第二百四十章 冬去春来
古之月在听闻云剑宗入侵昆仑山时,曾经回来过,但那时云剑宗门人已经退走,而新的源阵竟是阻止她不能进入,就算使用了昆仑山秘法也无济于事。
她知道,新的源阵和以前不一样了,或许就连山上的人一时间都无法下来。
阻隔了外界人上山,也阻隔了内部人下山,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于是,古之月继续寻找黎棠,但始终没有结果,最后她在北易掌教的召唤下去了无尽青山,有些事情还需要她亲自解决。
昆仑山百废待兴,剩余的门人在望着满目疮痍的山门时,皆是难过而又心存悲凉,尤其是悬空岛上那道巨大的裂缝,更是成为了每个人心中的创伤。
人们皆以为唐戈已经陨落,但就在云剑宗撤走的那一夜,血红色的流星从雷霆之源中坠落,光芒冰冷,被一片风雪接住,然后送往了剑言洞。
那颗流星便是唐戈。
念黎这才知道发生了何事,看到躺在洞内石榻上宛如死人一般的唐戈,直接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念如音轻轻拍了拍念黎的肩膀,然后便离开了剑言洞,风雪袭过,她掠向悬空岛,走进了通天塔。
……
……
昏暗的剑言洞中,念黎跪在唐戈跟前,脸上满是泪痕,伸出颤抖的手指,摸了摸他微弱的鼻息,悄悄松了口气,好在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沉默许久,念黎的目光突然变得肃然,低声道:“师父,恕弟子无礼。”
话音落下,念黎伸出右手,指尖轻轻点在唐戈的眉心处,有微弱的剑气释放出来,沿着眉心进入他的气海中。
霎时间,念黎脸色骤变。
唐戈的气海中竟是没有任何气息波动,没有剑气,也没有通天真气,一片死寂,仿佛干涸的湖。
更为严重的是,本命飞剑暗淡至极,就像一页纸一样悬浮着,鬼泣剑犹如废铁,没有任何气息与光泽。
念黎还察觉到在唐戈的气海中有一枚符文,符文上铭刻着复杂难懂的剑道纹路,但却没有任何气息波动。
他的手指剧烈的颤抖着,从唐戈的眉心缓缓移开,眼中再次涌出泪水,抽泣道:“师父,你究竟怎么了?”
唐戈的身体表面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体温冰冷异常,除了微弱的鼻息证明他还活着,其余的症状与死人无异。
……
……
很多人都看到了夜幕下坠落的那颗流星,也看到了念如音将其接住,自然能够猜测到那里面便是唐戈。
于是,抽着空隙时间,有很多人开始来剑言洞拜见,但都被念黎拦住了。
“师父重伤闭关,诸位请回。”
这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念黎每天都要说的话,他没有急躁,反而越来越平静,因为他想起了唐戈曾说的一句话。
天地崩塌,波澜不惊。
没人知道,念黎此时有多么无助,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这已经是唐戈昏迷的第二十天,并且依旧没有醒来,没有任何气息波动,唯有那微弱的呼吸声。
见不到唐戈,自然无人再来拜访。
有源阵护着,昆仑山门人可以安心进行着昆仑山的重建工作,那些破碎的殿宇开始慢慢恢复着。
剑言洞中,唐戈依旧安静躺着。
剑言洞外,念黎盘坐在崖边冥想修炼,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守着,然后修炼。
凛冬的最后一场雪落下,昆仑山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因为有源阵护着,那些雪花落在源阵光幕上,瞬间便融化而去,昆仑山门人这才意识到,这道新的源阵似乎可以阻挡世间万物。
闻卓来过一次剑言洞,与念黎说了几句话,便又回了尘崖主持大局。
澹台漓没有来,却经常抱着剑站在坠星崖的崖边,望着剑言洞的方向。
邬沧雨仍在闭关,即便源阵破碎也没能将他惊醒。
叶青从逐云峰的云雾深处走下,一路奔掠,来到了剑言洞外,看到了正在崖边修炼的念黎。
念黎霍然睁开眼睛,看到站在面前的陌生少女,起身说道:“你是?”
叶青说道:“叶拂是我父亲。”
叶拂是铸剑神匠,虽然低调甚至无人知晓他的存在,但却无法磨灭他在昆仑山的地位。
闻言,念黎欠身说道:“师姐。”
叶青点了点头,看着漆黑幽深的洞口,说道:“我想看看小师叔。”
念黎说道:“还是算了吧,师姐应该知道,闭关最忌打扰。”
叶青美眸一凝,说道:“他是在闭关吗?为何没有半点气息?”
念黎走到洞府前,挡住叶青的去路,缓缓摇了摇头。
这个孩童看似年幼,叶青却只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沉稳坚毅和难以形容的成熟。
叶青说道:“我可以做什么?”
念黎眼帘微垂,沉默许久才说道:“需要剑气,无尽的剑气。”
叶青螓首微点,然后便化作剑光掠下剑言洞。
念黎望着那道青衣倩影离去,顿时松了口气,呢喃自语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可是师父他……”
景鹿是如今昆仑山最强的剑道修行者,她也来过剑言洞,以自身和天律剑的剑气为唐戈疗伤,却没有丝毫作用。
但念黎还是坚信,唯有剑气可以令唐戈苏醒。
……
……
雪停,雪化。
凛冬去,春意来。
昆仑界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武道界也再未掀起任何风波。
去年冬天,远古战场遗迹开启,诸多传承现世,许多修行者皆是有所得,一些小宗门甚至因此而底蕴大涨。
遗迹之争,彻底激化了昆仑山和云剑宗的矛盾。
鬼界修行者兵分两路,一路在掌界使西侯的带领下去往远古战场遗迹,一路则以司狱为首进攻昆仑山。
昆仑山代掌教岑夫子以性命代价击退鬼界,但又迎来云剑宗入侵。
源阵破碎,雷霆降落,昆仑山变作废墟,整个西陆大地亦是地动山摇。
后天降异光,源阵重现,昆仑山得以保全。
就在云剑宗进攻昆仑山之时,大周帝国流云神将竟是率领季青云、江神儿等人去了东陆剑池。
另外一股神秘力量于暗中亦是潜入剑池,大杀四方,虽然没有无相境强者陨落,但亦是令云剑宗损失颇重。
至此,昆仑山与云剑宗已成世仇。
云剑宗与大周帝国决裂。
初春来临时,女帝召见了流云神将、青龙将、白虎将、修罗卫统领一同进宫面圣。
永昌殿内,女帝依旧稳坐凤椅,君临天下。
魁流、季青云、庄无尘、江神儿四人如同四种锋锐的兵器一般站立着,冲着王座上的女帝恭敬行礼。
“韩禹失踪数年,朱雀镇区使的位置也空悬了数年,前玄武镇区使乃是幽灵之人,已被诛杀,如今这两个位置空悬,诸位爱卿可有人选推荐?”
女帝平静的望着下方,凤目中隐隐泛着赤金之光。
季青云和庄无尘对视一眼,苦笑着沉默不语。
魁流岿然不动,也不言语。
女帝看向江神儿,后者察觉到目光,说道:“此乃是国之要事,还是陛下亲自挑选为好,定不会有人不服。”
闻言,季青云和庄无尘赶紧附和。
江神儿鄙夷的看了二人一眼。
魁流仍旧沉默不语。
女帝思索片刻,看向魁流说道:“云剑宗之事如何解决?”
魁流说道:“待昆仑山恢复,至少要等到裴秋寒痊愈,然后与之联盟,方可灭云剑宗。”
季青云三人眼神骤寒。
女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昆仑山的情况如何?”
魁流说道:“源阵重启,外界进不去,里面的人似乎也出不来。”
大殿内一阵安静。
女帝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接下来朕会闭关,大周帝国一应事务皆交给芷苓处理,尔等还需帮趁着。”
魁流四人目光闪烁,随即恭敬说道:“是,陛下。”
……
……
青龙区,大明宫闱之外,一身便装的女帝走进了那座小庭院之中。
那个中年男子将水瓢放入水桶中,看向女帝,淡淡一笑。
女帝背负着双手缓缓走进庭院,身后的大门随之关闭,她看着中年男子,面露不悦之色,说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了吗?谁让你去云剑宗的?”
中年男子挠了挠头,苦笑道:“如音和那小家伙都在昆仑山,我也得帮些忙啊,总不能看着他们去死,再说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拼命啊。”
女帝冷哼一声,背过身去,说道:“你觉得尤东桀能杀了我?”
中年男子说道:“自然不能,你可是天下第一。”
闻言,女帝娇躯一颤,眸子里的冷漠在顷刻间尽数散去,一丝怅然从眼底深处涌出。
春风拂过,带来一阵清爽凉意。
女帝的眼神再次变得冷冽,她朝着门外走去,同时有声音传出:“我闭关期间,芷苓执政,若有人违抗她或者暗中欲对她不利,你可以出手。”
中年男子微笑说道:“好。”
第二百四十一章 脱胎换骨
女帝闭关,大周帝国由小公主念芷苓主事,人们这才重新认识了这个看似柔弱却极有手段的女子。
西陆因为昆仑山源阵破碎的事情受损极为严重,无论是修行宗门还是普通百姓皆是死伤无数。
在念芷苓的指示下,朝廷派出大军支援西陆重建,同时送去了无数资源,不仅安抚了民心,还令那些宗门对大周帝国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昆仑山再次封山,呈一种与世隔绝的状态,恢复的工作仍在继续,那个少年仍旧躺在剑言洞中。
云剑宗亦是开启护宗大阵,宗主尤东桀闭关,似在谋划着大事。
听潮灵谷除了贝止澜的事情之外,便再无其他事,他名义上是在闭关,实际上是被谷主软禁。
贪狼殿如往日一般安静,只是仍会派人去往三神峰。
而在那南陆无尽青山中,古月洞天正在发生着一些事情。
……
……
在远古战场遗迹中,古月洞天弟子尘垒雇佣幽灵企图谋杀执印长老古之月,被当场撞破。
根据尘垒之言,他背后是镇山使无枫长老在指挥一切,于是在回到古月洞天之时,北易掌教便亲自出手将无枫禁足。
虽然是囚禁,但无人敢对他做些什么,毕竟他的境界和身份皆是属于古月洞天的顶尖之列。
直到古之月去了古月洞天。
姜息雷生前的小楼之中,古之月见了释一和北易之后,独自一人在里面待了很久,直到春意满青山。
玉横峰是无尽青山的主峰,也是古月洞天的核心位置,山顶有一座古意盎然的大殿,名为月宫。
此时,月宫之中汇聚了古月洞天几乎所有的核心力量。
月宫之中没有椅子,只有各种各样的蒲团,北易掌教在最深最高处盘腿而坐,安静闭眼,须发垂下,白茫茫一片。
大殿之中,距离掌教左右手最近的两个位置分别坐着执印长老古之月和镇山使天辛。
在古之月下手边盘坐着一个面色红润的老者,他的目光打量着殿内的众人,最后从天辛身上移开,冷冷的哼了一声。
他是五大镇山使之一,灵鸾。
五大镇山使之中,无枫被囚禁,月宫内有两位,其余两位没有现身,只是派了各自的弟子前来。
月宫之中,除了北易、古之月、天辛、灵鸾等人之外,还盘坐着一些各洞天的长老,皆是闭目屏气等待着,其余的弟子便是分站两旁,羽阳和释一自然站在最前方。
某个时刻,北易睁开眼睛,晦涩的双眸中浮现亮光,扫了一眼大殿中的人影,随后屈指一弹,一道金光射向殿顶,无枫的身影浮现而出,然后缓缓落下。
他的双手被泛着金光的绳索捆着,不仅限制了行动,连气海中的真气运转都停滞了下来,此绳索一看就绝非凡物。
无枫的目光极为冰冷,尤其是在看到古之月时,更是恨得牙痒痒。
随后,月宫外有脚步声传来,蓬头垢面的尘垒被人押了进来,在看到无枫的时候直接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身体紧张的颤抖着。
北易深沉的声音传出:“尘垒勾结幽灵企图杀害执印长老,证据确凿,当以山刑之罚。”
尘垒直接瘫了下去。
北易又看向无枫说道:“镇山使无枫乃是幕后指使,理应同等处罚,但念及以往功勋,所以……”
“凭什么?”
古之月直接打断了北易的话,说道:“掌教是想说因为我没死,所以让他功过相抵?”
北易一滞,旋即点了点头。
无相境强者是任何一个宗门都无法轻易处罚的存在,更何况无枫还没有犯下不可挽回的罪过。
古之月平静的直视北易说道:“掌教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北易说道:“你说。”
古之月说道:“镇山使无枫企图谋杀本派执印长老,但我现在毫发无伤,所以理论上将其囚禁于困仙洞中十年即可。”
无枫眼中寒意深沉。
北易点了点头,刚欲开口,却看到古之月举起了手。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这个镇定自若的少女。
古之月微微一笑,说道:“可是掌教别忘了,他不是自己动手杀我,而是雇佣的幽灵,要知道幽灵可是我派大仇,远的不说,就说几年前在桐乡城,死在幽灵手中的同门可还少?”
北易沉默。
月宫内响起窃窃私语。
“可你还是没有证据,难道仅凭尘垒的一面之词便可以定罪?”
忽有声音响起,月宫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古之月看向对面突然开口的天辛。
天辛的身后站着一个少女,露出讥讽的笑意将她盯着。
……
……
月宫内一片安静。
无枫眯着眼睛盯着古之月。
天辛说完话便闭上了眼睛,身后的少女一脸得意。
北易看着下方,在心中轻叹一声。
古之月眼帘微垂,已经沉默了很久,很多人都以为她妥协了。
羽阳目光微暗,亦是无可奈何。
“冥顽不灵!”
某个时刻,古之月霍然抬头,目光锐利冰冷,她没有看任何人,而是盯着盯着自己的掌心。
青光浮现,弥漫着玄源道法的气息,一片红色从其中缓缓浮现而出。
那是一片纹理清晰的枫叶。
无枫脸色骤变。
天辛猛然睁开眼睛,瞳孔骤缩。
就连北易掌教的眼中都有寒意浮现。
月宫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了那片枫叶之上,并且认了出来。
古之月说道:“诸位应该认出来了,这不是普通的枫叶,无枫长老,你应该最熟悉不过了吧?”
她看着无枫,嘴角微扬。
……
……
神兵榜排名第八的是一件名为七重山的神奇兵器。
七重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由七片经过千锤百炼的火晶枫叶组合而成,威力无穷。
在昆仑界中,生长着火晶枫叶的枫树唯有寥寥几株。
古之月掌心中的火晶枫叶更是非比寻常,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波动,北易、天辛、灵鸾等长老自然能够看出这是七重山上的一片。
无枫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七重山,一片枫叶便是一重,每一重都有着霸道之威。
古之月说道:“无枫长老,我不知道你给了幽灵多少好处,但这片枫叶便是从幽灵那里得来,你别告诉我是你自己遗失了,然后被幽灵捡到了?”
无枫怒不可遏。
天辛无话可说。
古之月看向北易,不再言语。
北易掌教说道:“无枫勾结幽灵,谋害执印长老未果,没收神兵七重山,入困仙洞接受山刑之罚三十年。”
大殿内,鸦雀无声。
古之月将那片火晶枫叶放于面前地面上,起身便朝着月宫外走去,殿外的天光将她的影子拉长。
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驻足开口道:“如果三十年后你还没死,我会亲手杀了你!”
无枫身躯一颤。
一直沉默不语的灵鸾霍然抬头望向那道远去的倩影,心想你还是知道了啊?
第二百四十二章 如何而生
古之月处理完无枫的事情之后,又回了一趟昆仑山,源阵仍旧阻止着她的脚步,又继续寻找黎棠。
半年之后,春去,夏尽,秋来,古之月几乎走遍了三分之二的大陆,黎棠仍旧杳无音讯,于是她回到无尽青山的小楼开始闭关。
这期间,释一等一小部分古月洞天的弟子仍在打听黎棠的下落。
云剑宗没再传出任何消息。
昆仑山被源阵与世隔绝,俨然一座世外桃源,被战争和雷霆破坏的地方,有些可以修复,有些只能永存。
比如大河的深浅与流向。
比如最高的离天峰变作了一片废墟,那些碎石没有被清理,似在时刻提醒着昆仑山门人。
悬空岛上的裂缝更加幽深,随时都处在将岛屿一分为二的边缘,但仿佛永远都不会破碎。
裴秋寒的伤不知好没好,仍旧闭关不出。
念如音在通天塔中待了半年之久,不知在寻找些什么。
叶拂和花晓夫妇在大河畔重新修葺了房子,房屋的模样没什么改变,只是比以前距离大河要远了很多。
剑言洞外,念黎不知盘坐了多久,头顶、肩膀和腿上堆积了很多落叶,他整个人的气息也是内敛到了极致。
洞府内的唐戈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如活死人一般已经呼吸了半年。
深秋乍寒,叶青时隔半年再次来到剑言洞外,看起来风尘仆仆,面色微显暗淡。
念黎睁开眼睛,起身的时候,满身落叶随之簌簌落下,看到叶青时,脸上露出喜色。
“师姐。”
叶青螓首微点,将身上的包裹丢给念黎,说道:“这里面是三块剑罡晶石,父亲说是剑圣师伯留下的。”
念黎猛然睁大眼睛,剑罡晶石他在昆仑山的秘典上见过记载,虽然比不上云剑宗的剑池源石,但同样蕴含剑气,而且三块剑罡晶石足可以构成一道剑阵,有着神奇作用,功效可以说是分开用的百倍。
叶青说道:“我在这等着。”
她去了崖边,像念黎之前一样盘膝而坐。
念黎抱着包裹迅速跑进剑言洞内,剑气渐渐滋生,很久都没再出来。
朝天城,女帝闭关期间,大周帝国小公主念芷苓执政,刚柔并济,帝国形势隐隐比女帝在位期间还要稳固。
念芷苓执政期间,虽有反对的声音,甚至有人趁女帝闭关为难于她,明面上季青云、江神儿等人会呵斥一番,但并未真正的惩治那些人。
但那些反对的声音很快便消失不见,或是臣服,或是就此人间蒸发。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随着时间推移,人们很快意识到,暗中有一股力量在帮助念芷苓。
于是,大周朝廷更加稳固。
……
……
青龙区,青龙将府。
季青云在一座雅致的庭院小亭内招待了突然前来拜访的池靖。
秋高气爽,酒也格外好喝。
季青云依旧是一身青衫,面色看起来更加的云淡风轻,池靖微微佝偻着后背,放下手中的酒杯,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冷漠气息。
二人的差异极为明显,却能够在一张桌子上喝酒,一度沉默,二人喝了两杯酒之后才开始说话。
“昆仑山似乎真的与世隔绝了。”
池靖盯着眼前残留着一丝酒渍的酒杯,晦涩的双眸中有异色浮现。
季青云淡笑一声,笑意中却隐隐有些担忧之意,说道:“昆仑山源阵重启,谁也进不去,就连古之月都被阻拦在外面,只能去了无尽青山。”
池靖说道:“至少现在安全。”
季青云眉头一挑说道:“池堂主现在很关心昆仑山形势啊?”
池靖平静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源阵被破时,那些雷霆将整个西陆都差点毁了,女帝自然担心,自然也就成为了我等的职责。”
季青云微微一笑,看着池靖沉默不语。
池靖看了他一眼,无奈摇头说道:“好吧,我来是为了一件事。”
季青云说道:“何事?”
池靖说道:“那些反对芷苓公主的声音究竟是谁去处理的?”
季青云说道:“你这个朝天堂堂主都不知道,还来问我?”
池靖目光一凝,说道:“能够悄无声息而且不漏痕迹的处理掉那些人,定是修行者出手,难道不是军方所为?”
季青云想了想说道:“首先,我没有出手,庄无尘也不会出手,江神儿只是忠于女帝,不会理会芷苓公主,流云神将更不会参与这等无聊之事。”
池靖紧接着问道:“夜渊神将呢?她可是最忠于女帝陛下的。”
季青云微愕道:“你不知道?”
池靖说道:“知道什么?”
季青云说道:“女帝在闭关之前便将夜渊神将派去了南陆。”
池靖脸色微异,说道:“去南陆做什么?”
季青云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
池靖眉头紧皱,沉默片刻又说道:“你怎么知道此事的?”
季青云一滞,旋即苦笑道:“看来女帝只是将这件事告诉了我一人。”
池靖沉默下去,心想看来朝天堂的谍报系统该加强了。
季青云心想为什么只告诉我一人呢?
许久之后,秋风送爽,池靖忽然抬起头盯着季青云说道:“大明宫闱东墙之外有一座小宅院,有一个人住进了半年之久,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季青云眉头微皱道:“不知道,大周府那里没有备案吗?”
池靖说道:“没有,那间宅院属于大明宫直接管辖。”
季青云面色一冷。
片刻后,二人骤然对视,眼中寒意颇深。
季青云说道:“或许那个人就是芷苓小公主的倚仗。”
……
……
一个月后,剑言洞内的剑气消散,念黎从洞内走了出来,垂着脑袋,小脸上满是沮丧。
叶青看着他的模样,心头骤沉。
念黎说道:“没醒,但是剑罡晶石内的剑气全被师父的身体吸收了。”
叶青一怔,没有丝毫犹豫的掠下剑言洞,不知去了何处。
念黎没心思关心她去了哪里,十分垂丧的坐到了崖边,低着头望着下方,云雾遮掩,看不到任何事物。
他没有修炼,没有冥想,也没有吃任何东西,就连后山最可口的野果也勾不起他的任何兴趣,就这么枯坐了十天,直到一片风雪降临。
一朵雪花落到念黎的手背上,他以为冬天来了,忽然意识到时间应该还没到,转过身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姑姑。”
念如音依旧是一副白衣飘飘的冷漠仙子模样,她看着念黎,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怎么样了?”
念黎面色黯然的摇了摇头。
念如音朝着剑言洞看了一眼,说道:“他的症状与通天塔中所记载的散灵症很像。”
“散灵症?”
念黎睁大眼睛,说道:“您是有了什么办法吗?”
他没有问什么是散灵症,只关心师父怎样才能醒来。
念如音的冰冷眸子微微闪烁,沉默片刻说道:“通天塔中有记载,治疗散灵症有两个方法,一是融圣,二是同源。”
念黎一脸懵。
念如音说道:“只有这么四个字,具体是什么,尚不可知。”
“融圣,同源,融圣,同源……”
念黎不停念叨着这四个字,在剑言洞外来回踱步,如同魔怔了一般。
念如音无奈的叹了口气,飘然掠下剑言洞,朝着昆仑山更深处掠去。
裴秋寒正在那里闭关疗伤,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第二百四十三章 消失的圣物
雪落,寒冬再临。
距离鬼界和云剑宗先后入侵昆仑山已经过去整整一年时间,武道界也已经安静了一年之久,没有再发生任何大事,就连小事也没泛起任何波澜。
西陆在大周朝廷的帮助下,已经彻底稳定下来,大地上那些巨大的裂缝变成了一道道特殊的风景。
雪花仍旧不能欺近昆仑山半分,落在源阵光幕上,便会消失不见。
这个冬天,裴秋寒伤势痊愈出关,他思考了将近半年,对那四个字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蔺远山也出关了,不仅伤势痊愈,境界也提升到了无相中境。
到现在为止,昆仑山的整体实力可以说是提升了一点点,毕竟以裴秋寒的境界和威望,才可以令昆仑山齐心,而了尘崖也开始有无相境强者坐镇。
昆仑山少了很多人,也没有新鲜血液的注入,但一切都还得继续,眼下便有一件大事。
谁来当昆仑山掌教?
十数年前,山主失踪,昆仑山便一直以岑夫子为尊,因为山主临走前将昆仑印交给了他,虽然没有举行过继任大典,但他的位置已和掌教一样。
如今岑夫子身陨,自然要选出新的掌教。
之前因为昆仑山百废待兴,如今一切已经恢复,裴秋寒和蔺远山也已经痊愈出关,此事自然要提上日程,而且是最重要的事情。
看似风平浪静的昆仑山,因为掌教之位的继承正悄然滋生暗流。
……
……
昆仑山掌教的人选自然是那些境界高深的无相境修行者。
裴秋寒和叶拂皆是出自悬空岛一脉,可以说是山主的嫡系。
景鹿是坠星崖崖主。
叶浒是飞雪崖崖主。
蔺远山暂时执掌了尘崖。
太初崖崖主黎棠失踪,他的亲传弟子古之月又在因为源阵的阻隔在山外进不来,而太初崖又没有其他无相境修行者,自然无法竞争掌教之位。
念如音是因为剑圣的缘故加入昆仑山,不过十几年时间,称不上亲近谁,勉强算是山主一脉。
这六位无相境修行者便是昆仑山的最强战力,也是掌教之位的后备人选。
昆仑山传承千年,自然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一些间隙在所难免,然后随着时间流逝,矛盾渐渐扩大。
矛盾的双方便是悬空岛和四崖。
平日里他们看似相安无事,抵御外敌的时候也可以万众一心,但掌教之位却不可由此来下定论。
四崖的门人皆是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的,而悬空岛一脉只有寥寥几人,但都是山主游历世间挑选的人。
双方自然存在间隙。
四崖的地位和思想根深蒂固,悬空岛几人不过来了不足百年,凭什么争夺掌教之位?就算是裴秋寒也不行。
以前山主在,他们心悦诚服,毕竟那是世间唯一一位太清境强者,现在山主失踪数年,他们自然不再忌惮。
悬空岛想坐掌教之位自然可以,除非你们也有人突破太清境界。
这可以说是四崖上每一个长老的想法了,有些弟子也是如此想,但还有一些人例外。
比如仍在闭关的邬沧雨。
比如那个整日抱着剑的澹台漓。
比如那个终于卸掉了一身重任,无比轻松的闻卓。
雪仍在落,整个昆仑界都被寒意充斥,但昆仑山中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或许是因为源阵。
昆仑山门人忽然意识到,若想稳坐掌教之位,必须持有昆仑印。
可,昆仑印在哪里?
……
……
一年前,鬼界入侵,岑夫子从唐戈那里召回昆仑印击退鬼界司狱,他身陨之后,昆仑印便是飞回通天塔。
现在很多人都还认为昆仑印仍旧放在通天塔的最顶层。
后来,唐戈意图重布源阵,孤身闯入雷霆之源,也就是在那时候,念如音从通天塔中带走昆仑印,交给了唐戈。
按理来说,昆仑印如今应该还在唐戈身上。
至少,念如音、景鹿等无相境强者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念黎曾经冒大不韪检查过唐戈的身体,无论是气海中还是如意袋中都没有昆仑印的下落。
还是那个问题,昆仑印去了哪里?
念如音说唐戈的情况和散灵症极为相似,解决办法是“融圣、同源”四个字,但仍没人能够破解这四个字。
念黎虽然年幼,但隐隐也能够察觉到此时昆仑山的形势,甚至连有关于昆仑印的信息也知道一些。
他知道,接下来的时间,剑言洞又将会热闹起来。
……
……
在传出立新掌教的消息之后,叶拂是第一个来到剑言洞的。
念黎恭敬行礼:“师伯。”
叶拂从叶青那里也听说了一些这个小孩的脾气秉性,和他师父一样倔强的很。
二人对视,一时无语。
念黎有些紧张,但还是装作不解的问道:“师伯,您有什么事吗?”
叶拂尴尬一笑,说道:“你知道唐戈在进入雷霆之源时带走了昆仑印吧?”
念黎身躯一颤,说道:“知道,姑姑都告诉我了。”
叶拂犹豫片刻说道:“那你能让我检查一下他的身体吗?”
“不行!”
念黎直接拦在了他面前,面容坚毅而认真的说道:“师伯,您应该知道此乃大忌,就算您是长辈也不行。”
叶拂赶紧挥手说道:“我不是要昆仑印,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昆仑印在不在他的身上,以免被其他人觊觎。”
“不行!”
念黎还是用这两个字回答。
叶拂无可奈何,他也不可能强行进入剑言洞,毕竟这小家伙是唐戈的徒弟。
无奈之下,他离开了剑言洞。
念黎松了口气,直接在洞口盘膝坐下,以免有人趁其不备闯了进去。
叶拂离去之后,短时间之内没人再光临剑言洞,直到五日之后,裴秋寒来了。
念黎仍旧将他拦在洞外,即便此人是师父最信任的人。
裴秋寒揉了揉念黎的脑袋,微微一笑便离去了。
仅仅是隔了半个时辰,一道紫金剑光便从远方掠来,念黎瞬间身躯紧绷,此人是坠星崖崖主,可不比叶拂、裴秋寒等同脉中人。
唐戈是裴秋寒带上山的,自然也是悬空岛一脉,念黎自然也是。
念黎看着那个紫衣女子,她虽然面色柔和,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却令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景鹿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念黎说道:“小家伙,认识我吗?”
念黎回过神来,赶紧躬身行礼说道:“见过师姑。”
景鹿点了点头,也不管念黎是何反应,直接朝着剑言洞中走去。
念黎脸色骤变,刚要有所动作,却发现根本动弹不了,一股无形的剑气从景鹿身上散发出来,限制了他的行动,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景鹿转过头看着念黎,笑着说道:“小家伙,老实一点哦。”
念黎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被控制着,一只手悬着,一只脚还做着迈出的姿势,眼睁睁的看着景鹿走进了剑言洞。
……
……
许久之后,景鹿走了出来,带着疑虑与不解。
为何昆仑印不在,难道在雷霆之源中损坏了,可为何唐戈的身体安然无恙?
他的身体难道比昆仑印还要坚硬?
景鹿看向念黎问道:“可还有人来此见过他?”
念黎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景鹿尴尬一笑,伸手一挥便解除了念黎身上的禁制。
念黎重重的喘息着,虽然眼中有怒意,却不能做些什么,说道:“没有别人,只有你。”
景鹿撇了撇嘴,心想这小家伙还会生气呢?随即化作一道剑光掠向虚空。
昆仑印究竟在哪里?
没人能够解答。
景鹿走后数十日都没人再来叨扰,唐戈依旧没有醒来。
念黎虽然轻松了很多,却积郁了越来越多的愁绪。
直到某一日,裴秋寒和念如音在通天塔下碰面了。
“同源,便是同宗同源,或许找到那个和唐戈一样的人,他便可得救。”
裴秋寒的言语依旧晦涩难懂。
念如音问道:“什么意思?”
裴秋寒说道:“有一个人或许能够帮上忙。”
念如音问道:“谁?”
裴秋寒说道:“季青云。”
第二百四十四章 阻拦
唐戈是被裴秋寒带上山的,而在他上山之前是和季青云在一起的,而且极为相熟,他以前经历的事情,也只有季青云知道。
同源,同宗同源,季青云也许和唐戈来自一处,也许知道他的来处。
但如今昆仑山被源阵封山,如何联系季青云?就算联系到了,他又如何进入昆仑山?
这也是念如音的疑惑。
裴秋寒说他也不知道。
念如音只想打人。
……
……
裴秋寒再一次去了剑言洞,他不是去找唐戈,而是念黎。
他面带笑容揉了揉念黎的脑袋问道:“传闻中念氏血脉相互之间有所感应,你可能做到?”
念黎一怔,说道:“我听母亲说过,但需要成长到一定程度,我现在恐怕还不行,师伯可是有事?”
裴秋寒叹了口气说道:“朝天城的季青云或许可以救你师父,但现在的源阵就算是血雀都飞不出去,无法联系到他,你可有办法?”
念黎低着头沉默下去,片刻后说道:“弟子尽力试试,无论怎样,我一定要救师父。”
裴秋寒欣慰一笑道:“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念黎说道:“昆仑山可有蕴含极炽力量的东西?”
裴秋寒一愣,说道:“有。”
念黎抬起头,眼中满是欣喜。
裴秋寒眉头一皱,脸色微异说道:“你的身体承受不住。”
念黎却是胸有成竹的说道:“放心吧,师伯。”
裴秋寒分明从他稚嫩明澈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决绝。
……
……
昆仑山蕴含极炽力量的东西只有稀有至极的血菩提,而血菩提的力量就算是乾元境修行者也不能一次性吸收,只能慢慢炼化。
但念黎又哪有时间慢慢炼化。
剑言洞外,念黎盘膝而坐,面前飘浮着龙眼大小的血红色果实,如玛瑙般晶莹剔透,血光流动,散发着磅礴力量。
血菩提将念黎的眸子映成血红之色,童真的稚嫩被冷冽和坚定取代。
裴秋寒在一旁静静站着,眼底浮现忧色,下一刻,他脸色骤变,满脸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念黎竟然一口将血菩提吞入腹中。
如此年纪,如此低微的境界,一个不小心便会被血菩提狂暴的力量撑得爆体而亡。
裴秋寒大手一挥,磅礴的通天真气便是席卷而出,白光覆盖,直接将念黎的身体笼罩而进。
一股热浪从念黎体内疯狂涌出,即便是通天真气也无法阻止温度的上升,一抹火焰般的光芒开始在他的身体表面浮现而出。
裴秋寒脸色一凝,从那层赤红的火焰光芒中,他看到隐隐有一丝金光在其中流转。
赤金火焰,念家最纯正的血脉。
上一代最纯正之人正是当今女帝。
裴秋寒呢喃自语道:“这小家伙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他又转头看向漆黑的剑言洞,说道:“你的眼光还真是好。”
念黎的全身涌出冷汗,但瞬间就被那股热浪蒸发成水雾,他的脸色涨红到了极致,表情狰狞不堪,若不是有裴秋寒释放的通天真气护着,恐怕此刻他早已经承受不住体内那股强大的力量爆体而亡。
念家血脉乃是真凤之血,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显露出来,而血脉越纯正,力量便越强。
念黎服用了极炽力量的血菩提,为的便是提前激发体内的血脉之力,以寻找那虚无缥缈的血脉联系。
这般模样,一直持续到了夜幕降临。
裴秋寒一直守在旁边,寸步不离。
某个时刻,念黎猛然睁开眼睛,直接喷出一大口鲜血,仰头倒了下去。
裴秋寒瞬间移动,将他扶住。
念黎倒在裴秋寒的怀里,脸色依旧涨红,看起来很是痛苦,嘴角却浮现一丝笑意,然后直接昏了过去。
忽有寒意来袭,一阵风雪降落,白衣倩影落至剑言洞外,当她看到昏迷不醒的念黎时,脸色骤寒,一股杀意直接锁定了裴秋寒。
……
……
剑言洞内,念黎和唐戈躺在一起,一个冰冷至极,一个火热至极。
剑言洞外,风雪肆虐,将裴秋寒笼罩其中,显然他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念如音。
裴秋寒苦笑道:“你虽然也是念家之人,但血脉力量薄弱,又修行了与之相反的极寒功法,若非如此,我就找你了,何必辛苦这个小家伙。”
念如音厉声喝道:“就算朝天城内有感应,难道就一定知道让季青云前来?”
裴秋寒沉默不语,此事他也不确定,但也唯有如此,才有机会让季青云前来昆仑山,才有可能救醒唐戈,然后才有可能知道昆仑印的下落。
有了昆仑印才可以选出新任掌教,昆仑山才能稳固基业。
风雪缓缓消散,天空慢慢清晰起来,念如音瞬间掠进剑言洞内,寒意充斥着洞府内,念黎的体温有了下降的迹象,但脸色依旧涨红,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爆裂,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他的体内蠢蠢欲动。
……
……
谁最可能接收到念黎的血脉感应?
齐王因为体弱多病,一直待在西陆之北的封地内养病。
大明宫闱东墙外的那一位,一直在打理着他方寸之地的花圃,没有任何反应。
永昌殿内最高位置的那个女子仍旧在指点江山,也没有察觉到什么。
雪已停,大明宫变成了一片银色宫殿,在星光的折射下格外好看。
大明宫深处,一朵微弱的赤金火焰悄然划过夜空,在任何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飘到了青龙将府内。
于是,那个深夜,一个青衫人影走出了青龙将府,离开了朝天城,然后陡然加速,化作一道青光直奔西陆而去。
而在他离开朝天城,仅仅行进了约摸二十里左右的距离时,一道黑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季将军这是要去哪里?”
那道黑影立于一座矮崖之上,星光在他背后,于寒风中更显诡异。
季青云停住脚步,抬头望着那道黑影,眼睛虚眯说道:“我是该叫你青烟统领呢?还是山河隐者呢?”
黑影缓缓取下脸上的黑巾,露出带着笑意的脸庞,他的手中同时多了一柄折扇,胸前的金色火焰图腾闪着寒光。
他是幽灵九幽之首青烟,也是山河隐者布天言。
季青云又说道:“你倒是隐藏的够深,差点就折在你手上。”
他说的自然是在远古现场遗迹中发生的种种事情。
布天言居高临下,轻轻挥着山河扇说道:“你能恢复我也很意外。”
季青云说道:“你不会再有机会了,你这是要拦我?”
布天言说道:“你要去昆仑山?”
季青云目光一寒,说道:“既然知道就不要拦我,否则你会死?”
布天言说道:“你我境界相当,如何杀我?”
季青云冷冷一笑,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一瞬间,青光照亮了夜色,一道青龙光影于虚空中浮现,直接轰向布天言。
布天言瞳孔骤缩,骇声道:“半步无相境!”
第二百四十五章 权利的游戏
雪后冬夜,安静至极。
辽阔的地面上出现了一片近方圆千丈的无雪地带,空地之中有一个大坑,大坑之中躺着一道气息萎靡的身影。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山河扇,扇面上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季青云居高临下,静静地看着大坑中的布天言说道:“你没机会了。”
布天言忍着剧痛,冷漠一笑,身体表面开始有烟气浮现。
季青云的身形陡然消失,化作一道青光直接轰向大坑中,布天言的身躯渐渐虚化,在青光即将落到身体上时,竟是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天地间再次安静。
季青云从青光中现出身形,站在刚刚布天言消失的地方,眼神逐渐冰冷,他没有继续停留,继续动身朝着西陆的方向迅速掠去。
一路之上,再无阻拦。
……
……
剑言洞飘着雪,那是念如音施展的手段,而雪花落到距离念黎身体表面几页纸的距离时,便顷刻间融化而去。
他的脸色依旧涨红,虽然体温有所下降,但并不明显,体内似乎有两股力量在隐隐抗衡。
念如音平静的站在洞府内,盯着石榻上两个昏迷不醒却大相径庭的人,目光更多的是落在念黎身上,小小的身躯中正承受着难以估量的巨大能量。
忽有一股极具压迫感的磅礴力量降临在剑言洞外,隐隐间还能听到一阵低沉的虎啸之声。
念如音伸手一挥,风雪便是化作一层冰晶将洞口封住。
“阿音,你在里面?”
洞府外传来叶浒的声音。
念如音的目光透过冰晶望着洞府外说道:“离开这里。”
叶浒说道:“你在里面做什么?”
念如音说道:“与你无关。”
叶浒沉默深刻,又说道:“可有发现昆仑印的下落?”
念如音说道:“没有。”
剑言洞外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一阵破风声响起,虎啸声渐渐远离直到消失。
洞口冰晶没有消失,念如音知道还会有人来。
霍然没过多久,昆仑山最后一位无相境强者来到了剑言洞外。
了尘崖,蔺远山。
“念师妹,还请出来一叙。”
蔺远山的声音平静而淡然,隐隐间却透着一丝冷傲。
念如音挥手破开冰晶,于风雪之中走出去,看着蔺远山说道:“怎么?”
蔺远山的黑发随着夜风飘荡,黑眸在星光之下冒着亮光,他见到念如音之后,朝着她身后的剑言洞瞄了一眼,又说道:“师妹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可是有了昆仑印的下落?”
念如音冷漠说道:“没有。”
蔺远山眉头微挑,道:“真的?”
念如音柳眉紧蹙,道:“我为何要骗你?”
蔺远山淡淡一笑,将双手背负到身后,朝着崖边走了几步,望了几眼星空,又转过身看向念如音说道:“不知师妹对掌教之位如何看?”
念如音目光深邃的盯着他说道:“能者居之。”
蔺远山说道:“如果一直找不到昆仑印呢?”
念如音说道:“难道没有昆仑印,昆仑山掌教之位就要一直空着?”
蔺远山一怔,旋即垂首一笑,冲着念如音微微抱拳,便化作一道流光朝着了尘崖的方向远去。
念如音冰冷的目光落向苍穹,眸子里仿佛有冰雪降落。
……
……
剑言洞原本躺着一个沉睡不醒的人,现在又多了一个。
四日后,昆仑山东麓山脚下,风尘仆仆的季青云终于赶到,他站在一座矮丘之上,面前是散发着玄妙波动的源阵光幕,阻止了他的脚步。
他一身青衫随风飘动,脸上却带着愁容,他来是来了,可是怎么进去?
一道白光从昆仑山上掠下,于季青云面前几丈之外停下,二人隔着源阵光幕相望着。
来人剑眉星目,面部轮廓如山崖般棱角分明,一对白眉颇显深沉,正是裴秋寒。
季青云微微欠身,说道:“见过裴先生。”
裴秋寒微笑道:“还好你来了。”
季青云说道:“唐戈出事了?”
裴秋寒眼底闪过一抹忧色,然后将唐戈一年前的经历和现在的身体状况说了一遍。
季青云的脸色越来越沉,沉默许久之后说道:“我能做什么?”
裴秋寒苦笑道:“这道源阵无法穿透,首先得想办法让你进来。”
季青云一怔,旋即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您都没办法,我一个外人又怎么穿越源阵?”
裴秋寒沉默片刻说道:“你与唐戈可有什么特殊联系,或者身上有什么东西是相通的?”
季青云目光一凛,他首先想到的是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体内都残留着一些特殊的力量,但那种微末的力量又如何与源阵相比。
他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苦思冥想,但一时没有良策。
裴秋寒虽然安静等着,却也是愁绪滋生。
直到季青云忽然抬起头说道:“或许龙族的力量可以。”
裴秋寒一怔,旋即大喜。
在远古战场遗迹中,季青云得到了龙族最强大的传承,才能让他在短短一年之内突破至半步无相的境界,而唐戈的手中还有一片隐藏着祖龙精血的龙鳞。
如果他体内的龙族传承能够与唐戈手中的那片龙鳞建立联系,说不定可以令他穿过源阵进入昆仑山。
毕竟龙族的力量是何其强大,比起源阵来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季青云直接在原地盘膝而坐,龙吟声震慑天地,无边青光直接将他笼罩而进。
裴秋寒看在眼里,微感震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
也就是季青云来到昆仑山脚下的这一天,了尘崖上发生了一些意外。
闻卓和蔺远山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吵了起来,而且极为激烈,这一对多年的师徒更是险些反目成仇。
奇怪的是,闻卓没有受到处罚,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下了了尘崖,仿佛有人牵引一般,朝着剑言洞的方向走去。
念如音见到剑言洞外安静坐在崖边的闻卓,什么都没问,转过身又走进了洞府之中。
闻卓双目空洞,静静地望着下方的深渊,双手撑着崖边,指尖轻轻抖着,隐隐有白光和剑气萦绕。
不久后,他伸手一挥,一柄黑剑便是浮现在手中。
这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剑,颇为厚重,更像是一块废铁,剑身粗糙,就像布满了铁锈一般。
闻卓盯着黑剑,嘴角露出自嘲的笑意,片刻后,脸色陡然狰狞,直接高高举起黑剑,就欲朝深渊下扔去。
“你要是敢扔,我就打死你!”
一道清澈却有些冰冷的声音传来,闻卓的身体一僵,霍然转过头看去,失声说道:“师姐,你怎么来了?”
澹台漓白衣翩翩,气息却冷漠至极,他走到闻卓身后,伸出手夺下那柄黑剑,横于胸前,细细打量着。
“就算是一块废铁,也是你的剑,怎可轻易丢弃。”
闻卓收回目光,眼帘低垂,沉默许久才说道:“我错了,师姐。”
澹台漓说道:“跟我道歉有个屁用,说说吧。”
闻卓说道:“说什么?”
澹台漓眸子一冷,说道:“蔺师伯跟你说了什么?为何吵架?”
闻卓面对着深渊,低垂着脑袋,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跌落下去,许久之后,他说道:“师父想当掌教。”
澹台漓说道:“正常,然后呢?”
闻卓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无力说道:“他坚信昆仑印在小师叔身上,让我来取,念师姑拦着他,但不会拦我。”
澹台漓柳眉一蹙,目露寒光,说道:“如何取?”
闻卓抬头望向远方,说道:“昆仑山禁术,破海术。”
第二百四十六章 等待
破海术,顾名思义便是破气海之术。
唐戈带着昆仑印去了雷霆之源,但他回来了,昆仑印却消失了,很有可能便隐匿在他的身体之中,而身体中能够隐藏圣物的只有气海。
若是施展破海术,被施术的那个人定是根基被毁,成为废人,严重者甚至会身陨。
蔺远山坚信昆仑印就在唐戈的气海中,即便检查不出来,也一定以特殊的方式隐匿在深处。
唐戈有念如音守着,他自然无法下手,但众人皆知,闻卓等年轻一辈弟子与唐戈关系极好,念如音自然不会有戒心。
所以蔺远山选择了闻卓。
但闻卓根本不会做这种欺师灭祖的事情。
于是师徒二人在了尘崖上大吵了一架,虽然闻卓冒犯了师父,却依然没有受到处罚。
澹台漓在听到闻卓说到这些的时候,眼神更冷了一些,将黑剑插到他身后,说道:“如果不想小师叔受到伤害,就在这里守着。”
闻卓木讷的点了点头,下一刻却突然神色一震,转过头震惊的看着澹台漓。
澹台漓瞪了他一眼,冷漠说道:“很好看吗?”
闻卓说道:“好看。”
澹台漓冷哼一声。
闻卓赶紧摇头说道:“不,我是说你竟然叫小师叔了?”
澹台漓转过身,沉默不语。
闻卓挠了挠脑袋,起身拔出黑剑,在他的印象里,澹台漓可从来没有叫过唐戈一声小师叔,以前的她对唐戈其实并不待见,或许是因为年龄太小却辈分极高,和天赋太差的原因。
后来经历了种种,澹台漓对唐戈的印象也开始有所改观。
闻卓看着澹台漓的背影说道:“师姐,要不你与我一起守着?”
澹台漓没有回应,召出那柄寒冰之剑抱在怀里,然后走到剑言洞外的崖壁上靠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闻卓嘿嘿一笑,走到了她身边。
……
……
剑言洞内,念如音看着念黎脸上的涨红明显消退了很多,终于松了口气。
下一刻,忽有龙吟之声响彻而起,念如音目光一凝,看向了唐戈。
洞府外的澹台漓猛然睁开眼睛,闻卓更是直接跑到了洞口处,伸出头朝着里面望去。
龙吟之声的确是从唐戈身体中发出来的,确切的说是他怀中的如意袋,那里面有一片龙鳞,龙鳞中有一滴祖龙精血。
念如音不知道唐戈遇到龙族的事情,自然不知道龙吟之声从何而起,但她很快便发现了那片龙鳞。
不多时,裴秋寒带着脸色苍白的季青云的来到了剑言洞外。
“裴师伯。”
闻卓和澹台漓恭敬行礼,在看到气息虚浮,似是受了伤一般的季青云时,更是震惊,他是如何穿过源阵进来的?
裴秋寒和季青云没有任何解释,直接走进了剑言洞。
……
……
“你和唐戈究竟来自哪里?”
剑言洞内,念如音这般问道,这也是裴秋寒想知道的问题。
季青云的目光从唐戈身上收回,说道:“东陆,离岛城。”
离岛城是东陆大地的一个繁华城池,临近东海。
季青云没有撒谎,他和唐戈第一次出现在昆仑界中时的确是在离岛城。
念如音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看着唐戈说道:“可有办法救他?”
在进剑言洞之前,季青云已经知道了一切,包括“融圣、同源”四字之法,他盯着沉睡的唐戈,沉默片刻说道:“我只能试试。”
念如音和裴秋寒对视了一眼,然后退出剑言洞。
澹台漓在一旁仍旧抱着剑闭目沉思,闻卓正探着脑袋偷看着,当看到念如音和裴秋寒走出来的时候,又立刻缩回了脑袋,悻悻不敢抬头。
念如音伸手一挥,冰雪再次在洞口处凝结成冰晶,阻隔了一切气息。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等待。
……
……
自从一年前,鬼界司狱于昆仑山重伤退走,女帝又在远古战场遗迹中从西侯那里夺走了神兵鬼神怒,鬼界便在掌界使白涯的带领下布置了强大的防御阵法,狱阵,以求安定。
虽说鬼神怒是排名极为靠前的神兵,但理应也不至于令鬼界如此胆战心惊,只因为鬼神怒不仅是一柄剑,还是鬼界之力开启的钥匙,恰巧,女帝也知道这个秘密,于是她夺了鬼神怒,以此来要挟鬼界。
鬼界底蕴极为强大,根本难以将其击败,女帝只能以此来保持着上下两界的平衡,保一时安宁。
鬼神怒在女帝手里,便是筹码。
鬼界十二鬼王之首昭容,曾被囚禁在魂渊下方,唐戈在进入鬼界的时候从她那里学来了生死鬼狱书。
她是古之月的母亲,至少她和姜息雷都是这么说的。
但唐戈从上官隐那里得知,古之月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早已去世多年,如果昭容在撒谎,为何姜息雷也说她是古之月的母亲?
此事是一个谜,但似乎并不是多么重要。
鬼界入侵昆仑山的时候,昭容被从魂渊之中释放出来,一同去往上界,算是立下了功劳,现在是自由之身。
花间在十二鬼王中排名第十一,与昭容情同手足,当年也是她将唐戈带去魂渊的。
山谷花田茅草屋前,昭容安静的躺在一张竹椅上,闭着眼睛沉思,颇有几分慵懒之美。
花间从黑白花田中莲步轻移的走来,在昭容面前驻足,红唇微启说道:“姐姐,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昭容嗯了一声,然后缓缓睁开眼睛说道:“还是老样子,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宿主,恐怕没几年活头了。”
虽然在说着生死大事,但昭容的眼中却没有任何悲伤或者惊惧的神色。
花间轻叹一声,旋即目光突然变得冷冽,说道:“当年很好的时机,都被那小子给破坏了。”
昭容说道:“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能够看出我的想法,当年我将那个小丫头抱走,便是看中了她的体质,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以夺舍之法占据她的身体,可惜啊可惜……”
花间柳眉紧蹙,说道:“难道没有别的合适的人选了吗?”
昭容摇了摇头说道:“这种体质的人万里挑一,能够找到那丫头已实属不易,再找第二个,难上加难。”
花间轻抿红唇,目光陡然一凝,说道:“根据我们在上界的眼线,那丫头现在在古月洞天闭关,我们可以……”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昭容却摇头说道:“你认为古月洞天比昆仑山如何?”
花间说道:“一样强大。”
昭容说道:“那我们凭什么闯进古月洞天抓人?”
花间迟疑片刻,忽而眼底一亮,说道:“从唐戈下手如何?”
昭容柳眉一挑,说道:“你是说他修炼了生死鬼狱书的事情?”
花间螓首微点,面露邪异笑容,说道:“若此事暴露出去,唐戈定会成为举世之敌,以唐戈和那丫头的关系,我们用此事威胁她,她还不乖乖听话?”
昭容嘴角微扬,淡声道:“现在就想办法如何进入无尽青山找到她了。”
花间无奈说道:“白涯大人已经下令,鬼差之上的任何人都不得擅自离开鬼界,如何出去?”
昭容忽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说道:“那个叫辛渝的接引使者呢?你不是说他已经离开鬼界很久了吗?”
花间耸了耸肩说道:“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昭容沉默了一会,说道:“先等等吧,会有机会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流云,浮云
昆仑界都在过冬,朝天城也是,很多百姓都喜欢雪后的日子,尤其是孩童更是在雪地上玩得不亦乐乎。
青龙区最东面的巷子深处有一座霸气内敛的府邸,此时也已经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却无人欣赏这冬季圣景,更别说雪白地面上有人留下脚印了。
高大的宅院门庭之上悬挂着一面黑金牌匾,赫然写着五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流云神将府。
满城冰冷,神将府内更是一派毫无声息的模样,就连经过庭院回廊的下人丫鬟也是沉默不语,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傀儡一般。
一个妙龄女子走进神将府,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她的白衣几乎快与满地的雪融为一体。
她穿过庭院,从侧门拐进一条悠长的回廊,最后在神将府最深处一座不起眼的小院落前驻足,然后轻轻敲了敲破旧不堪的木门。
咚!咚!
声音低沉而悠长。
直到里面传出一阵类似于杯盏落地的声音,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落里有些荒凉,唯有几块类似于石凳的石头,最前面屋子里房门紧闭,刚刚的声音便是从里面传来。
女子没有任何犹豫,朝着屋子走去,她没有进去,而是停在了台阶下,直接转身坐了下去,随意而自然。
屋子在她身后,她的脚踩在台阶上,一只手臂搭在膝盖上,抬头望着雪后初晴的青天,淡声说道:“你说,我们每天都看着一样的风景,为什么就不觉得无聊呢?难道是习惯?”
四周空无一人,她在跟谁说话?
一阵安静,许久之后有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从她身后的屋子里传出。
“有人恰恰喜欢这般无聊的生活,因为很平静,所以很安全,但最近一年实在是太安静,反而令我有些不安。”
女子向后瞥了一眼,眼底浮现一抹异色,挑眉说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会令你不安?”
屋子里的声音说道:“昆仑界太大,总有我们不知道的存在。”
女子说道:“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对未知的恐惧?”
屋子里沉默了下去,很久都没再开口。
某个时刻,女子的目光从天空中收回,平视前方,地面上有微风拂过,荡起稀薄的尘埃。
她说道:“你可是有了计划?”
屋子里传出声音:“昆仑山如今被源阵封山,行动不了。”
女子柳眉微蹙说道:“你还在担心他会是个变故?”
屋子里说道:“他总是能给昆仑界带来惊喜,会是个不安全因素。”
女子的嘴角浮现一抹讥讽笑意,说道:“没想到堂堂的帝国流云神将竟是会惧怕一个乾元境修行者。”
屋子里的正是流云神将魁流。
女子口中的乾元境修行者正是唐戈。
魁流没有回应。
女子又说道:“裴秋寒和念如音定会护着他,不好杀,而且现在似乎就连女帝都站到了他那边。”
魁流说道:“古之月在无尽青山,而且毫无防备。”
女子一怔,说道:“你想用她威胁唐戈?”
屋子里没有传出任何声音,魁流沉默了。
二人皆是沉默,时间缓缓流逝,仿佛过去很久,女子安静的坐在台阶上,洁白的衣角随着微风摆动。
直到某个时刻,随着嘎吱一声,房门被打开,女子没有动,只是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魁流穿着简单的黑衫,高大的身影缓缓从漆黑的屋子里走出来,跨过台阶,走到了女子的前方,负手而立,背对着她。
他抬头望着苍穹,目光深邃,仿佛整个天都在他的眼中变得渺小至极,说道:“最近一些时间,至少半年,你不要再来神将府。”
女子好奇问道:“为何?”
魁流沉默了一会,说道:“有人在调查我,甚至还想杀我。”
话音落下,一向不苟言笑的流云神竟是忍不住笑出声,笑声中满是讥讽的意味。
女子很是吃惊,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想杀流云神将?
魁流又说道:“你就在方府好生待着,此事应该不会持续太久。”
女子稍微松了口气,说道:“是谁要杀你?”
魁流想了想,说道:“不好说。”
女子沉默不语,目光闪烁不定。
魁流又说道:“你回去吧。”
“好。”
女子丝毫不拖泥带水,莲步轻移的便离开了这座小院落,然后走了很长一段路离开了神将府,没多时便走进了青龙区的一座豪华府邸。
方府。
她是方希龄。
……
……
白虎区,白虎将府。
自从庄无尘从远古战场遗迹中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极为低调,很少出门,不知是不是因为白虎神坠落到了唐戈的手里。
不过唯一的变化是,他这一年来变得勤勉了很多,每天都会与白虎军的将士们寒喧、打趣,有些不正常,却又看不出是哪里不正常。
这里是白虎将府的一座小楼,庄无尘坐在二楼窗边,望着窗外的青天白日,寒冬的冷意被驱散了几分,随手端起手边的茶碗,热茶入喉,格外舒服。
远处忽然传来吵闹声,夹杂着几声惊呼。
庄无尘神情不变,盯着手中的茶碗怔怔出神。
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很多人来到房间外,房门被打开,一个仆役打扮的男子被按倒在地。
身着银甲的白虎军将士禀报道:“将军,这个人在您的书房外鬼鬼祟祟的,被弟兄们抓了过来。”
庄无尘眼都不抬,目光微冷问道:“他是何人?”
白虎军将士说道:“不知道。”
庄无尘又问道:“怎么进来的?”
白虎军将士脸色难看的说道:“属下不知。”
庄无尘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缓缓抬起头,看着地上那个男子,眼睛眯了眯。
此人不是修行者。
他感受着庄无尘的目光,脸色惨白,恐惧至极,瘫软在地,身体不停的颤抖着。
庄无尘什么都没问,挥手示意拖下去。
小楼内再次安静下来,庄无尘感觉到一丝舒适,忽然有一阵冷风从窗外吹来,他霍然抬头望去,一道模糊的影子在天边若隐若现。
……
……
庄无尘看着突然出现并坐在对面的人影,心脏猛烈的跳动着,即便以他的身份地位,在面对着此人时,也难免异常紧张,更何况还是突然出现。
因为他是帝国流云神将,魁流。
庄无尘抱了抱拳说道:“神将大人,您怎么来了?”
魁流望了一眼窗外的青天说道:“想请你帮个忙。”
庄无尘身躯一震,说道:“您有事吩咐便是。”
魁流说道:“去西陆断天阁,控制住纪欢,但别杀他,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
庄无尘沉默许久,最终在心中长叹一声,无奈的点了点头。
……
……
雪开始融化,昆仑界更冷了一些。
昆仑山门人却感觉不到任何寒意,只是觉得有些孤独,毕竟经历过一年前的大战,他们损失了很多同门,昆仑冢内多了无数墓碑,而且山门与世隔绝,仿佛已经与昆仑界脱离一般。
剑言洞外,裴秋寒、念如音、闻卓、澹台漓一直守着。
剑言洞内,除了飘掠的风雪之外,不断释放出磅礴的青龙真气,但都被洞口处那一层薄薄的冰晶阻隔在内。
待雪化尽,大河的水位涨了几分,昆仑山各个角落开始生出嫩芽,万物开始复苏,一片生机勃勃。
春日来临时,剑言洞内的青光彻底散尽。
念如音挥手将冰晶化去,季青云从里面走了出来,脸色惨白,气息萎靡。
“怎么样了?”
四人立刻将其围住。
季青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好了,你们进去……”
话还未说完,他直接眼前一黑栽倒过去,人事不省。
苍穹之上飘过几朵浮云,云淡风轻,格外轻松。
第二百四十八章 新脉
剑言洞内又多了一个躺着的人。
唐戈、念黎和季青云并排躺着,皆是昏迷不醒,画面很是滑稽。
但庆幸的是,唐戈身体的温度已经恢复正常,气海中也开始有剑气流转,而且愈发的磅礴浓郁,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醒来。
裴秋寒离开了剑言洞。
念如音、闻卓和澹台漓依旧守在洞府外。
又是一个月过去,洞府内忽然涌出磅礴剑气,念如音三人瞬间一惊,那种剑气他们再熟悉不过,然后便闯入洞府内。
唐戈盘坐在石榻上,双手结印,无尽的剑气席卷而出,构成一道微小的剑阵将念黎笼罩着,他脸上的涨红正在迅速的恢复着正常。
念如音悄然松了口气。
闻卓心想你终于醒了。
澹台漓抱着寒冰之剑,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剑气散去,念黎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唐戈下了石榻,冲着三人微微一笑。
他的目光平静而淡然,淡到看不出任何情绪,虽然看不出冷漠,却是比冷漠还要极致的无情。
念如音心头一咯噔,她知道唐戈和昏迷之前不一样了,他在雷霆之源中究竟经历了什么?
……
……
澹台漓离去,回了坠星崖。
闻卓不愿意回去面对师父,索性一个人去了昆仑山各处闲逛。
剑言洞外的崖边,念如音将这一年多时间里发生的事情简单的给唐戈叙述了一遍,她盯着他的眼睛,后者一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二人沉默了很久,春风拂过源阵,拂过云雾,拂过他们的衣襟,白衣更纯,红衣更艳。
许久之后,念如音突然说道:“很多人都想知道昆仑印在哪里?”
唐戈说道:“你呢?”
念如音说道:“无所谓,反正我又当不了掌教。”
的确,即便是裴秋寒和叶拂与她同出悬空岛一脉,也不会同意她当昆仑山掌教,只因为她是女帝的妹妹。
唐戈说道:“谁又适合呢?”
是啊,谁又合适呢?
这也是包括念如音在内的很多昆仑山门人在思考的问题。
裴秋寒地位和境界最高,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四崖绝不会同意,至少不会轻易同意。
叶拂淡泊名利,恐怕就算所有人都推举他当掌教,他也不会同意。
景鹿也有着无相上境的修为,而且又是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自然会受到很多人的追捧。
叶浒亦正亦邪,情况不明。
唯有蔺远山野心最大,而且表现的极为明显,他就是要当掌教。
念如音的目光从唐戈脸上移开,落到了崖下的浮云间,说道:“你觉得谁合适呢?”
唐戈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不知道谁合适,但是有人一定不合适。”
念如音柳眉一挑说道:“谁?”
唐戈说道:“叶浒。”
……
……
唐戈苏醒的消息很快便传遍整个昆仑山,于是又有人陆续不断地前来拜访。
有些人纯粹是为了来表达崇敬之意,如今唐戈闯入雷霆之源重布源阵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他自然便是昆仑山最大的功臣。
有些人则是想看看唐戈为何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他明明只有乾元境的修为,难道比山主和剑圣还厉害?
还有极小一部分人想知道昆仑印究竟在不在唐戈的身上。
唐戈没有拒绝任何人的拜访,他就安静的盘坐在崖边,谁来都可以问他一些问题,而且都一一详尽回答。
只有一个问题,每当有人旁敲侧击的询问昆仑印的下落时,唐戈总是会回应一句话。
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
什么是该出现的时候?
自然是选举掌教人选的时候。
半月之后,剑言洞外终于安静了下来,唐戈没有歇息,也没有修炼,目光平淡的望着云雾之中。
念黎揉着眼睛从洞府内走了出来,气息没有任何波动,就像睡了很长的一觉,他看到崖边的红色身影时,立刻兴奋的跑了过去。
“师父,您终于醒了。”
先前他醒来之时,见到洞府内没有唐戈的身影,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唐戈起身,伸出左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淡笑道:“这次多亏你了。”
念黎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说道:“这是弟子应该做的。”
唐戈敛去笑意,缓缓举起了手,摊开掌心,对准苍穹。
念黎很是疑惑,师父这是在做什么,很快他目光一凛,师父的掌心的确是对着苍穹,确切的说是对着昆仑山上空的雷霆之源。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忽有一道光芒从雷霆之源中飞速掠了出来。
那道光芒没有任何阻拦的穿过源阵,然后划过虚空,留下一道悠长深邃的痕迹。
随着那道光芒的坠落,念黎的嘴巴慢慢张大,他这才发现那是一道剑光,剑光之中隐隐可见一柄剑。
剑光无声,不过数息之间便落到了唐戈的手中。
寒光长剑,锋锐冷冽,剑柄下方的剑身上有着宇宙星辰的玄妙纹路,如同真正的星空。
唐戈的目光从剑柄慢慢移动到剑尖,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将此剑递给念黎说道:“这是送你的礼物。”
念黎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双手接过那柄剑,入手时微感厚重与冰冷,失神许久说道:“这是什么剑?”
唐戈说道:“游天剑。”
顿了顿,他又说道:“当年剑圣用的便是它。”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有自己的剑了!”
念黎自豪炫耀的笑声从剑言洞外传出,他双手捧着游天剑,生怕沾到半点尘埃。
唐戈只是静静看着,沉默不语。
如果别人听到念黎这番话,一定会气的吐血,一个不过十岁出头的孩子就拥有了剑已是稀奇,更何况还是神兵榜上排名第十一的游天剑,这是多少剑道修行者可望不可即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这是剑圣曾经用过的剑。
那是个传奇男人,是整个昆仑界剑道修行者都推崇至极的存在。
半日过后,念黎才找了一块干净的黑布将游天剑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然后背到身后。
他年龄尚小,个子不高,背着游天剑就像是背着一杆长枪一样,不过依旧难掩脸上的兴奋。
“师父,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念黎终于严肃下来,脸色甚至有一点纠结。
唐戈平静说道:“但说无妨。”
念黎犹豫片刻说道:“我在剑渊功法上察觉到了真凤血脉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但我确定那就是真凤气息。”
在唐戈传给他剑渊功法的时候,他便察觉到一丝异样,所以才找唐戈要了古册,更加确定那就是真凤气息。
唐戈揉了揉念黎的脑袋,眼神没有任何波动,说道:“我知道了。”
剑渊功法是剑圣留下的,那么剑圣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唐戈立于崖边,望着苍穹极尽之处,心想此事该不该告诉念如音呢?
……
……
在唐戈苏醒的那一刹那,裴秋寒便离开了剑言洞,然后整个昆仑山都知道了唐戈已经醒来。
于是掌教之位的确立也已经选好了日子,是裴秋寒等无相境强者以及各脉一些修行多年的长老共同选取的日子。
唐戈醒来的第三十三天。
离天峰垮了,悬空岛便是最高的地方,笼罩在岛屿四周的云雾比起以往要淡薄很多,青阳殿前方千丈之外有一条巨大的裂缝,正是一年多以前的那场大战导致的。
春日的阳光并不强烈,甚至带着一点寒意。
四崖的绝大多数弟子在各崖上等待,一些极为出色的弟子跟随着自家长辈去了悬空岛,但进不了青阳殿,只能在外面等候。
季青云没有醒来,念黎守着他,唐戈独自一人去了悬空岛屿,他见到了在青阳殿外等候的闻卓、澹台漓、叶青等人,人群中没有邬沧雨的身影。
他走进青阳殿时,裴秋寒、念如音以及各崖崖主和长老已经到了,但还没开始进行什么,不知是不是在等他。
或许是因为春日天光的原因,大殿内很是明亮,正中间的首座是掌教的位置,自然无人坐,两侧依次排开,便是裴秋寒、景鹿、叶浒、念如音、叶拂、蔺远山等无相境强者以及各崖长老。
唐戈背负着双手,踏进青阳殿,仅仅是走了几步便停住,视线从首座的掌教位置上移开,平淡的扫过众人。
裴秋寒淡淡一笑,说道:“你来了,快过来坐。”
众人皆是一怔,这才发现裴秋寒的下手边有一个空位,难道是给唐戈留的?他又凭什么坐在那里?
裴秋寒坐在左手边的第一位,第三位是念如音,中间是个空位。
唐戈微微点头,没有任何犹豫的走了过去,然后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坐了下去。
“你凭什么坐在那里?”
总有人愿意做出头鸟,开口的是飞雪崖的一位乾元上境长老,正吹胡子瞪眼的将唐戈盯着。
唐戈看都看没看他一眼,说道:“你只知道昆仑山四崖一岛,难道把剑言洞一脉给忘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你算什么
昆仑山立派近千年,的确只有四崖一岛等五脉,但是在数十年前,山主为褒奖剑圣之功,特许他以剑言洞为新的立脉之地,与四崖一岛处于同等地位。
虽说剑言洞多年来一直只有剑圣一人,但这件事的确真实存在,而且是公认不可更改的。
山主之令,谁敢更改?
唐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全场寂静,皆是想起昔日山主之言,在场一些人当时还是青年模样。
裴秋寒微笑不语。
景鹿平静的盯着唐戈,后者眼中的淡漠令人心悸。
念如音垂首不言。
叶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叶浒虎目微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蔺远山的手掌在袖袍的遮掩下紧握成拳。
其余长老更是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剑言洞一脉与你有何干系?”
忽有人开口质疑,仍然是那个飞雪崖的长老,叶浒看了他一眼,心想你真是个蠢货。
唐戈还是没有看他,平静说道:“剑言洞的禁制是我解开的,摇光剑诀是我重新悟出的,游天剑重现于世也是我以身试剑而成的,你说剑言洞一脉与我有何干系?”
青阳殿内绝大多数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唐戈做了这么多事,他便理所当然是剑言洞一脉新一任的执掌者,虽然这一脉只有他一人。
不,还有念黎那个小家伙。
“游天剑呢?”那个飞雪崖长老又问道。
唐戈说道:“与你何干?”
飞雪崖长老胸有怒气,重重一拍大椅扶手,厉声喝道:“游天剑是昆仑山至宝,该归于谁手,理应共同决断。”
唐戈抬起头,目光平淡的看着他说道:“游天剑以前是剑圣的,现在是我的,它该属于谁,我说了算。”
飞雪崖长老瞳孔一缩,他从唐戈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情绪,淡到极致,便是无情,他说道:“你这是置昆仑山戒律于不顾?”
唐戈平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飞雪崖长老的脸上露出讥讽笑意。
“游天剑是剑圣于北境游历时,历经万难才得来的,我记得山主曾经说过,游天剑日后归谁,全凭机缘。”
开口说话的是太初崖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乾元上境修为,境界高深,不知有没有机会突破至无相境。
飞雪崖长老眼冒怒火,已无话可说。
那位太初崖老者的目光掠过叶浒和唐戈,暗暗松了口气,如今黎棠崖主失踪,他们太初崖没有无相境强者坐镇,自然不敢太过张扬,但他们总要为唐戈说些话。
短暂的争执过后,大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没人说话,只有少许的目光交汇,似在以一种玄妙的方式沟通交流着,唯有那几位无相境强者和唐戈没有任何反应,或是垂首,或是闭目沉思。
悬空岛上的天光暗了一些,但青阳殿内仍旧一片明亮。
直到某个时刻,裴秋寒站了起来。
……
……
青阳殿很安静,悬空岛上也很安静,整个昆仑山都很安静,所有的目光都在望着那座云雾笼罩中的大殿。
裴秋寒站了起来,走到大殿中央,面对着众人,他没有说任何话,就那么安静的站着,但所有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昆仑山是传世大宗,掌教之位的选取自然不能儿戏,几个看似简单却重要至极的条件足以将很多人拦住。
第一,需拥有圣物昆仑印。
第二,需修行通天道法的全部心诀。
第三,需达到无相境界。
在场有六人能够达到后两个条件,但圣物昆仑印,也就是掌教信物仍旧不知去向。
于是,所有的目光再次锁定唐戈。
他是最后一个见到昆仑印的,就算昆仑印不在他身上,他也一定知道昆仑印的下落。
至少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坠星崖支持景鹿崖主。”
终于有人率先开口,景鹿是坠星崖崖主,自然得到自家支持,此言却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景鹿睁开眼睛,有意无意的看了唐戈一眼,面色淡漠。
一阵安静。
在坠星崖的某个长老开口之后,大殿内竟无人再开口言语,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裴秋寒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叶浒,他是飞雪崖崖主。
叶浒沉默片刻说道:“不争。”
一阵错愕的声音传出,飞雪崖就这么放弃了?不仅放弃了投票的权利,也放弃了争夺掌教之位的资格。
不知为何,叶浒也看了唐戈一眼。
“了尘崖支持蔺远山长老。”
这是了尘崖的态度,蔺远山面色平淡,眼底却分明有一抹喜色一瞬即逝。
唐戈平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裴秋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四崖一岛,三崖已经表态,悬空岛总共也没有几个人,而且结果可想而知,现在只剩下群龙无首的太初崖还在犹豫之中。
众人的视线落到刚刚那个开口说话的老者身上。
他叫余俭,黎棠失踪之后,他便是太初崖地位最高的那个人。
余俭轻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视线扫过众人,目光最后竟是落到了唐戈身上。
众人一惊,察觉到一丝不安。
余俭沉默片刻说道:“太初崖一致推举唐戈洞主为新任掌教。”
……
……
唐戈是剑言洞一脉的执掌者,自然可称为洞主。
“你疯了?”
有人惊呼出声,他们看着余俭,就像在看一个疯子,有同情,有不解,更多的是嘲讽。
面对质疑,余俭只回了两句话。
我没疯。
太初崖也没疯。
然后他便闭上了眼睛,其余几位太初崖长老皆是闭口不言。
“他不过区区乾元境的修为,凭什么当掌教?”
质疑声最大的仍是那个飞雪崖长老,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唐戈有仇。
“齐鸣,哪条门规说了乾元境不可当掌教?”
余俭猛然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心想你是个傻逼吧?
飞雪崖的齐鸣长老身体一僵,竟是哑口无言。
的确,没有门规规定乾元境修行者不能当昆仑山的掌教,毕竟在这个修行之风鼎盛的世界里,太清境难以攀登,无相境便是巅峰,而选择无相境强者为各顶尖宗门的领袖已是不成文的规定。
但不成文的规定便不是规定。
余俭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齐鸣更是感觉身体有些无力。
昆仑山没有门规规定,就算是凤初境或者琴心境的弟子都可以竞争掌教之位,当然,昆仑山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唐戈依旧沉默不语。
裴秋寒干咳了几声,随意的看了一眼唐戈,说道:“门规没有限制,唐师弟又是一脉之主,自然有资格竞争。”
一些长老无奈摇头,叹息声此起彼伏,接下来裴秋寒的一句话更是险些令他们石化。
“悬空岛一脉也支持唐戈洞主。”
青阳殿内顿时炸锅。
唐戈抬头看着裴秋寒,没有惊讶,只是心想裴师兄你是不是太无聊了。
叶拂不言不语的看着唐戈,但脸上的笑意已经抑制不住。
青阳殿外的各脉优秀弟子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殿内的气氛的确是与之前有了明显的变化。
昆仑山四崖一岛一洞,总共六脉,悬空岛和太初崖支持唐戈,再加上自身的剑言洞,他已获得半数支持。
蔺远山的脸色明显难看了下去。
景鹿饶有兴致的盯着唐戈,心想你要是当掌教,昆仑山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叶浒的手指轻轻敲着大椅扶手,同样看着唐戈,心中极为纠结。
“你没有资格?”齐鸣再次厉声喝道,他的目光落在唐戈身上,森然冰冷。
大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唐戈抬眼看着他,缓缓起身,平静的说道:“你认为如何才有资格?”
齐鸣冷哼道:“且不说你的修为与无相境天壤之别,就算在乾元境之中你又如何立足?”
唐戈嘴角微扬,说道:“好呀,那你就当他们的代表吧,来试试我的修为究竟如何?”
齐鸣一愣,旋即微嘲道:“我怕我不小心伤了你。”
唐戈眼中的淡漠更淡,说道:“无相境之下,我乃无敌,你算什么?”
第二百五十章 我身如金
唐戈于青阳殿中负手而立,平静的看着对面以一副高傲之姿示人的齐鸣,没有任何动作。
叶浒看了齐鸣一眼,没有做任何阻拦。
齐鸣早已踏入乾元上境多年,就算在整个昆仑山的乾元上境修行者中也属于顶尖之列,境界不可谓不深厚。
唐戈依然不惧。
齐鸣盯着唐戈说道:“你确定?”
唐戈淡笑不语。
“狂妄!”
齐鸣一声冷喝,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磅礴的通天真气席卷而出,直接一掌轰向唐戈面门。
唐戈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剑气微涨,身形一动便也消失在原地。
齐鸣瞳孔骤缩,唐戈的速度远超他的想象,一掌扑空,他的身体短暂停顿,就欲转身,却察觉到身后忽然涌出磅礴剑气。
“遭了!”
齐鸣暗暗心惊,身体还未转出一半,便被无数道锋锐剑光刺穿了身体,那些剑光没有任何停留,全部落在了大殿后方巨大而坚实的墙壁上,留下无数剑痕。
没人出手阻拦,就算是叶浒也无动于衷,那些剑光虽然刺穿了齐鸣的身体,而且留下了无数道剑伤,但都没有伤及要害。
齐鸣单膝跪在地上,身上不断涌出鲜血,眼底有野火滋生,周身再度有通天真气席卷而出。
“够了。”
叶浒平静开口,声音中明显有怒意弥漫。
齐鸣恨恨的咬了咬牙,恶狠狠的瞪了唐戈一眼,便朝着大殿外走去。
闻卓、澹台漓等弟子望着浑身是血的齐鸣从青阳殿内走出来,震惊又骇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
……
剑光散尽,唐戈平静的走回座位上。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他移动,绝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挂着错愕之色,刚刚唐戈的瞬间出手,足以说明他的境界。
乾元上境。
他沉睡一年,醒来后再次突破,而且剑气底蕴绝不是一般的乾元上境可以比拟。
人们忽然想起唐戈刚刚说过的一句话,他乃无相境之下无敌,现在看起来,此话不假,就算是整个昆仑山之中,恐怕也只有六个无相境强者能够压制他。
有人长松了一口气,他们开始回想过往几年发生在唐戈身上的种种。
一出山便在大明宫内击败了剑仙传人鱼三夜。
巫清被他压制,毫无还手之力。
手握神兵天地大同剑的断霄被他正面击败并杀死。
等等一切,皆是出自唐戈之手,而且几乎全部都是越境之战。
昆仑山门人终于意识到这个年轻小师叔的可怕之处。
他的实力已经得到证明。
唐戈坐在大椅上,再次陷入沉默。
“没有昆仑印,如何做掌教?”
蔺远山终是开口,眼中有不甘,甚至有一丝挣扎。
唐戈看了他一眼说道:“难道掌教之位要一直空悬着?”
蔺远山说道:“自然不能空悬,既然没有昆仑印,便要以功勋立掌教。”
唐戈说道:“你要跟我比功勋?”
蔺远山眉头一挑,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唐戈的言外之意。
裴秋寒无奈说道:“如果没有唐师弟,昆仑山恐怕早已经覆灭。”
蔺远山后知后觉,身躯靠在椅背上,闭目沉默。
唐戈孤身一人进入雷霆之源,在昆仑山万分危急的局面中重布源阵,这才保住昆仑山的传承,更是保住了整个西陆大地,否则定当生灵涂炭。
若说功勋,除了立派之功,又有什么比得上护派之功呢?
虽然没人知道唐戈究竟在雷霆之源中经历了什么,又用了什么方法重新布下了源阵,但的确是他守住了昆仑山。
唐戈抬眼,目光扫过众人说道:“你们不是要见昆仑印吗?”
众人皆是脸色微异,就连蔺远山和余俭都睁开了眼睛。
唐戈的体内隐隐释放出一股玄妙的气息,片刻之后,他的双眼突然被金光弥漫,再然后,整个身体中都开始释放出金光。
一股强大的威压席卷而出。
众人心惊,脸色骤变,有些人甚至直接站了起来。
金光中的气息正是昆仑印的力量。
无数目光落在已经化作金人的唐戈身上,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彻底掌控昆仑印才有的效果。
裴秋寒、景鹿等无相境强者亦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别人看不出来的一些端倪,他们自然是有所察觉。
金光缓缓散去,现出唐戈的身影,他依旧平静。
裴秋寒眉头微皱,说道:“怎么回事?”
唐戈说道:“或许是雷霆之源中强大的力量所致,昆仑印融于了我的身体,我找不到它在何处,但仿佛身体中的每一处都散布着昆仑印的力量。”
所有人的脸色都凝固了下去,这是什么情况?
唐戈又说道:“我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都蕴含昆仑印的力量,或者说……我便是昆仑印。”
裴秋寒紧皱的眉头缓缓展开,他能够听出唐戈的言语中隐瞒了一些东西,但他不会追问。
青阳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到目前为止,已没人再去质疑唐戈。
……
……
暮色笼罩昆仑山,悬空岛上也暗了下去,青阳殿内灯火通明,已经安静了很久很久。
闻卓等人翘首以盼,已经整整一天时间,为何还没有结果。
四崖上的弟子仍在等待。
剑言洞外的那个孩童并不知道师父正面临着人生最重要的大事,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痴痴的望着即将落下的夕阳,期待着群星漫天的景象。
大河畔下有个女子,望着宽了许多却平稳了许多的河面,眸子里隐隐浮现担忧之意。
……
……
青阳殿中,景鹿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慵懒的模样别有一番韵味,她看着坐在椅子上安静的唐戈,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长叹了口气,最后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就在她快要走到大殿门口的时候,忽有声音传来:“什么时候举行继任大典记得通知我。”
然后,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坠星崖的诸多长老冲着唐戈抱了抱拳,然后纷纷追上景鹿。
叶浒起身,冲着唐戈微微点头,便带着飞雪崖众人离去。
余俭等太初崖长老纷纷起身走到唐戈身边,恭敬行礼说道:“掌教,我等先行告退。”
唐戈微微点头示意。
太初崖等人随即离去。
蔺远山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直接离开了青阳殿。
叶拂冲着唐戈竖起大拇指,便朝着大河的方向掠去,或许是思念他的妻子了吧。
念如音说道:“我去看看小黎。”
大殿之中,只剩下了唐戈和裴秋寒。
二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到了殿外,悬空岛上已是空无一人。
夜幕降临,诸天星辰逐渐清晰起来,那一轮明月将光华洒落在悬空岛上,云雾更淡,也照亮了大殿前的那两道身影。
裴秋寒说道:“恭喜你了。”
唐戈背负双手,眼中映着诸天星辰,说道:“你还是怕麻烦啊。”
裴秋寒淡笑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唐戈没有回应。
二人皆是沉默。
许久之后,天边的那轮圆月似乎更大的一些,裴秋寒说道:“我们兄弟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的待过了。”
唐戈说道:“是啊,很多年了。”
裴秋寒看了他一眼,说道:“能说说你在雷霆之源中都经历了什么吗?”
唐戈沉默了一会,说道:“师兄,我不想说。”
裴秋寒淡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二人再次沉默,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安静的聊过天,但此时有时间待在一起,竟无话可说。
心事越多,越难以言明。
许久之后,裴秋寒问道:“掌教的继任大典定于何时?”
唐戈说道:“师兄定吧。”
裴秋寒想了想说道:“那就定于十五日之后,还邀请其他宗门的人吗?”
他忽然想起来,源阵仍旧阻隔着一切。
唐戈说道:“不用,继任大典之后昭告天下即可。”
裴秋寒点了点头,便离开了青阳殿。
唐戈望着夜幕下的皎洁明月,竟是映出了一张妙龄少女的容颜,处于月中,却比月色还美。
他轻叹了一声,心想也不知道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封印
整个昆仑山都沉默了,只因为从青阳殿中传出的那个消息。
小师叔唐戈即将继任掌教之位。
谁都不会想到最后会是这种结果,那个最年轻、境界最低的小师叔居然当上了昆仑山掌教。
这种沉默持续了半夜时光,当诸天星辰亮到极致的时候,整个昆仑山都沸腾了起来,尤其是年轻一辈的弟子,唐戈本就在年轻一辈中颇得人心,现在又当上了掌教,他们的心中自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快之感。
一时间的难以接受都变成了兴奋之意爆发出来。
念黎盘坐在剑言洞外,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听见漫山遍野如雷霆般的欢呼之声,他心头一惊,起身环顾四周,唐戈没有回来,自然没人为他解答疑惑。
一片风雪降临,念黎的脸上露出喜色。
念黎望着风雪中出现的人影说道:“姑姑,发生了何事?师父呢?”
念如音想了想,说道:“他是下一任掌教。”
念黎身体一僵,体内犹如有亿万道电流经过一般,久久无法动弹。
“师……师父是掌……掌教?”
夜风拂过,没有任何节奏与规律,似乎就连风都因为此事感到惊讶。
念黎说道:“师父去哪里了?”
念如音望向远方,沉默片刻说道:“我也不知道。”
……
……
菩提树下是坐忘坡,与坐忘坡隔着云雾深渊的对面是紫竹林。
唐戈负手立于菩提树下,视线从菩提树上收回,心想应该快到下一次结果的时候了吧。
或许只有光芒能够穿过源阵。
星河横贯夜幕,星光洒落昆仑山的每一个角落,菩提树下唐戈的面容也是极为清晰,再淡漠不过的眼神,仿佛掌教之位也吸引不了他。
唐戈的目光穿过云雾,平静的望着对面的紫竹林,云雾缭绕之中,隐约可见紫光氤氲的竹林。
他就那么安静的站着,一动未动,直到星光隐没,天光开始照亮昆仑界。
清晨的空气很凉,寒意深沉,却可令人心神通透,唐戈终于从菩提树下迈开步子。
他无法直接飞跃深渊抵达对面,只能先下到深渊底下,然后再登上对面,就在他刚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血红剑光浮现,鬼泣剑悬浮在半空,一阵血气氤氲,剑灵小泣从鬼泣剑中飞掠而出。
小泣的身体比起之前更加殷实了许多,周身的血气也更加浓郁,它恶狠狠的盯着唐戈,没有一丝善意。
唐戈说道:“带我去对面吧。”
小泣双臂抱胸,说道:“你没经过小爷允许就擅自带着小爷进入雷霆之源,小爷我差点死在里面!”
唐戈说道:“你这不是好好的吗,更何况还是我救了你。”
小泣咬牙切齿的说道:“是你救的吗?没有昆仑印我们俩都得玩完!”
唐戈淡笑道:“别闹了,快带我过去。”
小泣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望向紫竹林的方向,面色逐渐凝重起来,说道:“小爷察觉到那里有很危险的气息,你确定要进去?”
唐戈说道:“是。”
小泣说道:“先说好了,小爷只负责把你带过去,其余的事情别找我。”
唐戈说道:“好。”
小泣钻进鬼泣剑中,唐戈握住鬼泣剑,随即化作一道剑光,直接冲进了云雾之中。
……
……
紫竹林边缘,唐戈收起鬼泣剑,逗留了一会儿,才迈开步子走进去。
巨大的压力瞬间从竹林深处涌来,顷刻间阻拦住了唐戈的脚步,道道金光从他体内席卷而出,弥漫全身,压力被阻止,他再次迈出步子。
唐戈的眼底有剑光浮现,目光扫过四周,竹林间隙弥漫的云雾中竟是浮现出无数神奇的光点,那些光点彼此间以一种玄妙的方式连接着。
整片紫竹林就是一座巨大的阵法,而且这阵法似是天然形成,威压极大,就算是无相境强者也难以承受。
唐戈被金光笼罩,缓步朝着紫竹林深处走去,所有人都认为昆仑印融入了他的身体之中,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的体内有着比昆仑印还要厉害的存在。
许久之后,他停住脚步,面前有一片方圆几丈的开阔之地,中间位置有一片类似井口的黑暗漩涡,充斥着无尽的漆黑剑气。
那种剑气唐戈极为熟悉,正是来自鬼界。
这里便是鬼界通往昆仑山的通道,当年白涯便是从这里进入的昆仑山,然后被念如音等人囚禁。
唐戈深邃的目光落在黑暗漩涡之上,双手迅速结印,一道金光汇聚而成的符印缓缓形成,随即落到了黑暗漩涡之上。
黑色剑气瞬间溃散,气息敛去,金色符印将通道封印,就算是鬼界司狱伤势痊愈之后,也无法破开封印。
唐戈盯着金光流转的符印,又停留了一会,才转过身朝着外面走去,忽然间,他霍然转头盯着金色符印下的黑暗通道。
就在刚刚,有一道极为强大的气息试图从通道里面破开封印,但又瞬间被镇压。
唐戈的目光依旧淡漠,眼球几近透明,他没再犹豫,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
……
昆仑山脉北面群山之中,有十一座孤峰最为突出,而这十一座孤峰又都是环绕而立,形成一片特殊的空间,这片空间笼罩在极浓的云雾之中,充斥着极为恐怖而危险的力量。
这里是昆仑山最为凶险也是机缘最大的地方,玄机秘境。
当年岑夫子便是被神秘人引入其中,在里面重伤,以至于最后在与鬼界司狱的对战中身陨。
唐戈立于十一座孤峰之中的一座山巅之上,罡风凛冽,他的衣衫和头发猎猎飞舞,玄机秘境中隐隐外溢的力量令他心头猛颤,面色却仍然保持着平静。
霎时间,璀璨金光从唐戈体内席卷而出,如水纹般迅速扩展开来,化作一道巨大无比的光幕将整个玄机秘境都笼罩在了其中。
唐戈脸色骤白,但仍旧没有停止动作,眉心处有剑光浮现,剑符飘掠而出,瞬间有亿万道剑气呼啸而出,剑啸声震慑天地,直接融入了金色光幕之中。
剑符变得暗淡无光,无力的掠回唐戈的眉心中。
唐戈的气息虽然紊乱,目光却更加深邃起来,转过身便朝着剑言洞的方向掠去。
……
……
昆仑山两个最为凶险,同时也是变数最大的地方已经被封印,没人知道唐戈做了这些,自然也不会有人去问为什么。
念黎激动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唐戈回到剑言洞。
“师父,您真的要当掌教了?”
他仍然不敢相信这件事情,毕竟在他的眼中,师父的年纪和他那些师兄师姐差不了多少。
如此年轻的掌教,昆仑界千年来的历史中,可谓是绝无仅有。
唐戈点了点头,走进剑言洞看了一眼仍旧昏迷不醒的季青云,便去了崖边盘坐修炼,两次封印,令他受了些伤。
念黎望着被剑气笼罩的唐戈,仍旧不敢相信,脸上却难掩激动之意,看起来就像一直在傻笑。
……
……
了尘崖上,闻卓又一次见到了他的师父蔺远山,二人再次爆发激烈的争吵,某座殿宇之外,有一些弟子悻悻的伸着脑袋张望着,却不知道殿内的师徒二人为何又争吵起来。
“师父,你错了!”
所有人都听到了闻卓这一句怒吼,随后便有一道极为清晰的巴掌声传出,闻卓直接从殿内倒飞了出来,重重的摔倒在地,脸颊通红,嘴角残留着血迹,极为艰难的爬起来,目光冰冷的望着殿内。
一道冰冷的剑光从山下掠来,不多时便出现在闻卓身边。
闻卓看着面前的少女,眼中的冰冷悄然散尽,只有无奈。
澹台漓一把抓住闻卓的手臂,说道:“跟我走。”
闻卓错愕道:“去哪里?”
澹台漓说道:“剑言洞。”
第二百五十二章 拜山
剑言洞前,当唐戈从修炼中醒来时已是入夜时分,睁开眼便映入诸天星辰,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也泛起阵阵涟漪。
闻卓和澹台漓已经等候多时,念黎在洞口处闭目冥想。
唐戈一眼便看出闻卓体内的气息有些紊乱,想来是蔺远山那一巴掌没有控制真气外泄,才伤到了他。
“发生了何事?”唐戈问道。
闻卓犹豫不决,沉默不语。
澹台漓直接说道:“之前蔺师伯本想让闻卓用破海术夺了您体内的昆仑印,但是他不同意,二人吵了一架,今日二人又争吵起来,蔺师伯动手了。”
闻卓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唐戈在听到破海术三个字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出神,但旋即只是淡淡一笑,拍了拍闻卓的肩膀说道:“无碍,你在这里待着,先疗伤吧。”
闻卓抬起头看着唐戈,犹豫片刻又说道:“师叔,不,掌教,您不要怪师父,他也是一时糊涂。”
唐戈说道:“放心吧,此事我自有分寸。”
闻卓开始疗伤,澹台漓为其护法,念黎仍在冥想,洞府内的那个人仍旧在昏迷。
唐戈掠下剑言洞,然后登上了千丈之外对面的那一座青峰,那座山上也有一个洞府,名为藏青洞,与剑言洞隔着云雾遥遥相望。
藏青洞口的枯树依旧随风摇曳,随时都有可能断裂歪倒,但却一直没有断裂歪倒。
唐戈立于洞口前,盯着掌心中的紫金扳指看了片刻,没有任何情绪,当年他便是利用紫金扳指破除了藏青洞的禁制,现在禁制没有了,扳指自然没了用处。
只是多年过去,他仍旧没有探索出紫金扳指的秘密。
星光之下,唐戈的影子和那棵枯树一样形单影只。
这一次,他毫无阻拦的走进了藏青洞。
仍旧古朴的气息,仍旧破旧的蒲团上竟是没有落上一丝灰尘,唐戈直接坐了上去,如当年一般,闭目冥想。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蒲团没有发生任何反应,也没有当年的那种玄妙白光出现。
直到天光洒落,藏青洞内变得透亮无比,唐戈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仍旧是古老的崖洞。
藏青洞他进去了。
藏青洞中洞却再没有出现。
虽然不解,但唐戈没有任何疑虑,平静的走出洞府,金光乍现,将洞口再一次封印。
他看了一眼在风中摇摇欲断的枯树,呢喃道:“山主,你究竟是谁?”
……
……
白日当头,唐戈回到了剑言洞。
闻卓的伤不知有没有恢复,反正还在修炼,澹台漓在一旁盘膝而坐,闭着眼睛,念黎在稍远的地方冥想。
唐戈的视线从三人脸上收回,走进剑言洞,又看了一眼仍在昏迷的季青云,不知何时会醒来?
不多时,他出现在崖边,望着云海在天光下蒸腾,平静、淡漠,没有生出任何一丝豪情壮志,即便他已经贵为一派之主,虽然还未正式继任。
念黎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只感觉神清气爽,道心更稳,他走到唐戈身后,恭敬行了一礼,说道:“师父。”
唐戈嗯了一声。
剑言洞位于一座高大青峰之上,洞府下是极高的悬崖,有山路蜿蜒而上,以前的剑言洞便不普通,因为是剑圣的洞府,现在的剑言洞更不普通,因为这里是掌教的洞府。
他完全可以居住在悬空岛上,但还是选择回到剑言洞。
山下忽然有通天真气的气息弥漫而上,穿透云雾扩散到了剑言洞前。
念黎一惊,随即说道:“师父,弟子下去看看。”
唐戈没有说话,念黎已经沿着山路朝下方奔跑而去。
……
……
山下聚集了很多人,皆是四崖的长老,不过没有崖主等无相境强者。
岑夫子身陨之后,昆仑山的掌教之位空悬了一年之久,各脉都是各自处理宗门事务,但总有些需要掌教才能定夺的事,一年的时间也的确积累了很多事情。
念黎冲着各崖长老恭敬行礼,他现在是掌教首徒,也是唯一的徒弟。
昆仑山门人只知道唐戈收了一个徒弟,在场绝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孩童。
各崖长老面露和善笑意,冲着念黎点了点头,将来访的意图一一表明。
念黎虽然如今的地位和身份都极为尊贵,但毕竟是个孩童,有些紧张的说道:“请诸位师伯上山再议。”
……
……
唐戈也没有想到一大清早居然会来这么多人。
太初崖余俭等人,坠星崖的诸多长老,飞雪崖也来人了,只是没有那个名叫齐鸣的长老,甚至就连了尘崖也来了几个长老。
毕竟现在唐戈已经确定是昆仑山掌教,蔺远山再反对也已无用,了尘崖总要做些事情来表明态度。
剑言洞前的空间本来就不大,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显得格外拥挤,他们看到在洞府前盘坐着的闻卓和澹台漓,有些意外,但没说什么。
各崖长老开始给唐戈汇报。
唐戈平静的听着,只是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约摸半日时间过去,长老们的声音才渐渐小了下去。
唐戈点了点头,说道:“我都知道了,你们回去吧,一应事宜我会在继任大典上解决的。”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虽然有所疑惑,却还是作揖退去。
待众人散去,念黎走到唐戈身边问道:“师父,你是不是都没听进去诸位师伯说了些什么?”
唐戈淡淡一笑,伸出手揉了揉念黎的脑袋,说道:“聪明。”
念黎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师父你这样也太不负责了吧。
……
……
夏日炎热,秋日凄冷,冬日酷寒,唯有春光总是明媚,昆仑山有绝对安全的源阵护着,掌教之位又已成定局,整个宗门都格外的安静咸宁。
当然,除了各崖长老禀报的那些不大不小的事情。
唐戈没有听那些琐事,但念黎都一一记在了脑子里,他说继任大典的时候处理这些事情,其实要处理的是他认为的那些事情。
那些事情关乎着昆仑山的未来。
接下来的三日时间里,闻卓的伤已经痊愈,但和澹台漓仍然留在剑言洞的范围内,有时在洞府前,有时在青峰的其他地方,唐戈偶尔会指点一下他们的剑道修行。
几日后,又有人来拜访。
这次来的是叶青,她的父亲是叶拂,出自悬空岛一脉。
叶青不是来叙旧的,也不是来看望唐戈的,当唐戈看到那一堆玉简时便知道她是裴师兄专程派来的。
悬空岛一脉除了几个无相境修行者和某个女子,就只剩下叶青这个年龄小、辈分低的弟子,最适合跑腿。
唐戈既然已经是掌教,悬空岛一脉自然也归他掌管。
念黎在唐戈的眼神示意下,将那一堆玉简搬进了剑言洞内。
玉简上记载的或是宗门要事,或是掌教需要知晓的秘辛,又或是这些年来积累的一些未处理的事务。
叶青看着念黎来回搬着玉简,无奈的撇了撇嘴,又冲着唐戈认真行礼,说道:“掌教师叔,弟子可以留在这里吗?”
唐戈说道:“做什么?”
叶青眉眼一弯,笑靥如花,说道:“弟子也想在这里练剑。”
唐戈想了想说道:“练剑可以,不要有其他心思。”
叶青欠身行礼,脸上的笑意更浓。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些人的重新出现
武道界很安静,安静的有些怪异,昆仑界的修行者们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这种平静生活了。
一切安静的源头都来自于鬼界入侵昆仑山,而后云剑宗趁虚而入,导致昆仑山源阵破碎、实力骤降,整个西陆都受到了波及。
后源阵重布,昆仑山封山。
云剑宗也被神秘力量突然袭击,中层力量死伤无数,也已经一年未有动静传出。
大周女帝的闭关,令这个庞大的帝国一时间也不再插手武道界的事情。
其余宗门更是无心制造风波,总之昆仑界很是平静,并且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没有大的风波,但不妨碍一些小风波滋生。
齐云城位于西陆之北,是齐王封地的主城,面积庞大,繁华至极,虽然比不上朝天城,但也称得上是西陆数一数二的城池了。
天色渐暗,血红的大日悬挂西方,缓缓朝着地平线落下。
齐云城,西南方的一条街道上,这条街本就冷清,在临近黄昏的时候只剩下寥寥几个人影。
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现身于街道上,他的模样俊朗,此时却显得极为狼狈,如雪的衣衫上,染着数朵血花,在夕阳的映照下格外刺眼。
他脚步凌乱的朝前走着,时不时的向后看去,目光越发的寒冷。
“三十六羿飞天刃,名头很响,实力也不过如此。”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戏谑之声,数道身影拦住白衣男子的去路,他们皆身着黑衣,脸蒙黑巾,看不出差别,只是一人在前,数人在后。
白衣男子盯着为首之人,沉声喝道:“藏头露尾的家伙,可敢以真面目示人?”
黑衣人森然一笑,说道:“白千池,话不可这么说,我等又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真面目假面目没什么区别。”
白衣男子是白千池,数日前他离开朝天城来到西陆,路过齐云城的时候逗留了一些时日,却不想在刚要离开的时候却遭人暗杀。
白千池冷笑道:“若是有本事,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黑衣人说道:“有人喜欢瞬间猎杀猎物的快感,而我偏偏喜欢折磨猎物,你可能不知道看着别人生不如死的模样是何等的快感。”
他突然狂笑起来,笑容中尽是丧心病狂的意味。
“唉……”
白千池突然叹了口气,看着黑衣人的眼神中满是同情之色。
黑衣人目光一寒,他最厌恶的便是这种同情的眼神,一股杀意悄然滋生,低喝道:“你什么意思?”
白千池说道:“这里是齐地都城,你认为齐王会不管不顾?”
黑衣人一怔,旋即讥讽道:“你和齐王还有关系?”
举世皆知齐王是个废人,但他的身份却极为尊贵,大周念氏皇族之人,谁人敢惹?
“真热闹。”
忽有声音从白千池身后的角落里传出,他转过身看了过去,夕阳余晖之下,出现了一道身影。
夕阳在他的背后,看不清面容,但面部轮廓却透着锋锐冷冽之意,犹如一柄斩断夕阳余晖的刀。
……
……
那人从夕阳中走来,渐渐露出真容,是一个短发蓝衣的男子。
白千池平静的看着他。
那群黑衣人也在打量着他。
显然双方都不认识他。
漆黑的短发中有一缕极为明显的蓝发,这是他最为明显的标志,就像当初在朝天城问剑阁中时一样,唐戈一眼便记住了他的样子。
他叫元澈,传奇刀圣易伏天的传人。
白千池虽然认识唐戈,但却没见过元澈。
“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
黑衣人厉声喝道,眼睛虚眯的看着元澈,他们可以暗杀一个乾元上境的白千池,但要再对付一个同等境界的修行者,绝不会再有余力,好在此人似乎并不认识白千池,应该不是帮手。
元澈说道:“元澈。”
白千池愣住了。
黑衣人也愣住了,说道:“元澈是什么东西?”
元澈也不动怒,缓缓走到白千池身边,低声说道:“我是唐戈的朋友。”
白千池一怔,默然点了点头,胸口上的几处伤痕突然传出剧痛,他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片刻之后,他咬着牙问道:“你是来救我的?”
元澈说道:“我听他提起过你,还帮过他,我自然要救你。”
白千池松了口气,瞄了一眼一众黑衣人,心想元澈的境界和自己相当,应该可以带他离开。
元澈面色不改,瞧着对面的黑衣人,而后者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神越发深沉起来。
白千池摸了摸胸口微微隆起的衣襟处,里面似乎裹着什么东西,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元澈瞥了他一眼,说道:“齐王府丢的东西是你偷的?”
白千池说道:“什么叫偷?我只是借来用用,用完会还回去的。”
元澈说道:“我们走。”
话音落下,他的手中有黑光闪烁,随即一柄又直又长的黑刀浮现而出,刀身上有一条黑线,黑线上分开无数条弯曲的细线,如同树根一样。
白千池目光一凝。
那群黑衣人同样目露骇然之色。
神兵鬼觉刀,原来他便是刀圣传人。
白千池转过身就要离去,胸口出却突然涌出滚烫的鲜血,一截漆黑的刀刃直接贯穿了胸口,露出头来。
元澈在他身后握着鬼觉刀,从背后刺入,从胸前刺出。
白千池的气息瞬间萎靡,震惊、恐惧、迷茫等神色在脸上变幻不定,不知在他心中又是何等的复杂。
元澈抽出鬼觉刀,鲜血从白千池的身体中喷薄而出,夕阳更红。
白千池艰难的转过身,直接无力的跪在了地上,目光冰冷的盯着元澈说道:“你要做什么?”
元澈没有说话,从白千池的胸口中掏出了一个黑色包裹,很小,很轻。
白衣变作血衣,白千池的脸色苍白的如同地狱里的无常。
元澈拿着黑色包裹,不再看白千池,也不再看目瞪口呆的黑衣人们,缓缓朝着夕阳走去,继而消失不见。
白千池的视线渐渐模糊,周遭景象变得虚幻起来,一群黑衣人围了上来,皆是面露凶光。
夕阳余晖洒落人间,却有肃杀之意,就像白千池的体温一样,渐渐冰冷。
……
……
夜幕降临,这条街道上又出现了两道身影,一个一身青衫,正气凛然,一个面容俊逸,一身被洗的发白的蓝色衣衫。
这二人一个自南陆万山之地而来,一个自朝天城而来,不约而同的去了昆仑山,皆被阻隔在外,于是一起来到了距离昆仑山不算太远的齐云城。
宁知秋和孟今烦时隔一年多之后再次见面。
地上有一滩血迹,早已冰冷。
宁知秋蹲下身子,手指轻轻触摸到血迹上,有些粘稠,腥气弥漫。
孟今烦沿着街道走出去很远,又走回来,说道:“这里有很多残留的气息,其中最明显的是一种刀气,似乎出自神兵,极为锋锐霸道。”
宁知秋盯着地上的血迹说道:“这滩血迹又是谁的?”
孟今烦耸了耸肩,无奈摇头。
宁知秋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前些日子齐王府的至宝凤血玉丢失,会不会和这里的厮杀有关?”
孟今烦不耐烦的摇了摇头,说道:“本大爷本来是去昆仑山找唐戈的,谁知道被你拉来这个地方,我才不想参与这里的事情。”
宁知秋说道:“昆仑山我们又进不去,再说了,齐王可是念黎的父亲。”
孟今烦问道:“念黎是谁?”
宁知秋说道:“唐戈那小徒弟。”
孟今烦睁大了眼睛,然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宁知秋又说道:“自从凤血玉丢失,齐云城已经出现了很多次暗杀,很是怪异。”
孟今烦转过身朝着街道尽头走去。
宁知秋大喊道:“去哪里啊?”
孟今烦说道:“齐王府,说不定能打听到关于唐戈的消息。”
宁知秋撇了撇嘴,迅速跟上。
星光之下,两道身影渐渐消失。
夜风吹过,吹散一地的血腥之气。
第二百五十四章 唯有一剑破万法
宁知秋和孟今烦在夜色中来到了齐王府前,王府不像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反而透着一股古朴大气的气息。
自从凤血玉丢失之后,齐王府便昭告下去,悬赏凤血玉的下落,所以对修行者的拜访自然不会拒绝。
宁知秋和孟今烦没有表明和唐戈的关系,只是以修行者的身份进入王府大门,以他们的境界,自然得到了最高规格的款待。
齐王虽然体弱,却喜欢与修行者结交,那些修行者与之结交不外乎便是看中了他的身份。
今夜,宁知秋二人没有见到齐王,被王府总管安排到了两间厢房之中。
夜更深,王府内一片寂静,灯火昏暗,孟今烦走出自己的房间,然后敲响了宁知秋的房门。
“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
宁知秋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一脸不情愿的看着孟今烦。
孟今烦说道:“你难道没有察觉到王府内的异样吗?”
宁知秋眯缝着眼睛说道:“什么异样?别大惊小怪的。”
孟今烦摩挲着下巴,说道:“王府内有阵法的气息。”
宁知秋瞬间惊醒,面前的灯火随之摇曳不定,他说道:“在哪里?”
孟今烦说道:“王府最深处。”
宁知秋眉头一挑,说道:“是齐王的住处?”
孟今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宁知秋说道:“齐王身份尊贵,请修行者布下阵法自保也没什么不妥。”
孟今烦却是摇头说道:“那阵法中有真凤血脉的气息,那可是念氏皇族独有的气息。”
宁知秋的面色逐渐肃然,当年齐王便是因为犯了某些错误才被发配到齐地,女帝定不会为他布下阵法,其他念家人更没有这种能力。
二人思虑许久,在某个时刻几乎同时睁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难道齐王一直都在装?”
孟今烦心中骇然,宁知秋亦是不敢轻易相信这种想法,一个人能忍这么多年,那是得有多深的城府?
“我们去看看?”宁知秋问道。
孟今烦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走,我们也来个探险。”
于是,在夜色的遮掩下,两道身影掠向了齐王府的深处。
……
……
点点光芒点缀在夜色之中,天地之间一片沉寂。
王府深处是齐王的住处,除了各种楼阁建筑之外,还有一座高亭,这座亭子是齐王府最高的建筑,可以俯瞰王府一切景观。
黑暗的角落里,一道暗红色的身影闪现而出,随即又消失不见,融入另一片黑暗之中。
微暗的月光落在高亭上,黑暗与光明被分割得泾渭分明。
那红衣女子隐藏在高亭下的黑暗角落里,静静的望着高亭之上,黑暗之中,她的双眸显得格外深邃。
月不黑,风不高,所以不是杀人放火时,但是空气中却充斥着一种冷冽的杀气。
皓月余晖将古月楼分成了一半黑暗,一半光明。
红衣女子一动不动,直到一道身影从高亭的黑暗中跨过那条分界线,走到了光明中。
他站在高亭的边缘,隔着面前半人高的围栏,望着远方,不知是在欣赏月色,还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如此深夜,凉意彻骨,寒风穿过人间,却到不了高亭上。
借助着微弱的月光,角落里的红衣女子看到了高亭上那个人的模样,眉心上有着血色的印记,衣衫之上尽是鬼面、骷髅等纹饰。
“上官隐?他怎么在这里?”
红衣女子很是意外,趁着女帝闭关,这家伙竟是悄悄离开了朝天城。
上官隐似乎在等什么人,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一直是他一人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红衣女子在黑暗角落里只能看到上官隐的侧脸,他一直遥望着前方,从未转移过视线,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似乎明白了什么,在视线的尽头,在那遥远的地方,正是昆仑山。
许久之后,在上官隐的身后终于出现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一半在黑暗中,一半在光明里,看不清模样,但是观其背影。
红衣女子决定直接掠上高亭一探究竟,目光却突然一转,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个男子。
一个人耿直笑着。
另一个人天真笑着。
红衣女子只认识其中一个,而且她很惊讶,这两个人是何时出现的,为何自己没有丝毫察觉。
二人正是宁知秋和孟今烦。
“江统领,好久不见。”宁知秋敛去笑意,认真说道。
红衣女子乃是大明宫修罗卫统领,江神儿,奉女帝之命监视齐王,当然她不会说出自己的目的。
江神儿柳眉一蹙。
宁知秋又小声说道:“江统领暂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齐王很不简单。”
江神儿望着上官隐身后的那道身影,说道:“那人是齐王?”
宁知秋说道:“极有可能。”
三人噤声,皆是望向高亭之上。
……
……
高亭之上,上官隐与那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时间不长,二人似乎也就说了几句话而已,那人便是离去,上官隐又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欣赏月色,没过多久便也离去。
下方,黑暗的角落里,宁知秋、孟今烦和江神儿缓缓走出,暴露在月色之下,影子被月光拉长。
江神儿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宁知秋说道:“本来是想去找唐戈的,可是昆仑山封山了,就想着来这里再等等。”
江神儿螓首微点。
“那个……美女,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孟今烦忽然开口问道。
宁知秋脸色一僵,心想你是想死吗?敢这么称呼她?
果然,只见江神儿脸色骤寒,目光如剑一般盯着孟今烦,眼中隐隐有杀意弥漫。
孟今烦身躯一颤,直接躲到了宁知秋的身后。
宁知秋无奈摇头,心想就算是我们俩联手也不是她的对手啊。
江神儿收回目光,看着宁知秋说道:“你们住在齐王府?”
宁知秋点了点头。
江神儿想了想,说道:“好,明日我再来找你们。”
话音刚刚落下,她便掠进了黑暗之中,继而消失不见。
孟今烦望着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有些失望的说道:“她就是大明宫修罗卫的统领江神儿?”
“是啊。”
宁知秋点了点头,眼神突然变得莫名起来,嘴角噙着笑意说道:“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孟今烦脸颊一红,低声呢喃道:“真是女中豪杰,不输男儿啊。”
轰!
忽有轰鸣之声响起,月光瞬间隐没于乌云之中,二人抬头望去,天空突然涌来一团巨大的乌云,云层之中,有着雷电之光闪烁。
哗啦啦!
大雨瞬间落下。
春日惊雷,雨润万物而有声。
……
……
半个西陆都在下雨,包括昆仑山,但雨水落到源阵上时,只会漾起圈圈涟漪,然后滑落而去,从昆仑山内部望去,整片源阵光幕都模糊不清,一片斑驳。
是夜,唐戈孤身一人盘坐在剑言洞的崖边闭目冥想,当春雷炸响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
满眼的涟漪雨花,他伸出手想感受一下,这才意识到源阵已经阻隔了一切,犹如一把大伞一般。
唐戈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是无奈,也不是怅然,只是觉得有些麻烦。
为什么要下雨?
为什么雷霆之源要破坏世界?
为什么要布置源阵阻止雷霆之源破坏世界?
为什么普通人要生活?
为什么修行者要修炼?
为什么我要当这个掌教啊?
唐戈目光直视前方,视线透过云雾望着千丈之外的地方,那里也有一座洞府,更神奇更神秘。
“你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低声呢喃,问了一个极为奇怪的问题,没有答案。
这个夜晚,很多人都没睡,很多人也没有修炼,几道剑光从山下掠来,最后面还跟着一个狂奔的身影。
闻卓、澹台漓、叶青冲着唐戈认真行礼,最后还有气喘吁吁的念黎。
唐戈背对着他们说道:“何事?”
闻卓挠着后脑勺,看了其余三人一眼,犹豫片刻说道:“掌教师叔,昆仑山剑道比起云剑宗剑道如何?”
唐戈起身,转过身看着四人说道:“你们四个是不是练剑练好了,大半夜来问我这么无聊的问题。”
闻卓郑重说道:“弟子们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
叶青重重点头,她看了一眼念黎,后者紧跟着重重点头。
澹台漓没有动作,但眼中也是有一丝渴望。
唐戈说道:“以前或许不好说,但未来一定是昆仑山更强。”
闻卓惊喜说道:“为什么?”
唐戈说道:“因为有我在啊。”
闻卓四人互相看着,心想掌教真是自恋,但又不敢说些什么。
唐戈又说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天地一色,一剑封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