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梅岭开了血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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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灯是沧澜族族长,无相境强者,仅仅是一个眼神便令病弱体衰的芮洋身躯一颤。
但他很快平复下来,眼神也变得平静,说道:“晚辈只是给族长提个醒,并无其他意思。”
闲灯眼中的寒意缓缓退去,盯着芮洋看了许久,面无表情的说道:“做你的事吧。”
“是,闲灯族长。”
芮洋恭敬欠身行礼,直到闲灯走进了黑暗通道,身影消失的时候,他才抬起头来,一抹冷笑浮现而出。
芮河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从他的眼神便可以看出来,仍是胆战心惊,他拉着芮洋的胳膊,说道:“哥,这里好冷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啊?”
芮洋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了。”
芮河露出笑容,道:“那我们去哪里呀?”
芮洋想了想,道:“东陆好不好,父亲的家就在那里,而且那边还可以看到海。”
芮河仰着头,眼珠滴溜溜的转着,然后重重点了点头。
芮洋收回慈爱的目光,再一次望向漆黑通道,脸色逐渐冷了下来。
忽然间,旁边的石柱上突然泛起波动,芮洋和芮河同时看去,石柱渐渐透明,浮现了几道人影。
三人是皮肤黝黑,穿着麻衣,带着兽骨,乃是巫族之人。
另外三人身着蓝衫,衣襟上绣着云和剑。
很明显,巫族三人是在另外三人的胁迫下走进了梅岭。
芮洋的嘴角渐渐露出笑意,心想这下子更有趣了。
……
……
翌日,晨光微亮,梅岭的清晨充满着凉意。
唐戈在梅花树下醒来,抬头望向天空,眯了眯眼,低下头又发觉肩膀上还靠着熟睡的少女。
古之月睡得很安稳,鼻息轻微,从唐戈的角度看去,青丝遮面,露出半点白皙脸颊,格外好看。
梅岭极为安静,天光照射在花海之上,蒸发了昨夜的露珠。
唐戈低头看着肩膀上的少女,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心想有机会能睡得这么安稳,那便多睡会吧。
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便有一阵嬉闹声传来。
唐戈立刻叫醒古之月,匆匆离去。
他们刚刚离开没多久,一群巫族小孩便窜进了花林里,花瓣满天飞舞,夹杂着欢声笑语,太平盛世下的孩子们总是可以笑出声来。
忽然有清脆的铃铛声传出,孩童们的嬉闹声停住,同时看向某棵梅花树。
一道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小麦色的皮肤,虽穿着巫族的普通蓝布麻衣,却难遮掩娉婷袅娜的身材。
她的手腕脚踝和胸前都挂着铃铛,朝着孩童们走来,眼神极为柔和。
“姐姐,你是谁呀?”
一个小男孩用奶里奶气的声音询问着,其他孩童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因为她可能是巫族最美的女子了。
她胸前的金铃微微动着,发出如山间清谷般空灵的声音,她说道:“我也是巫族的族人啊。”
“那姐姐我们一起玩吧?”那个小男孩伸出手就要去拉她的手。
其他的孩子也朝着她围了过来,兴奋的蹦着、跳着、喊着……
瞬间,原本温柔的眸子突然被寒意占据,寒意中透着深沉的杀意,她另一只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拿了出来,同时一柄骨剑露了出来。
那骨剑森然苍白,却闪着寒光,比金铁还要锋利。
所有的嬉闹声戛然而止,永远消失,梅岭中的梅花从未开得如此鲜艳,鲜红如血,不,那就是血。
……
……
唐戈和古之月去了乌桓族曾经的地盘,如今已是满目疮痍,但暂时还算安全。
他们没有见到墨依,也没有见到独自远去的江神儿。
二人在一座废弃的祭坛上落脚,身边是倒在地面上的一半雕像,雕像的眼睛上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已经发黑。
这里遮掩极好,极难被人发现。
安静没过多久,忽然有极为吵闹的声音从南边传了过来,然后便听到了很多巫族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似乎在说什么“有贼人闯入”之类的话。
因为隔着一大片梅花林,所以声音极为模糊。
忽有一道磅礴霸道的黑红剑光冲天而起,弥漫在梅岭上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上空。
古之月目光微凛,道:“是江神儿,她怎么和巫族的人打起来了?”
那道剑光嗜血无情,煞气逼人,如同地狱凶器,正是修罗剑,血修罗江神儿的修罗剑。
看那方向,应是魁林族的地盘。
唐戈望着天空中激荡的剑气和周围的巫术气息,脸色微异,说道:“她只是想报仇。”
古之月说道:“我们要不要帮她?”
唐戈说道:“不用,能伤到她的也就那几个人,而且我感觉她的气息比以前更强了。”
古之月讶异道:“她难道破境入无相了?”
唐戈沉默了一会,道:“没有,应该是半步无相,不过这也比乾元上境的修行者强了太多。”
古之月螓首微点,心想好生厉害。
唐戈却在想,突破无相境可以说是修行一途中最艰难的一道劫,即便江神儿在乾元上境停留了很多年,也没那么容易突破。
这两年她经历了什么?
剑气和巫术的波动越来越强大,无数藤蔓遮天蔽日,但很快便被剑气斩断碎裂,纷纷落下,如同下了一场诡异的雨。
轰!
忽有一道强大的气息从魁林族深处冲天而起,直接冲进了剑光之中。
那道气息唐戈很熟悉,昨夜他刚刚见识过。
他是魁林族最强之人。
漆黑巨大的藤蔓如同凶兽一般碾碎了那些霸道嗜血的剑光,而那些藤蔓仅仅是碎裂了不到十分之一。
就算是半步无相的江神儿也难以在那人身上讨到好处。
只因为他是魁林族族长,枯荣。
黑红剑气无法继续肆虐,鲜血洒落长空,江神儿的身影落进了魁林族的群山之中,没了踪迹。
“搜山!杀无赦!”
枯荣的声音传遍了梅岭的每一个角落,只是不知隔壁的沧澜族会不会派人前去帮忙。
……
……
江神儿突然杀入梅岭,引起巨大震动,但接下来的发现,更是令整个梅岭都陷入了愤怒之中,有恨意,也有一丝恐慌。
十数个孩童在乌桓族和魁林族之间的梅花林中被残忍杀害,皆是脖颈要害被利器划破,鲜血染红了百丈花海。
这些死去的孩童,魁林族族人居多,只有几个是沧澜族族人。
于是乎,整个梅岭巫族尽数出动,搜寻着躲起来的江神儿,甚至还有可能存在的其他人。
悲痛、杀意、血气、嘶吼等气息弥漫在梅岭之中,那杀害孩童的手段实在是残忍至极。
巫族族人一时之间迷乱了心智,完全忘记了十几年前的那场战争,乌桓族的孩童们又有几人逃脱?
……
……
巫族全体出动搜寻歹人,但不到半个时辰,魁林族突然发出诏令。
禁制沧澜族族人进入魁林族地盘,同时切断一切与沧澜族的联系,若有违背,无论敌我,皆行巫族之杀令。
此令一出,魁林族族人一时懵了,但很快便开始执行命令。
而沧澜族更是震惊,究竟发生了何事?二族之间要闹翻了吗?还是说上头两位大人物之间发生了矛盾?
沧澜族族长闲灯同样疑惑,瘦小的身影冲向了梅岭上空,一道浑厚的声音传进了魁林族一问究竟。
他很快便收到了魁林族族长枯荣的回应。
“沧澜族联合外族企图谋我魁林族千年传承,若沧澜族再执迷不悟,休怪我魁林族不顾同族之谊!”
这便是枯荣的态度,也是整个魁林族的态度。
梅岭之外的地方都是外族。
闲灯勃然大怒,浑厚的声音在真气的包裹下再次传了出去。
“好你个枯荣老儿,当年你魁林族与流云神将合谋偷了我族的巫灵泉,本座尚未找你们算账,你反而倒打一耙,若要开战,我沧澜族奉陪到底!”
“我看那十几个娃娃的死也是你们所为!”
此言一出,更是惊呆了两族之中那些不知情的人。
难道当年的那场战争还隐藏着什么惊天秘密不成?难道魁林族为了挑起战争竟是残忍杀害了那些孩童?
整个梅岭都乱了。
在沧澜族和魁林族交界的地方,两族的战士刀枪相向,只差一根导火索便会血溅梅岭。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魁林族中又传出了枯荣的声音。
“闲灯小辈,休要妄言,你这弑师之徒有何资格在此猖獗!”
弑师?
闲灯弑师?
良久之后,两族一些活的时间比较长的人才后知后觉,闲灯的确有一个师父,他是沧澜族的上一任族长,藏伏。
可他不是一直闭关吗?
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甚至也有人怀疑他已经走火入魔而身陨,但没人会想到闲灯弑师。
“你放屁!”
闲灯怒气滔天的骂了回去,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是不甘受辱。
片刻之后,枯荣的声音从沧澜族传出:“那你让他出来对峙啊!”
闲灯沉默了,并且很长时间都没有回音,不免让一些人开始心底生疑。
你这是心虚了吗?
还是被说中了事实?
躲在乌桓族废墟里的唐戈靠在一块碎裂的巨石之上,两个族长之间的对话被他尽收耳底。
他沉默了很久,眼神越发深沉,呢喃道:“你的信上究竟写了什么?”
第一百五十一章 黑暗中的旖旎
随着沧澜族和魁林族两位族长的隔空对话之后,两族之间的气氛已经濒临节点,只差一个时机。
这个时机或许是沧澜族的梅花落到了魁林族的地盘上。
又或许是魁林族的山风吹进了沧澜族的清河水面上。
这都有可能引发战争。
魁林族群山之中,到处都是搜寻江神儿的人影,唐戈和古之月没法去芮洋所在的山洞那里,只能继续躲着。
古之月脸色微白,眸子闪烁不定,她听到了那十几个孩童的死,以她的聪敏自然能够猜到一些端倪。
唐戈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如果是真的,应该便是墨依做的。”
古之月看着唐戈说道:“她为什么要对那些小孩子下手?”
唐戈抬起头,透过废墟的遮挡望向残缺的苍穹,接连不断的强大的气息从那里掠过。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说道:“或许当年在那场战争下死去的乌桓族孩童更多一些吧。”
古之月沉默不语,脑海中忽然快速的掠过过往几年里经历的画面,一时间竟是无法分清这件事的对与错。
唐戈看着她有些纠结,又夹杂着一丝痛苦的脸,眼底生出一抹难以言明的情绪,说道:“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便是对的,别人的事无需理会。”
古之月迟疑片刻,微微点头。
他们躲在废墟下面,头顶残破的天空被巫术的气息弥漫着,好在一时间还没有人来这里搜查。
古之月突然看向唐戈说道:“师叔,我们还要去那个山洞吗?”
唐戈点了点头,视线从天空中收回,他仔细朝着四周看了几圈,最后被远处的一棵树吸引住。
那棵树很粗,但并不高,树枝朝着四面八方伸展开来,树杈极多,却没有一片叶子。
一道巨大的裂缝从树顶延伸到距离树根一丈左右的位置,就像是一柄斧头直接从上方劈下来一样。
整棵树呈现一种枯黄衰败的状态,却没有倒,但或许已经枯死。
唐戈朝着上方看了一眼,确认不会被人发现之后,给古之月使了个眼色,二人便飞快的掠到了那棵树下。
围着树绕了半圈,果然发现了端倪。
在树干的后面,有一个洞,不大不小,刚好可以钻进去一个人,这个洞因为那条裂缝而变得大了一些,但依旧看不见洞里面是什么。
唐戈忽然看向古之月问道:“你有没有听过树神的故事?”
古之月一脸疑惑的摇了摇头。
唐戈说道:“神话故事中,在神秘的南海尽头有一座岛,岛上有一棵巨大的树,树荫足足覆盖了整座岛屿,那棵树的树干上有一个洞,据说是通往异世界的入口。”
古之月翻了个白眼,道:“小师叔,幸亏你这个故事不长,否则我们恐怕早就被巫族抓走了。”
唐戈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乖,我们进去。”
古之月一愣,然后指着面前的树洞,惊疑道:“这里?”
唐戈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
古之月的小脸上露出愁苦之色,盯着那个树洞看了许久。
唐戈直接一跃而进。
古之月只看到了一道红色影子一闪而过,便没了唐戈的身影。
她的眼睛睁得极大,一时间竟是怔住了。
某个时刻,树洞中伸出了一只手,修长略白,竟是有些好看。
那只手挥了挥,同时有熟悉的声音传出:“抓着我的手。”
古之月回过神来,毫不犹豫的握住了那只手,跳了进去。
……
……
下坠,再下坠。
周围尽是黑暗,古之月只感觉自己一直在下坠,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看不见任何事物,好在她的手被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才让她在这种没有边界的世界里感受到了安全感。
即便摔成肉泥,但只要握着那只手便好。
“别怕。”
平静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有一丝回声萦绕耳畔。
古之月轻轻嗯了一声。
下坠的速度很快,时间不知几何,但依旧没到尽头,犹如坠入万丈深渊一般。
“师叔,如果……我们死在这里了怎么办?”
古之月的声音忽然传出,她很平静,有一丝期待,并不是期待死,而是唐戈的回答。
没有回答,黑暗中只有他们高速下坠引起的风声。
“小师叔?”古之月又叫了一声。
“嗯。”
唐戈轻声回应,片刻后又道:“挺好的。”
挺好的?
这是什么回答。
古之月愣住,片刻之后突然笑出声来,但又怕唐戈听到,赶紧闭了嘴,
她看不见黑暗中唐戈的嘴角扬了起来,那抹笑容是他从未有过的。
噗通!
一阵如同巨石坠入深海里的声音传出,回荡在空荡的黑暗中,经久不息。
然后便是长时间的安静。
风声停了。
人声也随着那一声噗通彻底湮灭。
黑暗的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
……
巨大漆黑的石柱顶上散发着明光,照亮了整个洞府。
黑色石柱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但石柱下那个病恹恹的男子却微笑的打量着,仿佛看到了天大的秘密。
在他旁边,皮肤蜡黄的巫族小男孩学着他的模样也同样看着,但眼中只有疑惑和好奇。
芮河还不知道他那些一起打闹的玩伴已经染了梅花,也不知道此时的外界已经一团糟。
但作为哥哥的芮洋大概能猜测到七八成,除了一些他没有预料到的变故,但那些都不重要,甚至还可能会对他的计划有所帮助。
“小河,我们走。”
芮洋深深的看了一眼黑色石柱,便牵起芮河的手朝外走去,
芮河却停住脚步,抬头看着他说道:“哥,你体内不是还有那些坏人设下的禁制吗?”
芮洋淡笑道:“已经没事了。”
芮河惊喜道:“真的?”
芮洋点了点头,牵着弟弟继续朝外走去,花精可不仅仅是为了打开鬼界的大门,更是为了解除枯荣在他体内设下的禁制。
走进黑暗的通道中,芮洋忽然想起了什么,兀自轻叹一声,心想希望那个人还有机会回到这里做他的事情吧。
二人走后,明亮的空间变得极为安静,石柱顶端的光芒仿佛永远都不会暗淡下去。
这种安静持续了很久,约摸两个时辰之后,黑暗通道里突然传出轻微的脚步声,不久之后,闲灯走了进来。
在沧澜族和魁林族剑拔弩张的情况之下,身为沧澜族族长的闲灯居然来到了魁林族的地盘,不可谓不勇敢。
闲灯看了一眼,忽然脸色惊变,竟是没看到那兄弟二人的身影。
他带着疑惑和怒意瞬间移动到了石柱跟前,静静的看了很久。
某个时刻,他伸出手朝着石柱上贴去,就在即将接触的时候,又突然停止了动作,转过身,望向黑暗通道。
一阵极为明显的脚步声传来,现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的胸前挂着一只鸟兽头骨。
闲灯在魁林族族长枯荣的面前实在是显得太过渺小,但二人的实力却不能由此定高低。
二人对视,没有任何言语,这种状态持续了许久,眼神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你还敢来?”枯荣说道,他的声音又厚又低,犹如闷雷。
闲灯淡笑道:“你奈我何?”
枯荣看了一眼周围,虚眯着眼睛说道:“芮洋和芮河呢?”
闲灯冷哼一声,道:“老家伙,我正要问你呢!”
枯荣眼底微寒,一股强大的气息从身体中弥漫而出,霎时间,罡风凛冽。
闲灯看似瘦小,修为却丝毫不弱于枯荣,面对着如刀罡风,他竟是纹丝不动,就连那一缕精致的胡须都未曾抖动半分。
枯荣说道:“你想试试?”
闲灯微嘲道:“你老了!”
枯荣说道:“你以为你是藏伏?”
闲灯脸色骤沉道:“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师父!”
话音落下,闲灯的身影瞬间消失,枯荣面色微异,高大的身影亦是顷刻间不见踪迹。
只有狂暴的罡风在洞府内席卷开来,整座山开始颤抖。
唯有那一根黑色石柱稳如青山。
……
……
月光石驱散些许黑暗。
唐戈和古之月全身湿透,月光石摆在面前,映着二人的样子。
哗啦啦……
不远处,有水流的声音不断传出,然后隐没于未知的远方。
他们从树洞一跃而下,在黑暗中下坠了很久很久,最后掉进了一个极深的地下湖泊里。
湖泊的水在低洼处汇聚成一条小河,不知流向何处。
唐戈和古之月从湖泊里出来,沿着河边走了很久才找到一个相对干燥的地方,四周和头顶皆是潮湿的崖壁。
这里是地下极深的位置,本就温度极低,又加上衣衫湿透,唐戈倒还好,只是古之月抱着膝盖,小脸微白,身躯颤抖。
唐戈看着古之月说道:“包裹在我这,要不要换衣服?”
闻言,古之月的脸颊上顿时浮现一抹绯红,说道:“这怎么换啊?”
唐戈轻咳了一声,说道:“那个,我去别处,你在这里。”
古之月的脸更红了一些,把脑袋埋在双腿之间,片刻之后轻轻嗯了一声。
唐戈从如意袋中取出一个巨大的包裹放到古之月的身前,然后转过身便朝着黑暗中走去。
那是小河流淌的方向。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古之月才缓缓抬起了头,脸颊上的绯红还没有消失,她盯着黑暗中,小声说道:“小师叔?”
无人应答。
“小师叔?”
她又喊一声,声音比刚才大了一些。
还是无人应答。
古之月松了口气,伸出手拿过包裹,突然又看向黑暗,大声喊道:“小师叔?”
声音回荡了很久才消失。
依旧没有收到应答。
古之月彻底放松下来,从包裹中取出干净衣物,然后一点一点的褪去身上的水绿色裙衣。
月光石将她的影子映在崖壁上。
影朦胧,半遮羞。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肌肤如玉,青丝如瀑。
拥雪成峰,香作露。
修长手指轻轻划过曼妙曲线,腰肢盈盈一握,青衣贴体,竟有一丝媚意。
换了新衣,古之月又从包裹里拿出了一把木梳,开始整理头发。
“你好了吗?”
忽有声音传来,古之月为之一惊。
她说道:“好……好了。”
脚步声传来,唐戈缓步走来,看了古之月一眼,然后随意坐下。
古之月边梳着头发边看着唐戈,他的眼神极为平静,平静的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一百五十二章 花海喋血,河流尽头
闲灯和枯荣是巫族最强的两个人,他们仅仅是在山洞中释放了一下气息,便是引起山崩地裂。
那根黑色石柱虽然无恙,但却被坍塌的山体掩埋而进。
两道强大的气息从山洞中冲出,于千里花海之上激战而起,残影重重,视线难以捕捉。
枯荣的身躯之上生出无数根黑色藤蔓,呼啸撕咬,如同巨蟒长出了数个脑袋,遮天蔽日。
磅礴的真气化作波涛汹涌的海洋,闲灯立于浪头之上,目光冰冷的盯着藤蔓深处的那道身影。
魁林族和沧澜族的族人们见到两位族长不知在何时打了起来,于是战争瞬间爆发。
闲灯和枯荣仅仅是向下方看了一眼,根本没有想阻止战争的发生。
巫族之中不乏高阶修行者。
他们之间的对决自然激烈,而且破坏力极大,虽比不上闲灯和枯荣,但也令梅岭上多了很多残花。
其余的低阶修行者,或者肉身强大的巫族族人更是拿起兵器,近身搏杀,怒吼声充斥在天地间。
数名魁林族的年轻修行者聚在一起,他们看似站在随意的方位,彼此之间却有着某种莫名的联系。
这是阵法,也是巫术。
他们望着上方,双手结印,无数巨大藤蔓缠绕席卷,在上空交织成网,天光突然暗淡了下去。
攻防一体。
只要沧澜族族人靠近黑色藤蔓大网五丈左右的位置,都会被吞噬,然后被粉碎。
鲜血落满青天,被藤蔓遮掩,没有一滴落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是魁林族的年轻强者,也是未来掌管魁林族的人物。
很多年前,巫族三大部族中,乌桓族最强,魁林族和沧澜族半斤八两,但自从十几年前的那场战争之后,乌桓族几乎覆灭,而魁林族竟迅速崛起。
族长在和族长对决。
诸多强大的长老祭司自有对手。
沧澜族一时间竟无人能够拦得住魁林族的这些年轻强者。
如黑云般的藤蔓不停的吞噬着落入攻击范围内的沧澜族族人,声势极为惊人。
在惨叫声和沙沙作响的藤蔓延伸的声音之中,不知多少沧澜族族人受伤身死,化作碎末。
但无人投降。
闲灯不降,沧澜族族人便不会降。
即便闲灯动了心思,恐怕族人们也会拼死抵抗。
……
……
身处地底深处的小师叔和师侄看不到梅岭之中惨烈战况,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出路。
也没有人再继续搜寻落入群山之中的江神儿,她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墨依依旧不知踪迹,或许躲在某个角落里观望着这场战争。
芮洋带着芮河沿着某条隐蔽的小路,避开战争的厮杀,悄无声息的走出了魁林族的地盘。
但他们没有离开,而是躲进了乌桓族的地盘。
奎木仙三人被云剑宗断霄三人控制在花林某处。
断霄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居然会遇到巫族的内战。
奎木仙也不会想到,两族之间居然毫无征兆的开战了,但是看此间情形,还是他们魁林族占据上风。
“放了我们,现在没人会再找你们麻烦!”
奎木仙看向断霄,另外两个高大黝黑的魁林族族人发出低吼声,也死死的盯着他。
他们的气海被云剑宗剑气封印,无法动用真气或者巫术。
断霄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抬头望向天空,那两道最强大的身影施展着强大的巫术,直叫天昏地暗。
奎木仙怒喝道:“你们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断霄说道:“找个人。”
奎木仙怒气更盛,道:“那你们去找啊,困住我们干什么!”
断霄想了想,确实有道理,于是他给另外两个云剑宗弟子使了个眼色,三人转身便离去。
奎木仙怔怔的望着消失在视线中的人影,破口大骂:“混蛋!”
他们虽然可以行动,但是气海被封,就如同废物一般,如何加入战争?
或许因为气海被封,他们没有察觉到身后悄然出现的身影。
当叮铃叮铃的铃铛声响起,奎木仙三人闻声转过头,脸色骤变,那一柄骨剑如同鲨鱼的牙齿,锋锐且寒冷。
……
……
沧澜族族人不敢再靠近那团黑云,于是黑云散开。
魁林族的数位年轻强者分散开来,直接冲进了沧澜族的地盘之中,藤蔓化作黑色的影子,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一股绝望的气息弥漫在沧澜族之中,他们没有族长、长老和祭司的庇护,谁能抵挡这些年轻强者?
他们没有一刻停歇。
沧澜族深处有一座祭坛,祭坛周围的空间里散发着玄妙的波动,那是沧澜族的阵法,守护着祭坛重地。
没多长时间,那些魁林族的年轻强者便是出现在这座祭坛周围的山上。
只要破了这祭坛,沧澜族的灵脉便会消亡。
天空之上的闲灯从波涛中现出身形,看着那围在祭坛周围的魁林族之人,脸色极为难看。
他又看向百丈之外身处藤蔓包围之中的枯荣,寒声道:“枯荣老儿,你当真要让我沧澜族覆灭?”
枯荣冷漠说道:“你觉得到了这种时候,我还会手下留情吗?”
脚下的浪头越来越大,翻滚着雪白的泡沫,闲灯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沧澜族的巫灵泉可是在你手上?”
枯荣说道:“不在。”
闲灯怒喝道:“那在何处?”
枯荣微嘲道:“这事你应该去问流云神将,当年你可是和他走的最近。”
闲灯的脸色变得极为精彩,眼底生出一股无名野火。
枯荣冷冷的看着他。
片刻之后,闲灯的视线再次看向沧澜族的那座祭坛,忽而冷笑道:“你就不怕那些年轻人都死在那里?”
枯荣平静说道:“我相信他们。”
闲灯眼底闪过异色,道:“难道你没有发现我族有个人一直没出现吗?”
闻言,枯荣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
……
……
魁林族年轻强者们一时间被阻隔在祭坛上的阵法之外。
那座阵法守护着沧澜族的灵脉,自然极为强大,虽然这些年轻人中不乏乾元境的修行者,但一时间也无法攻破。
没有任何人指挥,这些魁林族年轻强者很有默契的开始结印布阵,仔细看去,他们所站的位置便是阵眼,看来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数百道漆黑藤蔓破空而出,在祭坛上方织成一片巨大的网,藤蔓的缝隙中,开始有黑气渗出。
那些黑气迅速膨胀开来,然后飘落至祭坛上方的阵法。
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像是一团烟吞噬了另一团烟。
狂风骤起,祭坛所在的山体突然剧烈的摇晃起来。
阵法被破,下一个目标便是祭坛。
沧澜族所有族人都感觉到了恐惧,只有闲灯还算平静,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出现。
果然,没过多久,一道身影从沧澜族深处暴掠而出,他的嘴角还残留着血迹,是因为强行出关所致。
“欺人太甚!”
他的声音很平静,微微泛着寒意。
一个年轻的巫族男子,看似瘦弱,气息却极为强大,显然已是踏入了乾元上境。
他的右手上亮起一团光,直接冲进了黑气和遮天蔽日的藤蔓之中。
那团光里不知是何种奇异的兵器,直接震散了黑气,然后将那黑色藤蔓交织而成的网捅出一个巨大的洞。
霎时间,无数断裂破碎的藤蔓簌簌落下,那些分散站在山头上的魁林族年轻强者顿时喷出一口精血。
“他就是怜泗?”
“号称整个巫族最年轻的天才!境界竟已达乾元上境!”
有魁林族族人惊呼出声,而沧澜族族人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怜泗落到了祭坛之上,抬头望着苍穹,道:“奎木仙呢?让他出来!”
魁林族那些年轻强者面面相觑,忽然心生疑虑,对啊,奎木仙呢?从战争开始便没有人见到他。
上空的枯荣面色阴沉,他在想奎木仙为何还没有从境谷回来?
……
……
怜泗的出现,令局势逆转。
当然,这是在魁林族那个最年轻的长老没有出现的情况下。
奎木仙同样是乾元上境的修为,如果他可以现身拦住怜泗,沧澜族还是会败。
但他却突然间没了踪迹。
只有枯荣知道他去了哪里,却不知为何还没有回来。
怜泗没有得到回应,身形消失。
魁林族数位年轻强者见状,联手出动,双方在某座山顶相遇。
一人对抗一群人,依旧不落下风,而且很快,怜泗强势重伤几个魁林族族人,他们再无法阻拦这个年轻天才。
魁林族群山深处。
忽有一位皮肤黝黑的老者飘然而起,在山间跳跃,很快便出现在了怜泗面前。
这位已经踏入乾元上境数十年的魁林族长老,始终无法突破,眼看大限将至,准备闭关静悄悄的坐化。
谁曾想战争突然爆发,他感觉到异样,秉承着老死不如战死的心思,从群山中走了出来。
天空上的枯荣看到他之后,轻叹了一声。
闲灯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却是微嘲道:“这老家伙还没死啊。”
怜泗静静的看着这个魁林族长老,面无表情,真气化作深蓝色的海浪席卷而出,他的身上忽然涌现出数道璀璨的蓝色光束。
那位魁林族长老还未来得及施展最强大的一道巫术,便被海浪淹没。
片刻后,一道浑身是血的身影从海浪中坠落,滚到了山底下。
天地间一片安静。
连闲灯和枯荣也愣住了。
然后便是一个喜,一个怒。
怜泗很强,强大到被称作是带领巫族走向盛世的人。
瞬间击杀同等级别的老牌乾元上境强者,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现在不仅是沧澜族,就算是魁林族族人都不认为奎木仙会是他的对手。
战争还在持续,千里梅花林被血染成殇。
终于,有魁林族族人在花林中某处发现了奎木仙和另外两个族人的尸体,他们皆是被利器划破脖颈,与之前那些孩童是一样的死因。
梅岭,彻底乱了。
……
……
地底深处,一条暗河从某处深不见底的湖泊之中发源,蜿蜒而过,不知流向何处。
黑暗中有一团光。
唐戈和古之月于黑暗中沿着河流的方向走着,月光石散发着微光。
脚步声很轻,但因为是在空旷无人的地下,所以有回音经久不息,听起来更像是身后跟着人一样。
梅岭的战争持续了多久,他们便走了多久,沿着河边,无需辨别方向,只是行走在如此阴森恐怖的黑暗中,难免让人心生惊惧。
好在,他们彼此作伴。
走着走着,古之月便不经意间挽住了唐戈的手臂,虽有寒意侵袭,但幸好还有着别样的暖意。
如此这般一直行走,没有任何时间概念,某个时刻,前方的视野突然开阔了许多。
河两岸的崖壁朝着两侧散开,水流声戛然而止。
唐戈透过月光石看去,发现脚下已是到了河的尽头,只有无数湿漉漉的石头。
朝前走去,在月光石光芒中,他们看到了头顶和四周环绕的漆黑崖壁,无数凸起的尖锐岩石泛着寒光。
继续深入,一片光芒都照不透的黑暗阻挡在面前。
唐戈举着月光石靠近一些,当看清面前的黑暗时,瞳孔骤然紧缩。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小使者
闲灯和枯荣境界相当,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但只要一方有一线胜机,那便几乎可以锁定胜局。
二人之间唯一的差距便是巫灵泉。
沧澜族的巫灵泉基本上可以确定落到了流云神将的手上。
所以当枯荣祭出巫灵泉的时候,闲灯便是知晓他将要落败。
天空之上,浪涛消失,闲灯的身影坠落而下,在他重伤之时,下令召回所有沧澜族族人,并且开启护族大阵。
但枯荣若以无相境的道行,再加上巫灵泉的加持,要摧毁沧澜族护族大阵只是时间问题。
战争进入短暂的停息。
双方皆是死伤惨重,更是有境界深厚的长老和祭司陨落,下面死伤的族人更是难以计数。
沧澜族族长闲灯重伤。
魁林族一位大限将至的长老身陨,族内最年轻、天赋极高的长老奎木仙莫名身亡。
双方总得来说算是持平,但只要沧澜族的护族大阵被摧毁,便也宣告着他们的灭亡。
无相境的枯荣,又有三分之一的圣物在手,梅岭之中谁人可拦?
天光隐没,星光洒落。
沧澜族最大的祭坛上,闲灯盘坐在最前方,周身弥漫着海波一样的真气。
数道身影恭敬而立,皆是面露担忧之色的看着那个矮小瘦弱的身影。
这座祭坛之下是沧澜族的灵脉,在这里可以加快伤势恢复,但闲灯被圣物所伤,一时间也极难痊愈。
为首有二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上挂着很多兽牙纹饰,身躯微微佝偻,以一根枯木权杖支撑着。
在他旁边便是沧澜族最年轻、天赋最高的乾元上境修行者,怜泗。
怜泗的视线从闲灯身上移开,抬起头望着上空的光幕,那便是护族大阵,星光透过光幕洒落,寒意深沉。
天地间一片安静,魁林族还没有发起最后的攻击,暴风雨前的宁静最令人心悸。
怜泗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老者问道:“大长老,没有办法能够对付枯荣和巫灵泉了吗?”
老者名叫末原,是沧澜族大长老,地位仅次于闲灯。
他轻叹了一声,苍老的眸子微微闪烁着,说道:“没有办法。”
怜泗眉头紧皱,又道:“我族的巫灵泉究竟遗失到了何处?”
末原看了一眼闭目修炼的闲灯,说道:“或许在流云神将那里。”
怜泗的眼底浮现一种莫名之色,道:“难道当年,他和枯荣把我们沧澜族也算计了?”
末原又叹息了一声,沉默不语。
怜泗脸色微寒,杀意弥漫。
片刻后,末原说道:“如果枯荣真的摧毁了护族大阵,你便带着族长和族人们去迷乱之地躲起来。”
怜泗脸色惊变,道:“大长老,您要做什么?”
末原的眼底泛起寒光,道:“老朽就算是自爆身死,也要与那枯荣同归于尽。”
怜泗黑瞳骤缩,直接跪伏在地,道:“大长老万万不可,您好不容易突破至无相境界,怎可如此啊?”
一众沧澜族高层皆是跪伏在地,连忙阻止,言辞之中尽是悲恸。
末原抬起头望着夜幕,平静说道:“沧澜族若不在了,老朽空要这一身道行有何用。”
“没想到沧澜族也会沦落到这等境地啊?”
忽有讥讽冷漠的声音传出,令祭坛上的沧澜族高层皆是一惊,怜泗起身,看向祭坛边缘的黑暗之中。
脚步声缓慢而清晰。
铃铛声尖锐而冰冷。
一道纤细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怀中抱着一块黑石。
最显眼的是她胸前的那颗金铃,传出的声音犹如悲歌。
……
……
月光石和鬼泣剑同时照亮了这片突兀出现的空间。
唐戈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里竟会出现一根黑色石柱,和芮洋兄弟二人那里的石柱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这根石柱寒意更浓。
古之月盯着石柱看了很久,眼睛忽然睁得极大,道:“这难道是……”
唐戈微微点头,说道:“这里应该就是那个山洞的下方,这根石柱也就是那根石柱。”
古之月说道:“不会这么巧吧?”
唐戈虚眯着眼睛,他能够感受到石柱里面的冰冷剑气,和那座山洞里的剑气如出一辙。
他抬起头望着石柱顶端,那里连接着崖壁,再向上千丈甚至是万丈就是那个山洞。
二人并不知道那座山洞已经坍塌,石柱的顶端也被掩埋而去。
唐戈收回视线,心中暗想,你果然做到了。
即便有鬼泣剑和月光石一同照明,这里还是显得昏暗。
突然间,唐戈脸色骤变,一把将古之月拉到自己身后,目光紧盯着黑色石柱。
古之月一惊,旋即也发现了石柱上的变化。
漆黑的石柱缓缓变得透明,在月光石和鬼泣剑的照耀下隐约可以看到其中的景象。
无数道光影呼啸肆虐,如飓风一般激荡,那些是剑气,漆黑如墨。
咻!咻!
剑气呼啸的声音越发猛烈,在这片封闭空间里产生巨大的回音,一时间竟是极为刺耳。
古之月问道:“这是什么剑气?”
唐戈目光凛然,说道:“鬼界。”
古之月脸色微变,鬼界也属于昆仑界的一部分,但鬼界与人们口中的武道界并不在同一空间内。
武道界公认,鬼界就在地底深处。
至于鬼界的入口,千百年来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自从七星劫难之后,鬼界剑客在地上出现了数次,每一次都会残杀无数修行者。
所以鬼界是地上修行界的公敌。
最近几十年间,鬼界剑客便出现了两次,一次是在东陆,被布天言悉数诛杀。
另一次是两年前,鬼界剑客伏击齐王府的小王爷,但并没有痛下杀手。
这件事唐戈已经通知了昆仑山,却一直没有展开调查。
虽说地上和地下双方积怨千年,但不得不承认,鬼界的剑气的确是世间无双,就算是云剑宗也难以匹敌。
在唐戈和古之月的注视下,石柱内的剑气越来越深邃,某个时刻,竟是有一道影子缓缓浮现。
那道影子迈开步子,走出了石柱,出现在二人面前。
身材瘦削矮小,全身皆是隐藏在黑袍之下,包括脸和手脚,就像是一块黑布遮住了一座雕像。
唐戈紧紧盯着黑袍。
古之月的手腕处忽然散发出深邃寒意,唐戈脸色突变,霍然回头看去,只见她小脸苍白,弥漫着寒气。
这一切变化都是因为那道黑袍影子的出现。
唐戈的手心释放出剑气,源源不断的汇入古之月的体内,她的脸色好了一些,但体温仍旧冰冷。
“师叔,我这是怎么了?”
古之月的声音颤抖而沙哑,就像是看到了恐怖的事物。
唐戈摇头说道:“无碍,可能是这里太冷了。”
剑气不停歇的汇入古之月体内,唐戈转过头看向那道矮小的黑袍身影,道:“你是鬼界的人?”
“咦?”
黑袍下传出一阵惊讶,片刻后又道:“我怎么刚出来便被发现了?”
唐戈眉头微皱,这个声音很稚嫩,像四五岁的孩童,但听不出是男是女。
黑袍又道:“这里是地上吗?”
唐戈想了想,道:“算是。”
黑袍下传出一阵“咯咯”的笑声,似是极为兴奋,说道:“你是谁呀?”
唐戈反问道:“你是谁?”
黑袍下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抬起手在作揖,然后才说道:“我是鬼界的接引使者呀。”
……
……
昆仑界中各大修行门派里对鬼界的记载少之又少,所谓的接引使者更是无从查起。
这个自称鬼界接引使者的人,无论是身形还是声音都像个小孩,而且从他的话语中可以听出,他似乎很喜欢地上世界。
唐戈盯着他看了很久,手心中传回的温度似乎不那么冷了,他说道:“你是偷跑出来的?”
黑袍下又动了动,似在尴尬的挠着脑袋,道:“是又怎么样,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出来,哼!”
唐戈说道:“其实这里距离地面至少还有几千丈的距离。”
“啊?”
黑袍下传出吃惊的声音,然后便是无奈的叹息声。
唐戈转头看向古之月,小心翼翼的将她扶着坐到地上,她的体温虽然有所回升,但状态依旧不好。
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手腕,剑气持续传输着。
黑袍缓缓朝着唐戈走来,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唐戈蹲在古之月旁边,看着黑袍说道:“我是个普通的修行者。”
黑袍好奇问道:“什么境界?”
唐戈说道:“乾元境。”
“啊?”
黑袍突然尖叫了一声,声音尖锐而刺耳,又道:“那岂不是相当于鬼界的寂灭境了!”
唐戈沉默不语。
黑袍用了很久才平复下来,随意的走动起来,他的脸被黑袍遮掩着,也不知道是如何视物的。
唐戈忽然问道:“你几岁?”
黑袍说道:“五岁。”
唐戈脸色微异,道:“五岁就做了接引使者?”
黑袍说道:“我母亲是接引使者,她去年死了,我便理所应当的接替了她的位置。”
一个五岁的孩子,提到母亲的死居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嗯……”
唐戈迟疑了一会,道:“我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黑袍中的手似乎背到了身后,说道:“本接引使的容貌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吗?”
唐戈屈指一弹,数道剑气飞掠而出,直接落到了黑袍的周围,地面上瞬间出现数道剑痕。
“你……你要做什么?”
黑袍下传出惊恐的声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生怕再有剑气落到自己身上。
“容貌可以不看,不过……”
唐戈顿了顿,目光突然冷冽起来,道:“你要带我进入鬼界。”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夜幕下绽放的烟花
战争之后的梅岭异常寂静,到处都弥漫着血腥之气。
不知因何原因,魁林族始终没有对沧澜族进行最后致命的攻击。
墨依从黑暗中走向沧澜族的祭坛,即使面对着包括闲灯族长在内的诸多沧澜族高手,她都表现得极为平静。
或许怀里抱着的黑石是她的倚仗。
沧澜族一众高层看到她的时候,皆是面露疑惑之色,片刻之后,大长老末原忽而惊醒,墨依的影子与他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重合了。
末原惊讶说道:“你是乌桓族的那个小丫头?”
怜泗一愣,忽而面色微凛,看向末原说道:“她是……墨依?”
末原点了点头,他的视线落到墨依怀里的黑石上,久久不能平静。
墨依平静的走了过来,看着祭坛最前方盘膝而坐、闭目疗伤的闲灯族长,眼底生出无尽恨意,十多年前的一幕幕血祸再次浮现在脑海之中。
夜幕中的星辰暗淡了几颗。
怜泗的目光从墨依的怀中移开,看向她的脸说道:“你想如何?”
墨依的嘴角泛起一丝冷意,转过头与怜泗对视,道:“你们现在不应该群起而攻之,杀人夺宝吗?”
怜泗脸色微异。
末原大长老无奈叹息、摇头。
其余沧澜族族人或是愤怒,或是低头不语。
墨依继续冷笑道:“沧澜族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了,当年你们可不是这么做的,怎么如今面对着我一个小女子竟是无动于衷了?”
沧澜族仍无一人动手,不知道是因为族长和大长老没有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怜泗眉头紧皱,视线不经意间又掠过墨依怀中的那块黑石,他现在才发现黑石的表面竟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他说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墨依再次看了一眼闭目疗伤的闲灯族长,慢悠悠的说道:“我来帮你们对付魁林族呀!”
话音落下,她高高举起那块黑石,同时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
……
地下深处,唐戈平静的看着黑袍,虽然看不见黑袍下的容貌,却可以想象的到他的表情。
愤怒、害怕,再夹杂着一点忧虑。
“你……你去鬼界干什么?”黑袍下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唐戈说道:“上面呆的时间长了,下去看看。”
黑袍震惊道:“你疯了,哪有人想去下面看看的!”
唐戈平静说道:“你想去地上看看,我就不能去地下看看吗?”
黑袍沉默不语,他觉得唐戈说的也有些道理。
许久之后,黑袍中传出无辜而又带着一丝乞求的声音:“你自己去好不好,别让我给你带路。”
唐戈说道:“不行。”
“你!”
黑袍前面突然突出的一部分,像是里面的身影伸出手指着唐戈,他怒气腾腾,但一想到刚刚那些剑气,又不敢言语了。
唐戈又道:“只要你带我下去,并且我能做完我要做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真的?”黑袍惊疑道。
唐戈说道:“当然。”
黑袍又道:“什么条件都可以?
唐戈点头说道:“是。”
黑袍偷笑了一声,道:“你可不许反悔哦。”
……
……
唐戈看着盘坐在地上的古之月,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古之月脸色惨白、双目暗淡,鼻息微弱至极,却还是挤出笑意,道:“师叔,是不是因为我啊?”
她听到了唐戈要去鬼界的事情,又联想到自己的身体因为鬼界剑气而突然发生变化,隐隐有些猜测。
唐戈淡笑道:“别多想,没事。”
古之月抓住他的手,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猛烈的摇着头说道:“师叔,我没事的,你别去。”
唐戈又摸了摸她的头,说道:“这次师叔可能要违背承诺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了。”
古之月泪如雨下。
唐戈在心中轻叹一声,松开了她的手,起身看了一眼安静的黑袍。
剑符飞掠而出,飘浮在古之月的头顶,瞬间释放出数千道剑气将她围在其中,犹如囚笼,更应该称之为防护罩。
唐戈眉心处有光泽浮现,本命剑飞了出来,飘向古之月胸口的位置。
看似安静,却以不可侵犯的意志守住了她的心肺要害。
古之月哭得更加厉害,喉咙中发出嘶吼之声。
黑袍下的身影微微抬起了头,满目惊骇之色。
还不够。
唐戈丢出鬼泣剑,瞬间一分为四,分散至以古之月为中心的四角,静静悬浮,随即四道红光飞掠而出,朝着她的头顶上空汇聚。
一层血红光幕蔓延而出,犹如巨碗倒扣一般。
此乃四极剑阵。
唐戈想了想,又掏出如意袋,一道金光飞掠而出,直接穿过层层阻隔飘到了古之月的身前,与他的本命飞剑隔着很近的距离。
血色的四极剑阵之下是剑符,剑符释放的剑气团团环绕古之月,她的胸前还悬着唐戈的本命飞剑和昆仑印。
做完这些,唐戈松了口气,透过层层阻隔看着里面梨花带雨的人儿,心头猛然一酸,却淡笑说道:“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话音落下,他看向黑袍说道:“我们走吧。”
黑袍没有回应,似乎还处在震惊之中,唐戈所施展的剑气令他的心灵极为震撼,就算是与鬼界剑气相比也不遑多让。
唐戈又喊了一声。
他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唐戈说道:“你就打算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她可是个姑娘啊?”
唐戈说道:“不用你操心,我们该走了。”
黑袍中的人儿小小年纪,却像个大人一般长叹了一声,然后便转过身走进了石柱里。
唐戈随之而进,看了古之月最后一眼,身形便消失在了如墨般的黑色剑气之中。
……
……
战争尚未结束,在沧澜族即将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昔年的乌桓族小公主墨依突然出现,并将三分之一的巫灵泉献了出来。
墨依很明显有自己的打算,但在当前这种危局之下,利用巫灵泉与沧澜族决一死战是唯一的办法。
闲灯的伤势很重,在祭坛之上利用巫族秘法借助着灵脉之力,总算是将伤势稳定了下来。
就在魁林族准备对沧澜族发起进攻之时,沧澜族却主动撤去了护族大阵,战争在夜幕下再次爆发。
墨依躲进沧澜族的黑暗之中,静静的望着再次来临的战争,各种诡异玄妙的巫术光芒在冰冷的夜空中绽放。
闲灯携带着她献出的巫灵泉与枯荣相遇。
枯荣极为震惊,闲灯却没给他任何质疑的机会,海浪般的真气便朝着那黑云一般的藤蔓淹没而去。
两族的大长老也皆是无相境的修行者,虽然比不上两位族长,但是他们之间的战斗也是声势骇人。
怜泗战意涛天,孤军深入魁林族内部,短时间内击杀了无数魁林族族人,身体染满鲜血,却令他的杀气更浓。
夜间的战争比起白日里更加的惨烈,黑暗中那个女子的笑容越来越冷,甚至有一种癫狂的意味。
她等了数年,便是为了这一天。
望着远方和半空中不断洒落的鲜血,她的心中竟是生出无尽快感,当年乌桓族的血祸场景一一掠过脑海,令她的笑容越来越浓,最后竟是显得悲伤起来,泪水涌出,如冥河之水寒意深沉。
许久之后,她离开了沧澜族地盘,朝着北边走去,穿过一片梅花林,进入了乌桓族的废墟。
废墟某处破败祭坛之上,被断壁残垣遮掩得极好,芮洋、芮河两兄弟便在这里。
芮洋在芮河的搀扶下,静静的望着夜幕下的两道身影,他们二人的头顶皆是悬浮着黑石,散发着强大波动。
墨依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不远处。
芮洋的目光从半空中收回,看了她一眼。
芮河也看向了她,立刻警惕起来,芮洋摸着他的脑袋,示意无碍。
墨依说道:“多亏你了。”
芮洋说道:“他们也是我的仇人。”
墨依听着远处不断传来嘶吼搏杀的声音,不再有嗜血的快感,反而平静至极,又说道:“你可以带着他走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便可。”
芮洋沉默了一会,道:“你真的舍得圣物?”
墨依朝着夜幕望去,巨大的黑云和滚滚波浪遮住了她的视线,片刻后说道:“反正最后谁也不会得到它,又可以报了大仇,至于流云神将那里,迟早要与他清算。”
芮洋苦笑道:“或许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墨依眼帘低垂,盯着地面某处,那里有无数碎石,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流云神将为什么处心积虑的想要得到巫灵泉?”
芮洋面色微凝,虽说圣物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至宝,对无相境强者来说也充满了极大的诱惑力,但流云神将为了得到巫灵泉而采取的做法似乎有些太过于复杂了。
巫灵泉必定有什么地方吸引着他。
芮洋忽然说道:“对于无相境强者来说,圣物虽然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但还不是最吸引人的。”
墨依的纤细眉毛微微皱起,道:“提升自身境界才是关键。”
二人对视了一眼,片刻后皆是脸色微变。
墨依骇声道:“巫灵泉是上古巫族太清境先祖所留,又经历了七星劫难,所以……”
芮洋点了点头,道:“他不仅是为了先祖在巫灵泉上留下的意志,还极有可能是想找到有关七星劫难的秘密。”
轰!
话音刚刚落下,夜幕之下突然传出一声惊天巨响。
二人抬头看去,两朵巨大的烟花绽放在夜幕之下,梅岭上空犹如白昼,也照亮了他们的眼睛。
那烟花很大、很美,却如同落雪一般冰冷至极。
第一百五十五章 鬼界
两朵巨大的烟花升上了梅岭的夜空,遮天蔽地的气浪席卷而出,千里花海沙沙作响,花瓣漫天飞舞。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璀璨的光明。
犹如末日前的最后一道光。
沧澜族和魁林族的无数族人皆是被巨大的能量波及,化作一团团血雾洒落在花海之上。
血色梅花林再现世间,上一次这般血腥之日还是在十几年前的那场战争。
巨响再度传出,那两朵巨大烟花渐渐湮灭在黑暗中,两道血淋淋的身影从烟花湮灭的地方迅速下坠。
狂风席卷着乌桓族的废墟,露出三人的身影。
墨依望着这一幕,眼底泛着冷意,身上的铃铛叮铃作响。
芮洋的目光平静却深邃,心中悄然生出了一种畅快之感。
芮河紧紧抓住哥哥的手,稚嫩的眼瞳中满是震撼和惊惧,久久都无法回神。
那两朵绽放的烟花是以圣物巫灵泉当做引子,即便是无相境强者也难以在圣物的爆炸下存活。
幸存的巫族族人肝胆俱裂,几乎都认为是两族族长以巫灵泉拼命搏杀,才导致如此情况发生。
但总会有明眼之人。
在血气与恐惧充斥着的寂静深夜中,梅岭上空突然响起了怒吼之声。
“墨依,你胆敢谋害我族族长,给我滚出来!”
千里花海某处上方,怜泗极目远眺,视线掠过梅岭的每一个角落,面目狰狞的搜索着那个女子的身影。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梅岭中一时哄乱起来。
墨依是谁?
他们的思绪渐渐被拉回十几年前的那场战争,那一天,乌桓族血流成河,花海失色。
原来是她。
她回来了,乌桓族的那个小公主。
怜泗立于花海之上,脸色阴晴不定,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墨依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在巫灵泉上做了手脚,居然令圣物破碎,两个无相境强者都难以幸免于难。
乌桓族废墟上的墨依在弥漫着血气的夜风中显得有些形单影只,她看了一眼芮洋,转身便朝着北方走去。
或许是因为夜风太冷、血气太浓,芮洋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瘦弱的身躯更显悲凉。
芮河脸色惊变,急切问道:“哥,你没事吧?”
芮洋摇了摇头,说道:“走吧。”
……
……
魁林族群山之中的某处隐蔽山崖之上,一道暗红色倩影安静盘坐,她的周身弥漫着黑红色的锋锐剑气,令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霸道之意。
江神儿被枯荣伤了之后,便一直隐匿在这里疗伤。
夜幕中绽放的两朵烟花以及席卷而出的气浪被她尽收眼底,许久之后,剑气敛于体内,气息已是稳定下来。
她起身,嘴角浮现一抹冷意,转过头便朝着山崖的某处走去,刚刚天空上坠落一道身影,便是落于此处。
身形高大、皮肤黝黑、须发皆白的枯荣躺在地面上,浑身是血,胸口凹陷极深,他怔怔的望着夜空,眼中只剩下最后一丝光彩。
江神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快便要死了。”
枯荣的嘴角粘着血渍,微微抽搐着,似乎在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神儿又说道:“江战的死,是不是你们与魁流合谋而为?”
枯荣的视线依旧落在夜幕里,片刻后,他的脸上居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沙哑模糊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中传了出来。
“流云神将……唉……”
话音落下,虽然轻,却在江神儿耳畔回荡了许久。
枯荣的眼中彻底失去了光泽,一代强者,就此陨落。
忽有脚步声传来,江神儿目光微凛,转身看向一处。
三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他们的衣襟上绣着云和剑,正是云剑宗断霄三人。
江神儿眉头一挑,道:“云剑宗的?”
断霄从江神儿的身上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微微点头说道:“在下云剑宗断霄,敢问阁下是?”
江神儿目光微凝,道:“江神儿。”
断霄脸色微异,抱拳说道:“原来是江统领,您怎么也来了此处?”
江神儿说道:“与你无关。”
断霄面色一滞,又道:“不知江统领可曾见过昆仑山唐戈等人?”
江神儿忽然笑了,说道:“见过啊,就在乌桓族的地盘上。”
……
……
这个世界可以视物,却到处都是一片昏暗。
空气里飘着潮湿冰冷的味道,就像是暴雨过后的山谷。
山川、河流、森林、宫殿、街道等等事物,外界有的这里都有,只是一切都是黑色的。
偶尔会有白色,那是火焰的颜色。
暗沉的天空里不知是黑云还是浓烟,偶尔会亮起雷光和森白的火焰,而且压的很低,恐怖而压抑。
这里是鬼界,其实是昆仑界的另一方空间,只是武道修行者更喜欢称这里为地下。
久而久之,鬼界的人也将其他地方称之为地上。
其实有些鬼界的人并不愿意这么认为。
鬼界同样存在着天地元力,而且极为浓郁,只是这些元力都充满着冰冷煞气。
北方某座漆黑的火山之下,有一片漆黑的森林,一高一矮两道漆黑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并且迅速的离开。
许久之后,他们出现在某座隐蔽的山谷中,山谷同样是黑色的,而且弥漫着浓浓的黑雾。
相对较高的身影摘掉了头上的硕大黑帽,露出一张还算英俊的少年脸庞,从脖颈处隐隐还能够看到黑袍之下的红色衣领。
此人正是唐戈。
旁边那个矮小身影也摘掉了黑帽,一张稚嫩的脸庞露出,如同瓷娃娃一般洁白如玉,两只大眼睛黑白分明,透着明亮清澈的目光,刘海遮住额头,与眉毛相连,脑袋后面扎着个小辫,头绳是红色的。
唐戈看着他,问道:“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瞪着他说道:“本接引使是正儿八经的纯爷们!”
唐戈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纯爷们说道:“辛渝。”
唐戈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黑雾,又望向远方,广阔无垠的天地间尽是黑色。
辛渝只露出一个脑袋,手脚依旧被黑袍遮掩,望着远方,极为平静。
许久之后,唐戈再次说道:“接引使者在鬼界是什么样的存在?”
辛渝说道:“鬼界九十九位接引使者,我是其中之一,地位尊崇,极受鬼界子民爱戴。”
唐戈盯着他说道:“真的?”
辛渝笑了笑,笑容中满是尴尬,道:“好吧,在九十九位接引使上还有三十六位鬼差,鬼差之上是十二位鬼王,鬼王之上还有四位掌界使大人。”
唐戈的脸色逐渐凝重下来,他也是第一次听说鬼界的阶级划分,片刻后又道:“四位掌界使之上呢?”
辛渝敛去笑意,肃然说道:“鬼界的主宰,司狱。”
唐戈眉头微挑,道:“这是名字?”
辛渝稚嫩的脸上露出复杂神色,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鬼界的所有人都称他为司狱。”
唐戈眼帘微垂,沉默许久。
辛渝在提到司狱之后,也是安静了下去,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某个时刻,他忽然抬起头看向唐戈问道:“你来鬼界要做什么?”
唐戈沉默了一会,说道:“生死鬼狱书。”
辛渝脸色骤变,眼睛睁得极大,不受控制的向后退了几步,面带惊惧之色的盯着唐戈。
唐戈平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片刻后,辛渝说道:“你……你好大的胆子!”
唐戈说道:“生死鬼狱书对我有用。”
辛渝眼神深邃的看着唐戈说道:“生死鬼狱书是我鬼界至宝,这事要是被那些大人知道,你会死的很惨的。”
唐戈说道:“所以我才找你帮忙。”
辛渝连忙猛烈摇头,道:“不行,我会死的!”
唐戈眉头微挑,道:“这么说你是知道生死鬼狱书在何处?”
辛渝赶紧捂住了嘴,怒视着唐戈,心想你竟敢套我的话,地上的人实在是可耻。
唐戈继续平静说道:“我在你体内留下了剑气,你最好还是帮我。”
辛渝的黑瞳骤缩,怒喝道:“你无耻!”
唐戈眼底微寒,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辛渝阴沉着脸,死死盯着唐戈,眉心处有一个黑色光点若隐若现。
唐戈看到了那个光点,眼底浮现一抹异色。
许久之后,辛渝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欢鬼界的那些人,我可以告诉你生死鬼狱书的事情,但你要保证不可以暴露我,否则鬼界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唐戈说道:“好。”
辛渝想了想,又道:“还有,你答应我的那件事也要作数。”
唐戈嗯了一声。
辛渝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山崖边眺望着黑色的天地,目光逐渐平静下来,许久之后才说道:“生死鬼狱书是鬼界最顶尖的功法,相当于地上的圣术,可以修炼出鬼界最上乘最精纯的剑气,正因为如此,鬼界之中能够有资格修炼的人少之又少。”
唐戈目光微凝,通天道法与他所修炼的剑渊功法也属于圣术级别。
按照他的预测,在朝天城离阳门外感悟到的十境剑诀也应属于圣术级别,只是以他现在的境界还难以完全发挥出全部威势。
放眼昆仑界,圣术级别的剑诀,只有云剑宗有一道。
辛渝沉默了一会,继续道:“司狱大人,四位掌界使大人以及十二位鬼王才有资格修炼生死鬼狱书。”
“在鬼界的狱阁中存放着无数秘宝,生死鬼狱书自然也在其中,但那里守卫森严,又有司狱大人亲自设下的结界,你的修为虽高,但也靠近不得。”
“所以只能从十二鬼王中境界最低的那个人身上下手。”
话音落下,辛渝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唐戈问道:“他是什么境界?”
辛渝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一丝莫名的意味,说道:“寂灭上境。”
寂灭上境,相当于乾元上境。
十二鬼王最弱的都是寂灭上境的修为,那其他鬼王呢?四位掌界使和司狱岂不是更强?
唐戈想了想,说道:“如果制服了他,他会交出生死鬼狱书?”
辛渝说道:“有很小的可能会,但他一旦交出生死鬼狱书,一定会被司狱大人和四位掌界使察觉。”
唐戈沉默了许久才说道:“看来只能从狱阁下手了啊。”
闻言,辛渝脸色一僵,看着唐戈,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第一百五十六章 冥河
狱阁是鬼界的重地、禁地,相当于昆仑山的通天塔,朝天城的大明宫,就算是十二鬼王也得经过允许才可以进入。
辛渝的眼神斜斜的向上看着唐戈,心想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他居然想进狱阁取生死鬼狱书,这无疑是比从十二鬼王身上直接夺取更要凶险,恐怕他还没靠近便会被发现。
唐戈一脸平静,就像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辛渝不过五岁,个头很小,脑袋稍微有些大,脖子以下全是黑袍,清秀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倒是颇显可爱。
他白了一眼唐戈,说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唐戈说道:“你也说了,就算从鬼王那里得来生死鬼狱书,也会被司狱和四大掌界使发现,到时候肯定跑不了,那还不如去狱阁试试。”
辛渝的表情变得很怪异,就像是生吞了一柄剑。
唐戈又道:“我觉得去狱阁比较安全一些,也保险一些。”
辛渝又粗又黑的眉毛和眼睛皱到了一起,蒜头鼻微微拱起,大声说道:“你想死别带上我。”
唐戈说道:“狱阁的禁制如何?”
辛渝没好气的说道:“禁制是司狱大人亲手所布,是鬼界最为至高无上的剑气结界,恐怕你刚一碰到就会被斩成血沫。”
唐戈沉默了。
辛渝以为他害怕,得意的看了他一眼。
片刻后,唐戈又道:“鬼界是不是有一条冥河?”
辛渝说道:“有啊。”
唐戈说道:“带我过去。”
辛渝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他的侧脸说道:“你要做什么?”
唐戈说道:“传说中,生死鬼狱书不就是在冥河之底问世的吗?或许那里可以找到进入狱阁的办法。”
辛渝满脸震撼说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唐戈说道:“都是道听途说。”
辛渝嘴角抽搐,心想这等消息怎么可能道听途说而来。
良久之后,他平复了心境,说道:“的确如此,冥河可以说是鬼界的发源地,如果没有冥河,或许根本不会有会鬼界。”
唐戈说道:“走吧。”
辛渝朝着鬼界西方某地望去,轻叹了一声。
……
……
鬼界地域极广,冥河自西方断灵山发源,流经大半个鬼界,最后汇入最为凶险神秘的魂渊之中。
漆黑大山绵延千里,高耸入云,山顶被黑云、雷霆和白火弥漫着,从未有人去过那恐怖的山巅。
此乃断灵山,断绝一切生机,却有一条大河从其中流出。
大河蜿蜒而过,河水漆黑幽深,唐戈和辛渝仅仅是站在岸边的山崖上,便是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河流并不湍急,却如深渊炼狱一般,漆黑的河底不知会不会隐藏着令人恐惧的存在。
冥河自西向东而流,在某处一个急转弯,向南而去,流淌几千里之后汇入了鬼界最为凶险之地,魂渊。
辛渝望着那条漆黑大河,即便看了很多遍,依旧感觉心底发寒,道:“这里是冥河的中游,再向上或者向下都去不得,那里很危险。”
唐戈点了点头,远望而去,冥河里漆黑的河水卷起森白的泡沫,犹如一个个骷髅。
他的眼神越来越寒,比冥河之水还要寒意深沉。
辛渝转头看了一眼他的眼睛,竟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收回目光。
“你……你要做什么?”辛渝眼帘低垂,声音颤抖的问道。
唐戈说道:“我要进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辛渝霍然抬起头盯着唐戈说道:“你疯了?就算是十二鬼王都不敢轻易进入冥河,你把宝贝都留给了那个丫头,用什么护身?”
唐戈眉头微挑,说道:“无碍,你在这等我就好。”
辛渝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到唐戈已经化作一道剑光跃进了冥河之中,漆黑的河水将剑光吞噬,瞬间便只剩下了的水流之声。
“真是个疯子!”
辛渝凝望冥河许久,最终咬牙切齿的说了这么一句,索性直接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的手终于从黑暗中伸了出来,胖嘟嘟的,洁白如玉,托着腮,倒是有几分可爱。
……
……
梅岭之中,一场大战以两败俱伤结束,两位族长身陨,两族的大长老皆是身负重伤,恐难治愈。
两族幸存族人皆不足千人,此一战,令他们元气大伤,没有百年时光怕是难以恢复。
怜泗带领着仅存的沧澜族族人整理战争后的疮痍,仅是那漫山遍野的尸体便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魁林族高层死伤殆尽,只有两个乾元初境的修行者主持大局。
原本的愤怒皆是化作悲伤,很多人开始反思,这场战争为何要开始?是如何开始的?
他们又想到十几年的那一战,乌桓族族人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情?
整整两天一夜,沧澜族和魁林族才算是将尸体处理完毕。
夜幕再次来临,怜泗站在高崖之上,凌风而立,任凭空气中残存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星光洒在他的身上,黝黑的皮肤和森白的兽骨泛起寒光,目光微微闪烁,遥望北方,那里是境谷的方向。
“墨依,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怜泗呢喃自语,声音冰寒,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墨依居然会在巫灵泉上动手脚,被闲灯族长催动,竟是自爆,导致两族族长双双陨落。
他不知道墨依是如何做到的。
他现在开始思考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魁林族会突然与沧澜族决裂?
没人知道为什么。
除了死去的枯荣以及已经离开梅岭的芮洋。
但是除了闲灯和枯荣,没人知道芮洋被囚禁在那个山洞里做些什么,那座山已经坍塌。
芮洋兄弟二人本就是不起眼的存在,怜泗更不会想到芮洋就是引发这场战争的人。
一道黑红剑光划过黑夜,落在怜泗身边,剑光隐没,露出江神儿的身影。
怜泗脸色微异,想到那一日在魁林族生事的身影,说道:“是你!”
江神儿负手而立,平静的看着怜泗说道:“如今沧澜族已是元气大伤,你身为沧澜族地位和境界最高之人,理所应当接管沧澜族。”
怜泗眉头微皱,道:“你是谁?”
“江神儿。”
顿了顿,她又说道:“当年死在梅岭的江战是我哥哥。”
怜泗瞳孔微缩,说道:“没想到大明宫禁军统领居然是磨刀人的妹妹。”
江神儿眸子微凛,道:“你也是当年那场战争的亲历者,可曾见到他是怎么死的?”
怜泗眯起眼睛看着江神儿,后者身上隐隐散发的剑气就算是他都感觉到心悸,沉默片刻说道:“流云神将偷袭了他,然后被闲灯、枯荣二位族长以巫灵泉镇压并诛杀,为的是以他无上血体的血脉将三块巫灵泉合一。”
江神儿的脸色越来越寒,周身剑气浮现,化作风刃,将她环绕其中。
怜泗脸色骤变,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许久之后,剑气敛去,江神儿眼中的寒意也缓缓退去,又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怜泗松了口气,说道:“流云神将在抢夺乌桓族的巫灵泉时,乌桓族族长拼命守护,竟以自身血脉封印巫灵泉,但若想将巫灵泉合三为一,则必须以乌桓族血脉重启巫灵泉,所以乌桓族才没有被灭族,他们就是为了等待墨依将巫灵泉重启。”
“后来,我沧澜族的那一块巫灵泉不知因何原因丢失了,我想应该是落入了流云神将的手中。”
话音落下,怜泗的眼神暗淡了许多。
江神儿闻言,沉默了片刻说道:“江战要巫灵泉是为了什么?可别告诉我是为了提升境界。”
怜泗的眼神变得很是怪异,有一丝迷茫,又有一种惊惧,他说道:“闲灯族长曾经对我说过,巫灵泉乃是上古巫族先祖所留,经历过七星劫难。”
江神儿眉头微挑,道:“他是为了探索七星劫难的秘密?”
怜泗说道:“或许是。”
江神儿眼帘低垂,她想到女帝曾说过,下一次的七星劫难已经有了预兆,难道魁流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知晓?
连古月洞天的北易掌教都是近几年才有所察觉,他又是如何提前这么多年知道的?
越是这么想,江神儿的眼神便越发深邃。
怜泗看着她说道:“两块巫灵泉被毁,流云神将定有所察觉,他应该很快便会降临梅岭。”
江神儿说道:“我希望我所知道的事情,你不要让魁流知道。”
怜泗犹豫了片刻,点头说道:“当然,他可以说是你我共同的敌人。”
江神儿冷笑道:“他很强,目前我们谁都无法杀死他。”
怜泗微笑说道:“只要还活着,总会有机会,况且我们可以合作。”
江神儿眸子微闪,道:“如何合作?”
怜泗说道:“还没想到,不过最后结果一定是你杀死他,我夺回那三分之一的巫灵泉。”
江神儿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抬起头望向了北方。
身后忽然传出脚步声,一个巫族孩童跑了过来。
怜泗转过身,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怎么了?”
孩童眼中的害怕之色还没有彻底消散,他看着怜泗说道:“我……我好像看到芮河和他哥哥离开梅岭了。”
……
……
唐戈已经进入冥河半日时光,当然对于鬼界来说,并没有这些时间概念。
辛渝坐在冥河河畔旁的山崖上,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姿势,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一直盯着那条漆黑大河。
直到某个时刻,他暗淡的眸子突然亮起光芒,猛然站了起来。
一道剑光从冥河中飞出,几个闪烁间便落到了山崖上。
唐戈身上没有一滴水,但脸色苍白,红衣之上布满了细长裂痕,有些地方还浮现出血纹。
辛渝瞪大眼睛盯着他,震惊之余竟悄然松了口气。
冥河的漆黑河水中充斥着无尽剑气,那些剑气密集、锋锐,乃是世间少有,地上修行界恐怕没有剑气能与之匹敌。
唐戈虽然受了些伤,但总算是活着出来了,这也是辛渝震惊的原因。
昔年有一位寂灭上境的鬼界修行者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进入冥河,最后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辛渝紧紧盯着唐戈,好奇心越来越重,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唐戈悄然运转起剑渊功法修复着鬼界剑气留下的伤势,周身有剑光弥漫而出。
辛渝望着那些剑光,心中更是惊骇,他虽然年纪小,却知道鬼界剑气的强悍程度,唐戈身体上释放的剑气竟是丝毫不比鬼界剑气弱。
唐戈负手而立,静静的望着冥河的方向,身上仍有剑光流转,说道:“可能是因为我的剑道天赋太强。”
辛渝撇着嘴说道:“你真自恋。”
唐戈沉默不语。
辛渝也安静了下来,只是视线一直落在唐戈身上。
许久之后,唐戈身体表面的剑光消失,脸色恢复了一些,他抬头望着雷霆和白火时隐时现的黑色天空,说道:“这里一直是这个样子的吗?”
辛渝说道:“是啊,很压抑,所以我不喜欢这里,尤其是母亲死后,我就更加讨厌这里。”
唐戈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很想离开这里?”
辛渝重重点头,道:“是啊。”
唐戈再次沉默,片刻后又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昭容这个名字?”
“昭容?”
辛渝在心底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忽而面色惊变,道:“她是十二鬼王之首啊!”
唐戈脸色微异,眼神更是寒了几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昭容居然在鬼界身居如此高位。
昭容的名字是他从姜息雷那里得知的,也就是古之月的母亲。
辛渝盯着唐戈的脸说道:“你怎么会知道昭容大人的名字?”
唐戈回过神,说道:“听说的。”
辛渝撇着嘴,心想你怎么什么都是听说的。
唐戈又说道:“能找到她吗?”
辛渝讶异道:“你要找昭容大人?”
唐戈点了点头。
辛渝看着唐戈的眼神越来越奇怪,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找不到,她闭关了,除了司狱大人,没人知道她在哪里闭关。”
“闭关么……”
唐戈低声呢喃了一句,片刻后看向辛渝说道:“走吧,去狱阁。”
辛渝的目光瞬间暗淡下去,耷拉着脑袋,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啊。
他突然有个想法,要是唐戈没从冥河里出来该多好。
第一百五十七章 白涯
狱阁在冥界最中心的位置,它是一座楼,也是一座山。
因为狱阁是直接将一座孤峰挖空建造而来。
这座漆黑的孤峰足有千丈之高,虽然被建成狱阁,但还是保留着山的模样,只是山底开了一扇巨门,环绕山体向上开凿出无数个圆洞。
整座狱阁被一层黑色光幕覆盖,其中弥漫的剑气,足可以开山裂地。
方圆几千丈之内皆是无人,而且除了狱阁之外再没有任何一座山或是丘陵,放眼望去,一片黑色平原。
狱阁无人守卫,因为根本不需要有人守卫。
司狱设置的禁制,放眼鬼界无人可破。
唐戈和辛渝出现在距离狱阁几千丈之外最近的一座山谷之中,这一路多亏辛渝带路,才避开诸多麻烦,否则就凭一身黑衣恐怕还无法安然无恙。
辛渝高高的仰起头,望着远方的那座孤峰,脸上渐渐浮现凝重和惊惧之色,说道:“这根本过不去啊。”
方圆几千丈只有那么一座孤峰,其他地方皆是平原,就算是鬼界之人也不会靠近这里。
唐戈微微点头说道:“是啊。”
辛渝斜斜向上看了他一眼,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唐戈说道:“还没想好。”
辛渝的白眼翻的很高,心想你没有办法还过来干什么。
唐戈沉默片刻又说道:“鬼界就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去狱阁做的吗?”
辛渝摇头说道:“没有,即使有的话也是司狱大人和四位掌界使大人的事情,难道你还准备挟持他们?”
唐戈沉默不语。
辛渝仰头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片刻后,唐戈再次说道:“除了狱阁的结界,这片平原可还有其他警戒或者阻隔?”
辛渝说道:“没有,有司狱大人设下的结界,还有谁能进去?”
顿了顿,他又说道:“一般鬼界的人是不会靠近这片平原的,所以你若是在这个区域待的太久,很容易暴露。”
唐戈微微点头,想了想又说道:“那就只能快点了。”
辛渝一惊,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不待唐戈有所动作,狱阁上方的天空忽有雷鸣之声响彻而起,雷光乍现,鬼界忽然亮了几分。
片刻之后,方圆几千丈的天空之中皆是亮起了雷光,雷鸣声此起彼伏,传遍整个鬼界。
灰云之中的雷光,弥漫着刺鼻的气味。
唐戈脸色微异。
辛渝先是一滞,旋即惊骇道:“怎么可能?这是掌界使在下雷令,难道我们被发现了?”
唐戈皱起眉头,道:“什么雷令?”
辛渝的身体微微颤抖,更是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说道:“雷令是掌界使大人下的谕令,只有在大事发生的时候才会下达,天空中雷光的中心是狱阁,说明此事关于狱阁。”
唐戈抬头望去,果然发现方圆几千丈的雷光是以狱阁上空为中心扩散的。
“躲一下,应该不是我们。”
唐戈还说着话,已将黑帽戴好,帽檐刚好与视线平齐。
辛渝再次将身体遮掩,眼睛也被挡住,却依旧能够视物。
二人在山谷中找了隐蔽之地,刚好能够看到狱阁,却不容易被他人发现。
随着雷光不停闪烁,只听数道破风声从四面八方响彻而起,没多久便是有数十道身影掠至狱阁周围。
他们站在狱阁之下,恭敬而肃然。
黑袍下传出辛渝的声音:“他们都是鬼界的接引使者,只是没有来全。”
唐戈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也是接引使者,不用去吗?”
辛渝说道:“因为母亲对鬼界有功,所以司狱大人才特许我成为接引使者,但并不需要做什么,等我长大一点或者突破寂灭境再为鬼界做事。”
他的言语之中有明显的得意之色。
鬼界最年轻的接引使者竟是个五岁的孩童。
唐戈的目光落到那些围绕在狱阁周围的人影上,九十九位接引使者来了将近大半,想必是有大事发生。
最令他惊讶的是,这些接引使者皆是有着寂灭境的修为,相当于地上的乾元境。
他又想起来辛渝说过十二鬼王最弱的一人是寂灭上境,想来的确是有些弱了。
在十二鬼王和九十九位接引使者中间可是还有三十六位鬼差。
唐戈又看向辛渝问道:“以前有这种情况吗?”
辛渝说道:“母亲生前说过,最近一次掌界使下达雷令大约是在两年前,至于什么事我便不知道了。”
“两年前?”
唐戈眉头微皱,忽然想起来两年多以前他初次下山,便是遇到了齐王府小王爷,也就是他的小徒弟念黎被鬼界剑气所伤的事情。
难道是因为那事?
就在他思绪飘远的时候,狱阁上空的雷光深处忽有一道身影飘掠而下,在全部都是黑色的鬼界中,那人的一身白衣格外显眼。
辛渝惊讶说道:“他是四大掌界使之一的白涯大人。”
唐戈盯着那白涯,虽然看不清其容貌,但周身散发的气息却令整个空间都隐隐波动了起来。
旁边的黑袍之下再次传出声音:“白涯大人是鬼界的顶尖强者,涅上境修为。”
唐戈微微颔首,脸色肃然,涅上境已是相当于无相上境的强者,放眼昆仑界也属于顶尖之列。
二人的视线紧紧盯着狱阁的方向。
白涯的身影落在狱阁之顶,俯瞰着下方环绕在周围的接引使者,不知在说着什么。
许久之后,他大手一挥,那些接引使者化作黑影,再次散开,迅速离去。
白涯在狱阁之顶驻足良久。
不知是不是唐戈的错觉,他总感觉白涯在看着他们这里。
某个时刻,白涯掠向天空,消失在了雷光之中。
雷光渐渐消失,雷鸣声随之湮灭。
天地间再次安静下来。
辛渝终于松了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唐戈收回目光,沉默了许久,看向辛渝说道:“有没有鬼界的详细地图?”
……
……
从唐戈离开境谷,到梅岭二族之间的战争结束,邬沧雨、宁知秋和元澈一直待在境谷之中。
一人练刀。
一人练剑。
一人练剑也教剑。
他们并不知道南边发生了什么事。
矮丘北面几棵树下,邬沧雨盘膝闭眼修炼,剑气弥漫在身体表面,他这般模样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暮色最浓时,他睁开了眼睛。
剑光湮灭,落日余晖落在他的眸子里,一时间竟是有些恍惚,算下时日,小师叔和师妹已经走了二十一天。
泠泉在远处练剑,架势比起初学时好看了一些。
元澈盘坐在不远处的崖边,抚摸着鬼觉刀,已经沉默了很久。
最近几日宁知秋都没再练剑,一直在蕴养剑意,今日从清晨到现在,他已经在另一处崖边盘坐了一整天。
见到邬沧雨敛去剑气并且睁开了眼睛,泠泉跑了过来,直接在他身边盘膝而坐。
邬沧雨微微点头说道:“虽说你早已踏入腾云初境,但一直没有凝聚本命物,现在你既已选择剑道,理应开始凝聚剑丸。”
泠泉犹豫片刻,有些纠结问道:“会不会影响我修炼巫术?”
邬沧雨想了想,说道:“不会,小师叔说的不会。”
泠泉松了口气。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按照邬沧雨之前教他的方法开始运转真气,他修行剑道的时间尚短,体内剑气不足,这次凝聚剑丸或许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邬沧雨依旧盘坐着,望着天边缓缓坠落的夕阳,渐入沉思。
时间就这样悄悄溜走。
夜色渐浓,凉意来袭,今夜的星空格外亮,格外高。
元澈依旧在抚摸他的刀。
邬沧雨依旧仰着头,眼里的景物从火烧云变作星河,他从未动过。
泠泉在他身边,身体表面弥漫着稀薄的剑气,肉眼几乎看不到。
宁知秋睁开眼,起身朝着邬沧雨走了过来,说道:“我们真的要走?不等他们回来了?”
邬沧雨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说道:“小师叔临走时对我说,如果感觉不对就离开这里。”
宁知秋长吐了一口气,一整天修炼的苦闷感渐渐散去。
他抬头望了一眼星空,说道:“我们去哪里?”
邬沧雨眼底浮现忧色,道:“我自己一路,你们俩一起走,当然,也可以分开走。”
宁知秋脸色微异,旋即轻叹了一声,说道:“我们是伙伴啊,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就算遇到云剑宗追杀,我们也可以合力对付。”
邬沧雨苦笑,刚要再劝宁知秋几句,忽有声音传来。
“他说的对,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没法跟唐戈交代。”
元澈走了过来,面色平静,鬼觉刀被他抱在怀里。
邬沧雨叹了口气,轻轻点头。
“你们要离开?”
泠泉身上稀薄的剑气敛进体内,睁开了眼睛,脸色微显错愕。
邬沧雨说道:“是的。”
泠泉眼神微暗,浮现失望之色。
邬沧雨说道:“既然选择了剑道,就好生修炼,以后或许还有机会见面。”
泠泉沉默的点了点头。
邬沧雨起身朝着那几间屋子走去,宁知秋和元澈紧跟其后。
泠泉独自一人望着星空,略显落寞。
宁知秋看着邬沧雨推门准备进入房间的时候突然问道:“你感觉哪里不对劲?”
邬沧雨想了想,说道:“整个境谷都不对劲。”
第一百五十八章 花间美人儿
鬼界地域极广,仅是地图上的标识便是密密麻麻。
唐戈已经将鬼界地图来来回回看了数遍,目光虽然平静,却毫无头绪。
辛渝在一旁极为无聊,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又露出了圆乎乎的脸蛋和扎着红绳的小辫。
许久之后,唐戈终于收起地图,低头看着辛渝问道:“鬼界内可有地下通道之类的地方?”
辛渝抬起头作思索模样,片刻后说道:“应该是有,但我没去过。”
唐戈又问道:“有没有比较特殊的地方?比如你认为昭容会在哪里闭关?”
辛渝抿着嘴,脸上露出愁容,忽而盯着唐戈,笑嘻嘻的问道:“你一直问昭容大人的事,难道你认识她?”
唐戈想了想,道:“算认识吧。”
辛渝的脸上多了些惊讶之色,难道自己随随便便碰到的一个人真的会认识十二鬼王之首的昭容大人?
唐戈盯着他,认真说道:“我怀疑她的闭关并不是自愿的,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吗?”
辛渝虽然年纪小,但极为聪慧,自然明白唐戈的意思,眼睛睁得极大,说道:“你是说她被关起来了?”
唐戈说道:“或许是。”
辛渝紧接着问道:“为什么?”
唐戈说道:“我只是怀疑,所以你要想想她会被关在哪里?”
辛渝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小小的脑袋里一时间也装不下那么多东西,索性甩掉全部杂念,只思考唐戈的问题。
他低头沉思了很久,想着母亲生前告诉他的一些事情,又想着自己仅看的那几本书,一时间毫无头绪。
唐戈忽然又问道:“你可知她是什么时候开始闭关的?”
辛渝回过神来,道:“嗯……按照母亲生前的说法,大约十八年了。”
唐戈微微点头。
辛渝又开始思考那个问题,许久之后无奈说道:“我没想到。”
唐戈沉默下去,再次打开地图细细观察着,眼下狱阁一时间去不得,昭容又不知身在何处,只能令寻他路。
某个时刻,辛渝忽然说道:“有一个人和昭容大人感情极好,或许她可以帮上忙。”
唐戈问道:“谁?”
辛渝犹豫了,欲言又止。
唐戈盯着他,目光微凝。
片刻后,辛渝说道:“排行第十一的鬼王,花间大人。”
唐戈眉头微挑,似颇有兴趣,说道:“与我说说她吧。”
花间在十二鬼王中排名第十一位,居于末流,修为境界在寂灭上境,是个女子。
这是辛渝知道的所有信息。
唐戈说道:“就这些?”
辛渝尴尬笑道:“就这些。”
唐戈望着灰暗还时常伴有雷光和白火的天空,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辛渝看着唐戈,郑重说道:“但她跟昭容大人的感情的确极好,这是鬼界有目共睹的。”
唐戈收回目光,说道:“她的脾气秉性如何?”
辛渝揉了揉胖嘟嘟的小脸,说道:“挺好的。”
……
……
鬼界东方有一座山谷,山谷之中有一片花田,花田中有一间茅草屋,屋子里有个绝世美人儿。
唐戈和辛渝不知又用了多长时间从鬼界的中间地域来到了东部。
说是花田,却无一丝灵气,花田中开着黑色和白色的花,弥漫着一丝恐怖意味。
辛渝在山谷之外便停住了脚步,怕被发现之后难以逃脱。
唐戈独自一人走进山谷,在花田边驻足,静静的看着那些黑的和白的花。
一种雷电劈在木头上的焦味散发出来,那是花的香气,吸入口鼻竟是极为冰冷。
山谷中极为安静,四周漫山遍野的黑色森林中没有任何声音,或许里面根本就没有生灵存在。
风拂过花田,黑白涌动,异样的烧焦味花香更加浓郁。
唐戈一身黑袍,负手而立,视线偶尔掠过花田,更多的是将目光放在那间茅草屋上。
房门紧闭,不知有没有人。
这里是山谷深处的凹地,四周皆是黑色的山,只有一条通道通向外界。
某个时刻,茅草屋的门被打开,没有任何声音。
一条修长洁白的腿率先踏出,黑裙露着一条缝,难掩温润白皙。
随即,一张媚意中略带着些邪魅之色的脸出现在唐戈的视线之中,四个字便可以形容。
花容月貌。
当然不是指这些黑的白的花,也不只指鬼界从未出现过的月亮。
她看着唐戈平静说道:“你是谁?”
唐戈说道:“我是昭容的朋友,听说你跟她关系极好。”
女子细长的眉毛轻轻一挑,邪魅一笑说道:“你弄了这么个噱头,不会是要追我吧?”
唐戈一愣,旋即无奈摇头。
女子脸色微异,道:“既然不是,那就滚吧。”
只见她玉手一挥,漆黑的指甲散发出淡淡黑气,飘散而出,落到了花田之中。
那些黑的和白的花瞬间猛烈的抖动起来,旋即有无数花瓣飞掠而出,铺天盖地的朝着唐戈席卷而去。
黑白花瓣遮住视线。
一片花瓣便是一道剑气,这里足足有数千道,封锁了唐戈所有退路。
他没有任何惧意,一指探出,同样有数千道剑气席卷而出,与那些黑白花瓣触碰到了一起。
三息之后,剑气湮灭,铺天盖地的花瓣皆是整齐的一分为二,簌簌落下,铺满了唐戈和女子中间的地方。
女子面色微凛,随即化作邪魅笑意,又带着一丝媚意说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居然这么强。”
顿了顿,她又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进入鬼界的,但你冒然出现在我面前,就不害怕?”
唐戈平静说道:“没办法,我只能赌一把了。”
女子微笑说道:“赌我与昭容姐姐的关系是否能够帮助你?”
唐戈点了点头。
女子眸子微微闪烁,道:“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唐戈看了一眼周围群山,又看向女子。
女子转身走进茅草屋,唐戈紧随其后。
……
……
虽然是间茅草屋,却极为干净,装饰得也极为精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幽香,比外面花圃中的味道无疑是好闻了太多。
女子和唐戈相对而坐,不停的打量着这个俊俏的少年,美眸中的莫名意味越来越浓。
唐戈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眼帘低垂。
女子说道:“辛渝那小家伙将你带来,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吧?”
唐戈一愣,旋即点了点头,没想到她的感知力竟是如此敏锐。
女子便是鬼界十二鬼王排名第十一的花间。
花间俏脸上又浮现笑意,她紧紧盯着唐戈,美目流转,说道:“不如你留在鬼界,与我做一对神仙眷侣罢了。”
唐戈嘴角一抽,颇感无奈。
花间又说道:“我跟你去地上也可以。”
唐戈抬起头,平静的看着她说道:“你跟每个男人都这么说吗?”
花间敛去笑意,嗔怒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唐戈说道:“抱歉。”
花间心想,这个男人……少年还不错,虽然年龄小了点。
唐戈又说道:“你能帮我?”
花间说道:“你想做什么?”
唐戈沉思了片刻,说道:“我还不知道你值不值得信任?”
花间眯着眼睛看着他说道:“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二人对视,一时无语。
片刻后,唐戈说道:“昭容二十多年以前曾去过地上。”
花间紧接着说道:“她认识了一个男人,并与他相爱。”
唐戈说道:“还诞有一女。”
花间点点头。
唐戈也点了点头。
花间的眼中忽然又浮现那种邪魅中带着一丝媚意的眼神。
唐戈赶紧低下头。
花间哑然失笑,说道:“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唐戈说道:“说正事。”
花间螓首微点,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唐戈抬起头看着她说道:“我来鬼界是为了生死鬼狱书。”
花间脸上的笑意逐渐敛去,肃然盯着唐戈问道:“为什么?”
唐戈说道:“姜息雷和昭容的女儿从出生之时便患有日月乱宫之症,只有生死鬼狱书可以救她。”
花间脸色微异,说道:“姜息雷便是昭容姐姐爱上的那个男人?”
唐戈点了点头。
花间又说道:“他为什么不来?你和他们的女儿又是什么关系?”
唐戈说道:“他死了,他女儿是我师侄。”
花间一滞,睁大眼睛盯着唐戈,不是因为姜息雷的死,而是心想你这么年轻便有师侄了。
唐戈从她的眼神便能够看出来她在想着那个很多人都有的疑惑。
片刻后,花间正色道:“两个办法,去狱阁,或者找到昭容姐姐。”
唐戈脸色微异,说道:“十二鬼王都可以修炼生死鬼狱书,你没修炼?”
花间说道:“我们都只能修炼一半。”
唐戈问道:“那昭容呢?”
花间眼神黯然说道:“听你一说,我才明白当年昭容姐姐从地上回来之后为什么会去偷生死鬼狱书了。”
唐戈沉默不语。
或许那个时候昭容便已经知道生死鬼狱书可以克制日月乱宫之症。
片刻后,唐戈说道:“后来呢?”
花间的眼底浮现寒意,说道:“后来昭容姐姐便闭关了,我知道,她是因为偷取生死鬼狱书被囚禁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冷,就像外面的黑白花。
唐戈沉默了一会,说道:“你的意思是她练成了完整的生死鬼狱书?”
花间说道:“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虽然被发现,但被囚了这么多年,想必早已经练成。”
唐戈又问道:“她被关在哪里?”
花间眸子一凛,道:“魂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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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独一无二的剑气
魂渊是鬼界最凶险的地方,比断灵山巅和无界山都要凶险,那里是冥河汇入的地方。
冥河流淌了几千年,魂渊便吸收了几千年,如同凶兽饕餮吞噬万物,永远没有尽头。
魂渊是个无底洞,几千年来不仅饮着冥河水,也吞噬了无数枯骨,那些枯骨和冥河之水混在一起,坠入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
没人会想到昭容会在魂渊中闭关,准确的说是被囚禁。
魂渊凶险无比,定是鬼界主宰司狱亲自动手,否则没人能够将昭容囚禁在那里。
花间没想到唐戈竟极为果断的做了决定,他似乎只把魂渊当做一个普通的地方。
她盯着唐戈说道:“魂渊可不容易进,否则这些年我早就去了。”
唐戈说道:“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思考如何做到最安全,又或者能否活着,我必须见到昭容。”
花间脸色微异,道:“那个小丫头对你就这么重要?”
唐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她说道:“往生草可有用?”
花间睁大了眼睛,错愕道:“你有往生草?”
唐戈点了点头。
鬼界中的往生草极为稀少,对于修行、疗伤、强身等没有任何作用,但却可以克制魂渊中的某些特殊力量。
花间眼中的震惊之色久久不散,说道:“你从哪里得来的往生草?”
唐戈说道:“这不重要。”
花间眼眸低垂,邪魅、媚意的神色皆是不见,她沉默了很久才说道:“如果得到生死鬼狱书,你是打算让那丫头自己练,还是……”
唐戈直接说道:“我练。”
花间抬起头看着唐戈,眼中多了些赞许之色。
片刻后,她说道:“生死鬼狱书分为生卷和死卷,我们十二鬼王所练皆为生卷,你可先练生卷,修成生之剑气,对于你进入魂渊也多些把握。”
顿了顿,她又说道:“不过就算你练了生卷,又有往生草加持,从魂渊中活着出来的几率也不超过一成。”
唐戈说道:“好。”
花间目光深邃的盯着唐戈,实在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淡定。
或许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
……
唐戈留在了茅草屋,开始修炼生死鬼狱书的生卷,他只是占了茅草屋的方寸之地,这坐便是漫长的一段时间。
花间的生活与之前没什么变化,除了房间里多了一个修炼的少年。
鬼界没有白天和黑夜,她累了便会躺到床上歇息,醒来第一眼看到的都是那个少年。
山谷之外的某处隐秘之所,辛渝坐在巨石的边缘上,空荡荡的黑袍随风飘起,露出两条小短腿。
双手撑着巨石,小脸上满是幽怨之色,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一道黑裙倩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后,他丝毫没有察觉,依旧来回晃着双腿,望着山谷深处。
一双纤细洁白,指甲却漆黑的玉手朝着他的耳朵抓去。
他立刻惊叫出声,屁股缓缓离开巨石,整个人都悬在了半空。
辛渝的耳朵被揪着,瞬间涨红,一张邪魅而美丽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声音颤抖的说道:“花……花间大人。”
花间揪着他的耳朵将他提了起来,美眸忽闪忽闪的盯着他说道:“臭小子长本事了啊,敢带外人来我这里?”
辛渝的耳朵火辣辣的疼,五官拧作一团,痛苦说道:“花间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是……是他威胁我的!”
花间将他提的更高了一些,笑眯眯的说道:“是吗?”
辛渝连忙重重点头。
花间随手将他扔到了地上,双臂抱胸,说道:“你们在哪遇到的?”
辛渝揉着又热又疼的耳朵,虽然羞恼却不敢表现出来,说道:“属下本打算去往地上世界探查一番,没想到刚出去就被他抓住了。”
“哦?”
花间细眉微挑,道:“你个小屁孩还知道出去探查?我看你是想偷偷溜出去玩耍一番吧?”
闻言,辛渝直接跪到了地上,脑袋贴在地面上,后脑勺扎着红绳的小辫子直冲天际。
“花间大人,我错了,求你不要告诉司狱大人和掌界使大人。”
辛渝的乞求声带着哭腔,显然已是害怕到了极致。
花间双臂抱胸,边走便打量着辛渝,黑裙轻轻摆动,修长洁白的**时隐时现。
片刻后,她说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现喽。”
辛渝霍然抬头,一把鼻涕一把泪,感激涕零的说道:“任凭花间大人吩咐。”
花间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不着急,再过一段时间,我需要你去给白涯大人传个话。”
闻言,辛渝胖嘟嘟的小脸瞬间变得无比恐惧。
……
……
花间站在花田中的小径上,辛渝在她身边耷拉着脑袋,满脸垂丧。
茅草屋虽然房门紧闭,但从其中隐隐散发的剑气却令花间都为之动容。
除了在慢慢变强的生死鬼狱书的生之剑气,还有一种剑气更为霸道凌厉,那种强悍程度足可以和完整的生死鬼狱书的剑气相媲美。
这个少年越不简单,花间反而越来越欣赏他。
唐戈释放的那种剑气来自剑渊功法,只有昔年的剑圣修炼过,至于剑圣是从何处得来,便无人知晓了。
花间没有见过剑圣,自然认不出剑渊的剑气。
辛渝慢慢抬起头,感受着那股剑气,脸上的纠结和痛苦被震惊所取代,他虽年幼,感知力却极为惊人,自然察觉到茅草屋中散发的剑气是何等不凡。
他忽然想到在地下某座洞府中所见到的剑符之剑气,似乎比这还要强。
“他好厉害啊,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辛渝忽生感叹,像极了一个隐退江湖的老者。
花间眉头微挑,低头看着他说道:“那剑气虽说可以和生死鬼狱书的剑气媲美,但也不至于像你说的这般厉害吧?”
辛渝摇了摇头,说道:“我初见他时,他所施展的剑气应该比现在还要强。”
剑符是昆仑界最为神秘的至宝。
剑符之剑气乃是世间最强的剑气。
花间眼底浮现一抹异色,抬起头望着茅草屋的方向,嘴角缓缓上扬,绝美笑意令鬼界昏暗的天空都亮了一些。
辛渝的小脑袋轻轻点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着那些从茅草屋中溢出的剑气,逐渐深邃。
“世间的剑道功法本就稀少,而圣术级别的剑道功法更只有三道。”
辛渝的眼睛眨了眨,继续道:“鬼界的生死鬼狱书、云剑宗的云涡剑录,还有当年的剑圣所修行的那一道神秘玄奇的剑道功法。”
花间讶异说道:“他修炼的是剑圣曾经修炼过的剑道功法?”
辛渝点头说道:“极有可能。”
花间淡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知道的还不少,难怪司狱大人会如此看重你。”
辛渝抬头看了花间一眼,不禁心头一凛,她的笑容总是有一种邪魅的感觉,旋即又赶紧低下了头。
二人沉默下去,山谷中一阵安静。
某个时刻,辛渝再次抬起头看着花间问道:“花间大人,您究竟想让我给掌界使大人传什么话啊?”
花间弯下身子,盯着辛渝微笑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你可千万不能让掌界使看出端倪哦,否则有你好受的。”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道:“我听唐戈说,你的体内有他留下的剑气。”
辛渝抿着嘴,愤懑的盯着那间茅草屋,恨不得一口咬死那里面的人。
花间直起身子,转过身朝着山谷外走去,边走边说道:“你不是觊觎我这花田很久了吗,现在这里你说了算。”
辛渝怔怔的望着花间的背影消失在山谷尽头,忽而狂喜,双目放光的盯着眼前的花田,吞了一口口水,就像看到了一桌子美味佳肴一般。
……
……
因为环境的原因,鬼界之人或多或少的透露着一种阴寒气息,像辛渝这般天真无邪的还属少数。
或许是因为他年龄尚小。
不知过去了多久,大约是地上世界十几天左右的时间,这段时间里,辛渝一直穿梭在花田之中,不停的将那些黑白花瓣朝嘴里塞。
累了便直接倒在花田里呼呼大睡,醒来之后继续吃花,他的嘴角永远都粘着花瓣残渣。
当花间从山谷外走进来的时候,脸色直接变得精彩起来,偌大的花田,接近一半已经被辛渝啃的干干净净。
他见到花间归来,直接从花田中跑了出来,露出兴奋笑容的嘴角上还残留着一些花瓣碎末。
“嗝~”
一阵极为享受的打嗝声在山谷间回荡。
花间嘴角抽搐,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现在真的有一巴掌将辛渝甩出鬼界的想法。
但一想到他是司狱大人看中的人,又忍住了这个念头。
这些黑白花中蕴含着鬼界独有的天地元力,极为柔和,十分适合辛渝这种小孩蕴养体质。
花间知道他能吃,却低估了他能吃的程度。
一美人儿苦笑。
一黄口小儿傻笑。
这一幕很违和,却也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茅草屋的门被推开,没有任何声音,唐戈从里面走出来,平静而淡然。
花间看着他说道:“成了?”
唐戈点头说道:“基本要诀掌握了,应该够用,过去多久了?”
花间耸了耸肩,说道:“谁知道呢?应该有几个月吧。”
唐戈说道:“好,去魂渊吧。”
花间点了点头,然后冲着辛渝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说道:“小子,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她低下头贴近辛渝耳边。
唐戈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是见到辛渝原本白嫩的脸庞缓缓黑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章 黑暗深处有个人
从东部的山谷花圃去往南部的魂渊需要跨越大半个鬼界。
好在唐戈隐藏在黑袍之下,有十二鬼王之一的花间带路,自然是减少了很多麻烦。
魂渊是凶地,却不是禁地,自然没人会过问花间的意图。
就在他二人赶往魂渊的同时,一道矮小的黑影登上了鬼界西部的某座断崖之上。
断崖边上盘坐着一道身影,白衣白发,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甚至没有任何气息,犹如石像一般。
矮小黑影迅速走到他身后,取下黑帽,露出一张稚嫩的脸庞,后脑扎着小辫,刘海遮着眉毛,蒜头鼻微微动着。
他朝着白衣身影直接跪伏下去,刘海轻轻摆动,同时恭敬说道:“属下辛渝,见过白涯大人。”
白衣身影正是鬼界四大掌界使之一的白涯。
他嗯了一声,盘坐着没有转身,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辛渝直起了身子,但依旧跪在地上,看着面前的背影,朝前探了探头,只能看到雪白的长发。
白涯说道:“何事?”
他的声音犹如清风一般,丝毫不似鬼界之人所有。
辛渝犹豫片刻,说道:“大人,属下察觉到鬼界极北之地的那处通道似乎被地上的人发现了。”
白涯沉默。
辛渝想看到他是什么表情,奈何他一直背对着自己。
片刻之后,白涯说道:“那处通道连通着地上的昆仑山,难道是昆仑山之人发现的?”
辛渝脸色惊变,他知道鬼界极北之地有通道通向地上,却不曾想竟是连接着昆仑山。
他忽然想到,唐戈知道这事吗?
片刻后,他说道:“这个属下便不知道了,属下只是感觉到有异样的气息从地上传下来。”
白涯又沉默了片刻,说道:“你身负异能,连司狱大人都说你的感知力乃是鬼界之最,想来不会出错。”
辛渝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
白涯又说道:“事关重大,切不可外传,我前去见司狱大人,与他一同去北面探查一番。”
辛渝趴到地上,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白涯的身影已经消失。
他起身朝着南边望去,轻叹了一声,随即沿着山路朝着断崖之下走去,每走一步,他的身影便模糊一分,还未走到崖底,他竟已是消失不见。
……
……
断灵山是冥河的发源地,神秘而尊崇。
在断灵山北麓山脚下,有一片方圆不足十丈的漆黑空地,空地中间只有一座漆黑石台,石台终年被黑雾笼罩,不知其中是为何物。
远处有一道白衣身影飘掠而来,几个瞬间便出现在了石台之下。
白涯从辛渝口中知道了某个消息之后便立刻来到了这里,他虽然须发皆白,面容却极为年轻俊逸,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他朝着黑雾笼罩的石台微微欠身,恭敬说道:“拜见司狱大人。”
原来这方寸之地的黑雾之中竟是隐藏着鬼界的主宰,司狱。
没有回声,白涯却极有耐心的安静等待。
时间缓缓流逝,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就连白涯都皱起了眉头,他抬起头盯着那团黑雾,就欲再次开口。
黑雾突然波动了起来,有声音从其中传出:“何事?”
白涯松了口气,说道:“启禀司狱大人,辛渝说通往昆仑山的那个通道似乎被人发现了。”
黑雾中沉默了一会,又有声音传出:“你去吧,也要查一下昆仑山的情况。”
白涯面色微异,道:“那处通道乃是重中之重,您不去吗?”
黑雾中接着说道:“你去便可。”
白涯欠身行礼,带着些许疑惑离开,直奔北方而去。
黑雾又波动了片刻,然后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
……
鬼界四大掌界使,三位已经闭关数年冲击无相上境,最后一位去了极北之地。
司狱隐藏在黑雾之中,没有一丝动静。
而这时,唐戈跟着花间已经来到了鬼界南部的魂渊。
巨大漆黑的冥河如同黑龙一般呼啸而过,越向南,水流越汹涌,直到在某地倾泻而下。
那是一片方圆几千丈的深渊,空洞、恐怖、绝望的气息充斥其中,除了黑暗别无他物。
这里便是魂渊。
漆黑巨大的水龙以毁天灭地的姿态冲进魂渊,不是冥河之水淹没魂渊,而是魂渊吞噬了冥河。
冥河倾泻的声音比雷鸣还要响,天空中时隐时现的雷霆和白火都为避其锋芒,隐匿了起来。
唐戈和花间站在魂渊边缘的山崖上,不远处便是冥河。
二人仅仅是朝着魂渊看了一眼,便感觉天旋地转,仿佛不受控制的就要被吸引进去。
仅仅是倒灌而上的寒气便足以令很多人肝胆俱裂。
花间在这个地方驻足过数次,每一次都是心惊胆战,这次也不例外。
唐戈面色冷冽,回想前六世,他也从未见过如此凶险之地。
花间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唐戈的侧脸说道:“你确定要下去?”
唐戈点了点头。
花间肃然说道:“保重。”
唐戈一步踏出,身体表面瞬间被璀璨剑光覆盖,没有任何犹豫,朝着魂渊一跃而下。
花间来不及感叹那剑气如何厉害,只见那被剑光包裹着的身影迅速化作一个光点,转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
……
唐戈体会过无限下坠的感觉,这一次更是伴随着无尽的寒意。
他的耳边充斥着剑气呼啸和冥河坠落的声音。
他在下坠,冥河之水也在下坠。
按照花间的说法,魂渊深处有数层天然形成的结界,就算是司狱也只穿过三层,被第四层结界挡在外面。
昭容则是被囚禁在第一层和第二层结界之间。
所以唐戈必须凭借自己的力量穿越第一层结界,这将是最为艰难和凶险的事情。
魂渊深不可测,亦不知通往何处,唐戈不知道下坠了多久,或是一天,也可能是一个月。
鬼界本就没有时间概念,在这魂渊之中更是极易令人迷失。
唐戈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若不是有剑气护体,恐怕他早已被下坠形成的冷冽罡风撕碎。
某个时刻,耳畔的隆隆之声突然消失,唐戈心想难道是冥河之水流到了尽头?
但他依旧在下坠。
黑暗中,那一团剑光格外明亮。
唐戈头朝下,目光死死盯着下方,直到某个时刻,一抹红光映在了他的眸子里。
他看到了淡淡的红光,然后越来越亮,颜色越来越深。
某个时刻,红光的面积迅速放大,几乎囊括了整个魂渊。
唐戈瞳孔骤缩,澎湃的剑气从体内席卷而出,他努力控制的下降的速度,但还是重重的摔在了红光之上。
这是第一层结界。
红光结界犹如玉石玛瑙一般,却散发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唐戈四仰八叉的躺在红光结界上,虽然没有流血,却感觉全身的骨骼断裂,无法动弹,如果没有无极剑骨,恐怕现在已经血肉模糊。
他怔怔的望着上方无尽的黑暗,一片寂静。
似是累了,他闭上了眼睛。
整个魂渊没有任何声音,冥河的水流声不知在何处便悄然消失了。
黑暗中似是存在着神秘之物,庆幸的是没有被唐戈遇到。
……
……
无边的黑暗中有一片巨大的红光结界,结界某处有一个黑点,细细看去是一个身影安静的躺着。
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某个时刻,开始有剑光从他身体表面散发出来。
剑光渐渐明亮,继而越来越盛,将他整个身体都包裹着,隐约只能看到一抹黑袍。
他依旧闭着眼睛。
某个时刻,明亮剑光中突兀的出现了一道黑色剑光。
一分二,二化四,数息之后,黑色剑光便与明亮剑光分庭抗礼,然后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明亮剑光吞没。
那些黑色剑光冰冷、森然,犹如剑气最黑暗的极端。
红光结界忽然波动起来,一圈气浪如同水纹一般以他的身体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一股比黑色剑光深邃数倍、强大数倍的剑气从结界下方掠来,穿过结界,进了他的身体。
不知过去了多久,总之是很长时间过后,剑光消失,剑光里的人也没了踪影。
红光结界只是泛起了一层涟漪,便再没有任何动静。
……
……
这里是一座洞府,看不到崖壁,只有无边无尽的黑色剑气充斥着空间,剑气深处有一个蒲团,盘坐着一个美妇。
美妇看起来不过三十岁模样,一身简单黑衣,却显雍容华贵,只是眉宇间的冷冽令人望而生畏。
此时她睁着眼睛,静静的看着面前躺在地上的少年。
他身上的剑光已经尽数敛进体内,气息平稳而柔和,只是四肢百骸中依旧弥漫着骨骼撕裂的痛感。
某个时刻,他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无尽漆黑的剑光。
片刻后,他目光移动,看到了那个盘坐在蒲团上的美妇,隐隐间有一丝熟悉之感。
美妇问道:“你是谁?”
少年反问道:“你是谁?”
美妇说道:“昭容。”
少年悄然松了口气,嘴角浮现笑意,说道:“我是唐戈。”
昭容柳眉微蹙,道:“谁?”
唐戈一度尴尬,说道:“我是之月的师叔。”
昭容面露疑惑之色,说道:“之月又是谁?”
唐戈嘴角一抽,片刻后说道:“她……是姜息雷的女儿。”
闻言,昭容脸色骤变,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翻起滔天巨浪。
第一百六十一章 菩提树下
充斥着漆黑剑气的空间里,在唐戈说完那句话之后,安静了很长时间。
昭容眼帘低垂,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眼中的风起云涌。
唐戈依旧躺在地上,他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但他真的很疼,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那种疼。
剑渊功法悄然运转,剑气涌入四肢百骸的骨骼中,以无极剑骨为根本,缓慢的修复着骨骼表面的裂纹。
许久之后,昭容抬起头盯着唐戈说道:“谁让你来的?”
唐戈心想又来了,他知道昭容一定会问很多他已经回答了别人很多遍的问题。
于是他决定一次性说完。
比如他的名字。
比如姜息雷已经身陨。
比如古之月是谁。
以及日月乱宫之症和生死鬼狱书。
昭容听了之后,再次沉默了很久。
唐戈虽然躺在地上,却将她的眼神变化尽收眼底。
提到姜息雷身陨的时候,她竟是极为平静,只有在听到日月乱宫四个字的时候才有所反应。
唐戈暗暗揣测,随即心思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心想受损的身躯也不知何时能够恢复。
他在红光结界上施展生死鬼狱书的生卷时便已经被昭容察觉,昭容怀着好奇之心将他放了进来。
否则仅凭他自己的能力,不知何时才能穿越结界。
长时间的安静之后,昭容忽然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唐戈脸色微异,直盯着昭容,寒声说道:“我骗你有何意义?地上之人谁会想去学鬼界功法?”
昭容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呢喃说道:“原来她的名字叫之月呀。”
唐戈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望着上方的无尽剑气,说道:“你有时间在这里感叹,还不如赶紧将生死鬼狱书给我,你等得及,但之月等不及。”
昭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而轻叹一声,说道:“生死鬼狱书自然可以给你,不过还有些事我想告诉你。”
唐戈说道:“你尽快。”
停顿了片刻,他又说道:“我确认一下,之月是不是你的女儿?”
昭容面色一滞,旋即淡笑道:“她当然是我的女儿。”
唐戈眨了眨眼,说道:“继续。”
昭容看着眼前的少年,忽然觉得好生有趣。
她说道:“生死鬼狱书的确是治疗日月乱宫象的关键所在,但还缺少一样东西。”
唐戈看着她问道:“什么东西?”
昭容肃然说道:“冥河晶。”
唐戈眉头微皱,又问道:“哪里有?”
昭容的双手轻轻握着,说道:“冥河晶虽说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对很多人来说都没什么用,不过此物源自冥河之底,蕴含鬼界本源之精华,可抑制日月乱宫象的病症。”
说着话,她摊开了右手,一块指甲大小的黑色晶体出现,晶体表面布满细小的纹路,犹如皲裂的大地。
“这便是冥河晶。”
唐戈仅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昭容又说道:“当年我潜回鬼界,在盗取完整的生死鬼狱书之时被司狱发现,便一直被囚禁于此。”
唐戈说道:“这是惩罚,也是你的机缘。”
昭容看了他一眼,说道:“司狱知道我看过完整的生死鬼狱书,这些年我已将其练成,境界也有了突破。”
她忽然叹了口气,神色渐渐黯然,有一抹悲意浮现,片刻后又说道:“没想到那丫头还活着。”
唐戈眉头微皱,没说什么。
周围的剑气犹如浪潮一般涌动,神秘而深邃。
昭容看着唐戈说道:“我观你气息,应该已经对生死鬼狱书的生卷初窥门径,你是打算自己修炼此术?”
唐戈嗯了一声。
昭容的眼中浮现赞许之色,轻轻一挥衣袖,漆黑剑气涌出,犹如最古老的文字一般掠向了唐戈脑海。
唐戈面色凝重,缓缓闭上了眼睛。
……
……
魂渊之上,花间在崖边驻足了很久都没有离开,冥河之水源源不断的坠落,永无止境。
她朝着北方望了一眼,眼中浮现一丝忧虑。
昭容是司狱大人亲手囚禁在魂渊,又有结界阻隔,若是有人闯入囚禁之地,定会被他和掌界使发觉。
三大掌界使闭关,唯剩下白涯一人。
辛渝虽然只是个孩童,而且地位并不怎么高,但身份却极为特殊,因为某些原因,即便是司狱和掌界使都对他信任有加。
所以花间令他去传递消息引开司狱和白涯掌界使。
事实上,极北之地的通道根本没有被上界的人发现。
花间收回视线,深深的凝望着魂渊,唐戈已经坠入其中很久,不知是死是活。
一道矮小黑影从北面狂奔而来,他虽然气息很弱,但速度却是极快,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来到了花间身边。
辛渝扶着一块巨石,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小脸通红,他胡乱扒拉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刘海,目光无意间落在魂渊上,心中一阵惊骇,赶紧转过身。
花间看着他说道:“怎么样?”
辛渝的喘息声逐渐平缓下来,说道:“我已经通知了白涯大人,他会去找司狱大人,至于之后的事情如何,我便不知道了。”
花间螓首微点,说道:“辛苦了。”
辛渝背对着魂渊,虽然惊惧害怕,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时不时的瞥向后方,每当看到那漆黑幽深的深渊时,又赶紧转过头。
花间看着他,笑而不语。
忽然,她目光一凛,望向了西边的某个方向。
辛渝亦是身体紧绷,靠着巨石不敢动弹。
滋滋……
伴随着一阵诡异的声音,一道黑影飞速掠来,落在了魂渊边缘的另一座山崖上,与花间二人隔着数十丈的距离。
那是个长相怪异、满脸邪气的男子,左脸上刺着诡异的黑色图案,隐隐散发着剑气。
他盯着花间,双瞳中透着渴望和贪婪之色。
花间目光冰冷,寒声说道:“无心鬼,你来此处作甚?”
此人名字未知,但鬼界的人都称他为无心鬼,位列十二鬼王末席,仅次于花间。
无心鬼吐了吐舌头,舌尖泛着诡异的幽芒,说道:“有人向我汇报你从花田中出来了,所以我来看看你。”
花间冷漠说道:“不需要。”
无心鬼森然一笑,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辛渝,又看向花间说道:“你身边另外一人呢?他是谁?”
花间的眼底浮现寒意,说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话音还未落下,一道剑光便从她的手指上爆射而出,刺向无心鬼的面门。
无心鬼脸色微异,随即露出嗜血笑容,身形一动便消失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花间也离开了山崖。
天空中某处忽然有两团漆黑剑光出现,剑气呼啸,碰撞极为激烈。
辛渝望着一言不合便开打的二人,微微松了一口气,视线不经意间落在魂渊之中,赶紧缩回了脑袋。
……
……
魂渊极少有人靠近,花间和无心鬼二人之间的恩怨,整个鬼界都知晓。
偶尔有人路过,见到激斗的二人也不会感到惊讶。
白涯乃是涅上境的顶尖强者,从断灵山赶往鬼界极北之地自然用不了多长时间。
极北之地有一片黑色平原,散落着无数碎石,或大或小,或密或疏。
白涯出现在平原边缘地带,目光平静的掠过那无数碎石,片刻后只见他大手一挥,便有飓风席卷。
白衣翩翩,白发飘飘。
飓风卷过平原,那些碎石尽数冲天而起,飘掠至半空,与风罡汇合在一起,犹如巨龙盘卧。
碎石随着飓风呼啸盘旋,片刻后,从石头间的缝隙里猛然爆发出漆黑而浑厚的剑光,剑光越来越盛,就像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白涯面色平静,衣衫无风自鼓,身形直掠而上,很快便融入了剑光之中,继而消失不见。
数息之后,飓风停止。
那无数碎石迅速落到了地面上,这片平原再次恢复宁静。
……
……
没人知道身为昆仑界顶尖宗门的昆仑山竟是有一处通往鬼界的通道。
当然,就算是强者云集的昆仑山也无人知晓。
坐忘坡上有一棵菩提树,昆仑山立派之初它便存在,见证了这个底蕴深厚的宗门千年历史。
与坐忘坡隔着一道天堑峡谷的对面是云雾弥漫的紫竹林,同样存在了近千年。
菩提树与紫竹林隔着云雾相望了千年,一个成为了圣树,一个成为了神秘之地。
除了山主,没人能够进入紫竹林。
紫竹林终年云雾缥缈,颇有几分仙境之意,其中有一层天然迷障,令人极难靠近,也给紫竹林添了几分神秘。
白衣翩翩、白发飘飘的白涯突兀的出现在紫竹林深处,身边弥漫着云雾,竟如仙家之人。
他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似乎能够穿透云雾看穿一切。
忽有强大的压力袭来,即便是涅上境的他都感觉到了一种窒息之感,他脸色微异,伸出左手,掌心中有黑色剑气散发,一柄漆黑的短剑凭空出现,静静悬浮着。
这柄剑极短极细极黑,更像是一把匕首。
白涯手掌微动,短剑直接掠到了他的头顶上方悬浮着,漆黑剑光从剑身中释放,将他的身体包裹而进,紫竹林中的那股压力顷刻间消失不见。
在剑光的保护下,他缓慢走着,不是悠闲,而是紫竹林中那道迷障令他都不得不谨慎小心。
云雾极浓,漆黑剑光在其中竟透不出半点光华。
白涯的速度很慢,用了很久才走到紫竹林的边缘,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忽而,他的目光一凝,透过深渊之上的云雾阻隔看向了对面。
菩提树下,一道身影安静伫立,静静的看着他。
第一百六十二章 惊醒的辛渝
菩提树下,站着一道白衣倩影,衣袂飘飘,透着一股冰冷气息。
她的右眼眼角下有一颗泪痣,眸子是冷的,却极为平静的望着深渊对面的那道身影。
白涯看到她的时候,只有短暂的惊讶,然后平静与之对视。
片刻后,如清风般的声音在真气的包裹下穿过云雾传出:“你是谁?”
菩提树下的倩影说道:“念如音。”
她的声音被寒意包裹,语气更冷。
白涯沉默片刻,想到了关于此人的诸多事迹。
忽有极深寒意席卷而来,白涯脸色微变,视线之中的云雾突然涌动起来,一道寒冰洪流破开云雾朝着他轰来。
他不慌不忙,单手捏着剑印,瞬间有无数道漆黑剑气席卷而出,刺穿了那寒冰洪流。
片刻后,寒冰破碎,化作水汽融于云雾之中,漆黑剑气也随之湮灭。
白涯乃是涅上境强者,相当于地上世界的无相上境,而念如音的修为是无相中境,她的攻势自然轻而易举的便被化解而去。
一招过去,二人再无任何动作。
念如音望着白涯说道:“你是鬼界之人?”
白涯说道:“鬼界掌界使,白涯。”
念如音眸子微凛,她虽然没有见过鬼界之人,但也知道一些鬼界的事情,比如掌界使,地位尊崇,仅次于司狱。
白涯心存疑虑,心想自己怎么会如此轻易便被发现?
他望着念如音,忽然觉得有些尴尬,说道:“我能过去吗?”
念如音沉默不语,只是看着他。
白涯的身体表面浮现剑光,几个闪烁之间便穿过云雾落到了菩提树下。
他虽然须发皆白,样貌却极为年轻,而且英俊。
他看着念如音说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念如音平静说道:“我虽然没进去过紫竹林,却也知道其中的秘密,那里面有通往鬼界的通道。”
白涯微讶说道:“不可能,通道不开启,就算是昆仑山主也不会发现。”
念如音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微嘲道:“你以为鬼界的手段多厉害?山主之境界,又岂是你等能够企及?”
山主身为世间唯一的太清境强者,就算是鬼界司狱都要弱上一线,他的确有着很多旁人只能仰望的地方。
白涯白眉微挑,又问道:“山主把此事都告诉你们了?”
念如音的嘴角忽然浮现冷笑,说道:“以前他只告诉了一人,现在有几个人都知道了。”
坐忘坡上忽有一阵微风吹过。
白涯脸色微异,转头看向某处,一道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
一身紫衣,身材苗条,肌肤如雪,眉眼盈盈,身体表面隐隐散发着锋锐之意。
白涯的目光突然一转,看向另一个方向,一股凶悍霸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伴随着一阵虎啸之声,一道血色身影落在了坐忘坡上。
白涯的脸色变得冰冷异常,却依旧没有害怕之意,说道:“你们认为就凭你们三个可以打败我?”
念如音说道:“你错了,我们要做的不仅是打败你。”
话音落下,菩提树忽然剧烈的抖动起来,一股玄妙的力量从地下弥漫而出,一圈白光从菩提树根部浮现,并且迅速向外扩散。
一圈圈白光扩散开来,瞬间囊括了方圆百丈的区域,包括坐忘坡上的四道身影。
白涯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现在才后知后觉,菩提树乃是圣树,又岂会只是结血菩提那般简单。
……
……
魂渊之上,花间和无心鬼的战斗持续了很久,双方的身上皆是浮现了数道血痕,那是剑气所致。
还有些剑气落到魂渊周围的山崖上,留下无数裂痕。
当决斗结束的时候,花间的身上已是血痕累累,而无心鬼更是重伤远遁。
花间直接在原地盘膝疗伤,辛渝像个大人一般叹了口气,不过好在无心鬼离开了,他也放松了下来。
时间缓缓流逝。
不知用了多长时间,花间的伤势恢复了一些。
辛渝百无聊赖,直接躺在山崖上睡着了。
花间的剑伤好了将近八成。
辛渝醒了。
花间痊愈了。
辛渝又睡着了。
花间负手而立,凝望着魂渊,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偶尔会抬起头望着隐约还能看到雷霆和白火的天空,眼中浮现向往之色。
辛渝揉着眼睛又醒了,看到怔怔出神的花间,走了过去。
花间在前,凝望魂渊。
辛渝在后,他的视线刚好被花间挡住,这样可以放松一些。
花间朝后瞥了一眼,说道:“你还真能睡?”
辛渝撇着嘴说道:“司狱大人说过,睡觉对我的修行有好处。”
他探出头,朝着魂渊看了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自言自语道:“他不会死在里面了吧?”
花间沉默不语,眼中浮现忧色。
辛渝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觉得还是无聊,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低着头开始看自己的刘海。
……
……
昭容盘坐在蒲团上。
唐戈盘坐在地面上,周身散发着黑色剑光。
在昭容的帮助下,他的伤势好的很快,修炼生死鬼狱书的死卷也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
这次所用的时间比他修炼生死鬼狱书的生卷用的时间长很多,不仅要将死卷领悟,还要将二者融会贯通。
昭容偶尔会看他一眼,大多数时间都闭着眼睛。
唐戈从无尽青山离开的时候正值初春,如今夏已过,秋已来,他已在鬼界待了数日。
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修炼生死鬼狱书上。
鬼界至高无上的圣术级别功法,或许千百年来是第一次被地上之人习得,或许从此之后,唐戈的余生都会被这道功法影响。
或许,他将永世不得安宁。
或许,他将举世皆敌。
但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
因为他一直明白,人总是要做出选择的,或好或坏,或真或假,至于结果只能交给命运。
当地上世界又一次落雪,邬沧雨回到了昆仑山,宁知秋回了朝天城,元澈继续在昆仑界寻找地狱三仙,闻卓、澹台漓二人依旧在南陆万山之地历练。
古之月在漆黑的地底洞府被层层剑光围绕,她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当地上世界又一次落雪,唐戈在地下世界睁开了眼睛。
黑色剑光敛入体内,他的眸子变得更加幽深冰冷,气息比起之前强了一些,但距离破境还有很远。
他起身看着昭容。
昭容睁开眼睛,看到唐戈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若你日后能够勤加修炼,必有所成。”
唐戈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继续修炼生死鬼狱书。
他冲着昭容点头说道:“多谢。”
昭容摆了摆手,说道:“她是我女儿,此事本该我去做,是我该道谢,可这些剑气困住我,不能离开半步。”
唐戈扫了一眼四周深沉密集的漆黑剑气,脸色微异,这些剑气乃是鬼界司狱所为,无人可解。
除非昭容的境界超过司狱。
当日昭容能够在此地施展手段将唐戈从结界上带进来,足以证明她的道行,但和司狱还差的很远。
昭容的眉心忽然浮现一抹黑光,随即一道光剑飞了出来。
那是昭容的本命飞剑,短而漆黑,表面如同粘稠的液体在流淌。
昭容说道:“这是我的本命剑,它会带你出去。”
唐戈微微点头,再次说了一声多谢便握住了那柄黑色光剑。
冰冷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就像握着一块北境玄冰。
伴随着剑啸之声,唐戈的身影瞬间消失。
昭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随即抬起头望着四周无尽的剑气,眼神越来越冷,嘴角竟是缓缓浮现一抹嗜血般的笑意。
……
……
魂渊之上,辛渝不知什么时候又躺到地面上睡着了,花间依旧凝望着深渊,等待着那个少年归来。
鬼界没有时间概念,但她也知道已经过去了太长时间。
轰鸣的冥河水流之声中忽有一阵剑啸声传出,花间的脸上瞬间浮现喜色,死死盯着黑暗深处。
一道身影高举着右手,手里似乎还握着什么东西,飞速的朝着魂渊上方掠来。
当唐戈落到山崖之上时,花间悄然松了口气,她的目光落到他右手中的黑色光剑上,眼神微凝。
唐戈松开右手,黑色光剑立刻化作一道黑线掠进了魂渊之中,速度极快,就连视线都追赶不及。
花间看着唐戈说道:“好了?”
唐戈点头说道:“多谢了。”
花间的脸上突然露出邪魅笑意,说道:“那你要如何感谢我呀?”
唐戈认真的想了想,从如意袋中取出一棵碧绿如玉般的小草,说道:“这棵往生草没用到,送给你吧。”
花间的眸子映着浓郁的绿色,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反而狠狠地瞪了唐戈一眼,一把将往生草抓了过去。
唐戈看见在一旁四仰八叉熟睡的辛渝,微微有些讶异。
花间紧紧握着往生草,一丝绿光从指缝间露出来,她看着唐戈的侧脸,眼神渐渐暗淡下去。
沉默了片刻之后,她说道:“你要走了吗?”
唐戈点了点头。
辛渝忽然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当看清唐戈的容貌时,立刻尖叫一声,跑过去抱住了他的大腿。
“你别忘了带我一起出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结束在开始的地方
唐戈再一次走进那座火山的那片漆黑森林,他离开了鬼界,这一行并没有对鬼界产生任何影响。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冰冷潮湿、暗无天日的地下洞府内,月光石依旧散发着微光,剑气冷冽肃杀,守护着那个少女。
黑色石柱中,漆黑的剑气呼啸盘旋,唐戈走了出来,辛渝紧随其后。
咻!
短小的光剑掠回唐戈的眉心,那是他的本命飞剑。
咻!
剑符也回到了气海中。
昆仑印被他收回如意袋。
他手掌一挥,四角的四柄血红光剑合而为一,鬼泣剑也掠了回来。
四极剑阵散去,水绿色的倩影暴露了出来。
古之月盘坐在那里,纹丝不动,脸色苍白到极致,全身散发着极深的寒意,她的眼睛不知在何时紧闭,睫毛上沾满了寒霜。
唐戈迅速走过去,一道剑识掠进古之月的体内,在她的四肢百骸内游走,检查着身体的状态。
随着剑识接连不断的反馈信息,唐戈的脸色越来越沉,如深潭似寒冰,不远处的辛渝看着他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剑符、昆仑印以及四极剑阵虽然护住了古之月不被可能发生的变故而伤害,但日月乱宫象依然恶化到了最严重的地步。
唐戈蹲在古之月身边,搂着她的肩膀,生死鬼狱书悄然运转,瞬间便有无数漆黑如墨的剑气席卷而出,将二人的身影皆是包裹进去。
剑啸声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尖锐森然,辛渝找了一块石头安静的坐着,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团漆黑剑光。
他再次陷入了长时间的等待。
生死鬼狱书的剑气源源不断的从唐戈体内释放出来,汇入古之月体内,片刻后又化作浊气散出体外。
这个过程无限重复着,持续了很久,并且一直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辛渝似乎有些累了,双手托着胖嘟嘟的脸蛋,有些疲累的眼睛仍旧一直盯着那团剑光。
很久之后,他的眼瞳中竟是浮现血丝,想来是盯着看了太久,被生死鬼狱书的阴寒剑气侵蚀所致。
他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一股疲惫之感瞬间传遍全身,索性直接靠在崖壁上,沉沉睡了过去。
剑气依旧在呼啸。
辛渝进入了梦乡,他梦到了母亲,但光影一闪而过,他又见到一座被黑雾笼罩的石台,石台上似乎有一道身影,但却看不清容貌。
画面一转,他又看到了魂渊,看到了无界山。
他走到了断灵山脚下,然后开始登山,走了很久很久,他看到了雷电白火笼罩的断灵山巅。
没有任何犹豫和惧怕,他走了进去。
眼前的世界一片雷光,忽有天火降落,将他烧成了灰烬。
他猛然惊醒,全身被冷汗湿透,刘海被汗水浸湿,紧贴着额头,就像是屋檐下的冰溜子。
“呼……呼……呼……”
辛渝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中的惊惧之色久久不散。
他这一觉仿佛睡了数年,醒来之后平复了很久才放松下来,视线一转,却看到剑气已经消失。
古之月靠在唐戈的怀里,虽然依旧闭着眼睛,俏脸上的却已经开始有血气浮现。
唐戈看似无碍,体内气息却已经萎靡到了极致,他伸出手,掌心中多了一块指甲大小的黑色晶石。
辛渝脸色微变,他认出了那块黑色晶石便是冥河晶。
只见唐戈眼神骤冷,掌心中浮现剑光,猛然一握,有碎裂的声音传出。
再摊开手掌的时候,冥河晶已经化作粉末,被剑气拂到了地面上。
辛渝面露疑惑,完全不知道唐戈在做什么。
冥河晶本是昭容给唐戈用来治疗古之月的日月乱宫象的,他不仅没用,反而摧毁了它。
殊不知,在鬼界魂渊的深处,盘坐在蒲团上的昭容猛然睁开眼睛,喷出一大口精血,气息瞬间乱了。
她的眼神阴冷到极致,咬牙说道:“好小子!”
远在漆黑洞府的唐戈同样自语说道:“你究竟是不是之月的母亲?”
……
……
“该走了。”
许久之后,唐戈恢复了一些,抱起尚在昏迷中的古之月,朝着辛渝说了一声。
辛渝说道:“怎么离开这里啊?”
唐戈想了想,说道:“抱我大腿。”
于是辛渝毫不犹豫的再一次抱住了唐戈的大腿。
剑光闪烁,本命飞剑从唐戈的眉心处飘掠而出,然后散发出数千道剑光,那些剑光化作一条条细长的线,然后交织成网,将三人包裹而进。
本命飞剑迅速沿着黑暗悠长的通道飞走,牵动着剑网以及里面的三个人。
唐戈抱着古之月,辛渝抱着他的大腿,随着本命飞剑高速飞行,黑暗不停的从身旁掠过。
许久之后,一汪碧绿湖泊现于眼前,本命飞剑一个急转,垂直而上。
辛渝的脸紧贴在唐戈的大腿上,后脑勺上的小辫子随着风剧烈晃动。
当那一抹带着寒意的微光出现在视线之中时,唐戈悄然松了口气。
以飞剑御人的本事还是在鬼界魂渊之中,昭容教给他的。
从树洞出来,唐戈才发现外界又已经到了冬天。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整座梅岭一片银装素裹,千里花海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积雪,当承受不住的时候,便会簌簌落下,格外好看。
战争留下的血腥之气被彻底掩埋。
“好漂亮啊!”
辛渝揉着被风吹红的小脸,一双大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完全被冰雪下的世界吸引而去。
唐戈抱着古之月朝着不远处一片被废墟遮掩的空地走去,同时说道:“不要乱跑。”
辛渝重重点头,跟上唐戈的步伐,目光却一直望着梅岭的一草一木。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地上世界,又童心未泯,自然充满着无限好奇,就像破茧而出的蝴蝶第一次闻到花香一样。
由于废墟遮掩,这里有一片还算干净的地方,唐戈让古之月坐在一块石头上,轻靠着自己。
辛渝在唐戈视线范围之内的雪地里来回奔跑,留下一串串脚印,同时还传出孩童天真的笑声。
唐戈看了他一眼,那一身黑袍在白色世界里实在是显眼,他又低下头看向古之月,这才注意到自己也还穿着那一身黑袍。
……
……
古之月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唐戈的脸,第二眼看到雪白世界,第三眼看到了雪地中的那个孩童。
这一次她仿佛沉睡了数年。
她曾触碰到死亡的湖泊边缘,在即将坠入的时候,被人拉了回来。
经历死亡,又获重生,实乃大道。
她安静的靠在唐戈的肩上,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不用说。
许久之后,她小声说道:“师叔。”
唐戈说道:“嗯,在呢。”
古之月的嘴角浮现笑意,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唐戈看向雪地中的辛渝说道:“小渝,过来。”
辛渝闻言,立刻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小脸通红,满是兴奋之色。
唐戈沉默了一会,说道:“我还有些事情,你准备去哪?”
辛渝仰着头,眼珠转了好几圈,想了想才说道:“跟着你。”
唐戈说道:“不行。”
辛渝撇了撇嘴,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双手掐着腰,一副骄傲模样,说道:“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一件事,就这个吧。”
唐戈想了想,说道:“好吧。”
辛渝兴奋的跳了起来,同时伴随着尖锐的喝彩声。
唐戈抬起手,示意他安静,又说道:“有时间先带你换件衣服。”
辛渝低头看着一身黑袍,心想挺好的啊,为啥要换?
……
……
自从魁林族和沧澜族的战争之后,云剑宗断霄三人便一直在寻找唐戈和邬沧雨的下落。
近一年的时间,他们都毫无头绪,甚至开始怀疑唐戈等人根本就不在梅岭之中,难道泠泉和江神儿骗了他们?
战争之后,覆盖在梅岭上空的禁制随着两位族长的陨落也消散于天地间。
在梅岭北部的某片山林中,断霄三人各自在一棵参天巨树的枝干上盘腿修炼。
近一年的南陆之行,他们的外表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气息却越发沉稳,弥漫在身体表面的云雾剑气,也越发锋锐起来。
他们在等,等雪化了如果还没遇到唐戈等人,便回东陆剑池。
或许上天知道他们太辛苦,不愿意让他们回剑池受罚,便将唐戈安排到了这条路上。
当双方碰面的时候,唐戈有些意外,断霄惊喜之余便是愤怒。
雪从树上簌簌落下,大部分都落到了地面上,一小部分落在了他们的衣襟上,遮住了云和剑。
唐戈和古之月并肩站着,辛渝躲在唐戈身后。
断霄盯着唐戈,面色阴沉。
云剑宗数十人进入南陆,如今却只剩下了他们三人,这一切都和唐戈有关,所以必须将他擒下,或者杀了他。
断霄寒声说道:“你还真能躲!”
唐戈平静的看着他说道:“你们也挺能等。”
断霄苍白的皮肤映着漫山遍野的积雪,更显冰冷,他说道:“云剑宗的血仇,你必须偿命!”
唐戈说道:“你就只剩一张嘴了?”
断霄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另外两个云剑宗弟子更是释放出剑气。
唐戈看向古之月说道:“拦住一个就可以。”
古之月重重点头,剑光闪烁,唐戈将鬼泣剑交到了她的手中。
她身形一动,便是与其中一个云剑宗弟子激战到了一起,两种剑气碰撞,割裂积雪,树上的雪随之落下。
辛渝早已经远远的躲到了一颗大树的后面,探出了脑袋。
唐戈淡漠的看着断霄,剑符自掌心之中飘掠而出,却落到了另外一个云剑宗弟子的头顶。
剑气呼啸而出,化作囚笼将他困住,任凭他如何反抗都无法移动半步。
断霄脸色更沉,天地大同剑呼啸而出,化作一道三种颜色的剑光刺向唐戈。
唐戈盯着那道急速掠来的剑光,以他目前的修为,加上手中无剑,要想正面击败断霄极难。
所以唯有以血换血。
他动了,速度极快,以一种刁钻的角度避开天地大同剑,直奔断霄而去。
断霄微感惊讶,嘴角随即浮现冷笑,单手捏着剑印,天地大同剑迅速调转方向,朝着唐戈的后背刺去。
而唐戈已经欺近断霄面前,一指刺出,指尖剑气激荡。
断霄冷漠一笑,同样一指与之对上,与此同时,天地大同剑距离唐戈的后背只有一丈距离。
双指触碰,剑气席卷山林,树上的积雪疯狂落下。
在天地大同剑刺进唐戈的后背时,他的眉心忽然浮现剑光,一道光剑飞了出来。
断霄瞳孔骤缩。
那是唐戈的本命飞剑,在如此近的距离里,他根本无法闪躲。
天地大同剑刺穿了唐戈的胸膛,唐戈的本命飞剑刺入了断霄的眉心。
天光突然暗淡,厚厚的积雪从上方落下,将二人淹没。
……
……
躲在远处巨树之后的辛渝见到唐戈被雪掩埋,脸上涌现惊骇之色。
古之月执鬼泣剑,剑势凌厉,对战云剑宗乾元中境的弟子竟丝毫不落下风。
她看了一眼那如同小山一般的雪堆,柳眉紧蹙,血红剑芒陡然大盛,竟逼得那云剑宗弟子连连后退。
片刻之后,剑气从雪堆中席卷而出,瞬间激荡出漫天雪花。
再次落雪。
雪花落尽的时候,现出了唐戈和断霄的身影。
唐戈浑身是血,被天地大同剑刺穿胸口无疑是重伤。
断霄怔怔的站在原地,双目空洞无神,眉心处一道血红贯穿到后脑,他的气息正在迅速减弱,直到完全消失。
天地大同剑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血水和雪水在剑刃上混在一起。
唐戈缓缓走向天地大同剑,地面上留下一行殷红血迹,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剑柄的时候,忽然一声剑啸,天地大同剑剧烈抖动起来,随即化作一道三色剑光直冲天际,飞向东北方向,转瞬间消失不见。
唐戈抬起头望向剑光消失的地方,眸子逐渐冷了起来,那是剑池的方向,原来云剑宗早就在天地大同剑上做了手脚。
咻!
一道血红剑光刺穿了云剑宗弟子的胸口,正中心脏。他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倒在了雪堆里。
古之月喘息微急,身体表面有几处剑伤,但都没有大碍。
她以乾元初境的修为杀死乾元中境的云剑宗弟子,足以见得她这次在死亡边缘行走一遭也不是没有好处。
唐戈看着她,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他走向了那个被剑符控制住的云剑宗弟子,目光冷漠至极。
那云剑宗弟子颤抖着身体,看着唐戈就像看着一只恶魔,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以寻求一线生机。
但唐戈已经伸出手指点在他的眉心,片刻后手指缩回的时候,他的眉心处已是多了道血痕,生机迅速散去。
做完这些,唐戈走向了古之月。
古之月低头看着鬼泣剑上的血迹,又看向那具云剑宗弟子的尸体,身体微微颤抖着。
唐戈伸出手就要去摸她的脑袋,气海突然一阵紊乱,他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
鲜血瞬间染红大片雪地。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道之行也
一年前,云剑宗数十名弟子从东陆剑池走出,去往南陆追杀唐戈和邬沧雨。
时至昨日,已全部身陨。
最后三名弟子,两人倒在雪地里,一人依旧站着,却已没了生机,眉心处一道剑痕贯穿头颅。
苍穹又开始落雪,很快便掩埋了地上的两具尸体,站着的那具也已被雪淹没到膝盖。
风雪呼号,疯狂的拍打着南陆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根草木。
古之月背着昏迷不醒的唐戈迅速远离云剑宗三人身陨之地,辛渝紧跟在身后,好几次都险些跟丢。
风雪中的三道身影略显悲凉,一日一夜过后,古之月在南陆万山之地的西部某座山中找到了一个隐蔽洞府。
外面风雪愈急,已是无法视物。
山洞内虽然寒意浓浓,但总算是个栖身之地。
古之月小心翼翼的将唐戈放在地上,清理掉他身上的雪,伸出手抵在他胸口狰狞的伤口上,白光浮现,通天真气开始朝着他的体内汇聚。
但片刻之后,古之月却是眉头紧皱了起来,她发现唐戈体内有一股极为雄浑的剑气在运转着,并且似乎很排斥外界的力量。
沉默片刻,她撤去通天真气,坐在唐戈旁边,身上的落雪渐渐融于水绿色裙衣,寒意渗透。
辛渝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跟着古之月跑了一天一夜,哪里受得了?小脸被风雪洗礼之后,变得通红。
古之月看着唐戈,怔怔出神。
许久之后,辛渝渐渐平复下来,走到唐戈身边,看着那被剑气弥漫的伤口,轻叹了口气。
古之月坐在一块青石上,抬起头看着辛渝,遮住眉毛的刘海,胖嘟嘟的脸蛋倒是颇显可爱。
但她现在对这些毫不关心。
辛渝看着古之月,心想这个姐姐好生漂亮,说道:“姐姐,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啊?”
古之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唐戈,说道:“他是我师叔。”
辛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他对你还真好。”
古之月柳眉一挑,静静的看着他。
辛渝脸色微异,道:“他为了救你,深入鬼界去取生死鬼狱书,你难道不知道?”
古之月眼帘低垂,她早就猜测到很多种情况,辛渝的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测几乎都是对的。
辛渝看着她的反应,赶紧闭上了嘴,默默的走到山洞口,盘坐在那里望着漫天风雪。
古之月的眸子里微微泛起泪花,她沉默了很久,一动未动。
她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只知道唐戈去了一趟鬼界,回来之后便救了她。
至于身世,她一概不知。
日月乱宫象,她也不知。
生死鬼狱书为何能够治好她,她亦是不知。
但现在,她只知道一件事。
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会坚定的站在他的身边。
……
……
唐戈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古之月几次都想用通天真气为他疗伤,却发现他体内的剑气越来越盛,身体表面也渐渐被剑光覆盖。
风雪未歇,反而越发急骤。
十日过去,唐戈依旧未醒,古之月便一直守着。
她仅出去过一次,找了很多树枝树叶铺成简单的床,给唐戈换了位置。
辛渝不知从何处摘来许多野果,他吃的很开心,古之月毫无胃口,每当看到唐戈时,便感觉心头一酸。
一个月后,唐戈已经彻底被剑光包裹,他的容貌都是模糊起来,只是仍未有苏醒的迹象。
古之月在一旁闭着眼睛修炼,真气在身体表面流转。
辛渝在不远处不知又睡了多久。
洞府外的风雪弱了很多,能够看清数十丈之外的绿叶。
云剑宗应该已经知晓断霄等人身陨的事情,不知有没有继续派人来到南陆寻找凶手?
这一次,昆仑山和云剑宗似乎真的没有了和解的余地。
只是昆仑山会保住唐戈他们吗?
岑夫子自从在玄机秘境受伤之后,便一直闭关不出,近三年的时间里,极少有人见过他。
昆仑山此时的形势也是迷雾重重。
当风雪停息,群山寂静的时候,古之月睁开了眼睛,见到唐戈身体上的剑光已经消失,但依然没有醒来。
他安静而平稳的躺着,呼吸均匀,身体内隐隐流淌着玄妙的气息。
古之月目光一转,看到了不远处呼呼大睡的辛渝,淡淡一笑,再次闭上了眼睛。
时间缓缓流逝,又是一月过去,万山之地的雪开始融化。
寒冬已过,初春再临。
唐戈还是未醒,只是体内隐隐散发的剑气越来越强。
古之月周身弥漫着白青二气,时而如游龙般缠绕盘旋,时而又犹如日月争辉、分庭抗礼。
通天道法和玄源道法竟是被她同时修炼,而且还隐隐有融汇的趋势。
玄之又玄,古往今来皆是罕见。
几个月来,辛渝醒过来几次,饿了就去外面摘些野果,但不会走的太远,吃饱了便继续酣睡。
春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山洞内的三人却以不同的方式沉睡或者假寐。
……
……
当雪融化的时候,东陆剑池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直奔西陆昆仑山。
武道界的平静再次因为这道剑书被打破,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猜测不到剑书上的内容。
但这两方顶尖宗门的恩怨已不是秘密,于是武道界又产生了许多猜测。
最多的猜想的便是云剑宗要对昆仑山有所行动,那封剑书便是战书。
实际上,那道剑书上的内容很简单,没有所谓的宣战,也没有任何火药味,只有一行字。
天地大同剑重归剑池。
这句话很简单,字面意思是天地大同剑回到了东陆剑池。
但云剑宗又怎么会在剑书上写下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传给昆仑山?
天地大同剑位列神兵榜第十九位,放眼昆仑界名剑都属于顶尖之列,云剑宗自然会用各种手段守护这柄剑。
即便剑主被仇家杀害,剑也会自动回到剑池。
剑书上所言,天地大同剑重归剑池,意思便是剑主已经身亡。
云剑宗的意思很明显,天地大同剑剑主断霄已经身陨,想必和他同行的云剑宗弟子也极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而这一切皆是唐戈所为。
在那道剑书进入昆仑山没多久,一只血雀飞往了东陆剑池,武道界再一次沸腾。
血雀也只回了一句话。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这句话更像是安慰之言,也没有承认断霄等人就是被唐戈所杀。
武道界不知道云剑宗和昆仑山之间传递了什么信息,但他们知道,这两方顶尖宗门必有一战。
无论哪一方胜,武道界的格局都会被打破。
几日之后,一道白衣倩影悄无声息的走下昆仑山,又悄无声息的进入了朝天城大明宫。
……
……
万山之地的雪已化尽,春意盎然,青绿取代雪白,天地间充满蓬勃之气。
洞府内的孩童不知醒了几次,又不知道睡了多久。
唐戈的身体表面虽然没有剑光,体内的剑气却越发的磅礴,传出一阵阵锐啸之声,犹如睡龙即将苏醒。
古之月俏脸涨红,青白二气以一种难以言明的状态混合在一起,却又泾渭分明。
如此这般,时光匆匆。
春日尽,夏日过,秋日来。
云剑宗派出的人终于在万山之地找到了数具尸体,还有一些人坠入到葬神渊中,恐怕已是尸骨无存。
他们没有再继续追踪唐戈等人,将尸体带回了剑池。
武道界才终于知道,天地大同剑的剑主,云剑宗大弟子断霄居然陨落在了南陆,而且极有可能是唐戈所为。
断霄乃是乾元上境的修行者,唐戈凭什么杀死他?
人们纷纷猜测,再次给那个昆仑山小师叔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
……
深秋,肃杀清冷。
除了几年前的那一封剑书,朝天城已经平静了很久。
朝天堂的谍者依旧在武道界各处游走。
天海楼的生意在一段时间的冷清之后,又一次火爆起来。
朱雀将府的大门依旧紧闭,韩禹依旧不知去向。
季青云自从进了大明宫便一直没有出来,但青龙将府还算安定。
礼部尚书依旧在偷偷修炼着,追寻着自己的大道。
流云神将去过一趟梅岭,不知做了什么。
……
再平静的湖面都会因为一粒尘埃泛起波澜,更不要说是一块陨石。
一个消息从大明宫内传出,瞬间让昆仑界再次沸腾。
远古战场遗迹即将开启。
根据大明宫放出的消息,远古战场遗迹本应该在一年前开启,但因为天地元力混乱的原因,推迟了将近一年。
远古战场遗迹的开启,可以说是昆仑界近五十年最大的事情之一。
一时之间,就算是云剑宗和昆仑山的恩怨如何恶化都被忽略。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若是能够在远古战场遗迹中得到一些机缘,对大宗门来说是锦上添花,对一些小宗门来说,甚至可以让他们在昆仑界的地位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大道之行也,自身天赋、根骨以及悟性固然重要,但机缘也是必不可少。
就算是道行微末之人,在机缘之下说不定也能一飞冲天。
在整个昆仑界这般火热的情况下,一道尖锐的剑啸之声从南陆万山之地的某座山洞之中传出。
唐戈终于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