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追问(下)
本是心中心疼寻儿,却不知道为何又在胡乱发脾气。
常十三内心来不及指责自己,光着脚径直跑过去,把林寻从地上拉扯起来按在了床榻之上。
两张床的距离并不远,加上步子大,也就是三步路。林寻还没来得及慌张躲闪,便已经被人抄了起来。
常十三缓和了语气:“老实睡。”
一般情况下,师父朝着自己过来,下一刻非打即骂。
反常的举动,更加激起了林寻的忧心:“师父,告诉我吧,无论什么事。不然,真的睡不着。”
常十三在一旁坐下,面对这林寻,支撑其一条腿:“若是你不希望听到的,还愿意听吗?”
林寻看着他一脸严肃,不由得心中紧张起来。无论何事,愿不愿意去听,最终都要知晓。
逃避不是一条好路。
他坚定地点点头:“愿意。要听!”
常十三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你的哥哥、出事了。”
哥哥
是、林真哥哥?
林寻身子一僵:“出、事?是、什么意思?”
常十三双手抬起,放在了林寻的肩膀之上:“哥哥走了,是被人杀害。”
说出这几个字,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勇气。
徒儿眼睛直愣愣的,
身子没有一丝动作。
像是一棵失去了水源的枯树。
这样的感觉,
是不敢置信、是怀疑、是恐惧……
什么叫做“被人杀害”,什么叫做“走了”?
这到底是是什么意思?
常十三的担忧在心中不断蔓延,甚至眼眶染上了红晕:“寻儿,要坚强。这是你对为师说过的,自己也要做到,好吗?”
不相信事实,
就连为何被杀、被谁所杀都不想去追问。
相视无语,唯有泪千行。
两行眼泪,顺着眼睛滑出,经过脸颊滴落,无声无息。
那种悲痛更胜于滔天的痛哭吧。
常十三心疼地为他擦拭泪水,却不知如何去宽慰。
这种痛,
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
也没有良药去医治。
以前,看着师父思念师公的样子,那般失魂落魄,原本觉得自己做为徒弟,已经能够去理解,
而此刻,
刹那间明白,
这种痛,
原来以前从来未曾理解。
无语凝噎。
林寻:“师父,什么是坚强?”
常十三:“是……”
是……什么呢。
自己也从未悟透。
林寻紧紧抱住了常十三的肩膀,把头深深埋在了他的怀抱里。
接着,便是一声不吭。
只有胸口的湿润,让常十三知道寻儿一刻不停地在哭泣。
抱着他,紧紧地抱住,有多少温暖,便给予多少温暖。
除了这样,什么也做不了。
良久,
良久,
天已经见白。
这一夜,安安静静,没有嘈杂,没有风吹,没有草动。
林寻晕晕乎乎地清醒,直到发现自己一夜一直依偎在师父的怀里。
如此不舒服的姿势,师父真的坚持了一夜,一动未动,就连呼吸都在刻意放轻。
林寻轻声问道:“师父醒着吗?”
常十三:“嗯。”
林寻:“爹爹知道吗?”
常十三:“嗯。”
“哇……呜……”
一声大哭,瞬间爆发出来,压抑不住的情绪上涌。
爹爹知道,
爹爹该有多痛?
爹爹已经上了年纪,怎能经受得住?
第三百一十二章 汇合(上)
再次出发,
每个人的心都变得沉重起来。
再也没有欢声笑语。
那个开朗的孩子,消失不见了。
……
……
凤鸣城中戒备森严,紧张的形势让没有人都慌乱起来。
接连的帮派纷争,百姓的日子也不得安生。虽说与他们没有什么干系,但是刀光剑影,谁见了能镇定如常呢。
晁泗带着二十人,紧紧跟在林平的身后,不敢丝毫懈怠。
林平若是出了事,他晁泗的命估计也保不住了。
这种苦差事,毫无疑问地落在了除了护法们的最得力的领舵使的身上。
晁泗当然不愿意看到林平不顾一切冲进凤鸣城的那一刻,他只能详尽办法,尽量拖延。
原本是暗中跟随,却早早被林平察觉了出来。
晁泗恭敬地劝说:“林庄主,我们这些人不可能进得去凤鸣城的明觉堂。而且贸然潜入,会破坏西线的计划啊。”
林平愤然:“什么时候了,你跟我讲什么计划?我是天云山派的人吗?计划与我何干!”
晁泗:“是,就算是不考虑,但是您也要顾及一下自己的安全呀,等彻底扫平明觉派,叶松穆自然就到了您的手上。”
林平:“晁泗,我警告你,你们跟着我可以,但不要做我的绊脚石,不然没你的好果子吃。”
晁泗一脸无奈:“您的心情我理解,您的仇就是我们的,这样,我替您冲进去,您在外面等,可好?”
林平:“哼,笑话!我的仇,需要别人来报?再者说,真儿为何会出事,还不是因为你们的帮派纷争……虽然怪不得你们……不想着怎样保护,倒是想着怎么替人报仇。”
林平心中的悲痛涌上心头,
报仇雪恨,的确痛快。
不过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林平同样明白。
无论再责怪谁,无论杀多少人,
他的真儿再也回不来了。
从此与他阴阳两隔。
他急匆匆要手刃仇人,这是给林真的交代,也是给自己的交代。
杀了叶松穆,这是他唯一可以再为林真做的事。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证明——他还可以为林真做些什么。
晁泗:“前辈,我们等一两天,再入凤鸣城好吗?都统已经禀告了帮主,我想帮主不是亲自来,也一定会派护法。到时候一举功成,叶松穆的命就是您的了。”
林平本是平平淡淡,忽然想到些什么:“禀告?”
晁泗:“是。”
林平内心更加压抑,喘不过气。
寻儿就在他的身边呐!
寻儿知道自己的哥哥走了,一定会大哭一场。就连自己哥哥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寻儿该有多心痛。
这孩子从小便没吃过苦,这样的事承受不来吧。
凤鸣城就在眼前。
林平突然有些犹豫。
一想到寻儿的处境,精神怎么也提不起来。身上那股子杀气,散去了大半。
晁泗:“前辈,您觉得如何?”
林平:“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冥冥中,林平的感觉变得强烈起来:林寻就在赶来的路上。他会和小儿子汇合。
他要等寻儿。
第三百一十二章 汇合(中)
重戈倒是觉得稀松平常。
见多了风雨,踩着人命活着的人,心也变冷了。
生与死,其实并没有什么界限。
活着去做一些愿意做的事,死了一走了之。
就如同一片轻飘飘的白云,随风而去。
匆匆又如何?
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事。
可是,莫名有一种心酸,是说不上来的感觉。
第一次为了无关自己的人有所触动。
小时候,
没有人关爱,也没有得到像人一般的待遇。冰冷的杀手培养,没有人情味儿的人间地狱。
活着走出来,不活着走出来,阳光或是黑暗,都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再后来,
练就了一身武功,亲手杀死了凌辱他的虽有人。从此,他变成了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没有活人与他再有干系。
走出牢笼的那一刻,
世间是完全陌生的。
为了填饱肚子,突然发现自己的功夫能带来不小的收益,换来食物和水。
他便的更加孤僻,
不愿和人搭话,
只靠着杀人的生意活着,
越来越麻木,没有感情、变得善恶不分。
直到一天,一对稚嫩的孩子悼念着死在他手下的人。
那是这两个孩子的父亲。
一个小哥哥,带着一个小妹妹,痛哭流涕,无依无靠。父亲的死让这二人在没有可以享受的安稳。
重戈手中的穿云剑依然滴着血,
他并不觉得这孩子会对他有所伤害,
没有想到,
那个稚嫩的小孩,突然抱住他,生生咬掉了他手臂上的一块肉。
后来,
他才知道,被他杀死的人只不过冒犯了大人物,一辈子从来没做过恶事,反倒是一个受欢迎的热心肠。
两个孩子无助、恶狠狠的眼神刻在了他的心里。
那颗冰冷没有温度的心,刹那间冰山融化。
自此之后,
重戈再不敢去轻易伤害无辜的好人,他受不了别人讽刺的眼神。
漠海杀手、红衣重戈,
虽然让人闻风丧胆,
却仍然保留下了一份炙热。
他开始体验人一般的生活,开始与人交谈,最后,爱上了美酒。
美酒为伴,
长剑在手,
虽然只身一人,
却别有一番味道。
再后来,他来到了中原。
这里熙熙攘攘,一点儿不似漠海。这里没有呼号的阴风、没有遮天的黄土。有的是一步一楼梯,有的是品尝不完的美酒。
最后,他结识了栾子明,
二人义结金兰,
以心交心。
做起事来,终于可以有一个理由——承担杀人的罪名,为了弟弟更好地活着。
终于,他知道了什么是人情冷暖。
中原,是一个神奇之地。
他见识到了很对意想不到的东西。
不苟言笑、严肃异常的常十三,这个他唯一心服口服的人,竟然可以为了走了**年的人一蹶不振,竟然可以在一个毛头小子面前红了眼眶。
那个对于痛感异常敏感的子明,竟然可以在挨完打罚之后开心地笑出声音,竟然可以为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出生入死、毫无怨言。
……
原来,
世间并不是灰色的。
它一直都是五彩斑斓,
只不过过去的自己并没有发现的双眼。
第三百一十二章 汇合(下)
“爹”
耳边一声呼唤,带着迟疑——从未有过的迟疑。
林平从窗口缓缓转过身来,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孩子。
个子似乎高了一些,面容更加清瘦,脸上多余的嫩肉一点点褪去了。
“寻儿。”
相望,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一对父子,不知道从何说起。
林平看着林寻脸上的深沉,便已经知晓,他已然知道了林真去世的噩耗。
他生怕再多说一个字,便会让林寻心中更为难受。可是,林寻,又何尝不是如此思量呢?
……
常十三并没有与林寻一起,而是来到了晁泗的房间。
总要为这对父子留下足够的空间。
晁泗跪地:“属下拜见帮主。”
常十三咬咬牙,深深呼吸一口气:“林真现在何处?”
晁泗:“回帮主,在总舵,此时都统该是在为林公子准备举行丧事。”
常十三:“我离开之后,总舵的防范是如何部署的?”
晁泗:“起初七位领舵使安排在重要关口,五位守卫总舵。后遵从帮主命令,派人前往凤鸣城,五位领舵使随行。故而留守总舵变为了三位,关口四位分别把手东西南北四个方位。”
常十三:“林真于何处遇害?”
晁泗:“是在东侧。总舵防守主要集中于人口密集之处。不巧的是,林公子与叶松穆交手的地方是一处极为偏僻的地方,只有普通门人暗桩驻守。所以……”
常十三:“所以,他死了。所以,在他去往危险处之前,没有遭遇任何阻拦,是吗?”
晁泗:“……属下不知。”
常十三:“好一个不知。”
晁泗深深压下头:“属下等防范不利,请帮主处置。”
常十三陷于愧疚,有些喘不过气。
谁遭遇叶松穆不好?
偏偏是林真。
遭遇谁不好?
偏偏是技高一筹的叶松穆。
林真啊,
一辈子老老实实,从不为恶,从来不轻易与人红脸,甚至没有什么脾气。
最后,就这么去了。
留下了一大家子的人,最最令人心疼是,是那个稚嫩的小孩子,没有了父亲。
总舵之内,只有领舵使才能勉强与叶松穆抗衡。
不论当时偏僻之地有没有人手驻守,都逃脱不了被杀的命运。
事后的任何处置,
都没有任何意义。
“吱呀……”
常十三打开面前的木制窗子:“起来吧。“
晁泗稀里糊涂起身:“谢帮主。”
常十三:“带了对少人来?”
晁泗:“二十人。”
常十三:“带他们回总舵吧。”
晁泗:“何时?”
常十三:“此刻。”
晁泗:“属下斗胆,为何?”
常十三:“人手够了,这些人在这儿发挥不了什么用处,早些回去的好。”
晁泗:“那……属下请求帮主留下属下在身边侍候。”
常十三:“小泗,我何时需要人侍候?”
晁泗:“……林小公子必然不能再照顾您了,而且林庄主也在,属下可以替帮主跑跑腿。”
常十三:“交给你个事儿吧。”
晁泗:“帮主您吩咐。”
常十三:“去给石渊送个信儿,本月初十之前再没有击败伯良羽,我常十三便不等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爆发(上)
林平细致地抚摸着林寻的头:“寻儿,最近过的还好吗?”
林寻:“爹,以后,寻儿就陪在您身边,哪也不去了。”
林平仰起头,眼泪倒流:“说什么傻话。你有自己的事要去做,爹爹这边,不用担心。爹爹身体硬朗着呢。”
林寻眼神空洞:“……为什么,本不该这样。”
林平:“世事无常,谁能预料呢。”
林寻:“爹,我心里难受。”
林平把寻儿紧紧抱在怀里:“别多想了。一切都会过去的。活着的人,好好活着,去了的人才不会惦念。”
“咚咚咚”
几声敲门声。
常十三:“林伯,我是十三。方便见您一面吗?“
林平:“你觉得方便就进,觉得不方便就走。”
常十三:“十三冒昧了。”
“吱呀”
常十三推开门,转过身将门带上。
腿脚利索,身形依然清瘦。
礼数周全,动作流利。
常十三弯腰下拜:“十三拜见林伯。”
林寻抬起头:“师父。”
常十三答应一声:“哎。”
林平:“有事吗?”
常十三:“林伯,本不该此时打扰,但是十三想和您商议一下凤鸣城的事。顺便问问,您午饭想要点儿什么,十三下去安排。”
林平:“坐吧。”
常十三:“谢林伯。”
林平:“寻儿,给你师父倒杯茶。”
常十三:“不必了,刚刚喝过了。“
林平:“说吧,我听着。”
常十三站起身:“十三对不起您,没有保护好……您怎么罚,十三都认,只要您心里舒服,怎样都好。”
他双膝跪地,双眸低垂。
“林伯,以后,十三便是您儿子,有事您吩咐,十三一定尽心尽力,护您周全。十三在此下个保证,若是林家再因为帮派纷争出事,十三愿承担全部责任。”
林平赶忙上前搀扶:“十三,你这是做什么。寻儿还在,老夫怎样还轮不到你来负责。再者说,又不是你的错,你又负什么责。”
不用负责吗?
总觉得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为了林真,为了林平和寻儿,
他可以做些什么的。
他无法接受被拒绝。
常十三挣脱开他的手,明显有些激动:“林伯,您这么说,十三心里更不是滋味!“
林平压抑不住:“你不是滋味儿,我就是滋味了?!自己儿子死了,指着别人赡养吗?以后这江湖上,还有谁看得起我林平!我拂柳山庄,离开了常十三活不下去吗?!你话也不说,把我们一家接到了总舵,最后呢,结果如何,你自己说,结果如何?!”
林寻蹭一下站起身来:“爹,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师父又不是故意的!你责怪他干嘛!”
林平:“呵呵,你真是我亲儿子,早就和常十三一条心了是吧?行,离开了你们,我照样活着。没有儿子了又怎么样?要走便走远点!”
手臂颤抖,
起起伏伏的呼吸,
林平已经被冲动蒙蔽,
理智被吞噬。
他似乎在和上天怒吼——他这辈子,自认为老实做人、沉稳做事,怎么就落得如此下场?好好的真儿……
第三百一十三章 爆发(下)
一场冲动,突如其来。
心烦意乱的三个人,谁也没有多少理智。
最终动静惊动了隔壁的少安和旁边一侧的几名晁泗硬留下来的天云山派子弟。
为了那点必须存在的面子,常十三瞬间从地上站起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还不忘以最快速度拂去双膝上的灰尘。
少安:“什么、情况……林伯…哥……”
林平转过身,镇定一下情绪:“没事,拌嘴几句。”
少安:“林伯您可得注意身体,这么吵对身子不好。对了,午饭吃些什么?我去准备好,给你们送过来吧。”
常十三站起身,朝着门口走过去:“我不饿,你与林伯他们吃吧。我下去走走。”
“站住!”
一声命令口吻的话冲将出来。
林寻接着说道:“出了个什么事儿就不吃饭!每次每次都这样!自己糟蹋自己很爽是吗?”
带着埋怨,
带着心疼,
林寻来不及思考,凭借着性子便说出了口。
常十三怔住身子,僵在原地。
头脑一片空白。
真的没有人敢这样在人前训斥他的。
天云山派几名子弟见状,立刻退到了一旁,尽量减小存在感。
这种时候,听到了不改他们听到的话,下一刻帮主发个脾气,大家谁也落不着好儿。
林寻走上前,拉起常十三的胳膊便往里面拉扯:“少安,快去准备吧。”
不知道为何?
自从林寻真正走进常十三的世界,常十三一个堂堂的帮主,却显得如此低能。
就像是什么事情都需要别人去关照的孩子。
这师徒二人,多了相互之间的默契,多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令人无法形容的小情绪。
少安乖乖去准备饭菜,他心里想着:林寻这小子到时一块好材料啊,十三哥被他管治地服服帖帖,若是以后真的接替了帮主之位,倒是不用别人操心呢。
哎呀,
林寻若是成了林帮主,那这小子还不得牛气哄哄,骑在我的头上?!
唉。
命苦啊,伺候完老的,还好伺候小的。
林寻瞄准机会,悄悄附在常十三的耳后咬起了耳朵:“师父,吃完饭一起走。陪您。一会儿吃饭,您别说话,我来劝我爹。”
爹爹自然最亲。
只不过,这种时候,师父心中的痛不轻,被爹爹这样一番埋怨,更加沉重了。
不是师父的责任,便不能让师父去承受不该承受的罪过。
爹爹不容易,
师父也不容易,
在哥哥这件事面前,谁也扬不起笑容,何苦亲人为难亲人呢?
林寻看不下去,也听不了爹爹丧失理智地抱怨。
林平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小儿子看不下去,他自己也深感不妥,只不过,那股莫名的火气,怎么也无法压抑!
老年丧子,
人生何其痛哉?
若是不能表现的坚强些,江湖之上,便没有拂柳山庄的立足之地。完全依附于天云山派,就因为那些交情,他也是一个要脸面的人呐。
怎能这样活着?
人,为了活一口气。
这口气没了,魂儿也就没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打探(上)
最终,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谅解。
气氛恢复了平静。
林寻陪着常十三出来透气,两人慢慢迈着步子,有条不紊,像极了年迈的老爷爷。
一道快速闪过的红影,从房顶上穿梭而来。
“嗖”
一颗极其细小的石子,击打在了常十三的后背之上。
常十三站稳脚步,却没有回过头去。反倒是林寻,察觉到身后异样,猛然转过头,一脸便迎上了悄悄站在他们二人身后的重戈。
重戈:“喂,不打算慰问一下我吗?”
常十三向前走着:“拿银子办事,不值得慰问。”
重戈赶忙跟上:“喂,不是吧。我可是冲着你来的,不然我可不接这生意。”
林寻嫌弃地转过头:“红衣乌鸦。”
重戈没有犹豫地提起他的衣领:“过分了小鬼!”
常十三冷冷盯着那只不该放在哪里的手爪子:“咳。”
“啊……那个,没注意,抱歉…”
重戈松开领子,抬手搔搔头,他可是记着,某人说过,不可以对他的乖徒弟动手动脚。
对,明确说过的。
常十三:“怎样?”
重戈:“什么怎样……哦哦哦,他在。”
常十三:“明确点儿。”
重戈:“里面呗,反正我进不去,不敢靠太近。里面人太多,还是大白天。”
常十三:“晚上,能进?”
重戈:“晚上把守更严密,是白天的三倍。”
常十三的脸更加冷了:“……那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
重戈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就像是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一般:“看你喜欢喽!我当然更喜欢夜里,哈哈。”
常十三:“那就白天。”
重戈:“你!!”
太欺负人了。
重戈皱着眉:“为什么?难道你喜欢白天?”哪里有什么为什么,唉,不过是气不过吧。
常十三:“白天晚上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重戈:“那为何”
常十三:“你不喜欢白天嘛。所以,就白天。”
重戈一张铁青的脸,一下子红润起来——忍耐不住了好吗,哪里有这么欺负人的,心中那股火气啊!
林寻完全不知道,
这二人到底在讨论些什么。
他问道:“师父,有什么事吗?我也要知道。”
宣誓主权的词,倒是用的“恰到好处”呢。嗯?
重戈:“你师父求我帮忙,打探一下叶松穆的行踪。”
求你?
何时求你?
明明是,拿着银票和你谈价钱。
林寻提起精神:“叶、松穆?”
重戈:“对啊,凤鸣城的明觉堂已经是铜墙铁壁,你觉得硬闯能有胜算吗?还不得我去打探一下。”
林寻不由得把常十三的手臂抱得更紧些:“什么时候去?”
重戈:“那自然得听我的!你师父一个人是不可以的哦!我想什么什么去便什么时候去。”
常十三:“说好的,听令调遣,违背负担双倍赔偿。”
重戈抿起嘴巴,耷拉着眼皮:“……”
林寻:“师父,我要去!”
常十三:“胡闹。”
林寻:“没有!要去!”
重戈:“小屁孩,又没有那本事,填什么乱呢?”
说着,下意识把手放在了林寻的头上。
“额……不好意思,不该动手动脚……不好意思哈。”
第三百一十四章 打探(下)
三个人坐在一处露天茶摊之上,共同分享这一壶普普通通的茶。
这茶不但没有新鲜的清香,也没有茶叶的浓厚。
重戈把茶水含在口中,面露难色:“这是什么味道,老板,你这茶还好意思收钱?”
老板倒是个老实的大哥,笑呵呵地样子看起来憨态可掬:“客官说笑了,您若是想喝好茶,对面的大茶楼有,我这儿小本买卖,好茶叶可用不起。不过我们这儿几文钱,人家可是几两银子呢。”
重戈抖抖肩膀:“劳烦,上一壶白水。”
老板并没有拒绝:“行,您稍等,这就给您送过来。”
常十三:“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达官显贵呢,挑三拣四。”
林寻不依不饶:“就算不能进去,不做累赘,也要参与。我不管,反正我得做些什么。“
重戈:“呵呵,那你自己说,你能做什么?小屁孩儿。”
林寻失落涌上心头,耷拉着脑袋,不再言语了。
常十三抚摸他的头:“好,为师答应了。”
林寻并没有提起精神:“答应有什么用,我真的什么也做不了,真没用。”
常十三:“谁说的?怎么会呢?这样,为师与重戈进去,将叶松穆绑回来,你负责在外面找一驾马车接应。”
林寻抬起头,盯着自家师父:“可是,徒儿不太会驾车的……”
其实,常十三很想骂他,驾车是真的不会,只会骑马。
这家伙平日里除了习武练功,便是吃喝玩乐。
功夫都用在了没用的东西上面。
一直督促他练习琴法,却至今没有什么成效,磕磕巴巴弹奏一首曲子,不知道有几处走音的地方。
唉。
常十三:“没关系,今日,不,就此时,为师去找马车,此时便教你驾车如何?”
林寻终于扬起了嘴角:“真哒?好啊好啊,我们这就去!”
重戈:“无聊。你们去吧,明早汇合哦。”
驾车,还用学?
真是无聊透顶。
真不知道常十三这家伙平日里都教这小子什么,真是有耐心。
呵呵呵。
……
就这样,常十三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教会了林寻一个新的本领——驾车。
林寻:“师父,我这水平,您真的放心让我来接应吗?”
常十三强颜欢笑:“啊,当然,当然。”
林寻:“您放心的话,我心里就有底了。”
常十三思虑一番:“这样,明日让晁泗手下的哥哥陪你一起来哈。”
切,
还是不信任我呗。
还放心呢,都是骗人的鬼话。
常十三有摸摸他的头:“以后多练练,寻儿一定会很出色的。为师相信寻儿。”
林寻:“师父,其实,寻儿还有一事相求。”
常十三:“何事?”
林寻:“爹爹,是不是也该参与?”
常十三:“可是,若是你爹去了,能控制情绪吗?若是在明觉堂里大开杀戒,我们岂不是很麻烦?”
林寻:“求师父想想办法。”
常十三:“嗯……好。今晚为师去试一试。若是能说通便好。若是说不通,再想办法。”
第三百一十五章 接任(上)
林寻照顾林平起居,可谓是尽心尽力。
林平终于见到一个长大的小儿子。就活脱脱地站在不远处,那样可人。
林平并没有为难常十三。
他答应,此次不参与潜入行动。
他无法控制自己,凤鸣城凶险异常,刀剑碰撞之后,必然难以迅速脱身。
若是他自己,他也不能这样在乎,关键是还有常十三与重戈,外面还有林寻。
一夜长谈,
林平反复回想着常十三与他说的一句话:人的骨气是自己看的,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江湖的风言风语,不值得费心思,珍惜当下和身边人才是正道。
年过半百,林平已经被岁月蹉跎了那股宁折不弯的劲头。
这样的年岁,最该在乎的便是身边的亲人,是林寻,是林真的家人。
他不能再做傻事,这样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再次失去亲人的痛苦,林寻已经经受不起了。
他要好好活着。
其实,在他心里,本就不该那样指责常十三。十三是萧冬的亲传弟子,就想自己的儿子一样,对自己厚待有加。
这么多年来,
就算十三脾气变得古怪,性格孤僻,但是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端起帮主的架子。永远都是那样谦卑,那样恭敬。把自己看作是最亲最近的长辈。
有没有血缘关系,又有何区分呢。
不是儿子,胜似儿子。
近一年,十三尽心照看寻儿,把一身本领毫无保留地传授,悉心教导。
自从拜师,寻儿的成长他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以后,
这江湖与他再无瓜葛。
林平决定不再过问江湖之事,置身事外,把这些烦心事交给念年轻人,他也是时候歇一歇了。
林平看着正忙着收拾房间的林寻:“寻儿,你们何时动身?”
林寻:“师父说午时动身,还有半日时间呢。”
林平:“你去把十三叫过来,爹爹有事和他谈谈。”
林寻:“好。”
少安成了重戈暂时的“玩伴”,负责消磨重戈的精神头儿。他与子明性格相似,自然也能与重戈合得来,所以,他一下子成了子明的暂时“替身”。
常十三与林家父子同坐在一张桌子边上,共用早饭。
米粥稀薄,正好能缓解一晚上的干渴。加上这些绿油油的蔬菜以及萦绕不散的香气,能让人从睡梦的疲惫中解脱。
林平:“十三,我决定,拂柳山庄送你了。”
常十三抬眼,不敢置信:“林伯,这是您多年心血,怎能轻易送人呢……十三就算再想着合并江湖势力,也万万不敢在拂柳山庄造次,请林伯不要多心。”
吞并江湖势力,拂柳山庄自然是其中之一,只不过自始至终,常十三也没有动过拂柳山庄的心思。
这是林平半辈子的血汗。
是林平的小半条命。
林平:“没有,林伯信你。不过林伯确实想送你了。到岁数了,早就该隐退的。趁此机会,你就把山庄引入天云山派,我也就无事一身轻了。”
常十三:“不,这怎么使得。任何人都不该夺走拂柳二字。”
第三百一十六章 接任(下)
拂柳为林平剑法绝学,天下顶级剑法之一。
清风拂柳,以柔克刚。
林平剑法独到,与萧冬以剑论道,萧冬也是赞叹有加。
林平:“若是你下不去手,那……不然你便直接了庄主这位子吧,日后寻儿长大些,若是你觉得他有这个本事,便让他接任。”
常十三:“林伯,我的意思,您若是真心退出,最好现在便由寻儿接任。我就不掺和了。”
林平:“不不,这不是掺和。寻儿还小”
常十三:“哪里,林伯,寻儿可以的。是吧,寻儿?”
“嗯?”
林寻忙着填饱肚子,并没有认真听二人的对话。
“师父,您说什么?”
常十三:“由你接任你家山庄的庄主,你可愿意?”
林寻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爹爹,真不知道师父怎么想的,明明师父最知道自己讨厌这样的任务的。
他继续吃着菜:“我觉得……不太”
常十三眼看他要拒绝,立刻打断他的话:“林伯您看,寻儿犹犹豫豫,这说明他其实有想做的想法。是吧,寻儿?”
林寻还没去从吃惊中反应过来,没等他开口……
常十三:“寻儿不开口就是默认了。只不过他不太好意思直说而已,我最了解的林伯。我看就这么定下来吧,若是他哪里做的不到位,我这做师父的也不会坐视不理。”
林寻放下筷子,刚要辩解:“我……等一”
常十三随手夹起手边的胡萝卜丝儿塞进林寻的嘴巴里,瞬间把嘴巴撑得满满:“寻儿快吃菜。”
林平:“也好。寻儿,以后可要认真和十三学学如何做庄主,知道吗?”
林寻一副苦瓜脸,努力咀嚼着,还是没能完全咽下去,支支吾吾:“爹……我不”
林平:“好了,快吃吧,吃完之后去驾车跑两圈哈。”
呜呜!
什、什么情况?
凭什么?
无忧无虑的日子就这么到头了吗?
常十三心中计较一番:终于得逞了。
拂柳山庄,
毕竟也算是一个独立的江湖势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山庄里的人少,规矩也少。
但是说到底,
它也是山庄。也需要庄主精心打理才能有条不紊。
这是一个难得的锻炼机会。
什么时候林寻能独立统领起拂柳山庄,什么时候能老练地在江湖中斡旋——林寻便真正具备了经营门派的基本实力。
这是林寻想着天云山派帮主之位攀登的第一步。
有了这样的基础,林寻才能对江湖以及帮派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林寻不喜欢束缚,讨厌做繁杂的琐事。常十三没有打算逼迫他一定继承自己的位置,说好的,他允许林寻自己选择。
只不过,若是林寻平日里可以多多为自己分担些,他便会轻松许多。
养徒弟干嘛?
关键时刻不用,何时用?
最起码,
林寻这个做徒弟的应该挺身而出。
畏畏缩缩,凡事都要依着他,凭什么?怎能白白养活呢?
常十三越想,越觉得自己考量的有道理。
干脆,推上一把,让林寻在拂柳山庄练练手去。
第三百一十七章 潜入(上)
墨阳剑紧紧握在手中,今日的分量尤其重了些。
龙潭虎穴,今日站在身边的,居然会是一个视财如命的杀手。
裘尧不在身边,换一个搭档的感觉还是有一种新鲜感。
重戈与他站在明觉堂门口,重戈倚靠在一面灰色的墙壁上:“准备好了?”
常十三:“嗯。状态不错。”
重戈:“白天,日头当头照啊。好天气,可惜,没时间享受。”
常十三:“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伤人些性命。”
重戈:“我说,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以命令的口气和我说话?每次都要提醒你一下吗?”
常十三:“……好,我尽量。你负责探路,我负责掩护。咳,可好?”
重戈:“行。就这么定。以后与我讲话,最好都是这种态度哈,哈哈哈。”
二人转移至明觉堂的后侧。
重戈脚尖蹬地,轻功施展,先行一步。常十三面纱掩面,随即跟上。
一道红色的身影,在明觉堂一间间房屋之间穿梭,快如闪电,不及目视。
紧接着,一道白色的身影,轻轻如燕,翩翩而至。脚步落地无声,环顾四周,警惕着四面八方的动静。
阳光洒下,没有微风。
几声明丽的鸟鸣,衬托着空气中的紧张。
明觉堂中,巡逻守卫大概有一百来人。只要集中在中央大堂以及大堂周围的几间侧堂。
二人越逼近中央地带,风险便越大。
但是一番打量,其他防范松懈的地方,根本没有叶松穆的身影。
明觉堂驻守长君名为岳赫,以暗器飞刀著称。除此之外,明觉堂设有八位长使,武功上乘。
此次但求速战速决,最不想遭遇的,便是岳赫与八位长使。
重戈突然倚靠一处木桩,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身子对着常十三低声说道:“喂,有人。”
常十三:“换一条路,退回来。”
重戈盯着前方一队十人的巡逻小队,迅速抽身,退回到转角的视觉死角。
常十三:“右边。“
重戈:“右边,没人?”
常十三:“不知。试试再说。”
重戈:“我在这儿守着,你去上面看看。”
常十三翻身,瞬间飞跃至屋顶之上,身子紧紧趴在瓦片上,身形隐于暗处。
接着,慢慢抬去头来,细细观察巡逻布置,终于找出了一条暂时没有巡逻人马出没的道路。
常十三眼神示意,重戈小心翼翼离开转角之处,进入另一条路,迅速向着中央大堂部分摸索过去。
叶松穆的住处正是位于中央大堂的侧堂。
他与岳赫的住处紧紧相邻。
为了保证叶松穆的安全,岳赫近乎是形影不离,片刻不敢松懈。
叶松穆是明觉派仅存的三大高手中的最后一个,是明觉派的重中之重。他的安危,是整个明觉堂的脸面。
虽然明觉堂危在旦夕,但是伯良羽牢牢将这些核心人物的亲属攥在手里,使得这些人不得不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
常十三将耳朵附在阴暗处的窗户边上,依稀可以听到屋中丝丝声音。
重戈:“这里太危险了,老哥你快些,到底在不在?”
常十三摇摇头:“听不出。声音太远,辨别不出。”
第三百一十七章 潜入(下)
“谁!”
一声恫吓,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一名守卫恍惚发现一道红色的身影闪过,全身的神经立马紧张起来。
重戈猛然加快脚步,眼见不远处有一间可以藏身的木屋。
门上上锁,不过窗子该是松动的吧。重戈心里想着,朝着木屋迅速冲去。
窗子的结实程度,
完全出乎意料。
整扇窗子牢牢被钉死在木框上,丝毫动不了。
“嗖!”
穿云剑瞬间拔出,重戈刚要朝着窗户刺去,忽然被一颗什么颗粒东西打了手。
重戈呼痛,赶忙甩甩手腕,环顾四周,只发现了不远处的常十三:“干嘛!”
常十三:“劈也要劈门缝啊,笨蛋。”
窗子三面被封死,直接劈开的动静可想而知。
而门之是上了锁,破坏铜锁便可直接进入,省时省力,动静也小一些。
重戈倒是认同。
不过,他关心的是——刚刚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四下寻找,终于,一颗圆滚滚的花生米出现在了视线里。
居然是,
花、生、米?!
这是什么玩意儿。
闯龙潭虎穴,居然使用的暗器是没有杀伤力的花生米。
常十三紧跟着重戈,躲进了这间小木屋中,随手将地上散落的铜锁收拾干净,轻轻带上了门。
重戈忍不住好奇:“你的铁珍珠呢?”
常十三:“客栈里呢。”
重戈:“既然在客栈,为何不带着?用花生米?你脑子进水了吧,这东西能防身?”
常十三:“铁珍珠有标记。”
重戈:“怎么,你就这么不想别人知道是你来带走叶松穆吗?”
常十三:“偷鸡摸狗,不符合我的身份。”
重戈:“哦!我就很适合偷鸡摸狗?”
再者说,
这算是什么偷鸡摸狗。
铁珍珠上刻着常十三独有的标记,同时也是天云山派的标记。
少安买来一包花生,一颗颗从壳子中剥出,替代了铁珍珠。这样不能辨别身份,而且杀伤力小,不至于出人命。
常十三:“嘘。”
脚步声一步步逼近。
守卫小队的领头人问道:“哎?你到底看没看清人影?”
“看清了,就是朝着这里跑来的。人呢?”
领头:“兄弟们,搜一搜,谨慎些。”
“是。”
重戈:“怎么办?”
常十三:“打晕。拖到这间屋子。”
重戈:“好。你解决四个,我解决四个。”
常十三:“不用,你负责把人带进来,我解决八个。”
重戈:“一个人,八个?你有这么快?有一个人喊出声可就麻烦了。”
见过不会谦虚的,没见过这么不会谦虚的。
常十三从袖中点出几颗花生米:“嗯,这个,没问题。”
不要说八个,就算是十八个,只要花生米够数,瞬间便可以解决掉。
手指的暗器功夫,比起剑法逊色不了多少。铁珍珠的名头可是与墨阳剑并列的。
常十三打开门缝,锁定八个人的具体位置,接着直接将门敞开。
“吱呀——”
八个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身,胸膛面相了门处。
常十三抓住机会,将花生米瞬间弹击出去!
带着红色的皮儿,一颗颗飞快击穿空气,狠狠落在了八个人的身上。
位置分毫不差,时间相差无几。
第三百一十八章 岳赫(上)
常十三:“拖走。”
重戈暗自唏嘘:唉,还是暗器厉害,省时省力。明儿个,自己也去练练,至少出门能拽一拽。
常十三:“这次,小心些,直接去大堂。”他有些不情愿地低声补充两个字“可好?”
重戈见他态度不错,欣然答应:“嗯!”
二人直奔大堂。
大堂周围的守卫,里里外外共有一百来人。
硬闯进去,实为下策。
常十三:“我在外制造动静,你去将叶松穆带出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白色纸包,轻轻飘飘的,塞入重戈手里:“软骨散,散去他的功力,省的跑了。”
重戈挑起眼眉:“嗯?怀疑我?偷鸡摸狗,你不做,我也不喜。”
常十三:“先打败他,再用。”
重戈:“额……也行。”
正面击败,正大光明。
再加上软骨散,叶松穆便无路可逃。
常十三再掏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吃了这个,这是解药。以防你着了道。”
重戈微微笑道:“呵,周到!”
常十三跃至高处院墙,将脚下的瓦片用力踢下。
“哗啦……哗啦……”
淅淅沥沥的瓦片碎裂的声音,细碎的小块儿在地面落沉,或又从下弹起。
“谁!”
守卫听闻动静,突然一声大喊,引得一对守卫紧张起来。
常十三暴露身影,在众人面前闪过,还不忘挑逗一下离着自己最近的守卫,毫不费力得击落了那人手中的剑鞘。
接着,迅速施展轻功,朝着远处掠去。
“来人!快来人!”
“有人闯入,快来人!”
本就警觉的人们,听到这一声声呼叫,不由分说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来。
一队、
两队、
三队……
眼看着守卫中央大堂的人已经过来过半。
岳赫匆忙冲出大堂侧房:“怎么回事?”
守卫欠身:“长君,有人闯入。”
岳赫:“可曾见身影?”
守卫:“未曾。这人一闪而过,属下等并未看清。”
岳赫拔腿便朝着骚动地地方赶去!
若是能生擒擅闯者,岂不是大功一件?想必,此时的闯入者,来头小不了。
常十三带着这些人,一个劲儿地兜圈子。时不时放慢脚步,捉弄一下守卫的几位队长,“玩”地不亦乐乎。
“长君,见过长君。”
岳赫:“何方高人,可否现身一战?”
常十三:“咳,不可。”
不可,为何要回答他?
想想,没有道理。
也许是一时兴起,为了拖延时间?
岳赫莫名其妙:“嗯,可见果然是高人。这样吧,你趁早弃暗投明,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常十三:“不好。”
岳赫一时语噎:“那便别怪我不客气!”
常十三身影闪现,站在了岳赫前方十步。他打量着岳赫,倒是相貌堂堂。
明觉派的长君,并没有这人的名字。这该是伯良羽培养的新的心腹人物。
能短时间内,取得伯良羽信任,倒是有些心机手段。
常十三:“这样吧,你与我对战,若是赢我,我束手就擒,外加送上一份大礼。”
第三百一十八章 岳赫(下)
岳赫轻笑一声:“哦?大礼,那先要问清楚,为何礼?”
常十三:“我知晓常十三徒弟的下落。不过,到时候您的放我生路。毕竟,我的命不如那小屁孩儿的命值钱。”
岳赫眼睛一亮:“林寻?!”
常十三:“不错。”
天降大礼。
林寻的命确实值钱。
抓住了林寻,那就等于攥住了常十三的短处。这样的软肋,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岳赫心有疑虑:“为何面纱示人?“
常十三:“嗯……想必您能猜到,我是帮主派来刺杀叶松穆的人,不过不论成功与否,江湖名头还是不能丢掉的。“
岳赫:“护法?还是舵主?”
常十三:“都不是。小小领舵使而已。”
岳赫:“呵,领舵使也想闯我的明觉堂?常十三是骄过头了吧。”
常十三:“帮主之命,自当服从。再者说,我若是输了,你岂不是更高兴?难道你愿此时咱在你们面前的人是我派护法吗?”
岳赫:“自然……不愿。”
常十三:“那就是了。”
在岳赫眼中,此人只不过是一个应付任务的下属。
不过行为种种,确实可疑。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眼前人不论是谁,此时他该做的都是冲上去、保护叶松穆。
这是他的领地,对面的人有多强,他都不必担忧,身后还有成百上千的兄弟们为他撑腰。
岳赫:“成交。不论输赢,我放你走。你若输了,记得把大礼送上。”
常十三:“说话算数。”
“嗖!”
银闪闪的剑光,在正午的阳光下尤其晃眼。
锋利的剑刃,冲破一片空气。
剑柄之处两颗蜡黄色的宝石镶嵌,圆润有光,衬托着剑身的贵气。
剑尖指向常十三的额头。
岳赫:“拔剑。”
常十三:“不必。”
常十三握住墨阳剑身,脚步向后略去。
岳赫脚底发力,剑势在前,身形在后,紧紧跟上。
常十三的目的不是打败他,而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他尽量模仿天云山派领舵使的功夫。
岳赫剑锋逼近,
常十三一再躲闪,并没有反戈一击的意思。
轻轻飞燕空下舞,
端是翩然一斯人。
再强加掩饰,也无法隐去轻盈的身姿。一招一式,再怎么放低姿态,也是游刃有余。
看似岳赫一直居于上风,实则凌厉地攻势每每被化解于无形之中,最后白白耗费一身力气。
岳赫心中越发愤怒,手中的剑,也不知怎的,就像是去刺一片软绵绵的棉花,空唠唠的,无所斩获。
对方掐算准确,每每在最后剑尖将要触及之时瞬间退开,做的那般完美。
这人,
绝不是什么小小领舵使!
叶松穆,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太可怕了,就如同鬼魅一般,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分毫。
到底是谁?
面纱之下的人,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天云山派的人吗?按照此时的局势,必然是。那……这人是舵主还是护法?
岳赫功夫本就不差,天云山派末位护法与他旗鼓相当。他由此猜测,眼前的人定然是前位护法或是舵主吧。
这身形……
岳赫在脑中飞快搜索,天云山派,这样的人物,谁是此种身形、身高、声音、招式?
第三百一十九章 俘获(上)
大堂周围的护卫通通被吸引过去,一时防范降到了最低。
重戈不费力气便锁定了叶松穆的具体位置。
叶松穆早已成了惊弓之鸟。
自从明觉派西线与天云山派展开角逐以来,明觉派没占到半点儿便宜。被打垮、最后被收入,只是时间问题。
原来,叶松穆对明觉派抱有希望,再加上伯良羽的控制,对林真下了杀手。谁曾想,此时的他时时刻刻如坐针毡!
伯良羽的命都要保不住了,
更何况他这样的人物?
常十三眼里从不揉沙子,最那些伤过自己的人从来都是以牙还牙。直至今日,能够在得罪他之后安然无恙的人,恐怕只有石渊了。
就算他此时跪地请罪,也于事无补。常十三不会给他活命的机会。他只好藏身于明觉堂,以期岳赫给他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
但是这明觉堂,
真的安全吗?
听闻有人闯入,叶松穆还未从惊魂中苏醒,明晃晃的穿云剑便亮现在了他的眼前!
重戈毫不客气,一个字没有吐露,直逼叶松穆的脖颈!
叶松穆急忙躲闪,还未来得及抽出剑架上的武器,穿云剑便刺穿了他的右侧臂膀。
重戈:“跟我走,暂且留你性命。”
眼前人一身红衣,这人是他明觉派的头号仇敌——杀害少主的凶手——漠海重戈!
叶松穆并未与重戈正面交过手,他并不甘心,毕竟江湖上的名气丝毫不弱于这个外来人。
一个顺滑的转身,左手迅速拔出剑来!
重戈三步跟上,穿云剑在原地翻转过来,向后迂回。
他身形一转,
紧贴着叶松穆的后背,越过锋利的剑刃,阻挡了攻势。
重戈暗暗想着:这小子还是有两下子的,江湖名头果然可信。
叶松穆趁势追击,
重戈抓追机会,弯腰转移重心,就在这一瞬间——
叶松穆不及回防,
穿云由下而上,剑尖直抵咽喉之处!
——成败已成。
短短时间,重戈以自己的功力,彻底压制了叶松穆,这个明觉派第三的人物。
叶松穆精神不济,心中更是如死灰一般:“与你无冤无仇,到底想要如何?”
重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带你去见一个人。老老实实,保你途中性命无虞。”
叶松穆心中一颤。
途中性命无虞?
这背后的含义可想而知。
挣扎,行不通。
在重戈面前,他没有这个机会。重戈是一个杀手,没什么人情可言,若是此时触怒他,保不准命就没了。
重戈:“想好没有?时间宝贵。”
叶松穆自然想要拖延,他寄希望于岳赫,但是不及重戈一盆冷水。
重戈:“岳赫来不了了。常十三亲自来的。逃,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常十三、亲自、来的……
叶松穆暗淡的神色中,透露出一股畏惧!
骨子里生发的恐惧!
是死亡的味道。
岳赫自保尚且不能做到,更不能顾及到他的安危。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重戈还是决定将常十三事先准备好的软骨散派上用场。
小心驶得万年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