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萌动(下)
成、家
两个字足以令常十三内心激动!
并且、深受刺激!
于是,下意识冒出了一句没有没脑子的话——
常十三:“成家干嘛?”
少安迅速眨眼:“额……成家,那不成家干嘛呢?”
常十三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鼻子:“……雪儿和你提了?”
少安:“没有啊。不过只要我提出来,她一定会同意的。”
在这位哥哥眼里,少安只不过是一个傻傻的小弟。虽然希望他早日找到意中人,但突然一下子想要成家,还真的有些难以接受。
常十三点点头:“想好了就好。哥哥为你操办,一定让你满意。”
少安摇摇头:“十三哥,这一次,我想自己来。以前什么事都是你为我操心,其实小弟早该成熟些了。”
这句话入了常十三的耳朵,不知怎的,心中忽然酸酸了,说不上来,似乎是失落?
鸟儿长大了,终究要飞走的。
成了家,少安便再也不仅仅是自己的傻弟弟了。他会成为雪儿的丈夫,成为一位当家人,接着成为一位父亲……有了越来越多的牵挂,相应的,分给常十三的关照,自然也会越来越少。
少安哪里会知道,他的十三哥一颗七窍玲珑之心,充满了对他的不舍。描绘着悲观的未来,想象着他不在身边陪伴的日子。
少安:“十三哥?你、不同意吗?若是不同意的话,我也没意见的。”
他最害怕哥哥伤心,虽然不知道原因,总感觉眼前人有些不对劲。
常十三:“不,挺好。依你便好。除了银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哥哥讲。”
他抓起水壶,往杯子里蓄水。
少安毫不客气:“我还想要一座宅院,最好离总舵近一些。”
“咕噜咕噜……”
杯子的水不停地溢出来。
常十三神情恍惚,接着又慌慌张张擦干了水渍。
少安担忧地问道:“十三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是啊,
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
常十三:“无事。为何想要一座宅院?”
少安:“也不能以后都住在总舵吧,总要有自己的家才好。”
常十三一向心思缜密、敏感又偏执!
这一句,犹如一把利剑,狠狠刺入了他的心脏。剑上的寒冰渗透进入了骨髓,温度令血液结了冰。
总舵,是常十三的家,唯一的家。
自从少安来到总舵,十三便把少安当做了亲人。总舵,便是家呀,难道在少安心里,一直、不是如此吗?
从几年前,总舵就该是你唐少安的家了……
什么又叫做“总要有自己的家”……
常十三将那杯满溢的水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失落的离开了原地。
少安一脸疑惑:“哥,你的剑!”
“喂!剑忘记了……哥!”
身影依然走远了。
头也没有回。
只是步伐之间,那种凌厉的气质——霎那间消失不见了。
从未在门人子弟面前低下的头,似乎没有了力气。
少安愣在原地:十三哥,怎么了?
墨阳剑躺在石桌上,静静的。他的主人、寸步不离身的主人,竟然把它落在了石桌上。
第三百零五章 怅然若失(上)
远方,是鸟儿的目标。
长大,是人儿的远方。
当脱离一切,独自站立在一片蓝天下,呼吸一口纯净的空气,身心得到一番洗礼……
人呐,
或许怅然若失,
或许恬淡安逸。
弟弟终究有一天要离开自己的哥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是两个人的家,和自己的爱人。
哥哥有些不舍,但却无法阻拦。因为这是人的必然。
哥哥活在依恋的希冀里,习惯了陪伴,可是这又怎样?学会接受,最终自我妥协罢了。
送上最美的祝福,见证弟弟成家立业,最后目送这滴弟弟牵起爱人的手,十指相扣,离开自己的身边,去寻找另一番滋味。
内心敏感的哥哥啊,即便是听了弟弟无心的话有些伤感,也不得不承认——这样只不过是徒劳而已。
计较什么呢?
为了一口并不应该存在的气力吗?
常十三啊常十三,你什么时候可以改一改自己的脾气?
天空更加蓝,温度更加暖。
常十三抬头仰望,阳光使得他睁不开眼。
内心一番斗争,最终选择了接受。虽然是一种妥协,虽然他不喜欢妥协,但是这依然是最好的、最应该的选择。
苏雪儿,一副强势的外表下有着一颗炙热的心,更有着温柔体贴的一面。武功出众、面貌绝色,这一切都是很好的,弟弟能够与这样的姑娘喜结连理,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喵…”
“喵…”
突然,房梁上闪现一直黑白相间的小花猫。它步伐灵动,毛茸茸的身子,可爱至极。
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带着稀松的白色胡须,尾巴竖起,仿佛在寻找猎物。
哦、不,不远处的房梁上,站立着另一只白色的小花猫。原来啊,它不是在寻找猎物,而是在讨好自己的小情人呢。
这种暖意洋洋的时候,见到和谐安定的场面,常十三忍不住嘴角上扬,最后轻轻吐了一口气。
顺其自然吧,
等一切安定下来,为弟弟举办婚宴……额,又错了,弟弟不想让自己插手。
是啊,长大了嘛。
该是自己做事了。
其实一直以来,很多事都不需要这个做哥哥的亲自操劳的,弟弟很出色,完全可以胜任。
是时候改掉这个不好的“毛病”了!
……
……
少安日常反思:什么地方又惹得这尊大爷不高兴了?
苦思冥想,终于回想起来自己那句无心无脑的傻话。
十三哥,会不会多心了?
想必是。
什么是家?
十三哥在的地方便是家。
没遇到哥哥之前,只不过是街头的小混混。十三哥教会了自己做人做事,为自己操心劳力。之后,不仅有了一身功夫,而且活得衣食无忧。
就算是一辈子不成家,也不能辜负你啊。
豁出性命,都不及哥哥你的恩情去。
没有你,少安就不是现在的少安了。
手中握着那把落在石桌上的墨阳剑,沉甸甸的,重如千斤。这把剑,铸就了十三哥这个人。
毫不夸张,墨阳剑,是十三哥的灵魂。
这一次口不择言,愣是叫十三哥把墨阳剑抛在了冰冷的石桌上。
唐少安啊,看看你做的好事!
第三百零五章 怅然若失(下)
少安捧着墨阳剑来到了常十三门口的房廊上,常十三站在不远处,抬头仰望,看地出神。少安开口:“十三哥”
常十三没有动作:“嗯,把剑放在哥的房间吧。”
少安:“嗯,好。”
玲珑的剑架,摆放在房间最中央的位置,墨阳躺在上面显得规规矩矩。
少安走近:“十三哥,刚刚、刚刚少安说的话是无心的,哥哥在的地方才是家。没有哥哥也就没有少安。不论什么时候,少安都是十三哥的弟弟。”
常十三:“嗯。”
不轻不淡的一个字,太过简短,叫的少安无法分辨常十三内心的活动。他清楚地明白,哥哥心机太重,不是什么坏的心思,却足够让围绕他的人提心吊胆。这样喜怒无常,或许是做帮主养成的驭人之术。
少安心里打鼓,越想越没底,接着双膝一软,再一次感受了地面的冰凉:“十三哥,少安知错了,惹你不快,要打要罚少安都认。总舵是少安的家,这一点少安从没否认。哥,消消气吧。”
常十三依然面无表情,依然背对着少安站立,单手扶着梁柱:“少安,想要多大对的院子想好了吗?哥马上向总舵传个信。总舵边上,地方可不好找。晚了,恐怕只能找远一些的地方了。”
少安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十三哥,以后小弟住在总舵,不找宅院了,再也不找了。”
常十三转过身,扶起少安,拉着他坐在了一旁的横栏之上。双目炯炯有神,认真地盯着少安,半蹲下来:“少安,哥想通了。哥只负责给你找地方,银子给你支配,以后做事,哥尽量少插手。哥把几家商铺给你,好好管管,收入不会少,也省的和哥要银子。和雪儿好好过日子。”
少安手指弯曲,接着紧张地攥着衣角,手心里冒着冷汗。
这番话,哥哥发自心底。
可是,
怎么听都显得刺耳。
犹如,就快要被抛弃的孩子。
少安眼眶红润,不停地摇头:“十三哥,我什么都不要了,别这样。不要……唔”
常十三:“少安,算了,还是哥帮你挑吧,大小我决定吧。哼”一声轻笑,嘴角上扬,在阳光下显得那么灿烂。
弯弯的眼窝,迷人的笑容令人忘记了所有不愉快。
不论什么时候,哥哥都愿意把珍贵的笑容留给自己。
少安:“十三哥,我真的不想要了。不买了,好吗?总舵就是我的新房,挺好的。陪在哥哥身边,一辈子。”
常十三保持微笑:“傻小子,需要你陪一辈子的,是雪儿,不是哥哦。”
少安摇头:“不,胡说!”
常十三:“除了雪儿,还有以后的孩子。路很长。包括哥,也一样,都会有自己的小日子。我们兄弟两个,不能单个过一辈子是吧?”
少安依旧摇头:“哥……”
常十三:“好了,就这样,还是住在总舵外面吧。即便是以后想要在总舵呆着,也要有自己的宅子嘛。”
在这迷人的笑容中,少安一点点恢复着心情。
他想说,这些外在的东西,可有可无,一点儿也不值得在乎。
第三百零六章 一抹红(上)
林寻一溜烟从门口跑进来,远远见到了正在对话的两个人。
一个人身着一身银灰长袍,另一个身着一身墨绿长袍。正是十三兄弟二人。
林寻喊了一声:“师父!”
常十三侧过身转过头,只见自己的小徒弟灰头土脸,全身上下都占满了黄土。头发上还零散占着几片树叶。
如此不顾形象,自己的脸真的要被他丢进了。
林寻加快脚步,站定:“师父,那个谁、红乌鸦来了,要您去分舵门口迎接他。”
常十三:“谁?”
林寻:“红乌鸦!叫什么着……就是那个子明哥哥的大哥。”
少安收起了情绪,并且掩饰的很好,他可不能在小屁孩面前丢面子。他马上接过话:“重戈?”
林寻扶额:“对,就这这个名字起。”
少安噗嗤一笑:“哈,这个比喻,蛮恰当。红乌鸦,哈哈,形象。”
林寻得意地笑着:“那是啊,我是谁,林小爷的脑子是”
常十三把断了他的吹嘘:“你和谁打架了?”
林寻翻了一下眼皮,扭动了一下身子,讨好地凑上前:“没有啦师父,徒儿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和红乌鸦闹着玩的。”
“啪”
“啪”
常十三一伸手,抬起来便向着林寻脑袋上:“叫你手欠,叫你手欠。”
少安赶忙拉开:“好了好了,重大哥说话一向是带着刺儿,寻儿又是个急脾气,难免发生些纠纷嘛。”
林寻躲闪着身子:“就是!”
常十三狠狠眨了一下眼睛:“林寻,听着,以后因为你手欠挨了打,可别怪为师不为你出头。”
林寻嘟起嘴吧:“…是,哼。”
重戈一路赶来,从拂柳山庄直奔青山城而来。
风尘仆仆、劳心劳力,只不过却甘之如饴——他这一趟可不是白白跑的,替人办事,钱还没结算呢,他心里可不舒服。
常十三只身一人,亲自来到了分舵的大门口。
门外这人,一身红衣,依然是血红的颜色,身材挺拔,衣襟上找不出一丝褶皱。
穿云剑环抱在胸前,依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漫不经心地享受着阳光的温和。
守卫们齐声下拜:“属下等见过帮主。”
常十三习惯性回应:“起身。”
守卫:“谢帮主。”
重戈侧过脸来,嘴角上扬:“常兄,你可算来了。”
常十三抱拳:“重兄,辛苦了,快请入内吧。”
重戈伸着头望着里面:“哎?就你一个人啊,我还以为你会带着手下人迎接我呢。唉。”
常十三看着他失落的样子,莫名有些好笑,和栾子明真的分毫不差,直爽地不成样子。
常十三:“寻儿传达的意思,我来迎接,故而没带人。见谅。”
重戈摇摇头:“你这人,就是太过死板,不通情理,哼。”
常十三一点儿也不想理会这人膨胀上天的心情:“事情办妥了吗?”
重戈皱起眉头,一个白眼抛出去:“不请我喝杯茶,就来查我的执行任务的能力?常兄啊,你可别真把我重戈当做你的下属呦!”
第三百零六章 一抹红(下)
为了“供奉”重戈这尊佛,常十三客客气气为他沏了茶,上好的茶叶在水中一根根漂浮着,绿油油的嫩青色透露着新鲜。
重戈瘫坐在太师椅上,享受着最高等的待遇。
漠海重戈——大漠里最顶尖的杀手,穿云落雪无能能近身。大漠中人,有谁能不对他闻风丧胆呢?
可是,自从来了中原,便再也没有这样的好名声。
常十三一人在江湖上鹤立,无人能望其项背。
重戈的名头,连他常十三的三分之一都占不到。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头顶压下了一颗笨重的石头。
常十三:“重兄此来,所为何事?不是为了看望我吧。”
重戈:“那当然不是。我帮你杀了任朗,这报酬怎么算呢?”
常十三这才明白,重戈是为了银子特意跑过来一趟。无利不起早的杀手,果然本性难改。
十三:“你觉得,多少合适?尽管开口。”
“嗖”
重戈猛地喝了一口茶:“嗯……公正价钱,童叟无欺,五万两。”
十三吸了一口气:“任朗值这么多?”
重戈:“说实话,确实不值,不过近日来我可是日夜赶路啊,你这个任务有时间期限的,价钱自然要高一些。常大帮主,您不会五万两都不舍得出吧?”
干嘛就五万?
任朗这人,武功虽然是明觉派前三,可是怎么也不值五万呀!
十三故作镇定:“五万两可以,不过还需要重兄答应一件事。”
重戈:“好啊,价钱得另算,别想着买一送一的美事,我重戈从来不接。”
十三嘴角微挑:“不是什么大事。你打了我徒弟,日后不希望还有类似事件发生。林寻既然是我的门下,无论他做错了什么,都应该由我来处置,不需要别人动手。”
重戈蹭一下从椅子上弹起:“喂!常十三,你什么意思?那小子叫我红……咳,他侮辱我,我还没被人这么侮辱过。换作其他人,命早就没了。打他两下你就看不下去了?!我看他嘴欠的毛病就是你这个做师父的娇惯出来的!”
十三面容波澜不惊,神色平淡如水。
重戈所说,确实不假。
说到娇惯,也不冤枉。
十三:“每个人都有规矩。你不接受别人的挑衅,我不接受别人动我的人。”
“啪!”
重戈拍了一声桌子,一股怨气便冒了出来。一路为他办事,到头来只不过小小管教了一下林寻这个小子,就落得一身不是。
哼。
重戈瘫软地跌坐回来椅子上,像是泄了气:“常十三,你……好,我承认我不是你的对手,这是你在我面前放肆的资本。反正你怎么说怎么是,江湖上谁都得听你的。哼。该死的小屁孩,以后别让我见到他。”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
常十三一声:“来人,叫林寻过来见我。”
重戈敢怒不敢言!
他的内心一个劲地给自己灌输:五万两,我还要等着他付钱呢。息怒,不要和这样的人计较,不值得。气坏了身子,就赚不了银子了,身子是本钱。
第三百零七章 西线(上)
林寻仍然是灰头土脸,丝毫没有收拾一下身上的惨状。
双手抱拳:“师父,有事?”
常十三:“以后对人家要恭敬些,知道了吗?”
林寻撇撇嘴巴:“还有别的事吗?”
常十三:“去钱庄取六万两银子。”
林寻:“哦。”
常十三:“去之前,换一身衣服,洗洗脸。”
林寻:“不用了吧师父,好麻烦的,”
常十三:“嗯?”
林寻:“……好吧,这就去换。师父,寻儿觉得不该给红乌鸦这么多银子的……走了!红乌鸦,哼!”
接着,扭头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重戈眉毛竖起:“常十三,你看看,怪我出手揍他?嗯?这是个什么孩子,瞧瞧这嘴欠的样子!”
常十三的手指二指相合,微微眯起双眼。
他不知道,林寻是不是对谁都是这种鬼样子?
若是针对重戈,也就算了。毕竟重戈本身便不是一个沉稳的人,开开玩笑无伤大雅。
若是林寻对每个人都这种语气,那……是时候吊起来打一顿了。
常十三:“重兄打算何时离开?”
重戈:“你这是送客吗?”
常十三:“不急的话,今晚摆宴为你接风。晌午我要出门,没时间陪你。”
重戈毫不客气:“午饭不用不陪,晚饭陪我便好。不过这两顿饭的菜可要一个配置。尤其是酒哦。”
常十三也算大方:“好。午饭让少安陪你。林寻回来收了银子,便可以先回房歇着。我先告辞了。”
……
……
风江口的明觉堂长君已身亡,士气手搓。萧近与苍意远兵合一处,一举攻下了明觉堂。
前后不到三日,整个风江口变了天。
从此刻开始,风江口、平安镇、青山城、南宁城四处,天云山派势力彻底连成一片,将东侧掌控在了手心之内。
西侧伯良羽一家独大,向北延伸至凤鸣城与天云山交界之处,野心勃勃,一度占领了张家庄、拂柳山庄。
向南延伸至雨玲渡与辰阳关交界处,大肆入侵辰阳关。
风钰、栾子明二人尽全力保全辰阳关,但终究势单力薄,为了门人子弟的性命,只能一退再退。
北线已经丢失一半。
东侧冥盛山庄切断了伯良羽向东延伸的策略,保全了通往南宁城的线路。
只不过冥盛山庄的势力只能抵挡一时。
在万分紧迫之时,石渊与田玉文的人马绕道平安镇,悄然潜入辰阳关东线,在伯良羽还未察觉的情况下从辰阳关南侧进入,与风钰汇合。
如此一来,
天云山派的人马与明觉派的人马基本对等。
风钰如沐春风,田玉文的到来犹如雪中送炭,解了燃眉之急。
几人以水带酒,进行了一场接风宴。
栾子明眉开眼笑:“玉文,好久不见啊,想你啊!没想到,这次来救命的是我的老兄弟。嘿!”
田玉文:“是啊舵主,自从您走了,还真不是习惯。”
栾子明:“哎,错了,我现在可不是舵主了,什么也不是了。小白人一个。现在吧,按照规矩,我见了你们还得跪下呢。”
风钰:“快住嘴吧。我们可担当不起。这一次一统江湖完成,雨玲渡、凤鸣城,一定是随你挑啊。”
第三百零七章 西线(下)
栾子明手中举着半杯酒:“我现在啊,才不愿意做什么舵主呢。在总舵清闲歇着,有什么不好?”
田玉文:“舵主,帮主才不会放着您不用。趁早消了歇着的念头。”
栾子明一饮而尽:“哎?你来时可见到了我重大哥?”
玉文摇摇头:“没有。”
子明:“重大哥这次可算累坏了。追杀任朗用了如此长的时间,你来的时候居然还没有到青山城。看来,这次的酬劳一定得狮子大开口了。”
风钰理顺了一下发髻:“石渊那边,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
玉文:“不用。我们去了人家不习惯。我们吃我们的,他们吃他们的。”
子明:“帮主就真的打算让这些人顶着石门的招牌了?”
玉文:“不然呢?姬宏夹在中间,帮主若是真的逼死了石渊,他们二人还不得反目啊。没办法的事。”
风钰接着为子明斟满了酒。
酒在杯子低端激起了一层小小的漩涡。
流水的声音,更加称托出了酒的香醇。
子明:“这一次反攻伯良羽,帮主的意思是?”
玉文:“石渊打头阵,我们做帮衬。”
风钰压低声音:“帮主是想借此机会消耗石门力量?”
子明嗤笑一声:“呸!帮主是这下作的人吗?放任石渊来这里送死不成?如果这样,何至于又让玉文跟随?”
风钰鼓鼓嘴巴,双手环抱,向着椅子背上稳稳靠下去。
是不是这么想,这说不明白。但是事实,却是如此。
石渊带人打头阵,与伯良羽的精锐交锋,伤亡必然不小。
“帮衬”二字可大可小,天云山派何时施以援手?派多少人支援?
这些都是火候问题。
稍微一变,意义便会大不一样。
什么事,都经不起细细品味。
子明一口笃定的事,静下心想想,或许真的有什么一层关系?
子明放下了酒杯,一脸疑惑地盯着玉文:“帮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玉文一脸茫然,他还真不知道。
接命的时候,哪里想到了这些啊!
玉文无奈地皱眉:“我觉得……唉,帮主一天到晚面无表情,我哪知道他老人家的心思。帮主下令,我也没多想,带着人便过来了。”
风钰:“就没有什么暗示?”
玉文思前想后,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子明:“按照石渊一通折腾,险些要了裘大哥的命,加上绑架林寻,最起码帮主是得起杀心的。”
风钰:“而且,将来江湖一统,留着石门的人在眼皮底下,帮主心里也不舒服吧。”
玉文正正身子:“咳,还是不要猜测,既然帮主没有明确,就当没有这回事。万一我们会错意,趁机发难石渊,最后吃不了兜着走。”
子明:“嗯。没错。还是不要冒险,我可不想挨打。”
风钰:“既然要帮石渊,那便要齐心协力。伯良羽不是石化纯,这人鬼心思数不胜数,可不能落入他圈套。”
玉文:“这一带我们三人是最熟悉的,若是石渊真心诚意,必然会主动与我们协商。我们只管等着便好。”
第三百零八章 引蛇(上)
石渊刚烈的性子,本来便是一个注重面子的人。
一把年纪,子明这些人在他的面前都是晚辈。
真要诚心地去求助,难免要经受一番内心挣扎。
栾子明第一次去青山城,便与石渊交了手。为了给石渊赔礼,先是挨了一顿鞭子,后又登门道歉。
依照这样的过节,子明对石渊,也算是毫无好感。只不过,石渊为人历来受人称道,尤其是自从与姬宏成了亲戚,石门便更加收敛,在青山城的反响日胜一日。
僵持自然不是办法。
石渊下了决心,既然要缓和关系,便要压低姿态。
既然答应了主攻伯良羽,便要拿出最好的策略,减少伤亡。
他迈开步子,来到了子明等人聚集地一处宁静的小院子。
玉文笑脸相迎:“石堂主,快请坐。”
随后玉文抽出一把椅子,放置在了显眼的位置。
风钰站起身来,双手抱拳:“石堂主,未能相迎,恕罪恕罪。”
石渊眼神一扫,无礼的小子仍然坐的稳稳当当,虽然有些扎眼,但他心中还算有数:子明虽然性子桀骜不驯,但却是一个明事理的人,认真相处起来,终究不会是什么难事。
石渊道:“不必客气。叨扰了你们,是我的不是。此来,是请教各位,伯良羽的防守,是否有什么薄弱之处,还请各位赐教。”
说完,欠欠身子,坐了下来。
三人相互对视,果然不出所料。
风钰:“薄弱之处,偌大的雨玲渡、凤鸣城自然有。但是不知,石堂主是想徐图而进,还是直捣黄龙?”
石渊:“眼下,伯良羽士气正盛,我的人马连日奔波,恐怕没有直接杀掉伯良羽的能力。”
“哼。”
一声轻蔑的声音传进了石渊的耳朵。
子明一只手轻抚发髻,另一只手转动着桌子上的酒杯。
石渊压下了内心的波动:“栾舵主可有好的办法?”
子明:“咳咳,没有。我从来不操心本不该我关心的事。帮主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帮主没有吩咐,我就喝喝酒、睡懒觉。”
石渊强颜欢笑:“是,你最听常帮主的话,我自然是知道。不过此时我特意请教,你就不考虑帮助一下常帮主早日完成一统江湖的大业吗?”
子明:“一统?哼。不见得吧。”
只要石门的名头存在,便称不上是一统。
石渊本就是聪明人:“若是你不满意常帮主的决定,大可以去青山城询问。”
子明:“唉,太远了,折腾不起。”
石渊:“是远,还是不敢?”
子明正正身子:“你!”
玉文连忙打起马虎眼:“舵主,正事要紧。还是先谈一谈怎么杀掉伯良羽吧。”
风钰为石渊沏了茶:“伯良羽是明觉派的根,杀了他就等于成功了一半。只不过伯良羽向来胆小,身边护卫严密,简单的潜入不能奏效。”
高手寸步不离,这是伯良羽的习性。
守卫几乎找不出任何破绽,尤其是现在的形势之下,更是小心翼翼。
固若金汤,易守难攻。
没有破绽,便只好制造破绽。
第三百零八章 引蛇(下)
月初,雨玲渡消息传闻:辰阳关分舵准备大聚反攻明觉派,风钰摔人进入望陵一带。
伯良羽一向多疑,他对于传闻的消息并不关心,甚至一度认为这是明觉派故意散布,布下的**阵。
三日之后,风钰带人一路向北,从望陵一带逼近雨玲渡。
伯良羽手下精兵强将,雨玲渡又经营多年,并没有把风钰放在眼里。
七日之后,田玉文带领另一路人马与风钰合并一处,两个分舵的力量拧成一股,对雨玲渡形成了巨大压力。
这样的实力对比,雨玲渡的明觉堂虽然占有“地利”,却难免伤亡过大。
伯良羽向来精打细算,他并不想直接发生不可挽回的纠缠。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栾子明率领二十名高手,潜入明觉堂,袭扰伯良羽的住处。
二十人,面对偌大的明觉堂和强悍的防守,只能是以卵击石。
不过这一招“敲山震虎”,已经将伯良羽的小心谨慎的人心思调动起来。
风钰和田玉文佯攻进入雨玲渡。
伯良羽终于决定,留下一批人防守,另一批人由他亲自带领,暂时转移入凤鸣城,与驻扎在凤鸣城的人马汇合。
明觉派在凤鸣城的根基不稳,防范对比雨玲渡大打折扣。
而此时,石渊已经提前埋伏在了凤鸣城与雨玲渡的交界处,只等伯良羽出现!
凌修派总舵三千人马,从拂柳山庄向着西南方向而去,连夜赶到凤鸣城脚下。
风钰继续吸引雨玲渡明觉堂的注意,栾子明带人赶到伯良羽人马的身后,斩断伯良羽与雨玲渡的消息联系。
霎那间,伯良羽陷入了孤军奋战的绝境!
天云山派在人马占有优势的前提下,将伤亡降到最低,孤立伯良羽的亲随,为下一步斩杀打下了基础。
所有的部署,完全依照常十三的命令,将最后的表现机会留给石渊。
石渊正面与伯良羽交锋,以三倍的人数对战,早早便胜券在握。
这样建功的机会,想要放弃都无法甩掉了。
……
……
青山城分舵的士气,一天一天恢复的正常。
鲜血的教训,让每个人铭记:在利益面前,亲情终究是脆弱的。
防人之心,不可一日抛弃。
姬宏的鞭伤逐渐消退,精神也不似前些日子那般消沉。石瑶精心呵护,倒是瘦了许多。
石瑶时时刻刻都为前方的爹爹忧心,又怎能不疲惫?
现在的形势,东线依然稳定,常十三没有再住下去的必要。
青山城中,没有什么值得他再动心思的地方。
更何况,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嫂嫂,早就对他心生反感。
不如早些离开。
回到家里,为少安选选宅院,再尽心改造一番,做为他这个哥哥送给少安与雪儿的礼物……不,还是依照少安的意思,形式上少安自己买下来,送给雪儿。
林寻径直走进来:“师父,师伯说请您、少安和我,吃一顿家常饭。”
常十三:“是嘛。石瑶一起?”
林寻点点头:“嗯。”
常十三:“为师全身乏力,需要休息。你与少安去吧。替为师问好。”
林寻:“师父,您刚刚舞剑精神头挺好啊……额,可是师伯说务必请您一同去。”
第三百零九章 缓和(上)
常十三:“快去吧,为师不饿。”
林寻:“师父是不是不想见石瑶?”
常十三:“石瑶是你叫的?”
林寻凑过来:“师父不喜欢的人,我也不喜欢。那,我也不去了。”
常十三整理着自己的随身衣物:“为师并非不喜,而是人家不喜为师。”
林寻:“那我就更不去了。我才不要和不喜欢师父的人一起吃饭!”
常十三:“你不是很喜欢师伯吗?你不去师伯可不高兴哦。”
林寻推开常十三,双手夺过收拾一半儿的包裹:“师父,我觉得您不该总是这么躲着。现在心结解不开,以后就更解不开了。石瑶不喜欢师父,将来师伯的孩子也得被石瑶教坏的。师父您的大侄子可就不和你亲近了!”
常十三眉眼扬起,嘴角微笑,抬起一只手来轻轻抚摸着林寻的额头:“小脑袋真不错哈。”
林寻骄傲地说道:“那是啊!”
常十三松了口气:“那寻儿觉得,为师该如何是好?”
林寻把双手搭在常十三的两边肩膀上:“师父,去吃饭吧。难得有机会和她坐在一起,兴许可以改变的。”
常十三犹豫地看着林寻:“若是她搏了为师的面子,为师怎好下台?”
林寻坚定地说道:“面子重要,还是大侄子重要?!”
常十三撇撇嘴巴:“……好,去吃饭。”
林寻开心地笑起来:“师父您真好,越来越懂得听寻儿的话了,哈哈哈哈哈。”
常十三:“为师一向是向理不向人嘛。”
林寻抱紧他的胳膊:“师父英明!哈哈!”
姬宏一早便与林寻约定——若是林寻能够成功请来常十三,姬宏将为林寻准备五百两的零花钱。
这场交易,一下子激发了林寻的小脑袋。
“五百两银子,小爷我要定了!”
一边能调节常十三与石瑶的关系,一边能赚五百两银子,简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少安穿戴整齐,与常十三一同来到了一处雅致的别苑。
花花草草已经冒出了头。
土壤松松软软,不断输送着营养。
不高的墙壁上附着几株绿藤,大有越过墙壁,反身而出的迹象。它似乎就要挣脱束缚了。
两只小花猫依旧在房梁上嬉戏,这一对儿看上去已经如胶似漆。时而躺下来盯着对方,时而奔跑起来追随对方的足迹。
姬宏如愿以偿,见到常十三的身影,他终于小小松了一口气。
自己的师弟一向孤僻,难得能给这么大的面子。
他带着一身热情赶忙上前迎接:“十三来了,快请进。少安、寻儿,快请进吧。”
果然是家常饭。
称呼听着让人很是舒服。
至少,常十三很喜欢。
十三微微躬身:“师兄不必这么客气。”
姬宏:“今日,我就真的不客气了。十三,一会儿进了门,一定要心平气和的,算是给师兄我一个面子。”
十三:“是,吃饭嘛,干嘛不心平气和呢?”
姬宏:“对!”
少安:“大哥,今日的酒是什么?”
姬宏:“十三爱喝的小花雕。知道十三不能多喝,不过务必尝尝,这酒可是珍藏多年呐。”
第三百零九章 缓和(中)
少安:“十三哥,今日只能喝三杯哈,多了可不行。”
常十三满意地点点头:“三杯,知足了。”
一章八仙桌,
几把红木椅子,
五彩雕花的碗筷,
十几道各式各样的饭菜。
香气顺着空气,进入鼻孔,激起肠胃的躁动。
石瑶一身淡红色的长裙,长衿拖在腰后,宽敞的衣袖衬托着柔美。
即便是怀有身孕,依旧有着不可挑剔的线条。
十三礼数周到,微微躬身:“十三见过嫂嫂。”
少安:“嫂嫂好。嫂嫂今日穿的真漂亮。”
石瑶嘴角微笑,转过身来:“少安啊,快来,做嫂嫂这边。”
少安答应着:“哎,谢嫂嫂。”
石瑶眼神一分一毫也没有顾及到十三的身上。站在远处,坐过去?似乎有些尴尬。不过去?难道直接扭头出门吗?
小花雕在桌子上,
酒香悠扬,
此时离开,多少有些失望。
林寻看出了十三的心思,拉扯着他的衣袖:“师父,寻儿饿了,陪寻儿吃饭吧,好不好?”
姬宏:“十三,来,坐这边来。”
十三:“师兄,我还是回去”
林寻:“哎呀,师父您太磨叽了,回去干嘛,坐着坐着!”
左推右推,十三终于“被迫”留下来。
姬宏为他满上一杯酒:“十三,瑶妹,今日呢,为的就是你们二人能缓和一下。前一段时间,都是我不好,最后导致一家人险些闹成了两家人。十三呢,是秉公办事,也做出了最大的让步,能做到的不能做到的,都算是做到了。瑶妹,十三对爹爹着实上了心,换位想想,你若是在这个位置,也不可能徇私舞弊,放任几十人白白丧命。”
石瑶手指拂过一杯酒壶的壶身:“哼,换位置?谁能与天云山派的帮主换位置?”
十三如坐针毡。
如此没有面子的一顿饭,真的不该来的。
现在,进退两难。
少安好言好语:“嫂嫂,十三哥也有错。之前,十三哥未顾及嫂嫂,不肯让步。这才逼得伯父绑了寻儿。还望嫂嫂看在我的面子上,宽恕他。我敬嫂嫂一杯,先干为敬。”
少安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石瑶犹豫片刻,才端起了眼前的丹青色酒杯:“以茶代酒。”
林寻为石瑶续杯:“伯母,其实按照您的样貌,叫姐姐更好些。师父从来不是一个退让的人,这次破天荒的一次,把人情放在了帮派的后面。师父内心也做了很多的挣扎。至于此刻派石伯伯去对付伯良羽,那也是不得已。师父没有让石伯伯送命的意思,只不过是为了堵住帮派里人的嘴巴。这件事,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被绑,也不会引发一连串的麻烦。若是要怪,也希望姐姐怪在我头上,好不好?别在为难师父了。少安敬一杯,我敬三杯!”
林寻本是好酒量,只不过没有机会,一直被十三严加管教,酒从未超过十杯。
小花雕的酒劲猛烈,三杯下肚,一般不胜酒力的人估计早就没了吃下饭菜的心思。
林寻可到好,脸不红、心不跳,没事人一样,丝毫没有半分变化。
第三百零九章 缓和?(下)
姬宏:“瑶妹,寻儿说的都是真心话,也是十三所想。今日十三来赴宴,就意味着他一直把你我看做一家人。借着花雕酒,做一个了结吧,别在计较了,好吗?”
常十三从不对外道歉,更何况此时并无对错可言。石瑶又在执拗地奢求些什么呢?
石渊一辈子出生入死,为了石门奔波。
最后,石门覆灭,独木难支,却依旧选择困兽之斗。
石瑶作为他唯一的女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眼前的人,本是丈夫的师弟,本是不说两家话的一家人,却死死攥着爹爹和石门一众人的性命!
生与死,就在这人一念之间。
被人直直锁住咽喉的痛苦,石渊清楚,石瑶也清楚!
倒不是过多埋怨十三所做出的处置,而是痛恨不公平的安排——翻云覆雨,任凭别人左右着自己的命运。
更加令人无法接受的是,如同恶魔一般的人,此时每天晃悠在自己的眼前,挥之不去,无限徘徊着,徘徊着,最后还要逼着自己去认下亲戚!
石瑶想着:小小女子,哪里有这么宽广的胸襟?
姬宏:“瑶妹……在想什么?”
石瑶轻轻摇头:“没什么…只不过,担心爹爹。”
忧虑的眼神,
似乎染上了红晕。
出嫁时,爹爹满眼不舍,就在大门口翘首望着自己离开。
今日,石瑶的担忧,与那时的石渊,许是差不多的。
姬宏一时无言。
心中的柔软被一下戳中,神色暗淡。
石瑶眼神放亮:“常十三,你没错,我只是看不惯你整天拿捏着爹爹的性命,石门分堂被你玩弄在掌股之间。我实在无法把你当做亲人。”
姬宏攥住石瑶的手,不禁有些紧张:“瑶妹!”
十三内心几经辗转:“嫂嫂,我从小是被师父和师兄带大的。若说欠人情,除了师父,欠的最多的便是师兄。派遣伯父去雨玲渡,接着处置师兄,我心里比谁都难过。您不理解、不接受,我都认。不过,如此僵持着终究不是办法,师兄夹在中间”
石瑶一口回绝:“不要把宏哥当做筹码,说什么不得已、你也不愿的鬼话!在我这里,你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十三眨眨眼:“对,我不值得人同情。”
林寻:“师父……”
十三痛饮三杯,喝得又急又猛:“……我哪里值得人同情,哼。”
石瑶把他看作是惺惺作态,语气里带着不屑:“自己恩将仇报,就不要怪别人不认你!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嫂嫂?!”
十三自嘲地笑了笑:“不叫也罢,不叫我也不会少一块肉。”
石瑶的怒火再一次被点燃:“宏哥,以后我再也不要见到他,真叫人恶心!”
说完,拂袖而去。
姬宏起身赶过去,拉住石瑶的衣袖,勉强拽进了屋子。
“瑶妹,冷静下不好吗?说好的今日好好聊的啊。”
酒壶就在左手边,十三拧开盖子,张开嘴巴,小花雕瞬间顺着喉咙一路向下,冲进了肚里。
少安眼看情形不对:“十三哥!不要再喝了!”
十三并没有停下来,酒早已沾湿了衣领。
第三百一十章 叶松穆(上)
好久没有这么痛快。
被小花雕冲洗,如同重获新生。
林寻一把夺过酒壶:“师父,您怎么这么不听话!”
十三眼睛睁开:“拿过来。”
林寻:“您醉了。我带您回去休息吧。”
“啪……”
一声凌厉的脆响,酒壶被十三摔得粉碎,碎片滚落在地,甚至溅到了石瑶的罗裙之上。
眼神,一点点变得猩红起来。
多日以来,每次给石瑶行礼,迎接他的都是冷言冷语。
情绪被十三生生压抑着,从没有表露着任何烦躁和不满。
殊不知,一个在乎面子的人,能做到如此容忍,内心便更加堵塞。
下一刻,没有出路,要么疏导之,要么爆发之。
零落遍地的陶瓷碎片,
已经表明,
十三再没有压抑住。
姬宏:“十三,别激动,都是我不好,没有做好你嫂嫂的劝导,是师兄给你添堵了…”
就在人都觉得无法收场的时候,
突然间,
十三变得异常冷静,
恢复了平和的面容,甚至面带微笑:“师兄,叫人再上一壶酒,坐下吃饭吧。”
石瑶转过身去,一去不回。
两个小丫头,在她身后贴身服侍,寸步不离。
看着离开的背影,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姬宏有些无措,他知道他的瑶妹是一个烈性子,和石渊一样,听不得别人劝。
姬宏刚要拉着十三会到座位,就听到门外加快的脚步声。
来人单膝跪地:“属下见过帮主、舵主。”
十三:“起来说话。”
来人抱拳:“谢帮主。分舵刚刚收到总舵飞鸽传书,上有加急标记。”
姬宏将信件呈给了十三。
翻开一卷淡黄色的纸卷:
“禀帮主,明觉派叶松穆进入天云山城,林家大公子林真与其遭遇,不幸身亡。四名暗桩被杀。叶松穆逃入凤鸣城,属下恐破坏西线计划,不敢冒然进城。后属下没能阻拦林平庄主,此时林平庄主已经赶往凤鸣城。属下派晁泗暗中保护,以防万一。请帮主决断,是否调动护法前往。属下防范有失,还请帮主容属下当面告罪。
——凌修”
林寻盯着常十三阴沉的脸色:“师父,出事了吗?”
十三猛然将信件折叠起来,藏于掌心,一时有些失神。
他平息着情绪,尽量不让林寻看出端倪:“寻儿,马上去收拾行李。少安,重戈在哪?”
少安:“他说今日晚些回冥盛山庄,此时应该在房间睡觉吧。”
十三:“去把他叫过来,生意到了。”
少安:“是何生意?”
十三:“问这么多做什么,吩咐什么就去做什么。”
少安没冷冷瞪了一眼:“……是。”
十三:“师兄,家常饭就不吃了。十三这就告辞了,东线多劳师兄费心。”
姬宏不便多问,从神色中早就分辨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帮主需要什么人手,尽管吩咐。”
十三:“笔墨。”
姬宏马上命人取来笔墨,摆在了一旁的书桌之上。
“命,严加守卫总舵,严防山门,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派总舵留守护法,速速劝回林平,保护林平性命。
——常十三”
加盖印章以后,交给了姬宏。
第三百一十章 叶松穆(下)
常十三来到裘尧的住所,裘尧依旧躺在床榻之上,每一次大的动作都会牵动伤口,引发疼痛。
院子里的小草绿油油,安安静静,屋子里的人也是静静地躺着。
这一切,都是那么祥和。
“哒哒哒……”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轻悠悠地如同才在绵软软的地面上。
裘尧侧过头,艰难的挪动一下身子:“帮主”
常十三弯下身子,为裘尧掖好被角:“别动,好生躺着。”
裘尧:“帮主,您来是”
常十三:“我要离开了,去办点儿事。你在这里养伤,伤好之后回家。”
裘尧:“是、出事了吗?”
忧心忡忡的脸色,再掩饰也不似从前的轻松。
在林寻面前收拢起一切情绪,而在裘尧这里倒是可以稍微松懈一些。
裘尧的眼里,细致入微,片刻便感觉到了。
常十三:“是有些事。”
裘尧盯着他刻意的漫不经心,他试探地问道:“帮主,是您无法掌控的事吗?”
常十三的脸色突然收紧:“你就不必费心了。这就出发了,和你道个别。”
裘尧哪里能放地下心:“属下无能,不能为您效力。”
常十三:“哼,哪里的傻话。好了,歇着吧,不叨扰了。”
他转身离开。
“恭送帮主。”
裘尧琢磨不透,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
……
常十三一行人从青少山城出发,一路赶往凤鸣城。
重戈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到底是什么事啊,现在告诉我不好吗?”
常十三总是两个字:“不行。”
重戈:“我说不去,你说不行。问你杀谁,又不肯说,真是不讲理。”
……
……
叶松穆,明觉派前三位高手之一。
双剑在手,武功远在同是用双剑的于禾之上。
自从荣岚丧命,任朗与叶松穆便成了伯良羽的左膀右臂。
这二人的实力,在明觉派里再也找不到对手。
此次,伯良羽命叶松穆潜入天云山,在天云山派总舵控制区域制造混乱,吸引凌修注意,从而拖延总舵人马援助石渊人马,防止二者联合起来威胁凤鸣城。
但是伯良羽的命令晚了一步,凌修在叶松穆到达总舵之前先一步出动。
叶松穆本想着这一趟无所收获,没办法向伯良羽交差,就在他考虑是否折返之时,林真出现了。
林真,拂柳山庄大公子,林平的大儿子。
世人皆知,
林平是常十三的伯父,二人关系不菲,加上林寻正式拜师,这两家更是亲上加亲。
林真虽然不与常十三相熟,但是逢年过节的来往却也从不缺席。林真年长常十三四岁,与姬宏同龄。
如今,林真的儿子林煜已经五岁。
这个时候,林真猝然离世,林平白发人送黑发人,五岁的孩子没有了父亲。
更要命的,林真是林寻的亲哥哥,林寻听闻这个消息会这样?
当初,
常十三为了帮林家避险,直接命人下了蒙汗药,把这一家人硬生生地请到了总舵之内。
是,躲避了任朗这个可怕的杀手。
谁又能想到,
在松懈的档口,
最终死在了叶松穆的剑下。
第三百一十一章 追问(上)
一路上,
时间过得那么快,
又那么煎熬。
……
……
林寻不是一个木讷的孩子。
相反,机灵地总会出人意料。虽然大大咧咧的性子,却有着敏锐的观察力。
尤其是,日日陪伴在身边的师父!
一路,
常十三很少与他说话。一切都显得那般刻意。平日里,一旦心情不错,常十三总会关心地和他说上几句话。
可是近日,三天的话加起来都不过几句。
早课晚课严重压缩,更像是故意放水。师父再也没有在身上落过鞭子,不论招式好坏,师父只是面无表情地结束。
常十三并非不想掩饰,只不过心里越是在意,便越发掩饰不住。
林寻终于忍不住,
趁着晚间在一家偏僻的客栈落脚,他打算问个明白。
少安与重戈睡在一间,常十三与林寻一间。
林寻看着常十三一身疲惫,漫不经心地脱下外袍,倒头便躺在了床上,更疏远的是,常十三侧过身去,一直背对着他。
林寻坐在床沿上,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师父,您睡了吗?”
常十三本不愿搭话,却又觉得似乎不妥,便轻哼了一声:“嗯。”
得知常十三并没有睡熟,林寻接着问道:“师父,寻儿想和您说两句话,好吗?”
常十三翻动下身子,平躺过来,表示自己在听。
林寻:“为何这几日,师父心事重重?您不与重戈透露,可不可以和寻儿说说?”
常十三知道,
终有林寻要面对的那一刻,他希望晚一些、再晚一些。
哪怕,是由他的爹爹说出口,而不是他呢。
该不该早些和林寻透露,他心中很是犹豫。该不该让林寻有个准备?
既然林寻问,他总要给一个说法。
林寻见他无动于衷,于是又追问道:“师父,寻儿觉得您对我越来越冷淡了。如果寻儿哪里做的不好,您大可以说出来,不要这样对我。”
常十三心中猛然一紧。
哪里是冷淡。
或许是些许愧疚吧。
林真的死,多多少少和他有关。
没有天云山派与明觉派的厮杀,便不会发生。而这场厮杀的由来,是江湖纷争,他常十三对此有着直接干系!
常十三又侧身过去:“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林寻心中不安:“如果不是因为我,那便是因为那封信!师父您自从青山城出来,便这样了。那封信究竟写了什么?我们又为何要急匆匆去凤鸣城?”
林寻一点点触及真相。
常十三攥起手掌:“是有些事,为师此时不便与你说。到了凤鸣城便知晓了。睡吧,为师累了。”
林寻不甘心:“那您可不可以说说,为何您对重戈、少安依然有话,可是对我却眼神躲闪?寻儿睡不安稳,也不踏实……是不是、是不是那封信和我有关系?!”
常十三“蹭”一下坐起来,
床身都不由得晃了一下。
“睡不着就去外面值守!大晚上不睡,反了你了!”
带着火药味儿的话,从喉咙里窜出,在格外安静的屋子里炸开。
林寻全身一震,本能性地蜷缩一下,恰好坐在床沿,一下子便跪在了地上,条件反射地蹦出一句:“师父…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