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诘问
褚华本能的有些迟疑。
毕竟他是思政长官,队伍中有人背叛了组织当了内鬼,他难逃其咎。所以刚刚苏平说刑禾通可能有问题时,他本能的提出质疑,除了却是难以置信外,也是下意识的想逃避这一可能要让他承担责任的事实。
而王常勇思忖片刻之后,便点点头,掏出手机说:“那我叫他。”
“哎……”褚华又不自觉的抬起尔康手想要阻止他,但紧跟着,他又叹了口气,“害”的一声将手放下,摇摇头。
苏平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轻轻颔首。
王常勇便立马给刑禾通打了个电话。
“小刑啊,你过来一趟。嗯,我就在案发单元楼楼下。嗯,快点儿。”电话接通后他就说到,同时看了苏平一眼,嘴唇又动了动,无声问了句,见苏平再次点头,便补充说:“苏队也在这,快些。”
苏平双手抱臂。
王常勇从口袋中掏出烟,取出三根随后手伸向苏平。苏平摇头拒绝,先前和荀牧在医院门口抽了太多根了,这会儿喉咙还隐隐作痛,嗓子也干得很。
褚华则接过烟和王常勇一块抽了起来。
两分钟后,刑禾通从隔壁楼的楼门口出来,左右看了看,便往苏平三人这一路小跑了过来,随后调整了下微喘的呼吸,问道:“苏队、王队、教导员,你们找我?”
“我问你,”苏平松开抱臂的手,开门见山道:“昨天晚上八点半到九点左右,你在哪儿?”
“啊?”刑禾通张了张嘴,眼珠子忍不住微微一斜,目光滑向了王常勇和褚华。
“瞧我干什么?”褚华这段时间调整了下心态,瞧见刑禾通的目光,反而急了,立马说道:“苏队问你话你就直接回答呗,看我俩干什么?”
“哦……哦!”刑禾通立刻回一句,随后眼珠子迅速转动,说:“昨天下了班我在路上闲逛呢,结果正好遇到了佟队,跟他在路上聊了两句……”
“仅仅只是聊了两句吗?”苏平眯眼。
“这……”
刑禾通迟疑了一小会儿。
苏平趁着他迟疑的瞬间,又立刻诘问道:“既然你昨天晚上见过佟浩杰,先前我们调查佟浩杰失联并遇害,极其家属被害一案时,问过昨晚是否有人和他见过面,你为什么不站出来?”
事实上苏平这么做就是在攻心,打心理战术。
先前刑禾通不站出来承认自己和佟浩杰见过面,显然有一定把握苏平等人无法追查到他。
但当他得知支队前往交警大队调查交通监控视频的时候,他立马发现了自己的疏忽,心里就有点儿忐忑了——县城交通探头密度虽说并不高,可同样也不算低了,他无法保证自己与佟浩杰见面会否被查到。
只是先前没承认,那会儿他也不好站出来再说这事儿,毕竟还有一些侥幸心理。
可这会儿苏平指名道姓找他,开口就问他昨晚八点半到九点去了哪儿在做什么,他便明白这事已经兜不住了,只好承认。
苏平再一诘问,一时半会之间他还真有些支吾。
但他好歹也是个老警员,讯问经验还算丰富,反过来如何应付审讯的法子自然也有些,当即便憨笑两声,故作淡定的说道:“那个,苏队,我这不忘了吗……”
“忘了?”
“也不是啥大事,就是偶遇了说两句话,然后很快分开了,当时没太往心里去,所以你们问的时候也没想起来。”他挠挠头说:“但这会儿……这不,你一问详细时间,我这记忆就被引导出来了。”
“只是说话?”苏平眼睛一眯。
“这……”刑禾通眼珠子又立刻转了起来。
两秒后,他显然决定避重就轻,透露一点点,而不是抱着侥幸心理继续博弈以免再次被揪穿后哑口无言,便说:“我给了他一个移动硬盘。”
“所以佟浩杰手中的移动硬盘是你给的?”苏平再次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这会儿才知道硬盘的事一般,又继续质问道:“还是那个问题,先前我们询问谁给了他移动硬盘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站出来?”
“啊?”这回刑禾通反应倒是很快,显然决定说出给了佟浩杰硬盘时就想好了下文,立刻就说:“佟队拷贝监控视频的那个硬盘,是我给他那块?”
显然这家伙是决定咬牙狡辩了。
与此同时,王常勇和褚华在后头对视一眼,脸上都闪过一丝了然。
他们也看出来刑禾通问题不小,毕竟哪有这么巧的事。
可惜巧合并非办案的依据,也不能以巧合作为判断有罪的逻辑支撑,这也是刑禾通狡辩的原因,虽然有些牵强,但并非不能解释。
苏平却反倒没再追究这事儿,并轻轻点点头,只继续问道:“那么之后你做了什么?”
“什么之后?”
“佟浩杰走了之后。”
“又逛了一圈,想到口罩快用完了,就去药店里又买了一些。”刑禾很快回答说:“然后我就回家睡觉了。”
“几点回到家的?”
“八点五十。”
“谁能证明?”
“超市和药店的监控应该都能证明吧?至于在家……那就没办法了,我单身独居。不过你们可以查我警务通和手机的定位记录。”
“这说明不了什么,只要你出门不带着它们即可。”苏平淡淡的说道,随后追问:“你回家后就再也没出过门了么?”
刑禾通双眼迅速转动起来,随后立刻摇头说没有。
显然他又决心抵赖了,但这会儿并非侥幸,而是自信。他没开自己的车,换掉了警服,又全程戴着口罩,不可能被发现才对。只能说这次疫情某种程度上也为他的行动提供了些许便利。
但这时,苏平却哼了一声:“到现在还满口谎话,强行狡辩!刑禾通,你身为刑警知法犯法,知道……”
“哎哎哎,不是,苏队你不能污蔑人啊。”刑禾通立刻急了:“我犯什么法了?你得拿出证据!”
“正在调。”苏平淡淡的说。
他仿佛松了口气:“苏队你就别诈我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
“还不信是么?”苏平打断他沉声道:“昨天晚上九点十二分,你路过建设路口的时候拉下口罩喝了口水,被路口监控拍个正着!”
刑禾通身子一僵。
第151章 被迫
“拿下吧。”苏平下巴微微扬起,淡淡的说道。
王常勇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褚华后,便抿了抿嘴,上前一步。
“等等,等等!”刑禾通彻底着急了,后退两步,双手抬到胸前位置连连摆手:“你们不能抓我!你们没证据!
是,我承认我出门了,可那又怎么样?我难道没有自由权吗?下班时间难道我都不能上街晃悠了?我又没出县城,难道这样还得我提前申请报告没报告就要抓我?
是,我承认我撒谎了,可是我有苦衷,我……说点谎话也不代表就是犯罪吧?我……”
王常勇顿了顿。
苏平则静静的看着他慌不择言不管有没有用的话都一股脑的往外说,等他终于卡了壳才淡淡的说道:“姑且不论你出门干了什么,据我们调查,你当时开的车辆套了别人的车牌,光这点便已违反了交通安全法。
你身为民警,却知法犯法,可以说是严重违纪行为,我现在就正式对你执行口头传唤,配不配合在你。”
刑禾通的双眼渐渐失去光泽,脸上绝望的神色愈加浓厚。
苏平又淡淡的说道:“我们已经派人去找那辆车了,我想要在那辆车上找到佟浩杰待过的痕迹,并不难,甚至还可能发现血迹你信不信?
你也是民警,应该懂我们的规矩。怎么样,负隅顽抗,还是招供?”
“我……我……”刑禾通又开始支支吾吾,非常挣扎。
苏平多少还是剩下了点耐心的,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王常勇同样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右手却已经摸向了腰间,显然接下来是掏枪还是拿手铐,就看刑禾通接下来的表现了。
“我招。”刑禾通终于叹了口气,低下头去,低声说:“我承认,是我约了佟队出来然后打晕他,把他给带走的。
但我没杀人,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杀他,我把他带到地方下了车交了钥匙就直接走了。
我也没想到那帮家伙竟然真的这么大胆,竟然真的敢杀警察。我还以为他们让我把他带过去是要谈判想要买通他的,我真没想到……”
“这么说,你也被买通了?”
“不,没有,我是被逼的。”刑禾通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色,说道:
“就在我被调到大队不久跟着佟队学侦查,算是和他组成了搭档后没多长时间吧,我就忽然接到个电话,对方说我爸妈被他们劫持了,还让我听了我爸妈的声音……
我爸妈倒是没有求救什么的,反而很开心的样子说是在外头玩让我不要担心什么,似乎是完全没意识到他们被绑架了。
那时候我真的手足无措,也体会到了气抖冷的感觉。但他们并没有提什么要求,反而给了我一个地址并说我爸妈正在那儿跟他们的人在打牌,让我抽时间过去接他们。
但,如果我把这事儿告诉同事,他们就立刻撕票,说让我瞧瞧究竟是他们下手快,还是我们救人快。而且还不允许我把真相告诉我爸妈,否则他们同样撕票。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妥协了。我相信自己同事的能力,也相信如果我爸妈真出个三长两短这帮犯罪分子绝对讨不了好,但我爸妈终究……
当然我也没完全相信他们,就利用我学过的那些技能去他们给的地址附近逛了逛,看看具体情况再决定是直接去把我父母接出来还是报警并通知其他同事。
结果我就看到,他们真的只是单纯的在那打牌,还有说有笑挺开心的,又犹豫了一会儿,我就露了面,把我爸妈给接走了。
之后我又接到个电话,继续强调不许把这事告诉我爸妈,他们已经安排了好几个人接近我父母,一旦我爸妈知道真相露出了忧心忡忡之类的神色他们立刻就会对我爸妈动手。
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输了,他们名义上是劫持我父母,但实际上却是在劫持我。我很清楚他们的目的,无非就是要我成为一颗扎在大队内部的钉子成为他们的眼线罢了……
可是我没得选。我自己的话死就死了,但我爸妈不成啊,他们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最后还要因我而死吗?
我一直没有处对象,没有结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已经被人劫持了,身不由己,难道还要害了其他姑娘吗?还要再自己硬生生造个死穴,然后推给这个犯罪团伙吗?”
苏平眉头紧锁,双眼死死的盯着刑禾通,但脸色却在不知不当中缓和了许多。
他不认可刑禾通的行为,但却能理解,毕竟被劫持的并非是他父母家人,他也没资格去职责刑禾通什么,更不可能指着他鼻子就要他咬牙跟犯罪团伙硬肛然后扯一大堆大道理。
慷他人之慨的事,苏平做不到。
对于叛徒他是痛恨的,但因利益而妥协,与因父母家属被胁迫而妥协也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后者他同样不认可,站在他的立场上他也同样痛恨,可他并不会去鄙视,只算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但有个大前提,便是刑禾通当真是被胁迫的,而非是他为了取得同情而在扯谎——因为纵使是法律,对于被胁迫犯罪者同样是‘同情’的,大多数时候都会适当从轻、减轻惩处,乃至取消惩罚。
何况刑禾通的话语当中也并非是没漏洞,至少还有些自相矛盾的地方。
比如他一开始狡辩时说的,他没想到犯罪团伙真的敢动手,以为是打算收买佟浩杰,与后边他说自己家人被挟持从而被犯罪团伙胁迫这两件事之间,便存着一定的矛盾。
都已经动了劫持手段了,又如何可能只是绑过去收买呢?
想了想,苏平眼珠子一转,为了确认自己的判断,他又问道:“那么在该犯罪团伙劫持你父母之前,是否曾经试过收买你?”
“没有。”他抿嘴摇头。
“这些年你为他们坐实,有没有收取过什么好处?”
“一分钱都没有,”刑禾通握拳说道:“为他们办事没好处,但不配合他们就要了我爸妈的命。”
“呵,那就有意思了。”苏平挑眉:“他们从未试图收买你,你怎么确定他们要你把佟浩杰绑过去是为了收买他?”
“他们说的。”刑禾通这次倒是没慌,挺淡定的说:“他们只说想和佟队好好聊聊,我就以为他们是想要收买佟队了。”
“用打晕这种暴力的方式?”
“没办法,佟队我了解,收买不了的。但既然他们想收买,我也不能不配合。我也猜得到,他肯定不配合,而这个团伙估计会用差不多的方式,去用他的家人威胁他,逼他就范。
其实很好猜,他们给我的那块硬盘让我想办法骗骗佟队,让他去查自己小区的监控,我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硬盘里的程序我也知道,冻结监控机位的嘛。他们冻结机位要做什么我也清楚……或者说我自以为自己清楚——打算劫持他的家人以此作为威胁。但我真的没想到他们竟是要灭口……
我承认我这么做很不地道,哪怕我是被威胁的我也没法洗。套用前几年很火的网文里的句子,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种行为非常自私,非常恶劣,我也不狡辩什么,总之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苏平哼了一声。
片刻后,他又继续问:“硬盘在哪?”
“和车钥匙一块儿交上去了。”
“那辆车在哪?”苏平又问。
“北中村如意巷a77栋。”刑禾通说:“就在妇幼保健院附近,建设路口那边,新安寨对面那个居委村。”
苏平双眼微眯,这个地址有一点点熟悉。
仔细思忖了许久后,他发现,该地址似乎在信天翁加密过的那堆证据当中出现过,他隐约记得北中村如意巷这六个字,但更具体的就记不住了。
毕竟当时也只是扫过一眼而已,记忆并不深刻,能对这六个字有点印象就已经很不得了了。
“简单来说,是你故意制造机会‘偶遇’佟浩杰,然后给他提供假消息让他去查监控,等他将监控拷贝出来后便又把他骗出来让他找你,同时移动硬盘中的程序也发挥作用冻结了几个监控机位的视频,是这么回事吧?”
“差不多。”刑禾通点点头道:“我跟他说最近查到有内鬼疑似在他小区当中出没观察他,让他好好查查。”
“如果是这样,他也不该自己独自去监控室拷贝监控啊!”沉默了许久的褚华这时终于忍不住了,接话说:“先不提他任何文件——比如取证通知书和介绍信什么的——都没有开具,还是他自个儿独自去取的证物……
这样的证据根本就不被承认,因为取证程序并不合法,他也是老刑警了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也是我的原因。”刑禾通抿抿嘴说:“我告诉他咱们大队里有内鬼而且一直在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如果他走正式程序取证的话那一定会泄密的,到时候就打草惊蛇了。
我就建议他说,咱们不着急取证,先将线索收集完毕,确定究竟谁是内鬼以及这一系列的犯罪真相。
这样,当我们将真相查明,且清楚各部分证据在哪儿了之后,就可以再走正规程序把合法的取证程序都给补上,以雷霆之势直接将他们连根拔起。”
苏平捏捏下巴。
“你有没有告诉他内鬼是谁?”
“没有,只是隐晦的提了一句,他也没多问,因为信任吧,说实话我挺对不起这份信任的。”
苏平又哼了一声,尔后问道:“犯罪团伙为什么盯上他?”
“因为……”刑禾通本能的左右瞧瞧,压低了声音,随后说:“他查到了老局长头上。”
苏平挑眉。
顿了顿,刑禾通用更低的声音说道:“就是前任县局的……头儿。八年前平级调到市局任办公室主任,不久后选上了副局,现在……任常务副局,也是市长伟之一。”
这话声音压得非常低,除了苏平听得清清楚楚外,稍微远些的王常勇都没听真切,只捕捉到几个关键字,更远些的褚华更是什么都没听到。”
“常务……”苏平嘴唇蠕了蠕,身子也略微僵硬。
这位大佬在公安系统当中其实挺低调的。但再怎么低调,也盖不住他是二把手的事实,不出意外,不碰到空降党,将来十有**会接过刘局的位置。
简单来说,是个有资格穿白衬衣,肩上扛着橄榄枝的大佬。不但在本市公安序列中的级别相当高,实权也同样相当大。
哪怕是头铁的苏平这会儿也感觉到了棘手,感觉到了后背略微发凉。
想要对付这样的人并不容易,而这样的人想对付他们却并不多难,苏平着实也没有多少信心。
刑禾通暗暗盯着苏平,见他这副模样,竟也不自觉的感到了些许失望。
虽然他背叛了组织,但心底里他却也仍旧希望这个组织里能有真正的硬骨头存在,偏生也同样并不希望有这样的人,很是矛盾。
憧憬着英雄,又不期望英雄真的出现在眼前……
而苏平的脾气,整个余桥刑侦系统的刑警都多少了解,也听过许多他的事例,算是圈子里的名人之一。但这会儿连他都感到了恐惧想要退却,公理与正义恐怕就真的成空话了。
依旧怀揣正义感的人说不上话,说得上话的人丢了正义感……即使民警真正维护的是秩序而不是正义,但如果这成了事实,依旧让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很快,他就见苏平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我不管站在背后的是谁,有多大的能耐,只要让我查到,绝不放过,付出一切代价也在所不惜。”
刑禾通精神一震,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同时苏平目光再次落到了他的脸上,轻声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暂时应该就这些。”他抿抿嘴:“如果我想到了会第一时间找你们。但我有个要求。”
“说。”
“保护好我爸妈!只要你们能做到,别的……都好说!”
第152章 调整
苏平注视了他两秒,随后点点头:“需要什么程度的保护?”
“嗯?”
“我直接派支队直属的同事与特警上门,向你父母陈述事情,随后将他们暂时带回余桥市区,带到支队进行保护,如何?”苏平问道,随后又解释说,
“你应该很清楚,目前咱们的证人保护制度尚不完善,更多是宣示性的规定而缺乏实质上的可操作性,别说对人身安全什么的,就连保密措施都并不够严密,很容易泄露,造成各种各样的麻烦。
证人都如此,何况是证人家属了,更别提污点证人的家属——虽然我国也并没有实质上的污点证人这概念。
而报复作为犯罪集团的重要威胁及自保手段,发生的可能性很高。我们出于办案需要当然会为你尽可能提供保护,但如果纯粹走程序的话你家属很可能会被忽视,更何况也没有靠谱的程序可以走。
所以你要真有心保护自己的家属,我认为我的提议最行之有效。当然这毕竟算是限制了人身自由,如果犯罪团伙……或者说犯罪团伙背后的人以此攻讦我们,我们也很难办,所以必须取得你与你家属的同意。”
“真能这样,再好不过了。”刑禾通反而松了口气,轻轻点头。
苏平后退半步,手一引:“那么,请上车。”
他没动,反而主动伸出双手,俩手腕并拢。
苏平明白他的意思,看向王常勇。
王常勇叹口气,取出手铐,却没直接铐上,而是请他上了警车,再将他左手与车后排的扶手铐在一块,进而帮他打开车门通风,免得车内温度过高空气过闷导致中暑什么的。
同时苏平掏出手机,给二中队队长罗镇寰打了个电话,让他立刻带一位同事两位特警即刻赶到城北刑禾通父母的住所,向他们陈述情况,提供保护,并且要快。
又过了一会儿,苏平再次接到电话,这回是老赵头打来的。
“老苏啊,”电话一接通,他便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到平和乡现场了,这边情况还算稳定,不用担心。”
“哎,行,老赵辛苦你了。”苏平立刻回一句,想了想又问,“支队那边怎么样,还算稳定吧?”
“抽调了这么多警力,剩下的同志工作压力有些大,”老赵头回答说道:“不过还好,支队平时事情不算太多,可以支撑。
但也不能太久,这桩案子必须得尽快侦破。虽说我们必须做好与对手打持久战的准备,但也得认识到一个事实——咱们并没有真正与他们长期打大规模持久战的条件。”
“我明白。”苏平闷闷的回一句,没办法,警力这一块目前仍旧太缺,实在没条件抽出大量警力长时间投入到一桩案子当中。
片刻后,老赵头声音再次从听筒中传出:“我跟你讲啊,除了重案大队六中队,二大队五中队外,这俩大队剩下的人我可都给你拉过来了,目前讲这也达到了极限,不好再调人了啊。”
“什么意思?”苏平有些纳闷,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这事儿。
“你和老荀不打算让支队全面介入、全面接手这一系列案件么?我就给你把人都带来了。
虽然咱们直属的大队,单对单人数比不上县大队,但这近乎两个大队加起来人数也盖过他们了,放手去做吧,就当我退休前再陪着你们干笔大的,好好配合你们,合作愉快咯!
哦对了,特警支队那边,又支援了三个中队,与我们一块出发的,不过我下高速的时候就和他们分开了。我这边也有三名特警,放心吧。
至于去你们那儿的,算算时间,应当还有二十分钟到。不过能到的应当只有一半左右,也就是差不多四个中队的人吧,还有一半,按照你们先前的指示分散到各个乡镇去调查信天翁提供的那些地址中展开调查去了。”
“行,我知道了。”
“要干脆,要快。”老赵头又说:“既然决定了全面接管,就别优柔寡断的,担心县局这边不满啊、打草惊蛇啊什么的。
他们要不满早就该不满了,蛇也已经被惊了,再考虑那些没意义。简单说,就是放手干,什么顾虑都别有,明白吗?”
苏平眯了眯眼。
他明显感觉到老赵头话里有话,似乎想要提示他些什么,却又不敢明说。正因如此,他也不好多问,只能自己揣摩。
片刻后,他眼睛又睁开了些,笑道:“行,我清楚了,你自己也小心点,多注意安全。”
“知道啦知道啦。哎,话又说回来,老苏你打算什么时候退休啊?”
“嗯?”苏平一面思忖,一面迅速回答:“我还早着呢,至少可以再干五六年的。”
“唉,真要不行就别强撑,你现在完全可以申请提前退休。”老赵头有些苦口婆心的说道:“别的先不提,单单这身体啊,就吃不消。你现在搞‘超前消费’,等到了我这年纪,都得连本带利的还回去,苦哟!
再说,你都已经老眼昏花,看不清人了,干嘛还强撑呢?早点解脱了多舒服的,这么强撑着,苦的还是自己,危险也得你自己扛,甚至还得付出巨大的代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苏平沉默,过了良久,他才接着说道:“谢谢,我会好好考虑的。”
“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不是?行啦,我不跟你多说了,你好好考虑吧。你要有什么想不通透的就直接找我吧,我是过来人,有经验。”
“好。”
挂断电话,苏平又是久久无言,静静思考老赵头无缘无故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前边说的那些只是意有所指的话,那么后半段话就明显是话里有话了。
毕竟老赵头由于平时太过低调,基本不管事儿,偶尔开大会也跟个闷葫芦一样自顾自的坐在一边,苏平往常跟他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
就算时间再往前推些,他还不是副队长,老赵头也并非正委的时候,他俩也几乎全无交集——他是从基层爬上去的副队,而老赵头则是市局空降下来的正委,此前并不在一个单位。
交浅言深可是大忌,体制内更是如此,毕竟体制内的大环境便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讲究多想多看,少做少说,如老赵头这般的人更是如此。
不过说起来老赵头的意思也很明显了,苏平只是无法准确确定而已,总觉得隐约有些似是而非……
静静的想了几分钟后,苏平又掏出手机,给荀牧发了条短信,问他现在方不方便。
几秒后荀牧就打来电话,接通后开口就问:“老苏咋了?”
“刚老赵头给我电话了。”
“噢?他说了什么?”
苏平便大概将老赵头说的话都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分钟,苏平才接着听到荀牧的声音:“你等一下,我去厕所跟你说。”
“嗯。”
又几分钟后,便听荀牧说道:“路上我也想了一下,如果老赵头没有什么深意,只是想吐露的意思的话,应该就是一个建议两个提醒了。”
苏平很快接话:“建议我们动作快点,提醒我老孟真的有问题,另外提醒我注意安全?”
“对,他那可能收到了什么消息亦或者收到了刘局的提示什么的。”荀牧说道:“但……如果只是这么浅显的意思,他直说就好了,何必如此拐弯抹角的呢?所以我寻思着应该不这么简单,应该还有别的意思。
而再分析多一层的话,前半段,他好几次有意无意的提及人数,提及全面介入什么的,是提醒我们县刑侦大队的普通侦查员同事被渗透的很严重?”
“再仔细想想吧,或许还有别的说法。”苏平捏捏下巴,寻思片刻,忽然想到件事儿,便说:“对了,刑禾通招供了,倒是挺配合。按照他的说法,他是被人以父母的安全作为胁迫,无奈下才成了该犯罪团伙的眼线的。”
“那他有供出为什么犯罪团伙会对佟浩杰动杀心甚至直接灭门吗?”
“说是佟浩杰怀疑上了一个人,但还没证据。”苏平说道。
“谁?”
“句悦闻!”
荀牧声音惊骇:“句……!是他?”
“嗯。”苏平压低了声音说:“我现在怀疑,该团伙十年不灭,除了他们还算谨慎且有分寸之外,恐怕也有他养寇自重的因素在……
他短短几年时间就从县局局长爬到了市局常务副局的位置,恐怕该团伙贡献了不少力量,让他捞了不少证据。”
“先别急着下结论。”荀牧回一句,尔后语气谨慎的说道:“毕竟还没有证据,指不定是犯罪团伙泼给他的脏水……”
“泼脏水?”苏平翻个白眼:“开什么玩笑,他们脑子抽了才通过杀害刑警并灭其满门的方式去给以为常务副局泼脏水,逗我呢?”
“不是,你没理解我的意思。”苏平赶紧解释说道:“我不是说佟浩杰恰好怀疑到了句局,犯罪团伙打算顺便给句局泼脏水才对他动手并灭门的,而是说……”
苏平秒懂,问道:“你是说,刑禾通在泼脏水诬告,佟浩杰怀疑的人并非是句局?”
听荀牧嗯了一声,他沉思片刻,又道:“我觉得不太可能。就目前看我比较倾向于相信刑禾通确实是被迫犯罪的。何况身为眼线,他也不该对犯罪团伙如此的‘忠心耿耿’,到了这种时候还在帮该团伙做事。
更何况,就算他仍旧在扯谎,就算他在泼脏水诬告,对象也不该是句局,毕竟整个市局,除却刘局和黄正委下来就是他了。该团伙幕后boss不应该这么睿智,把他给拉下水。”
“倒也是。”荀牧回一句,接着又问:“这事儿你和刘局说过了吗?”
“你跟他说吧。”苏平回答道:“顺便问问他到底是谁通过老孟联系他的……如果你愿意,也可以问的直接点,问他老孟到底是否可信。”
“所以你没问?”
“你以为我问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才听荀牧叹口气,说:“行吧,那我直接给刘局打个电话,回头再找你。”
“好。”苏平应道。
挂断电话,他又给方常发了个短信,将北中村如意巷a77栋这个地址发给他,并让他在附近找找可疑车辆。
同时他给二大队队长胡秋雨打了个电话,询问他到了哪儿——虽然名字女性化了些,但他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彪形大汉。
得知还需要一小会儿才能赶到后,苏平寻思片刻,便说:
“你到达县城后直接和罗镇寰联系,将案情前因后果搞个清楚明白,如果到时候我没给你另外的指示,那么重案大队、二大队所有同事,暂时交由你来领导指挥,没问题吧?”
“没问题!苏队放心!”
“嗯,那先挂了,有事联系我……对了,险些忽略了,你到了之后,记得安排人去好好把负责监控的四名保安给我仔细查过一遍,总觉得他们不太对劲的样子。
还有,到了后不用第一时间展开工作,你先把案情一笔一笔捋顺了,做个笔记,然后再做具体安排。
这桩案子太过错综复杂,线索很少,方向太多,各个因果逻辑,各个方向不搞清楚,很容易把自己绕迷糊,错过一些重要线索。
包括我们这两天,就有不少疏忽,忽略了不少地方。虽说受条件与人数所限没有办法,但总归不够完美,同样的错误你别犯,尤其现在咱们并不缺人手了。”
“明白!”
“行,先挂……小祁?”
说到一半,他微微皱眉,竟瞧见祁渊正往这儿走,不由皱眉叫了一声,随后又说:“没事,就这样,挂了。”
于是他便挂断电话,随后快步往祁渊走去,在他身前一米左右停下,问:“你怎么跑这来了?不是让你在医院好好休息吗?保护你的那俩特警兄弟呢?他们跑哪去了?”
“苏队,”祁渊轻轻握拳,抬头看向苏平,涩声问道:“我爷爷……究竟是谁?我爸他……真是私生子?”
第153章 身世
(本章海量谐音词,见谅)
苏平眉心一拧,上上下下的看了他两眼,随后问道:“你听谁说的?”
祁渊从口袋中摸出手机,解锁,递给苏平。
苏平瞅一眼,眉头拧的更深了。
信息很长,通过虚拟号段发送——当然虚拟号段同样可以追踪到ip地址。
但内容上却不算太丰富,只向祁渊强调,他爸祁郊,并非他爷爷祁耀宗的亲生儿子,而是某大佬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所以这个犯罪团伙中的激进派选择绑架他,试图以此逼迫市局妥协并以此脱身。也只有他这样的身份,才有一定希望达成这事儿。
否则哪怕绑的是荀牧,刑侦支队都不可能做出实质性的让步,更别说市局了。
然而在得知祁渊于某大佬心目中的分量并没有该团伙想象中的重,至少某大佬对下做出决不妥协的指示之后,该团伙的妥协派便软了,立马投降求活。
基本内容大概就是这些。
苏平抬起头,将手机还给了祁渊。
“苏队。”祁渊忍不住问:“这上边说的,都是真的?”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我想听你说说。”
“……”苏平沉默,扯下口罩,从口袋里掏出烟,摸出一根,点上,抽了两口,才轻声说:“后半部分,大多数都是猜测,不过和我们猜的倒是挺接近了。”
“前半部分呢?”
“虽然有些闪烁其词,但基本可以说是事实。”苏平吐出口烟雾,跟着轻叹口气,终于上前两步,拉近了与祁渊的距离,随后一抬手勾住他脖子,略微用力的搂了搂,便说:“走,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再好好讲讲。”
祁渊抿抿嘴:“这么说来,其实是能全盘跟我讲的?”
“老书纪没要求,其实就是默许了我们找机会跟你说。”苏平轻声道。
“老……老书纪?”祁渊张了张嘴,又沉默了片刻,随后说:“余桥似乎没有姓‘祁’的领导和退休领导……他不跟我们一个姓么?那隐藏的确实挺深啊。”
“祁老书纪,怎么会不姓祁。”苏平微笑,随后抬手指了指上头:“不是咱们余桥,更上头。”
说到这儿,他恰好找到个相对僻静且阴凉的小亭子,便勾着祁渊肩膀走了进去,随后用手拍拍石凳上的灰,大剌剌的坐了下来,随后拉了拉祁渊手袖示意他也坐。
虽然他屁股有伤,不太好坐,但也没条件给他趴,坐下总归稍微比站着要舒服点。
祁渊抿抿嘴,叹道:“苏队,能给我根烟吗?”
“你不戒了么?”
“心情很复杂,想要来一根。”
苏平便从口袋中掏出烟,连烟盒带火机一块递给他。
“谢谢。”他结果,取出一根,点上,吐口烟雾,动作自然无比,毕竟才刚戒烟个把月,怎么也不可能生疏了。
就是他身体对一氧化碳的抗性降低了些,脑袋有点儿晕。
“还听么?”彼此沉默了半分钟,苏平主动开口问道。
“听。”祁渊点头。
“简单说,他是咱们省,公、检、法、司政、国安、反邪六大部门的最高……”
“省正法委……书纪?”祁渊愕然,这位祖父,貌似比他想象中还要更了不得一些。
“得加个‘老’字,两年前退休了。”苏平说:“当然,影响力依旧相当大。”
祁渊再次沉默。
“至于你父亲,严格说,并不是私生子。”苏平掐灭烟头,重新给自己点了一根。
祁渊双眼微微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别过头说:“既然不是私生子,又为什么……”
“避嫌。”
祁渊弹了弹烟灰。
苏平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四五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应该清楚吧?”
这话出口,祁渊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思索了两秒就轻轻点了点头。
“而你爷爷能算是红二,当时你曾爷爷是县长。然后……你懂的。”
顿了顿,抽口烟,苏平眼角余光暗搓搓的看了祁渊两眼,然后立刻移开,并接着说:“那时你父亲刚出生八个月,而你曾祖父虽还未倒,却也是风雨飘摇了。
于是你奶奶与你爷爷离婚,抱着就那么点大的你父亲离开了昌洪市,跋山涉水来到余桥,恰好流落到了你老家,又恰好发现你老家那的人大多数都姓祁……
她仔细甄选,最后挑了最务实、风评最好的祁耀宗,将你爸托付给了他,并留下了些许饭票,好些钱,希望他能好好抚养好自己的孩子。
祁耀宗这人,我想你应该很清楚,确实务实、老实且负责,和他老婆对你爸视如己出,一视同仁——甚至还不止,对你爸的照顾其实比对自己的孩子都要多些。你几个叔伯也没得说,几个知情的孩子也把你爸当亲弟弟看。
呵,那个时代,虽然罪恶不少,一片乱象,可朴实的人也真多。”
“原来是这样……”祁渊掐灭烟头,长叹口气:“所以当年,是我奶奶她……”
“别急着下定论,听我说完。”
“另有隐情?”
“嗯。”苏平淡淡点头,随后说:“不久后,这事便也过去了,你曾祖父还算幸运,撑到了最后一刻,熬来了曙光。而你爷爷,也正式踏上了仕途,并一心投入工作。
但其实,他对你奶奶是有怨的,虽然理解她,但却并不愿原谅她,是以直接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我不认同。”祁渊立刻回道,但很快声音又低了下来,说:“但确实可以理解。”
“是啊,别人的家事,外人如何评头论足呢。”苏平赞同道,又接着说:“可孩子是无辜的,你父亲那会儿才八个月,完全没有选择权。如今苦难过去了,他总归是想把你父亲给接回来。
于是他开始抽时间打听你奶奶的消息。不过你奶奶躲得很远,很深,他一个县长儿子,在那个消息比如今闭塞的多的时代,想要找一个有心躲着他的人也极难。
再加上那时候可以说百废俱兴,他自身也踏上了仕途,工作忙碌得很,不得不暂时压下这件事。
结果这一拖,就……
十多年后,他被调到平宽县,升任副县长。又过五年,平宽县被划归我余桥市管辖,同年升任县长,三年后平级调至陵阳区任区长,次年当选市常伟。
之后他又辗转多地多处,分管过国企、银行等等,轮调了一大圈,最终当上了省伟副书纪,省正法伟书纪,并于前年荣退,享受退休生活。
期间他多次尝试寻找前妻——也就是你奶奶——的踪迹,奈何时间过去太过久远,始终一无所获。”
“所以呢。”祁渊听到这,只觉得心情更加复杂了,憋了许久才问:“他最终怎么找到我们的?”
“你奶奶娘家人找来的。”苏平抿抿嘴,也别过头去,说:“去年,他退休后八个月左右,你舅爷找到了他,向他诉苦——对了,其实这么多年来,你奶奶娘家人从未找过你爷爷,倒是相当有骨气。”
祁渊心绪被苏平带动,忍不住问:“那他们去年来找老书纪做什么?”
“刚不是说了吗,诉苦。”苏平缓缓讲述道:“他们家在大约两百多公里外的丰安县,是农村但靠近县城,打算搞旅游度假村,开发商打算征用他们家的地。”
祁渊嘴唇动了动。
但苏平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立刻抢白道:“只是地的话也没什么,开发商给的价格还算公允,且旅游度假村真的搞起来对于多数村民而言也是利好。
问题是,开发商欲要规划的地,脑阔了你奶奶的坟。你舅爷打小就宠你奶奶,自绝不可能答应这事,给再多钱都不同意,奈何扛不住开发商压力,甚至还被舆论造谣成了厚颜无耻想坐地起价的那种钉子户。
也是被逼无奈,他才会找老书纪,并告知老书纪一个事实——你奶奶离开后不久,就将你父亲交给了一户人家抚养,并贴上了自己全部积蓄,然后回了娘家,等死……!”
祁渊眸子一颤。
“看来你猜到了。”苏平又叹口气,似乎他今天的情绪格外多:“不过我估计你猜的不对,怪狗血的呵,可不是你想的那种狗血。”
听了这话,祁渊脸上适当的浮现出了些许迷茫之色。
“你奶奶成分不干净。”苏平也不再卖关子,说道:“她爸是爱国红商,可却仍旧被打为走资派。而她妈是地主家千金小姐——虽然当初为了嫁给她爸而离家出走已经断绝父子关系。
但没办法,有人眼红。无论什么时候,红眼病的人总特别多。
而你曾祖父当时遭受的攻击,一方面源自于他确实是个领导,那年头领导很难幸免;另一方面也在于,你奶奶成分连累了他们。只是这事儿,你曾祖父始终没告诉你爷爷。
为了减少你爷爷家的压力以便熬过那一时节,也为了与家人共渡难关,她深思熟虑后只得同意了你曾祖父的建议,离婚,然后抱着孩子交由他人抚养,自己兜了个圈回到老家。”
“曾祖父的建议……”祁渊握拳。
苏平没理,自顾自的接着说:“不久后,她不堪重负,病倒了,死在自己家中,连名字都不能留下,火化的时候还用了假名。这也是你爷爷无论怎么追查都查不到他的重要原因之一,她存在过的痕迹,几乎都被抹去了。
而她临死前就对你舅爷交代,不论如何,别去找你爷爷,别让他为难,也别让他知道自己已死。
也拜托你舅爷,如果有机会,就帮她远远地看一眼儿子,然后到坟前告诉自己,但千万别打搅你们的生活……
你舅爷信守承诺数十年,直到她的坟都要保不住了,他才决定说出实情。
当然,你爷爷理所当然的再婚了,有一子一女。出于各方面的考虑,他不愿打搅你们的生活,或者说打搅各自的生活,也不愿你父亲知道真相……
但他对你们终究有愧,而且你也年轻,所以他不介意你知道这一切,也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你一把。
当然,这帮忙其实很有限,他所做的只是尽量给你一个更高的.asxs.,并让你的竞争环境尽可能趋于公平罢了,至少让你在中基层阶段,晋升可以只看能力不看其他。
所以你也可以放心,别的方面不敢说,但至少对你父子,他从未曾违法乱纪。而且还是那句话,他做的很有限,甚至不愿意让自己晚节不保,也不愿意因你父子而连累到他另一对子女。”
又顿了顿,这次时间比较长,有半分钟,苏平重新点了根烟,才接着说:“所以你被抓后,他没妥协。”
“对此我倒挺庆幸的,还好他没妥协……”祁渊喃喃道。
苏平轻笑:“真心话?”
他机械的点点头。
“那知道这些,你有什么感觉?”苏平又问。
祁渊扶额:“就……挺秃然的。”
随后他又补充:“有点不真实感吧,不过某种程度上,却也松了口气,放心不少。”
苏平挑眉,这反应到多少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片刻后祁渊又问:“不过有个问题,这些事,苏队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刘局和我说的,也是老书纪的意思,不用刻意隐瞒,毕竟这对他而言也算不得丑闻。甚至必要的时候说清楚,也好过到时候谣言四起,真真假假难以辨别。”
弹弹烟灰,摸摸下巴,苏平又说:“另外,你们或许不大了解,但上边也算人尽皆知了——刘局,是老书纪的妻子的外甥。”
祁渊眼角抽了抽,忍不住抬手揉揉眉心,吐槽道:“真是……好大一棵树啊。”
“你不也是这棵树上的枝桠之一么。”
“……”祁渊干咳两声:“苏队你这么说我怪尴尬的。”
苏平耸耸肩:“所以,从你被绑架,以及从你收到的这条信息,还有从你被绑架后有人迅速得知老书纪不妥协的事儿等等几点来看……”
祁渊见他讲一半就停下不说,眼珠子转了几圈,立马明白了他意思,接话道:“又一目标将浮出水面,且需要排查的圈子相当小!”
苏平嘴角扬起,打了个响指。
第154章 总结
“祁潼恩……”祁渊念叨道。
祁潼恩自然就是祁老书记的名儿。
“知道我身份的人,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念叨两句后,祁渊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拉回案子上。
毕竟自己身世什么的,他犹有浓烈的不真实感,心情很是复杂。
只有将注意力暂时转移开,他才能多少好受一些。
所以他就又说道:“所以虽然说着个排查圈子并不大,但总还是得先将圈子确定下来,才好进行下一步。”
“没错,而且这也是咱们接下来调查的重点。”苏平说道:“这人的身份在该团伙当中恐怕很不一般,只要能将他给揪出来,外加我们目前已掌握的线索与怀疑目标,想来该团伙的脉络就能摸个七七八八了。”
“所以……”祁渊接话问道:“我亲奶奶叫什么名字?”
“冯予书。”苏平再一次抽出根烟,犹豫几秒,又塞回了烟盒里,随后轻声说:“这是她十来岁时给自己改的名字,之后也一直在用,直至死亡。”
“我舅爷呢?”
“冯章德。”苏平回道:“不包括你奶奶本人,她有三兄弟四姐妹,然而除了冯章德之外,仅有幺女冯艾兰还活着。但冯艾兰并不在国内,她和她的丈夫早在三十多年前就移民新加坡了。
而要再算上冯章德的子女、侄儿侄女等,说起来也蛮庞大,能有三四十号人左右。”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不过关于你与你父亲的事儿,只有冯章德知晓,其余人就算是他儿子也是不知。
至于我们这边……这事虽然算不上丑闻,但事关老书纪,我们同样谨慎,目前能确定知晓你身份的,应当只有我、老荀和刘局三人。
而应该清楚你的事,但我们暂时还不能确定的,老孟算一个,老赵头算一个,句悦闻也算,市局政治部王主任也算。
这四人肯定清楚你身份不简单,不确定的地方在于,我和老荀都无法保证他们是否能精准确定你和祁老书记的关系。”
“句……”祁渊忍不住张了张嘴。
虽然除了孟云益外,另外三人祁渊都没见过,但名字和身份还是知道的,毕竟都是余桥公安系统的大佬了。
同时他也有点儿纳闷,王主任苏平都用的姓+职务的敬称,怎么句局他就直呼其名了呢?
“至于能看出你身份不简单,但应该猜不到你和祁老书记关系的,就更多了。”苏平又继续说道:“毕竟,这一年来我和老荀对你的照顾,许多人都看在眼里。
可这个犯罪团伙明显很清楚你的确切身份,所以这一大部分都能排除,剩下的,老孟、老赵头、句悦闻、王主任,其实都有嫌疑。而……句悦闻就是我们的重点怀疑对象。”
“为什么?”
“嗯,有件事儿你还不清楚,如果你知道的话就不会这么问了。”苏平侧过头瞥了眼刑禾通待的警车的方向,随后说:“刚刚我们将导致佟浩杰及其家属遇害的‘内鬼’给揪了出来,他就是佟浩杰的搭档刑禾通。
刑禾通很配合咱们,很快就招供了,并招出佟浩杰死亡的导火索——佟浩杰查到了句悦闻的身上。
当然这到底是不是他死亡的导火索还不好说,也只是刑禾通的个人猜测,不过我觉得十有**了。”
祁渊恍然,但紧跟着又有些不寒而栗:“我竟然被这样的大佬盯上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苏平耸肩:“对你来说也挺恐怖的,毕竟常务副局,通俗讲就是第一副局了,各副局对他负责,他对刘局负责,背景硬点手段强点甚至有希望架空刘局。
这样的人想对付你一个小小的见习警,你怕是得寝食难安了吧?”
祁渊脸色稍显不自然,说:“这……不太可能的吧……”
“确实,想架空刘局他还不够格,就算带个常务两字,那也还是副的,何况他不论职权还是背景亦或者手段都远不及刘局。但他要真想撕破脸狠下决心搞你,刘局也拦不住,祁老书记也未必好使。”
“……”祁渊忍不住扶额。
“好了,不吓唬你了。”苏平摆摆手:“还记得信天翁提供的,关于他卧底的犯罪团伙高层人员的信息之一吗?该团伙最高层以六人为主,分别是大哥到六个。
而这个句悦闻,我想应当和该团伙脱不了干系了。只是不知道他与该团伙是合作关系,还是说,他本就是该团伙重要一员。倘若是,那我想这六人之中肯定有他位置,而且地位颇高,不是大哥就是二哥。”
祁渊松开手,有些纳闷:“如果他是该团伙负责人中的一员,那我想他应该是大哥了吧?这团伙中还能有人比他更牛批不成?”
“难说。”苏平摇摇头:“别忘了,该团伙的主要根基在隔壁清安县,而清安县隶属于邻市。
当然邻市中有身份地位比句悦闻更高的人也是该团伙成员的可能性其实也不大,而且将该团伙根基放在隔壁县,很可能也是求稳的一种手段。
所以倘若句悦闻真是该团伙成员的话,他是大哥的概率极大。何况老孟昨天说过,信天翁提供的关于该团伙核心六人的线索当中,二哥曾经露过脸。”
“但另一方面,”祁渊立刻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他与这个团伙有直接关系的可能性也不大,应该更像合作者才是,他为该团伙提供保护避免该团伙核心被彻底捣毁,该团伙不定期牺牲外围成员为他刷政绩。”
“确实。”苏平颔首:“可寻常人并没有资格直接与他对话、商议乃至于是谈判,所以该团伙与他接触的,也只能是大哥,至少也得是二哥才成,剩下四人都不够格。”
“所以查明白了他,也就约等于查明白这个团伙了。”祁渊再次接话。
“没错。”苏平应一声:“到此为止,如果我们推测为真,那么许多疑点都可以解释了。”
说到这他就顿住,看着祁渊,显然是想要祁渊做这个总结。
“我先简要理一理时间线。”祁渊了然,立刻说:
“首先,卧底信天翁及他养的金丝猴遇害,而且他与金丝猴生前都被犯罪团伙剁了双手双脚。
其次我支队出警抵达案发现场,确认死者身份信天翁,随后荀队带人上县城,抓获直接杀害信天翁的嫌疑人但同时他受到暴力抗法手受了伤;
而苏队你继续留在现场查案,另外魏主任发现信天翁留下了承载大量线索的工艺品碎片——对了,期间卫轩师兄被风筝线割断颈动脉与气管,但这事与本案无关就不展开说了;
再次,荀队自支队回返,我们这开始破译出部分工艺品展现出的信息,差不多时间内,佟浩杰与晁队长见面……”
苏平听到这儿,补充一句:
“佟浩杰与老晁分开后,回去的路上又碰到了刑禾通,刑禾通给了他一个移动硬盘,并且让他回去调取监控,之后他便按照约定离开小区,最后被刑禾通攻击带到北中村,凌晨两点半左右遇害。”
祁渊嗯一声,接着讲述:“佟浩杰一个人去了监控室,之后失联、遇害,到了凌晨五点,佟浩杰家属遇害;
再之后,苏队你带着我来到县局,晁队长在停车场迎接,随后带我们去了会议室,接着他离开不久,会议室被‘封锁’,我们逃离后发生纵火爆炸案;
紧跟着我们寻找佟浩杰下落并发现佟浩杰一家被灭门,晁队长和两名刑警先后中招昏迷,现场留有该团伙诸多布置;
最后……”
说到最后,祁渊又顿了顿,脸色有些尴尬。
“这儿我来说吧。”苏平淡淡道:“最后我被该团伙虚晃了一枪,被引导到烂尾楼里发现了佟浩杰的尸体,同时你被他们以二氧化碳整晕随后被抓,紧接着有人自首举报,我把你救了出来。
不算刑禾通自首,案情事件差不多就到此为止了。”
“然后我们从中提取疑点,并逐个解释。”祁渊接着说:“各式各样的小点先不提,着重说说较大且重要的几个方面吧。
第一,卧底身份到底是怎么暴露的?很显然是有内鬼,但他的卧底身份,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孟队和前有组织犯罪侦查大队队长知晓……
当然也可能是他一个不慎暴露了什么而引起怀疑,不过他是老卧底了应该不至于犯这样要命的错误。”
苏平嗯一声,示意他继续。
他便接着说:“第二,既然卧底身份已经暴露,为什么该团伙到现在这时候才动手?从那堆破碎的工艺品的情况看,犯罪团伙明显不知道信天翁掌握的核心线索,那他们此时动手的动机是什么呢?
第三,他们为什么对佟浩杰下手,还是残忍的灭门。如果刑禾通没撒谎的话这个疑点其实已经解开了,因为佟浩杰虽然暂时还没证据,但他已经看见了该团伙的命脉,接着来只要将这命脉掐住,该团伙就有覆灭之危。
第四,从荀队昨天上县城的情况看,该团伙显然在发现事情败露后,就已经把直接参与到杀害信天翁的凶手给推了出来作为替死鬼。既然如此,干嘛还要节外生枝,搞纵火爆炸案?
这点其实截至目前也基本能解释——他们要对付的目标并非是我们几个,将该案与佟浩杰遇害案并案看,再加上佟浩杰曾是晁队搭档,算是晁队长亲信这点看,答案呼之欲出了。
晁队和佟浩杰俩在联手追查该犯罪团伙,他们应当有个密会商议的地点,就是案发会议室。
佟浩杰看到了该团伙的命脉,让该团伙感到致命威胁,那么潜伏在大队中的内鬼与团伙人员显然会想方设法清除威胁才对,这就是他们在会议室内藏煤气瓶的根本原因。
他们要对付的应当是晁队长才是——之后在佟浩杰家里发生的事其实也证明了这点,对付另外俩刑警用的都是危险性相对小的二氧化碳,而对付晁队长却直接用上了高压电击,这应该能说明他们是想要杀死晁队长的。
只不过他们没预料到咱们会被牵扯进来。但某种程度上说我们的威胁其实比晁队长更大,所以他们干脆调整计划,利用早先在会议室布置好的陷阱,以纵火爆炸的手段对付我们。
也就是我们运气好,监控内的探头被他们自个儿给搞坏了,而他们也计算错了点火的时间,这才让我们躲过一劫。
最后一个疑点,就是我自身了。他们为什么会清楚的知道我的身份,又怎么通过孟队联系上刘局投降自首的……
如果句局真的有问题,那么这个疑点自然不构成疑点,他有孟队的联系方式也不奇怪,但要真是他的话,他向刘局自首,又何必经过孟队呢?”
苏平啧一声:“你比我想象中更能说。”
祁渊再次抬手扶额。
“也可以理解,你现在心情比较复杂,即使被转移了注意力,也需要有其它的宣泄渠道,想说就多说点吧。”苏平又道。
但这会儿祁渊是真的没啥子心情说了……
见状苏平也不勉强,干脆自个儿接起话说:“基本上就是你说的这些,就像之前讲的,绝大多数疑点其实已经有解释了——如果我们目前的方向没错的话。
包括你说的最后一点,其实也很好解释,我不展开讲,你自己好好想想。
唯独第二个疑点,犯罪团伙此时杀害信天翁的动机,至今还毫无头绪。而偏偏信天翁的死是这一系列事件的.asxs.,也是本案的一大关键点。”
祁渊又被重新吸引了注意力,自然而然的接话道:“但从案子的发展看,即使信天翁没死,恐怕佟浩杰遇害案照样会发生,县局纵火爆炸案可能也难以幸免。所不同的只是,我们未必会被引入其中。”
“确实,”苏队赞同道:“所以信天翁遇害案,虽也是该团伙所为,但其实并不适合做简单粗暴的并案调查这么简单,如果有条件有精力,应该分出部分人手单独调查,两条线齐头并进才是。”
“那……”祁渊突发奇想:“信天翁与佟浩杰,会否有什么联系?”
“嗯?”
第155章 拨开云雾
小会儿之后,苏平摸出手机发了条短信,让人调一下佟浩杰的档案。
同时他脑子在迅速转动,翻开笔记本写下了几行字:
信天翁,名安志河,本名安远,三十二岁,毕业于省警官学院下属的公安高等专科学校,为2009届侦查系侦查学专业04班毕业生;
佟浩杰,平宽县公安局刑侦大队三中队队长,三十四岁;
晁志高,平宽县公安局副局长,刑侦大队队长,三十九岁。
其中第二行和第三行后头,他留了一段空白。
片刻后,他又空起两行,补充道:晁志高、佟浩杰曾为搭档,现为上下级关系,彼此有师徒之实。
祁渊看不见苏平在写什么,只瞅见他不停的写写画画,不由好奇道:“苏队,信天翁不会真的和佟浩杰有关系吧?”
“原则上不允许,但倘若他们原先早就认识,存在人际关系,纪律什么的也斩不断这份联系。”苏平说道:“但缺乏一条明确的线索……所以我现在也不能肯定。”
顿了顿,他摇摇头。正打算再讲些什么,他手机却忽然响起,便立刻对祁渊摆摆手示意他等一下,便掏出电话接通:“喂?”
“苏队,出事了!”
“什么事?”苏平皱眉,沉声问道。
“刑禾通父母家里根本没人,而且听街坊邻居说,昨晚他们出了门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苏平啧了一声。
许久后,他回一句知道了,便挂断电话,站起身径直往刑禾通待着的警车走去。
祁渊立马跟上。
远远瞧见他过来,王常勇立马下了车敬个礼。
苏平嗯一声,问道:“怎么说?”
“关于早上那桩纵火爆炸案,他也都招了。”王常勇立刻说:“监控视频是他固定的,早上的门也是他锁的,但其他事情他也不清楚,他也不知道煤气罐那些是从哪来的,他只是配合行动。”
苏平点点头,随后道:“我有点事要问他。”
“苏队轻便。”王常勇立刻让开。
“钥匙。”
王常勇立刻递给他手铐钥匙。随后苏平便上车解开了刑禾通的手铐,带他走到辆警用面包车前,接着就示意祁渊一块上车。
重新将他铐在扶手上,苏平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很遗憾,我们没能接到你父母。”
“什么?”刑禾通愕然。
“据街坊邻居说,昨晚他们出门过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苏平补充道。
刑禾通呼吸粗重起来,面色潮红,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嘴唇不时蠕动,似在轻声说些什么,但声音极小,近在咫尺的苏平也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几个词语,都是诸如果然、不该侥幸之类的。
“所以,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苏平见状,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轻哼一声后,说:“要再不肯说,依旧对我们有所隐瞒,你父母就真的没救了。”
“不,已经没救了,他们肯定凶多吉少了……”刑禾通喃喃道:“我就不该有侥幸心,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和我爸妈的,昨晚我按照他们的吩咐把事情做完,我就没利用价值了,他们肯定不会心慈手软……”
“这逻辑不太对。”祁渊忍不住摇摇头:“按照他们的行为模式,不但敢杀害刑警、灭门,还敢在县局制造爆炸案,那他们肯定也不会放过你。”
刑禾通抬起头,呆呆的看向祁渊,双目无神。
祁渊又接着说:“毕竟你知道他们不少事,尤其还知道佟浩……佟队长已经怀疑句局的事,他们对你又不知根知底,怎么能保证你会替他们保守这个秘密呢?
所以稳妥起见,最好是在杀害佟队长之后,同时将你也给解决了。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就说明你一定还有利用价值。
而这种情况下,你父母就是他们手中最重的筹码,所以他们显然不会轻易对你父母下杀手,否则就没法保证你乖乖听话了。
简单来说……你父母应当还未遇害,还有希望救出来。前提是,我们必须尽快确认你父母现在在哪儿,然后才能展开救援行动,否则一切都白搭。”
刑禾通双眼恢复了些许神采。
这时苏平又立刻接话说:“我不确定你刚交代的那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我能确定,你应该还有所保留。
都到了这种时候,你没有别的选择了,要真想救你父母,只有相信我们,配合我们,让我们将他们救出来,而不是将希望寄托在那帮犯罪分子会大发慈悲的信守承诺上。
你也算是老刑警了,应该很清楚,犯罪分子都不可信,将希望放在他们身上,无异于直接放弃了你父母。”
“我没有。”刑禾通缓缓摇头,说道:“我所知道的事,我已经都和你们说了,并无隐瞒、保留。”
苏平眯了眯眼。
“就像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刑禾通刚恢复些许的神采又很快黯淡了下去,说:“虽然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难免有些患得患失,不再客观,也总有些侥幸心理……但是,我还不至于昏了头。
我想我所知道的信息当中,最敏感的当属句局了吧?我连这条线索都与你们说了,剩下那些,又还有什么必要隐瞒呢?”
苏平盯着他。
片刻后,苏平又问:“那么……有个疑点,希望你能给我解答一下。”
见刑禾通不为所动,他又补充说:“我知道你担心你父母的情况,但……刚你自己就说了,道理你懂,我们只有尽快侦破本案,你的爸妈才有生还的希望。
提出疑点、质疑,不是为了跟你杠,而是为了查案,破案。解决了这些个疑点,我们自然就离真相更进一步……
另外,我不论你和该犯罪团伙事先有什么约定,有什么顾虑,但面对我和小祁,我想你应该可以放心才是。我连执法记录仪都没开,你的供词也不会成为证据,找你只是为了确定正确方向而已。
所以……你说的话,除我和小祁之外,不会有其他人知晓,我甚至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在将你父母解救出来且彻底捣毁该团伙完全除去你后顾之忧之前,我们聊得内容,我连老荀、刘局都不会透露。”
刑禾通定定的看了苏平几眼后,终于轻轻点头:“你问。”
“老晁和佟浩杰,一直在追查那个犯罪团伙的事儿,是吧?”
“嗯。”刑禾通颔首,并主动补充道:“这事儿,晁队主要就交给咱们三中队办,由佟队负责。”
“所以昨天老荀上县城调查命案,老晁其实是能猜到我们的真正目的的,是吗?”
“没错。”刑禾通再次点头:“也同样是交给佟队负责。或者详细点说,晁队亲自带人在表面上配合荀队的工作,同时也牵制暗中的‘内鬼’,并让佟队在暗中搜查本案的情报以在必要的时候给你们提供有力的帮助。”
“那么问题来了。”苏平说:“佟浩杰忙活了一整天,好不容易下班了,你还让他去铐监控视频?这个逻辑不对吧?哪有下边人指挥领导办事的理?你就不怕引起他怀疑么?又或者找骂?”
刑禾通沉默,没回答。
苏平却已了然,接着又问:“另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怀疑句局的?昨天?还是更早之前?”
“昨天,傍晚,快下班的时候。”
“你第一时间把这事给转告给犯罪团伙了?”
刑禾通迟疑了两秒,才再次点头。
“他怎么和你联系的?”苏平又问:“想来不是打电话发短信,这方面我们都查过了。直接找你当面说,或者用的聊天软件吧?
不过,虽然其实问题不大,但他应当不会心大到直接在秋秋微信上跟你说太敏感的消息,如果用聊天软件,应该也是含糊其辞的说点然后约你见面?”
“微信。”刑禾通轻声说道:“下班后他约我出去见面,然后跟我说了这事儿。八点半,我又找了他,给了他移动硬盘……”
“所以移动硬盘其实是他让你准备的吧?”
刑禾通张了张嘴。
“我就说你肯定有所隐瞒。”苏平啧一声,又问:“聊天记录什么的,都被你删干净了?”
“我没动,应该是被那个团伙的人给删了吧。”刑禾通摇摇头:“删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能恢复,无非麻烦一点繁琐一些而已。”
苏平回个嗯字,点点头,又见他依旧没提移动硬盘的事,知道他铁了心不愿意说了,便道:“那就先这样,你要想清楚想明白了,发现还有什么重要线索忘了跟我们说的,随时找我。”
“好。”刑禾通别过脑袋。
苏平又等了二十秒,见他还是不吭声,有些失望,便用胳膊肘怼了怼祁渊示意他开车门,随后就直接下了车。
一路走到王常勇边上,将钥匙扔还给他,随后带着祁渊回到那个凉亭。
“苏队,他……”
“不用说,我大概知道。”苏平嗤一声,摇摇头说:“既然他还是选择相信那个犯罪团伙而不愿意相信我们,那就由得他吧。”
“这怎么能成?”祁渊诧异不已:“这……”
“他已经给了我们足够多的线索了,别为难他了。”苏平摇摇头:“他父母,咱们尽量救就是。”
祁渊一怔:“啊?线索?什么线索?”
“移动硬盘,确实是佟浩杰让他准备的。”苏平淡淡的说道:“并且佟浩杰查到句悦闻,也是在昨天,所以这个犯罪团伙才着急忙慌的动手,而且下手极重,宁错杀不放过。”
顿了顿后,苏平又冷冷一笑:“而且我认为,佟浩杰查到的应当不只是句悦闻才对,刑禾通还是有所隐瞒呐!”
祁渊眨眨眼睛,表示不懂。
苏平便又解释道:“除了句悦闻外,他应该还查到该团伙‘大哥’了。这才是最要命的。
所以该团伙必须将佟浩杰杀害。至于刑禾通落网,或许也在该团伙的意料之中,他们之所以不将刑禾通也干掉,就是想利用他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好为他们争取到逃离的时间。
抛出句悦闻,同样如此。句悦闻一定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短时间内想要将他拿下并不容易,非得妥善布置并大费周章不可。如此一来在咱们大量精力被牵制的情况下,布控难免出现疏漏,让他们抓住机会逃离。
至于句悦闻……毕竟只是他们的‘合作伙伴’而非自己人,在现在这般要命的关头,连自己人都能抛出来挡枪,他们把句悦闻以合情合理的方式扔出来就再正常不过了。”
说到这儿,苏平双眼一眯,往监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再次翻出自己的笔记本,在上边写写画画。
佟浩杰有所发现→委托刑禾通准备移动硬盘→离开监控室→失联→遇害→被灭门→县局纵火爆炸案→佟浩杰被灭门案发案。
随后他另起一页,又写道:
1、监控室两班倒,雇佣四人的成本甚至远大于六人;
2、凶手在佟浩杰家中做了大量布置,并火速脱身;
3、犯罪分子于小区内劫持了祁渊,并就近将之带到地下车场内一杂货间当中。
4、灭门……
写到这,他便盖上本子,淡淡的说道:“灭门这事,不太可能是单纯的报复或者威慑,而是有着其他更加明确的目的。或者说佟浩杰家里一定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祁渊嗯一声。
正这时,苏平手机一响,提示有新邮件,便立刻将邮件打开,瞥了两眼,随后轻笑着说:“佟浩杰的档案资料到手……”
随后他又咦了一声。
祁渊赶紧问:“怎么了?”
“佟浩杰十八岁那年,收到公安高等专科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后便入伍参军服兵役了,学校为他保留了学籍。”苏平啧一声说:“二十岁那年退役复学,分到了06级侦查系侦查学专业04班,09年毕业,即09届毕业生。”
“这有什么问题吗?”祁渊依旧不明所以。
苏平翻开笔记本,将这条信息写上去后,才回答说:“他跟信天翁,是同学。”
第156章 方向
“信天翁?”祁渊眨眨眼睛:“他跟佟浩杰是同学?这……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确实很巧。”苏平不知从哪儿掏出个保温杯,拧开盖儿喝了口温水,才接着说:“而且别忘了,信天翁他时不时的往平宽山跑——那座山是该犯罪集团与其他团伙交易的地点之一,使用相当频繁。”
“这么说来……”祁渊若有所思:“逻辑上讲,佟浩杰很可能会发现信天翁。”
“嗯。”苏平颔首:“早在10年就‘壮烈牺牲’的老同学忽然死而复生,还与一帮犯罪分子混在一块,换做你,你怎么想?”
“第一眼肯定是以为自己看错了。”祁渊接话回答说:“但如果能确认自己没看错的话,肯定会猜测他在执行卧底任务。”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出于保密原则与对卧底的保护等,组织上有一套严密的纪律,所以即使佟浩杰发现了信天翁也不可能和他相认,也不会有直接接触,顶多偶尔心照不宣的有默契打打配合罢了。
甚至……我觉得更有可能的是,佟浩杰发现了信天翁,但信天翁理应不知道佟浩杰。”
“嗯。”苏平再次缓缓点头:“多一个人知道信天翁的真实身份,他就多一点危险,哪怕是被自己老同学认出来,对他而言也是致命的。
更何况佟浩杰的身份是刑警,还是中队长,这样一个人和信天翁接触,只要不留神让他人看见对信天翁而言就是天大的麻烦。
所以,如果佟浩杰不是傻子,或者他已经倒向了犯罪集团,那他只会将这个秘密压在心底,顶多暗中关注关注信天翁罢了。而从他已遇害的结果可知,他不可能与犯罪集团站在同一战线,相反,他是我们的亲密战友。”
“那如果他认出了信天翁,意味着什么呢?”祁渊问道:“另一方面,如果他并没有见过信天翁呢?”
苏平没回答,具体的思路他也需要好好理一理。
不一会儿,他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荀牧打来的。
聊了几句后,他便挂断电话,对祁渊说道:“查到了,那辆套牌车车主名叫‘谢英凡’,本县凤城镇人,四十二岁,还是县三中的教导主任。
车辆套牌至今没去掉,而伪造车牌可是违法行为,涉案车辆自然被交警那边依法扣留了。
另外通过后窗玻璃往里看,可以瞧见后备箱里有着几点相对明显的血迹,咱们的人也得以通过血迹直接对该车展开细致调查,各手续都直接省了下来,简直完美。”
顿了顿,他嘴角微微扬起,浮现出些许笑容,说:“老荀那边已经在查他名下的电话号码了,到时候能直接定位到他大概位置……折腾了将近两天,总算有相对重要的犯罪人员浮出水面,案子算是往前推了一大步。
不过,想要撬开谢英凡的嘴恐怕也并不容易,希望痕检那边的同事能有进展吧。这帮穷凶极恶的亡命徒,不少人就算证据确凿依旧死鸭子嘴硬,难整的很。”
沉默了一小会儿后,祁渊又问:“苏队……”
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苏平啧一声:“有话就直说,婆婆妈妈的干什么?跟我混了快一年了,还怕我骂你不成?”
“这是真的怕……”
苏平翻个白眼。
祁渊讪讪的笑两声,组织下语言,便说:“我在想,咱们先前被刑禾通给误导了,所以没抓住重点,而现在得知移动硬盘是佟浩杰主动让刑禾通拿过来给他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佟浩杰在他们小区当中发现了什么,所以需要通过调查监控求证?而查监控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有结果的,一直待在监控室里调查不靠谱,所以他才会寻思着拷回去慢慢看吧?”
“没错。”苏平赞同:“所以你想说,好好查查监控,看看能否有收获,从监控中发现佟浩杰锁定的线索对吧?”
见祁渊点头,苏平才叹了口气,说:“没用,图侦的同事到现在都还一头扎在监控里,到现在都没发现,所以我想视频恐怕已经被人给动过手脚了。”
祁渊挠挠头,又补充说:“还有个问题,逻辑上我觉得怪怪的。”
“你说。”
“苏队你刚讲了,嫌疑人之所以灭门,现在看,是他们为了扫除后患破坏证据,或者说,是他们确定佟浩杰掌握了他们的命脉,并认为佟浩杰将线索放在了家里,所以他们要将这线索找出来,为此不惜灭门,对吧?”
苏平应了声嗯。
祁渊便继续说:“那逻辑就不太对了。嫌疑人大约是凌晨五点才上门的,而早在昨天晚上九点他们就已经将监控视频给冻结了……
那就很奇怪,他们早早在移动硬盘里动手脚,说明他们早有心要上门,为什么会等到凌晨五点?
不不不,重点错了,应该说,他们为什么要搞监控?知道监控有问题怕被佟浩杰真的看出来所以提前做了准备?那直接借刑禾通的手将佟浩杰骗走什么的不就好了吗?再让他去查监控,岂不是节外生枝?
况且他查了监控后就立马离开,接着刑禾通就暗中跟上将他打晕带走,这岂不是确认了他只要查监控就肯定能发现什么么?这未免也太……”
太了半天,祁渊发现自己有些卡壳,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形容下去。
“所以我怀疑,是保安的问题。”苏平轻声说道:“咱们先前陷入了思维误区当中——佟浩杰离开监控室,几个监控机位拍摄的视频就出了问题,未必是移动硬盘里被动了手脚有什么程序,而是……”
祁渊反应极快,立马接话:“有人将佟浩杰离开监控室后,几个关键机位的监控录下来的后续视频统统删除,并将监控视频冻结在了那一刻?”
“而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这事儿的,只有保安。”苏平补充道:“
或许佟浩杰在监控室就瞥到了重要线索,所以才会立刻将监控拷贝下来,并离开监控室找个地方慢慢调查。而这一幕,则被保安给看到了,并进而汇报上去,上头通知刑禾通立刻将佟浩杰约出来将他带走。
期间佟浩杰肯定回了一趟家,这事儿团伙高层应当也知道,并怀疑他在家中留下了什么线索,所以犯罪集团在杀害佟浩杰之后又去了他家一趟。这样,这桩灭门案才勉强算是合理。”
“可是……”祁渊又皱起眉:“不对劲啊,记得今早苏队你就说过这个事儿。犯罪集团往县大队乃至往我们支队安插内鬼都还说得过去,往一个小区的物业里塞人……这算什么?没道理嘛!”
“正常说是这样,”苏平轻哼一声,撇撇嘴说:“但如果这小区是该团伙核心分子与某些大人物秘密会见、会谈的地方呢?甚至于这小区,都可能是该团伙明面上的产业之一。
这么多年时间下来,足够该团伙野蛮生长一段时间积淀起相对足够雄厚的资本,再一举洗白了。
而这年头,恐怕没有犯罪集团不想着尽可能洗白的,至少该团伙核心需要有明面上的合法身份。毕竟没人喜欢成天提心吊胆的生活,现在这时代对他们的压力也相当大。”
祁渊若有所思,接着又轻轻点头。
“不过这些都还只是猜测,并没有任何证据。”苏平又接着说道:“好在这个猜测应该靠谱,方向估计是没错的,照着这个方向查下去,总会有收获才是。”
“能将这个团伙连根拔起吗?”
“只能说尽力。”苏平压低声音道:“如果先前没猜错,该团伙将句悦闻抛出来是为了吸引我们精力用句悦闻来掣肘我们的话,他们的核心人员应该在想办法撤离了才对,最近几天可能就会跑路。
如果我们能在他们跑路之前破了本案将该团伙捣毁,自然最好不过。如果不能的话,难免出现漏网之鱼。如果只是在国内辗转都还好说,如果让他们出了国门……说实话就没什么希望了。”
顿了顿,他摇摇头,又沉声说:“最坏的结果,该团伙的‘大哥’,这会儿恐怕就已经不在国内了。”
祁渊面色略显黯然,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尽力就好。”苏平拍拍他肩膀,说:“某种意义上说,把该团伙高层统统逼出国外,将来不及逃亡的成员全部抓获,也算是捣毁这个团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至于那帮跑了的人,只要敢再回来,那自然……呵呵呵!”
祁渊当然知道苏平在安慰自己,但还是忍不住说:“只不过,如果不能将他们抓捕归案的话,总归是个遗憾。”
苏平再次拍拍他肩膀,这次没再多说什么。
祁渊轻叹口气,也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苏平手机又双叒叕响起来了,这回是刑侦支队二队长胡秋雨打过来的,告诉苏平他已经到了。
苏平想了想,决定还是按照先前说的那样,将指挥权暂时交给胡秋雨,他现在需要个相对安静的环境,好好分析分析目前已经掌握的线索。
当然,这短短二十来分钟里,许多线索都已经变更,方向也略有调整,还得让胡秋雨过来一趟,他好好交代交代再说,否则要查错了方向,只会越努力走越偏罢了。
“投入到本案的人越来越多了啊。”祁渊抿抿嘴,说道:“算上特警,有百多号人了吧?要再把县大队的同事加进来,两三百人?加入支队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大阵仗呢。”
“别说你了,”苏平翻个白眼:“我从警二十多年,也罕见一桩案子投入这么多警力的情况——各种组织起来的统一的专项行动不算。
就是早十多年前,零几年的时候,各类犯罪团伙比现在猖獗的多,也很少出动这么多人的,一个大队顶天了。而那会儿,比起八几年九几年,那帮人又要温和得多……
只能说咱们,尤其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生在了个相当好的时代啊,当年的先辈们真的是抛头颅洒热血,脑袋别在裤腰上,现在环境已经好太多了。
当然,当年刑侦技术和现在远没法比,队伍的平均能力素质方面也不如现在,很多时候只能依靠人海战术。
而这年头,已经在奉行精英化路线了,专业人才越来越多,比例同样越来越大,许多早些年困扰我们的疑难杂案放在现如今,恐怕也都不算什么。
就拿这桩案子来说,别看侦破起来特别难,走了许多弯路,可我们从出警立案到现在都还没三十六小时……”
说起这事儿,苏平似乎有特别多的感慨。祁渊也不打搅他,就坐在一旁默默的听着,脸上带了些许微笑。
听了片刻,苏平又喝了口水,然后忍不住摸根烟。
瞧见他再次点烟,祁渊正式宣布戒烟失败,然后也摸了跟出来点上。
“对了。”抽了两口之后,祁渊问:“我记得凃主任说过,卧底染有独瘾对吧?”
“嗯。”苏平吐口烟雾,说道:“从他精心准备的诸多核心证据看,他并没有背叛我们组织。
所以……你之前并不确定的猜测,应当成真了,即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染上了瘾头。
毕竟如果没背叛自己的身份的话,即使不慎染上瘾,也不可能瞒而不报。除非他有把握在功成身退之前将瘾给戒断。
可别说戒独了,戒烟都要人命,他哪来的信心?而被逼无奈下染瘾,被迫服毒,想来上头也能理解,只是必须得强戒罢了,只要他脑子不抽风,肯定知道如何选。”
顿了顿,苏平眉头微微向上扬了扬:“怎么忽然提起这个?难不成,你想到什么了?”
“我也不太确定。”祁渊捏着下巴说道:“但一路追查到现在也没发现该团伙有涉及独品的迹象……总感觉这里有点不太对劲。”
“这有什么不对劲的?”苏平轻笑:“毫无疑问,独品生意这条线该团伙隐藏的非常深,别说咱们仅仅只查了三十多小时了,老晁他们追查这么些年下来也什么都没发现。总之别着急,慢慢查就是。”
“不是啊,”祁渊赶紧解释:“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
第157章 态度
“通过肃清平宽、清安两县的独品市场反过来揪出该团伙?”苏平反问。
祁渊点点头。
苏平呵呵一笑:“先前跟你说过了的吧?该团伙很可能自‘独品生意’上出了分歧,分割成了保守派与激进派,两派甚至内部就在不断的倾轧、攻讦。
所以通过独品入手,顶多只能将该团伙‘激进派’的脉络摸清。虽然将他们抓获之后,这帮家伙一定会供出保守派的成员,可一旦我们开始行动保守派或许就会立刻舍弃现有的一切直接转移了。
另一方面,我们现在时间很紧,真的腾不出手来,再针对独品市场展开什么行动了,当务之急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将该团伙剿灭才是,千万别节外生枝,免得又将其他团伙给牵扯进来。
当然不是说其他团伙咱们就不对付,独品市场就无视了,完全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在人手相对不够时间偏偏又很紧的情况下,咱们只能一样样来,先捣毁该团伙,进而捣毁独品市场,最后再顺藤摸瓜的将其余团伙剿灭。”
“我懂。”祁渊轻轻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想法并非不可行,只是太过理想化,这关头没条件整。
苏平话音刚落,手机再次响起。
他瞥一眼,见是荀牧打来的,便直接接通:“喂?又啥事儿?”
“你不是问我向刘局询问下自首的人是谁吗?”荀牧声音很轻:“我问他了,但刘局不肯直接说。”
“不肯说?啥情况?”苏平诧异:“他难道还信不过我们?”
“严格说刘局现在恐怕谁都不信。”荀牧啧了一声后回答说:“但听刘局隐晦透露出来的意思,这个自首的家伙目前处境貌似不太好,他在动用自己手上的资源想办法将他给捞出来。
听上去,只要把他给带到安全屋,保证了他的安全后,刘局就会告知我们他的身份,并安排我们进行审讯了。但,在刘局把他捞出来之前,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关于他的任何事。”
“行吧,我知道了。”苏平有些无奈,但还是表示理解:“刘局这么做也有道理,毕竟信天翁的身份都能泄露,毕竟句悦闻有巨大的嫌疑,这种情况下再怎么谨慎倒是都不为过。”
“是这个理,所以这条线暂时指望不上,等吧。”
“嗯。”
“对了,先别挂,还有件事。”荀牧的声音再次传出:“我让老孟上县城来找你,估摸着应该快到了,你安排下跟他见个面吧。你要不见也行,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
“某件事确定之前,先关他禁闭?”苏平挑眉。
“关锤子,拿什么理由?”荀牧骂了一句,随后说:“想办法牵制住并盯着他吧。”
“知道了。不过,认真说,老荀,你跟他相对比较熟一点,你觉得他有没有问题?”
“不好说。而且正因为我跟他比较熟,容易受主观判断影响,我才让他直接去找你的。你面对他,好歹能多少客观理智一些。”
“那行吧,知道了。还有没有别的事儿?”苏平问。
“没……”
“那我先挂了。”
挂断电话,他看向祁渊。
祁渊隐约能猜到点什么,不确定的问:“关于……孟队的?”
“嗯哼,”苏平默认,想了想后,忽然问道:“小祁,你跟他几乎没有交集……所以照你判断,他有没有可能……”
祁渊挠挠头:“我不知道啊。但听他昨天晚上决定参与本案时,说的热血沸腾的那堆话,感觉不像是在演戏吧?”
“嗤!”苏平撇撇嘴,翻个白眼:“漂亮话谁都会说,听听就好,至于演戏,要连这点演技都没有还怎么当内鬼?所以这些都做不得数。
想正确认识一个人,听他说了什么没用,要看他都做了些什么。但现在的问题就是,有的人一装就是许多年,看他做了什么,也不太靠谱,怪让人头疼的。”
祁渊沉默,不敢随便插话。
“行了行了。”见状,苏平直接摆摆手,也不再多说,独自陷入沉思。
很快,二十分钟时间过去。
苏平隐约察觉到有人走进了凉亭,立刻回过神抬头看去。
“苏队。”就见孟云益顿足,双脚并拢,敬了个礼。
“嗯。”苏平应一声,轻笑:“你瞧上去有点紧张啊。”
孟云益咽口唾沫:“大概猜得到什么事儿,紧张……难免的。”
“过来坐吧。”苏平指了指石桌对面的座位。
“好。”孟云益应一声,对边上的祁渊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坐下摘了口罩。
苏平却半晌不言,没有吭声。
孟云益再次咽下口水,干脆自己主动说道:“苏队,看样子,你和荀队在怀疑我,对吧?”
“什么时候猜到的。”苏平淡淡的回一句,声音毫无波澜。
“凌晨吧。”孟云益想了想,主动说:“或许更早一些,在老魏找到那堆工艺品之后。
我寻思着,那堆碎片应当是信天翁处理过后藏起来的,也能猜到里边可能有些关于犯罪团伙的核心证据。
但他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些东西,很显然,他并不信任我。而来自卧底的怀疑,很大概率会引起你们的重视才对,所以你们早晚得怀疑上我。
同时,关于那些工艺品的消息,你们都不与我说,今儿的行动似乎也有意无意的将我撇在一边。
还有,小祁被拐了之后,某个自称团伙高层的家伙想自首,又偏偏联系了我并通过我联系上刘局……我就想,你们就算还没怀疑我,潜意识里应该也不再信任我了才对。”
“听起来还蛮像这回事儿。”苏平摸摸下巴,随后挑眉问:“所以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怪让人头大的。”孟云益似乎也有些苦恼,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先从信天翁这说起吧。”
苏平嗯一声,摆出倾听的姿态。
“毕竟我不是他最开始时的搭档,而是中途接手的,所以我想,他也确实不可能百分百信任我。”孟云益放下手,说道:
“甚至可以这么说,卧底了十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尔虞我诈,不停的勾心斗角,无止境的在犯罪团伙中浮沉的他,恐怕已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怀疑早已成了他的本能,否则他活不到这个时候。
他能相信的只有他自己,以及他的信念。所以当他察觉到自己可能已经暴露的时候,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这个上线了。
哪怕他没有暴露,十年了,以现有的刑侦手段以及对这类犯罪集团的打击力度,依旧没能触及到该团伙的核心,他肯定意识到咱们内部有问题。同样首当其冲的还是我。”
说完,他看向苏平。
苏平未置可否,只同样静静的看着他。
他便再次开口解释:“至于那个自首的人怎么会联系上我……这个我真没法解释。不过我的联系方式也不算什么秘密,如果队伍内部真的有鬼,联系上我也不难。”
“问题不在于怎么有你的联系方式,而是为什么选中了你。”苏平终于再次开口,只是语气依旧平淡,明明是问句,却以陈述句的口吻诉说。
“不知道,或许他只放心我?”孟云益耸耸肩:“如果我是内鬼的话,我肯定不会给他刘局的号码,至少得让他不能提到我免得引起你们注意吧?”
苏平挑眉:“有意思,不信任我和老荀,反而只信任你么……但是……算了,我就直说吧,既然对方是打着自首的名号联系你的,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小祁的位置,然后直接转告我们,反倒把刘局的号码转告给他了呢?”
“他不肯说。”孟云益扶额道:“他指名道姓要和刘局交涉,他愿意向刘局陈述一切,其他人免谈。我问他到底是什么人,在犯罪团伙里是什么身份,他也不肯说。
当时情况可以说是十万火急了,我也不敢拿小祁跟他们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我就只能咬咬牙把刘局的号码告诉他了。
之后我本想联系你们,但刘局又给我发了条消息,叫我别多管,别主动找你们,有什么误会等苏队你和荀队找我,谈开了就好了。”
苏平挑眉:“刘局这么说的?”
“你可以问。”孟云益摊手。
苏平又沉思了几分钟,接着双目微眯,问:“所以,你果然知道小祁的身份?”
一旁的祁渊有些尴尬。
孟云益瞥了他一眼,随后点点头:“大致猜得到,不过估计不太准确。”
顿了顿他又补充说道:“毕竟除非是技术人才,否则我们支队很少接见习生,更别说受到你和荀队重点关注甚至隐约有种当成接班人培养的感觉了。
所以只要不是傻子恐怕都能猜到小祁身份不简单,但我也查过,小祁他们一家,除了小柴外没在体制内的人了。
小柴嘛虽然厉害,可她也只是主任侦查员而已,让你还有荀队卖个不大不小的面子还成,但要让你俩把他当成接班人培养就有点不够格了。
当时我怪纳闷的,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就忍不住查了下去,结果正好发现在小祁入职前不久刘局去过一趟省城,跟退休的祁老书记吃过一顿饭,回来后不久又来了趟支队,之后小祁就来了……
当时我就隐约猜测,小祁恐怕和这位祁老书记有点关系,不过具体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苏平挑眉:“找你这么说……这位祁老书记比我想象中更无所谓嘛,他恐怕压根就没想过要做多大力度的保密工作,只要肯花点功夫其实都能大致猜到一点。
不过也对,说起来这其实也不是什么丑闻,就算关系公开了也是天经地义的,就是从生活作风上也都找不出问题来,他的确不需要有太大的顾虑。”
孟云益眨眨眼睛。
线索不太多,他听得不是很懂,只是先前默默地将祁渊可能是那位的私生子或者孙子的可能性给排除了。
苏平又抬起头看向孟云益。
他立刻正襟危坐,表情严肃不发一言。
“说实话,三言两语的,我不可能完全相信你。”苏平再次开口:“不过说起来你讲的这些逻辑上也站得住脚……”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愿意自证清白,自愿接受组织的调查。”孟云益立刻主动说道:
“或者要关我禁闭断绝我和外界的联系也没关系,我全盘接受。”
“自证清白?”苏平终于笑了,嘴角大幅度扬起:“我倒是想听听,你打算怎么自证?”
孟云益直起来的腰板又弯了下去,颇为无奈的叹口气说:
“我就这么一说……要真有法子我也不至于在这儿苦逼兮兮的跟你解释了,你还不一定信。但我想总能有办法的吧,我一个根正苗红的刑警,还能莫名其妙被冤枉了不成?”
祁渊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别过头去。
“别给我嘻嘻哈哈的,严肃点!还以为在胡闹呢?”苏平脸色又是一肃,哼了声,说道:“稳妥起见,我没有条件让你自证清白,这段时间你就留在我这边好了。”
“也行。”孟云益立马说:“我完全理解,并主动申请组织监听我与外界的联络,在我身上放窃听器也是成的,我……”
“那倒不用。”苏平抬手指了指他肩膀:“把你执法记录仪打开就好,我会定期看。”
孟云益歪头瞥了眼,随后立马抬手打开了执法记录仪。
“记得留意电量,”苏平又淡淡的补上一句:“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到时候要视频有中断,可别拿没注意电量自动关机了这种理由来搪塞我。”
“……”孟云益脸色一苦,但还是连连点头。
想了想,苏平又伸手一指:“看到那辆车了么?”
“嗯。”孟云益颔首:“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车上还铐着个同事,当时就有点好奇……大队里的内鬼就这么被你们给揪出来了?真不愧是苏队,简直牛批!”
“少来这套。”苏平翻个白眼,随后说:“去吧,去那车上等我。你要有闲心思,和他闲聊两句也成,等会我过去找你。”
“啊?”
“啊什么?”
“呃,没事,我这就过去。”孟云益立刻起身走出凉亭。
苏平望着他的背影,呵呵笑了两声。
第158章 一线之隔
听到这笑声,祁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问道:“苏队,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苏平目光一斜,瞥了他一眼。
祁渊挠挠头:“总觉得你笑的很奇怪。”
苏平嘴角微微扬起,摇摇头没解释,并岔开话题问道:“小祁,关于这事儿你有什么看法?”
“我觉着吧……”祁渊本能的看了眼孟云益离去的方向,才说:“孟队基本上都解释清楚了,如果真有刘局的背书的话,我想应当没什么问题才对吧?苏队你觉得呢?”
苏平耸耸肩,依旧位置可否。
过了小片刻之后,他才轻叹口气,问道:“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让老孟全程开着执法记录仪?”
“大概是监督他吧。”祁渊想了想,说道:“又或者说,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噢?”
“孟队这事儿,认真想想无外乎两种可能。”祁渊补充说道:“要么他确实有问题,那么咱们现在要做的无外乎就是搜集证据而已。
但目前来看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应该并不大,毕竟他不太可能拿着刘局的话来撒谎,太容易被揭穿了。
而刚刚我就说过,如果有这刘局的背书,那我想他的嫌疑应当就可以初步排除了才对,毕竟站在刘局的位置上,如果没有相应的把握,他不可能……反正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另一方面,他是清白的,那再仔细想想,咱们怀疑上孟队,真的只是因缘巧合吗?会不会是该犯罪团伙的某些人在背后有意无意的进行引导呢?
且不论这种可能性究竟大不大,但只要存在,那我觉得咱们就不得不防。而这会儿让孟队保证自己的执法记录仪处于二十四小时开机状态,根本目的我想就是避免落人口舌了吧?
只要没有了借口,幕后布局之人就没法再去攻击他,也即是对他的一种保护了,同时也是避免咱们的精力消耗在内部怀疑当中。
再结合以我对苏队你的了解,在我看来,保护的目的恐怕还占了大头,你还是不愿意怀疑他,或者说你倾向于相信他……对吗?”
苏平嘴角扬的更高了些。
等祁渊说完,他才缓缓点点头:“不错,这段时间下来,你的进步真的很大,至少看待问题的角度广了许多,学会从正反两方面去分析了。”
“那么……”祁渊又继续说道:“这一系列事件其实都已经有了方向,或者说,县局纵火爆炸案、佟浩杰遇害、灭门案都将脉络查的差不多了,接下来的取证工作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完成即可,嫌疑人也早晚能一个个揪出来……
就只剩最初,也是最根本的那桩案子——信天翁遇害碎尸案没解开了吧?咱们是不是应当回归……”
“严格来说,并非碎尸案,他没有被分尸。”苏平摇摇头:“是伤害致残与故意杀人。
按照法医与痕检现场勘查得出的结论看,他是被人控制住后,斩断了双手手掌与双足脚掌,之后再以连弩残忍射杀——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他们杀害信天翁养的那只金丝猴用的也是同样的手法。
我这些时日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他们为什么要以相同的手法杀害信天翁与金丝猴呢?这种手法,会不会是某种惩戒方式?那么他们又干了些什么……
还有作案动机的事儿。他们到底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将信天翁给杀害?引发这一系列案件的导火索究竟是什么?
而单单看信天翁遇害的案子,他刚被控制的时候并没激烈反抗,反而还留有侥幸心理,这说明他本身并不知该导火索为何。
但另一方面又有个矛盾——信天翁是知道自己身份以暴露的事实的,甚至猜测自己可能随时被该团伙杀害,所以才想方设法的去定制各种工艺品以承载自己搜集到的核心证据,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留有侥幸心理?”
祁渊张了张嘴:“这事儿我倒是没注意,但苏队你一提,还真奇怪的不行了……没道理呀,一方面信天翁知道自己身份暴露甚至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另一方面被该团伙控制的时候却又有侥幸心以至于没反抗。
甚至不能叫侥幸心了,该团伙对付他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也即他有信心犯罪集团的人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对他下手……”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苏平再次点上根烟,接话说:“他在整理手中核心证据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儿。并结合该团伙明明知道了他的身份却没对他动手这一客观事实,猜到了团伙不动手的原因。”
祁渊眨眨眼睛,苏平这话说的有点绕,他脑子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
“句悦闻。”苏平弹弹烟灰,也不在卖关子,直接说:“先假设我们目前获得的线索都为真,且调查方向正确——事实上就目前而言我至少有八成把握保证咱们的大方向没出错。
那么有两点尤为重要:一,老孟并未背叛我们,并未背叛组织,信天翁的情报并非是他泄露的;二,句悦闻,真的与该团伙高层有着合作,彼此狼被围奸……”
顿了顿,他吐口烟雾,又轻声说道:“那很明显,信天翁的消息,是句悦闻透露给该团伙的。换句话说信天翁暴露的时间恐怕比他预料中还早的多。”
“不是,”祁渊忍不住开口插话,纳闷的问道:“句悦……”
他终究不太敢直呼其名,抿抿嘴便转口说道:“句局他怎么会知道信天翁的事儿?孟队才是信天翁的上线吧?而且理论上应该是唯一上线,只有他才知道……”
“呵,天真。”苏平冷笑两声,摇头说道:“我问你,句悦闻在市局是什么身份?”
“常务副局啊。”
“还有呢?”
祁渊一脸懵逼。
苏平翻个白眼:“身为民警,哪怕只是见习的,但你也着实不该忽略这条重要线索——我问你,咱们公安必须服从谁的领导?”
“市政……”祁渊脱口而出,但紧跟着就察觉到不对,回忆起了自己临毕业前参加统考时做过的试题,立刻改口:“不对,是档的领导。”
“那就对了。”苏平压低声音说:“常务副局,同时也是档组副书记啊。而信天翁当卧底莫非是被开除档籍与公职了吗?显然不是,他组织关系什么的可统统都还在。
这种情况下,只要句悦闻他有心,就不难查到信天翁的真实身份。而某种程度上说句悦闻和该团伙可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理应提醒该团伙注意信天翁才是。”
祁渊眨眨眼睛:“那该团伙为什么不将信天翁给清理了?”
“因为他们并不是依靠自己发现信天翁的。”苏平淡淡的说道:“如果是信天翁自己暴露倒也罢了,但如果他是因组织关系而导致暴露,那么他一死,我们彻查,便很可能将句悦闻给暴露出来。”
顿了顿,他又轻笑道:“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信天翁并未查到核心证据,而他们并不想与我们公安撕破脸,所以才一直放着信天翁没动。
但,信天翁有长期服毒的指征,这说明该团伙对信天翁也并非全然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很显然,他们想将信天翁彻底控制住,独品便是手段之一,毕竟就是铁打的汉子,也基本不可能熬过瘾头发作的痛苦。
但他们现在依旧杀害了信天翁,且目前已有的情况表明他们并不知信天翁刻画在那堆工艺品碎片上的相对核心的证据。
那么便有三种可能了:
其一,就是最初时说的,信天翁猜到该团伙不杀害自己的原因,即他可能查到了句悦闻。
其二,其实和上一个可能没什么区别,只是更进一步,信天翁不但查到了句悦闻,甚至可能还查到了句悦闻与该团伙核心人员见面甚至掌握了见面的地点。
这里做一个补充,信天翁提供的那些核心证据里并没有关于句悦闻的事,应当是还没来得及将之添加上去,也就是说,这事儿就发生在近两天。”
祁渊顺着苏平的思路想了下来,点点头:“那再结合佟浩杰遇害一案看,逻辑上基本没太大的问题了。
即,问题就出在佟浩杰所住的小区上。信天翁查到句局秘密来到该小区与犯罪团伙核心人员见面,而同时佟浩杰也发现了信天翁进而发现句局。最终因为这事儿,信天翁、句悦闻双双遇害。”
说到这儿他又皱眉嘀咕道:“可信天翁他们又是怎么暴露……”
话没说完,他便立马反应过来,当即自问自答道:“是了,之前猜的,小区保安。保安见到了信天翁,而恰好句局与团伙核心人员见面这事儿相当命案,单凭此,就足以让犯罪人下杀手了。
毕竟犯罪团伙和我们有着本质的不同,他们不讲证据,且在极端敏感的事情上理应信奉的是‘宁错杀不放过’。
另一边,佟浩杰调取监控,也看到了信天翁及句局,这一幕又被保安看在眼里,汇报上去,所以该团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刑禾通将佟浩杰骗出来并杀害。
最后,他们理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便拿佟浩杰的父母为要挟,让他按照他们的吩咐,在他被抓的时候将句局抖出来而不暴露其他,让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句局身上,为他们逃离争取时间。”
苏平嗯一声:“大概是这样。”
“那第三种可能呢?”祁渊又问。
“其三则是,”苏平抿抿嘴,说道:“该团伙可能因某些原因已经与句悦闻决裂,他们不再需要为了掩护句悦闻而留着信天翁,加上信天翁一直没有变节的迹象,对组织可谓相当忠诚,对他们而言则是个巨大的威胁,便干脆将之铲除。”
顿了顿,他翻开笔记本扫了两眼,重新整理了下思路,点点头说:“或许三者兼有,句悦闻与该团伙最后一次见面后,彼此关系出现了不可弥合的巨大裂痕,偏生他们发现信天翁查到了句悦闻及团伙核心分子。”
放下笔记本,苏平眼珠子迅速转动,脑力全开思索起来,过了十几秒又说道:“那我们回归到刚刚作案手法的问题上。
假使这一猜测没错,他们选择剁手跺脚并以弓弩将信天翁活活射杀,除了泄愤或者惩戒等标称原因之外,会否也代表着与句悦闻彻底决裂的态度……
不,理应不至于,对他们这种人而言,没有朋友与敌人这样粗浅的关系,彼此只讲利益。
换句话说,就算他们彼此关系产生了裂痕乃至决裂,也不会这么幼稚的释放这种‘劳资跟你撕破脸了’的信号,毕竟说不准什么时候,又得再次抱团合作。
何况释放出这种信号,除了让句悦闻心生戒备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意义。那么难不成是提醒么?提醒句悦闻他已经暴露了,让他早做准备?”
祁渊脑袋有点晕。
绕了许久之后,他才问:“既然已经决裂,他们为什么要提醒句局?”
“很简单,句局准备越充分,我们要对付他就越难,被牵制的精力自然也就越多,而他们争取到的时间也就越充足,逃脱的把握能更大几分,不过是利人利己罢了。”
祁渊挠挠头:“有点复杂……”
“理就是这么个理。”苏平说道,想了想又补充说:“当然也不排除别的可能。毕竟别忘了,该团伙内部很可能还产生了分歧成了两大派系,说不得这内部隐患也是句悦闻与他们产生裂痕的原因。
以残忍的手段杀害句悦闻、佟浩杰,乃至灭了佟浩杰满门,甚至于劫持你……这些手法都太过激进,应当是激进派的手笔,那么……”
说到一半,他却又不继续说下去了,只低下头抓起笔,并将笔记本新开一页然后在上头写写画画起来。
祁渊虽然好奇苏平又想到了什么,但看他这副状态也不敢打扰,何况刚刚苏平说的他也没消化完毕,只知道他们距离真相或许只有一线之隔了,便干脆不发一言,静静的坐在边上整理思路。
第159章 行动
不久后,王兆又打了个电话过来。
“怎么?”苏平接通后直接问道。
“已锁定嫌疑人谢英凡,他目前就在家里,也就是北中村如意巷a77栋301室内,我们观察到室内除他之外还有十三人,客厅里摆了两桌麻将……
简单说,共有八人正在打麻将,五人在炸金花,谢英凡则在到处游走‘观战’中。不过很奇怪,谢英凡的车都已经被交警队那边的人依法扣留了,他怎么还跟没事人?”
“可能通知被老荀给暂时押下了吧,再说扣留也只是批下了扣留手续,还未对车做实质性的处理。”苏平回答。
“也对。”王兆应一声,又问:“那苏队,咱们现在怎么整,要不要立刻行动将他们给拿下?”
“那十三人,什么身份?只是谢英凡的同事、朋友,还是嫌疑人?”
“这我也不知道呐。”王兆说:“不过我看他们玩挺大,妥妥的涉及聚赌了,要不咱们直接拿下再说?”
“等等。”苏平立刻制止,然后问道:“你们那有多少人?”
“不包括我和方常,共七个兄弟,还有六名特警,其中主副狙击手各一。嗯,咱们都便衣,暂时应该还没被发现。另外狙击手已经在第一时间到达最佳狙击点。”
“那成,那就先别轻举妄动,小心布控,等我……算了,我现在身上吸引的目光恐怕不少,就不过去了,我去指挥车上指挥着吧。”
“好,那我们等你。”
“对了。”苏平又问:“早上技术队那边整理出了一份名单,我单独发给了连你在内的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怎么,你没看?”
“看了啊,怎么了?”
“你看了怎么不确定聚集在谢英凡家里的是不是嫌疑人?”苏平纳闷道:“难道有名单之外的嫌疑人露头了?”
“不是,”方常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名单只是名单而已,又没有照片,我们怎么辨认嘛。又不是新出场个角色他脑袋边就会浮现字幕给出他的身份和名字。”
“倒也是,我忙糊涂了。”苏平应一句,随后啧一声:“话说回来,小王你竟然开的扩音?”
“呃,苏队你听我解释。”王兆立刻说:“没开扩音,咱俩戴耳机呢,我手机能同时连两对蓝牙耳机,方常他也能听见能说话的。”
“行,知道了。”苏平呵一声:“方常是吧,我记住了。”
王兆那边传来一阵异响,咚咚咚的。
“咋了?”
“方常摔了一跤,耳机掉在了地上。”王兆解释。
苏平扶额:“没什么事的话,先挂了,我去指挥车上再跟你们说。”
“好。”
挂断电话后,苏平便站起身,同时瞥了祁渊一眼。
祁渊立马跟上——他也挺好奇的,在支队混了这么久,他还没上过指挥车呢。
这玩意儿,顾名思义就是用作远程及移动指挥所用,通过智能执法记录仪等录像、录音、对讲与集群对讲等设备进行实时的指挥及交流。
为保证信号传输稳定可靠低延时,以及对数据进行必要的加密,指挥车集成了许多各式各样的重要设备。而且指挥车本身,也仅仅只是多媒体通信指挥系统的一环罢了。
整个指挥系统,可以说复杂得很。
其包括而不限于hanhsx超短波通信系统、hanhsx cdma多通道图像传输系统、无线会议系统、中控系统、远程视频会议系统、投影显示系统、信号存储系统、卫星 tx移动前端、卫星控制终端、单兵发射前端、卫星定位系统等。
而指挥车就相当于一个移动的输入输出端口,相当于将室内的指挥系统搬到了车辆里。
是以整个指挥车造价不菲。
而这辆指挥车也是跟着二大队队长胡秋雨一块过来的,此时胡秋雨就坐在这里头进行指挥。
瞧见了苏平,胡秋雨立刻站起身打了个招呼:“苏队。”
祁渊也对胡秋雨打声招呼,随后立马好奇的看了看车内的布置。
然后他发现自己看不懂……
车里无数复杂的仪表盘,他根本摸不透这玩意儿是怎么操作的——虽然以前上学的时候其实有教过一些皮毛,但对他们专业而言并非考点再加上没有见过事物,时间久了他也就忘光了。
所以他能勉强看懂作用的之后车上的几块屏幕以及几个麦克风……
“来活了,”苏平则点点头说道:“腾两块屏给我,和小王、方常他们连接上,嗯,他们目前都在北中村如意巷附近。屏幕记得做好分屏,我先总体看上一遍。”
“好。”立马有操作员点点头,与王兆、苏平等刑警、特警进行连接。
他们一只耳朵都已经戴上了耳机,方便随时接收指挥命令及互相交流,另一方面也能同时监听环境音。
“苏平呼叫行动组,听到回答。”苏平接过小话筒,喊了一句。
“收到。”王兆、方常等人一一回答。
苏平迅速扫了两眼屏幕,两个显示屏此时都分成了3x3的形式,各九个小框,共十八个。
其中十五个是各民警身上的执法记录仪拍摄、录制的第一视角移动画面,另外三个则是王兆、方常安装在现场附近的摄像头拍摄到的第三视角视频。
借助这三个画面,苏平迅速的大致判断出其余十五人的大致位置,便又接着问道:“布控完毕了吗?”
“布控完成,目的单元楼已被我们隐晦包围。”王兆回答说:“暂未发现除目标外的其他可疑人员出现,也未发现有可疑人员在观察我们,完毕。”
“我刚摆脱技术队的同事,发了份新的名册给你了。”苏平又说:“上边有嫌疑人的户籍照,部分有过前科的嫌疑人,还有正、侧身的半身照,你再好好看看,现场除了目标谢英凡外是否还有其他嫌疑人在里头。”
“是。”王兆立刻回答。
这时方常又问:“苏队,干嘛要这么麻烦,直接破门抓人不就好了吗,到时候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不都一清二楚?反正别的不说,这些家伙聚众赌博,我们完全可以……”
“如果条件允许,我想放长线钓大鱼。”苏平淡淡的说道:“倘若这些都是嫌疑人,那么,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等他们散了,很可能会与其他嫌疑人接触。”
“他们没理由这么蠢的吧。”方常又提出反对意见:“对该犯罪团伙而言现在可是非常时期,上头肯定早有交代让他们小心,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线下接触了,接触的也只会是外围成员而已。”
“也是。”苏平挑眉,揉揉太阳穴,想了想说:“那你们见机行事吧。”
“我们刚观察到,有人出来买烟了。”苏平又说:“咱们先进楼里准备,等那人回来敲开门,咱们立刻行动冲进去。”
“注意安全。”
“放心,都穿了防刺服。”
苏平颔首。
随后就见屏幕上的画面出现了相当程度的重合,随后又迅速分开,显然民警们集合了起来,随后分批逐个进入单元楼中,在四楼隐匿着。
期间王兆在三楼楼处贴了个针孔摄像头,不过指挥车这边没画面,想来那个针孔摄像头并不支持远程传输信号。
到了楼梯拐角,王兆立刻蹲下,取出个设备打开盯着,通过他身上的执法记录仪可以发现,设备屏幕显示的正是三楼走道的画面。
同时他对着楼上打了个手势,是以如果有人下来,让上边的同事先将人给拦下并制止其发声。
苏平点点头,又说:“小王,现场就交给你指挥了,完成后联系我。”
王兆闷闷的回了句嗯。
“行了,这里的指挥权还是交给你。”苏平拍拍胡秋雨的肩膀,又抬起手在祁渊眼前晃了晃:“走了。”
“哦!”祁渊立刻跟着苏平离开指挥车,路上又忍不住问:“苏队,那么小个屏幕,还给分成了九个小画,这怎么看啊?太吃力了吧?”
“条件所限,没有办法。”苏平回道:“不然你以为图侦就只是单纯的盯着监控看么?又或者你以为图侦是人人都能干的?哪有那么简单!小区监控还好点,咱们刑侦这块可没这么容易。”
祁渊哦一声:“那我现在能干什么?”
“等就好了。”苏平说:“我们主要是动脑,指明方向。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好些回了吧?怎么还问?”
“我记得的,所以我问我能干点什么。”祁渊挠挠头:“我经验还是比较欠缺,苏队你邀我提思路的话,我倒是勉强能说说我的想法,有时候误打误撞说不定还能有点用,但这样动脑子指方向的活我真不成。”
“你小子,倒是越来越谦虚了,跟谁学的?”苏平顿足看向他。
“呃……这不是重点啊,”祁渊眼角抽了抽:“我就觉得,师兄们都在一线干活,我在这啥事没有,总不太好,就想问问我能干些什么事儿。”
“得了,再让人逮着机会把你绑了让我再救一次?”苏平耸耸肩:“老老实实逮着跟在我身边,你就算绑了大忙了。
你现在还是见习警,见习见习,注重多想、多看、少做、少说,尽快积累经验走上正轨,免得因为业务不精能力不济反而好心办了坏事。
这近一年来你成长倒确实飞快,但还不够,能力太不稳定了,就像金老爷子UU小说的段誉似的,功夫时灵时不灵,这可不行,咱们也不敢让你独当一面,你说是不?”
“道理我都懂,可是……”
苏平回过头,认真的看着祁渊,看了几秒钟,才拍拍他肩膀。
他知道祁渊其实依旧走不出心里那道坎——虽然他的身世算不上打击,甚至可能现代还有不少人幻想过某天冒出一对土豪夫妇对他们说自己是他们的亲生父母……
再加上受.asxs.孤儿院海量实际背景很牛批的伪孤儿主角的影响和熏陶,类似于祁渊身世这种事,人们的接受程度已经比几十年前要高得多了。
更何况祁渊他爹仍旧是他亲生父亲,只是他亲爷爷“不太对劲”而已。
可终究还是有点不适应,用祁渊的话说,就挺秃然的。
苏平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最终还是祁渊自己走出来,挤出点儿笑容。
“喏?”苏平默默掏出烟盒子递给他。
“谢谢,不抽了。”祁渊摆摆手:“今天抽了好些,还是停了吧,好不容易戒掉可别再抽上了……”
“不是,”苏平手又往他方向伸了伸:“你不说想找点事儿做吗?这包烟抽完了,帮我扔一下,顺便再帮我买包烟回来。”
“啊?”祁渊眨眨眼睛。
“不干?”
“干干干。”祁渊接过烟壳子,本能的晃了晃。
“嘿你还不信我咋滴?”
“没没没,本能。”祁渊赶忙转身一溜烟跑了。
苏平在他身后嚷嚷道:“小心点别再叫人给拐了!”
这回他当然是没再碰到啥子意外的,很快就回来了。
路过门禁的时候,他忽的灵机一动,眼睛往监控室瞥了眼,正好看到四名保安坐在里头围成一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祁渊眯了眯眼,立刻挪开目光,若无其事的路过。
正好这时,苏平也在往这儿走来,瞧见祁渊就立刻对他招了招手,祁渊便干脆小跑着过去,然后将烟递给他。
“手机给我一下。”苏平又说。
祁渊默默解锁递过去,苏平接过,手指头在屏幕上一划拉,就还给了他:“成了,烟钱我微信上帮你接受了。”
祁渊嘴角一抽:“就二十块钱,没必要啦……”
“嘘,别哔哔。”苏平摆摆手,接着眼睛迅速往监控室那边瞥了眼,然后将祁渊拉过来点儿轻声问道:“你刚经过监控室的时候,看到点什么了吗?”
“就看到四个保安在里头围坐在一圈。”祁渊了然,立马回了一句,接着又说:“我就知道苏队你不可能特地叫我去扔烟壳子再买个烟,这才是苏队你的目的吧?”
苏平耸肩:“他们对我肯定很戒备,我去看的话啥都看不出来,倒不如让你‘路过’一趟,我在外头瞧瞧他们的反应。”
顿了顿,他又问:“怎么,你就看到他们围一块儿,没别的了?”
第160章 自首者
祁渊怔了怔,又仔细回忆了片刻,随后摇摇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瞧着他们应该也并没有看到我。”
苏平斜了他一眼,又伸出一根手指头对着监控室门隐晦的勾了勾。
“嗯?”祁渊一愣,立刻回头去看:“奇怪,这门什么时候关了?我刚出去的时候分明还是开着的。”
“我过来的时候,有个人瞥到我,然后站起身故意左右看看,伸了个懒腰然后低着头过来把门关上了。——我估计就是想佯装没发现我的样子,尽可能自然的去关门,戏还蛮多。
但事与愿违,他演技怪差的,想要表现的自然些结果反而太刻意了,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来。”
“那,咱们要去把他给拿下吗?”祁渊立刻问道。
苏平摇头:“先不。咱们整这一出的主要目的并不在于抓人,而在于确认咱们先前的判断。至于抓人,等有证据再说吧。”
说着苏平便直接转身离去。
祁渊自然立刻快速跟上。
一路走回到刚刚带着的那个凉亭中——苏平似乎意外的喜欢这儿——两人又在石桌两头分别坐下,苏平又从口袋中摸出拿包烟,拿出来在巴掌上敲了两下,随后才将外膜撕开,摸出跟烟递给祁渊。
祁渊挣扎一下,终究还是克制住了,摆摆手表示不抽,然后问道:“苏队你都习惯抽之前拍一下烟的么?”
“嗯,这样烟草紧实些,味道更浓,更有劲儿。”苏平说道。
“这样啊。”祁渊了然的点点头。
“哈哈,逗你的。”苏平啪嗒一声将烟点上,随后说:“其实味道上没什么区别,至少我感觉不出来。
只不过这样烟草不至于掉的哪儿都是,不然一掏口袋,指甲缝里全都是碎烟丝,那感觉可腻歪。”
祁渊眼角一抽,随后敷衍的哦了一声。
苏平也不在意,缓缓转头,看向孟云益和刑禾通所在的那辆车上。祁渊见了,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离得不是很远,祁渊视力还算不错,看的相当清楚。
那辆面包车有三排,此时刑禾通在中间那排,闭目假寐,而孟云益则在后排抠着指甲缝。
县刑侦大队副队孟云益坐在副驾驶,戴着耳机,也不知道在听写什么,一手扒在方向牌上,身子有节奏的微微摇晃……
“这个老孟,挺会享受还!”苏平翻了个白眼。
“他这是借‘懒政’来摆脱自己的嫌疑吧?”祁渊若有所思:“某种程度说他现在应该挺尬的……”
“尬什么?”苏平嗤一声,说:“他就是不想审刑禾通,用这种方法来跟我抗议呢!
抗议个屁,他想审我也不会让他审,当回避条款是摆设么?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一个队伍里的人,彼此关系其实也算不错,哪能让他主审?我只不过让他去看好刑禾通而已,想那么多干什么。”
祁渊干咳两声,岔开话题:“话说,苏队,就让他们这样在车里待着,真的没问题么?就算不放心县局县刑侦大队,总该信得过看守所吧?那咱们也该在确定嫌疑后把人送看守所才是……”
“等等,你这逻辑我没理清楚。”苏平有点儿纳闷:“什么叫‘就算不放心县局县刑侦大队,总该信得过看守所’?
咱们支队都只是名义上指导县刑侦大队罢了,更别说看守所,我对平宽县看守所可以说毫无了解,天知道里头是什么个情况?把人送进去领不出来了咋办?
还是说你觉得在犯罪团伙看来,看守所、监狱这些地方不需要渗透?又或者他们渗透不进去?开什么玩笑?让自己人返点事儿塞进去能有多难?别说犯人,拉拢狱警啥的也不比拉拢咱们刑警难,甚至应该更简单些。
再说了,刑禾通能送进去,老孟呢?把他也给送看守所去?不瞎搞么?”
“那也没理由就这样让他们待车里吧。”祁渊反问道:“不行的话送回支队里去?”
“嗯。”苏平这回倒是没反驳,反而点点头赞同道:“我也这么想的,待在我们身边不仅麻烦而且还有一定的危险,相对而言支队要比这里安全得多,也方便得多。
不过暂时腾不出人手把他们送过去了,毕竟还得防备着凶手在路上动手什么的,必须确保安全才行,所以怪麻烦……
害,也不打紧就是,实在不行我像县局申请下使用警用直升机,有本事那帮憨憨把咱直升机给打下来。”
祁渊嘴角又一阵猛抽:“直升机……先不说他们有没有内能力,要真有那胆子把咱直升机给打下来的话……上头怕是得用导弹轰他们了吧?”
“那肯定。”苏平挑眉:“就目前来讲上头给他们的定义仍旧是‘犯罪团伙’,毕竟‘敌人’这两个字分量太重不会轻易上升到这个层面。可一旦他们真过了线,上升到了这个等级,额呵呵呵!
现在还是咱们公安跟他们对垒,到时候换成武警,他们可就不那么讲证据了,一旦确认是敌人,那么摧毁即可。而各式各样的侦察、反侦察装备,玩死他们没商量。”
说完,苏平又摸出手机瞅了眼,轻笑道:“老荀又摸到几条线索,看来查交通探头这个方向果然没错,这帮家伙也忽略了交通探头,或者说忽略了交警这条线。”
“就算他们没忽略,恐怕也没辙吧?”祁渊接话说:“毕竟交通探头可不好整,冻结画面之类的方式分分钟就被看出问题来,要被删除剪切了一小段也很容易被发现,就算交警队里他们同样有人,也不好动手脚。”
“确实。”苏平应道,随后收回手机,抬头瞧了瞧天色,说:“天马上又要黑了。”
“今天晚上,该团伙会对我们动手吗?”祁渊忍不住问。
“理论上不会,”苏平摇头:“目前看激进派应当已经被妥协派给全面压制了,至少他们二者应当也在僵持当中,否则我们没那么容易把你救出来。
所以,激进派腾不出手对付我们,而妥协派……如果他们会轻易动手的话就不叫妥协派了。不过也不好说,妥协派自然也不可能是一昧的妥协,必要时照样会出手。”
“比如呢?”祁渊赶紧问道。
“比如,核心人员准备在今晚逃离,”苏平淡淡的说:“那么妥协派与激进派很可能达成一致,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牵制我们的精力为他们出逃争取到时间。
而方法就难说了,比如已经用出来的,向句悦闻泼脏水;又比如故意暴露些许重要但非核心的窝点,我们自然得派人去捣毁该窝点,精力也就自然被牵制了;再比如,就像你说的,派人攻击、袭扰我们。
不过最后这点可能性不大,那帮犯罪分子再怎么豪横也只不过是帮乌合之众罢了,在咱们有准备的情况下要敢来袭扰,保准他们一个照面就被统统拿下了,其实能牵制到的精力和拖延的时间并不多。
何况这种袭扰无异于让那帮家伙自杀,我想该团伙核心人员手里头应当也没那么多这般死心塌地的死士吧?”
“也是哎。”祁渊点点头:“那我们应该可以放心……”
“放心个屁。”苏平翻个白眼:“不排除对方脑抽的可能,还是小心为上吧。”
摇摇头,他又接着说:“或许咱们可以考虑考虑,先对‘四哥’方添浩下手了。另外五哥‘石明泰’的落脚点也必须尽快查清楚。其他四个先不说,至少这两个已经有眉目的人决不能让他们跑了去。”
祁渊眨眨眼睛,有些纳闷:“所以咱们到现在为止竟然一直都没有对这个所谓的四哥动手?”
“先前担心打草惊蛇,所以没抓他,反正这人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跑不了。”苏平摇摇头。
“派人盯梢了?”
“嗯。”苏平轻轻点头:“不但有我安排的人,还有燕鸥等线人也在盯着他。”
话音刚落,苏平手机再次响起。
他嘿了一声,立刻掏出手机瞧了一眼,便接通问道:“喂?怎么说……什么?等等,你让我想想……”
说着,他翻开笔记本,琢磨了一会儿后,又道:“行,我知道了,你先拖住人,我打个电话给刘局再说。”
言罢,他便挂断电话。
祁渊立刻问道:“怎么了苏队?”
苏平摆摆手顾不上回答,又将手机放到了耳朵边。
几秒后,他捂着嘴压低声音问了几句话,离得最近的祁渊都听不清他讲了什么,只听见几个词,诸如“派人”、“方添浩”、“确认”之类的。
片刻后苏平放下手机,操作了几下后又立刻将他放耳边,这次他倒是没捂嘴也没压低声音了,直接说:“你让那人接电话。”
又过了一小会儿,他接着说:“嗯,我是苏平。说实话,事关重大我信不过你,刚我和刘局联系过了,并临时编了个口信,你现在立刻联系刘局问清楚口信是什么,再回复我。如果对得上,我放人。”
随后又等了半分钟上下,苏平微微一笑,说:“你把手机还给他吧,我让他放人。”
紧跟着交代几句,他就挂了电话。
祁渊一脸好奇,但念及刚刚苏平刻意压低声音的模样,便也识趣的没问。
毕竟这个凉亭里就他和苏平俩,他这么干想要瞒着谁可想而知。
但没想到,苏平收起手机后反而笑眯眯的看着他,问道:“咋了,不好奇到底发生什么事?”
祁渊眨眨眼睛,有些搞不懂苏平到底在搞啥子了。
“嘿,”苏平倒是一下猜出了他的想法,又轻笑两声,解释说:“我压低声音捂着嘴倒不是想瞒你,而是对刘局摆个姿态,用这种法子告诉他我很注重这件事而且很注重保密,小心到了极点罢了。
要不这么做,他可能压根不会对我说实话。就这样他还犹豫了许久才告诉我实情,不过无所谓,我能猜到。只不过我差点怀疑他是不是想干脆借我的手不留痕迹的把方添浩给……”
祁渊大概猜出来了:“所以,那个联络刘局自首,并将我所在告诉刘局的妥协派的核心人物,就是方添浩?”
“对。”苏平点点头:“他自然想保住方添浩的,但他派人将方添浩捞出来,跟我派人逮住他,其实没区别,他只要让方添浩活着不落到该团伙激进派手里即可。”
祁渊:“可刘局先前不是并不信任我们么?他……”
“左右权衡之下,选择相信了吧。”苏平说:“而且他也没办法,方添浩现在就在我手中。
但……只要我不知道方添浩是自首者,就算我与该团伙有关系,也未必会冒险去将方添浩送走或杀害,他依旧有机会把人救走。我想这也是先前他犹豫的原因。只是最后,他还是选择信任我。”
“说起来,如果苏队你都有问题,那整个支队恐怕也没人可以信任了。”祁渊立刻说道。
苏平撇撇嘴,说:“这个方添浩也是个憨憨,酷爱脑补,发现了我安排在他边上的便衣同事后竟然以为是激进派的人要对付他。
所以他一下子草木皆兵疑神疑鬼的,怂巴巴的向刘局寻求保护,这也是刘局先前认为他处境不太好的原因,实际上就目前而言他安全的很。”
“很正常吧,”祁渊干咳两声:“他们这样刀头舔血的人,难免敏感。”
“也是这个理。”苏平站起身说:“虽然有些出人意料……但自首者是方添浩,是六大核心人员之一,再好不过了。”
祁渊跟着起身,接着又迟疑的问:“万一他都不知道大哥二哥他们的身份怎么办?”
苏平斜了他一眼,如看傻子一般:“要你是方添浩,身为前任野生动物园园长,你能捋起袖子给个全然不知根知底的家伙卖命,组建个庞大的犯罪集团么?”
“呃,信天翁不说管事的都是老二么?方添浩也可能是给老二卖命吧?”
“那我们就去逮老二,再通过老二查‘大哥’,总之就是顺藤摸瓜。”苏平说道。
“所以,”祁渊又问:“我们现在去审方添浩?”
“不,方添浩我已经交给刘局了。”苏平摇头说:“我们得去干另一件事儿……”
第161章 算计
“什么事?”祁渊赶紧问道。
“来了你就知道了。”苏平摇摇头,随后径直往自己的车走去。
刚走到车子后边,他忽的发现了什么,眼睛一眯,脚步也顿了顿。过了一小会儿,他就忽然转头对不远处的王常勇大声说道:“老王,我带小祁去见个人,问点事儿,这边你看着点!”
王常勇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摘下耳机探出头来。
苏平又说了一遍,他立刻打个ok的手势表示收到了,苏平便直接钻进驾驶室,又摸出手机发了几条消息,便插入钥匙发动车子。
祁渊这时刚好拉开后排座门。
“滚前边来!”苏平翻个白眼:“我开车你坐后排?把我当你司机?胆子挺肥啊!”
“没没没,没有那意思!”祁渊赶紧解释道,随后绕着车屁股兜到了副驾驶位置,开门上车,拉好安全带。
接着他又岔开话题问道:“苏队咱们现在要去哪里啊?”
“去见个人。”
“谁?”祁渊问道,同时大脑飞速运转,又脱口而出:“石明泰?”
“不是。”苏平摇头:“找他干什么?”
“他不是团伙老五么?老四被刘局带走了,那我们……”
“可石明泰在团伙中负责的是标本与珍贵植物这一块。”苏平说:
“而先前老孟说过了,他名下的公司具备相应的动植物标本制作及运输、售卖的资格执照,也具备部分名贵植物的经营许可权,也就是说,他负责的生意基本是合法的。
所以说,至少在查到他的犯罪证据之前,找他的意义并不大。”
“那我们现在要去见谁?”祁渊问道:“难不成是苏队你的线人?”
“也不是。”苏平再次摇头:“我名下的线人倒确实是不少,不过平宽县这边是个空白,主要还是分部在几个区中。”
“那我们去见谁?”祁渊更加纳闷且好奇了:“情报掮客?”
“越扯越离谱了啊!”苏平斜了他一眼:“别问,早都跟你说了,到了地方你就能知道。”
“所以是我认识的人咯?”
“不认识。”
“那为什么到了地方我就能知道?”
“你tm今儿咋回事儿?这么啰嗦?”苏平拍了拍方向盘,满脸不耐烦。
祁渊缩缩脖子,不敢再扯东扯西了。
苏平这次要跑的地方还蛮远,开出县城后还一路往西走。
走了有十多分钟,依旧没到目的地的迹象,祁渊自觉得双眼越来越沉,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苏平见状,啧一声,抬手将他那边的车窗拉起来大半,自己这儿的也收起了许多,免得他吹着风着凉。
紧接着,迷迷糊糊中,祁渊仿佛听见苏平喊了声“刘局”……
……
半个钟后,祁渊赶到一阵颠簸,不由得睁开眼,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可车依旧还在开着。
乡道也没什么路灯,还凹凸不平不大好走,车开的也不快。
“这是……”祁渊有些懵:“苏队,我们怎么跑这来了?”
“我说了,见个人。”苏平说道。
紧接着他就打了转向灯,在前边相对开阔的路面靠边停了车。
“到了?”祁渊问道,同时顺手就想解开安全带。
“没,抽根烟。”苏平摇头,接着从口袋中摸出烟,点上,抽了两口,之后又取下手机退出导航,指头在屏幕上迅速滑动,不一会儿就发出啧的一声。
“怎么了苏队?”祁渊好奇:“难不成被导航带偏了?”
“没。”苏平摆摆手,将手机挂回手机架上,又把手伸出车窗弹了几下烟灰,才接着说:“有尾巴!”
“嗯?”祁渊悚然一惊:“我们被跟踪了?”
“是啊。”苏平淡淡的说道:“离的不远不近,跟踪技巧还算可以了。”
话音刚落下,就有辆车从后边的弯儿中跑了出来,随后迅速超过苏平这辆停在路边的车,并渐行渐远。
“喏,看到了吧,那辆车就是其中之一。”
祁渊咽口唾沫。
但很快他又想到苏平上车前刻意对着王常勇嚷嚷了一句,就问:“苏队你是刻意把消息放出去让他们来追的?”
“嗯。”苏平颔首。
“可你说的这么模糊,他们怎么知道你要见谁?又怎么保证他们一定会追出来呢?”祁渊又问。
苏平大拇指往身后戳了戳:“车屁股上贴着枚定位追踪器呢!还是在我上车前才发现这玩意儿。
不过我寻思了下,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就决定留下它,然后喊老王一声看看能不能把我要带你去见那个人的消息传出去,能的话最好,不能其实也无所谓,他们发现我开的方向后应该也会搞事。”
“所以说这个团伙也知道苏队你要找的人?”祁渊觉得自己脑袋有点不够用了,纳闷的说:“而且他们也清楚,苏队你要找的人对他们有巨大的威胁?所以才在察觉到你的意图后派人来搞事儿?”
“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那就更奇怪了。”祁渊啧一声:“既然这人对他们威胁这么大,他们干嘛不直接干掉他嘞?”
“因为不敢。”
“别逗我玩了苏队,”祁渊扶额:“这帮家伙连我们警察都敢杀,还是灭门这么狠辣决绝,连县局都敢炸,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
“但,这个人他们真的不敢杀。”苏平呵一声,说道:“除非他们胆大包天到,敢进山地支队驻军中抢人头。”
“啊?”祁渊张了张嘴:“山……山地支队?”
“就是武警省总队山地作战支队。”苏平淡淡的说道:“也是咱们的目的地。咱们要找的人,受到山地支队的看押控制,同时也是一种保护。”
“他到底是谁?为啥要来找他?”祁渊愕然。
“黑客。不过现在应该叫他红客了。”苏平道:
“技术还算高超,而且他不仅仅只擅长软件这块而已,硬件这块也相当擅长,曾经改进过某中距离无线传输协议,不但大大增加了传输距离,还增加了传输带宽,降低了延迟及稳定性。嗯,协议名字我记不住,一长串英文。
所以曾经犯罪入狱后,上头很快就有人找到了他,并与他达成了个协议,让他为部队信息化建设而服务,也即加入山地支队信息作战大队。”
“听起来很牛批的样子……”祁渊若有所思:“可这根该犯罪团伙有什么关系?”
“知道他拿手绝活之一是什么吗?”苏平问道,随后又自问自答:“伪造各种证件。”
“可……证件信息什么的,貌似都在专线内网里储存着吧?理论上来说黑客技术再高超也没什么用啊,他还能篡改户籍数据库不成?”祁渊更加纳闷:“何况他不都被山地支队看押控制着了么?还能搞这种事?”
“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苏平回答道,同时手指一捏,直接将烟头给掐灭了,随后丢出车窗,又重新点了根,接着说:“你说的不错,他没能力动户籍数据库的资料。
但谁跟你说伪造证件需要入侵及篡改数据库了?”
“啊?”
“首先你应该知道,现如今公民的基本身份信息,其实毫无**可言。”苏平吐口烟雾,说:“想要得到详细的身份证、护照等信息其实不难,不仅仅包括证件号、发证机关与有效期,还包括上边的证件照。”
“所……所以呢?”
“接下来的事儿就简单了。”苏平淡淡的说道:“只需要通过人脸识别检索出与目标模样相对接近的人的证件,将其伪造出来,为其附磁。
只要能做到以假乱真——只需要能骗过车站、机场的识别系统——目标就相当于有了个全新的身份。而有了全新的身份,他们才在极端情况下也拥有了退路,至少可以用假身份证与护照逃出国境逃到海外去。”
祁渊若有所思:“言外之意,我们要找的人就掌握了这种手段?”
“嗯。”苏平说:“而且只有他造的最好,最难辨认真假。”
“可……还是那个问题,他不是被看押了吗?”
“有一句话叫堵不如疏,还有一种刑侦方法叫设套缉捕。”苏平轻笑道:“他相当配合。当初放人的时候我们也起了这方面的心思,并达成了相应的协议。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实际上此前我对这事儿也并不了解,都是之前打电话时,刘局透露给我的。”
“呃……”祁渊愕然:“也就是说,谁找他伪造过证件,伪造的是什么证件,咱们都清楚?”
“对。而且为了保护他,再加上设套本身并不能作为证据……”苏平解释道:“所以咱们并不会立即动手,只会盯着他伪造出的证件的动向。
一旦确定目标离开,咱们就会立刻进行追踪,然后在合适的时间缉捕,并将那人摘的干干净净。理论上在知道他的犯罪分子眼中,他属于不得不为部队办事但还时不时搞私活的家伙。
而我想,如果该团伙核心成员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话,那理应早早就联系过他,委托他帮忙制造假身份。只是这个时间恐怕很长,或许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但没关系,只要干过,只要有迹可循,总能查到的。”
顿了顿,苏平接着说:“该团伙老大老二等人不总神神秘秘,且极端小心谨慎么?想到这个人,我就寻思着,他们恐怕得吃下太过小心的亏了。”
“而……”祁渊反应倒也不慢,立刻明白过来:“有人跟着咱们,是不是就确定苏队你的判断没错,他们很可能确实联系过这个人?”
“对。”
“那他们为什么不动手?”祁渊问:“这算是他们的命门了吧?这种时候可以说火烧眉毛了,动不了那人还动不了我们么?他们应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对我们动手才是。车开在路上,制造个车祸什么的……”
“没那个必要。”苏平淡淡的说:“他们此前应当并不知道我们和那人的关系,可既然我准备去找他了,就意味着这事儿已经暴露,就算杀了我们,也可以另外派人去找他。
更何况如果他们对咱俩动手,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上头立刻就能确定那人肯定‘有问题’,进而甚至无需派人,只要与山地支队联系让他们直接审查那人即可。
所以正确的做法并非阻止我们,而是确认我们的目的。一旦确认了我们真的是要去找他,而不是找恰巧在这个方向上的什么人,那么该团伙尚未撤离的核心人员,就会当机立断,放弃已经没条件转移的大量资产直接迅速跑路。
以上,理应是他们的思路。而也只有这样,他们才有一点可能,抢在我们确定他们的假身份之前离开。毕竟如果这事真的相当久远的话,想要查清他们的身份也需要时间。
同时我还能确认,他们暂未转移走的资产,一定庞大到了个相当夸张的程度,以至于他们到现在都不肯孤注一掷的直接走人,显然是在抓紧一切可抓紧的时间转移财产。”
祁渊说道:“那我们应该快马加鞭赶紧过去啊,怎么还停在这半路……”
“忘了么,我先前说过,咱们与他,与武警方面都有协议。”苏平嘴角扬起:“要查这事儿,何必亲自过去,只需要与山地支队联系就行了。”
“那我们还跑这么远……”祁渊扶额。
“不跑这么远,怎么确定我的猜测呢?”
“也不对啊,”祁渊又问:“苏队你开始时不知道车上有该团伙安装的跟踪定位器,那你当时想的显然不是算计该团伙,通过他们的行动来印证自己的判断吧?”
“嗯,”苏平颔首:“我本来安排了人,在小区门口等着,制造个偶遇让他趁机问我这么晚了去哪儿,然后我报个山地支队附近的地名出去,好通过监控室那四名保安将我的目的往上传,以此试探该团伙的。
结果正好发现了车上有跟踪定位器,那就不用那么麻烦、那么刻意了,直接喊一声带你见个人,然后开车走就搞定。而他们果然没让我失望,呵呵!”
顿了顿,他又冷笑两声,说:“半个钟前我就确定了确实有尾巴在后头吊着,当时就联系刘局了,这半个钟兜兜转转,同样也是在跟他们拖延时间。
不出意外的话,刘局那边,应该已经有了点进展了吧!”
第162章 见面(两千字小章第一更)
祁渊汗颜。
他发现苏平这帮人脑袋里的弯弯绕绕真的多,他觉得自己要跟苏平他们对上的话怕是得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尤其苏平,看着浓眉大眼的像是个暴脾气的莽夫,情商也低的令人发指,但心眼儿同样一点都不少……
正这时,忽然抬手用臂弯捂住嘴,打了个喷嚏。
他打的挺猛地,手上的烟灰都落了许多,好在没将鼻涕啥的给喷出来。
随后他揉揉鼻子,又抽了张湿巾将烟灰擦干净,便斜了祁渊一眼:“总感觉你在骂我。”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祁渊否认三连。
苏平再次斜了一眼,下巴微扬。
“那苏队,听你的意思,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我去见谁谁谁么?”祁渊赶紧岔开话题问道。
“也不说,说起来确实要带你去见个人,而且顺路。”苏平说道:“即使没人跟踪,山地支队也得跑一趟。”
“那我们现在就在这儿干坐着?”
“人还没到,得稍微等一会儿。正好顺便拖延一下时间,故布疑阵。如果等我们处理完你的事儿,老荀那边正好确定了团伙其余四名核心成员的身份甚至直接抓住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祁渊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抽完这根烟,苏平再次上路。
就这般一路走走停停,过了有一小时,他掏出手机瞧一眼,这才露出微笑的表情,然后不再多拖延时间,径直往目的地而去。
路上祁渊曾掏出过导航瞧了眼——导航上其实并没有山地支队驻地的具体位置,但他可以问驻地附近的地点然后直接搜,所以看出来苏平其实一直在绕路。
但这会儿苏平不绕了,所以十来分钟后就到了目的地。
虽然导航上搜不到,但其实山地支队的驻地也并非特别隐秘,毕竟这就不是一支保密级别非常高的部队,所以远远地,祁渊就看到了支队哨站。
有武警官兵拦下车,让苏平降下车窗,然后分别检查了他和祁渊的证件与样貌,当然也免不了顺便测个体温,确认一切都没问题之后才放行。
山地支队相当于旅级建制,但作为野战部队,驻地范围要略大于其他常规旅级单位。
不过也并没有大太多,所以又开了一会儿祁渊就瞧见了营房,随后苏平停车。
两人下了车,直接往一栋营房走去,祁渊也不敢多问,只低头跟着。
营房门口有战士值岗,远远地就伸出手竖起巴掌示意苏平俩停步。而苏平走到了他身前约三五米处才停下,随后敬了个礼,自报身份。
战士回个军礼,随后说了声请稍等,他通报,便侧头对着肩膀处的对讲机打报告。
对讲机中很快传来“放行”二字,他才侧过身,但依旧没放行。
苏平明白他的意思,主动交出了配枪、手铐、警棍等警械,又看向祁渊。祁渊乖乖照做。
又有两名战士从营房中出来,搜过身后,点点头表示没问题了,便直接退走。
站岗的战士这才说了声“请”。
“谢谢。”苏平再次敬礼,就带着祁渊走进了营房。
一路来到四楼,又有名战士在这等着,瞧见苏平便直接敬礼,说声请跟我来,便转身在前面带路。
苏平也不说什么,跟在他身后。
一路走到走廊尽头,战士立定,向右转,随后敬礼:“报告!苏队长已带到!”
“来!”
战士放下手,上前一步打开门,侧身。
苏平对他点头示意,随后让祁渊跟上,便直接走了进去。
祁渊落后了一步,而他刚踏入室内,身后的门就被关上了,吓他一跳。
这也让他更加好奇,这阵仗,到底是要见谁?
他忍不住抬头迅速打量了眼环境,接着又是微微一愣。
严格说,这是个一室一厅,室是什么作用不清楚,厅则是办公室。
房间被墙壁隔开,有多大不好说,厅却不小,目测有二十平,深处摆了四张办公桌拼接而成的大桌子,有三个办公位,两侧则是一列列硕大的铁柜子。
而靠近门口这,还有张小茶几和一套黑皮沙发。
此时黑皮沙发上坐着三人,一人穿着军装,两人穿着警服。
穿着军装的祁渊不认识,只看肩膀上挂着的二毛四的军衔的话,倒是能判断出是大校,也即该支队的负责人之一,不过是支队正委还是支队长就不清楚了。
另外俩穿警服的,祁渊虽然说不熟,但却也认识……
一人肩膀上扛着的衔章硕大无比,上有银色橄榄枝环绕国徽半周,正是省内唯一的一位副总警监——华卫功华厅。
另一人顶着二监警衔,祁渊曾经也见过他几面,不是刘局还是谁?
他心中更加纳闷,华厅和刘局在这儿干什么?况且,刘局现在不该正忙着呢吗?毕竟苏平先前正好有个针对该团伙的算计,而且方添浩也落入了他手中……
“人到了,你们聊。”这时,那位上校却忽的呵呵一笑,双手按了下膝盖直接站起身。
刘局与华厅也站起身,跟他寒暄两句,然后目送他离开。期间苏平一直没插话,祁渊也重新低下头一声不敢坑。
虽然现在知道了自己爷爷挺牛批的,可……
砰地一声,门再次关上。
华厅露出微笑,目光落到了祁渊头上:“你就是小祁吧?”
“哎,我是。”祁渊一愣,赶紧应一声,然后说:“厅长好。”
华厅呵呵一笑,点点头:“年轻人精神头很足啊。看样子,小苏给你培养的还算不错。”
说完他又看向刘局。
刘局干咳两声:“小祁啊,你应该知道自己身世了吧。”
祁渊点点头,同时暗暗猜测,这大概就是刘局找他的原因了……吧?
刚想到这,就听刘局又说:“华厅对你很感兴趣,想见一见你。当然,还有一位,同样想趁着这机会见你一面。”
说着他看了苏平一眼,就见苏平杵在原地发呆,并不接话。
“啊?”祁渊则更加错愕,想不通到底还有谁要见他。
“老师,”正这时,华厅忽然看向那房间门,说:“差不多了,您看?”
第163章 方针
房门缓缓打开。
“这门的质量还挺好,半点异响都没有。”祁渊胡思乱想道。
其实他大概猜到是谁要见他了。
刘局亲自作陪,华厅口呼内行……呸,口呼老师,又应该与他有点儿关系所以苏平带他来见此人……
除了那位没见过面的“亲爷爷”,他想不到还能有谁。
很快有位目测六七十岁的老人走了出来,面容瞧上去,果然和祁渊有几分相似,和祁渊的父亲祁郊就更像了,那眉眼,那鼻子,简直就像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祁老左右瞧瞧,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随后笑呵呵的说道:“都别站着呀,坐,都坐,咱们坐着聊吧?”
“老师您先做。”华厅走上前来,伸手想搀扶着祁老,刘局也走了两步,口摆了个“o”,似乎想喊姑夫,但最后出口的却成了祁老。
当然他不可能犯这种错误,那个无声的“姑夫”是故意摆出来和祁老拉近关系的。
“不用不用。”他摆摆手:“别看我糟老头子一个,身子骨还硬朗。行啦行啦,都坐下吧,你不坐我不坐的,得谦让到什么时候去了?”
这话一出口,苏平就默默的在角落坐了下去。
祁渊眼角一抽。
关于苏平为什么能力出众且功劳卓绝却仍旧只是副队的原因,他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不过有了他打头,其余几人倒确实也不用再那般你让我我让你了,先后都坐了下去。
祁老目光迅速在祁渊身上又扫了几眼,不过没停留多久,很快便挪开落到了华厅身上,说:“小华啊,这两年来,真是辛苦你了。”
“没有的事,都是分内职责,应该的。”华厅面露微笑:“而且最近这些年实际上都很安稳,并没有多少压力。”
“那就好。”祁老点点头:“虽然身子骨还行,但毕竟是老啦,何况到了这一步,我也着实帮不了你多少忙了,接下来的一切都得靠你自己去争取。”
“学生只要做好分内的事,不出差池,对得起组织的培养,对得起人民的信任就够了。”华厅微笑:“其它的,学生我不强求。”
“这心态好。”祁老竖起大拇指:“组织辛苦培养出了我们,我们就得对得起组织消耗的资源,要做有用的人。”
“老师教训的是。”华厅微笑不变。
祁渊坐在苏平边上,竖起耳朵静静听着他们的话,却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的。苏平则干脆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同样在倾听。
不过想来发呆的可能性应当更大一些,毕竟苏平对这些话术什么的从来都不感兴趣。
说起来这帮老家伙还真是麻烦,彼此分明都知根知底的,但嘴上说话却一个赛一个的好听,讲的大义凛然半点都挑不出刺。
不过要做不到这点的话,恐怕也爬不到他们的位置吧。
唯一能插上话的只有刘局,不过刘局也没讲几句,更多时候同样是在听。好在两人也时不时的和他讲些话,倒不至于冷落了他。
这份本领是目前的祁渊压根不具备的,他完全无法在聊天的时候兼顾其他人……
不知不觉中重点落到了刘局头上。
就听华厅问道:“说起来,小刘你之前上报的那个团伙……”
他顿了顿,刘局便自然而然的接话道:“这团伙确实不好解决,目前有线索表明,它竟然在邻市几个辖县中扎根了整整十年之久,我市平宽县同样也有他们的活动痕迹。”
这却是直接将责任大头都推到邻市去了。
祁老则端起茶盏抿了口,他已经退休,倒是不好主动插到这些事儿来。
但华厅当然不会冷落了他,他虽退休但人脉还在,何况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师生关系,除非祁老犯了致命错误并且被人查到晚节不保,否则他都会尽力维持良好关系,免得让人说他不尊师重教不识感恩什么的。
于是聊了几句他就看向祁老,问道:“老师您怎么看?”
祁老摆摆手:“我一糟老头子能有什么看法,你们商量就是了。”
“老师过谦了,您经验丰富,自有真知灼见。”华厅说道。
祁老只是摆手。
华厅便说:“老师又想考校学生了。那这样,学生大胆提提意见,有不当之处还请老师指正。说起来,好久没听老师教导了,真有些怀念。”
“你呀!”祁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点头道:“那你说。”
华厅沉吟几秒,便道:“很明显,咱们队伍出了点问题,肯定有干部在给这帮家伙打配合,这方面必须彻查。
也只有把给他们通风报信的蛀虫给打掉,该团伙,才有被彻底给拔除了的可能。如若不然,就是捣毁这个犯罪集团,某些人也不过只是换一双白手套而已,小刘你说是吗?”
“对的。”刘局严肃的点点头。
与此同时,祁渊则想道,华厅说的看似只是句废话,并没有多少营养,但实则不然,他是在给刘局定方针下指示,让他以内部自查为主。也是在给他底气,让他放手去查。
与此同时刘局又说:“事实上,多亏了小荀和老苏这两位刑警精英,也多亏了刑侦支队近些年的不懈努力、辛苦工作,我们已经有了相当眉目,也有了怀疑目标。
只等证据确凿,我自然会上报市伟、省厅、省伟等,联合检方与纪伟妥善处理好此事。”
“市伟的意见,多听。”祁老忽然轻声说道:“该上报的要上报,一定要慎之又慎,把一切都办妥当,证据确凿,千万别冤枉了好同志。当然了,更不能放过蛀虫。”
两人连连点头。
三人又闲聊一阵,华厅与刘局确认了大方针,同时祁老的面子上也都能过得去。
而这些话其实都是说给苏平听得,目的就一个,让他放手去干,别顾这顾那。说难听点,刘局留着他这样的得力干将,这时候不当一柄利剑使用,什么时候用?
最后,祁老终于看向祁渊,轻声说道:“孩子……”
第164章 爷孙
祁渊立马坐的更直了,双手放在膝盖上,浑身僵硬的很。
“孩子。”祁老看他表现,忍不住露出微笑,再次喊了一声。
“哎……哎!”祁渊这才反应过来,连连应道,但紧跟着却又卡壳了,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祁老。
其实在来之前祁渊就想过将来与祁老见面后该怎么面对他。
他原以为,毕竟是自己爷爷,且毕竟已经退休,虽然恐怕也难免多少会有点紧张,但应该不至于太过不堪才对。
可没想到真见面之后,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祁渊也没想到,正因为眼前这位退休的老书记是自己的亲爷爷,他反而更加紧张、拘束。
更没想到,这样的大佬,哪怕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站在他面前,自己就像做错事了一般,只觉口干舌燥。
别说他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平,这会儿不也静静的坐在那……
祁老人老成精,当即便道:“孩子,咱们出去聊聊吧?”
想了想,祁渊点点头站起身。
苏平见了也跟着站起来。
刘局立刻拉住他,对他使了个眼色,随后压低声音说道:“他们爷孙俩唠唠嗑,你跟过去干嘛?”
随后又立刻对祁老说:“祁老,您随意,我和老苏谈谈关于捣毁该犯罪团伙的行动方针,就不作陪了。”
“没事儿,”祁老摆摆手:“正事要紧,你们好好商量。
随后他就带着祁渊走出了房间,走到过道。
此时左右都没人,祁老也不摆什么架子,半倚在防护墙上,又伸手摸出包烟,递给祁渊。
“谢谢,我不抽,戒了。”祁渊连连摆手。
祁老微笑:“戒了好啊,抽烟没什么好处。”
随后他又问:“你这名儿,谁给你起的?奇冤……不太好,有机会的话最好改个名字。”
祁渊沉默。
祁老又问:“你爸爸现在叫什么名字?”
“您没查到他么?”
祁老:……
祁渊成功把天给聊死了。
不过老人瞧着不太在意的亚子,又自顾自的说:“祁郊,是吧?交给别人抚养的意思么……唉!”
“那不是别人,”祁渊抿抿嘴,很认真的说道:“他也是我爷爷,并不是什么别人。”
“呵呵呵,孩子,恐怕在你心里,我才是那个‘别人’吧?”老人失笑,随后取出根烟,点上抽了两口,跟着又说:“可对我而言,他才是别人。”
祁渊皱眉。
“都无所谓了,你也别太在意,我无意与打扰他现在的生活。”老人忽然话锋一转,摇头说道:“他都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人生过去了大半,有些事儿不知道也无妨,知道也没什么意义。
甚至可以这么说,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非但对谁都没好处,反而可能整出许多麻烦事儿,倒不如就叫他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那我呢?”祁渊抿抿嘴。
“你不一样。”祁老摇头说道:“你还年轻,有着无限的可能。而说起来我对你们父子俩也确实心存愧疚,我想补偿补偿你,至少能给你个相对公平的环境,至少保证在你有能力的前提下,不至于被那些关系户给挤下去。”
“谢谢。”祁渊回道。
老人再次露出笑容,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我还以为,血气方刚的你会很排斥这些,会觉得自己的人生被别人给操控了,又或者,看不惯这些事儿。”
“我不是个迂腐的傻子。”祁渊轻轻摇头,说:“您说的那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事儿,我不会做。”
祁老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又说:“我有关注过你,小荀和小苏他们俩对你评价都很高。他们俩我也有所了解,挺有才,也挺傲。
尤其是小苏,如果不是有真本事的话,他或许会卖我个面子,但绝对不会给你好脸色,更不会夸奖你。所以能得到他们这样的评价,还蛮难得的。
可惜……或许你能当个好刑警,成为一个精英级的侦查员,但你的性格并不适合从政。”
“我知道。”祁渊终于略略放开了一点儿,轻轻点头说道:“可能是从小经历的原因吧,我情商蛮低的,而且可能是受苏队影响,我也很排斥官场里的那些弯弯绕绕……
多少学了点东西,有了些这方面的意识,却也是为了自保,不至于在不知不觉之中得罪人。”
“所以说,你不适合从政,至少目前不适合。”祁老轻叹口气,说:“情商什么的可以培养,只要你有心总归会越来越好的。
但很显然,你并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就像你说的,你做的那些都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如此,你将来顶了天,能爬到小苏现如今的位置,但更进一步基本没什么可能,即使有我的面子也没用——毕竟虽然现在我还多少有些人脉,可再过几年,谁还记得我这糟老头子?
至于你几个叔伯兄弟……他们不太成器,你别太指望他们。”
祁渊摇摇头:“以后怎么样我不知道,现在我只想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我头上顶着的国徽,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工作即可。不是因为这个警察梦的话,当初我也不会报考警校。”
“是啊,以后怎么样谁有说得准。”祁老却只听到了他第一句话,再次露出微笑,随后拍了拍他肩膀,问:“你……有什么需要的么?能满足你的,我都……”
“没有。”祁渊抿嘴摇头,接着微微皱眉。
祁老不以为意,只当他忽然想到了需要的,不由抬了抬下巴,让他继续说下去。
片刻后,祁渊轻叹口气,道:“硬要说的话……我希望您也能给苏队一个机会。”
“噢?”
“他是个好警察,不该只因为不屑于去阿谀奉承,就被人如此打压。”祁渊轻轻握拳,说道:“不论他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照顾我,对我总归是有知遇之恩的,如果可以,我想帮他。”
“他啊……”祁老缓缓眯起了双眼,走到垃圾桶边,将烟头掐灭。
“不行么?”祁渊抿抿嘴,有些失望。
“不是,某种程度上而言,让他更进一步,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祁老摇头说:“我只是没想到,你开口竟然是为了他。”
祁渊立马说道:“那么……”
“等等,先别急。”祁老摇头说:“你先仔细想清楚了,让他更进一步究竟是好是坏。”
他没理解这句话,脱口便问道:“什么意思?”
“身为二把手,更多时候,只需要执行即可。”祁老淡淡的说道:“即使情商低点儿也没关系,只要能力足够就好了。
但如果更进一步的话……他将举步维艰。因为现在的他,是个相对来说非常纯粹的警察,而不是一个政客。你硬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边,将来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挡了谁的路,恐怕……不得好死。”
祁渊张大嘴。
“你心是好的,但可千万别好心办了坏事。”祁老轻声说:“不如你先找个机会问问他的意思,再告诉我吧。我说过,如果真的需要,这都只是举手之劳——趁着我这糟老头子暂时还有点用。”
“谢谢。”祁渊认真的说道,紧跟着他想了想,吸口气,又补充说:“谢谢爷爷!”
“不错!”祁老脸上起了些许沟壑,满意的点点头:“还算有点脑子,也能拉的下脸,不算没得救。”
祁渊挤出少许微笑。
“还有别的什么要求吗?可以一并说了。”
祁渊摇摇头。
“没关系,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什么时候想到了,什么时候说就好。”祁老再次拍拍他肩膀。
寻思片刻,祁渊试探着问:“爷爷,不考虑性格方面因素,您是希望我当名纯粹的刑警呢,还是……从政?”
“严格来说,都不希望。”祁老很直接的说道:“刑警毕竟危险,而官场同样如此。甚至从商也是,商场如战场嘛。其实不管什么领域,想要爬到一定的高度,总是伴随着一阵阵腥风血雨。
所以,单单从‘爷爷’的角度来说,我仅希望你能当个普普通通的中产阶级,吃喝不愁、有房有车、收入稳定,再娶个跟你三观契合的媳妇,生下一对儿女,无灾无病无痛的过完这一生。”
“我也想。”聊到这个话题,祁渊更加放松了许多,点点头说道:“不论怎么想,中产阶级、小康之家,都应该是幸福感最高的一群人了。”
祁老点头。
“但……”祁渊又接着说:“总要有人负重前行。我是个挺喜欢,也挺容易自我感动的人,为他人负重前行,以自己的肩膀扛起风风雨雨……这种感觉我很喜欢,这也是我警察梦的由来。
曾经中二时的我,认为警察是英雄,而我想当英雄。现在其实也一样,我喜欢这种感觉,尤其在苏队、荀队的庇护下,我能不去考虑那么多弯弯绕绕,只需要做好本职的事就好,这种感觉,我更喜欢。
最重要的是,被苏队引导了一年,现在我也想向他一样,去当一个执火者——或者说火炬手,将公义之火传下去。
因为……苏队这样的人,总是让人忍不住喜欢,忍不住佩服,我也想当他这样的人,让人敬佩,我享受那种感觉。”
“如果仅仅是享受这种感觉的话,你的境界,和小苏差的还有些大。”祁老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夜空。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汇聚起了团团乌云,星辰明月统统都看不见,空气还沉闷的很,想来是要下大雨了。
看了一会儿后,祁老再次开口:“但……圣人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圣人,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只要能做到小苏这般,就是好的。”
“所以,爷爷你果然还是支持我当刑警的吧?”
“相对于从政,刑警确实适合你。”祁老喃喃道:“况且现如今,刑警的危险性同样也在下降,丧心病狂的犯人越来越少了……”
轰隆隆!
话音刚落,天色骤然一亮,有道闪电划过,点燃了半片夜空,紧跟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霆响起。
这仿佛是某种信号,雷霆过后,便忽的起了风,风越刮越大,这雨估计马上就要落下来了。
“爷爷,回去吧,”祁渊轻声说道:“外边风大。”
“嗯。”祁老应一声,背负起手,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边走便说:“你自己回去便是,不必管我。”
“可……”
“回去吧!”
祁渊顿足,而祁老则下了楼。
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祁渊的视线范围之内。祁渊却又站了一小会,便也跟着转身,回到了那个房间门口,轻轻敲门。
门倒是很快被打开,苏平站在门后,铁塔版的身影塞满了祁渊视野。
“走吧。”苏平说。
“去哪?”
“回去。”他答:“要下暴雨了,趁雨下来前先上车。”
“哦。”祁渊便后退两步让苏平出来,然后默默的跟在苏平身后。
走了几步,苏平忽然开口:“怎么了,瞧你兴致很低的样子,跟老书记闹不愉快了?”
“没有,爷爷他比我想象中的好相处,聊的事儿也比较轻松,总之比我预计的情况要和谐许多。”
苏平忽的笑了:“你预计的情况?什么样儿?他让你喊爷爷,你捂着嘴不喊;他跟你讲道理,你堵着耳朵说不听不听?”
“……”祁渊眼角一抽:“苏队你为什么会想的这么琼瑶风?”
“怎么难道不是?”
“也差不多吧。”祁渊别过脸,干咳两声。
几分钟后,他又补充说:“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自然而然的。他对我和我父亲只有愧疚,其实没有太多感情,而我对他就更加没什么感情了,只觉得心里怪怪的……所以现在的这种相处模式,对谁都好。”
“你能这么想就行了。”苏平回道。
很快下了楼,有战士将苏平的枪械手铐等警械都还了回来,他道声谢,收好,便与祁渊上车,直接往平宽县城方向开去。
车子刚刚启动不久,祁渊忽然问:“对了,苏队,你有没有想过,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