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资料
苏平走到警车边上,开门,取出个笔记本,开机。
这年头电脑开机都极快,但常年保持下来的习惯,还是让苏平忍不住在桌面刷新了好几轮,才把u盘插进去,然后打开。
看着里头密密麻麻的一大票文件,苏平眉头一轩:“没弄个概述或者总结报告什么的?这么多文件表格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呃,有的,有的。”老孟赶紧说:“信天翁给我们的倒确实没有总结报告,而且内容上还挺凌乱的,主要也确实没条件,收集这些情报已经特别不容易了,根本没有办法好好整理。
但我们后续为了方便调查,当然会整理一遍并打个总结……”
“别给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苏平将笔记本塞进他怀里,同时说道:“给我翻出来。”
“好的好的。”老孟赶紧道,然后立刻在诸多文件夹当中翻找了起来。
不一会儿后,他终于找到个文件,将之打开,然后把电脑还给苏平。
苏平接过,迅速瞥了起来。
“名单倒是不少么。”苏平看了几眼,随后轻轻点头,喊了下祁渊一眼,让他把这些人的绰号、名字、住址等都记下来。
过了几分钟后,他又让祁渊在几个名字上打圈。祁渊注意到,他让自己打圈的人都有明面上的身份,如溜冰场老板、网吧老板等等。
于是按照吩咐打上圈后,他便问:“苏队,咱们接下来是要去走访这些人吗?”
“走访什么走访?”苏平斜了他一眼,说道:“这些人明面上都有正儿八经的工作,又和受害人没什么关系,贸然去走访岂不是打草惊蛇?”
祁渊轻轻颔首:“那现在就做常规调查?”
“表面上是。”苏平说:“老荀已经带人去县城,走访‘明面上’与受害者有往来的人,摸查他的人际关系了。大队方面则让他们撤回,找个借口本案由我们接受就是,免得走漏风声。”
顿了顿,他接着说:“技术队那边,会跟运营商及其他相关软件公司联络描绘出受害人的生活轨迹及近期的移动轨迹,我们先等等消息,再决定下一步如何行动。”
“定位么?”祁渊有些纳闷:“找移联电这些运营商倒是好理解,找软件公司做什么?”
“嗤!”苏平翻个白眼:“你把你手机app打开,看看权限,那么多常用软件里你能找出十个权限中不含有‘定位服务’的,你这个月饭钱我包了。”
祁渊嘴一抽。
老孟呵呵笑了两声:“别看这些软件收集这些信息是真的烦且真的完全不要脸,但真出事儿,多少还有点帮助……”
苏平又斜了他一眼。
他讪讪的笑两声。
祁渊挠头,问:“相关公司不承认自己收集了数据,不配合怎么办?”
“申请权限细则截图,准备好取证通知书与协查通知书等相关文件。”苏平淡淡的说道:“由不得他们不配合。大公司拗不过,相对偏门些的软件的运营公司咱们还能怼不赢吗?”
“哦。”祁渊只能应道。
老孟又小心翼翼的从苏平手里接过电脑,翻了片刻,打开个新的文件,随后说:“苏队,这个你看看。”
“这是啥?”
“有记录的,该团伙利用非法捕捉或买卖等手段持有或曾经持有的野生动物备案。”老孟说道,随后又解释说:
“简单来讲呢,许多珍贵动物都会通过植入或外挂芯片的方式进行保护和追踪,我们根据信天翁提供的线索,联合有关部门,试着通过这些动物的定位轨迹寻找到具体的该动物。
如果能找到,就意味着,该组织的活动范围其实也被我们给确定了。
而大致活动范围图确定以后,再结合对这些动物的迁徙轨迹的研究,结合相关单位检测到的动物迁徙轨迹图,筛出有问题的那些轨迹,又能进一步确定具体有哪些动物落到了该团伙手里。”
顿了顿,他又叹口气,摇摇头说:“可惜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特别复杂,工作量很大。我们也是联系了相关单位之后才发现,先前设想的太过理想化了。
而且嵌入式的芯片还好,外挂的……比如标记用的小环,基本都会被该团伙给摘掉。
但偏偏嵌入式芯片用的其实非常少,再加上受限于电池技术等原因,芯片也不是用来做实时定位的,而是用来做识别的……”
“所以呢?”苏平斜了他一眼:“你们搞这些有什么意义?”
“有,虽然确定且画出轨迹图的很少,但还是有一些。”他说:“比如我们确定至少有三只‘滇金丝猴’落入了该犯罪团伙手里,而且都是自澜沧江与金沙江之间,带到了平宽县的。
其中两只猴子已经被出手,信天翁也没有办法,还有一只则被信天翁找借口留下了,并尽可能好的饲养着,想留到合适的时候,作为指证该团伙的重要的犯罪证据。
现在看来,发现的那只候尸应该就是信天翁留下并饲养的那头了。
还有,该团伙的大致活动范围,我们也摸了个七七八八。就近些时日,捕捉方面主要集中在滇贵川一代;而出手则往东南亚等国家。”
“也就是说他们主要在西南那一带活动。”苏平看向他,问:“那么,平宽县、清安县对他们而言,算是什么?咱们这边位处东南,离西南离着千多两千公里。”
“咳咳,”老孟左右瞧瞧,然后压低声音说:“食物,这边的人比较喜欢吃……也不能这么说吧,很多地方都喜欢吃,但这边不穷不富的人相对多点,尤其是暴发户,他们最喜欢吃这个。”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而且那些珍贵动物的交易量其实很小,虽然每一笔卖出去的钱都不少,但总量其实并不大,当食材卖的这些才是大头。”
“如果是这样……”苏平皱眉道:“前两个月全国范围内严打野味交易的时候,怎么没把他们给一并端掉?这都能让他们躲过去?”
第91章 现场
老孟耸耸肩没解释。
苏平明白了,却也没接话。
没办法,上上章才刚刚被河蟹,他也怂,他还不想死。
苏平又沉思片刻,随后抬起头说道:“大概有思路了。老魏,交给你个任务,尽快确定信天翁遇害的原因,或者说查清楚他是怎么暴露的。”
“啊?”
“啊什么啊?”苏平目光扫向他:“这难道不是你本来的任务?”
“是是是。”老孟赶紧连连点头说道:“我会尽快查清楚。另外,也查查这个团伙当中都有谁近期来了这儿,应该不会太难。”
顿了顿后,他又问道:“查到以后呢?怎么办?直接先抓了?还是先假模假样的走访一遍再抓?还是先不管放一放?”
“不用刻意隐瞒。”苏平说道:“我这边会安排人在村子里走访,问问他们有没有看到生面孔。
查到了,能与你这边查到的近期来到这个乡的团伙成员对应上,立刻展开问询,有必要的话再逮捕,然后顺藤摸瓜查下去。
你这边别贸然行动,有什么发现或者收获都汇报给我。这个团伙恐怕不简单,要是你这边贸然行动的话,说不定会走漏风声。
毕竟他们虽然没有将触手伸到市区,但你们大队情况特殊,负责全市及各辖县的有组织犯罪,他们说不定会刻意与你们队的某些人接触……
另外尤其注意与县里的那些人保持距离,包括县局、县刑侦大队等,这帮家伙很可能在这些单位当中有耳目。”
“明白了。”老孟立即颔首。
苏平嗯一声,又说:“u盘里的资料太乱,你重新整理一遍,今天内交给我。上车干活吧,嫌热就把空调开开,注意别把电瓶给我耗空就成。”
“好。”老孟应道,随后便抱着笔记本钻进车里。
苏平则领着祁渊又继续往林子里转,寻找凶杀现场。
不过最近正是雨季,前天下过一场雨,倘若案发在四十八小时之后还好说些,如果是在之前,哪怕有警犬帮助恐怕都不好找。
走了一段路,祁渊终于忍不住问:“苏队,我感觉……你好像对孟队有点儿戒心?”
“不是我对他有戒心,”苏平也不避讳,直接淡淡的说道:“是这家伙不老实。”
“不至于吧?”祁渊被吓了一跳:“之前也不是没让孟队配合过,没有问题啊。”
“之前是之前。”苏平哼一声,说道:“但这次……你没发现他跟我说的那些事儿,看似详尽,但实则根本没什么营养吗?十年时间,就查到了这么一点东西?”
祁渊张了张嘴。
他抬起头远眺,同时说:“倒也不是怀疑他和犯罪分子勾结,这方面我对他还是有信心的……
只是怀疑,上头别有用心,到了现在还舍不得将这个团伙捣毁。而他……毕竟是刘局的人。你以后得小心点儿,公事无所谓,私下里跟他交往得多留几个心眼。”
“啊?”祁渊有些莫名其妙。
他进支队到现在即将一年了,除了先前有几桩案子和他们合作外,他跟孟云益碰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何况交往呢?
苏平隐晦的看了他两眼,没接话。
很快苏平便瞧见了警犬“胡子”,以及它的训导员。
他快步走上去,简单的与训导员打个招呼,随后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暂时没有。”他摇头,随后又说:“不过看胡子的反应,快了,应该就在这附近,很快就能找到。”
“噢?”苏平立刻问:“闻到味儿了?”
“看表现是。”训导员说道。
“那,咱们一块走?”
“好啊。”训导员当然没意见,就让他们跟在身后。
接着胡子继续前进,鼻子时不时的耸耸,偶尔能听见明显的吸气声,时不时的还驻足左右闻闻,调整调整方向。
但随着它调整方向的频率与调整幅度越来越小,苏平也都看得出来,距离目的地应该是越来越近了,所以气味愈发明确,自然不怎么需要调整了。
又跟着走了一小会儿,胡子停下,在原地踱了个圈儿,最后坐下,并吐出舌头。
训导员轻笑一声,说:“到了,就这儿。”
苏平嗯一声,取出对讲机交给祁渊,让他立刻通知痕检科的老魏带人过来看看,自个儿则仔细瞧着地面。
这一片瞧着挺“贫瘠”的,只有少数长得并不高的杂草和零星灌木、蔓藤存活,还覆盖了一层青苔,甚至还有不少红土裸露在外。
“这儿踩踏痕迹很重啊,”祁渊喊完人后,也跟着打量起这边的环境来,很快便说:“瞧着像是长年累月踩踏出来的结果。难不成,这儿竟是该犯罪团伙的秘密交易地点之一?”
“有可能吧。”苏平敷衍的应两人,随后说:“地面还略显潮湿,许多叶片和青苔上还挂有少量水分,但未见明显的大面积血迹,说明要么凶手作案后清理过现场,要么是在前天那场雨之前作的案。
不过……青苔只显示出了些许足迹和少量剐蹭痕迹,而未见明显的冲刷冲击痕迹,说明,凶手应该并未刻意冲洗现场。”
祁渊也嗯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如今的他,这些事情早就能想清楚了,不需要苏平特地提示一遍,也知道苏平只是习惯性的接过话后念叨两句。
所以得到不算否定的回答,知道自己的猜测思路至少不算全错之后,他便弯下腰仔细的看着这些杂草、灌木与青苔。
前天的雨并不算大,能冲刷掉血迹倒不奇怪,但想彻底冲刷干净的话就很难了,枝叶上很可能多多少少带有点血迹。
而苏平不同,血迹太过细微,未经训练的人想要一眼锁定这些痕迹的难度其实非常大,所以他决定交给痕检科去找。
他的目标在于寻找刀痕、箭痕这些。
这些痕迹相对而言显眼许多,而且与背景环境的反差相当大,所以扫了几眼之后,他便找到了目标,随后伸手一指:“别找了,那儿,地上有着挺明显的痕迹……这帮家伙,果然完全没清理现场……觉得我们找不到这儿么?”
第92章 可能
祁渊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地面上有几道明显的凌乱痕迹。
“我可以过去看看吗?”祁渊问道。
苏平没回答,只是扬了扬下巴。
祁渊会意,立马小心的走上前去,但在距离那些痕迹尚有两米左右的时候便停了下来。
他并非痕检专业出身,虽然也学过,懂一些,但再往前难免破坏痕迹,为痕检科接下来的勘察增加难度,那就是帮倒忙了。
这个距离虽然并不算多近,但也能勉强看清楚了。
于是他便蹲下身子,仔细瞧了起来。
不一会儿过后,苏平也走了过来,问:“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人很多。”祁渊伸手往前指了指,说道:“从鞋底花纹上区分,刨除疑似受害者的足迹外,尚有五组鞋印。另外还有两组,虽然花纹相似,但磨损程度和磨损部位不大相同,可见也是不同的两人。
换句话说,刨除掉受害者之外,案发时至少有六个人在现场,在受害者附近不远处。”
苏平嗯一声,接着问:“还有呢?”
祁渊又观察了一阵子,眼珠儿打了几个旋,思索了十几秒以后才说:
“单纯从足迹大致分析下步态,受害人开始时并没有怎么挣扎。但在他被摁到地上以后,反抗就变得非常剧烈了,地上的青苔被剐蹭了一大块,痕迹也非常明显。
我估计,一开始受害者或者没太当回事儿,当然也有可能刻意保持镇定避免露馅——有点想当然的成分在里头,但我认为在那种场合之下,他很可能还存有侥幸心理觉得是凶手在考验他故而强作镇定。
但在那帮凶手将他摁倒压在地上之后,他肯定也慌了,或许面上还能保持一定的镇定,嘴上说话也能保证不露任何破绽,毕竟十年的老卧底了,经验丰富无比。但身体肯定还是忍不住本能的挣扎。
尤其在他一只手,或者一只脚被砍下以后,剧痛、恐惧等种种复杂的因素夹杂在一块,他挣扎的就更加厉害了。但压制住他的人实在太多,即使疼痛下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他依旧没能挣脱……”
“停一下。”苏平终于打断了他,问道:“分析的倒是挺细致的。但你觉得……这么一大通,对我们破案有什么帮助吗?或者能否找出什么指向性的线索出来?”
“呃……”祁渊愣住,随后摇摇头:“好像没什么意义……”
“那就纯粹只是无意义的炫技而已。”苏平呵一声,说道:“这种无聊的事儿以后少干,咱们支队别的或许缺,但大佬从来都没缺过,炫技只是班门弄斧,说对了没人崇拜你,说错了反而还丢人。”
“呃,我没炫技……”祁渊说:“只是没想太多……”
“那以后就多想点,先判断有没有意义,再进一步思考,免得白白做了无用功。”
“哦。”祁渊表示受教。
苏平又轻轻一笑:“不过……你错了,刚刚那番推测,并非真没意义。”
“啊?”
“你说了,开始时他并没有反抗,而且很可能在强作镇定。”苏平目光缓缓飘落到地面上,脑海里仿佛构造出了案发时的场景。
顿了一会儿后,他才接着说:“哪怕他当时还存在着侥幸心,也足以说明他并没有发现自己可能已经暴露这一客观事实,否则当时该做的就不是强作镇定或者解释搪塞,而该想办法逃命了。
这一代,勉强算是亚热带雨林……或者说亚热带丘陵气候,多偏僻倒是说不上,不过草木什么的相当茂盛,又是在大晚上,如果他一心想逃,哪怕嫌疑人手里头有枪,他也有希望能逃出生天去。
就算没有希望,也罕有人会选择坐以待毙,面对必然到来的死亡,就是知道自己逃不掉,但在尚未被束缚住的情况下绝大多数人总会抱有一线希望亡命奔逃。
甚至……倘若他知道自己身份暴露,很大可能也不会同意与嫌疑人一块来到这树林里,而是想办法开溜并向上线求助了。”
祁渊沉默片刻,理了理苏平的意思,片刻后又问:“简单来说,现在的情况很很可能是,受害者已经暴露,但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别套娃。”苏平斜了他一眼:“好好说话!”
祁渊:……
几秒后,他才接着问:“那么这代表着什么呢?”
“你说呢?”苏平反问。
“这……”祁渊揉了揉眉心,又琢磨了一小会儿,说:“有鬼?”
“是一种可能。”苏平颔首。
“也就是说还有别的可能……”祁渊啧一声,随后摇摇头:“我想不到了。”
“对于这类有组织团伙而言,存在一种罕见但确实存在的情况。”苏平淡淡的说:“他们一早就发现了卧底,同时也确定了卧底传输出去的消息内容与传输方式。
当确定卧底并未掌握他们的核心机密,甚至不清楚团伙核心成员的时候,他们说不定会刻意留下这卧底,传递一些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消息,甚至用卧底来钓鱼,声东击西。”
“明白了。”祁渊脑子转的还算快,立刻说:“比方一笔交易,他们通过卧底给咱们传递个假时间假地点,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那么真正的交易过程无疑就安全了许多。”
“是这个理。”苏平颔首:“而……这年头,信天翁卧底十年,却始终未能触及到核心证据,确定不了团伙头目……”
“倘若他一早就暴露的话,”祁渊若有所思,问道:“这个犯罪团伙都忍了他甚至利用他这么长时间了,又为什么会忽然痛下杀手呢?”
“很简单啊,”苏平说道:“动动脑子就知道,无非是踩到他们的痛脚了呗,或者说终于触碰到了核心证据。
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或许我们只要确定这个证据究竟是什么,就有可能捣毁该犯罪团伙,或者锁定头目。”
祁渊再次轻轻点头。
这时,老魏也终于带着一帮痕检员走了过来,他远远地就和苏平打了声招呼。
第93章 路径
苏平应两声,然后直接一指,说:“现场痕迹保存的还算不错,但毕竟存在被雨水冲刷过的痕迹,所以……尽可能再做个还原吧,并将痕迹背后隐藏的线索找出来。”
“行,交给我吧。”老魏立马保证道。
“嗯,”苏平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又看向祁渊:“小祁你跟我来。”
“啊?”祁渊一愣,赶忙走到苏平边上,然后问:“苏队咱们又要干啥去啊?这么走马观花的这里瞧瞧哪里看看怕是不太好吧?”
苏平斜了他一眼。
他缩缩脖子,只能又赶紧跟上。
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又注意到,苏平双眼一直在四处瞟这,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他跟着到处扫了几眼,却什么都没发现。
但……苏平几次调转方向之后,他倒也明白,苏平这恐怕是根据林间的痕迹去判断嫌疑人,或者说该犯罪团伙的移动轨迹。
这些痕迹对于寻常人而言或许非常细微,哪怕对老魏这样的痕检员来说都有些吃力,但苏平毕竟是军人出身,学过军事侦察,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也不是非常熟练了,可这帮人显然也不专业,找起来却也不费力,行进速度不慢。
可这对破案工作又有什么帮助呢?苏平他先前分明就说过,如果没有帮助没有意义的话,就成无用功了。
“苏队……”又过了几分钟,祁渊忍不住开口。
苏平的目光冷冷的剜了过来:("▼皿▼)?╰ひ╯
祁渊一个激灵,当即咽了口唾沫,不敢吭声了——虽然没品出苏平眼神里的意思,但这会儿的他瞧上去有点儿可怕。
又走了好一会儿之后,苏平终于顿足,左右瞧瞧,又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轻轻点头:“通知下在村子里走访的那些同事,更改访问目标,别在平北村问了,没用。”
“为什么?”
“他们是从这儿进入山林的。”苏平将手机屏幕往祁渊的方向转了转,同时说道:“你瞧,这儿是平东村的范围。”
顿了顿,他将地图缩小些许,才继续说:
“如果是从县城下来,进入平东村,路程应当是这么个顺序:县城—大乘乡—平虎镇—竹山镇—虚云乡—兴安乡—同化乡—大同镇—安溪乡—柳湖镇,最后从柳湖镇直接进入平和乡平东村的范围。
当然,如果非要经平北村也行,那就不走柳湖镇,直接从安溪乡下来,进入平北村,然后再围着这座山在山脚下的乡道绕一大圈。
两者路程其实相差不大。但作为“外乡人”,在乡村内部道路中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无疑会大大增加暴露的可能性,尤其从地面的痕迹看,他们来这儿交易的次数其实挺频繁的,那他们暴露的概率就更大了。
所以保险的做法,应该是全程走相对开阔的县道,直接进入平东村,然后直接上山。”
“明白了。”祁渊立刻点点头,说:“我这就联系他们……”
“顺便转告老荀,让他们重点查查刚刚说的第一条线路上的车,虽然工作量繁琐了些,但应该能有收获。”
“可是为什么要搞的那么麻烦呢?”祁渊挠挠头:“咱们手中不是有该团伙的大部分人的名单么?
咱们查查这些人名下的车,再查查这些车的行驶轨迹,不就能确定具体是谁来过了这儿么?就算用了套牌,人脸识别现在应用也挺广的,我想不难找到目标才对。
到时候哪怕隐藏这份名单,单单行驶轨迹本身自然就是线索了。而且这些人跟‘信天翁’应该至少表面上是朋友关系,多少有些交集的吧?
视作常规案件来看,有这些人与信天翁有往来,又在信天翁遇害前后来过平和乡,有理由怀疑他们的作案嫌疑对他们展开调查了。”
“我知道,老荀也知道,一开始就是打算这么做的。”苏平抱起手,说:“但是我们需要个明面上的调查过程。”
顿了顿,他又摇摇头:“至于人脸识别……还记得曹明扬与楚寻良遇害的那桩案子么?袭警案!当时凶手就戴着口罩、墨镜,人脸识别根本无用。”
“那会儿情况不太一样。”祁渊小声嘟哝:“现在都四月份了,除了我们这样性质相对特殊的人外很少有人在车内戴口罩,尤其县城乡下,戴着反而可疑,咱们甚至能以此为线索将在车里头戴口罩的人先初筛出来。”
苏平微微一愣。
几秒后他嗯一声:“这我倒是没注意到……不过,平宽县的经济条件不太好,县道上连监控探头的密度都不大,更遑论高清探头。如果是在夜间,也就能拍到车牌,驾驶室里的情况真不一定拍得到,侦查价值其实不大。”
随后他又笑道:“大不大也无所谓,多的是方法确定名单中究竟哪些人在近期来过这附近,监控什么的作为个由头即可了。反正凭这个线索也还不足以直接定罪,还需要挺繁琐的调查补完证据。
更何况……我们的目标可不仅仅是这么几个人而已。”
祁渊嗯一声。
苏平又笑问道:“怎么样,头一次面对这样的穷凶极恶的犯罪团伙,怕不怕?”
“严格来说,不算是第一次了。”祁渊摇头:“2.17袭警案,几个嫌疑人虽然只是粗浅的合作关系而非有组织团伙,但在危险程度上也没什么区别,都是胆大妄为少有的敢对我们警察下死手的家伙。
甚至于那帮人更危险,他们敢在明面上挑衅我们。而现在碰到的这伙犯罪不一样,杀卧底虽然性质也很恶劣,但在他们眼中可能并不能算是明面上的挑衅,所以光明正大顶着警察身份的我们,该团伙未必敢动手。”
“也是。”苏平嗯一声,说:“但保险起见,这段时间跟紧我,尽量别落单了。这帮人要走投无路,搞不好会产生拉人垫背的想法。”
“好的。”祁渊应道。
接着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儿:“不对,我刚刚瞥了眼电脑……好像只见那信天翁说了他们在平北村附近的山林里交易,却没说过是从平东村进来然后往西北方向走一公里多的山路?”
第94章 切割
“别的先不讲,按苏队你刚刚说的,从平东村还是平北村进入的平和乡并上的山,应该是个相当关键、重要的线索,他身为资深卧底没理由不知道吧?为什么不汇报呢?”
“不好说。”苏平摇头:“别急着下定论。与其纠结这事儿,你倒不如想想他们为什么要都个圈子从平东村进山,走山路进入到平北村的地界。直接从平北村上山岂不舒服方便?”
祁渊沉默。
“行了,先把吩咐你的事儿交代下去。另外再让他们调派几个人过来,在平东村这儿走访走访。哦还有,别忘了让老魏腾两个痕检员过来,在这附近调查调查,说不定有线索。”
“知道了。”祁渊立即颔首,乖乖照做。
很快,原地候命的民警便管骑上了摩托往这儿赶——兜弯的话大概有五公里上下,十分钟内能到,但直接走山路,从先前集合的地方过来大概得有两公里多,需要接近半个钟头。
摩托是派出所借的,老早就借过来候命了。派出所警车就一辆,但摩托却不少,十好几辆,让苏平调了十辆过来,这次用了八辆,两辆依旧候命。
乡下道路,还是摩托和电驴方便些,毕竟道路不宽不时又有人走动,甚至很多人直接站在大马路中间唠嗑,所以如果有交汇车或者碰到牛羊会很麻烦,耽误时间。
苏平则带着祁渊出了山,在乡道尽头等着,再上去就是台阶了,摩托开不上去。
几分钟后,他俩便看到一排摩托开过来,速度还挺快,目测四十多公里每小时。
“喂!乡下小道开那么快干什么?”苏平见了,猛地挥挥手,大声喝道,让他们慢些。
不过距离毕竟还有些远,又戴着头盔,为首那民警还以为苏平跟他在打招呼,本能的抬起头,同时左手举起想要回应。
正这时,他刚抬到一半的手便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似的,忽的往后一撞,近乎与此同时上半身也忽然后仰,摩托车头微微翘起并瞬间失去平衡,他与他后座载的人一块儿滚落到地上。
紧跟着后座的人迅速挣扎着起来,猛地对后头挥手呐喊让他们停下,同时地面上开始溢出抹刺眼的红,并呈流柱缓缓往外扩散。
后边的民警自然发现了不对,一个个的猛地刹车随后下车查看。而苏平与祁渊俩在这两人摔车的瞬间愣了两秒,便也赶忙冲了出去。
“小祁你先跑,看看怎么回事儿,别管我!”
祁渊嗯一声,发足狂奔。
紧跟着苏平仿佛想到了什么,又一愣,随后赶紧道:“等等,等等!别跑那么快!”
“嗯?”祁渊有些纳闷,但还是本能的放慢了点速度。再想想刚刚瞧见的诡异一幕,又不由心中微微发寒,速度更慢几分。
刚刚拔腿就跑自然是脑子发热下的正常举动,这会儿回过劲来,他越想越不得劲儿。
于是他听到苏平的话后,冲刺便变成了快跑,进而又成了慢跑,最后成了快步走。
但直到走到近前,依旧没什么事儿,他反倒又有些纳闷,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而与此同时,先前摔车的刑警已经坐了起来,头盔已经被同伴给摘掉了。
他右手捂着喉咙,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流出,左手下垂放在大腿上,轻微抖动。而另一名刑警已经把上衣脱了下来叠好捧着,正打算帮他摁住伤口。
祁渊注意到,他左手尾指、环指已经被切掉了一截,中指也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不断流出。
这时,那刑警右手松开,另一刑警瞬间将衣服摁了上去。间隙中,祁渊瞧见他脖子上有道巨大的伤创,又长又深,不过有太多鲜血遮掩,看不清楚。
“这是被什么东西给割了一下么?”祁渊皱眉:“看也看不见,还在半空中,会是什么呢?”
苏平终于走了过来,顾不得喘粗气,便问:“打急救电话了么?通知其他同事过来了么?”
“苏队,都打了!”阿先站起身说道,随后抿抿嘴,瞧了他一眼:“但他……伤口很深,失血极多,不一定能挺得住。”
“总得救人,先帮他止血,压好伤口!他是什么血型?赶紧叫医院先备好再说!”苏平又道。
阿先赶紧从他口袋中摸出了工作证,随后说:“o型,o型血!”
好几个刑警立刻举手表示他们也是o型血,如果医院血库备血不足他们可以捐献。
苏平点点头,这才有功夫左右瞧瞧,又盯着他的手看了几眼。
“苏队,”祁渊这会儿才敢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我瞧着伤口像是被特别锋利的刀给……”
“鱼线或者风筝线。”苏平抿抿嘴:“肯定是这玩意儿,又细又韧,绷紧了切割能力极强,横在半空中也很难看到,以往同样有过先例。那线应该被绷断了,大家好好找找吧。”
顿了顿,他目光又落在了受伤刑警的头盔上,微微皱眉:“要不是他抬手挡了一下,又有头盔下缘防护,恐怕……
也怪我忽然喊话叫他,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抬头,有头盔护着也不一定会伤这么重,就算切透了头盔,额骨同样硬的很,应当切不进去就会绷断。”
说着,他又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查!必须严查,这线横在半空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
祁渊咽了口唾沫:“会不会是那个犯罪团伙……”
苏平没有一皱。
片刻后,他摇摇头:“不好说,他们应该没有这动机。况且除非他们一直隐匿在附近,否则很难确保这样的陷阱能伤到我们,更可能会被路过的其他村民给触发……
我更倾向于意外,但不论故意与否,都必须严惩不贷!”
祁渊点点头,又看向坐在地上的那刑警。
他瞧着已经有些呆滞了,毕竟颈动脉破裂,如此大量出血,后果太严重,这短短两分钟便失了几百毫升血,就如阿先说的,不一定能挺得过。
这时,又有名刑警跑过来,看向苏平:“苏队,这时他的指头,我捡回来了。”
“嗯……”苏平抿抿嘴,取出个证物袋说:“先放着里头吧,等会一块给送去医院,说不定还能接上。”
第95章 风筝
又过了三分钟,乡医院仅有的一辆救护车载着名跟车医生和几名护士赶了过来。
他大致检查了一下后,立即用止血钳夹着颈动脉,尔后第一时间对被割开的气管做了简单的清创处理,虽然插入一根气导管保证呼吸,又对被隔断的颈动脉做了简单的缝合,尔后用脱脂棉布压着他的脖子做加压止血。
他倒是做的满熟练地,这一套动作非常快,总共也就用了不到一分半钟,便招呼护士将人抬上担架床,又拿着装着断指的证物袋上了救护车。
随后他急急的对苏平解释说:“我刚刚的处理只是非常粗糙的急救处理,多少加大一点他存活的概率,或者说让他能稍微挺更久些。
实际上他的伤势非常严重,失血只是其一,更要命的是脑组织缺血——他的颈总动脉断裂,而颈总动脉又分为两支,颈外动脉与颈内动脉,其中颈内动脉主要就负责颅腔内供血。
而脑组织缺血缺氧四分钟以上就会产生不可逆的损伤,十分钟内便可引起死亡,这里不论是去县医院还是市区的几大三甲医院都得至少半个钟时间,不做处理他肯定活不了那么久,我也只能尽量抢救。
说实话我们过来已经耽误好几分钟了,即使我做了紧急处理,他能存活的概率也不大。
但好在他血型已经确定,我们医院血库里还有些这个型号的血液,我都给拿过来了,采用氧合血液的方法直接对颈内动脉进行加压供血,还能保证一段时间的脑内供养。
保守估计,只要能在半个钟内将病人送到医院,应该能有五成以上的存货概率。不过这种伤县医院都不行,治不好我们现在必须直接把人拉到余桥市里的医院去,幸好去这两处需要的时间也差不多。
好了不跟你们说那么多赶紧安排个人跟我上车一块去医院吧没时间可以拿来耽误了。”
说到后边,医生甚至都顾不得断句了。
“我去。”阿先站出来,同时一步蹿上救护车。
医生点点头,也不再多言,立刻上了车,随后早已启动的车辆便立刻上了路。
想了想,苏平又抓起对讲机,说道:“呼叫阿松,呼叫阿松!”
松哥声音立刻传出:“赵擎松收到,苏队请讲。”
“有一辆救护车刚刚离开上了高速,带我们的兄弟去武警医院接受治疗。你现在立刻开着警车,拉响警笛追上去为这辆救护车保驾护航,务必在半个钟之内让救护车安全抵达目的地!”
“明白!”松哥立刻回道。
随后,苏平又拉开了对讲机的天线,调节了下频率,喊道:“刑侦支队苏平,呼叫指挥中心,呼叫指挥中心,收到请回答!”
过了片刻,他又重复一遍。
随后他摇摇头,这种手持式对讲机受限于功率和工作波长,通讯范围相对有限,指挥中心隔着太远,却是喊不到了。当然,警车上也有通讯设备,足以与指挥中心联络,但走过去也需要时间。
他不想耽搁功夫,直接掏出手机给指挥中心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过去。
“老刘头,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害,还是你懂我,确实有事儿。情况是这样,我们队有个兄弟手上,脖子都被切开了……
对,特别危险,必须半个钟内送到武警医院去,不然估计救不回来。嗯就是这个意思,麻烦你们帮忙协调一下,主要是交通方面,请尽量保证这一路畅通,调节好信号灯什么的……
没错我们现在在平宽县,很远啊,几十公里,所以必须找你们帮忙了。嗯交管局交警支队那边麻烦你们协调一下,当然我也会打个电话说明情况,这个面子他们应该……”
说着,他叹两口,摇摇头:“你说得对,我不行,我通知老荀让他来打这个电话吧。
嗯麻烦你们了,我们队里有个兄弟为警车保驾护航,车牌号是……你们跟踪这辆车的定位就知道他们位置了。辛苦,太谢谢了,这案子完了咱几个请你吃饭!”
挂断电话,他长呼口气,又给荀牧打了过去,几句话把情况告诉他,再次挂断,这才抿抿嘴,说:“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好了,希望他能挺过去吧。颈总动脉破裂,真的是……几分钟就能要命!”
祁渊依旧没回过劲儿来,地上大滩大滩的鲜血仍然在刺痛着他的双眼与神经。
恐惧感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共情心与移情效应,这也是死人、碎尸案及一些血腥现场让普通人感到惊恐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祁渊如今已经能坦然面对任何血腥的现场而不至于感到害怕、恶心亦或者反胃了,可一个人就在他眼前被活生生的割开了喉咙,依旧让他十分不适。
他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了自己执勤时碰到类似的事,难免有些不寒而栗。
“小祁!”
苏平第三次喊他。
“啊?”他终于回过神,咽了口唾沫,问道:“怎么了苏队?”
苏平轻叹口气,随后很快调整好情绪说:“找到那根线了,灰色半透明的风筝线,粗细没有工具不好测量,但不算太细,也不是特别粗,适中吧。”
略微顿了顿后,他又抬手一指,说:“风筝也找到了,落在那棵树的树冠上,那风筝不小,目测得有三四平米。
另一端还没找到。不过……这么大的风筝,线断了不奇怪,可线断了还绷的那么紧就有点不对劲了,可能是人为故意。当然由于另一端还没被发现,不知道具体情况,倒也不好直接下定论。”
祁渊一愣:“苏队你刚刚不是说人为故意设置陷阱的可能性很小么?”
“是小,但不能完全排除。”苏平道,随后又指了指那个风筝:“等会儿把风筝拿下来以后,你去拍张照片,发群里,等会让咱们一块在村子里走访走访,先搞清楚是不是村里人放的风筝再做进一步打算。”
“好。”祁渊点头答应,随后又瞥了地上血迹一眼,尔后强行移开目光集中精神,说:“苏队,我也一块找找风筝线的另一头吧。”
“嗯。”
第96章 人为
过了大约五分钟左右,祁渊终于找到了藏在田埂里的线头。
他通知了苏平一声之后,便又顺着线头往下找,找了大概二十米,就发现风筝线的另一端被捆在了柿子树的枝干上,而且枝干都被勒破了一层皮,细线潜入了树干当中达几毫米深。
苏平过来瞧了一眼,脸立马就拉了下来:“这是人为弄的!”
“显而易见。”祁渊轻声说:“如果是风筝线断裂自然飘落下来,另一端即使缠在了树干上也不可能打上这种结。”
“找出来!”苏平深吸口气:“必须把作案人给找出来,让他还小卫一个交代!”
祁渊轻轻颔首,卫轩——也就是脖子被割开的那名刑警,他受了这么大的伤害,自然需要还他一个交代。
何况不论作案人的动机是什么,受害人又是什么身份,这种主观故意的行为设置都够的上“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了。
拍了照片,往群里一发,祁渊就跟着苏平一道在村子里展开走访。
为了这事儿,他连手头上的案子都暂时放到了一边——毕竟那桩案子目前而言最主要的还是确定证据等工作,并不是非他不可,而这桩案子短时间内能抽调出的警力并不多,只能他多上点心了。
……
“这个风筝……”刚走访第一家,祁渊将手机掏出来,似乎就有了发现。
老大爷看了两眼后,便笃定地说:“肯定是阿俊家的风筝。之前防疫嘛,他们没事干,就说要搞个大风筝,等疫情差不多过去了以后再拿出来放。
他们自己买材料搞的,那风筝大呢,一米多长,但差不多得有四米高。也不算大的夸张吧,但总归是不小了,所以我印象特深刻,前几天拿出去飞的时候好多小孩儿出去看呢。
可惜风太大,那风筝也不小,他买的线细了,而且他还不太会玩,硬扯,这不风筝线就断了呗,也不知道落哪儿……
怎么,你们警察现在这么闲,还负责帮忙找风筝呐?那风筝落到咱们平东这边来了?”
苏平微微皱眉,这老大爷或许没有什么恶意,但这句话总归不太中听。
但苏平也没多说什么,只问:“听你的意思……这阿俊不是本村人?”
“不是,当然不是,他是石坤寨的,在咱们平和的最南边,离这儿得有五六公里呢,骑摩托都要跑个十多分钟。
我堂妹嫁过去了,跟他严格说起来也算沾亲带故的,再加上乡村嘛大多数都认识,而且十来年前咱们乡很多人一块去市里打工,我跟他还在同一个厂,关系也挺好的。”
“那你说他之前放风筝的时候很多小孩出去看?”苏平又问。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小孩跑不了五六公里那么远吧?大人的话应该就没那心思特地去看人家放风筝了。”祁渊接过话说道:“现在也不是几十年前,风筝早就不算什么稀罕物件……对城里来说搞不好还算稀罕,但在乡下肯定不算。”
“他拿到咱们平东和平北交界那里放的,那里有所小学。”
老大叔解释说:“我们这边多山多树,少有的几块平地也都拿来种菜种稻谷了,田里肯定不能让他下去乱跑乱踩的嘛,踩死了多亏啊。
所以就只有咱们平东跟平北相交的那边有一块空地了,那块地很平坦,但也很贫瘠,黄土一块,种啥啥死,草都不大能活,施肥什么的都没用,就拿来盖学校了,顺便搞了个老大的操场。
中学也有操场,在平南村,不过那中学管的比较严我们都不让进,小学还好,乡里乡亲的不是上学时间谁都能进去,他就在那操场里放,很多小孩就都过去看。”
村里人生活节奏相对慢,是真的能唠嗑,很简单的事儿,愣是让他讲的特别复杂。
祁渊怀疑他要唠开了搞不好能从盘古开天地跟他讲起。
“你刚刚说,他放风筝的时候风筝断了?”苏平则在脑海中整理了下他说的那些话,尔后问道。
“嗯。”老大爷点点头,随后开口作势想要继续捞。
苏平见状立刻抢白问道:“他有去把风筝找回来吗?”
“找过,没成。”老大爷叹口气说:“他做这风筝可着实花了不少钱,也费了不少时间,跟他孙子忙活了好久才忙活成,但凡有点希望那肯定要捡回来啊。
可惜咯,线一断,那风筝就跟断线的风筝似的,唰的一下就往上飞,开始的时候还能跟着追一段路,然后就没见影子咯。”
祁渊嘴角一抽,风筝断线后跟断线的风筝似的……这神马破比喻。
老大爷似乎也发现自己形容的有点儿问题,干咳两声又继续说:“我们都估计这风筝少说得飞出十多公里,掉下来也该破破烂烂的了,怎么,真的兜个大圈儿飞回咱平东啦?”
见苏平点点头,老大爷反倒更加纳闷:“不是,你们当警察的,纠结这风筝干什么?找到了给人家阿俊给还回去不就好了?”
“不是……”祁渊开口便要解释。
这时苏平却忽然拉了他一把,指头在他胳膊皮上掐了掐,示意他别多嘴。
他瞬间反应过来,平时办案倒也算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大致案情说出去也没关系,但在村里不同,尤其这种宗族观念依旧根深蒂固的地方,亲亲相隐依旧深入人心。
但凡泄露出一星半点的,他们很可能就会立刻提醒当事人,甚至可能自发的为他们打掩护。
这年头这种情况虽然相对而言不多了,却也并没少到哪儿去,依旧时有发生。
于是祁渊赶紧改口:“咱们这不是好奇嘛,咱们警察要破案子,查真相,最不缺的就是好奇心。既然问明白了,那咱们回头就立刻将风筝送回去……对了大爷,这个阿俊,他家具体住址能不能提供一下?还有电话号码。”
“行啊。”老大爷倒也不疑有他,点点头。
祁渊便立刻将纸笔给老大爷递过去。
同时他眉心也微微拧起——他们这边倒是可以尽量隐瞒,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又能瞒得了多久呢?
瞒不了多长时间,他们这么做岂不就没意义了么?
第97章 揪出来
乡下地方生活节奏慢,人也空闲,挺爱闲聊唠嗑,一点风吹草动短短时间都能传遍十里八乡的。
这不,当苏平和祁渊从老大爷家出来的时候,便听见一伙人在马路边扎堆凑一块二闲聊,声音不小。毕竟疫情虽然还没彻底过去,但他们却已经实在闲不住忍不了了,就戴着口罩唠嗑,不自觉的就提高了音量。
听了几耳朵就发现,他们在聊断手的事儿,还有卫轩被风筝线割断喉咙的事儿,甚至笃定就是杀人凶手拿风筝线设陷阱来害警察。
讲的倒是煞有介事,说是她哪哪哪的亲戚在公安局上班,就在办这案子,所以知道的一清二楚。
祁渊都想扶额。
苏平则瞥了那几人一眼,没说什么,只带着祁渊离开,往下一家走去。
走了几步路,祁渊忍不住问:“苏队,真的没有关系吗?我们这么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那边却流言满天飞……”
但刚问出口,他忽然灵光浮现,又明白了,便自问自答道:“是了,流言顶多知道咱们有同事被风筝线割断了喉咙,但最要紧的风筝长什么样却并不清楚,所以应当并不至于……”
可说到这他却又顿住了:“也不对啊,刚刚那老大爷已经知道了风筝长啥样是谁家的,小道消息怕是用不了几分钟就会更新到2.0版本……”
“行了,哔哔个没玩了还。”苏平斜了他一眼:“我不认为是那大爷口中的‘阿俊’作的案,否则至少应该将风筝给去除。而且如果是他有心犯事,先前弄风筝的时候,也不应该搞的人尽皆知,也没必要弄这么大的风筝。
这些都算不上什么证据,不足以完全排除他的嫌疑,但经验告诉我,并不是他,而是一个捡到了该风筝的人,搞的这件事儿。
动机方面,未必是杀人,可能是恶作剧,可能没意识到风筝线存在着多大的杀伤力。
但不论怎么说,这种行为,都已经涉嫌触犯到了‘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了,无非是主观故意或者过失的区别。具体怎么宣判与我们无关,我们要做的,便是将人缉拿归案。”
“明白了。”祁渊轻轻点头表示明白,但之后便又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风筝是阿俊的,但嫌疑人却不是他,疑似是被人机缘巧合下捡走……那咱们该怎么查?”
“有目击人或者知情人倒好办,比如谁捡到了风筝之类的……按理说,那路也并不是特别冷清,估摸着还是能有人看到的。”苏平说道:
“实在不行,也可以在询问的时候多留意被询问人的微表情等,以确定被询问人是否知道风筝的事儿。总而言之,挨家挨户走访下去就是了。”
“哦。”祁渊应道。
……
二十分钟后,苏平与祁渊从第五户人家出来——他们走访的倒是快,平均四五分钟左右便能问过去一家。
可惜人都不太齐,村民们都出门干活或者赶集去了,也有的三三俩俩聚一块唠嗑,家里就一两人干着家务拣着菜。
有可能家里某人恰好知情,但偏偏不在家,下地干活了,走访便成了无用功。
但他们也没别的好法子,只能先这么查下去再说。
这时,苏平电话响起,阿先打来的,告诉他卫轩已经到了武警医院。苏平放心了些,长松口气,随后将手机收进口袋,看向祁渊,说:
“小卫已经送到武警医院了,第一时间送进了急救室。目前医院o型血备血充足,多名专家联合操刀,应该稳了。”
顿了顿,他又缓缓摇头,轻声说:“这么讲也不太对,应该说能做的都已经做好了,剩下的得靠他自己,希望他能挺过去吧。”
“肯定没问题的。”祁渊抿抿嘴。
苏平瞧了他一眼,应了声嗯,随后便带着他继续走访。
就这样,又过去将近两个钟头,苏平和祁渊俩才算问询完了两条街,可惜依旧一无所获。
就如最开始问询时那老大爷说的那样,村里不少人都知道这风筝是石坤寨的‘阿俊’做的,同时也很多人看到前些日子他在放风筝的时候线断了,不少人也都说阿俊很着急的找过最后实在找不到才放弃。
但最后风筝落到了哪儿,被谁拿去了,他们却并不清楚,压根就没法问出来。
苏平也只能尽量抽调警力安排好人在村子四处守着、瞧瞧,希望作案人心理素质不太强,得知警方在严查这事儿后顶不住心理压力露出破绽,这样他们就有希望直接锁定嫌疑人了。
“苏队,呼叫苏队!”这时,苏平刚带着祁渊走出一家商铺,他对讲机便响了起来,老海的声音从中传出。
“收到。”苏平应一声,尔后便直接问道:“怎么说?有发现?”
“找到嫌疑人了。”
“噢?在哪?”苏平赶紧问道。
“安宁路113号,一家食杂店。”老海说道:“我在微信上发个定位?”
“行。”苏平点点头说道。安宁路在哪儿他还真不清楚,得问人,一路找过去需要不少时间,能有位置共享自然最好了。
不一会儿后,他便掏出手机,果见老海发了个定位,他点开瞧瞧,便见目的地离这边不算太远,约莫四百米左右的样子,便招呼上祁渊赶忙过去。
两人走的极快,五分钟不到就抵达了目的地,老海和他的搭档一块儿站在门口,一眼就能见着,倒也不需要特地找门牌号什么的。
“苏队!”看见苏平,两民警立刻打了个招呼,随后方常又对祁渊点点头叫了声小祁。
祁渊礼貌的回一声,便也看向苏平。
这会儿,食杂店老板老板娘正蹲在一旁,老板娘面无表情双目无神,老板则焦急不已抓耳挠腮,时不时的看向他们这边,欲言又止的模样。
边上站着个小孩儿,穿着黑蓝白三色交接的套装运动裤,脚下踩着双低仿阿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再仔细看,便见他十指交错拧在一块儿,指节微微发白,略有些颤抖,显然他心里很不平静。
第98章 叛逆
见到他这副模样,祁渊便大概了然了。
事情恐怕是这家伙干的。
不过他瞧着年纪却也不大,似乎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
同样打量了几眼,苏平便直接走进了食杂店,出示证件:“你们好,我是余桥公安刑侦支队的民警,苏平。”
顿了顿之后,他又接着问道:“怎么称呼?”
“我……我也姓苏……”老板站起身,咽了口唾沫,随后搓搓手心,跟苏平握了握手,讨好的笑道:“苏警官,咱们说不定几百年前还是一家嘞!”
“苏先生。”苏平缓缓将手抽回,随后瞥了眼站在边上的少年一眼,问:“怎么回事儿?这小哥犯事了?”
苏姓老板抿抿嘴,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该怎么说。
又或者,他可能是在挣扎着要不要自己把罪名扛下来。
但到了最后,或许是因为有别的知情人存在,又或者是因为那少年郎已经招了,他这会儿再揽罪其实没什么意义,反倒会把自个儿给搭进去。
所以他只长叹了口气,说:“这小子也不知道脑袋瓜子怎么想的,近些日子看了点抗日神剧,看到了里头的特种兵拿细线设陷阱杀鬼子,就觉得好玩,恰巧捡到了石坤寨那‘阿俊’断了线的风筝,就……就……唉!”
苏平挑眉:“就把风筝挂到了树上,牵着绳子另一头走到道路另一边绑在另一颗树的树干上头设陷阱?”
苏姓老板又叹口气,摇摇头:“抱歉警察同志,是我没教好儿子……”
“呵,”苏平斜了他一眼,冷冷的问道:“你知道那风筝线酿成了什么样的惨祸么?”
“嗯……”苏姓老板低下头,轻声说道:“听说有人被那线割了……”
“听说?有人?”苏平哼一声:“是我们的兄弟,被割断了两根指头,还被割断了脖子,现在正在医院抢救,能不能挺过来还说不准!
贪玩,就因为贪玩,搞了这么危险的东西,完了直接一走了之?也幸亏当时我们就在现场,而且他血型就写在工作证上,换个人换个时间换一种情况就死定了!一条人命!险些玩出了人命来,可以啊!真能玩!”
“我哪里知道一根线这么牛逼啊!”那少年郎听到这儿,脾气也跟着就上来了,梗着脖子红着脸嚷嚷道:
“我又没有试过拿线割人,以为顶多就是绊一下啊!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吗?书上还说不知者无罪,你凶什么凶啊?警察了不起啊?妈的,警察算个**!”
“……”祁渊被他说蒙了,有些难以置信的瞧着这小哥们,眼角微微有些抽搐,暗想这人脑袋怕是有点毛病。
下一刻,就见苏姓老板忽的脱了拖鞋,拿在手中狠狠的往那少年郎脸上扇了几下,一边扇一边骂:“黐线啊你!扑街仔!怎么说话的?丢雷楼某,嗓子大的很啊,做错事了你还不知道,顶嘴,骂人?我平时怎么教的你?”
噼里啪啦一顿揍,几拖鞋下去,少年郎双脸便直接被抽肿了,又青又紫,末了老板又狠狠的往他肚子上踢了一脚,踢得的他往后退了三步,之后一个趔趄坐倒在地上,兀自懵懵的发着呆,嘴巴张老开,难以置信的模样。
老海这时才赶忙跑了上去,走到老板身后伸手抱住他,说:“苏先生,你别激动,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打人啊!”
其实这架,老海,还有苏平等人都是不想劝的。
毕竟自己的同事莫名其妙的碰到这事儿,可以说算是遭了无妄之灾,他们心里当然也火得很,恨不得逮住作案人后将他给暴揍一顿。
可惜他们的身份不允许他们做出这种事儿,否则轻则处分,重了可能要承担法律责任。
所以瞧着他爹揍他,老海等人便也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并打算象征性的随便阻止一下。只是没想到老板打的是真狠,老海怕打出个好歹来,这才赶紧上去直接一把将老板抱住,制止他继续动手。
“打真狠,尤其最后那一脚,正正的踹向肚子,也不怕把肝给踹坏了。”祁渊则抿抿嘴。
随后他又忍不住暗暗叹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这老板想来也是为了给他儿子开脱吧,自己动手打一顿作为惩罚,作为交代,希望咱们可以放过他儿子再给他个机会……
可惜,这都没有用,完全没意义,我们不可能因为这小哥儿受到了教训和惩罚就放过他,甚至审判时也不会因为他被自己父亲打过一顿而轻判。私刑私罚什么的,都并不受到法律承认。”
想到这儿,祁渊摇摇头。
苏平则对另一位民警使了个眼色,那民警会意,走到那少年郎边上打算将他扶起来。
那少年用力一挣,自个儿爬起来了,指着自己老爹的鼻子,声嘶力竭的骂道:“苏恩浩你什么意思?你要打死我是不是?来啊,打啊!你干脆直接打死我算了!”
苏姓老板眼珠子一瞪,气的鼻子都要冒烟了。
“这逼娃娃,有点叛逆。”祁渊两条眉毛往上微轩,瞧了少年郎一眼。
不过,相对而言,初高中时期,确实也最为叛逆。
“可叛逆不代表没脑子吧?”祁渊又忍不住想到:“看了几集电视就跑到路上拉风筝线设陷阱?就算不知道风筝线切割力强,哪怕只是普通的看不到的粗绳子,有人骑摩托车经过被绊下来也是件极其危险的事儿吧?
小学生还可能瞧着电视里那帮被从马上绊下来的家伙依旧生龙活虎的样子就以为摔车摔马没啥事儿,中学生不至于这么没常识没脑子……呃,别说,瞧他刚顶撞苏队顶撞自己老爸的模样,他可能真的没脑子。”
与此同时,苏平又对那民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这少年郎先带一边去。
随后他让老海松开食杂店老板,问道:“你这儿子,多大了?先声明我问的周岁。”
“十五,再过两月就十六了。”老板别过头,闭上眼睛,轻声说:“现在正读高一。”
第99章 破碎
“满十四周岁了啊。”苏平冷笑一声。
满十四周岁,需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这娃可以说是废了。
老板苏恩浩显然也有点儿常识,知道这些事儿,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眶中涌了出来,很快便挂满面颊,又跌落在地上,砸出朵朵泪渍。
见他如此反应,苏平也没什么表示。
少年犯减轻甚至免于处罚这点虽然颇有争议,但往深了想,一昧的抨击未免也有失偏颇。
实际上对刑事处罚力度而言,除了本身所犯罪责、后果严重与否以及行为与后果的因果关系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即刑事责任能力。
法律上将行为人的刑事责任能力大致上划分为了四个档次,分别为完全刑事责任、减轻刑事责任、相对刑事责任与绝对无刑事责任。
年龄是其中一个因素,行为能力也是。
其中争议的关键其实在于“监护人”应当履行的责任罢了。然而就目前而言,对绝对无刑事责任人犯罪,其“监护人”仅需履行民事责任而不负刑事责任,出发也仅仅只是勒令监护人对犯罪人进行约束管教而已。
这个力度着实太轻。
虽然说惩罚仅是手段而非目的,但没有手段又如何达成目的?法律其中一个相当重要的作用便是威慑作用,失去了威慑,犯罪成本降低,这一“收益”人群的犯罪率自然难免抬高。
因为成本过低,监护人对被监护人的监护力度、约束力度便可能降低。这种情况下,被监护人犯罪,监护人其实难逃其咎。
所以,苏恩浩的儿子犯事,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也有责任,苏平自然提不起任何同情。
生而不养为罪,养而不教为祸,教而无方为过。
教而无方还能原谅,毕竟就连华生那样的心理学家也没能保证将自己子女给教育好,更别说普罗大众了。
但如果是养而不教,这样的父母确实不称职。
只是苏恩浩究竟是养而不教,还是教而无方,这么短时间接触倒也看不出来。警方办案也蛮忌讳先入为主的。
于是苏平便压下了心底那点儿不客观的情绪,左右瞥了眼。
见到少年郎已经被带到一边后,他才接着问:“这孩子,一直都这样没大没小?”
“也不是。”苏恩浩轻轻摇头,又接连叹几口气,才接着说:“他小时候还算乖的,也很听话,见人就叫,嘴甜有礼貌,大家都喜欢他。
是上初中以后……初二那会儿吧,学校要求留宿,可能就是那时候不知道跟哪个烂仔学坏了,半夜里翻墙出去上网,跑到网吧打游戏,***,还tm学会了抽烟。
他班主任通知我这事的时候我差点没气炸了,半夜骑上摩托就跑到他学校去,说了两句,脾气上来没忍住,就一脚把他踹倒,打了几拳不解气,又把他裤子扒下来打——那会儿是冬天嘛,穿得厚打了他不疼……”
苏平忍不住扶额。
初中时候,是个非常要面子的阶段,所谓的热血中二什么的,也源自于对认同感的强烈渴求,亟需他人尊重乃至崇拜。
结果就这么被他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脱了裤子打屁股……
这娃完了,铁定要性情大变,与父亲的关系也将降到冰点,甚至由亲人变仇人。
果不其然,就听苏恩浩说:“从那以后,他就完全变了个人,很少回家,也不跟家里联系了,打电话就是要钱,偶尔周末回来也赖自己房间里,吃完饭立刻就上楼,跟他妈还有几句话讲,跟我永远没话说。
成绩也是,一落千丈啊,上课就睡觉,老师讲他,没用,直接就变得完全没脸没皮了……
我也猜得到,肯定是那次我打他打出的问题。我后悔啊,真的后悔,成绩不好就成绩不好嘛,哪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苏平轻叹口气。
这种结果,他并不意外。
祁渊也不由得微微低下头,想到自己初中、高中留宿的时候。
说实在话,上了中学,在校留宿,与小学时真的完全不一样了,哪怕有相对严苛的校规校训监督,比之小学时候其实也自由的多了。
很多自律性不够的孩子,这会儿就会开始“学坏”。
也不能说是学坏吧,只是在形形色色的诱惑之下,难以把持罢了。小学时有父母管着还好些,上了中学,学校真心管不过来这么多人。
但……
做错了选择不可怕,怕的是一错再错。面对犯错的孩子,多数家长怒急攻心,很可能做出特别伤孩子自尊的事儿。
就如苏恩浩,一顿打下去,他儿子,那个少年郎便半毁了,如果没能修复好他严重受损的自尊心,修复好父子关系,甚至可能整个人生都……
不,那少年郎如今犯了这么大的错,可以说这辈子已经完了。
想到这,祁渊又觉得侥幸不已。
错事他也犯过,翘课、翻墙、上网、偷***、抽烟,高中时基本犯了个遍,尤其看片,小学的时候就偷他爸的光碟看过……
好在他爸虽然也惩罚了他,但并不算过,惩罚的目的是让他知道错,而不是怒急之下泄愤。
抿抿嘴,他渐渐回神,随后看向苏恩浩,问道:“这事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啊?”苏恩浩一愣。
“就你儿子把风筝线悬在道路上的事儿。”
“刚刚你们找上门,他才说的。”苏恩浩别过头:“我要早知道这事儿,肯定把风筝线给拆了去。警官,他知道错了,能不能原谅他……”
祁渊看了他一眼,随后摇头:“只有卫警官有资格原谅他。但,即使卫警官原谅他了,他也逃不掉。刑事犯罪,属于公诉案件,取得受害人的谅解许多时候能获得减刑,但并不能免罪。”
苏恩浩当然有这方面的常识,只是不免还有些侥幸心。
这时,苏平忽然又问:“是他自己一个人犯下的这事儿,还是跟他朋友一块儿做的?”
“这……”苏恩浩一愣,跟着反应过来,说:“我也不清楚,他没说……警官,给我个机会,我来问问他吧?”
苏平瞧了他两眼,点头。
第100章 缘由
苏恩浩上了警车,老海依旧待在里头。
苏平则跟祁渊走到一边,打开对讲机。
便听见老海告知苏恩浩,他与自己儿子聊天的内容会被执法记录仪拍下,全程监控、监听,而且苏平也能听见。
同时也告诉他,晚些时候审讯他儿子的时候,他也需要在场。
苏恩浩嗯一声,没意见,随后就看向他儿子。
然后父子俩就吵了起来……
苏平点上跟烟,他对这些事儿并不感兴趣,见得实在太多了。他主要想在苏恩浩说服他儿子之后,搞清楚这事儿究竟是他儿子独自犯的,还是跟别人一块儿搞的。
祁渊在边上亚洲蹲了几分钟,终于忍不住问:“苏队,你觉得,这小子横一根风筝线在路上真的是为了好玩吗?”
“他虽然叛逆,但不蠢。”苏平语气冷淡:“能上高中,哪怕成绩再怎么差,总该有些常识。
我看他智商也正常,不可能不知道风筝线横在路上能有多危险——何况先前走访你应该也察觉到了,这儿的人,挺喜欢放风筝,他十有**也放过。而放过风筝的人,十有**,也被绷紧的风筝线划破过手指乃至手掌……
这种情况下,还能认为他不知道风筝线的危险性吗?”
祁渊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尔后又压低声音问道:“换句话说……他并非是贪玩,而是……故意搞事情?”
“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你……”祁渊张了张嘴:“苏队你刚刚听到贪玩这两个字,反应怎么这么大?”
“你当时就反应过来他不可能是贪玩了?”苏平斜了他一眼。
“这倒是。”祁渊讪讪笑了声。
苏平又斜了他一眼:“说起来,你小子挺厉害啊,真把烟戒了?”
“嗯。”祁渊颔首:“其实没想象中的难。”
“是啊,主要就是心理依赖,或者说习惯。”苏平也有些感慨:“但这习惯……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简单就简单在,只要坚持几天就好了,但难就难在它总潜移默化的影响你。”
祁渊点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
“你这先点头又摇头的,啥意思?”
“赞同,可惜苏队你错过最好的时机了。”
“也是啊,真让你说对了,戴着口罩不方便抽,确实是最好的时机。”苏平将烟头掐灭了,随后看向对讲机。
那对父子还在吵。
争吵当中,却也透露出不少消息——苏平可以断定,那少年郎在初中时被苏恩浩狠狠打过一顿,颜面尽失后,心理已经有些扭曲了。
言语间便悄然表明,他已然有了一定的暴力倾向与反社费人格,甚至说出“只恨我没早两年干这事儿,否则那会儿还不满14周岁,警察都不会抓我”的话来。
“嗤!”听到这儿,苏平忍不住翻个白眼,又点上根烟:“这逼崽子,真想揍他一顿!”
祁渊沉默,过了几秒才说:“这种想法着实可怕。也正因这样的人存在,未成年人保护法,才会逐渐变成未成年人渣保护法。”
“拉倒吧你,”苏平又翻个白眼:“别人不知道,你是警察,还能不知道吗?不满14周岁的未成年人属于绝对无刑事责任,这是刑法规定的内容,跟未成年人保护法有什么关系了?
再说,刑法属于基本法,未成年人保护法只能算普通法,普通法不能与基本法相抵触,或者说,即使相抵触了,也得以基本法为准。
如果不是刑法在这方面存在规定,14周岁以下的未成年人犯罪怎么可能免于处罚?那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人也就算了,你好歹也是警校毕业出来的,这都没学过吗?”
祁渊挠挠头。
苏平又瞥了他两眼:“以后这种低级错误别犯了,实践经验重要,以前学的那些基础更不能丢,两者缺一不可。否则直接从社会招警就行了,还要警校干嘛?”
“明白了。”祁渊赶紧说道。
这时,父子俩吵的更厉害了。
苏堃——也就是那少年郎——情绪激动不已,爆出了个隐秘。
他当时暗恋自己的班主任……
或者也不能说是暗恋,只不过是少年郎对漂亮异性产生的本能好感罢了,他一小屁孩儿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简单来说就是由馋别人身子的原始冲动影响,模糊了他的判断力,让他产生好感,进而沉浸在这种感情当中,且在一定阶段内感情还会不断加深,一定程度上蒙蔽他的双眼,左右他的判断。
偏偏他笃定这是喜欢,更是加强了这种感情。
结果就被他父亲当着“暗恋”对象的面暴打了一顿,这还不算,还被扒了裤子揍,打的死去活来,疼的哭天喊地,什么脸都给丢光了。
这种“感情”也彻底破碎了,进而让他完全沦落,心理日渐扭曲、畸形。
与父亲争吵到最后,他情绪崩溃下,嚷嚷出了实话——看到抗日神剧用风筝线设陷阱是真,贪玩是假,报复是真。
那部神剧里头,风筝线消灭了十几个鬼子。他知道神剧夸大了许多,但同时也提供给了他灵感——因为他也知道风筝线十分危险。
把人割伤乃至割死后,他就自首,他爸肯定要赔钱,赔的倾家荡产。至于他自己,无所谓了,反正他也觉得自己前途一片灰暗。
“没想到他动机竟然是报复他老爸……这脑回路确实惊奇。”祁渊嘴角抽搐:“想报复直接晚上拿刀捅他爹啊……”
苏平冰冷如刀的目光剜了过来。
祁渊自知失言,赶紧闭嘴。
这时,另一名刑警踱了过来,说:“苏队,他的话不能全信,很大程度应该只是气他爸的气话而已。”
苏平抬头。
刑警便接着说:“如果他想自首,我们过来调查的时候他就应该直说了。但实际情况是,我们发现他看到照片后表情不大自然,连连追问,他话语自相矛盾辩解不过之后才承认的。”
“噢?”苏平捏着下巴:“结合他相对隐秘的作案手法……本质上还是想报复社费咯?”
祁渊接话:“过失与故意,差别很大。而他已经承认自己是故意犯罪的了,所以具体动机,不是很重要了吧?”
苏平轻哼一声:“你说呢?”
第101章 分歧
我国的刑法学界中,犯罪动机对量刑有一定影响是普遍认同的观点,毕竟犯罪动机是犯罪分子实施犯罪行为的内心起因,反映了犯罪人的主观恶性、危险性和社会危害性。
但目前尚缺少对犯罪动机的性质和具体作用的深入研究,重视程度也只流于浅表,是以犯罪动机在我国刑法中的地位并不明确,相当笼统,相关规范性文件对动机的适用性规定也非常少。
一般而言,司法实践也只是将犯罪动机纳入到酌定量刑情节中予以笼统的界定,高度依赖于法官的自由裁量权。
而报复亲属与报复社费,这两动机区别可以说极大,危害性也是后者来的更大一些,但在司法实践,审判过程中,占比恐怕是极小的。
影响还不如舆情对宣判的影响。
而本案,祁渊也猜得到,法官裁定量刑最重要的参考依据在于三点,一个是犯罪行为系主观故意与否,一个是苏堃的年龄,最后一个则是卫轩的伤情。
目前这三点都已经确认了。
卫轩运气好能活,却也难免重伤并落下病根,一线刑警肯定没法挡了,甚至可能落下眼中残疾并因伤退休,运气差点甚至可能因脑缺氧造成偏瘫及智力下降,运气更差点或许会不治身亡。
最坏的结果,便是成了植物人,生不如死,同时还长久的折磨着家人。
所以,祁渊说的其实没错,动机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但苏平较真更没有问题,毕竟他们是刑警,不是法官。他们不负责审判,只负责查明真相和抓人。
动机也是真相的一部分,将凶手的动机搞清楚也是刑警的职责之一。
祁渊想明白了这点,便点点头,不再说话。
想了想,苏平又管那刑警借了对讲机,通知下去,关于风筝线伤人案暂且告一段落,留两名痕检员继续在现场收集证据即可。
其余警力,继续调查安志河遇害案。“信天翁”这个代号,目前暂时只在苏平、孟云益、荀牧等少数人交流时才会提到。
又过了好一会儿,那父子俩的争吵总算结束。
而真相业已大白,取证工作也进行的差不多了,苏平就让老海开车带这对父子回支队,展开正式审讯。
其余刑警继续针对安志河遇害案展开走访。
傍晚,苏平收到个好消息——卫轩生命体征平稳,已经初步脱离了生命危险,虽然伤情具体发展还得再观察几天,苏醒时间无法精确确定。
但至少预后良好,脑ct未见大面积梗死,不至于有太严重的后遗症。而手指也也续接了上去,目前来看存活良好,血液循环畅通,且环指与尾指发挥的作用并不大,往后生活应当没有太大的影响。
可颈动脉与气管断裂,也不是说好就能好的,一线刑警生涯肯定终结了。
医生能做的,也只是给予支持治疗罢了。
不过这会儿能得知他保住一条命,而且可预见的后遗症并不严重,已经是顶好的消息了。
苏平总算稍微松口气,泡面都多吃了一桶。
吃完后,他一抹嘴,看向孟云益:“老孟,一天了,你还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孟云益放下泡面桶。
片刻后,他又再次端了起来,咕噜噜将剩下的汤给喝完,又用叉子扒拉了几下,将碗底的碎菜碎肉也给扒拉进嘴里,缓缓地咀嚼着。
苏平默默拿出个沙琪玛递给他,他接过,继续啃了起来,却还依旧是一言不发。
苏平也不催促,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直到他一个沙琪玛吃完,才问道:“一整天了,什么都没发现?还是说,一点消息都不能透露给我知道?
或者……上头那帮人到底是什么个意思?给不给查?不让查就直接给个痛快话,也好过在这边疯狂拖后腿。”
一旁的祁渊感觉气氛似乎有点儿不对,想要往远处挪一挪,却又不敢,只能硬杵在边上看着。
听到这话,他暗暗有些心惊。但结合早上了解到的消息,却又有些明悟了——上头的那些人,总是以大局为重的。
同时又忍不住暗暗腹诽——就算不给查,苏平难道就会放弃了?
随后他又是一惊,这帮家伙竟然当着他的面聊这些相当敏感的话题……
不理解的同时,他还有些惶恐。因为哪怕苏平和荀牧再怎么看重他,这些事儿也不该让他一个见习生知道。
而且苏平荀牧也就算了,如今孟云益也是如此,根本不避讳他,更让他觉得心里发毛。
他隐约感觉自己身上有大秘密,或者说苏平、荀牧等人在他身上有着什么布局。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他有点儿毛骨悚然。
而与此同时,孟云益也终于开了口:“说实话,如果……我说如果,上头真的不让查,你会放弃?”
苏平看着他。
祁渊回过神,目光悄悄的瞥了眼孟云益,一方面没想到他说的话与自己刚想的相同;另一方面,哪怕他强调了如果两字,这句话也透露出不少东西了。
但……
孟云益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但他依旧说出口,只能说明,他也并不想瞒着苏平。
或者说,任何一个还有良知有担当的警察,恐怕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同事遇害而置之不理的吧。
所以孟云益夹在两头其实也很痛苦?
祁渊如是想到。
而苏平则终于开了口,淡淡的说:“我不会放弃。但我会把碍手碍脚的家伙踢出局,免得个别人拖后腿,好全力侦破本案。至于侦破之后会怎么办,如何判刑,我管不了。”
孟云益抿嘴:“你这又是何必?干嘛非要跟上头对着干?”
“那又如何?”苏平轻笑:“老荀是一把手,老赵头不管事儿,那么紧挨着就是我了。
我相信老荀也和我一样,打算全力侦破本案。如此一来,我俩齐心协力,谁能阻挡?上头吗?可以,但在此之前,先把我俩停职了吧。
眼睁睁的看着卧底兄弟丧命而无动于衷,很抱歉,我做不到。如果哪天能做到了,我也不配再穿着这身警服了。”
第102章 慌
“我当然也知道,我当然也不想。”孟云益抿唇,压低了音量,声儿从喉咙里发出,说:“信天翁那是我的下线,我跟他合作了这么多年,感情只比你深不比你浅!
苏队,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不管怎么样我至少不会做背叛组织的事儿,至少不会玷污了自己警察的名头。”
“我知道。”苏平盯着他的双眼:“说白了,你,或者说你们就是想要我有大局观。
以大局为重,我懂,我当然懂,很多时候咱们确实没得选,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又或者说,证据不足,没办法只能忍。
卧底计划就是最简单最直观的例子。为什么要让咱们的兄弟去冒险当什么卧底?不就是因为证据不足吗?
很多犯罪集团,咱们不是没证据,是没有核心证据。那些小弟们犯下的事儿即使咱们知道了也根本没有用,为了泄愤而不管不顾把那帮家伙抓出来,根本没有任何影响,他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反而可能有了戒备心更难对付。
而那些大佬,硬抓来又怎么样呢?关个十二小时、二十四小时乃至四十八小时,还不是要乖乖放人?不但没有意义,反而还可能暴露卧底的存在。
这种情况下,我们忍,乃至坐视他们继续犯罪,这还能算是有大局观,还能算是以大局为重。毕竟么,大局面前,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牺牲了也就牺牲了,慷他人之慨嘛,做的也不是一次两次……”
“苏队!”孟云益声音沉了一些:“你当这么多年老刑警了,怎么还会说出这种话来?”
“说给孩子听的。”苏平无所谓的笑笑,瞅了祁渊一眼:“小祁,听了这么久,听了这么多,有什么想说的?”
“我……”祁渊一愣,没想到苏平会忽然说到他。
而且还抛给了他一个大难题。
紧跟着孟云益却也也看了过来,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祁渊抿抿嘴,犹豫了几秒之后才说:“我不知道。”
顿了顿,他才说:“只能说,纯粹、单纯的人,其实当不了警察。”
“有这个认知就够了。”苏平点点头,随后又看着孟云益,问:“你刚刚说我应该懂你,那么,这个问题我现在还回去,你应该也懂我才对吧?你觉得我这人没有大局观吗?”
孟云益沉默。
“如果照你提供的那些线索来看,这个团伙懂规矩有底线,虽然犯罪,但留着他们比铲除了他们来的更好些,我同样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利用他们把别的没底线的鱼给一条条钓出来。
但现在他们已经没底线了,杀人啊,杀的我们兄弟啊。这种事就和家暴一样,只有0次和无数次,所以说他们已经没底线了,这个鱼饵已经超脱咱们掌控了……
上头那帮家伙,总是自以为能掌控一切,殊不知他们其实一直在玩火,随时可能翻船。水能载舟,舟何时能镇压水?一直平平稳稳,不过是没碰到足够大的风浪而已。
所以……玩火就玩火吧,但当风起火涨,就该第一时间将火苗熄灭。如果他们想,大可重新物色一条鱼充当饵,但现在这个团伙,不行了,必须将其捣毁,是必须。”
孟云益摇摇头:“重新物色一条……哪有那么简单呢?”
“那就干脆不要。”苏平淡然说道:“没有这个饵,就钓不起那些鱼了?没这个道理。除非他们犯懒,只想躺着把功劳收割了,而全然不管其他。”
“万一……他们就如你想的那样呢?”
“那就像我刚说的,把个别人给赶回去,少来给我拖后腿。”苏平说道:“这个团伙死定了,我说的,刘局也留不住他。别跟我扯什么大局,捣毁他们才是大局,像你们那样只能叫养虎为患。
而且我刚刚就说了,不端了这团伙,我对不起这身警服。当然,要刘局革我职,那我没话说。警服都被扒了,那也没对得起对不起的了,讲起来倒也算是善始善终。”
“苏队你这又是何必?”孟云益说道,同时手指不知不觉中,将沙琪玛的塑料袋给揉成了一小团。
“为了当好刑警,我已经丢掉了纯粹。为了大局,有几次我也不得不暂时放下底线。”苏平盯着孟云益,说:
“而现在,大局在我,底线也在我,你们还要怎么说?让我连大局也丢了吗?只为上边那帮家伙的正绩服务,当一条为他们赚取功劳的走狗?
说的幼稚点,我当年为一腔热血而当兵,专业后为了心中的纯粹当警察,认识老局长后,开始为坚守底线而工作,再认识了老荀,变成大局为重,为大局秩序服务。
到了现在,我不想再变,不想再退了,因为已经到底了。你明白吗?到底了,再退再变就不是警察,成官了。
我不想当官,我只想当警察!要早十年二十年还好说,但现在,我五十岁了,一身伤一身病,眼瞅着没几年好干,再撑一阵子不得不申请伤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早就彻底死绝。
这最后的关头我只想守住自己的坚持,免得堂堂正正了一辈子,咬牙挺了二三十年,却在最轻松最不需要堕落的日子堕落成了我曾经讨厌过的人。
而且我女儿马上毕业,她崇拜了我一辈子,我不想她进入公安系统后,心目中的我的人设直接坍塌了。我更不想将来有一天,她有可能亲手给我戴上手铐,然后承受不住风言风语向上级辞职,毁了自己的事业与前途。”
“我懂了。”孟云益长呼口气,点点头,郑重地看向苏平:“那……我帮你。”
苏平看向他。
“别这么看着我。”孟云益嘴角扬起,随后抬手怼了他胸膛一拳:“刑侦支队里头,不只有你一个警察。”
苏平摸摸胸膛,随后也跟着笑。
祁渊低下头,连连咽了几口唾沫。
他俩的话他觉得自己完全插不进去,也有点云里雾里。
但大概意思他能听懂,正因如此,他才觉得慌……
第103章 无惧无畏
更要命的是,这会儿苏平和孟云益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落在了祁渊的身上。
他咽了口唾沫,默默将手上的火腿肠全部塞嘴里,随后小心翼翼的问道:“苏队,需要我做什么么?”
“我俩刚说的,听明白了么?”苏平问道。
祁渊本能的摇摇头。
“啧,”苏平翻个白眼:“咋,怕我杀你灭口啊?”
祁渊再次摇头,并悄悄把香肠给咽了下去。
苏平:……
过了几秒,他叹口气,说:“行了,小祁你回去吧。”
“好啊,包在我身上!”祁渊本能回道。
苏平:???
“呃,不是……”祁渊挠挠头:“苏队你听我狡辩,我……”
“狡你马呢!”苏平呸一声:“行了,认真说,我建议你回去。这个犯罪团伙不同以往,他们的能量庞大得很,没有足够的经验,不但对付不了他们,还可能把自己给搭进去。
你见习期都还差三个月才满,我不建议你参与进来,所以……回去吧,这事儿,你别瞎凑合了。”
祁渊眨眨眼睛:“可是……我回去的话,苏队你不怕我大嘴巴把你们刚说的话给抖出去?”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怕什么呢?”苏平轻笑:“更何况,说出去又能如何?信天翁遇害,说明他的身份理应已经暴露。而我们接下来的调查,他们也不可能不清楚咱们在查什么……
至于上头的那些家伙……呵呵,咱们的行动连犯罪团伙都瞒不过去,你以为瞒得过他们吗?
所以说,别以为你听到了什么大秘密,惶恐不已的样子,其实根本就无关紧要。我敢说出来,就不怕走漏风声。我要害怕,就不会在这种场合下光明正大的说。”
“明白了。”祁渊深吸口气,随后说道:“那……苏队,我想留下来。”
“噢?”
“我之前就说过,我不想被钉在耻辱柱上,我不想变成自己曾经鄙视过的人,至少目前不想,也没有谁逼着我堕落。”祁渊认真的说道:“所以,我不奢望自己能成为一名好警察,但至少,我还得是名警察。”
“行,知道了。”苏平颔首:“那你听指挥,别碍手碍脚。另外注意保护好自己,尽量别单独行动。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儿,我们未必能救得了你。
我希望这桩案子结束后,咱们能一块儿下馆子相互庆功,而不是结伴去你家吃饭,懂?”
“懂。”祁渊笑道:“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去把老魏叫过来,然后再给老凃打个电话吧。”苏平说道:“一整天过去了,按理说,怎么也该有点儿收获了才对。”
“好的,明白了。”祁渊颔首。
刚打算起身,他身子又顿了顿,片刻后,他又忍不住回过身问:“对了苏队……那个,受害人的家属,貌似到现在还没有通知,要不要……”
苏平眉头一皱。
孟云益脸色也变了变。
“怎么了?”祁渊问道。
“信天翁,名叫安志河。”孟云益犹豫几秒,尔后深吸口气,说:“但安志河,只是他新身份。这个身份,因故意伤害入过狱,‘父母’都在他入狱期间先后死亡了。
而他刚从警校毕业,通过联考进入基层派出所的时候,叫‘安远’,本身平康市王桥县人,父母都是农民。
当他被确认为‘卧底’的那一刻,‘安远’就已经‘牺牲’了,这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
祁渊张了张嘴。
这事儿,他隐约能猜到。卧底难免需要改头换面,与过去完全斩断,否则一旦露出半点马脚,基本就是十死无生的局面了。
只是这些事儿离他太远,所以他没细想,此刻孟云益说出来,便给了他一定的触动。
同时,苏平接过话:“即使信天翁的身份暴露,‘安远’这个名字应当还安全,他父母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可一旦通知他父母,他们一过来,便可能被该犯罪团伙知道,他们很可能成为犯罪团伙报复的目标。”
顿了顿,孟云益抬头看向祁渊,轻声说:“就如同我们警察,还有刑法,是对潜在犯罪的震慑一般,他们这么做,其实也是对卧底,以及对自己团伙内部的潜在叛徒的一种‘震慑’。
让卧底身份暴露的人,背叛他们的人付出常人根本难以承受的代价,才能在一定程度上震慑住他们想震慑的人,才能让他们的处境相对安全些。对他们来讲,足够狠,才有最基本的安全。”
“明白了。”祁渊应道。
“所以,”苏平说:“我和老荀商量过,都决定等这桩案子结束,这个犯罪集团被彻底捣毁之后再通知受害人父母,把这些年的事儿,都告诉他,并将应发的补偿都发到位。”
“补偿……”祁渊轻叹口气:“他们未必想要吧?不过……以为早就牺牲遇害的儿子,是个比原先他们所知道的更伟大的英雄,对他们而言或许也算是一种安慰。而补偿,多少也能让他们生活更好些。”
孟云益看向祁渊:“不要想得那么复杂,我们什么也无法左右,想那么多只是给自己添加烦恼罢了。”
“嗯,”苏平接话:“你只要记住一个核心原则,补偿,他们可以不要,我们不能不给。”
“明白了。”
苏平又说:“所以侦破本案,捣毁犯罪集团,也是对他,对他父母最好的交代。”
“嗯。”祁渊再次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此时老魏正和一帮痕检员在一块,围着个桌子研究着什么,多数人手里都捧着碗泡面,时不时的嘬两口,双眼却始终盯在桌面上。
祁渊走过来,离着大概还有三五米的时候便喊道:“魏主任,魏主任!”
老魏抬起头,见是祁渊,便笑道:“怎么啦小祁,苏队找我?”
“嗯,苏队让你过去一趟……你们这好像不是很方便?”
“确实,有个东西需要好好研究讨论下。”老魏颔首说:“不然这样,你让苏队再给我半个钟,等会儿我过去找他吧?”
“行,”祁渊思忖两秒,便说:“那我回去转告苏队。”
第104章 情报
“怎么?”苏平看见祁渊自己回来,不由问道:“老魏不在?”
“在的,但他们似乎在研究什么东西,需要点时间。”祁渊说道:“他说再给他半个钟,半个钟后他过来。”
“行。”苏平颔首,随后招呼祁渊坐下,并看向孟云益:“你继续。”
“刚说到哪儿了?”孟云益问。
苏平斜了他一眼,又看向祁渊,随后说道:“信天翁卧底十年,收集到的核心证据并不多。
目前他能确定的级别最高的人物,算下来应该是老四,团伙内少数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四哥。
而信天翁查到,这位四哥本名叫方天浩,曾任余桥野生动物园副园长,不过十二年前就已离职,之后利用在职时积累的渠道与人脉,与团伙中其余大佬合谋搞动物生意。
可以说,除了神神秘秘的魁首之外,团伙内的动物交易主要就由他负责。而二哥负责古董文物,三哥负责的暂时不明。而五哥石明泰则负责标本以及名贵植物这一块生意。”
顿了顿,苏平又接着说:“其中五哥石明泰负责的生意至少在明面上合法,五哥他的公司具备相应的动植物标本制作及运输、售卖的资格执照,也具备部分名贵植物的经营许可权。
当然,允许制作、销售的动植物标本,仅限于非保护、三有类动植物。而植物销售经营许可权局限性也很大,所以不排除他暗中搞些超越权限的非法生意。
不过这方面可能性应该不大,相比于存活着的生物,保护动物标本的价值其实并不高,需求量也小。”
祁渊听到这儿,不禁沉思起来。
但很快他又回过神——孟云益问苏平说到哪儿了,苏平没必要将这些详细的事儿都复述一遍吧?
不过再看孟云益面带微笑的表情,他便大概明白了,苏平这是刻意说给他听得,免得后边的内容他听不懂,云里雾里,到头来还得问。
半分钟后,孟云益又接过话:“这个团伙的最高层负责人,一共有六人。但老六同样神秘,跟老大一样从来没露过面,所以身份什么的都无法确定。
至于二哥三个,露过脸,不过次数不多,一年到头没两次。而且信天翁跟他们还是有着差距,所以暂未打听到他俩的身份。
而我们这边,试过利用人脸识别,可惜没找到这人,估计他俩不是咱们余桥本地,甚至不是咱们本省的。”
“外省人么?”祁渊皱眉:“那确实不大好查。硬查的话,还容易打草惊蛇,说不定咱们还没和当地同事沟通好,他们就卷款逃到国外去了。”
“是这个理。”苏平也点点头,倒是认同了祁渊的判断。
“而大哥是什么人咱们到现在没搞清楚。”孟云益叹口气,问道:“所以现在明白了吧,上头的顾虑也不是全无道理……”
“不管有没有道理,总得试一试,万一让咱们查清楚了呢?”苏平反驳,随后说道:“你继续讲吧,这些基本信息咱们之前就已经都知道了,说点儿咱们不知道的。”
“行吧。”孟云益耸耸肩,也不跟他争执,想了想,又左右瞧瞧,见没人注意到这边,便说:“我们猜……只是猜测,平宽县公安刑侦大队的副队、教导员,还有县局正伟,疑似与该团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噢?”苏平立马坐直了身子:“你早上的时候怎么不说?”
孟云益抿抿嘴。
苏平又叹口气,腰弯了下来:“也无所谓了,调查本案的事儿本身就不可能瞒过去……只希望这帮家伙别这么敏感,直接脚底抹油开溜就成。”
顿了顿,他又问道:“还有别的么?一块说了。”
“我们不只有信天翁一个卧底。”抿抿唇,孟云益又悄悄递给苏平一个小本子,随后说:“除了信天翁之外还有四人,四人互不认识。本子上有他们的代号和最近联络时间及汇报的线索,你瞧瞧。
当然,只有代号,联系方式及‘工作’都没有,这也是为了保护他们,苏队你……”
“能理解,没关系。”苏平回一句,随后便翻开本子瞧了起来。
孟云益又接着说:“其中‘燕鸥’与这个团伙并没有关系,他盘了个店面卖啤酒小龙虾,生意不错,该团伙中不少人都爱光顾。
不过他查到的信息却并不少。当然不是他自己查的,而是他手底下的那帮‘线人’。
怎么说呢……他跟其他卧底不大一样,他属于‘职业卧底’,也是咱们队里的资深老人了。
而他从不直接卧底到犯罪团伙内部,都是在目标附近开大排档、酒吧、宾馆或者ktv之类的,主要依靠发展及掌控‘线人’对目标展开调查。
他手底下的线人资源相当丰富,我估计甚至要超过苏队你。最近一次汇报的内容,信息也来自于他手底下的线人——马眼和黄仔……”
祁渊嘴角一抽。
是不是混进了什么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平倒是面色如常。
孟云益则暗暗顿了顿,随后继续说:“马眼和黄仔是一对搭档,俩都是该团伙掌控的货车司机。
他们汇报说,清明那天,他们会拉着一车货回平宽县,并在当天晚上,在县城东边八公里左右的坟山上进行交易。
而且这次交易量不小,与他们交易的团伙也是咱们盯了许久的目标之一,上头给的指令是,做好蹲点埋伏,在交易完成之后,放了卖家打掉买家。”
苏平撇了撇嘴。
孟云益名义上归他管,但就连这种事儿都不通知他,而是直接绕过他和荀牧,向上级请示……
说起来其实已经算是越权了,如果他和荀牧心眼小些,也不在乎上头的看法,甚至足以将孟云益给摘掉,换个他们的人放上去。
只是这样搞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他们俩也会被上头给摘掉……
几秒后苏平便收敛了心绪,尔后若有所思:“清明么?倒是没几天了……老孟,你觉得这笔交易,他们还会不会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