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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逗娘     祟祟平安txt下载     祟祟平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68 知我者希

    众人眼前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混乱。

    访缘寺的青石台阶、沧镇的桥栏、严良墓的棺木盖、津城港的集装箱、二号研究所的会议桌、数不清的满脸寒霜的寒气载体……

    物品的碎块、人、动物、时间、空间全部无规则地纠缠在雏子和晁千神之间,没人移动,他们之间却相距越来越远,越来越无法在空间层面上通过。

    神奇的是,雏子们身处的街道干干净净,一如往常,仿佛这世界的崩坏单单不会影响他们,而晁千神本身则顺着那一道裂痕开始,疯狂地向外龟裂。

    虽然没有其他物质被卷进他的身体,但撕裂他的毫无疑问就是曾经被他投射在凡间的神光,此时,他几乎被那些没有色彩的光笼罩得看不出形态。

    可是自私的不只有他一个。

    刚刚被晁千琳打破了整个重生过程后,奚满月就立刻稳住体内逆转的法力,重新布阵。

    她搞不懂晁千琳到底是不知道“它”的真名,还是依然抗拒成神才故意只叫出“它”在人间的名字,总之,机会还是她的,她没时间去理外界的琐事。

    并排而立的雏子将第一雏子包围其中,白明一如以往地默默无语,宛在事外。

    “真理!”奚满月掐诀,突兀地叫出了“它”的名字。

    复生法阵终于完成,这一瞬间,她眼前的世界焕然一新,交叠穿插的各综事物仿佛带着重单线勾的虚影,其上突兀的闪光点意指着他们的“因果”和“命数”,这一切之上,都附着着神明的痕迹和存在。

    真理听到她的声音,转头与她对视,光芒之胜竟晃得她倒退了一步。

    奚满月彻底明白了他再不去爱晁千琳、护晁千琳的原因。

    不是因为剧本已经更改,不是因为他和她已经无所关联,只是因为神已经悄无声息地降临在这个三维的世界,与晁千神的代表的世界对抗,“它”的维度被自然平衡拉高,无法再与晁千琳共情。

    【宇宙的起因,万物的追求,仅仅存在却永不存在的存在,世界的尽头,真理,到底是什么?】

    尽管“它”的真名是“真理”,“真理”却依旧不是“它”的真面目。

    奚满月明白自己将其重生就已然可以成神,但如果不阻止晁千神用自己抹平一切,她和此时被扯落低维的神明都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或许,只有理解了“真理”的内容,才有可能用更高维的力量来抵消晁千神纠集的“世界”。

    从这一刻起,她成了神明在这个维度的代言人。

    这须臾间,晁千琳那边也出了大变化。

    任道是想保护的她已经被杀死了,他失败了。

    他本该肝肠寸断,却只是茫然无措,连腕子都没了力气。而她的眼泪有千钧重量,压得那柄剑偏了方向,朝着奚钩月的藤蔓斩去。

    追寻活着的意义,是个悖论,当他发现悖论的存在,晁千神的选择或许已经被他的潜意识认同。

    从头来过,比起质问神明更实际一些,符合他的一贯原则,而且,还有个更优解……

    既然已经如此,晁千琳还是活下来更好一点儿。

    可是蓝晶手中的法器已经在发挥作用,晁千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跪坐在地,仰头看着同样满脸泪水的蓝晶。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不能阻止大哥,为什么他还是要杀我……】

    真正的生死边缘,一息在她的脑海里被拉长成无限。

    【这背后该当有个正解,齐升逸死了,蓝羽柔不能复活了,蓝晶不会为了他们二人来杀我,我能把注意力集中到蓝晶身上的,他要杀我……是因为他爱我……是因为他不想让我……】

    法器催动下越发涣散的思绪里,这一线弗一搭上,晁千琳就彻底惊醒。

    【还没结束呢,神选的目的是发掘‘真理’,大哥想抵消神选就要把‘它’恢复到‘它’被下放到人间之前。连神明都没法把‘它’回溯,只靠他一个凡人根本就没可能,他把世界搅浑才献祭自己,就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才能找到通道,置换自己和‘真理’的位置。】

    【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可以成神,既然如此,我也……】

    几乎就在她想到此处时,曾经两次出现在她生死之际的宇宙铺面涌来,似乎在证实她的推断。

    【呵呵……蓝晶,凭你的气数,怎么可能拦得住我呢……】

    晁千琳一再随波逐流积攒的运气总算汇出了体量,让她得到了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

    只是,她马上就要“死”了,能求助的就只剩下绝对不希望神选落空的奚满月。

    奚满月想的自然与她相同。

    既然白明复生,蓝晶也还活着,就意味着那二人在此时混沌的世界里寿数依旧相连。她手诀不断,控制着复生法阵用被真理依附的载体,去霸占原本就属于蓝晶的寿数。

    世界的混沌阻挡得了卫语信的生死,却阻挡不了蓝晶的寿数向白明转移。两个差一步升维的天命所在拥有相同的目标,身为炮灰的蓝晶根本快不过她们。

    感觉到自己只剩皮囊的身体飞速被黑魔法和道法抽空,蓝晶只能对晁千琳苦笑。

    如果什么也没得到过,他不会为了阻止她得知一切后可能做出的最终抉择,决定杀她。

    为了白明,她说他们是朋友,为了晁千神,她又轻易地对献祭了一切只为再见她一面的他下杀手。

    她爱的人一直都是晁千神,这就意味着,她给过他的怜悯都是因为天命,而非出自真心。

    这一瞬的悲伤,才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什么都不怨恨,只有无望。

    而他已经无望太久了。可能从他不受期待的出生开始,也终究不会因为他不被关注的死去结束。

    “如果我能成为神,大概是连无望之人都不会祈祷的,象征着他们自己的神吧……千琳……”

    晁千琳终于得了自由,却连他的遗言都没时间回应,任由他被卷集的北风和时空撕成碎片。

    【放心吧,蓝晶,只要一切结束,你就再不会爱我了。】

    就在这时,已经被时空的交汇膨胀到看不出躯体的晁千神方向忽然现出一个人影。

    晁千琳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看来,这个必须happy ending的剧本并没失效嘛……”

    她一把拉过任道是,一个空间裂口隔开奚钩月缠来的藤蔓,踩着时空的断面朝那人跑去。

    那人一见到她,眼中的狂热简直盖过了这一处对比强烈到极致的光影。

    “李立青!带我遁过去!”

    “千琳!”

    李立青才刚被因果的交汇拉到此处,尚不明白原委,但听她指示,他对自己岌岌可危的寿命丝毫没了顾虑,拉住她的手,随着她的节奏,配合任道是的土遁术,带她通过有形的物与无形的物,朝着晁千神冲去。

769 无之为用

    晁千琳一侧的变数说来复杂,实际经历的时间不过数秒。

    晁千神并不在意她真的被杀掉,反正只要世界把神选抹平,一切重头来过,她就还会存在,齐升逸、蓝晶、刘浪、白靖廉……所有无端身死的人都会存在。

    因为处于坍缩的中心,他的时间感受变得时缓时慢,这几秒钟对晁千神来说是什么感受他自己都说不出。

    而且,他眼中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卫语信眼中的他也依旧是往日里桀骜不驯的整洁样子。

    歇斯底里过后,卫语信突兀地平静下来:“既然,我对她已经无用,那你也跟我走吧……”

    晁千神下意识转头看他还有什么花样,就见他把掌心冻结的鲜血捏成冰沙,朝自己扬了过来。

    不能直接接触到对方,他的休眠之法无效,可是如果他的能力是因她而生,这必定是神最需要他使用它的时候。

    卫语信这么想着,眼前却骤然扑上一个老妇人,遮住了他的攻击,重重跌在他身上。

    混沌之外,如此精准、毫无时差地保护,他稍一转念就懂了,这是晁千神的最后一个傀儡。

    把看似最无害的人当做最有煽动性和欺骗性的棋子,若是论恶,他还真是比不过他。

    卫语信终于发自真心地笑了,被这块寒气载体冻结的最后时刻听到一句:“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本以为你能给我个答案。”

    他能是谁?

    他仰头看着那人的背影,越发肯定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你真的就是个普通人罢了。”卫语信喃喃道,“我们都是。”

    这对卫语信来说,不失为一种释然。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

    完美本就是个概念,每个世人都有着外部塑造的和自我选择的成分,都有着努力便可企及的目标和穷尽一生也无法实现的梦想,都用自己的方法不断向完美靠近着。

    用执着和努力来积累所得,或许能得到天命的眷顾,可天命是好是坏,谁能评说。

    就像他们三人——她是随机,他是附带,他是意外。

    看似被神选一步步逼迫、塑造成了偏执狂,可这偏执,难道就不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吗?

    为什么钟爻给了晁千神最美好的幻象,晁千琳却不愿给蓝晶一丝多余的怜悯?

    为什么晁昭打开神域通道后将选择留给世界,晁千神打开神谕通道却是因为已经做好了选择?

    为什么东方捷溪用漠然对待一条生命,卫语信却用激烈反抗整个世界?

    他们都是自私的人,没有匡扶理想、守护秩序的高尚情操,只为了奔一个活下去的意义,为了求一个属于自己的未来,本也不欠彼此和他人什么。

    晁千神怀里的听神牌和颈上的纹盒一同发烫。

    【看来花不如和蓬修也被世界的bug拖进去了,这个体量应该可以了。】

    果然,在这个规则薄弱的时刻,晁昭的残魂又一次把钟家和反神选神明修复过的神谕通道链接在了一起。

    再也没有任何牵绊的晁昭用最后的气力说道:“千神,对你,对千琳,我从来都不会觉得失望……”

    因为父母永远不会真心对儿女失望。

    【谢谢你,谢谢。】

    晁千神喃喃念起泐睢,感受到晁昭也被拖出纹盒,融进万物,脑子里自己的声音渐渐盖过了神明——像是走马灯,像是疑惑,又像是希冀。

    【没有神选,无神组不再有组建的必要,师父和钟夏子或许能走到一起吧……没有神选,蓝晶的诞生不会带走生母的命,齐升逸和蓝羽柔肯定不会再分开了……没有神选,钩月不再被要求入魔,奚队长和他太太应该也能理解彼此吧……没有神选,杜秋风不会被齐升逸毁掉一切,他的恋人也能活下来吧……】

    而且,凤城不会再遭遇地震,全城的百姓都会保住性命,她的容貌和命运都会属于她自己。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的父母会不会是晁昭一样的好人呢,她的青梅竹马会不会是卫语信呢,她的学校会不会有任道是一样的笨蛋呢,她的闺蜜会不会是奚钩月一样的性取向呢,她的另一半会不会是蓝晶一样的高富帅呢,她的上司会不会是奚满月一样的女强人呢?

    【反正,都不会有我了。】

    痛哭流涕。

    他背了一身的杀孽,付出了前世今生的所有,就为了给整个世界自由,给她自由。

    可是,他要被这个世界抹去了,连她都不会记得。

    “大哥,这种事,不和我商量一下吗?”

    “千琳……”

    十指相扣,晁千琳眼中的无限广大的光团忽地被拉回成瘦削的原形。

    晁千神呆愣愣地看着她,猛地把她扯进了怀里。

    “我也爱你。”她回抱住他,回应了他的心声。

    朦胧中,他面前混沌一处的万物不知何时停止了混沌,任道是扛着李立青的尸体站在不远处,一步步向他们走来,神色何止肃杀。

    晁千神这时才发现,自己到底自私到了什么程度。

    他其实应该期盼着蓝晶、奚钩月和任道是能杀掉她的。

    如果她不死去,她就一定会像此刻一般,用尽天命,来到他面前,接替他成为这个被献祭的对象。

    可是,他真的不想被她忘记。

    “对不起,对不起千琳,对不起……”晁千神从未如此狼狈的哭嚎,像个孩子一样把头埋在她颈窝里,不知所措着不敢抬头。

    晁千琳却把他推开,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笑得极其温柔:“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没什么不好,知道吗?”

    晁千神不住地摇着头。

    “是你把我救出那个故事,是我害你掉进这个故事,我从你那里得到的太多了,要付出的自然要相等。”

    “不,不是,不是的,不是我给你,是我逼你收下……我果然是个普通人,贪嗔痴慢疑,这么懦弱……”

    晁千琳用食指按住他的嘴唇:“对,你是个普通人,所以你有最普通的勇气和最普通的信念,足以打败所有的神明。”

    这似在否决他的话给了他最庞大的肯定,让他朦胧了观感。

    眼前本该是那副他和神给的完美皮囊,可是他看到了十八年前废墟中,让他找到理由活下去的婴孩儿,看到了昔日的光环。

    柔软却拥有生命的坚韧,脆弱却拥有母性的包容,渺小却拥有未来的广博。

    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

    正因为她是空的,她才是满的。

    那份无我,就是她的自我,而现在,她找回了自我。

    她能靠空荡荡的自己理解到这一层面,他只能想到一种理由:

    “你,明白了,真理的含义?”

    “是啊……”

    “那,到底是什么?”

    晁千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眉眼间微妙的情思却暴露了所想。

    晁千神瞬间恍然。

    原来,这就是东方捷溪要她思考的事。

    原来,所谓的真理就那么庸俗,乏味,迂腐,又无法否认。

770 无法否定

    扎进混沌之中的感觉比晁千琳想象中要糟糕得多。

    她不知道卫语信拥有那座金库,所以不知道李立青的法术并不能带人进出万物,已然出发,别无他法,只能不断借由空间法术拉着任道是在密集的时空之中穿梭。

    每次被岚城以外的物品割裂,她都切实地感觉到左胸口一痛,像是有只手在她心脏上狠戳一记。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白明刚刚来到晁家不久,她在许州的办公室里问他身体怎么样了,他说自己左胸口痛。

    白明的心脏学着白阳的样子长在了右边,说不定,他会痛,其实是在模仿她。

    此时的她。

    是啊,他是真理,没有情绪波动,心跳“嘀嗒嘀嗒”像钟摆一样,能在幻境中告诉她世界的真相,能在她拿到dna检测报告的夜里,避免她说出把晁千神扯进剧本的“事实”。

    他早就已知了未来,今时今日的一切他一直都明白的。

    但他明明连真相都告诉了她,阻止过她和晁千神被言灵关联,却从未尝试修正,只是顺着雏子们的推波,默默地呆在晁千神占据的那颗心旁边,等待最后的终结。

    他尊重剧本,所以他一定是爱她的,可为什么他不像晁千神或蓝晶一般,即便知道她爱上了他人,也不放弃为自己努力呢?

    他能已知夭夭把她的心改回到他身上,就该已知她最终会把他再次抛下,难道高维的真理给她的爱也是高维的,有自我奉献的高尚,她一个凡人无法理解?

    可是没有情感波动就意味着没有自我奉献的快感,没道理啊?

    那难道是因为,她会爱上谁,他根本改变不了?

    晁千琳心口一滞。

    【既然我命运的目的就是要求我试探真理的本质,我命定的纠结,我反抗命运的理由,我得到的假象,我得不到的真相,我打破这命运最需要的东西,不就是真理本身吗?】

    奚满月说过,无论因果如何倒错,只要那人依旧是独特的存在,只要那人还能影响、改变、塑造你的认知,爱恨这样浓烈的感情就永远不会消失,假以时日,总会成长。

    父亲的存在帮她懂得,她因对晁昭的爱而恨钟爻,恨自爱起;夭夭的出现帮她懂得,爱即便被扭转也会再生,那夜的冲口而出才会让她对晁千神负罪至极;东方捷溪的提示故意选在晁昭墓前,也在提醒她,晁昭意念所到的血缘是真理的铁证。

    她那么爱晁千神,“它”无法否定自己。

    所以,宇宙的起因,万物的追求,仅仅存在却永不存在的存在,世界的尽头,所谓的真理,其实就是爱。

    “荒唐。”

    晁千琳不自觉地停下步子,世界的混沌都为她的参透停了下来。

    神明为了得到个浅薄的答案,伤害了无数人,晁千琳本该愤怒、悲伤,最后却只是笑了笑。

    前两天她回到苏城,站在被齐升逸实验牵累的深坑前,又一次见到了东方捷溪。

    那个男人在月余间垂垂老矣、满头白发,身上的火灵辖血脉衰弱得几乎难以感知。

    他们二人都没说话,只是站在天坑之前,整整一个下午。

    晁千琳离开时,这个真正的老人已经气绝,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

    他告诉过她灵辖的底色是叛逆,果然,他无声的离世也叛逆到了极点。

    她刚打开空间裂口,又一个老人来到了天坑边,对着冻结的东方捷溪静立一会儿,对晁千琳笑笑,便离开了。

    那一刻,晁千琳也跟着笑了。

    这个陌生的老人和医院里那个对她和白明跳窗行为露出微笑的老人一样,都只是表世界的普通人。

    或许他每日来缅怀那次灾祸中遇难的人和物,与东方捷溪惺惺相惜;或许他每日经过东方捷溪的静立,今天才第一次上前……

    晁千琳不禁想起奚成必、齐升逸、杜秋风、晁昭,都是老人,与他们有什么不同吗?

    就像此时此刻,自己、任道是、蓝晶、任道是、奚满月、奚钩月,都是人,与晁千神有什么不同吗?

    背负天命,变更时代,推动历史。不负天命,或许精彩,或许无趣,到最后拾起时光,不也是对这悲欢聚散笑笑?

    这份淡然何其叛逆。

    就是因为每个人都曾经反抗过,见过强权和无奈,他们才会选择继续不服输或是终于认输。

    没试过反抗,怎么能被结果劝服,相信这是自己的选择。

    “这就是你的选择?”

    晁千琳猛然回头,就见桃之把李立青推进交叠的万物,抱着昏睡的夭夭,严肃地看着她。

    她迟缓地点点头。

    “那对我承诺呢?”

    晁千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摇摇头。

    桃之没像她想象中那样做什么抵抗或是抱怨,只是叹了口气:“晁千琳,你欠我的。”

    “是,我欠你的。”

    “我要你欠的更多,还的更多。”桃之说着,把夭夭抛向追上来的奚满月、奚钩月和白明。

    沉睡中的猫妖突然被什么唤醒,见了眼前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桃之大喝一声:“拦住两个女的,保护那小子!”

    夭夭对桃之永无怀疑,不问原委,身子一展,登时变作那个黑皮肤的少女,用伞抵住魔的攻击,把白明护在身后。

    晁千琳苦笑不止。

    若是桃之和夭夭不出现,她还没反应过来,她参透了“真理”对奚满月意味着什么。

    她们忽然又变成敌人了。

    万一晁千琳说出“真理”的内容,用言灵落实了思想,成神的维度高过了神选的神明,那奚满月好不容易得到的成神机会很可能还会被抹去。

    【满月姐的心,总是那么沉啊……】

    她苦笑着瞥了任道是一眼,对方只回给她一个震惊又犹疑的眼神,默默跟在她背后,并未参战。

    【罢了,大家都一样嘛……到最后,总要结清的。】

    她趟过混沌的废墟,如同他趟过凤城的荒芜,向着命运未曾指定却仅由他们自己抓住的彼此走去。

    神光割裂了他的存在,如同光环笼罩了她的存在,可当他们十指相扣,面对彼此的就只是两个普通的灵魂。

771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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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1 尘埃落定

    晁千神垂头轻笑,终于摸到了她的脸。

    神域通道已经打开,因为没有立刻被晁千神的献祭封锁,那些不死心的神明也和人一样叛逆着,拼尽全力护佑着自己的剧本,不愿让这二人把他们的心血和希望抹去。

    “晁千琳,成为神,有什么不好?”

    为“真理”停摆的世界又一次疯狂地卷集起来,拉扯着远方的尽头,将犹在与猫妖混战的雏子们推了过来。

    晁千琳反问:“只为了把真理带回高维,就不顾低维的毁灭吗?”

    四面八方忽然涌起声调冗杂的哄堂大笑,仿佛成千上万的人类共同对她的荒谬发出嘲讽:“世界是一体的,我们也逃不过,你们又何必挣扎呢?”

    “该懂的人自然会懂,就算神选不消失,‘它’回到你们身边,你们也照样不懂。”

    无数个声音的回响骤然从广阔的天地之间的无边共振缩紧成了类似于某个人的低沉声线,从晁千琳的正对面传出:“难道你已经懂了?”

    “就算你模仿师父,哎……”晁千琳看向终于来到他们身边的任道是,语调忽然轻佻,“如你们所愿,我会成为神的。”

    这时候,天命上的奚满月终于在夭夭无来由的攻击中得了间隙,抢到白明,以手做爪,穿透了他的身体。

    蓝晶手中的那枚法器在他死后便溶进了白明的身体,此时落在她手中。

    可是晁千琳是神明选中的第一雏子,也被世界选中的那人选中,参透了“真理”,成了两方的唯一交集,无论是在前后哪个故事中,都是真正的主角。

    她的维度已经与她不同,就算困住她的身体和灵魂,她的意识也会存在,那件能杀“神”的法器,并不能杀死“概念”。

    奚满月此刻已经看得到因果存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有自我意识的蓬修和能看到环的齐升逸都会选择任道是。

    万事万物都被无数环包裹延展,环环相连成网,网网相交回环,只有他,像克莱因瓶,没有内外分别,似在网中,却又不在网中。

    他是被“真理”抛弃、可以打断神谕、可以毁灭参透“真理”之神的人。

    也是世间唯一一个永不可能成神的人。

    此时的任道是何止肃杀,简直凶煞,不知何时,桃木剑已在他手,直指她的鼻尖。

    “老任,你懂了,对吗?”

    任道是眼圈红得快滴出血来,先涌出来的却是眼泪。

    他跟在她身后,听全了他们的对白,确实懂了。

    原来他的教徒因恨汇聚,却对他生不出信仰,反而能在卫语信驱使下加入因果,是因为爱自恨生,他以为自己懂,实际上连恨都不懂,就只是在愤怒和不平。

    到头来,所有的心血、所有的抛弃、所有的思考,都只为了一个注定得不到。或许从他理解了她是“爱”,他就该明白,他与她的对立就是结局。

    见奚、任二人都把凶器对准晁千琳,晁千神下意识把她护在身后,晁千琳却推开他,毫无迟疑地向前一步。

    任道是的剑正戳进她的鼻梁。

    没有鲜血涌出,只有一道黑色的丝线在伤口两端缓缓浮现。

    它像把锐利的尖刀,沿着她的面颊轻轻切入,毫不迟疑,自然地好像她的脸生来应该就此裂开,露出其中那似在流动,似在变幻的奇异空间。

    她的脸上,突兀地生长出一道异空间构成的黑色横贯伤,宽度虽只到她耳前,深度却没有止境。

    晁千琳的完美,破了。

    任道是露出个含泪的笑。

    他能做到的,都做到了。

    真理的力量忽然涌上了不曾拥有真理的任道是脑海,他最后一次反思自己错过的一切。

    那个真理,决定了他对万事万物的看法,也决定了他对万事万物理解的极限——源自“爱”,却不止于“爱”。

    明白这件事的时候,就是他寿数走到尽头的时候。

    “谢谢。”

    晁千琳由衷说着,眼看他的存在被注定的天命和真理否决,身形散成万千光点,某个时刻,手中的剑失去所有者,掉落在地。

    奚满月终于放下心来,没有躲避夭夭击在自己身上的伞身,跌坐在地。

    可是这一下却晃得夭夭一个踉跄,似乎所有的力气都落在了空气上。

    奚满月看着自己开始散成光点的手,对夭夭耸耸肩。

    “飞升?”夭夭疑惑地向身后寻找桃之的身影,那人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坍缩之中。

    “桃之——!”夭夭不明原委,只知道自己突兀地被他用幻术打晕,再醒来眼前就是这般场景。

    她的情绪波动加速了周遭的万物抽动,被奚满月用尽丢弃的白明却忽然站起身把她抱住:“嘘……”

    随着他手臂的挤压,那个少女渐渐缩小回猫妖的原型,悄无声息地睡着,好像从来不曾醒来。

    直到被送回高维,“它”一直都履行着不让神选之外的角色加入剧本的职责。

    晁千琳不知该作何评价,已然完整的白明也再没对她露出曾经的眼神,反倒让她轻松了许多。

    “你走吧。”

    “千琳,不走吗?”

    晁千琳摇摇头,和晁千神十指相扣:“我应该永远都不会走了。”

    白明依旧那么笑着,整个人到底在何时彻底消失竟连晁千琳都搞不清。

    “神明也该满意了。”晁千琳叹息着,终于解决了一切。

    她确实拥有了超过神选维度的力量,却选择了只献祭神选中成神的那部分自己,用神选之中得到的特异和信仰帮白明成神,推翻却不抹平神选,重置时间却不消除剧本内因果的总量。

    这样便能让奚满月获得的因果留下,既然高维没有时间概念,她的成神就不会被否定,真理还是会因为她的飞升被带回高维。

    至于晁千神搞出的剧本外的因果,也会因为重置而被抹去。

    而桃之和夭夭原本就与神选无关,只是为修正晁千神扭曲的剧情而来,所以她答应桃之帮他们飞升的因果自然拿不出来,也只能暂且相欠,在重置的世界想办法归还了。

    至此,她保全了世界的平衡,保全了神明的目的,保全了奚满月成神的期待,让晁千神、任道是、蓝晶、奚钩月、卫语信以及所有无辜被连累的人从头来过,完成了晁昭等灵辖的愿望,从所有的悲剧中选择了最顾全大局的happy ending。

    只是,就算重置的世界不再有发动神选的理由,她自己神选主角的部分也被献祭掉了。

772 最好结局

    虽然晁千琳不会像晁千神的献祭一样彻底消失,但她会变成一个凭空出现这年岚城的“高维存在”。

    因为缺失夹在“人”与“真理”之间的“神”的部分,她无法飞升到“距离”最近的“神界”,只能被困在与任何人都没有任何缘分和牵连的人间,作为人而又非人地活着。

    她不是“永远不会走”,而是“永远走不了”,献祭,依旧是献祭。

    但晁千琳清楚,这一切看似有晁昭的博爱和晁千神的偏爱,却是她的选择。

    “无我”正是如此。

    天将救之,以慈卫之。前人为鉴,自有此勇。

    一切尘埃落定,晁千琳和晁千神都能感觉到,世界的混沌停止了,空间和时间的运动恢复了正常。

    也就在这个时候,距离他们几百里之外的某处,一个黑色的光点骤然出现在动荡尚未停止的楼宇之间,将周遭的一切吸入其中,不同于之前的混沌,更像是夭夭扭曲因果后,为了维持宇宙的平衡而剥夺世界质量的黑洞。

    神选事件的根基就是第一雏子的特异,显然这份因果的断绝正从她诞生的地点向外扩散。

    宇宙自诞生起便是高维,不像由上而下晋升的人和神,她没有情感也不会犹豫,事实一旦形成,就已经开始抽走神选留下的痕迹,将所有被打乱的因果线重连,重新洗牌整个世界。

    晁千神把晁千琳拥进怀里:“你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吗?”

    “应该只有几分钟吧。”

    “我很想吻你,又怕浪费时间。”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你还是你,我不是我,那不一样。”

    晁千琳听出他的哽咽,看着他,笑道:“你还是你,其实,是我变了。”

    晁千神还是吻了下去,却仅仅在她唇上停了几秒,就再次抬起头看着她,明明知道答案,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你会存在的,对吧?”

    “会的,只不过是我存在的根基和我与世界的联系被切断了而已。对其他人来说,我是像白明那样,从不存在于世,却突然存在的存在,但还是存在。”

    “你能找到我吗?”

    晁千琳认真地点头:“世界的运转方式不会变,只要花时间,一定能找到。而且,为了保证熵的损耗最低,重置不会改变太多现有事实,到这个年纪你大概率还在岚城生活。”

    她的话异常冷静,晁千神却听出其中不安。

    真正自信的人不会解释原理,只会阐明结果,可是,晁千神能说的只有:“你一定要来。”

    许久晁千琳都没有回答,他又急急地说:“你要告诉我一切。”

    又等了几秒,他终于还是没得到回答,只能说道:“你知道我,永远愿意分担你的一切。”

    “我知道,但我和你一样,希望你过的更好。”

    晁千神苦笑道:“对我来说,有你才是最好的,别的都不重要,你明白吗……”

    “……我明白。”

    “我们必须在一起,求你了,千琳。”

    “……嗯。”

    晁千琳已经用尽全力,让自己不要理智不要迟疑,却因为拼死得来的自我失去了巧舌如簧的能力。

    她确实怕。

    她怕整个世界被重新洗牌之后,她的存在被刨除,晁千神作为一个并非雏子,与里世界毫无关联的普通人,平静地度过二十七年,得到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人生之后,结果太过美好。

    甚至,她永远不要出现才更好。

    他的天赋,他的性格,他的志向,他的一切,没有了一个聋盲女孩的累赘,会被环境塑造成什么样子?

    她相信那些一定都是很好很好的。

    这让她怎么能不质疑自己,有没有权利去破坏那一切?

    可是,最后那个“嗯”却终于抚平了晁千神的担心。

    他已经经历过这一切了,他知道也经历过一切的晁千琳一定和他一样,没有能力永远忍耐下去。

    他们爱着彼此,真正意义上拥有彼此却只有这没有剧本限制的几分钟,谁会甘心?

    他唯一的遗憾,仅仅是自己没能力保留一切珍贵的记忆,没能力保留自己记忆中的最爱的她。

    可是,他不用理解原理也明白,这已经是她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既然那么爱,他不舍得,她怎么会舍得。

    而且,他卑劣地选择成为那个更轻松的人——他会忘记,她不会。

    就算他们再次相遇,她的遗憾也永远比自己多。

    “这不公平。”

    晁千神忽然顺着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

    晁千琳瞬间接上了他的思路:“这是公平的不公平。没有人能完全理解他人,就算我记得,我也永远不知道你还经历了什么。千神,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

    灵魂和身体都还是他,记忆依旧无法相通,一样的。

    晁千神接受了这聊胜于无的安慰,调笑道:“也对,你记得,你就可以选择,师父和我都该满意的。”

    晁千琳缓缓点头。

    这个动作让他无奈地发现,自己明明连眨眼都舍不得,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还是越来越捕捉不到她的脸,越来越回忆不起她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连她的存在都感觉不到,只能越发用力地抓着她的手,狠狠地吻下去,拼命回想着发生过的一切。

    把她抱起又放下,把她弄丢又找回,把她惹哭又哄笑,把她重伤又治好……

    和她分开又重聚。

    为了让聋盲的她感觉到自己的安抚,他开始吻她,为了让长大的她明白自己的真心,那些吻越来越灼热,而到了此时此刻,他的吻却好像落在空气上。

    【结束了吗?还是,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晁千神在意识被切断之前,满心恐惧,也满心期待。

    至少他在最后的几分钟里,得到了她的爱,全部的爱。

    而且,他终于能抛弃那个姓名,那个血缘,那个身份,能不顾社会道德和自我要求,牵起她的手,抱她,吻她,得到她,和她一起走向未来。

    那到底,会来吗?

    她到底,会来吗?

773 结局之后

    “曹经理?”

    “……千琳……”

    曹真身子一抽,猛地惊醒,茫然地看向自家秘书。

    莫妮卡情绪控制失败,翻了个白眼。

    曹真已经连续三天在例会上睡着了。

    现在可是他和隔壁市场部经理李立青争夺董事席位的关键时期,这么悠哉真的可以吗?

    曹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为了保持自己高冷加高效的人设,什么都没说,从桌上拾起手机,转身往办公室走。

    【千琳,是谁?】莫妮卡腹诽,【他不是在和白一莲搞py交易吗?】

    她欣赏着前方精瘦高大的男人的背影,脑子转得飞快。

    从大学入学那天起,莫妮卡就盯上了这个鹰隼一样锐利,孔雀一样骄傲的男人。

    虽然一开始,她对曹真只是小女生的花痴情节,可越是了解曹真,她就越是怀疑,自己到底眼瞎成什么样才会暗恋过他。

    若是细数曹真的黑历史,莫妮卡只怕要说出一部《隋唐英雄传》。

    单只大学,这人就是学生会里的勾心斗角高手,女生堆里睡、片叶不沾身的渣男,男导师圈里品学兼优未来可期的高徒,女导师圈里用冷脸掩饰羞涩和暧昧的小鲜肉。

    进入社会之后嘛,呵呵。

    饶是莫妮卡也有三个姐姐压在头顶,不得不从小锻炼手腕荣获各路宠爱,也时常对曹真排挤同侪、巴结上司和勾搭白富美的手段刮目相看。

    最可怕的是,这家伙自身的业务能力也强到爆表,才会在三十二岁就得到机会和叼着金汤匙出生的李家公子竞争白氏集团的董事席位。

    这可是她抱了快十年的大腿,万一不小心手滑,她这个曹真的心腹就只能去其他公司另谋他就了。

    谁知道,接下来三个月发生的真实事件,竟然搞的她这个浸淫事业无心恋爱的一线城市白领,严重怀疑自己生活在一个玛丽苏小说世界里。

    就在例会入睡事件后的那个第四天,日程像焊死在铁板上一样的曹真,居然旷、工、了。

    项目进行到这个程度,负责人旷工倒也没什么不行,问题是他之前的样子实在让人各方面都放不下心来。

    果然,莫妮卡杀到他家,就见到这男人只穿了条ck的内裤坐在地板上画画,并没有重病缠身卧床不起。

    为了帮自己放宽心,莫妮卡只能寄希望于他是在为项目代言人发愁,没想到,曹真竟然告诉她,自己恋、爱、了。

    而且,他的恋爱对象是个可以说是空降到他床上的陌生女人,晁千琳。

    【妈的,那个千琳,果然就是这么回事。】

    他这个半辈子都在耍手腕,从来没把真心掏出来过的心理处男会在恋爱上栽跟头,莫妮卡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呢。

    但事实证明,她看中的曹真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地谈个恋爱就算了?

    逼问之下,曹真居然说出怀疑自己是不是以前失忆过,感觉自己突然被她补全了缺失部分的话。

    莫妮卡差点儿爆出粗口,能把一见钟情说的这么矫情还脸不红心不跳的三十加男人她真是有些年头没见过了。

    妈耶,还失忆?还补全?他当自己在演《脑海中的橡皮擦》吗?

    他曹真是个父母双全的独生子,家里唯一的奇葩就是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他自己。

    他这辈子每分每秒都算得精准无比,哪一天申报校招导师最好说话、哪一天出国交换签证最节省精力、哪一天出论文能投到熟识的教授手里,哪一天投实习简历能参与大项目继而留职、哪一天参加体检能遇见上司拍上马屁,哪一天戴灰色领带能吸引大小姐的目光……

    还有mba、潜水执照、无人机执照、各种学科资格证等等一大堆除了让他更高知以外,她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用的玩意儿占满所有休息时间——

    他哪来的时间失忆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的人都是笨蛋吗?】

    莫妮卡赶紧雇了私家侦探,去查那个很有眼光,和她瞄准了同一条大腿的女人到底什么底细。

    得到的结果是,那个除了脸上有道古怪伤疤,确实是个超级美人的晁千琳,竟然没有户口、没有身份证、没有银行卡、没有亲人朋友,唯一的社会关系是就职的残障学院里那些学生和同事。

    莫妮卡对这件事仅有的感受是——魔幻。

    现代社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好好活着?

    这和人生规划按秒计算的曹真简直就是两种极端。

    “如果你真那么放不下,把她当成个地下情人就是了,你又不是做不到?”

    终于,在事业和爱情之间纠结的曹真,败给莫妮卡三观不正的规劝——反正他这个人这辈子三观还真就没正过。

    可是,看着依旧神魂不定、随时抽风的曹真,莫妮卡的心还是放不下来,甚至悄咪咪地开始寻找新槽随时三级跳。

    果然,事情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脱缰了,天女散花了。

    历经半年,终于赢得了职位,也赢得了白氏集团老总二女儿白一莲芳心的曹真,居然在结婚当天,逃、婚、了。

    莫妮卡欲哭无泪。

    如果说这是“霸道总裁爱上我”,曹真连董事会的椅子都没坐热,离出任ceo还差七七四十九难,而对面那个应该有尊严的“保洁小妹”也实在太不矜持,竟然连教堂门还没进就直接堵花车截胡。

    说好的先虐身,后虐心,然后虐身心呢?

    怎么才不到两个月,这两个得罪了权贵,固定资产清零的穷光蛋就跑到出租屋里,过上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了?

    没想到不久后,在更加魔幻的现实面前,社畜莫妮卡就低下了她想象力匮乏的头颅。

    曹真竟然在吃、软、饭。

    坊间传言,这家伙因为被白家搞臭了名声,干脆地在家当起死宅,全靠那个聋哑学校的老师养着。

    尽管只信了三成,为了躲避同事掺杂着怜悯、戏谑和真诚关怀的眼神,莫妮卡还是在没联系好新职位前离了职。

    直到那天,她到秦川地产面试,顺理成章地应聘成功,心情美丽地走到停车场,见到了那辆熟悉的银色斯巴鲁。

    “曹……真?”

774 则我者贵

    莫妮卡惊讶地看着这个向来注重仪表到变态的男人。

    他恐怕不知道自己穿着南小鸟t恤,踩着双没带匡威的样子能吓得她做半个月噩梦吧?

    曹真把长到没型的头发往耳后捋了捋,和从前一样翻着三白眼,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招呼。

    【看来他不知道……还有这黑眼圈到底是肝出来的还是肾出来的啊!】

    为了掩饰心底狂躁的吐槽,莫妮卡清清嗓子:“你怎么在这儿,工作吗?”

    曹真往流浪汉一样的自己身上比了比:“像吗?”

    “……不像。”

    他闷闷地笑道:“逃了六指魔头的婚,除了餐饮连锁店和加油站,好像没地方敢用我了吧?”

    “所以说,你这是……?”莫妮卡指了指一旁秦川地产的电梯,示意这里是公司员工专用停车场。

    “卖车,在网上和买家约好了。”

    “已经,这样了吗?”

    曹真明白她的意思是自己家已经揭不开锅了,笑着摇摇头:“她不喜欢这台车,也不喜欢我开车。”

    “这……是什么意思?”

    “莫妮卡……”曹真迟疑了一下,发现自己除了她,实在没什么工作关系以外的朋友,索性说了,“记得我之前像个中二病一样怀疑自己到底是谁吗?”

    莫妮卡讪讪点头。

    “是真的,她看我的眼神,总像在看着别人。”

    “是你之前提过那个,‘大哥’吗?”

    “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

    莫妮卡无奈地瞥向一边。

    私家侦探反馈了晁千琳的情况之后,她亲自到她任职的学校打探过,那家残障学校的校长提到,晁千琳说自己从前有个哥哥,名叫晁千神。

    但这件事她没有告诉曹真,因为她让侦探调查晁千神之后,对方告诉她,这个人,不存在。

    这位侦探是莫妮卡一个特殊朋友介绍的,而那位朋友居然是个公职的天师,所以,她介绍的人理应靠谱。

    曹真看出她的不自然却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她想说的时候会告诉我,现在为了让我们俩都好过一点儿,也只能,先这样了。”

    他又往身上比划了一下,莫妮卡只能苦笑。

    他,曹真,为了晁千琳看他的时候眼里只有他这个人,抛弃了坚持三十年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本身,这样的爱,与其说是盲目,不如说是疯狂。

    她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改变——这家伙已经没救了。

    捧着offer,莫妮卡已经下定决心告别从前,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曹真,你以后,会后悔吗?”

    没想到,曹真没像她想的那样干脆,而是愣了一下,似乎认真思考过后才回答:“或许吧,以后的我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的我,不后悔。”

    莫妮卡的心忽地狂跳不止。

    他原本是个思虑周祥、计划明确的人,为了她,连未来都抛弃了。

    这样的爱,与其说是疯狂,不如说是,傻。

    傻到她有点儿酸。

    酸得她有点儿甜。

    【妈的,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老娘也想要个为了我变成这样的男人!】

    和她分开的曹真回到车上,摇醒了后座的晁千琳。

    “……到了吗?”

    “到了,快下车。”

    晁千琳迷迷糊糊地被拉下车,茫然地看着四周:“这不是学校啊?怎么开到这里来了?”

    “和买家谈好了卖车,顺便……这是我被你找回来的地方,记得吗?”

    晁千琳笑得极甜:“记得,白小姐追到了那里,你把我拉上车,我们一起跑掉了。”

    “所以,我在这儿扔下了新娘,你得还我一个。”

    曹真说着,单膝跪下,把戒指戴在了晁千琳手上。

    晁千琳无奈地看着他:“阿真,我没有合法身份。”

    “我们不需要两个红本子。”

    “那好吧。”

    曹真站起身,发现这求婚和他想象中一样,淡然又没有意外,真的就是卖车之余,顺手而做的事,和每次出门顺便扔个垃圾的生活习惯没什么两样。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或者说她,太了解他。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也那么了解她。

    他从来没问过她为什么在那个时间点突然来到他身边,但他猜,她或许在那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了。

    如果他们现在清贫到极点的生活方式在常人眼中是种不幸,那么她一定一直顾虑着他拼命拥有的一切,不敢到他身边来,直到那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了。

    他猜的,都对。

    可是,她需要他,就像他也需要她。

    买家如期而至,曹真干脆地交了钥匙,约好了冗余手续的再办日期,拍拍车顶与“过去”的遗物告别。

    晁千琳调笑道:“没了车咱们怎么去学校啊?我对这附近的公交不熟诶。”

    曹真淡然地说:“怎么从这里回家我倒是知道。”

    “让我旷课?”

    “那叫旷工。其实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难道求婚加结婚的当天,你要让你家相公独守空房吗?”

    晁千琳看透他眼角那抹狡黠,骤然退后一步:“喂,你别太过分了,昨天已经……我刚刚路上才睡了那么一会儿,好累的……”

    “你以为我是精虫上脑的青少年吗?就是因为昨天太累了,才想让你休息一天啊。”

    “一开始就不要,不要那么过分,总比事后旷工要好吧?”

    曹真顺手摸摸她的头,察觉到她本能的瑟缩,才反应过来这是最近才发现的她害怕的动作。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晁千琳忽然有些愧疚。

    看着他的时候,她眼里都是晁千神,她自己清楚得很。

    可是,曹真是他的一部分,而她记得另外的部分。

    这份公平的不公平,和曾经的他们一样。

    晁千琳已经思考了整整三年,从她出现在曹真身边那天起,她就已经下定决心,不再重蹈覆辙。

    “阿真,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她的神色沉静下来,脸上的似在流动的黑色裂口有如一潭不见底的深水,淹没了一个曹真期待已久的秘密。

    他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长吗?”

    她说:“九十九年那么长。”

    他说:“还好,我的命更长,慢慢听吧。”

775

    出山入府不足月,纷纷京城今是春。

    久候青衫意缱绻,远归高雁避红尘。

    理繁概简听深意,掸奢洗素识倾心。

    得蒙庇佑脱三界,哪知潭渊万丈深。

    ——

    音容笑貌绝相类,寻枝索叶探情真。

    不求武陵生才俊,只为铜雀锁佳人。

    桃源南山似虚诞,九州碧落有余音。

    前缘挑起三足立,海平穹远唯浮云。

    ——

    盲里知遇拒相携,纷至浊世令智昏。

    独行万里本无碍,眷伴一言却横陈。

    穹顶星君遣魔祟,酆都亡人返幽魂。

    知之逾阜徒增欲,心心法法悟几分。

    ——

    登门有方引鏖战,贩己招兵荡无存。

    静夜闻言燃灯引,正昼妄语化烛痕。

    错愕芙蓉垂曦露,交瘁乔松敛晴深。

    百骑追围惊雏鹿,神性初萌原有因。

    ——

    悲欢散尽遗幼女,邪魔莫辩伪作嗔。

    秋木满盈离桑梓,春情空余宿孤坟。

    鼓瑟掩昧尝滋味,鸣弦论道述常伦。

    伤深弃世荐枕席,寡怨生魇犹逡巡。

    ——

    灼灼桃色私相授,狡狸乘伞入惊门。

    排云直升行凶兽,连雨肆落藏法身。

    因由重来别原委,果报忽至转经纶。

    展卷难闻幽幽口,长书假作不识真。

    ——

    病里播黍诱琼鸟,雾散识祟欲返恩。

    驾马归乡闻师道,乘风还朝了前尘。

    娑婆卅载秋霜度,浮屠七顶心魄沉。

    收幡长叹弥陀咒,宁负如来莫负君。

    ——

    旧部新闻忽来报,因缠果缚烧真金。

    安缰出骑赛先生,升棺返祖严将军。

    刀煞一把慑四海,冤魂万方湮乾坤。

    薪火昭昭鹿已烹,脍炙难数几人分。

    ——

    猛将立戟斩独桥,逆臣十四溃万军。

    蒙金犹浮沟渠色,雕精难饰野鹜神。

    刀兵似落传声远,甲胄备尽聚气纯。

    陈情昭雪横生怨,芳华洒地不拾金。

    ——

    双生异瞳觅机巧,向来是非最殷勤。

    穹庐行传迷瘴破,四象飘流妖言存。

    厉马青青关长渡,秣兵鳞鳞血自温。

    刀风到处冥顽笑,恨透举棋烂柯人。

    ——

    暮雪蔽日半年期,云端玉笛渐可闻。

    万朝来拜万人应,一子落地一世临。

    动者逆名舟自渔,用者取缺谷盛辰。

    无名以兹还天道,独守卿卿白头吟。

    —正文完—

番外 | 实习导师

    介于原定在八月完成的升讲师用论文还没写完,晁千神对学院分配他作为本届大三实习导师的决定很是不满。

    哪怕是带大四毕业生的毕业旅行,至少也能有时间躲在宾馆做点儿自己的事情,何至于这样跟着跑前跑后没一点儿空闲。

    但不满又能怎么样呢?

    等级越低,越是要保持好人设,维系好关系,如果没有这种觉悟,他根本就不可能踏进岚城大学教职工宿舍的门槛。

    拿着点名册,对中巴车里叽叽喳喳的学生们完成最后一次清点之后,晁千神倚着副驾驶座对司机说:“人齐了,走吧。”

    参加这次实习的只有五个人。

    岚大毕竟是一等一的高等学府,大部分学生都自己找到了实习单位,加上这次实习的目的地在偏僻的深山,但凡有办法拿到这珍贵的两学分的学生都没有参加。

    算上他这个导师,六个人刚离开火车站,就“浩浩荡荡”地乘着客车向四小时车程之外的邑县进发。

    因为只在大一时教过几节专业导论课,晁千神和学生们一点儿也不熟。他自认为自己只是个时常出入学院教学楼,有点儿面善的年轻男老师,可他的外形和年纪摆在那里,会引起女学生的注意简直是必然。

    在粥多僧少的中文系,刚毕业就留校的他简直是梦幻般的存在,经过十小时的火车之旅,他已经成了五个女生最热烈的讨论对象。

    正好是上午十点,没有人从卧铺车厢走下来之后还有睡意,几个女学生终于得了机会去骚扰这个只比他们大三四岁的男青年。

    “晁老师?”作为最先开始关注晁千神的迷妹,刘晴第一个上前搭话,“吃不吃薯片?”

    晁千神挤出个和善的微笑之后才回过头来:“谢谢,我不吃。”

    出师不利,刘晴讪讪地收回薯片,塞进嘴里,求助似的看着身旁的小姐妹。

    比起她来,一边的张诗宜要活泼大方许多,收到sos信号后立即打出了一记直球:“晁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哈?”晁千神正自思考下一个论点该用哪部作品引出,一时没反应过来。

    刘晴和后座的三个女生赶紧附和:“对啊,晁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晁千神忍不住腹诽:【这些小女生,就不能想些有用的事吗?】

    “没有。”

    刘晴用口型叫了个“耶”,刚要说些什么,后座的李子溪就忽然用极其八卦的口吻说道:“我昨天去厕所的时候,看到晁老师在和一个女孩子打视频电话哦……”

    此话一出,车内的气氛顿时粉红起来,由于对八卦的兴味,那点儿微妙的憧憬突然变得不值一提。

    晁千神只能无奈地回道:“那是我妹妹。”

    刘晴再次“耶”了一声,抢着说:“晁老师居然有妹妹,她多大了?”

    “十七岁了。”

    “那应该快高考了吧,学文还是学理啊?”

    看晁千神半天都没回答,刘晴尴尬地补充道:“是不是像在查户口?我就是有点儿好奇,晁老师你别介意……”

    “没事。她,身体原因,没在上学。”

    晁千神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说了真话。

    他在学校很少会提到晁千琳,平时每天一次的视频连线都是趁同寝老师不在偷偷摸摸地打。

    她是他的宝贝,要藏起来,不能给别人发现。

    可是今天,跟一群和她年纪相仿的小女生在一起,被问到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的女孩,他莫名地多愁善感起来。

    从小到大,晁千琳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居住的寺庙,那个四四方方的小院是她的全部世界。即便幼时耳聋目盲的问题在两年前彻底消失,师傅晁昭依旧没有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只因为她除了先天不足,还有着过度充足的容貌。

    他曾经为这种不公反抗过,可是经历过太多次她被掳走的惊惶,他也渐渐接受了师傅的安排,为了守住自己的珍宝,心安理得地做一条贪婪的巨龙。

    “晁老师?”

    “嗯?”晁千神下意识回头,见五个女孩统统汇聚在中巴车的前两排眼睛放着光地盯着自己,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见他没有为那个尴尬的问题生气,刘晴又把新问题重复了第三遍:“李子溪说你妹妹是个大美人诶。”

    晁千神没有否认,也没发觉自己的嘴角挂上了极温柔的笑:“是啊。”

    女生们立时争先恐后地问:“有没有照片?”

    晁千神无奈地摇头。

    要是能给晁千琳拍下照片,他浑身上下所有口袋恐怕都要塞满了。

    女生们只以为他是不愿分享,更加拼命地撒娇耍赖,终究没能看到不存在的东西。

    最后,张诗宜说道:“哎,算啦,晁老师这么小气也没办法,晚上他们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就能看到啦!”

    这不过是找个台阶下,谁都不可能偷窥别人的**,却终于把这个话题告一段落。

    见气氛变得比之前融洽,刘晴忍不住问道:“大美人好像都容易身体不好呢……晁老师,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妹妹到底怎么了,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

    张诗宜用胳膊拐了她一下,可刘晴好奇心起,根本遏制不住,还是一脸期待地等待着答案。

    晁千神实在不知道这该怎么说。

    因为长得太美,无力自保?

    他不自觉地为这个荒谬的事实轻笑了一声:“谢谢你们,她再修养一段时间应该就可以恢复了。”

    “好……吧……”

    晁千神带上耳机,假作听音乐来屏蔽随时会继续的“审核”。

    车窗外鱼儿样貌的云朵在清可见底的天空中缓慢游动,小山一浪一浪向视线之外蔓延,麦田清透的金黄在风里摇晃,定格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中。

    【可能,她真的应该出来看看。】

    没有音乐的耳机隔绝不了女孩子们的欢快,他不禁想象其中有一个是她的话,他和她会多开心。

    那个小院困住的不只是她,说不定还有他。

    犹豫再三,晁千神还是把照片发给了他想念的人,却久久没有回应。

    他只好又补上一句:“好看吗?”

    “好看。”

    ————————————————————

    后记:

    当夜,五个女生正叽叽喳喳地分配床铺,突然发现隔音糟糕的墙面后传来少女的声音。

    所有人当即收了声,不约而同地聚在墙边:

    “你去的就是照片里的地方吗?”

    “是啊,你喜欢吗?”

    “嗯。”

    “……千琳,你想不想到……”

    “我该吃晚饭了,你……等一会儿再打来?”

    “好吧……你先吃饭吧,明天我再给你讲支教的事。”

    “嗯,你工作加油。”

    “嗯,晚上好好休息。”

    “好……”

    “明天见。”

    “……”

    低沉的轻咳提醒了她们这两边都能听到彼此的声音,她们突然的安静相当不正常。

    女生们赶紧尴尬地假作嘻嘻哈哈,很快就真的恢复了原本的状态。

    听到那边的脚步声、打火机声陆续响起,刘晴才挑着眉,表情微妙地压低声音:“这……确定是妹妹?”

    张诗宜沉吟了一会儿,嘟囔道:“听起来……像单方面吵架的情侣啊?”

    “唔……晁老师加油。”

    —end—

番外 | 真实之真01

    莫妮卡发现自家的经理曹真最近有点儿不大对劲。

    董事会将要大刀阔斧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市场部经理李立青和设计部经理曹真两个新人谁会晋升董事是公司茶水间最热的话题。

    而最好看的一场戏已经被卖出门票。

    两个工作狂各自忙活了半年的大项目下周一就要在大会上进行展示,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地等着看谁的项目被批下来,以提前抱好预备ceo的大腿。

    就是这么个节骨眼儿上,曹真居然连续第三天在早晨的设计部例会睡着。

    作为他的秘书,莫妮卡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替自家经理解释着:“最近大家都很忙,一定要注意休息,身体重要。”

    桌边员工都讪讪点头,会也就这么提前散了。

    莫妮卡见员工走光了,无奈地拍了拍曹真的肩膀。

    “曹经理?”

    “嗯……”

    “曹经理?”

    “千琳……”

    “嗯?”

    听到经理叫出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莫妮卡心头一紧。

    她或许是全公司唯一一个知道曹真恋情的员工。

    事实上,她和曹真是大学同学,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是如何在三十一岁的年纪一步步迈到了ceo的门槛前。

    无所不用其极,说的就是曹真。

    除了努力学习、努力工作这些头脑一流的他力所能及的事以外,和男导师拉帮结派、和女导师不伦恋、打压同窗、诬陷竞争对手、剽窃他人成果先行发表……

    曹真数不清的黑历史里,如今又加了一项——为了升职勾搭董事长千金。

    他对“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世界性定理运用得炉火纯青,几次公司宴会,就凭借那双看不起万物的死鱼眼勾住了董事长二女儿的心。

    因为是和李立青竞争的关键时期,那位二小姐白一莲被他当做底牌小心翼翼地保管着,莫妮卡也是无意间看到一张盖着红唇大印的字条才惊觉,曹真又一次迈出了走向更深黑暗的一步。

    该怎么承认自己其实在大学时暗恋过这样一头猛兽呢?

    莫妮卡时常在反思,若不是喜欢过他,她大概也不会发现了他的那么多秘密,越来越好奇这个男人到底会走向怎样的终点,于是来到他身边成为了他最信任的亲信吧?

    可他其实真的信任她吗?

    或许曹真除了自己谁都不信。

    因为“千琳”这个名字,莫妮卡从未听过。

    “曹经理,散会了。”莫妮卡没发觉自己的声调变得极为冷清,甚至带着浓浓的责备意味。

    曹真的身体抽搐了一下。

    他终于彻底从刚刚的梦境中脱离出来,转头看向一脸古怪表情的秘书,虽然明白自己的失态,却泰然自若地把面前的文件拢了拢,起身就走。

    莫妮卡不掩饰自己的目光,欣赏着曹真的背影。

    一米八三的男人精瘦异常,肌肉紧实的身材被修身的西装包裹之后,反倒显得过于瘦削。他那双从来都冷漠得要吃人的三白眼此刻一定更加肃杀,连他的身体动作都在表达他现在心情相当不妙。

    【妈的,妈的,妈的。】

    曹真在心中接连不断地骂着粗话,双手插在口袋里,掩饰微妙的生理反应。

    他又梦到了她。

    那个名叫晁千琳的女人。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曹真还有一大堆事要做。

    那个脸上有道古怪伤疤的女人居然让他连续三天反复做着思春期少年才会发的春梦,要命。

    曹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反手锁了门,看着屋子里整齐排好的资料和产品小样,突然遏制不住弄乱一切的冲动,扫落了目光所及的一切。

    【晁千琳,你到底是谁!】

    发泄一通之后,曹真的洁癖又适时发作,迫使他把一切缓慢地归于原状。

    捡起最后一张飘落地面的纸张,那个女人古怪的脸似乎浮现在了白纸之上,曹真双手颤抖,刚把那张纸撕开一角,又后知后觉地停住,把它塞进了碎纸机。

    【那天我可能真的喝多了。】

    曹真瘫回老板椅上,看着天花板为自己这几天的不对劲寻找借口。

    “对,喝多了。”

    ……

    那个女人坐在他身边那把椅子上时,曹真正向酒保讨当天的第七杯啤酒。

    那种被人忽然侵入私人空间的感觉太过明显,又极为自然,就像是童年的玩具在大扫除时被从床底发现,它和成年的自己格格不入,偏又是构成自己一切的一块碎片。

    曹真下意识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再也移不开眼睛。

    他知道盯着他人看很不礼貌,尤其当这个他人是个异性,身上还有着明显的缺陷。

    可那实在太奇怪了。

    古神深渊般令人恐惧又难以抵抗的凝视着他的眼睛,远山浮云般诗人常颂又无法精确描摹的微微颦起的眉毛,血腥玛丽般写进怪谈又真假难寻的口齿紧闭的嘴唇。

    那张脸上的每样五官都让他觉得“美丽”一词极为浅薄,偏偏在她的鼻梁上,一条巨大又整齐的黑色伤疤突兀地横贯了整张脸孔。

    说是黑色其实并不确切,那是种这世界上不应存在的奇异颜色,仿佛流体,仿佛随时在变幻,仿佛一只潜在冥底的巨兽,吞吐着一个设计师无法描述色彩的迷惑。

    更奇怪的是,他依旧觉得她是“完美”的,没来由的完美。

    曹真耳边的吵闹在这个对视中缓慢褪色,恍惚间,羊水中悠然的浮沉包围了他。

    这个对视之间,眼神纠缠中传出的默契难以名状,像两人已经认识了几十年,甚至一辈子。

    曹真的身体自发地把手中的啤酒推到了她面前。

    她接过那杯酒,抿了一口,又递还回来。

    曹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想要她,立刻。

    他们没有交谈,却一同站起身,走出酒吧,走进酒吧后的小区,回到曹真的家。

    还没到卧室,他就把她剥开了。

    亲吻和抚摸贯穿了整个夜晚。

    她的身体和她除去伤疤的脸一样完美,和他年少时在梦里掉落的青春一样透明又精致。

    她的声音打碎了他所有关于世界的疑惑,让他对万物迷蒙的情义变得切实又充满温度。

    尽管她毫不生涩,毫不紧张,毫不羞赧,对他带着热切和**的目光表现出享受和欣喜,曹真却清楚地知道,她一定是第一次。

    第一次见到自己,第一次和他人发生关系,第一次爱上另一个人。

    拥有她的每一秒都虚幻得让他眼前蒙上泡沫般的薄雾,快感来自意识而不是身体的感觉极其奇妙,又太不真实。

    碰撞着的身体烧灼着时间,把深夜烧化成黎明,他这时才发现,直到这时他们都没有一句交谈。

    “你是谁?”

    “晁千琳。”

    曹真睡着之前,终于听到她并非呻吟的声音,知道了她的名字。

    再醒来,她消失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床单上,昨夜的狼藉还没干透。

    空气中,她的味道还没散去。

    身体里,本能的余热还没消退。

    除此之外,还有曹真从未发觉过的冷寂。

    他发现自己缺少了一片。

    没拼合前,他不知道,可拼起来后,这种不完整的感觉太真实了。

    向来洁癖的他没有换掉床单,洗澡时没有用香氛产品,换上西服套装后也没有洒香水,带着她的味道,浑浑噩噩地上了班。

    前夜几乎没睡,身体和精神都极其疲乏,他原谅了自己在例会上睡着。

    第二天,他以为熬过一天的自己会沉沉睡去,但他没有。

    满是褶皱的床单让他像个十几岁的青少年一样沉浸在幻想里疏导自己的渴求。

    又是一个不眠夜,好不容易睡着的后半夜里,他的大脑还在梦中想她。

    第三天,他有意克制自己春草般疯长的欲念,极为自觉地吃了安眠药睡下。

    结果,梦里的她变得更加炙热、主动。

    醒来之后,他又洗了一次澡。

    曹真苦笑之余,把那瓶被他认为过期了的安眠药丢进了垃圾桶。

    例会上第三次睡着,已经突破了曹真对事不过三的执着和承受极限,连续三天缺少睡眠,让他无比暴躁。

    可是,就这么瘫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他想到的依旧是她。

    没救了,他被一个只见过一面,留过一次宿的女人搅浑了。

    最近的压力太大、工作太忙,自己将近一个月没有碰过女人,白一莲那温婉后藏着高傲的性子他应付得辛苦,李立青的方案他已经见过,出乎意料地有竞争性……

    那天的酒劲头太大。

    成千上万个理由在脑海漂浮,曹真突然苦笑出声。

    他隐隐有种应该承认什么的感觉,却死也不愿意。

    他才不信什么狗屁的一见钟情。

    门被温和地敲响,莫妮卡抱着新的工作走进办公室,见到曹真疲惫异常的脸,她在心底反复劝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却还是在关门前说了一句:“曹经理,注意身体。”

    曹真摸了摸自己的脸。

    【大概是纵愈过度的憔悴吧?】

    他暗自嘲讽着自己,下定了解决这件棘手问题的决心。

番外 | 真实之真02

    下班后,曹真又坐进了那间酒吧的那个座位。

    酒保对熟客从来没什么客气,直白地问他:“前两天还叫你小真,今天要叫你老曹了。”

    “公司太忙。”

    “别装了,”酒保调笑地俯下身,“诶,那天那个小妞儿,缠上你了?”

    “嗯?”曹真有些不快,不知是为她得到的不公评价,还是为全然相反的事实。

    “有为青年的烂桃花,电视剧里都这么演。那妞儿的身材是真的不错,关了灯就看不到脸了嘛。”

    曹真笑着摇摇头,伸出手比了个七。

    酒保白了他一眼,七个玻璃杯一字排开,放在他面前。

    曹真有种朦胧的感觉,喝完七杯酒,他就能见到她。

    酒保对他连着一口气干掉七杯啤酒的壮举瞠目结舌。这种含汽的饮品虽然度数不高,这么喝倒也考验胃口。

    可是她没出现。

    【真是疯了,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曹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从耳朵里抽出来,看看脑回路是不是因为缺觉萎缩消失了。

    他像个幽灵似的飘出酒吧,飘进小区,飘上电梯。

    “叮”声响过,迈出电梯门的一瞬间,曹真就呆愣住了。

    她居然正从他身边的电梯走出来。

    一条水蓝色的连衣裙,一双款式简单的白色板鞋,随手结成的辫子搭在肩头,没有刘海掩饰,那道疤泾渭分明地横在脸的正当中。

    她手上提着刚买的新鲜食材。

    “你住在这里?”

    她摇摇头,淡淡地说:“我想你了。”

    一只看不见的手持着巨锤狠狠砸在他脑花上,鲜血四溅。

    曹真一阵眩晕,连怎么呼吸都突然忘记。

    他提着菜走在前面,她跟着他走在后面,回到那间空空荡荡的公寓。

    备菜,开火,端汤上桌。

    她捧着碗里的栗子炖鸡,怔怔地露出了一个微妙到几乎没有的笑容。

    曹真坐在桌对面看着她对那碗汤失神。

    他觉得自己或许失忆了。

    不仅仅是擦肩而过,或是年少无知许下的承诺一类小小的时间段。

    他可能缺失了和这个人相处的所有回忆。

    她看着那碗汤的眼神深刻到包含了千言万语,可是他一点儿都读不懂。

    他不得不反复提醒自己:【曹真,你三十一岁了,升职前期,没有拍魔幻现实主义文艺片的资格,也还不是霸道总裁。】

    他终于开口打破沉默:“你现在多大了。”

    “比你小七岁。”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老师。”

    “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朋友不多。”

    曹真的问句是陈述语气,还不自觉地全部带上了“现在”二字,好像自己真的和她是多年的老相识。

    她不感到奇怪,一一回答后,也终于回问了他一句:“你的父母还好吗?”

    “爸爸年初做了心脏支架手术,现在状况不错,妈妈一直没什么大病,只是肾不太好,脚总会肿,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回答得格外具体。

    曹真的家庭从来顺遂,全家唯一的一个“坏人”就是为了从平庸家庭中一路向上而手段阴险的他自己。

    受到这样的家庭教育却成长为如此奇葩,他唯一愧疚的只有这对父母。他很少在外面提及他们,仿佛和他扯上关系是对他们二人的一种侮辱。

    所以,自然而然地讲出这些,曹真有些愕然。

    桌对面的她终于用勺子舀起一块鸡肉,慢慢地咀嚼。

    一顿饭变得极其沉默。

    两个人洗碗,扫地,擦地,换床单,和曹真一人在家时会做的事没什么两样。

    家务全部做完,坐在沙发上吃着她提过来的水果,曹真的不安几乎溢出皮肤。

    这个人几乎了解自己的一切习惯。

    碗要洗三遍盘子要洗四遍,扫地会从卧室开始,擦地一定要趴在地上手工擦,床单要从柜子最下面向上一套套换洗,除了橙子以外的水果都要切开来吃,包括香蕉。

    可他非常确定她不会是个变态跟踪狂,她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带任何狂热,一切都做的自然已极,就像那也是她自己的习惯。

    “千琳……”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无比生涩,连发音都有些变调。

    晁千琳转头看他,淡淡地笑着:“怎么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他想问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可是他自己做过的每件事、度过的每一天都清清楚楚存在于记忆没有丝毫模糊,让他不敢这样询问。

    晁千琳居然认真地思考起来。

    曹真紧张地等待她可能说些什么,来解释现在神奇的事态。

    可她最后只摇摇头。

    曹真的心反倒悬的更高了。

    “那你,为什么……”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提问。

    晁千琳忽然欺近他,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面前:“我想你了,所以我来找你。”

    轻描淡写,顺理成章。

    曹真一把将她按在怀里。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悲哀,好像自己错过了整个世界。

    错过了她呱呱坠地,错过了她垂髫捕萤,错过了她及笄巧笑……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愧疚,怎么会难过,怎么会想要补偿。

    他是父母健在家庭和睦的独生子,他是岚大高材白氏集团下任ceo,他是桃花不断片叶不沾的白一莲未婚夫。

    他是曹真。

    他怎么会在抱着她的时候质疑自己到底是谁。

    “大哥……”

    晁千琳口中的两个字敲在他孱弱的神经上,奏出了清脆的琴音。

    曹真把她从怀里放出来,看着她满脸的泪水,胸口剧烈的起伏无法自控。

    【妈的,不想了。】

    他狠狠吻下去,载着惶恐去逼迫她安抚一切。

    可是这夜里,除了亲吻,他们什么都没做。

    抱着晁千琳,曹真终于睡了个好觉。

    睁开眼睛之前,他突然在又一次变得空旷的双人床上哭了出来。

    她一定又消失了。

    这个神秘又可怕的女人把他沉淀着的恐惧和痛苦搅得均匀到身体的每个部分,然后又一次像她从没出现过一样消失。

    他欺骗过的女导师、他拉拢过的纨绔子弟、他陷害过的同窗好友、他出卖过的企业机密、他交易过的富家千金……

    所有不堪的回忆淹没了整间屋子,水压把他挤得不能呼吸。

    莫妮卡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确认曹真已经迟到了半小时。

    她拨通他的电话,忙音响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人接听。

    项目推进到这个程度,曹真除了把关其实已经没有什么重要的工作。

    想起他近日糟糕的状态,莫妮卡索性任由他在家中休息。

    可是,她总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凭她对他扭曲性格的了解,在这种关头出这种情况,实在不是对人狠厉,对自己更加狠厉的曹真会做的事。

    下班后,莫妮卡拿着今天新出的产品样稿,携着一瓶曹真最爱的香槟来到他家。

    他们两个曾经有过男女关系。

    曹真能和自家秘书发生关系之后,处理得干干净净,工作态度毫无改变,绝对是让同样在职场摸爬滚打的莫妮卡敬佩的一点。

    也就是因为发生过这样的事,曹真对她的信任升级到交付家门钥匙的程度。

    开门之后,莫妮卡就感觉到不对劲。

    曹真应该已经戒烟快十年了,可现在整个房间里都是烟味儿,呛得她不想关门。

    那个每次出现都精致到凭外表使身价远高于实际水平的男人,现在正只穿着 klein的高腰内裤,抱着几百年没拿起过的画板,描画着什么。

    【千琳,就是她吗?】

    莫妮卡拾起一张地上飘落的简练素描,心里有些泛酸。

    “曹真,你在发什么疯?”

    曹真点了支烟,没看莫妮卡,生冷地说:“我在想,我到底是谁。”

    “哈?”

    莫妮卡觉得自己跟不上这家伙的脑回路了。

    他功利了十几年,在迈入三十大关的时候突然开始思考人生了?

    这就是所谓男女心理成熟度的不同?

    这种中二的问题,她在高中选择文理科时就已经思考过了啊!

    莫妮卡走到他身边,抽走他手中的笔,把香槟塞到他手上:“可以告诉我吗,发生了什么?”

    曹真把香槟放在地板上:“我不能再喝酒了。”

    “你清醒点儿最好。”莫妮卡的话隐含着适者生存的现实,可是曹真好像完全没听懂。

    他真的需要倾诉。

    虽然他这辈子还从没这么做过,但他现在真的处在崩溃边缘。

    从那天在酒吧遇到她,到相互索取的夜晚,从他开始浑浑噩噩地想她不停,到她终于再次出现,从她对自己的无所不知,到她又一次冷情地离开。

    “她怎么能就那么说出她想我了,然后就干干净净地走掉。她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她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曹真喃喃自语,在烟草中毒中眼神涣散。

    “她好像是属于我的一片,在这里,”他用手指着自己的心脏,“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她忽然来,又忽然走,让我发现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曹真,你只是爱上她了而已。”

番外 | 真实之真03

    莫妮卡冷静地说着,内心却并不冷静。

    他,曹真,在这时候谈爱情,真是笑话。

    “笑话……”曹真和她想法相同,评价起自己却更加直白。

    如果这是天杀的爱情,那把自己的一切都投入到工作,抹杀良知和自我的他算个什么?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美好的东西存在,那把对自己的恶意投射到周遭一切的自己算个什么?

    如果她真的拥有了自己的爱,那他和她的关系由此成立之后依旧要按照各自轨迹行进的他们算个什么?

    曹真拾起笔,又开始在那块画板上涂画,力道却徒然加大,在画纸上笑靥妍妍的面孔上狠狠地涂黑了一片。

    莫妮卡坐在沙发上看着曹真发疯。

    这种样子她再熟悉不过了。

    青春期十五六岁时,她也曾经因为暗恋一个男孩,得到虚无缥缈的回应之后,荷尔蒙带来的压力无法释放,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开了数道伤口。

    她现在万分确定,曹真这个一门心思往上爬的家伙从来没谈过恋爱。

    这种程度的焦虑他都无法应对,真是丢人。

    那个晁千琳,有可能是一个商业阴谋,有可能是个狂热的追求者,总之,是个对曹真很有兴趣的女人。

    偏巧,她微妙有趣的态度和故事,踩住了这个心理处男的尾巴。

    莫妮卡叹了口气。

    可是曹真不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畔虎视眈眈的社会吞吃他多年积攒的成就只在分秒,他没时间像高中生一样把自己的恋心缓慢消磨。

    作为他最得力的部下,这个靠山一旦倒台,她就只能去别家公司另谋高就。

    这是功利的想法,至于舍不下多年感情,不忍让他就这么消沉的柔软原因她也乐于承认。

    莫妮卡给他时间冷静,慢悠悠地把一整瓶香槟喝了个干净才上前拍拍曹真的肩:“你知道你现在应该怎么做吗?”

    曹真木楞地摇头。

    “等。”

    “等什么?”

    “爱是玄学,在哲学的尽头,需要顿悟和机缘,无论做什么它都不会给你反馈,你只有做原本就该做的一切,等它自己来。”

    这句看似高深实则狗屁不通的废话果然把曹真绕晕了。

    莫妮卡问:“你要它来过吗?它不就自己来了吗?”

    她说的是“爱情”,他听的是“她”。

    曹真苦笑起来,点点头:“谢谢你,莫妮卡。”

    莫妮卡暗自翻了个白眼,这通骗高中生的胡话居然还真的能说服曹真,真是让她对他的隐约的憧憬和敬仰碎了一地。

    恋爱中的人都是笨蛋。

    她莫妮卡可不是。

    看着曹真乖乖收起一地狼藉,她没留下吃晚饭,告辞离开。

    她得搞清楚那个晁千琳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第二天,曹真果然准时准点地来到公司,和往常一样对员工冷脸冷心,精妙地回击探听情报的李立青,维持着他精明强干的人设。

    莫妮卡知道自己那一番话不可能真的点醒他,只能寄希望于他自己想通一切。

    可曹真并非想通,他只是逃避了这个问题。

    他这辈子总在取巧,早就不是头一次绕开难题。

    但这是他头一次不知道绕开难题后自己应该怎么做。

    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办,莫妮卡的提议就显得相当不错。

    那就维持原状吧。

    可能晁千琳第二次来过之后,他异常的欲念就被满心惊惧取代,现在排满了的日程又把一切掩盖在忙碌之下,他找回了工作狂该有的状态后,当真变得容易许多。

    该做的事,该约的会,该吃的饭,该睡的觉,万事大吉,一切顺利。

    莫妮卡也没闲着,等了三天,私家侦探终于给了她回馈。

    她提供给对方的只有一张曹真的涂鸦,和“晁千琳”、“老师”这点儿信息,可是看到对方发来的偷拍照,她立刻确定就是这个女人。

    原来那天曹真胡乱涂黑的那条突兀的痕迹真的在这女人脸上。

    她当即按照侦探提供的地点,驱车前往岚城偏僻近郊的那家规模极小的聋哑学校。

    透过教室的窗玻璃,莫妮卡看到讲台上的晁千琳正在教授手语。

    她说话的口型比对正常人时夸张许多,双手奇妙地在身前反复比量,重复了数遍。

    莫妮卡不得不承认她的特别。

    若是除去脸上那道诡异的伤疤,晁千琳的美丽很难在她的想象中呈现出具体的形象。

    可那道疤,真的不是一个“诡异”就可以形容的。

    下课铃响,晁千琳比了几个手势,走下讲台,走出教室。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莫妮卡礼貌地伸出手和她交握:“你好,我叫莫妮卡,您怎么称呼?”

    “晁千琳。”

    “其实我就是来看看这里的教学环境,结果看到晁小姐上课那么认真,就忍不住多站了一会儿。”

    莫妮卡下意识地扯了个谎,否决了自己开门见山询问她对曹真企图的想法。

    “这样啊,”晁千琳捋了下鬓发,“我还有一节课,现在可能不太方便,我带你到校长室,让校长带你参观一下吧。”

    “好啊,谢谢你啦。”

    “没事。”

    莫妮卡本来也不想和她过多接触,能在校长处探探她的消息再好不过。

    漫步庭院,校长介绍着孤零零的二层教学楼,突然问:“请问你家中是哪位有身体障碍,想在我校学习?”

    莫妮卡一愣,她刚刚正思考如何向校长套话,这时谎话间隔了一秒,只好用混迹职场的惯用笑容假作没听到,要求校长再重复一遍他的问题。

    可是面前温和的老人没有再问相同的问题,而是直接了当地问:“你是来找晁老师的吧?”

    当着明人不说暗话,莫妮卡笑着点点头。

    “我不在意你是为什么来,不过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都会告诉你。”

    “为什么?”

    “晁老师交代过。不过,我说的都是我知道的真话。”

    莫妮卡干笑了一声,却还是问道:“她来这里工作很久了吗?”

    “也就三四年吧。”

    “她是哪里人?”

    “应该是苏城人。”

    “应该是?”

    校长点点头:“她没有证件。”

    “这样没法签劳动合同吧?”

    “是啊。”

    莫妮卡有些不解:“你就这样承认了你们学校招收黑户老师了?”

    “你觉得我们这种边缘学校有人在意吗?教学水平没问题,孩子们可以受益,还有什么要挑剔的?”

    莫妮卡无言以对。

    经她观察,这所学校一共只按聋哑、盲和身体残疾分成了三个班,学生加起来不到五十个。

    在这偏僻的地方,有没有营业执照都有待考量,私家侦探能查到这里已经很了不起了。

    “那她平时住在什么地方?”

    “学校。”

    显然那栋教学楼和宿舍楼是一体的,三个班五十人用这么大的教学楼显得很奢侈,可包含住宿功能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她有什么亲人吗?”

    校长想了一会儿:“她说她以前有个哥哥。”

    莫妮卡心猛然一揪,她记得曹真曾经提到她叫自己“大哥”,让他产生了质疑自己的错觉。

    “你知道她哥哥叫什么吗?”

    “晁千神。”

    这个和晁千琳的名字只一字之差,也同样奇怪的名字格外好记,莫妮卡理由并不充分地故意没有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那她有男朋友,或是其他的朋友吗?我想去找他们问问情况。”

    校长摇摇头:“没有,她一直是自己一个人。”

    莫妮卡现在真的感到奇怪:“你的意思是,这样一个人凭空出现,在你的学校当了三四年老师,没有任何人能证实她的身份?”

    校长笑道:“她是晁千琳,我们学校的老师,还需要其他的身份吗?”

    莫妮卡被他说的无言以对。

    做教育的人都这么理想主义吗?

    说起来,他也没问过自己找晁千琳到底有什么事,万一自己不怀好意,该怎么办?

    就这样透露出一个女人孤身一人的事实,她就算不报警把她交给政府调查有可能的各类非法身份,把她绑架,卖掉,也是有可能的吧?

    莫妮卡实在是无话可说,这个哲学家一样的白发老头儿把她这样现实主义至上的一线城市白领惹毛了。

    “好吧,你还知道关于她的什么吗?”

    校长讳莫如深地一笑,摇了摇头。

    莫妮卡不死心地问了句:“你都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找她吗?”

    “你会说实话吗?”

    莫妮卡也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她和我集团的高管有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我来确认她的身份。”

    老人忽然大笑起来:“男女关系从来就没有不清楚的。”

    莫妮卡愣住。

    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句话,只好承认了那就是事实。

    所以,这个晁千琳,其实也爱曹真。

    天,她干嘛要意气用事趟这摊浑水。

    她合起笔记本,告辞了校长,又转到了晁千琳所在的教室。

    这次,她在给十几个盲人孩子上课。

    《孔乙己》被她徐徐读出,主人公视角时语调温和却隐现冷漠,孔乙己的台词又激进滑稽。

    作为老师她倒是够格。

    莫妮卡不知自己心底为何有些不平。

    她很嫉妒晁千琳与生俱来吸引眼球的特别,嫉妒她一夜之间夺走了她陪伴多年的曹真,更嫉妒她被一个透彻的老人无条件地信任。

    源于这种嫉妒,莫妮卡越发感到晁千琳不简单。

番外 | 真实之真04

    回到公司,莫妮卡把今天的亲眼见证和私家侦探的调查记录汇总成一张薄薄的纸张——关于晁千琳的一切就是这么简洁——放到了曹真桌面。

    没有证件,没有住所,没有银行卡,没有交易记录,没有亲人,没有恋人,没有朋友,没有社交圈子。

    晁千琳和这个现代社会几乎没有任何关联。

    绝世独立,用在这里似乎有些贴切。

    曹真拿起那张纸,扫了一眼,转手塞进了碎纸机。

    他什么都没说,也没什么表情,依旧埋头工作。

    莫妮卡讨了个没趣,退出办公室。

    她还想知道“晁千神”是谁。

    再次联系了私家侦探,对方在当晚就给了她回馈。

    “没有这个人存在。”

    莫妮卡以为自己听错了,嘲讽道:“晁千琳也没有户籍,你是怎么查到的?”

    “你不需要知道,但是‘晁千神’其人根本就不存在。”

    “怎么可能,就算不是我要找的人,重名的总会有吧?”

    私家侦探“呵呵”笑了两声:“没有,你可以找别人试试。”

    电话就这么被挂断,莫妮卡满脑子的莫名其妙。

    其实她已经信了一半——这个私家侦探是她一位朋友介绍给她的,那位朋友即是警察又是天师,身份复杂,被她信任的人她也理应信任。

    可是对方交出的答卷实在简单过头了,莫妮卡真的不相信。

    【难道那个晁千琳是个精神病人?人格分裂或是精神分裂,幻想出一个哥哥名叫晁千神?】

    莫妮卡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有种极为复杂的情绪纠缠着她,让她需要酒精助眠。

    【明天就是星期一了,他没问题吧。】

    曹真毫无疑问地获得了胜利。

    董事长白靖廉的代理人白山向未来的妹夫投去欣慰的眼神。

    曹真在和自己妹妹交往中依旧保持平常心,出色地完成项目企划,并理智隐瞒和妹妹的关系,避免不良猜测,这一切都让白山相当满意。

    这种手腕和心态,是他欣赏的状态。

    熬过这个星期,曹真和白一莲的恋情就可以全线公开了。

    当晚的庆功宴上,曹真依旧拒绝饮酒,离开了下属的狂欢后,回家路上,他遇到了白一莲。

    这位大小姐向来含蓄又有修养,会衣冠不整地出现在他家楼下必定另有隐情。

    曹真急走几步,到她面前之前就已经把身上的西服脱了下来,正好可以披到她肩头:“一莲,你怎么了?”

    “阿真……”白一莲扑到曹真怀里,压低了声音抽泣个不停。

    这是在不像骨子里高傲的白一莲会做的事情。

    曹真没慌,捧起她的脸问:“别哭,我们先上楼,好吗?”

    他的生活恢复了正常,房间自然也是一贯片尘不落的整洁模样。

    白一莲坐在他刚刚换新的沙发上,抱着纸巾盒默默流泪。

    曹真给她倒了杯水,坐在一旁轻拍她的肩膀,温柔已极,等到她平静到能够说话,才又一次问道:“到底怎么了?”

    “我和爸爸吵架了……”

    “怎么会,他不是向来最宠你的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白一莲看了他一眼,忽然扑上去抱住他,哭得更加猛烈。

    曹真对她哭泣的内容有了想法,轻轻笑了一声:“他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对吗?”

    白一莲微微点头。

    曹真在心里暗骂白靖廉这个比自己还有势利一万倍的糟老头。

    他的竞争对手李立青是岚城最大地产商家家的公子,会来白氏集团做到高层,除了他自家兄弟间的排挤,自然也带着和白氏联姻的诚意。

    这些事,身为世家千金的白一莲一清二楚。

    可是,一个是外形七分,靠自己拼到上流社会门槛前,对万物冷峻不屑,只对自己温柔的优质男人,一个是外形五分,叼着金汤匙出生,热情好玩,对所有人都一样平均的阔少爷,哪个对她这样衣食无忧的女人更有吸引力简直一目了然。

    她本以为自己在门槛前的二人之间选择证明了自己能力曹真,足以赢得白靖廉的好感,没想到她低估了父亲的贪婪。

    曹真其实并不意外,这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想竞争过李立青,做的和他一样好远远不够。

    所以,他有意赢取白一莲的心,从一开始就是要为自己增加一重豪门身份。

    只要白一莲有了他的孩子,他作为豪门之子的父亲,就是顺理成章的真正豪门了。

    白一莲这样家规森严的大小姐会在深夜跑到自己的家门口,根本就是在暗示他做些什么,这种你情我愿为“爱”铺路的事,他曹真怎么可能拒绝。

    可是,拥抱、亲吻,只差最后一步,白一莲忽然叫停曹真:“阿真,我们去床上好不好?”

    “去床上?”

    情迷之时,曹真忘了掩藏自己的真情,这句话说得无比生冷。

    白一莲被他眼神中的冷漠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曹真已经三天没回卧室睡觉了。

    这张沙发就是他现在的床。

    那张床上压制着他关于晁千琳的一切**和对自己的一切鄙视,他不敢自己一个人躺上去。

    现在白一莲也在,应该没关系吧?

    他这么想着,把白一莲打横抱起,大步走回卧室。

    把不着衣缕的女人放在床上那一秒,曹真热情全消,所幸房间没有开灯,白一莲没看到他几乎发生在瞬间的身体变化,只看到曹真转身出门。

    静静等了五分钟,白一莲整颗心几乎结冰。

    自荐枕席后得到了那样的眼神和这样的冷遇,她的自尊出现巨大的裂痕。

    她从他的衣柜里随手扯了件衬衫,裹住身体,轻悄悄地走出卧室。

    她看到曹真正站在厨房的灶台前低声抽泣。

    白一莲的心一瞬间柔软下来。

    他一定是为自己的出身影响了他们的感情难过。

    可那怎么能怪他?

    他的父母一定也这么温柔,因为他们的儿子没有趁人之危,没有利用一个爱他的女人。

    只是没有钱,只是赚钱的能力不足,但那二老一定是有尊严的,至少他们的儿子曹真在处理这件事时,比她那些无所不用其极的哥哥要了不起的多。

    白一莲的误解帮了曹真一个大忙。

    “阿真,我会在婚床上等你。”白一莲从后抱住曹真,轻轻吻了下他的脊背,放手离开。

    房子里有只剩下曹真自己。

    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预期。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他飞快地穿好了衣服,出门,开了两小时的车,来到那所前天一扫而过就怎么也忘不掉地址的残疾人学校。

    整片区域只有三盏路灯散发出棉絮状的光芒,曹真站在校门外,直到天色大明。

    叽叽喳喳的孩童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清晰异常。

    他控制不了自己凭着记忆和想象,信马由缰地控制着脑海中的她行动。

    他想到晁千琳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想到她抻个懒腰,脱下睡衣,想到她悄悄整理窝进臀边的蕾丝,想到她掩着身子挑选今天要穿的衣服,想到她展着胳膊像只蝴蝶一样编着头发,想到她整理好一切,混在孩童中洗漱……

    那些想象分明旖旎,却不带丝毫**,只有怪兽似的思念狠狠抓住他的心,让它跳都跳不动。

    这就是莫妮卡说的爱情吗?

    他该坐在家中等待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昨晚他到底在哭些什么?

    质疑自我,质疑世界的真实性?

    真够中二的,和莫妮卡说的一样。

    他想找莫妮卡问个明白,他到底该怎么办。

    在学生们从教学楼涌出之前,曹真钻回车里,回去上班。

    莫妮卡一眼就看出曹真又在抽风。

    之前是睡觉、旷工,现在却打了鸡血似的早到了一个半小时,绝对不是这位生活焊在铁板上的曹经理会做的事。

    曹真也不啰嗦,一开口,说的就是:“莫妮卡,我等不了了。”

    莫妮卡气结于胸,居然没忍住自己上翻的白眼。

    “莫妮卡,我想她。”

    莫妮卡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个三岁的孩子,不然她实在无法排解这种恐怖的违和感。

    “莫妮卡,我该怎么办?”

    莫妮卡张了好几次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曹真见她不理自己,沉着脸坐在沙发,不再说话。

    半晌,莫妮卡终于组织好语言,冷冰冰地问道:“曹真,你什么都不打算要了吗?”

    曹真下意识地缓缓摇头。

    “我们且不说她有什么目的,你得搞清你现在的状况。二十二岁,我们两个一起进公司,向上爬了将近十年,才终于走到这个位置。

    “我把我的职业生涯都压在你身上,这对你来说不算顾虑,但你总该可怜可怜你自己。

    “你从那个公交车都没有的小镇考出来,靠着奖学金才攒出电脑做作业,你真的舍得为了个女人把那些脏事儿全抛到脑后,放弃那个大小姐,不管她会不会报复,去找那个来历不明的聋哑学校老师?

    “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曹真?你疯了?”

    曹真抬头看着她,居然没有任何她想象中的表情,而是一脸的无助。

    面对在意的人,没谁能不感性,更何况,他正用一种只在她想象中出现过的小动物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莫妮卡控制不了自己骤然柔和的语气:“哎……如果你真那么放不下,把她当成个地下情人就是了,你又不是做不到?”

    曹真格外认真地想了想,最后艰难地点点头。

番外 | 真实之真05

    地下情人。

    凭他这个在白家岌岌可危的上门女婿,真的养得了地下情人吗?

    曹真认真地思考着,借以驱散自己内心为她不甘的叫嚣。

    现在白一莲一定在家中大闹,白靖廉也一定雇佣了侦探团队来清查自己的案底,如果这关都过不了,他就彻底没了白家女婿的入选资格。

    可他一点儿回忆自己做过的烂事留没留隐患的心思都没有,全心全意地想着,如果真的得到了这个水晶似的小情人,该如何保护她。

    【订个保险柜把她锁起来吧。】

    曹真苦笑着,一晃神居然闯了黄灯。

    他咒骂一声,在小区门口的十字路口违反交规可真是够倒霉的。

    经过保安岗亭的时候,抬杆的保安叫住了曹真:“曹先生,这有个给您的包裹。”

    没有任何署名的牛皮纸包装让曹真的心没来由地狂跳。

    这是种和她有关的预感,非常玄妙,他说不出缘由,却迫不及待地冲回家第一时间拆开,连车都停的不当不正。

    里面是一个黑到发亮的木头吊坠,指节那么大,像极了棺材。

    “为什么,是棺材……”曹真迷茫得把这吊坠往头上套,和他头径刚好匹配,抽带收短之后,正卡在他的锁骨上,是领带会勒住的位置。

    他对着镜子看了许久,试图让自己的大脑回想起什么,却一无所获。

    这东西似乎带过许久了,盘的光滑至极,就像个跟了某人一辈子的老古董。

    曹真脑子里忽然蹦出个极其荒诞的想法:【难道,她和前世的我是一对情人,现在她还记得,我却忘记了?】

    他甚至不再觉得自己中二,而是为自己找到了二人的合理关联而充满幸福感。

    他像个小男孩收到心爱的玩具一样在屋里转了几圈,把项坠摘下来,拿在手里反复把玩,又带回脖颈,少女一样对镜子看个没完。

    这一时的快乐掩盖了所有烦恼和思念,曹真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他又梦到了晁千琳,她瑟缩在一块大石头上,眼神惊惶到极致,没穿衣服,身上净是青紫的伤痕,却不知道掩盖身体,被自己狠狠地按倒。

    他的欲念灌满了整个梦境,却又被明知不可为的自我谴责和伤感拉扯着,矛盾至极。

    醒来时,他不得不冲了个澡,心情沉重得远超前日。

    【如果这是我前世的记忆,她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这不就是……强暴吗?】

    他在水幕中轻轻摇头:【瞎想些什么,只是我太想她,才会梦到这种事,看来,我真的,是个恶人。】

    再次出现在莫妮卡面前的曹真看似恢复了往日的淡漠,但他时而对着面前任意一物放空的眼神依旧在提醒她,他还没做出决断。

    不过,到底是决断什么呢?

    莫妮卡隐隐有种感觉,这家伙估计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曹真顶多算个枭雄,应用在这句话里却更加讽刺。

    时间缓慢推移,莫妮卡明知曹真比自己过得更加煎熬,却依旧感到每分每秒的漫长越发明显。

    她甚至开始查看其他公司的招聘启事,随时准备着自家上司失势后,自己的下一顿饱饭该从哪里讨。

    可是日子平静得让人窒息,白一莲似乎真的说服了那位六指魔头,白靖廉的侦探也似乎真的查无所获,让这个便宜女婿顺利过关了。

    莫妮卡会这么想自然是因为近来公司风向大变,涌向设计部的过剩“善意”让她应接不暇,而且,她还在众多邮件中一眼看见了标了红头的那一封。

    曹真向来不介意她这个秘书查看自己的工作邮件,她也就毫不客气地打开了。

    “曹真,星期五晚六点,白家公馆家宴,期待你的表现。”

    短短一句话,让莫妮卡暂且放下心来。

    很快,曹真那边的回执也在她的屏幕上出现:“感谢您的邀约,我会按时抵达。”

    【可算是……熬过去了。】莫妮卡这么想着,瞥了一眼百叶窗里曹真僵直的影子,忽然发现,这男人无声无息地倒在了桌上。

    曹真早就知道自己疯了,却不知道自己疯的这么彻底。

    双手打出那行文字的动作根本就不受他大脑的控制,按下发送之后,那双手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寻找撤回按键,就好像手的思维也和他脑壳里那个玩意儿一样纠结。

    他已经完全没精力去想那些肮脏下作的事了,每天应付那些真正憧憬和钦佩的眼神甚至比应付那些虚伪和谄媚的笑脸更让他心累,他只想缩在沙发上等待可能被敲响的房门,连一丝被她错过的可能和遗憾都不愿留下。

    他太想她了,想到没有余力装扮成另一个人,去接受另一个人的爱。

    可明天就是星期五,他有能力编出个理由推掉这人生中不会再来第二次的机会吗?

    正这么混沌着,邮箱的图案突然闪动,曹真想也不想地打开,看到了莫妮卡发来的三行字:

    “曹真,你可以的。

    “如果真的做不到,你不会回复。

    “既然已经回复,就说明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曹真这才发现自己早就已经变成了抱头蜷缩的姿势,像个课堂上藏在教科书后偷懒的中学生。

    他直起腰杆,回了一句:“谢谢。”

    星期五,一切顺利,人模狗样地赢得位高权重者的青睐是曹真最擅长的事情。

    回家的路上,他发现事情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糟糕,因为虚伪已经刻进他的骨髓,身体记忆就能帮助他说出那些违心的话,做出那副高傲与谦卑并存的样子。

    他瘫在沙发上,捏着那个棺材形的吊坠,在心里默默念着:【棺材,难道是给我准备的吗?千琳,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委顿的时候……好像,连脱掉袜子都做不到……】

    他不知道,自己心力交瘁的程度已经不仅仅是相思病那么简单,接近半个月的焦虑和失眠让此时此刻稍感松懈的他真的病了。

    三十九度八的高烧把曹真的意志力和意识统统融化,他像个婴儿一样蜷成一只虾米,很快就混沌到捏着吊坠喃喃:“你在吗,你真的在吗?如果莫妮卡没找到你,我甚至怀疑我就是疯了……千琳,千琳,千琳,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

    温度顺着他的眼眶和鼻孔滴滴答答,曹真抹了抹唇上的黏腻,发现自己流了鼻血。

    血污了那枚小小的棺材,他慌张地用领带擦拭,重重耳鸣声里却忽然听到房门被扣响。

    凌晨两点,会是她吗?

    曹真趔趄着猛扑向那扇门,又握着门把手停住。

    他好怕不是。

    好怕这一刻烧得他几乎成灰的希望变成把这抔灰冲尽的绝望。

    他倚在门板上,呼吸沉重得要把它砸穿,可门却再也没响,反而有极轻的脚步声渐渐走开。

    【是她,是她,是她!】

    原来他对她的记忆精细到他自己都不曾发觉,他顶着鲜血淋漓的思念走在她前面时,每分每秒间听到的声音都未曾离他而去。

    他拉开门,冲到走廊,扳过她的肩膀,把她拖进家门,关门落锁,按在门上亲吻。

    曹真吃到自己的鼻血,却连她会不会嫌弃的疑惑都没有,像个土匪一样不管不顾地想要放掉所有的思念。

    可思念没有尽头,直到他体力不支地拖着她跪坐在地板上,还没了结。

    晁千琳满脸是血,顾不上擦拭就先抵上他的额头:“笨蛋,发烧了?”

    “没有,没有……”

    曹真也不知她怎么会那么有劲,居然把自己扛起来,扔到了卧室里。

    她急匆匆地跑出去,捧了两条湿毛巾回来,帮他擦净脸上的血污,又把干净的那条搭在他额头,还是没想起来擦一擦自己。

    曹真痴痴地傻笑,看着她像个花猫,抢过毛巾把她也擦干净,又痴痴地说:

    “好晚了。”

    “是啊。”

    “好远的。”

    “是啊。”

    “别走,好不好。”

    “不走。”

    “天亮也不要走,好不好。”

    “我还要回去上课。”

    “不行。”

    曹真狠狠把她搂进怀里,拖到床上,反复念叨:“不行,不行,不行……”

    这是他竭尽全力的撒娇,奈何此时此刻,他根本就没有力气,之前的强硬已经透支掉他的全部,抗他像抗孩子的晁千琳轻而易举地挣脱,抚着他的脸说:“听话。”

    曹真眼中瞬间涌上泪水,却还是强忍着,痴痴地笑着:“骗骗我吧,求你。”

    晁千琳坚定地摇头:“不行。”

    “你为什么,总这么冷酷?”

    “我已经做的太多了。”

    曹真居然觉得自己听懂了。

    她就是在有意远离自己。

    她明明就也和他一样,想念对方想得发疯了。

    可是曹真没有一丝得到回应的欣喜,反而嫉妒她的随性,脱口而出:“为什么?”

    “什么?”

    曹真愣住,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他想问的太多太多,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

    晁千琳叹了口气,抽回被他压着的手,拾起掉落一旁毛巾,想去盥洗室。

    可曹真眼中的她就像道影子,好像走出这无光的卧室就会消失在灯光下。

    千言万语,只有一句话具备了主谓宾,能立刻说出口,留住她。

    “你还爱我吗?”

    晁千琳的表情第一次松动得如此彻底。

    不同于上次晚饭后崩溃的哭泣,这一次的她好像灵魂都在跟着身体颤抖,连五官都不知要如何摆放,只能下意识地回了一个:“爱。”

    一个音节,让曹真泪如雨下。

    “……你爱我,我好开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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祟祟平安介绍:
【永不断更】刚从破庙来到城市,妹妹就卷入了正、邪、妖、魔各组织无尽的纷争,晁千神不禁疑惑:美貌到底是馈赠还是负累?窥探天机,五弊三缺,阴阳运转着看似合理的规则,这真的,公平吗?捡来的瘟神、不着调的天师、心魔少女、科学狂人……这群作祟的“妖魔鬼怪”还要让世界陷入怎样的深渊?去他娘的世界和平!晁千神费尽心力,只想打破妹妹身上作祟的“美貌”!特注:本书基本不包含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望坚持三观,正确看待。一切宗教相关内容纯属娱乐,如有冒犯,呵呵呵呵。祟祟平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祟祟平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祟祟平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