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8 津城夜明
“你们还真准时。” 全副武装到只露出眼睛的二人齐齐发出了嘶哑至极的声音:“字条藏那么隐蔽,就不怕我们看不到你的留言吗?” “那边眼睛太多,字条比较安全嘛。等下,我去拿钱。” 任道是抖出桃木剑,走到晁家那扇他亲手换上的防盗门前,一剑劈开了板材,成捆的人民币掉落一地,“应该够了吧。” “够了。” 任道是接过对方递来的小玩意儿,认真打量着:“怎么用?” “沾了对方的血,随便什么咒语。” “随便什么咒语?”任道是再次检视着手中小小的棺材,“意思是只要能让它受灵气发动,后续就会自发进行?” “对,逆流灵气你们天师控制不了,也只能这样了。” “这是哪儿来的?” “重要吗?” “当然了,如果背后有血债,我被人家追上门来怎么办?” 那二人对视,各自嗤笑:“放心吧,早年间从白阳那儿顺的。” 任道是点点头:“这玩意儿真的困得住任何活物?” “理论上除了魔,什么都可以。” “魔啊……”任道是暗自惴惴。 他在各省鬼市贴悬赏收这件法器的时候奚钩月离入魔还远,偏偏她受自己和老爷子引导入魔的此刻,他得了空,拿到这件法器。 冥冥中似有天意正警告他不可为。 正自思考时,他身边的白明忽然说话了。 “千琳呢?” 任道是惊讶地转头,却听见那二人答道:“去忙了,等着吧。” 白明微微点头,似乎把什么东西收进口袋,不再说话。 钱和二人一同消失于空间裂口之后,任道是收起那件法器,又和白明并肩坐了一阵,忽然勾起嘴角:“我还是,去看看那个三白眼比较好。” 他到底去医院做了什么,这几日里晁千琳才知道,晁千神却早就对其中猫腻有所猜想。 那日里卫语信带走晁千神之前,晁千神被再次休眠后又睁开眼,发现透进窗内的影子变了角度。 除了意识到自己被动了手脚,晁千神还意识到,自己丢的那段时间不短。 也就在那段时间里,任道是比所有雏子更早地与卫语信结成了盟友。 在走廊外听到卫语信和晁千神的对话,任道是立刻冲进了病房,见到了昏睡过去的晁千神和挑眉看他的卫语信。 “你是哪位?” “你刚刚没听到吗?”卫语信背着手朝他靠近一步,准备着随时出手,再撂倒一个可能会阻止自己带走晁千神的威胁。 任道是猛地抖出桃木剑,顶在他的咽喉逼退了他的接近:“你这是什么门道,超能力吗?” 卫语信赶紧举起两手:“算是吧,这位先生,我没恶意的。” “那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教是要干什么玩意儿?” “也没什么,只是要帮助被神选中的人成为神而已。” 任道是的剑尖微微一颤,显而易见的震惊和笑意一同涌上。 他喃喃着“果然”,一屁股坐到了晁千神床边,看似如常,实际上却异常戒备,沉默着思考了一阵才问:“你为什么来找他?” 卫语信也不隐瞒:“因为他是被神选中的重要的神使,我需要他回安灵教主持大局。” “这么说,你要把他带走?” “怎么,你要拦我?” 任道是嗤笑一声:“求之不得。这小子一有机会就想阴我,我巴不得他离岚城远远的呢。” 【顺便也离千琳远远的。】 他已经从卫语信的话里听出对方并不知晓晁千琳的存在,不然傻子都能明白什么才叫被神选中。 如果这人真能把晁千神带走,晁千琳也能离帮助她成神的人更远一点儿,那他各种意义上都能多安全一阵。 不过只凭这么几句话,他还是对这人不甚放心,便问:“你为什么这时候来?” 卫语信道:“昨天见晁老师伤得不轻,今天想来探个病,但楼下那家伙和这边这两个人的意思是津城港那边折腾得厉害,我正好有机会避开耳目,就来咯。” 【确实,今晚钩月入魔,家族和杜秋风撕逼,千琳被那边抢成重伤,奚满月也忙着,这个看来知道些内幕的局外人适时出现,晁千神被误会成最有可能成为神的家伙……真是天意啊……】 任道是摩挲着桃木剑,头也不抬地问:“和我讲得这么清楚,看来你本来也不担心我拦你。怎么,对自己的超能力那么自信吗?” “当然了。你如果觉得自己比地上这两个人还强,也可以试试看。” 卫语信在他的戒备下无法靠近,便有意激任道是靠近自己,试图催眠和读取他的所知。 但任道是完全不吃这套,把剑竖起来对他瞄了瞄:“你也可以试试看,我不点头,你能不能把他带走。” “你刚刚可是说过你不拦我。” “我确实不想拦你,但前提是你真的带得走他,若是你做不到,怕是要起反效果。”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任道是指指窗外:“你知道那边到底闹得多厉害吗?” “似乎是有人入魔,四大家族同时准备着和另一个妖怪组织的战斗,所以要把魔顺便清除。” 毕竟近来四大家族都正备战,卫语信来到岚城后接触过的里世界人也并不多,除了晁千神的武力值、黑历史和联系方式,他能扩展的消息只有近来里世界人越来越少见的原因。加上昨天从奚北那里知道了四大家族备战的目的,今天从白阳这里知道了此处有这个外人的原因——钩月入魔,晁千琳必须离开以外,更多细节卫语信都无法拓展开。 任道是冷笑一声,对他说:“听好了。地上这个人叫白阳,是里世界的黑市商人,受他妹妹晁千琳委托来看护他。这一个叫李立青,是个短时间内能潜遁万物的修者,来刺杀他的原因是被狱友洗了脑。 “那个入魔的叫奚钩月,是奚家族长的小女儿,叛逆期,为了报复自己老爸,和他妹妹发生了关系,结果求而不得心魔爆炸。他妹妹为了不连累他,主动跑去跟魔打架,打不过,就主动跑去找魔的老爸合作。 “于是奚家族长利用他妹妹的人脉当诱饵,勾引妖怪那边来正面硬刚,这样就能让魔和对手互相牵制,自己人浑水摸鱼。 “但魔要渡劫的,魔心心念念地就是他妹妹,场面肯定很混乱,不过他妹妹和他一样特别,绝对不会死的。” 卫语信眯起眼睛:“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把他骗走,麻烦你了。” 卫语信干笑两声:“你可真有意思。” 任道是耸耸肩:“我不是开玩笑的。其实我也和他们一样,真不知道你怎么会看上他,却不来找我。” “你的意思是你也是雏子?”
739 恶人本能
“雏子?”任道是缓缓点头,“随你吧。哎,就这么凭空跳出个人说要帮我成神,我是不会信的,也就骗骗这种偏执狂吧。” 卫语信见他起身就要走,忽然叫住他:“你会一直留在这边的,是吧?” “我事务所在这儿,怎么走?” “如果你真的是雏子,不妨也试试我的办法。” 任道是瞥他一眼:“成神的方法?” “是啊。神是由信仰汇聚而成的,代表某种极致属性的概念,无关善恶,如果你知道自己的特异在哪里,不妨试试汇聚自己的信徒。反正神是复数存在的,说不定,最后会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 任道是似是无心地应了一声,离开了病房,第一时间用出手段确定了卫语信的联系方式。 于是,晁千神昏迷的那七十多天里,卫语信和这从天而降的便宜雏子多有联络。 任道是还真的按他所说尝试着汇聚了属于自己的“信徒”。 他这人的特异是没有“爱”,加之之前不断失败的相亲经历、不为人知的骇客技术和网络营销号阅读经验,仅仅半月,他就创建了一个名为“失恋战线联盟”的绝对男权网站。 网站的内容旨在宣扬何为男性权力,“力”为重点,如何表达自己的“力”自然是主要内容。 他不懂爱,但懂恨,深知后者因为人类的劣根性更加容易被煽动,所以仇视才是“绝对男权”的真意。 相较更难视实现也更易触碰红线的暴力,低俗自然而然地占据了主导,于是很快就吸引大量对女性并没有真正恶意的老色批加入这场匿名于代码的狂欢。 卫语信对他的恶趣味深觉不满,却对这人的执行力和洞察力深表认同。相较向善,向恶更容易让乌合之众团结一心也为他敲响了警钟。 晁千神的“恶行”并不比这人少,只是来得更隐蔽,更高傲,想必他代替自己真正引领安灵教不是难事。 谁知那之后两个月,卫语信越来越坐不住了。 任道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站长”身份,保障网站的安全和可持续性,维持日渐壮大的用户增长,使用了“投名状”入会的方式,导致整个网站向着一个极端恶劣的方向一发不可收拾。 从侵犯个人**的低俗视频到伤害身体健康的违法活动一线之隔,乌合之众的狂欢轻而易举地擦除了这条线。 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增加一个入会成员,就意味着一名女性受到了不可逆的身心伤害,成员上传的视频内容已经偏离民法,迈进刑法太多太多了。 卫语信一想到自己的一句话换来如此触目惊心的恶果,不禁坐立难安。 好歹他也是个活在正常社会的人类,因为神赐的能力从来不曾在经济层面受过苦,受教育程度也不低,三观只是有些极端,却没有多脱离普罗大众。 四大家族的势力他清清楚楚,匿名举抱没有意义,还可能惊动反对神选的里世界团体牵连安灵教。 他只能靠传教和收买的手段,召集黑客随时准备攻坚那个依托于暗网的站点。 人手凑齐时,晁千神依旧沉睡着,医生建议再静养半月,卫语信下定决心在晁神使醒来之前,解决掉那个意外。 没想到任道是竟然先他一步,帮他打消了这个疑虑。 “我这边的糟心事越来越多,放着这群疯子不管的话又容易闹出大事,既然你那么擅长宗教事务,不如帮我接手了吧。” “哈?”卫语信毫不掩饰地发出个鄙夷的声音。 任道是懒洋洋地说:“宗教嘛,不就是帮绝望的人重拾希望的东西吗?现在这群人渣都有把柄握在我手里,够他们绝望一万次了,应该能轻松转化成教徒的吧?” 【这群人渣明明是你培养的,我看最该绝望的是你吧……】 卫语信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把这些人变成你的教徒?” “不需要,随便什么的教徒都好,你保证他们老老实实聚集在一起,不会把我这个建网站的供出来就可以了。” “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是你让我试试吗?我试了,觉得没什么意义。而且,多谢你把那个瘟神带走,拉这些人头儿算是我的还礼吧。” 卫语信越发感到此人的深不可测。 医院那次的会面中,他一个“果然”就证明他早料到会有自己这样帮助雏子成神的人存在,再加上这人对晁千神的了解程度,说不定,他对神选的理解已经深刻到超越自己。 卫语信更加不安,又问道:“你说这没什么意义,是说聚集信仰也无法成为神吗?” “鬼知道,我根本就没明白你说的信仰是什么,兽人永不为奴?陈胜王?总之我不想管这些玩意儿了,资料和代码都在网盘里,你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任道是挂断电话。 卫语信看着短信里的链接,满脑子问号。 【任道是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教堂里那声“是——”划破了天顶投下的彩光,卫语信才明白,任道是的这份回礼到底意味着什么。 和那日病房内的教导一样,这仅仅是任道是拖住晁千神的手段而已。 他这个表世界人根本就不明白与魔比肩的晁千神有多恐怖,竟然妄图和他抗衡,真是玩笑。 那些被他半是胁迫半是传教稳固在网站中的肮脏生物和他偷偷藏起的李立青就此变成了他翻盘的唯一机会。 可惜,卫语信受到的震撼大过了头,因为还没见到他的神使,他甚至对自己肩上的使命产生了怀疑,只敢把希望寄托于那一天真的存在。 再之后,魔实现了自己的承诺,让他找回了希望,趁着安灵教大举出动,参与对齐升逸征讨的时候,把网盘里的数万把柄洒了出去。 万众臣服,卫语信听到了人群回应的声音,又一次默默期待着神谕,期待着晁千琳给他担回使命的机会。 可是,五弊三缺真的存在,他的特殊能力何尝不会带走他的运气。
740 塑成死敌
再次见到任道是的时候,卫语信也再次见到了晁千琳,偏偏后者见到他的代价是抛弃了神给的命魂。 原本,晁千琳会因为“爱情”,为了白明这个“它”放弃亲情、友谊去成为神,现在,晁千琳只会因为“爱情”,毫不犹豫地一路叛逆到最后。 卫语信发现这一点并不需要神谕的指引。她诞生的时候他就在旁侧,神赐给她的超量的因果溢出到他身上,赋予了他辅佐她的使命和能力。 读取意为提纯,休眠意为封存。 他会存在,就是为了帮她提纯然后封存她身周让她成神的那个原因,没有人比他更理解她的构成。 地下室里,她身上带着和神明、宇宙、他每一次用出神力时那般不可言说的质感,可此时的她就只是个陷于爱情的小女孩儿而已,让他失望透顶。 于是,为了从张一仙处拿回晁千琳的命魂,卫语信也不断地付出着表世界人的努力。 被奚满月戒严的岚城只能拦住里世界的修者,却拦不住表世界的普通人,全国各地的人渣受王长胜,卫语信新的代言人指示,汇聚在晁千琳周围。 不知不觉间,这些因为繁衍本能汇聚的恶人把晁千琳这个可以和本能一词画上等号的人当成了信仰。 他们一开始就缺乏向善的良知和惯性,自然没有拜入万神教,而是私下结成了一个无名的团体,把最恶劣最猥琐的言辞当做教义,默默地观察着岚城的每一个角落,并使用“投名状”的方法不断地将这个险恶的集体扩张、扩张再扩张。 卫语信就这样足不出户地掌握到了所有雏子的动向,找到了张一仙的行踪,而后惊讶地发现那个女人根本就没能离开岚城,而是被奚满月困住了。 四大家族接受泛华北道教研究发展基金会之后,研究员们自然不愿放过第二研究所的实验数据和材料。 经过和走无常家族的交涉,双方共同破开了其中的酆都锁魂阵,送走了镇守其中的姜道一。 考虑到这里的布局高妙,其中鬼气与地府相连甚多,奚满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地方作为研究死者复生的场地。 凭借和晁千神给她的两个答案,奚满月万分确定那一天就要来了。而且她发现,因缘汇聚的大征讨中,她能通过机巧抢走主角的位置,但雏子四下分离的当下,她根本就斗不过真正的主角。 不觉间,奚满月对晁千琳的存在越发忌惮,随时为击杀对方做着准备。 没错,这就是任家对付奚满月这个雏子的阴招。 从功利至上的奚成必和为了科研牺牲婚姻的世钰身上,任家就能看出他们的女儿奚满月也会是个狠角色。 而她的成长也如所有人预期那般——七岁能理解二级符文,十岁能带队演习,从无败绩,十二岁就拿到了奚家族长世代相传的御鬼法铃——她法术、身法、头脑都好到出奇,甚至容貌可爱,性格温婉,连家世都无可挑剔。 就算钟家不出现,任世间也敢确定,这么个占齐了优势却看不出五弊三缺的天之娇女一定不是常人,他甚至不敢想象若是放任她就这么成长,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与其瞒她,倒不如告诉她真相。 果然,满脑子只求“新”的奚满月得知晁千琳的存在后,相信了神选。 奚满月太优秀了,还深知自己到底有多优秀,她的自信远非雏子中的任何一人可比,见到这样自己无法匹敌的存在,既不嫉妒也不恐惧,只有好奇。 问题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存在任世间已经告诉了她,她还能研究什么呢? 奚满月为早知实情而错失的人生乐趣深感不满,继而多疑起来。 只是,任家的目的是要夺回自家在四大家族中的地位,考虑到任道是的出生年份也在那张纸条上,对方给她的感觉也是同类无疑,任世间不可能蠢到对她挑衅,他们同时讨好两个神的备选,甚至押宝到更可能成为神的她身上似乎没什么问题。 虽然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当时的奚满月确实没想到任家这盘棋比她想的要大得多,她本人也确实是对方押宝的对象。 在奚满月看来,钟家能进入奚家本部逼亲一定出自任家手笔,毕竟那一日钟甫和袁曼安被捉奸当场的酒店是任无智订的,世钏和宁凡也是听了任世间的招呼才看到那边卿卿我我的二人,她会知道这些是任道是故意泄露给奚钩月的。 从求亲到悔婚,这么个幺蛾子全是任家操纵。 原本雏子和灵辖就是水火不容的存在,让奚家姐妹与四凶反目简直是多此一举。看到事态全貌后,奚满月瞬间了然这挑拨并非意义,让奚钩月入魔才是意义。 入魔便无法飞升,奚钩月就这样被神选排除在外了,而且奚钩月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入魔,正如多年前任平生在授剑仪式上入魔,任家的睚眦必报可见一斑。 另一个后果则是,她监管不力造成的一切损失都会变成她弥补万事的责任,奚成必一定会逼迫她在接下来的两次大战中身居要位,戴罪立功。这样一来,她便有了左右战局的能力,牵扯的因果大小可以和晁千琳抗衡。 到这时她再想起自己的毕业选题前夕,各地事务所接连发生行尸作祟的案子,给了她研究这一方向的灵感和实验素材,奚钩月不禁苦笑。 奚满月收她最重要的师傅入铃,晁千琳害她最重要的妹妹入魔,她们两个最有可能成为神的人不觉间已经被安排成了一对儿死敌。 任家的押宝意在阻止神选,他们要的是她和晁千琳成为死敌,斗得两败俱伤无法成神,甚至一同祭天。 即便如此,奚满月还是不愿的。 奚钩月是她最重要的人没错,但晁千琳是和她最相似的人。 她生在奚家,又因为无怒和自信崇强得很,无论是晁千琳的容貌、能力还是身份都值得她把她当做同伴和同类,如果可以,她想和晁千琳一起成神,弥补奚钩月无法飞升的遗憾。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晁千琳袒露真心,全力交好,偏偏对方是个幼稚鬼,感情用事得让她无奈,甚至在见到晁昭的魂灵时被气到呕出心血。 事已至此,奚满月也就不再挣扎了。 为了防止这个强劲过头的对手搅乱神选,她只能除掉她了。 所以接下来,任家有意在讨伐中留手,讨伐结束后孤立任道是,递给她大族长出关的暗信她都坦然收了。 好在卫语信给了她些许希望。
741 交换契约
“卫教主,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什么时候放我走?” 奚满月笑出声来:“我为什么要放了你?” “你也是雏子,我就直说了吧,我要回到晁千琳身边,帮她成为神。” “你能怎么帮她?” “帮她汇聚信仰。” “真是玄妙啊。信仰到底是什么?” 卫语信不置可否。 “如果那群恶臭的男人恶臭的**都算得上信仰,我倒是大开眼界了。” 卫语信毫不在意自己的后手被她看透,只直言道:“我一定会让千琳成神的,无所谓方法。” 奚满月盯着他手上的指环,若有所思。 或许她真的该放过卫语信。 她的发问是真心的,她搞不懂“信仰”到底是什么。 既然卫语信说汇聚信仰就能成为神,那晁千琳被晁昭封锁在山上,几乎与外界没有接触的晁千琳到底是怎么一步步成长为现在这个样子的? 难道她在里世界的通缉令换来的名声就算得上“信仰”吗? 那晁千神实打实的恶名不算吗?为什么这人除了傲慢和偏激,根本就没什么和其他人不同的成长呢? 不除掉晁千琳,这人注定不会帮助自己,也就只有放他走,她才有可能保住这个同类,顺便窥透天机。 那之后告诉晁千琳只有一人可以成神自然是骗她的,奚满月只是不希望对方妨碍自己,妨碍卫语信罢了。 她需要绝对的安逸,需要对方站在台前引开视线,给自己充分的时间完成她理解中唯一一条与她和天命都相关的道路——死者复生。 那么问题来了,齐升逸的资料都落在了任道是手里,这个老人精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白明复活蓝羽柔,异空间里几乎什么可用的数据都没留下,奚满月空有设备,却不知从何下手。 她也在事务所任职过,太清楚那只缩头乌龟脑子里除了保命就是保命,事务所里的防御法阵多到令人发指,靠道法去和任道是硬刚几乎没有可能,不然任家也不会不对他出手。 但如果她靠自己直接尝试实验,她很可能还不如当初占了BOSS位的齐升逸,只会被业果飞快地透支生命,失去候选的可能。 这期间奚满月不得不应对着讨伐后繁冗的善后事宜,为这份惹人厌的天命再次焦虑。 奚满月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在讨伐最后出的风头超越了自己这个角色位置的承受能力,现在正被天道一点一点讨回来,晁千琳那边的顺遂则是在接受天道的补偿。 好在翻检案件相关杂物时,她发现了一件本也属于齐升逸的东西,豁然开朗。 那是白靖廉与齐升逸签订的契约。 这说明那些消失不见的白家试验品有所含义。 据奚满月所知,现在表世界留有踪迹的白家人还有一个,依靠御鬼法铃中留存的晁昭气息,她尚能和掌握那个白家人的恶棍取得联系,顺便借他把善后事宜处理得更加妥当。 果然,晁千神换给她的柳小柏帮她验证了齐升逸与白靖廉血契内容,顺便帮她找回了被潜藏在异空间中的其他白家人。 奚满月在打开血契的同时,发出了比妹妹更加恶劣的笑声。 “原来,这才是我的使命。千琳,我们果然是同类没错,连魔也是那么认为的。” 一众白家老幼与齐升逸的设备自然关联,为了加快实验进程,奚满月生出了使用蓝晶的想法。 彼时晁千琳留下的霉正自生长,奚满月来到关押张一仙的房间:“张小姐,不知道你们的神术里有没有克制逆流灵气的方法?” “有啊,我店里的点金石就好使。” “不在你身边就算了。”奚满月说着就要离开。 张一仙赶紧叫住她:“这位姐姐,你到底想干啥啊?我以前没见过你吧?我赶着逃命呢,能不能别跟我俩开玩笑?” “我们四大家族有义务保护里世界修者,您在我国遭到追杀,确认您人身安全之前,我可不能把你放出去送死啊。” 张一仙冷笑一声:“再这么绕圈子我可就不客气了。” 奚满月笑眯眯地说:“你们女巫如果没有法器就用不出法术的吧?” “呵呵,是吗?”张一仙漫不经心地拿起手机,遍布互联网的灵体碎片忽地汇聚而来。 奚满月察觉到身周灵气变化,依旧不为所动:“我从来没防过你,你却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待到现在才想离开,我猜,是你留给蓝晶的东西终于被他看到了?” 张一仙脸色一僵。 她不是个城府多深的人,至少和奚满月比不了,这时再想掩饰已经晚了。 她当然认识面前这人是谁,只是外界同僚的通缉她不得不防,又担心蓝晶不知道消息全没防备,才留在这个安全的地方,时刻准备着他那边出了问题就过去帮手。 这时看对方挑明了,显然也是打算用蓝晶来威胁她,她也就不再装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蓝晶帮我做实验。” “你也想要他的眼睛?” “是啊,不过我不确定你对他到底算什么。” “所以你等到现在。” 两个人都明白,蓝晶会跑到张一仙的住处就意味着,晁千琳的冷情让那个恋爱脑的鸟人受不了了。 在这种蓝晶亟需张一仙安慰的时候,她的价值才是最大的。 奚满月点点头:“顺便,我还想知道他对你算什么。” 张一仙淡淡地说:“大可不必,我们说好不会爱上彼此的。” “随你吧,反正用晁千琳的命魂换他,或者用他的眼睛换你,对我来说都可以。” “这种事也不能只问我一个人的意见吧?” 奚满月笑笑:“那我去把他请过来如何?” “好啊。” “然后你们就有把握合力从我这儿逃跑了,是吗?” 张一仙被她逗笑了:“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心里明镜儿似的还跟我废什么话?” “我的意思是,他如果来了就跑不了,你不如自己决定吧。” “照你这么说,不管我怎么决定,你都能干掉我们俩,有什么意义吗?” 奚满月拿起手中那本契约:“意义可大了,你们女巫不是迷信于契约吗,我需要你亲口把规则说出来。”
742 逆流而上
张一仙的脸彻底沉了下来,认真思索了许久,她才答道:“晁千琳的命魂,绝对不能给你,你去抓蓝晶吧。” 奚满月大笑了出来:“蓝晶还真是可怜啊。好,我这就去找他,你可要等他哦。” 她最后六字出口的同时,张一仙周身一凛,嘴巴不受控地说了个:“好。” 看着奚满月离去的背影,冷汗顺着张一仙的额角渐渐低下。 她果然打不过那个女人。 作为可以和晁千琳匹敌的对手,奚满月自然也拥有与之相当的能力,言灵这种东西她只是不屑使用罢了。 张一仙捏紧了手中物什,知道自己已经迫于无奈亲口和对方做了约定,蓝晶到来前不能逃离此地。她狠狠地捶了几下床铺,从床单的褶皱中看出股有关死亡的预兆。 【我是该期待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占卜师,还是该期待自己是个幸运的女巫呢?】 她叹了口气,本以为自己能像前辈们那样平静地面对生死,此时此刻她却只想扑进蓝晶怀里哭泣。 她并不是更爱惜自己,只是奚满月不懂女巫对契约的迷信到底为什么会那么深。而且这是张一仙用卫语信的位置换回的报酬,是蓝晶最看重的那个人的命运,她怎么可能可能假手于人。 “该怎么办啊,我快要死了,这东西该给你吗……” 当然,最后她还是把晁千琳的命魂给了蓝晶。 成神的方法并不能把蓝晶骗来,奚满月不愿暴露张一仙在自己手里的消息,只怕对方会要求她用晁千琳的命魂交换,索性动用了暴力。 原本蓝晶是可以靠身上的魔法阵逃掉的,无奈奚满月早就在他的内脏上动了手脚,蓝晶稍一转念也就懂了,便不再挣扎,跟她走了。 被挖走眼睛对他来说也算是常事了,蓝晶几乎木然,只是张一仙的灵体碎片他太熟悉了,一走进二号研究所他便猜到了自家师傅的气息。 为了见到张一仙,他不得不和奚满月周旋。 “一只就够了吧,好歹给我留一边,我顺道帮帮你啊。” “你知道这些东西怎么操作?” “你觉得呢?”蓝晶耸耸肩,从怀里掏出蜃珠塞进空出来的右眼,“我老爹做实验的时候也没背过我。” 奚满月笑道:“你之前可是拒绝帮我的啊。” 蓝晶坦然:“这不是为了少吃点儿苦头吗?识时务者为俊杰。” 奚满月明知道他的小心思,却不揭穿他,毕竟他的头脑来自齐升逸,比她自己来验证这堆繁冗的仪器要方便得多。 于是接下来几日里,蓝晶老老实实地跟她忙碌着,同时借着蜃珠的便利,忍痛默默在自己被强迫修复的皮肤上一笔一笔地添加着黑魔法阵图。 随着他越来越明白奚满月在做什么,身上的伤痛得越来越难以忍受,奚满月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玩味,蓝晶对一切的无望也越来越深重。 【我到底,是什么。】 蓝晶呆呆地看着台面上那个没有面貌,颤抖着伸出手,还没碰到它,奚满月就抓住了他:“别犯傻。” 蓝晶甩开她,眼看着她将那颗他的右眼塞进那东西的眼眶,不禁后退了一步。 这几天,他们所做的正是齐升逸用自己和蓝羽柔炼成子嗣的法术,只不过最终目的与曾经几乎相反。 奚满月之所以不需要那枚吊坠,就是因为她要用蓝晶的一只眼睛代表子嗣,另一只眼睛作为父母。 毕竟蓝晶的构成都来自于齐升逸和蓝羽柔,蓝羽柔又是她父母的结晶,只要把没有命格的蓝晶部分肢体回溯到直属于蓝羽柔的成分,就足以代替那枚吊坠的功效。 因为竦斯身上因果最重的便是代表他们身份与能力的眼睛,使用他的眼睛成功率最高。 而且,用这样与蓝晶形式相同的东西做为载体,既具备蓝晶本身作为子嗣接纳蓝羽柔的兼容性,又不必受蓝晶本体寿数和命格的限制,可以完全攻克齐升逸之前的难题。 可是如果把代表自己竦斯身份的两只眼睛都给了这个东西,蓝晶本人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他会死的。 此刻,蓝晶清楚地意识到不论因为女二还是因为女主,他的死都是必然,但后者是他的心上人,既然如此,他还不如为她做点儿什么。 想到此处,蓝晶顾不上内脏的反噬,献祭了周身可以献祭的一切,跳过奚满月设置在研究所内的重重屏障,来到了张一仙面前。 “仙儿,把千琳的命魂给我!” 张一仙懒洋洋地支着脑袋,无力至极,一见到他,她的眼睛亮了一瞬,听到这话复又黯淡下去。 蓝晶抓住她的肩膀摇晃:“快,给我!” “你要用什么交换?” 蓝晶毫无犹疑:“什么都行,剩下的够我把命魂送回给她就可以,没时间了!” 张一仙认真地看着他,忽然笑得无比凄楚。 “你真的那么爱她?” “是,我爱她,可能比我意识到的还要早!” 张一仙点头喃喃:“妈的,爱到命都不要了……这样的话,就只能用爱你的人来交换了……” 她蓦地搂住蓝晶的腰,头埋在他胸口低声念动咒语。 这不是契约该有的样子,可是蓝晶还没明白过来,刺眼的白光便像万千刀刃般从他和张一仙之间溅射而出,将二人的影像割裂成片片微光。 打散又重组的感觉痛得蓝晶差点儿叫出声来,这种感觉是魔法反噬,他才刚刚经历过一次,不会有错。 等痛消去,他已经捏着张一仙的手机站在二号研究所门外,身后不远处,奚满月前后脚便跟了出来。 蓝晶想跑,双腿却因为连续的反噬完全不听使唤,整个人都扑进了雪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晶翻检着身上的魔法阵,发现独属于他的命格被实验台上那个东西分走了一半,在他反复置换自身的过程中消耗了太多差值,除了眼睛,他身上足够帮他把自己换回晁千琳身边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奚满月揪起他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念叨:“原来魔女违背契约的下场这么凄惨啊。” 蓝晶颤声道:“你说什么……”
743 第二助力
“你们约定不会爱上彼此,应该也是契约的一种吧?”奚满月笑道。 蓝晶怔怔地看着那两根手指离自己越来越近,脑子里竟然不是晁千琳,而是张一仙。 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但他就是不明白啊! 那个连他生日都记不住的蠢女人会爱他? 那个把他当成没有感情的动物的死女人会爱他? 那个与他朝夕相处、交换寂寞、彼此支撑的笨女人会爱他? “这是搞什么啊……”蓝晶感受着眼球脱离眼眶的剧痛,嘴巴不听使唤地喃喃,“这是搞什么啊,这是搞什么啊……” 绝望和雪片一同砸落在发间,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他满脑子都被这句话占据,再无他物。 他赔上了张一仙,却终究无法回到晁千琳身边,死得毫无意义。 眼前一片黑暗的瞬间过后,蓝晶大脑一片空白,过了数秒才忽然发现,他依然活着。 他活着。 这一瞬间的震惊大过了前一秒的恐惧。 试验台上那具身体似乎并不如他所料,是个代替他成为蓝羽柔载体,占据“蓝晶”这个名词下所有因果的合成物。 【那是……】蓝晶咬紧了下嘴唇,发现自己连绝望都不会了:“原来是这样……” 奚满月没给他回应,反而干笑道:“你还真是命大。” 一股熟悉的灵气悄然出现在蓝晶身侧,紧接着,他的衣领被一把扯住,仅剩的假眼也被干脆利落地挖走。 奚满月讥讽道:“这东西已经没用了,还救他做什么?” “如果小柔醒过来,见不到蓝晶一定会很伤心的。”晁千神故意学着齐升逸的口吻,说得极为肉麻。 于是,这两个恶人发出了让蓝晶想要落泪的大笑。 他败了,齐升逸也败了。 他们都是单纯的人,机关算尽只为了一个人、一件事,自以为聪明,却又因为**参不透真正的天机,看不穿真正的脉络,于是双双止步于此。 奚满月想要复生的人,根本就不是蓝羽柔。 而是白明。 因为白明模仿他人特异之处的能力,如此独特的蓝晶他不可能错过。那具没有命格、没有魂魄、没有寿数的身体,同样适合他。 【可就像千琳的完美意味着没有特征,全部适应就意味着全部不适应,能仅仅适配于白明的东西她真的找到了吗……】 蓝晶没时间思考,那边二人的笑声已经归于沉寂。 晁千神的话是假的奚满月心知肚明,头脑风暴仅仅片刻她就发现,这一次她有太多理由和他斗到底:“你难道还想从我这儿全身而退?” 晁千神耸耸肩:“我怎么可能那么天真呢?” 他正这么说着,一股体量庞大的逆流灵气轻巧地落在蓝晶身前。 援兵来得如此及时,奚满月觉得自己如果懂得生气,此刻一定会把自己的牙都咬碎,却只能平淡地陈述:“晁千神,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把那个东西给了蓝晶,用他的价值保住它的安全,等蓝晶有难再主动过来把他们都接走。” 她若不提起,蓝晶几乎忘了,自己手掌心的储物法阵里藏着那个导致事务所被烧光的小玩意儿。 晁千神不置可否地笑笑。 “从我这儿顺手牵羊,造出假的交给不识货的卫语信,再由他转交给没见过正品的四凶,仗着四凶在场逼任道是和你结盟,顺便让我以为那东西落在了四凶手上。”奚满月缓缓拍手,似乎在称赞对方的心机,“可是现在帮手已经来了,你还是站在这儿听我拆你的伎俩,又是在等什么?” 晁千神抬腕看了看表:“说的也是,我该走了。” “如果你不说清楚,就算是魔也别想离开!”奚满月忽然大喝一声,蓬修蓦地出现在她掌心,毫无犹疑地对那三人劈去。 蓝晶只感觉到晁千神把一个空间传送小丸塞进自己手里:“她在等你回去,走吧。” 一个“等”字让蓝晶再次生出想哭的感觉:“无论如何,谢谢。” 这就是昨夜蓝晶回到晁家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晁千琳认识的盲区。 而她不知道的,显然还有更多。 她懂得的唯有晁千神、晁昭、白阳、白和甚至东方捷溪,无论他们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世界还是为了她,都已经奉上了自己的全部。 “大哥,我已经不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了,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会死?” 晁千神想再去吻她,堵回这个他不想回答的问题,晁千琳却躲开他:“让我依靠你,意思是你全都准备好了,对吧?” 晁千神点点头。 “所以现在,其实就是最后,你来见我就意味着这就是终局?”她叹了口气,“这么说,卫语信已经死了,对吗?” “是……就在刚才。” “你说你承载了两个人的消耗,需要和两个能左右事态的人产生牵绊才能保住你的命。 “雏子们都各自为战,四大家族都被你和奚满月玩坏了,白阳醒来顶多和任道是远程联系就可能像白和一样要受到天道的惩处,估计已经不在人世了。听刚刚桃之、夭夭的意思,他们跟你从来都没产生过交集。 “那剩下的就只是齐升逸而已,另一个人又是谁?” “我咯。” 一个清脆又稚嫩的女声突兀地插进二人之间。 晁千琳下意识一缩身子,人已经被晁千神揽在身后。 “你的正宫娘娘气度也不怎么样吗?” 这轻佻的语气让晁千琳生出莫名的熟悉感——虽然声线完全不同,其中抛弃世界又被世界抛弃后的肆无忌惮却像极了奚钩月。 晁千神道:“介绍下,这位是花不如,花家的木系灵辖,奚钩月的半个师傅,也是魔。” “还是你的小情人儿啦。” 随着这声音,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孩儿缓缓显形。 奇怪的是,花不如正亲昵地搂着晁千神的脖颈,脸颊就贴在他额侧,距离晁千琳不到二十公分,刚刚她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花不如的位置,仿佛此刻的她依旧是个幻影一般。 对方似乎察觉到她的疑惑,身上比奚钩月还要庞大的逆流灵气随着她显现身影同时爆发,逼得晁千琳又往后退了一步。 她明知道对方是晁千神的同伴甚至助力,心中却莫名焦躁,只希望她立刻从自己眼前消失。 花不如见她一脸厌弃,笑得更加明艳,对晁千神低语:“酸了诶,你要是亲我一下,她会不会把我打飞出去啊?” 晁千神轻轻嗓子,忍回笑意:“适可而止吧,奚满月要来了……” “真是乌鸦嘴。”花不如不耐烦地搔搔自己艾米丽式的短发,“我昨晚的伤还没好全呢。” “总之交给你了,我这边还有点儿事儿。”晁千神不理她的抱怨,把人从自己身上揪下来,踢向一边已经露出天光的空间裂口。 与此同时,整个异空间从那道裂口开始点点碎裂,淡青色的雪片和冰封万里的岚城侵入方才尚算安逸的黑色蛋壳,拉开了最终章的幕布。
744 样板双子
让花不如成为自己的同伴,其实就是晁千神前往奚家总部的最后一个目的。 至于发现花不如就在自己身边,足以追溯到他尚在卫城的时候。 从钟爻处了解到的神选真相让晁千神一夜白头,过载的信息压垮了他的意志,便有了在淋浴间崩溃到失魂的一幕。 奚钩月为了修好自己的玩具,也为了晁千琳能多个值得倚仗的助力,用自己的方法唤回了晁千神的意识,追问他与晁千琳的过往,试图让他从记忆中拾起继续的勇气,找到前行的方向,巩固对她的执念。 透析人性弱点的魔自然是高明的,晁千神吃了她这套,因为无法表达三年前那场崩盘的细节,直接将她拖入了自己的记忆。 奚钩月沉溺于和晁千琳相关的剧情,却没发现,归元同心诀中侵入了一个自己的同类。 支配魔度日的是它们的潜意识,用于普通人的同心诀并不适用于对奚钩月的意识,晁千神这样的天才型选手弗一碰壁当即转变了用法,顺利地捕捉到了对方的潜意识,也因为前情抛下了对特定对象的锁定,无意中将隐藏在他们附近的花不如也带进了自己的记忆。 毕竟是晁千神控制的法术,他第一时间发现了这只乱入的魔,当时却没精力管她,任由她和奚钩月一样把他的记忆从头看到尾。 第二天早晨,趁着奚钩月漫长的洗漱时间,晁千神得了机会,写下将自己全部能力分做假身的式神巫术,只身来到隐藏于教徒之中的花不如身边。 反正他无论如何都是打不过魔的,对方似乎也没什么恶意,看了卸下全部法力的他就更不该主动对他出手了。 果然,花不如相当给面子地用安灵教拜礼对他打了招呼:“新造型不错嘛,晁神使。” “前辈怎么称呼?” “花不如。” 这名字让晁千神既觉惊讶又感嘲讽。 在钟爻回忆中,花家没有参与上次的灵辖集会就是因为这只魔回到家族闹事,最后做何解决却没有提及。他认为边缘的角色竟然一转眼便即登场,天道实在是够恶趣味的。 “是木灵辖前辈?” 花不如撇撇嘴:“算是吧。” “听说前辈最近还和自己的家族有些瓜葛,今日竟然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花不如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也不着恼:“咱们灵辖这点上还是比道士要留情的,总也没对我赶尽杀绝。” 晁千神笑笑:“前辈为什么会在安灵教里?” “我看你和钩月关系不错的,难道她没告诉过你?” 晁千神摇摇头:“据我所知,钩月应该不知道这里还有只魔才对。” “我是她师傅,快十年的感情,当然要跟着她暗中保护啦。”她轻巧地放下茶杯,一脸戏谑。 晁千神随即了然——听奚钩月说,她是付出了某些代价才能顺利渡劫的,看来代价就是付给了这家伙。看这表情,他估计这人嘴上说着保护,实际上是拿奚钩月当挡箭牌,隐藏自己可能泄露的逆流灵气。 “这么说,前辈只是想安宁度日?” 花不如连连点头:“这边有吃有住,还有热闹看,我满意得很。”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嘴唇,忽然道,“你不在意邪教里多留只魔的吧,神使?” “在意倒是不谈不上,只是怕得很。” “真没看出来,”花不如放下茶杯,低声念道,“按理来说,你碰了钩月,我就该把你的头拧下来。” 看来,连带着昨晚他和奚钩月的斗法花不如都看到了最后,晁千神老神在在地耸耸肩:“真没想到你们师徒情深到这种程度,那我也只好悉听尊便了。” 花不如“噗嗤”笑出了声:“哎,开玩笑啦,我只是维护下人设。难怪钩月那么喜欢你,你这种变态,我也很喜欢诶。” “承蒙抬爱,晚辈过来只是想问问前辈有什么需要,既然没有,我那边还有事,改天再聊吧。” 花不如狠拍了下桌子,数不清的花枝和藤蔓凭空而生,盘住门扇和窗户:“我就由着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晁千神无奈道:“那前辈有什么吩咐吗?” “什么前辈不前辈的,听着真恶心。” “那花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花不如瞪视着这个眼神如同死灰的三白眼,好半天才散了法术:“罢了,玩你们的去吧,反正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她意味深长的尾音像极了反话,晁千神什么也没说,就此离开。 他本以为再糟糕也就是如此了,却死也没想到,自此以后,花不如竟然不是跟着奚钩月,而是跟在他身边,还故意时不时露出些许只有他才能感觉到的痕迹和线索,甚至经常冷不防在他脑子里冒出句吐槽,讽刺他干出的那些破事儿。 这下可好,因为他总是和奚钩月在一起,还比奚钩月的思路更不似常人,缠着他的魔变成了两只。 偏偏花不如从来没有阻碍过他做任何事,她的存在甚至成了他在天命面前最大的王牌。 以他的实力和背景,再怎么运筹帷幄,终究是有上限的。表世界教徒即便数量占优,也做不到与足以击杀天师的齐升逸手下牵扯的因果相当。 然而,一只对他大有兴趣的魔却足以他背负起体量更巨大的因果,帮他一个小小灵辖在家族与人精之间作为一方势力周旋。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晁千神并不讨厌花不如,甚至有些感激她。 尤其是在奚钩月重回晁千琳身边,抛他而去之后,因为另一只魔的存在,他总算在数量庞大的恶煞围攻下活到布局完善。 而且,若不是花不如陪奚钩月留守后方,他去参与征讨的时候,钟家二人投射出的真正神光只凭他的傀儡和移情恨他的奚钩月是绝对守不住的。 也是在那次,他发现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花不如而非奚钩月悄悄出手击退了钟家来破坏他巫术的三凶。这让他明白,这些时日单方面的相处后,花不如已经变成了他可以利用的人。 问题是,只要她不想,她就不会出现。 为了让魔保持对自己的兴趣,晁千神势必不能示弱求援,只能想办法逼她出现。 思考她一直以来出现和行动的时机之后,晁千神发现这人是个样版般的双子座,除了好事儿就剩下好事儿。 每次看他暗地里把水搅浑,让大家打成一锅粥,自己却作壁上观不受任何伤害,她就开心得顾不上隐藏自己,甚至蹦出来吐槽。 可是就因为她这么好事儿,晁千神才想不通,为什么在奚钩月入魔之前这人从来没出现过呢?
745 偷换概念
花不如说自己是奚钩月的师傅,和她有着快十年的感情,也就是说,奚钩月还是孩子时她们就相识。 奚钩月今年才到岚城来,孩子时期更是一直待在老家没出过省,她们只会是在奚家本部附近认识的。 联系到钟爻的记忆,晁千神由此猜测,或许当年花不如大闹花家后,四大家族出手相助,把这只魔困在了自家法阵里,又或者是花家大举反击这只魔后,她应对不来,退到了与花家本部临近的奚家本部里,被奚家的阵法困住,出不来了。 按这个思路,奚家本部的阵法定能困住她。 问题是,她这次又是怎么出来的? 晁千神生怕自己钻了牛角尖,搞错了解题方向——难道她就不能伤重到不想出来吗? 好在他脑中的神谕从未给出过任何异议,在这种关键时刻,已经可以算是默认了。 看来为了齐升逸和花不如这两个他能拿起的最大王牌,去一趟奚家本部势在必行。 现在就看花不如会不会跟随了。 于是,他不觉间做出无数像极了病娇反派的举动,包括但不限于窥视晁千琳和奚钩月的夜生活,残杀奚满月的探子,把玩两个钟家人的头颅。 果然,这么个“有趣”的“变态”由始至终都吊足了花不如的胃口。 如晁千神所料,花不如是真的给各种正派世家的法阵憋坏了。她入魔的原因其实是施虐的**,可以说晁千神正对她的胃口。 津城港一战结束之后,她始终在奚钩月附近,一边享受着灯红酒绿,一边借对方掩饰自己的身份。就在城市开始让她感到无趣的档口,她发现了“神选”这码事。 晁千琳那个一看就众望所归的主角在津城港大战后俨然成了众矢之的,且不论她的身份呆在那边会不会惹麻烦,正道云集的地方也不会有什么戳中她兴趣点的事情发生。 而奚钩月要来的卫城安灵教却不一样。 这群乌合之众生来自带一股让魔沉迷的气韵,就如奚钩月所说,花不如越是深知传教内容的荒诞无稽,就越觉得信徒的虔诚滑稽有趣。 教主卫语信私下里还一直控制着“失恋战线联盟”的老色批们,这些人的身份和地址都在他手里,花不如每天都揣着爆米花循着卫教主的库存全国奔波,五花八门的玩法让这只古代魔物大开眼界,乐此不疲。 再加上终于醒来的晁千神。这男人竟敢和魔对峙叫嚣,看奚钩月在他面前吃瘪简直不要太有趣。更有趣的是奚钩月一边吃瘪,一边被他辖制,帮他冲锋陷阵出去挡枪子,帮他干出屠戮以劫狱的勾当…… 花不如本来不想现身,被他发现后也就无所谓隐瞒,眼见着他一步步越走越偏离人类的正轨,她简直沉迷在这种爱豆养成一样的游戏里无法自拔,只想看她粉上的小哥哥会走出一条怎么样的花路。 就这样,因为晁千神刻意的作秀,花不如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回了奚家本部。 靠着奚满月给的灵气豁免法器,晁千神有意屏蔽了全部怨灵恶煞和魔进入奚家本部的传送法阵,并在传送过程中放弃了对灵气豁免的使用。 于是呈现在灵觉层面的状况变成了他这个带着全真教修法的“正道”为了躲避魔和恶煞的追赶,使用传送法阵,误入了奚家本部。 对外来入侵毫无准备的奚家老幼匆忙出战,全没想到三方都是敌人,而且其中那个“正道”最不讲武德,出手便是借“道友”打道友的巫术,逼着他们只能直接使出杀伤性的阵法。 这一举正中晁千神下怀,他毫无犹疑地打开灵气豁免法器,用出空间法器,跳到了齐升逸的所在。 晁千神是没有空间感应的,但他杀掉白明的时候,任道是对齐升逸说过的那句话他听到了。 为了给双方续命,保证双方的安全,齐升逸一定会老老实实地顺从奚满月的安排,留在最安全的地方。 奚满月一直没有离开过岚城,扣押各家重要人物的方法其实就是在他们的伤愈进程上动手脚,在他们治疗的医院做法阵,同时保护信息不外流。 但岚城这样风雨飘摇的地方实在不适合关押齐升逸这样的重要筹码,把他送到千里之外、守备森严,又不需要过多解释原因的本部去是最合理的安排。 晁千神凭借对阵法分布的安排和钟爻记忆里奚家本部的区域构造,推测出了最适合安放齐升逸的所在——奚家祠堂后的塔楼。 齐升逸已经看淡了一切,感觉到晁千神来访,第一句话便是:“不是你自己说,我们都是反派,不要话多吗?” 晁千神走到窗边,和他一起俯瞰不远处山坡上的混战:“我也想和你做个交易。” “你和任道长应该不是站在一边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一边呢?” 齐升逸叹了口气:“他曾经问过我,真的忍心杀晁千琳吗,言下之意,他要千琳死。” 晁千神已经见过了任道是切实掌握的武器,怎么会不知道这点,轻笑道:“那如果,我也要千琳死呢?” 齐升逸犹疑地看着他,忽然懂了些什么似的:“你可真是疯了。按你现在的状况,只要算错一步就满盘皆输,什么都不剩了。” 晁千神正色道:“齐老板,我们彼此彼此,都只有一条路,没的选。” 二人对视良久,齐升逸再次转回战局:“那只魔可比奚钩月厉害得多,不知道和奚满月比起来如何。” “应该是奚满月更胜一筹。” “若是这样,你是要抛下你和她之外的一切了……”齐升逸下了决心,“说说吧。” 晁千神道:“我会帮你复活蓝羽柔。” “条件呢?” “帮,我,杀千琳。” “就这样吗?” “就这样。”晁千神把蓝羽柔的吊坠递给了他。 齐升逸眼中终于露出和他如出一辙的只对一人的温柔:“好,我明白了。”
746 灵辖伏魔
也就只有看得见环,参得透因果的齐升逸能明白晁千神的意思。 以晁千神现在的状况,直接把他和任道是缔结契约产生的因果转嫁到他自己身上是不可能的,钻契约的空子只转嫁其中一部分却还做得到。 他当然是不会杀晁千琳的,但他必须这么说,齐升逸必须这么应,这样齐升逸不算违背和任道是的约定,命尚可保住,还多了重和晁千神缔结契约的保障,使用空间法术暂时不会有问题。 而且,关键时刻,晁千神就能以帮“我”这个重要的字眼,依据契约的规则,去破坏任道是的计划,撇清自己和齐升逸身上的责任。 晁千神深深看了齐升逸一眼:“千琳应该想见你。帮,我。” 老人精点头表示明白,叹息似的说道:“如果小柔醒过来,见不到蓝晶一定会很伤心的。” “我尽量吧。” 晁千神不再多说,又一次回到战场。 空气中的灵气密集了数倍,看来怨灵恶煞已经被解决得七七八八,加之搞定了齐升逸那边,晁千神已经算得上任务完成。 至于花不如,就看命了。 他要掌握那两个老家伙的底层逻辑只是为了叠加自己身上的天命,得到在最后时刻直面神明的力量,在神选一方和反对方神明各自布局的当下,一切都失了控,再之后他要荡平的那人背负的罪孽不可估量,说不定足以盖过花不如的意义。 好在他赌赢了,或者说此时此刻站在他一方的神明应验了。 奚家的实力摆在那里,刚刚混战下依旧有许多天师保有战斗力,成功将魔困住。 为首的老者奚山拼了元神受创,将笼罩奚家本部的防御大阵压缩到了极限,把魔限制在十几平米的小空间内。为了防备进入本部的家伪正道,还有四个孩子在最外圈,随时警戒。 晁千神蹲在一座小别墅的房顶,发觉破解这阵倒也容易,只要像敲鸡蛋一样用正道道法给它开个口就行了。只是覆盖整个山头的阵法被压缩到如此极限,谁碰都会受到猛烈于一点的反冲力,修为大伤的同时身体也必定受创。 而且,他只是出手救出花不如,对方未必领情,按她的性格,明确告诉她自己是在阴她,她更容易上钩。 他用同心诀强行连起那边的魔:【没想到还真看得到瓮中捉鳖的好戏,本来只是想试试的。】 曾经的木灵辖扩容了这个同心诀,将自己眼之所见也共享到了晁千神脑内:【你也不看看这些人多阴险,我脚底下还有个酆都锁魂阵,他们借之前的上古大妖鬼抓着我的脚。】 【我怎么记得你是没有脚的?】 【妈的,臭小子,你不是真想杀了我吧?】 【你猜?】 花不如冷哼一声,这才确定自己判断无误:【把我勾到这儿来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帮我,我就救你出来。】 【你还要不要脸了?】 晁千神呵呵笑着:【听没听过渔夫和魔鬼的故事,有一个渔夫在海里捡到一个装着魔鬼的瓶子……】 【打住,再废话这群人就请到上神了。】 【你怕神的吗?】 花不如终于炸了毛:【晁千神!】 【什么事?】 【……我杀了你啊?】 晁千神忽然换上一种哄孩子的语气:【你来到表世界不就是因为无聊吗?跟着我不会无聊。而且,如果我不能成功,只怕这世界也要完蛋,你这种无**回也无法飞升的存在,只能跟着个世界一起灭亡的。所以说,帮我你也不亏嘛。】 花不如憋了半天,听着阵外越来越响亮的道家咒语,心里还是有些慌的—— 她对道家阵法真的没辙,外面却有那么多天师,如果一人请一个神,轮番塞进阵里和她一对一单挑,她哪里还能有命?而且她甚至能想到,她不答应那个变态,他准会在那个安全位置乐呵呵地看着这群天师演一出“众神伏魔”。 况且晁千神说得也没错,跟着他吃瓜本来就很有趣,不用再考虑面子问题,进去掺和两脚也挺好玩的。 花不如气鼓鼓地说:【你总得给我台阶下吧?】 【跟了我这么久了,还不了解我?】 花不如嘴硬道:【我跟的明明是钩月!】 【行吧,看在我和钩月是情人的面子上,请师傅大人帮帮我吧。】 【这还差不多。赶紧我解了这个阵!】 【碰了阵我就没了,你等等吧。】 晁千神料到她愿意和自己聊就说明她愿意跟自己走,和她谈判期间默默写下的巫术程式被一缕金灵子射出,在众天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缕金灵子自动分裂成数道,受巫术程式指引迅速在地面上复刻了纸上的巫术。 天师们的请神咒只好断开,纷纷往那串巨大的泐睢笼罩范围外退。 随着晁千神将那串咒语念出,尚未脱离泐睢的两个人天师登时颤抖着化成光点,朝他们身周的其他天师飞去。 连奚山的护体罡气都防不住靠规则运行的巫术,于是就这样,所有的天师都仿佛中了定身术一般被定在原地。 晁千神这才从房顶跳下来,笑着念叨:“你们这些天师真的是安逸太久了。” 奚山被他说得只能干瞪眼,确实,和妖签平衡协定,和道友搞联姻,和灵辖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总是想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连法阵都只有防御效果,碰见这样不顾一切只为取人性命的恶人不栽才怪。 见对方瞪视着自己,晁千神指尖一扬:“奚大族长请讲。” “你怎么会用巫术?” “我是金系灵辖,会用巫术很奇怪吗?” 晁千神一脸嘲讽地走到大阵之前,用口型对花不如说:“快求我啊。” 花不如翻了他一眼:【我也栽了,行了吗?你可真够幼稚的!】 晁千神朗声大笑,一把扯过离他最近的少年天师,把他往阵上一推,一道刺眼的金光猛冲而出,魔的滔天灵气也跟着挤压出来,把那个少年推出十几米远,他保持着捏诀状态的双手也被这力道齐齐冲断。 魔的高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山头,粉碎了奚山的全部希望——他本以为对方只是想借他们之手甩掉这只魔和那些恶煞,甚至抢走齐升逸,可是现在,他只知道己方所有人的性命都危在旦夕。 奚山目眦欲裂:“你就是晁千神吧!你到底想干什么!和四大家族结仇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747 大获全胜
晁千神拉起花不如的手,在奚山面前晃晃:“她就是好处。你家奚成必前族长对我大加照拂,奚满月现族长也对我下了通缉,您就不用再费一次心了。之前大家帮我解决了缠着我的怨鬼,我还是承情的,等我们离开,巫术就会解的。” 奚山眉头紧锁,依旧不敢放下心来:“这么说,你这么做也是为了那件事?” “我们灵辖还能为了什么?奚大族长如果理解,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果不理解也无妨,我看你们这些残兵也做不了什么。” 被他一语中的之后,奚山只能沉默。 神选的事他出山之后已经详细了解过,奚满月这些年的成绩和征讨中的“壮举”都已经摆在面前,雏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不得不信。 原本他就要掂量掂量,四大家族主力都被奚满月捏在手里的情况下,他能不能凭一人之力把那个丫头手中的大权挖出来,里世界的同道又会不会在家族元气大伤的时候前来帮忙,现在,他更不敢多想了。 大半个中国的家族主力已然是如此,再多来些人到她占山为王的岚城也未必能占得到便宜,何况…… 说到底,奚满月也只是行事过激而已,并没有伤害家族的利益,比起她的敌人晁千神和晁千琳来说,她只是个务实的疯子,她真的成为神,对四大家族也算得上益处。 至于世界会不会毁灭,那不是灵辖的事儿吗?灵辖不对他们求助,反而来端他们的老巢,真的有必要主动掺和进去吗? 综上,奚家本部之行,晁千神大获全胜,满载而归。 虽然仅在奚家停留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奚家的路上晁千神却浪费了太多时间,这时离开传送法阵,这些天的殚精竭虑、日夜无眠统统爆发,巫术消失的同时,晁千神绷紧的那根弦蓦地断了。 花不如赶紧接住忽然直直倒下的男人,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回头往传送法阵看了看。 【要不,回去把所有人都杀了,在这儿休整几天?】花不如喃喃:“不行,要是得罪了奚家,我以后的日子可就精彩了……对了……” 她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身周幻术全消,变回了下半身全是藤蔓的样子,扯起死鱼一样的晁千神朝树林深处去了。 等晁千神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花不如坐在她那只大猞猁背上,絮絮叨叨地和它说着话,对方也鼻哼着,似乎真能听得懂。 “……千琳……有水吗?” 花不如扬扬下巴,竟然有个电水壶摆在晁千神不远处,旁边还有几个保鲜盒装着饭菜。 【看来是又去祸害了一次奚山啊……】 晁千神匆匆果腹,顺便问她:“你认识奚钩月的时候应该也是被困在这儿的吧?” “是啊。” “那上次你是怎么离开的?” “这个嘛……”花不如摸摸自己的下巴,“我记得是一个像豆包一样白白胖胖的老头儿来这边送粽子,走的时候没关法阵。” “任世间?”晁千神眯起眼睛,有点儿不爽。 之前他只是猜测任家有意对奚钩月透露消息,煽动她入魔,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花不如甩甩手:“无所谓啦。倒是你让我帮你,难道就只是让我给你当保姆的吗?” 不需要作秀给魔看,晁千神又恢复了老神在在又死气沉沉的样子,淡淡地吐槽:“你还不是当得挺开心吗。” “嘁,你怎么睡饱了之后精神反而变差了?”花不如跃到他身边,“我们接下来去干什么啊?” 晁千神想了想:“去苏城。” 他留在岚城的傀儡还剩两个,自己必须赶在他们任务完成前回一趟访缘寺。 毕竟见过奚钩月一夜之间把刘浪从岚城带回卫城的壮举,花不如提出要坐飞机的时候着实让晁千神疑惑了几秒。 “你不会是没坐过飞机,想试试吧?” 花不如大方地承认:“是啊,我没有证件,又找不到门路嘛。” 晁千神无奈:“可是从这边到苏城坐高铁才半个小时,机场安检要一个多小时,还不如骑你的猞猁。” 花不如一脸的不乐意,却还是服了软:“还是坐高铁吧。她元神还不太稳,奚家这边和外界灵气差很大,出去了说不定伤修为。” 若是不提兴趣爱好,花不如倒是比奚钩月好相处得多,晁千神摸了摸她的脑袋:“钩月要是有你一半我就省心了。” “咦,听着可真不像好话。” 访缘寺地势较高,就算不打扫积雪也不到小腿,有安灵教徒维护,比交通艰辛的山下整洁不少。 晁千神随意对教众问候几句,带着花不如来到晁千琳从前居住的洞天。 一见到那块巨大的寒石花不如就不住咋舌:“你说这寒灾是这玩意儿搞出来的我也信啊。” 晁千神一边在储物法器里寻找可用之物,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历史上有过天材地宝成灾的情况吗?” “多了,不过一般都是区域性的,好多还是并发症,像这样遍及全国倒是不常见。” “那一般都是怎么解决的?把宝物砸了吗?” “大部分都被当时势大的正派收走了吧。我们家就有棵没魂的雪莲,据说为了抢它,藏城那边被屠了好几个村,下了几天几夜的红雪。” “那边人烟稀少,算下来说不定也没多少人。” 花不如耸耸肩:“可是那边的信仰很特殊,用的咒术我们这边的人听都没听说过,发作起来花样超多哦。” 晁千神依旧不以为意:“你有空可以去趟泰国,那边的降头有过之无不及。” 聊天期间,他已经写好了巫术,给自己锻形诀炼成的锯子加了十几倍密度,开始切割那块寒石。 晁千神不求人,花不如便抱臂在一边看着,等了半天,他一块都没锯下来她也就烦了,溜到外面玩去了。 花不如回来时已经临近傍晚,晁千神还在做苦力。 “你这办法也太笨了吧。”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花不如想了半天:“没有。”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便飘身坐在寒石上,用下半身的藤蔓触枝帮他分割剩余的石料。 晁千神索性把锯子交给她:“我只是想用这种重复动作静下心。” “那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有了你和他,安心不少。” “那就好。”花不如讪讪笑道,“一会儿见了那些人八成不会生气了。”
748 口是心非
晁千神听出一丝不详:“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比起神使大人,都是平常玩法啦,哈哈……” “命还在就可以。” 花不如嘟囔道:“那是当然了,我又不是嗜杀成性。” 一群手确实比他两只手效率高得多,天黑了没多久,三米长、两米宽的寒石已经被切成了均匀的九块,晁千神把这些东西一一收进空间法器:“实在太多了,还是把那些人用掉吧……” 花不如就知道还有热闹看,欢蹦乱跳地跟了出去。 不过这天已经太晚了,晁千神似乎也并不着急,只是出去给所有被花不如绳缚成“艺术品”的教徒松了绑。一伙人其乐融融地吃了个晚饭,一同念诵了几遍《地藏本愿经》,便结束了这一天。 接下来的几日,晁千神都会到晁昭的墓前打卡,然后跟其他教徒一起重复念经、打坐、再念经、再打坐的日常,搞的花不如越来越是焦躁。 “你小子,不会把我骗上钩就不再维护人设了吧?我粉的可不个糟老头子啊?” 晁千神反握住对方揪自己领带的手,顺势把她推到床边,教徒们纷纷自觉地退出房间。 “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哦。”花不如见房中只剩彼此,嘴里这么说着,竟然直接躺了下来。 “我只是想跟你借点儿东西而已。”晁千神揪下她一根头发,对门外唤了一声,“左护法,来一下。” 新晋左护法赶紧进门,不敢抬头,错过了晁千神脸上难得一见的伤感。 “坐到那块石头上念本愿经。” “是。” 花不如撇撇嘴,支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晁千神以她的头发为引,调动左护法体内的金灵子逆流,把寒石中的寒气收入他的经脉。 一直以来晁千神以释家经典提纯的教徒信念是邪魔的克星,暂且可以保护修为低微的左护法不受逆流灵气对心智的影响,接纳寒气汇聚在丹田。 尽管如此,寒气还是实打实地让左护法打起摆子。 随着寒气的体量大到超过人类经脉可承受的范围,他头发和衣服上的寒霜越结越厚,晁千神念动入神诀,把他当成个苏勉眼镜一般的物品,强行将寒气注入他的每个细胞。 到这时,左护法即便想脱离寒石也做不到了。 他的每寸皮肤、肌肉、骨骼,甚至是经脉、魂魄、精神,都被寒石中的至寒之气灌满,整个人越来越不受自己和晁千神控制,全凭寒气摆布。 渐渐的,晁千神不再引导寒气注入,反而是寒气认定了新的宿主一般,疯狂地往左护法体内翻涌,将那人彻底染白,借着他的躯体稳住自己的形态。 晁千神也不确定用炼金术方法人造出的天才地宝算不算生物,若是不如他预想中的那般,他也只能请花不如出手把对方消灭,免得额外生事。 好在如他所想,作为先天之物的寒气与真水一样,不会被人类的**和想法感染,仅仅是换了个介质,兼具了人体的活动能力和天地至寒,并没有自己的意识。 晁千神试着用同心诀支配彻底归于稳定状态的寒气载体,对方老老实实地原地转了个圈儿,又折了个后空翻。 “呵,还可以这样吗?”花不如叹道。 晁千神淡淡地说:“运气不错,构想成真。这样就能省出空间了。” “这么说,你在这儿留了这么多天还有别的目的?” “嗯。我也该休息一下了吧。” “哈?好吧。剩下的都要做成人形吗?” “是啊。”晁千神让左护法站到一边,又唤道,“右护法,进来一下。” 听着花不如时不时发出的诡异笑声,耐着她时不时投来的玩味眼神,晁千神再也没有回应她期待的心情,一直死气沉沉,一副劳累到呼吸都不愿意的样子。 所幸眼前的事还不至于让花不如厌烦,第三人开始,她便亲自动手,尝试着各种不同的方法来让接受寒气的教徒更久地保持自我意识,也更多地露出恐惧的神色。 事实上晁千神对自己很是意外——他到现在还没适应这样夺走他人人生的感觉,依旧会厌弃自己的肮脏和下作,一如他辞去教师一职的那天一般。 他太清楚自己有多自私,清楚自己阻止神选不是为了拯救世界,而是为了拯救那一个人和自己。 这种明知故犯的卑劣他无法对任何人说明,以至于被卫语信点明就让他炸毛。随着他要夺走的越来越多,连她都质问他有什么资格操控他人的人生,他更觉无法在她面前抬起头来。 他这个恶人连恶都恶得不够彻底,能成什么大事? 晁千神质问自己的同时,紧紧握住了颈间的纹盒。 近日里晁昭连之前那种对他和晁千琳二人的心疼都没再表达过,似乎正等着他终于想通,愿意和他对话。 晁千神知道以他的才智,现在应该能看透自己的全部筹谋了,走投无路地选择了向父亲倾诉: 【师傅,我可真是个小气的人。】 【阿神,人各有志。况且,你和千琳会是这样,也要怪我。】 【你已经很努力了,还是应该怪天吧。】 【如果我多分些心给你们,至少你不会扭曲成今天这个样子。】 晁千神不禁苦笑:【可是师傅,我没有别的选择。】 【你还可以放弃,你还可以选择你自己啊。这本来就……】 【师傅,】晁千神打断他的话,【这件事一开始就是我自己决定的,如果是你,会在这种时候放弃吗?】 晁昭轻叹一声:【不会。】 【我和千琳只有彼此了,这位置换给她,她也会这么做。对不起,虽然我们都学到你的坚持,但我们都没有你那么大的胸怀,还是让你失望了。】 【我不失望,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还能怎么帮你们……阿神,或许,结果不会那么糟,既然你希望她相信你,你也该更相信她一点儿。】 【……我会的。】 晁昭不再应答他的口是心非,晁千神明知如此,终究无法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要保护她,必须要保护她,如果他连这仅剩的价值都没有了,那才真的是他各种意义上的死期——输给天道,输给神选,输给爱情,支撑着他的一切都灰飞烟灭,说不定,他会消失得无人能够想起。 花不如清清嗓子:“晁神使?” 晁千神回过神来,对眼前排排站的九人下了指令,让他们到院中静坐,屋里可算恢复了些许温度。 “明天我们回岚城。”
749 命魂之秘
花不如盯着气场变化微妙的晁千神:“要办的事儿都办好了?” “算是吧,也没什么可办的了。” 她悠悠叹了口气:“这事儿结束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接下来我又得去哪儿找新鲜事呢?” 晁千神忽然笑了:“你就没想过,跟着我趟浑水你说不定活不下来吗?” 花不如也跟着笑道:“想过啊。可这不是被你逼的吗?况且……你就没想过,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吗?” “对我来说意义还算明确吧。” “别闹了。”花不如戳了下他的额头,“我可看过你的记忆,你这就是自欺欺人而已。” “是啊,自欺欺人而已。” 终于,花不如如愿以偿地坐上了飞机。 摸了他人的身份证买票对晁千神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头等舱的票价也是小钱,被空乘服务更是给他一种久违的表世界感觉。 可如他担心的那般,飞机并没有到达岚城,而是因为暴雪迫降在了青城。 看这雪,高速和国道也未必能行车。 越靠近岚城,天气就越是失控,这意味着那一天迫在眉睫。 安慰过闷闷不乐的花不如,晁千神把七个人形寒石收进空间法器,将晁昭墓中的听神牌交到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长发文艺男青年手里。 这人编号零九,和原本是机车族的零一被晁千神留在剩余的安灵教徒身边,此时已经变成了左右护法那样的寒气载体。二人依旧带领着其他教众,留在了当地,晁千神则带着花不如“步行”回程。 一路上他几次不支,花不如只好又一次当起他的交通工具,不免抱怨连连。 晁千神为了讨好这个倚仗,只好表现得轻佻些,说了不少奚钩月的笑话。 入夜之前,岚城已在眼前。 “这个给你拿着。” 花不如接过晁千神递来的小木块,端详半晌:“这是什么?” “听神牌,钟家的法器。” “看样子我们也要分头行动了?” 晁千神道:“我有些事,带着你不太方便,天气太冷,你找个地方休息吧。如果有急事,我会用听神牌联系你,你捏爆这个就能过来。” 花不如又接过他递来的三颗丹药,狐疑地看着他:“真的是带着我不方便?” 晁千神认真地点点头:“你可能会死。” “哈?” “或者说,我可能会因你而死。” 花不如摸摸后颈,无奈至极:“到现在我还搞不懂你到底都在做些什么,我应该相信你吗?” 晁千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赌命,你不信就算是我输了,仅此而已。” “行吧。”花不如抬起头,忽然扯住他的衣领凑上去吻了他一下,“我可是很认真地喜欢你呢,别误会了啊。” 晁千神怔了一下,干笑道:“真的吗?那我还真是误会了。” “这回你和你妹妹扯平了,总该心情好些了吧?” 晁千神见她一脸轻佻地转过头去,耳朵尖却微妙地红了些许,难得由衷地笑了出来:“好多了。” “那你自己小心。” 花不如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白雪皑皑的路上,连脚印都未留下。 只有晁千神站在空旷的街道上,又愣了一阵。 正所谓物以类聚,现如今,真正把他当做同伴的就只剩下这只魔,而且,她认同他的理由单纯到让他感激。 晁千神叹了口气,裹紧了围巾,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地铁站里走,盘算着该怎么把蓝晶从奚满月手里抢回来。 因为少有行人,大片的雪地平整得像是戚风蛋糕的表面,道路尽头的地铁站似乎怎么走也走不到,他不敢在自己岌岌可危的时候再用法术,脚趾不觉间已经没了知觉。 事务所着火那天,为了防止奚满月得到蓝晶手里的那枚法器,他其实暂且放弃了去往奚家,用空间法器回了一趟岚城。 结果,他在岚城之上套叠错综的异空间里迷了路,浪费了大把的法器和时间,只能循着原本的入口离开,重回去往奚家的路途。 齐升逸和太乙的异空间都已经被消解,晁千琳没理由做这种无意义的事,可想而知,这是奚满月为了防备他这个没有空间法术的反派布下的陷阱。 幸好蓝晶也不是笨蛋,被奚满月抓到前就把那枚法器藏了起来,事务所那边的十三也放火毁掉了现场,暂时安全。 晁千神也只能让留守岚城的零六去奚满月的所在探探虚实和状况,遇见了想要将功赎过,去找蓝晶的奚钩月。 奚满月唯一在乎的东西就是她妹妹,若是让这姐妹俩碰面,她只需用异空间把魔困住,就能让魔远离整个神选。而晁千琳对奚钩月憎恶至极,绝不可能去救她,晁千神又没这个能力,这只魔便要如任家和钟家所愿退出神选,削减晁千琳的战力,说不定还要给他添些麻烦。 于是晁千神轻而易举地骗过了已经不再能理解他的魔,让她在小隔间里老老实实地蹲了一晚上,自己则按研究所内的奇门遁甲隐藏踪迹,去摸奚满月的老底。 没想到,他意外拿到了原本属于晁千琳的那只纹盒。 原来当日大战结束后,四大家族打扫战场时从臧先生的碎块中发现了这个东西。 这就难怪奚满月总是能掌握到晁千琳和晁千神的动态了,毕竟这上面有他们二人的血契,即便奚满月不能完全破解,以她的技术和头脑也能推断的七七八八。 顺手牵羊后,零六又发现张一仙也在奚满月手里,继而发现了另一个秘密。 原来奚满月要复活的,其实是白明。 晁千琳找到卫语信的当天,晁千神就为了她的命魂找过张一仙,正因为他的到场,对方才捡回一条命。 埃克提克派作为神术流派,占卜属于基本素养,察觉到黑魔法的出现后,魔法师们各自占卜,看到的无不是末世之相。 没办法,蓝晶是雏子,以他为内容窥视未来,能有好事儿就怪了。 因此,这伙人不得不为了埃克提克派远赴岚城,誓要在末世应验之前除掉蓝晶师徒,保住门派清誉。 以张一仙一人之力对阵五个女巫根本没可能,即便有了晁千神的帮助,最后也还是二人合力献祭了十四,才将对方全数击退。 为了报晁千神的恩,痴迷契约的女巫双手奉还了晁千琳的命魂。 可见到那缕命魂后,晁千神完全傻了——他终于明白了钟家与晁家算出第一人诞生日相差一年的真正含义。 原来,神给晁千琳的东西,根本就不是美貌。 占据了她命魂位置的那份本该属于她的命运,实际上属于白明。
750 无我非我
凤城大地震发生的那一天,神夺走了晁千琳那凡人与生俱来的、该由自己创造的命运,将白明的命魂塞回了空缺,以保证她和“它”的羁绊不容辩驳,无法更改。 所以,童年的她不只是因为与众不同的身份和资历五弊三缺,也是因为魂魄之间的融合程度不够,五感才会出现异常。 所以,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的时候,她受晁千神和晁昭这唯二至亲影响,接受了自己的姓氏,拥有了灵辖的血脉,接受了千般珍宝、万顷钟鸣的设定,成长得越来越是美丽,甚至在晁千神日渐偏执的爱里,变成一个外貌完美的人。 所以,她骨子里的冷情、理性、烂漫、情谊至上都是因为晁千神自己渴求,一手塑造。她下意识依赖晁千神和晁昭的惯性也是因为那二人愿意承担她的一切,反向灌注给她,她无法抵抗。 所以,已然成人的她还是像个婴儿般易受外界的影响,因为白阳一句告诫反思自己和晁千神的关系,因为东方捷溪一句定义坚信灵辖就是要反叛,因为宁峙一句关心就从坚冰融化成水。每一个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都用语言和行动,在晁昭和晁千神塑造的形象上一再雕琢,让她永远在叛逆期里沉浮,反复无常。 所以,她从来没有为自己搏命的能力,即便她做出违背天命的决定,也无法接受死亡的结果,才会超脱凡人的生死,只受天魂、地魂中的预设寿数支配。 所以,她才是那个最不完整的人。 她是被亲人、爱人、朋友塑造出的,不属于自己的人。 她的形象模糊成概念,她的思想是他人的期冀,她的命运是天命的昭显。 事实证明,高维的神明没那么容易被人类参透,他们塑造神明的方法说也简单,却也高明,而且难以阻挠。 这样的晁千琳确实天生缺乏身为个人的自我,却也天生易于代表大众的信仰,会被王长胜评价为符合时代简直是个必然。 晁千神在这样的撕裂中错愕到失语。 难怪任道是会说她爱他比他爱她要多。 她爱的是他的自我,他爱的却是自己塑造的完美。 她对他的厌弃是他的自我选择,他对她的厌弃却是他人对她的塑造。 这样想来,她想要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就是个悖论,她的人生里根本没有她自己,真正这么想着的其实是他。 晁千神突然愧疚又无措,那些本来只在情感层面的自私和傲慢都变成了看得见摸得到的客观事实,他对她的感情也变得更加混沌。 难道,她会爱他,也是因为他认为爱他的她才完美吗? 难道,她从他开始爱她开始,就已经在爱他了? 晁千神不觉间泪流满面。 这么说来,她该有多爱他啊。 他这么多年沉重得让自己崩溃的渴求她都全盘接受了,她现在该有多爱他啊。 那么,失去他对她来说该有多恐怖,他现在的所作所为该有多残酷啊—— 如她所想,那天甩门而去的他想要当那个违抗天道的反派BOSS,抵抗天命,与反神选的神明一同打破神选。即便她是介错人,他也觉得必须这么做才对得起她和自己。 可是,此时的他突然明白,哪怕那个计划真的成功,最后留在人间的也必定是个不完整的她。 就算他真的能毁掉白明所有的存在,失去了天命和白明的支配,失去了晁昭和他的塑造,她要怎么活下去? 她还有没有能力,被不被允许活下去? 难道,其实任道是手里那个困住她的杀招,其实是她活命的唯一指望? 可是如果神选没能毁灭世界,那个东西除了奚钩月或花不如这样的魔又有谁有能力保存呢? 让她被困在生死之间落于魔手,难道就比让她违背意愿成为神要好了吗? 晁千神抓着自己的头发,几分钟的思考就让他几乎崩溃。 张一仙猜不到他可能的纠结却看得出他的痛苦无法靠自己排解,便作为长辈和占卜师给出了忠告: “我见到这东西的时候才明白蓝晶和我到底有多不同。或许有些事不是努力与否能改变的,学会适应不是妥协,只是换了个角度解决问题。” 【学会适应只是换个角度解决问题。】 晁千神像从钟爻那里接收无神组意志时一样,大脑内塞满了他不得不接受的现实,一片混沌。可是他身边再没有好事的魔来帮他梳理心结,能做到的也就只有反复咀嚼眼前这句话。 【天命是客观存在,无法改变,只能引导。我已经试过了,但白明还是不算死掉,就算这命魂被毁,他是不是就真的死了也无法验证……而且奚满月、任道是、卫语信快要把一切修正了,我的存在和不在都只是给千琳带来痛苦……】 【可让我不爱她,让我不要她爱我……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能……】 【这要怎么……换个角度?】 他忽然有了个想法。 也就在灵光崩现的同时,他耳边骤起一阵轰鸣,音量之巨震得他七窍流血。 神的警告证实了这个想法的疯狂程度远超曾经的一切。 晁千神颤抖着翻出那块钟家人身上得来的听神牌,猛地把它捏成碎片,借着这个象徽似的实物隔断了巫术,屏蔽了脑内聒噪的杂音。 神明意识上的指示依旧没被切断,但他再也不会理会了。 现在,没有神与他目的相同,他又一次抛弃了神,抛弃了反神选的神。 晁千神剧烈地喘息了好一阵方才平复。 他很好奇,到底是因为他把天道弃如敝履,变得像晁昭口中神像的故事里那般难以被神控制,还是他其实在这份顿悟里掌握了更多的因果,才没像白和那样不可承受一切直接暴毙,又或者是,他和晁千琳本就无法被分开看待。 无论如何,他接下来要做的都与原本计划出入不大,仅仅是目的截然相反而已。 而他,必须要成功。 因为把晁千琳特殊的命魂带在身上太过危险,那对他也已经没有意义,晁千神相信天命会给白明个交代,便让张一仙自行处理。 这个山芋很烫手张一仙也不是完全不懂,受迫于前情却不得不接受。 果然,以她平凡的命格根本承担不起这么重的因果,死气从那时起就一直盘桓在她的预感中,直到那夜。
751 末日之姿
地铁没有停运,只是班次少得可怜,即便如此,站里依旧空空荡荡,晚高峰时间仅有晁千神一人坐在条凳上,看着LED屏幕上的倒计时发愣。 事已至此,他能操纵的空间已经很少了,只能耐着性子等待剧本上的节点一一发生,再去主动参与。 他自认还算心平气和,但岚城的死寂还是带着远超苏城的压迫感冲击着他的平常心,让他冒着冻伤的风险,一再重复掏出手机看W博再收起手机保护电池的动作。 晁千琳那边的官司已经开始,毫无疑问这是雏子在天命推动下的胜利。 只凭晁千琳美貌那小得可怜的辐射面,以及奚满月在公权力面前毫无发言权的势力,根本就不可能帮雏子撼动法定程序。 可是在雏子把视角汇交在彼此的这段时间,平凡人视角下的世界也已经乱了套。 连南方都遭遇了连续降温和降雪,本就寒冷的北方更是惨烈无比,处在华北地区的岚城在全国气温低到某个临界点的时刻,表现出其事件中心的特性,从四面八方汇聚了天灾的威能,渐渐超过了北方,成了寒灾最严重的地方。 此时此刻,夜幕下的岚城电力尚存,多日抢修也算成效显著。 暖黄的路灯光被灯下的冰层和空中的雪片冲散,连深藏地下的地铁站内也全是如雾似雪的霰,雾蒙蒙一片。 三分之二区域停暖的当下,还在正常运转的部门少之又少,公共机关和机构都在积极地维护基础设施,无奈人力不及天道,依然有位置较低的区域被雪封埋。 因为路面清理远赶不上降雪速度,气温低到融雪剂的效力只会造成冰雪混杂的反效果,地上交通几乎完全失效了。 为了保障最后的交通,多条地铁线路停运,只剩几条重要线路依然被每日维护运营,轨道上的列车也降低到了极限,即便如此,投入的人力也足够市政部门头大。 事实上,居民们几乎都不再出门,甚至不能出门了,交通最重要的作用俨然成了象征社会规则和市政能力的符号意义。 因为物资难以输入,街面上正常营业的店铺更是少之又少,未被大雪掩埋的地区居民维持生活尚且艰辛,掩埋地区就更是绝望了。 在事态发展至今前哄抢超商、囤够粮食的群众尚可坚持些时日,等待政府从未放弃的人工救援,而没能及时储存食物的家庭就只能在严寒中煎熬度日,轮流入睡,防止家人冻毙。 可想而知,这样俨然末日的气氛里满是绝望,道德的底线被一再刷新,监察已经无力抵御民众的情绪,又不能关闭网络,封死民意最后的出口和希望。 这样的气氛简直是传播信仰的绝佳时机。 晁千神合理推测,万神教与资本的纠纷能得以发酵是秩序在天灾面前的妥协。 正如线上实时更新的被修复的供暖线路和水道,发布的各行各业优惠政策,作为天灾前的网络热点,晁千琳以一人之力挑战资本的官司也是同理——国家从各种角度提醒大家,没有人会被放弃,法制和规则都没有崩塌,国家永远是所有人的后盾。 可这一举的弊端也显而易见。 毕竟晁千琳背后的词汇是万神“教”,是平凡人面对绝望时最易寄托希望的“信仰”,虽然可以维稳,却是最无奈的抉择。 原本被无神论潜移默化的国人一旦在这个档口接受了信仰的洗脑,天灾过后想再洗掉这份“伪科学”就又要花上几十年。 晁千神不知何时又挂上了他那嘲讽的笑:【高维的科学是低维的玄学,连天都在逆天而行,呵呵。】 地铁终于驶来,他可算能离目的地更近一点儿了。 彼时的卫语信也如他一般,正自努力着。 其实那一次晁千琳承诺给曹一鸣的现金并没凑齐,卫语信的奇兵在最后关头对王长胜献出家当,才补上了远超小女孩想象的窟窿。 卫语信搞不清这是晁千琳给自己下的套,还是天命给她的帮助,总之,这十几万教众就这么暴露了。 不过晁千琳根本没去管他,任由他继续搞他的万神教分部。 贯彻着任道是的思路,卫语信把只针对迫害女性的投名状扩展到了任何恶意行为,靠着天灾的影响,无数人带着将这当做忏悔自身,求天宽恕的方式,导致卫语信手下的教徒增幅与降温幅度趋同。 而他则将这数量庞大的告解视频收藏在云端,借保守的秘密本身,占据了超过晁千琳、奚满月以外雏子的因果,拿到了进入雏子终章的门票。 晁千神之前拖着时间,不愿回到岚城的原因中也有这一条。 他在等卫语信拿到这张门票,这样,他才能在此刻毫无顾忌地去毁灭再次被他结为同盟的钟家和任家。 之前,晁千神、任道是、二凶在车内商讨过如何除掉奚满月,并以此为盟。 毫无疑问任道是只是迫于形势用演技应和了晁千神的阴谋——让他以一敌三根本不可能,而且,他一眼就看出钟家拿到的只是晁千神用纹盒改造的赝品。 那件除了魔能够困住一切的法器当然不是因为巧合才和纹盒长得几乎一样。 白阳制造出那件法器是在五年前。 当时,晁昭用大价钱预定可以一对儿可以无视空间阻碍的血契法器,用来保证晁千琳的空间法术不影响二人的联络。 白家兄弟翻检资源,最后发现只有母亲的遗物纹盒做得到这点。 黑市商人交不出货面子铁定丢光,但二人对母亲仍有不舍,便决定仿制。 他们两兄弟不会使用空间法术,对法器和巫术的研究全部源于二道贩子的见闻和买到的图纸,机缘凑巧的失败下,这件独一无二的强力法器诞生了。 确认它的功能后,二人有种被诓了的不爽感。 他们可说是受自由至上和个人主义思想熏陶长大的——母亲是一辈子被迫害的珍惜妖怪,父亲则是个有被迫害妄想症、只求独善其身的黑市头子,这样的原生家庭造就了两个绝对不愿受任何规则禁锢的“野蛮人”。 且不说那些假大空的造神后果,就算神看似比人高等,但不给人选择的权利就单方面宣布这种“利好”,还把不把人当人了? 跟纹盒一起交到他们手里的法器也是同理,反神选一派这么做等于预设了二人的立场,誓要让他们以灵辖身份扛起毁灭第一雏子的大旗。 白阳和白和不愿接受这样的天命,最后还是只将纹盒给了晁昭。 谁知道随着晁昭身死,晁家兄妹先后出山,事态向着二人能理解的范畴之外一骑绝尘,他们才发现自己太主观了。
752 二次宣战
“说不定,那不是用来困住第一雏子的法器,而是用来困住第一信徒的法器。”见证了安灵教的诞生之后,白和苦笑着给白阳打去电话。 白阳沉默了好一阵子,京骂了几句:“那岂不是大事不妙了?” 是啊,雏子不只有一个,杀掉第一雏子,自然有下一个补上,而“它”的特异会不会与魔重叠尚不可知,和法器一样只有一个的就只有第一信徒而已。 没有了他的辅助,不希望成为神的雏子自然会隐姓埋名地安稳度日,希望成为神的雏子则会靠自己成为神,顺其自然,最大限度地降低那一日世界将会受到的冲击。 理论上来说,这才是那件法器最正确的用途。 这时想起任道是发布在整个里世界的悬赏收购,白家兄弟脊背发凉。 不论是天道连这一步都算到,还是任道是看透了天道,状况都变得极其糟糕。 他们是旧时代的人,身上已经担了父母遗留给他们和东方捷溪的使命,不能再额外承担神选的大因果,这东西最稳妥的去向原本必是晁昭。 可是现在晁昭已死,晁千神不可信,晁千琳太幼稚,奚满月想成神,奚钩月要入魔,蓝晶不理智,可选择的竟只剩下不能确定倾向的任道是。 白和只能安慰哥哥:“说不定任道是的不确定性就是天道想要的。” “你是什么意思?” “如果任道是站在任家的角度,为反神选着想,他应该会明白神的信徒才是敌人,如果他是站在雏子角度想要成神的,他也可能把千琳当成敌人,阻碍神选。” “这和任家的做法有什么不一样吗?” 白和喃喃道:“概率吧……只能这么说了。” 白阳却斩钉截铁:“好,那就把这给他吧。从情感上我们是该保证千琳的安全,但别忘了,咱们的初衷明明是帮这群孩子获得自己选择未来的机会。” “也对,这小子是黑市和鬼市上的大主顾,脑子绝对是好使的,要是连个机会都不给,也太对不起他的钞票了。” “你啊,财迷篓子,跟老爹一个样儿。” 就这样,那件法器还是落到了任道是手里,然后几经辗转,被收进了蓝晶的身体。 “那个废物应该就这么退场的吧。”晁千神在空荡无人的车厢里喃喃自语,“可千琳似乎把他当个人看呢,如果钟家真的能把奚满月搞定,顺手把他救出来,说不定还会更戏剧性一点儿……说起来,如果他死了,他身体里的法器该怎么拿出来呢?” 地铁晃晃悠悠地驶进了换乘站,晁千神离开空调温暖的车厢,重回严寒,和留守岚城的傀儡零六汇合了。 因为之前和钟家约定过刺杀奚满月,钟家给了零六一块听神牌,联系起来倒也方便。 晁千神到监国门时已经迟了半刻钟,又空等了半个多小时,双脚几乎没了知觉也没见有人出现。 【难道二凶在这种天气里也没办法自由行动吗?还是,他们担心我有什么埋伏,还在观察?】 晁千神百无聊赖,难得他老老实实地按照说好的时间地点赴约,什么都没做,竟然会被人放鸽子,还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算是爽约了吧……既然是去搞奚满月才发生这样的事,恐怕另有隐情。】 虽然几乎可以确定二凶不会来了,零六还是试着将法力输入听神牌,等待对方回应。 而这空白的半个多小时里,晁千神也想到了什么,抛下零六,独自步行过换乘通道,来到环城二号线的轨道边。 果不其然,这辆一天内半数以上时间都在环线运行的温暖列车没理由不被利用起来。 站内跑步抵御寒冷的四十余人按男女分成了三组,其中老人和孩子极少,有个男人站在往日里维护秩序的乘务工作台上喊着“一二一”,很有组织。 既然二号线上有这么多靠地铁保暖的群众,一号线上没理由没有,而且地铁可以保暖的消息竟然没有在网络上传播,吸引停暖地区的群众,里面显然有些门道。 无论晁千神怎么想,得出的结论都只能是卫语信的人封锁了消息,把这里当成据点了。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晁千神信步而上,朗声道:“我想见见卫教主。” 在站内轮班的众教徒零零散散地停下脚步,打量了他一番,指挥跑步那人道:“地铁已经满员了,要上车的话,只能再等两个小时,兄弟们都轮换完。冷的话可以去坐一号线,过一阵再回来。” 看来这伙人充分利用了遍及全城的站点和车厢数目,分散成组,维持教徒服从性的同时伪装成普通民众,还没胆大包天到直接暴露在行政部门的眼皮底下。 晁千神道:“这边的负责人是你吗,我有重要的事要通知卫教主。” 那人本以为他只是新入教的同伴,这时见他的态度和眼神甚是认真,顿生犹疑:“你编号多少?” “编号?” 听他这么问,所有人都变得不甚友善,缓缓踱步将他围了起来,大有黑帮片的氛围。 他们这些人都是在卫语信网盘里留有各式案底的,所谓的编号便是他们告解、认罪视频所在的网络IP。 虽然这种天灾情况下警察应该分不出精力上门来访,但卫语信特地交代过,上面把他们一网打尽以振民心也不是没有可能,大家有必要维护自身的隐蔽性,所以,他们不可能不忌讳这个不知深浅,突然上门点名教主的陌生人。 晁千神露出玩味的笑意,直言道:“我叫晁千神,不知道卫教主有没有对你们提到过我。” 这些人并不知道这段卫语信的黑历史,好在这个晁千琳一字之差的名字还是有些作用。 “你和晁神使是什么关系?” 晁千神嗤笑一声:“晁神使吗?说的是千琳吧?那是我妹妹。” 那人还是没放下戒心,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自己退到一旁打起电话,不多时便把手机递给了晁千神。 “晁先生您好,我是王长胜,暂时代卫教主管理这些人,您找卫教主有什么事吗?” “好久不见了王教授,看来是完全忘记我这个老同事了。” 王长胜讪笑起来:“怎么会呢。听说您不久前离职了,我也不常在校,发生这么多事,我还怕您忘了我呢。” 他絮叨的同时,晁千神翻出零六的手机,飞快地打了行字发给任道是:“我对您也是印象深刻啊,您的讲座我一直有去听哦。” 王长胜听他还算和善,便又问了一遍:“您找卫教主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请您帮我转告一下,我要杀他,把他的万神教再抢走一次,让他把该处理好的事快些处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