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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逗娘     祟祟平安txt下载     祟祟平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58 静匿游轮

    之前晁千琳和奚成必所在的位置是整个大阵的主阵眼和侧阵眼,很难暴露,也很难攻破。

    而且晁千琳吸引了各类强人的注意力,让奚成必从头至尾没受到任何干扰。

    他毕竟已经年过半百,在幻术中见到的是大半辈子心结,对他这种刚毅过头、执着异常的人来说,那幻术破解起来当真困难。

    脚下地震般的摇晃让刚刚清醒的奚成必有些发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陷入了另一个幻术。

    看着身边依旧昏迷的奚曾凡、宁国风和宁家兄弟,以及一片混乱的大阵,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也来不及埋怨自己,奚成必从衣兜掏出面镜子,立刻开始寻找晁千琳的位置。

    这是一面世家仿造《云仙引》所载制造的六鼻镜,“照之则左右前三方事皆见”。

    镜子和阵中所有的阵眼相互联结,像是监控摄像头一样,可以清晰地照出各阵之上的灵气分布。

    能够用灵鸽监察整个岚城的奚成必读起这样的数据易如反掌,眉头也随之越锁越深。

    情况简直是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奚钩月、杜秋风两大危险人物都在晁千琳的附近,那只身份不明的竦斯居然也在中间凑热闹。

    看着脚下开始隐现的裂痕,奚成必当即拿起令牌传令:“战线向落魄阵方向靠拢!”然后急匆匆地向着晁千琳所在的落魄阵冲去。

    这阵的位置刚好是在靠近整个主阵中心点的位置上。

    接到奚成必的命令,一时间所有战斗中的队员都放下敌人,向着落魄阵进发。

    而桃灼堂众妖也顾不上理会他们,反倒得了机会,全心全意地加速地面的塌陷。

    奚钩月渡劫的天雷也成了杜秋风第二阶段计划的助力。

    凭他那群被阵法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小妖,想把能承重上万吨的地面击碎原本比这要费时太多。可道道天雷被奚钩月闪过,劈在地表,反倒成了促成地面塌陷的真正主力。

    这种天意让杜秋风阴冷的微笑逐渐转变成放肆的大笑。

    眼见地面开始出现巨大的裂缝,已经没有战力的蓝晶不去理会失心疯的杜秋风,直接扑到晁千琳身边,用未受伤的羽翼把她揽在怀里,跳上切近的集装箱,向地面更完整的方向躲避。

    可地面的碎裂难以遏止,随着裂痕越来越密,掉落的碎块越来越多,地上刻划着的法阵也都跟着破碎开来,原本排成迷阵的集装箱纷纷掉落在裂缝中。

    蓝晶不能飞行,脚下一个踩空,只能靠伤了的手臂扒在集装箱的边缘。

    “放手吧,没事。”晁千琳仰起脸笑道。

    蓝晶眉头一皱,突然俯下头吻了下来。

    晁千琳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被渡了颗水晶碎片。

    那是蓝晶剩余的所有法力,对垂危的晁千琳来像是低血糖时补充体力的糖球。

    因为那些法力存储在水晶之中,介于未炼化的灵子与道家修者的灵力之间,不受晁千琳特殊的经脉限制,可以直接被她的身体所用。

    稍一愣神的功夫,为数不多的法力已经被杜秋风附在她内脏上的恢复法术吸收,法术运转让她的状况又好上些许。

    蓝晶看她脸上终于带了些血色,轻佻地说道:“开什么玩笑,放了你,谁付工钱给我?”

    看晁千琳翻了个白眼给他,蓝晶才反应过来,她是让自己放开集装箱。

    他当即放手,果然下坠只十几米,两人就在桃源号的甲板上着了陆。

    仰望四周,串联着地面的钢筋被各种超自然的力量打击得弯折,厚度近十米的港岸大段大段地坍塌下来,轰塌的震动和远方的雷声震耳欲聋。

    深坑中的桃源号上一片漆黑,被雷云蒙蔽的月光和原本港口的灯光都无法照射进来。

    突然,二人前方出现了几簇小小的火苗,向着他们幽幽飘来。

    二人定睛一看,火焰中燃烧着的居然是道家的符纸。

    蓝晶用翅膀遮蔽着二人头顶的碎石,追着原路返回的符纸过去,和几个落下来的特侦队队员在甲板上汇合。

    那里的五位天师正合力布下屏障,防住头上的落石,同时用符纸的火光,吸引从地面上落下来的人。

    他们也不交谈,只紧张地看着四周,毕竟引来的不一定是自己人,还有可能是桃灼堂的妖怪。

    仅仅三四分钟的时间,原本的地表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桃源号逐渐在深坑之中稳定下来。

    众人头顶终于恢复了光亮,碎石也不再落下,这期间聚集过来的十一位天师撤下了防护罩,簇拥着晁千琳和蓝晶向某个方向走去。

    他们都是在落魄阵附近阵法中驻守的天师,见了晁千琳就已经明白了奚成必让他们集合的意义。

    不过,比起保护晁千琳,一艘巨轮破了家族的阵法,还带来了自己的法阵,这种事态明显更加严峻。

    更糟糕的是,他们本以为桃灼堂倾巢出动,船上留守的人不多,可桃源号的出现却说明船上一定有着埋伏。

    杜秋风在隐遁公海期间,招募的部下远不止攻进大阵的这些。

    别看杜秋风本人实力有限,却是个爱交朋友,还名声远播的宋江式人物,不然杌这种又轴又傻的家伙也不会对他死心塌地。

    来攻阵的妖怪至多是他所有兵力的三分之二,尚有三分之一的妖精在桃源号上留守,就等着战斗进行到第二阶段。

    然而,动荡已经结束,到现在却连个从港岸落下来的妖精都没出现,团聚一堆的天师们全都紧绷着神经,不敢松懈。

    倒是晁千琳无奈地笑了起来:“难怪钩月会抱怨这个姐姐总是不在自己需要她的时候出现。”

    一片寂静中,她的微弱的声音也格外清晰。

    蓝晶问:“怎么?”

    “怪她自己担得起奚成必给的责任喽,你不感觉桃源号上有些干净吗?”

    经她这么一说,众天师纷纷点头。

    看来,奚满月被奚成必派到桃源号上趁火打劫了。

    但就算是奚满月带人来袭,这里的妖气也实在是太少了,真的只像是妖怪们全数离船后残留的气息。

    说话间,众人已经聚集在桃源号主体建筑的大门前。

    在场的天师共有三十九位,没有一个是晁千琳认识的。

    奚成必也不在其列。

    【太奇怪也太安静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晁千琳还什么都没想通,一个天师就轰开了面前的大门。

    霎时间,浓烈的妖气和滔天的晦气打着旋涌了出来。

    掺杂其中的,还有土系灵辖作法后满满的土腥气。

259 一奚三凶

    事情翻回半小时前。

    钟甫死去的太突然了。

    突然到他脑子里没有任何内容流过,上一秒还是“可算是回来了”,下一秒,这个人的意识就从四凶的意识中消失了。

    从十几岁的钟祥、钟爻、钟甫和钟陌把意识链接在一起开始,近二十年来,他们一直过着共享一切的生活。

    这么突兀地少了一个人,另外三个人最大的感受就是:【好奇怪。】

    钟陌对三个哥哥向来依赖,意识中微妙无比的冷感消退后,她看着钟甫的身体笔直地落入法阵,立刻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由得大叫出声:“钟甫!”

    可是这也挽回不了什么,人死了就是死了。

    三个人的惊讶、心痛和愤怒相互交感,使这种情绪高涨到了极点又自动归于平静,凸显了事态的悲哀。

    特侦队的队员们慌忙向钟祥和钟爻解释着奚钩月入魔后所做的一切。

    虽然奚成必从未详言,但他们都知道四凶对这场战局的重要意义,生怕奚钩月影响了四大家族和钟家的关系。

    更何况四凶刚刚带回了自己的同伴,就算其中少了一个宁国立,总也不能卸磨杀驴。

    可是还没全部说完,那个向四凶解释的队员就突然间卡住,满脸惊恐,呆愣愣地站着不动了。

    【这就是蜃的幻术了吧。】钟爻这么想着,脑中便得到了另外两人的回应。

    三个人纷纷抬头,看着法阵之外从洋洋得意变得满脸不耐烦,显然也是中了幻术的奚钩月,面面相觑,一阵沉默。

    【来日方长,现在有更要紧的事。】钟祥劝慰着弟弟妹妹。

    钟爻知道大哥担心不能一击致死这个魔头,耽误任务,在意识中咒骂了一句,然后回应道:【开始行动。】

    【收到。】钟陌道。

    因为他们的精神世界连在一起,在没有针对性的大型幻术面前,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三个人各自又看了钟甫的尸首一眼,来不及和他道别,甚至来不及为他报仇,就奔赴下一个任务。

    按照钟家和四大家族的协议,四凶要救出被桃灼堂控制的人质,事先排除战局被人质影响的可能,顺便摸清桃源号的位置和桃灼堂的阵容。

    这之后情报来不及交换也在奚成必和四凶的预想之内,所以他们还提前约定了第二个任务。

    幻术发动,也就是杜秋风开始主动进攻后,去攻占桃灼堂的后方,桃源号。

    为了表示对四凶能力的信任,奚成必只派出了奚满月的一支小队参与他们的行动。奚满月等人则被安置在了港外真正的安全屋中,避免被幻术影响。

    三凶直奔港外,钟陌止不住在脑海中抱怨:【我们不能自己去吗?】

    【她很强的,不会拖累我们。】钟祥冷静地回答。

    【不,不是,我是觉得她……有点儿恐怖……】

    这些事钟陌其实很不想说,可是他们之间根本没有秘密可言,所以,她得到了哥哥们的沉默作为回应之后,反而不知道该喜该忧。

    钟甫有个情人叫袁曼安,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这两个人最后会全身心地走到一起,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袁曼安是一个普通的表世界大学生,某次四凶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她和钟甫一见钟情。

    两个人在第一次见面就互相爱上对方的概率实在是太小,小到另外三个人根本就狠不下心来,说出任何伤害他们的话。

    渐渐的,钟甫强烈的爱也感染了另外三人。

    四凶全员都对单纯可爱还有些许任性的袁曼安充满了宠爱,替任务不断的钟甫隐瞒他的工作、他的危险,甚至是他逼不得已的婚约。

    所以,袁曼安从来都不知道钟甫和她的一切,都被另外三个人随时窃读。

    可奚满月不同。

    这个女人,打从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嫁的男人有多么特别。

    她为了父亲的一个指令,就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一切交给四个人。

    即便是她先于家族中的所有人把钟甫和袁曼安捉奸当场,也只是露出个浅淡的微笑,不表明自己未婚妻的身份,也从来没向钟甫问起。

    即便是后来所有人都知道了钟甫和袁曼安的恋情,她还是一脸的无所谓,为了拉拢四凶参与对桃灼堂的讨伐,主动向钟家道歉。

    即便是她和钟甫结婚的当夜,都是她主动去拥抱、去触摸、去亲吻钟甫,完成了夫妻之礼。

    钟陌作为一个女人,在二十年间切身体会了和三个男人共享一切意识的艰辛与为难。

    她不相信奚满月这样精明的女人只是因为想象不到被三个人围观闺房之事的窘迫,才会有这样的表现和心态。

    这个女人,一定非常狠毒。

    因为她对自己都这么狠毒。

    钟祥和钟爻都没对她连绵不断的思虑做回应,他们二人只在脑中交换着一会儿向桃源号进发该怎样绕开杜秋风的人马。

    四人交感了近二十年,早就各自练就了摒除杂念,不被他人心思影响的能力。

    转眼间就到了奚满月所在的安全屋,三人也不说话,朝她点点头,转身便走。

    奚满月忙问:“钟甫呢?”

    钟陌被她问得格外忿忿,横了她一眼后恨恨说道:“被你妹妹杀了。”

    奚满月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震惊的表情来得有些缓慢:“什么,她真的……”

    钟祥叫住她们的交谈,淡淡地说了一句:“快走吧,这里离桃源号有点儿距离。”

    奚满月朝身后的四人看了一眼,示意她们跟上,使用身法去追逐土遁远去的三凶。

    她身边的四位队员是宁家桦、宁家诗、宁七和世镧镧,两男两女,都是她的同辈。

    为了保证战力,奚成必分给她三个能打的宁家子弟,世镧镧和奚满月则作为辅助和指挥存在于小队。

    一路跟着三凶到达海边,八个人乘着两艘快艇,在法术的加持下飞快地向桃源号靠近。

    【不对劲。】

    看到桃源号的一瞬间,钟祥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奚满月也突然问道:“桃源号怎么在往港口移动?”

260 令旗布阵

    奚满月所说的港是四大家族搭建的伪津城港。

    而奚成必向杜秋风下的战书中,提到的迎战位置其实只有“津城港”三个字。

    这一点点细微的差别,背后就另有玄机。

    体现在此时此刻,便是奚满月仅凭桃源号的航向,就能断定,桃源号上留有为数不小的埋伏。

    因为,津城港这个范围其实非常模糊,港口的整个沿岸都可以算在其中。

    但由于津城港名气实在太大,大部分人读到这三个字,想到的一定是津城的主港口三号港。

    四大家族调集了这么多人手在此布防,无论是探子,还是监控、无人机、卫星等科技手段都逃不过各家子弟的法眼,整个沿岸连蚊子都飞不进来。

    所以开战之前,桃灼堂就算不认为战场就在主港口,也不可能确定不借助任何已有港口临时搭建的大阵的具体位置。

    而此时,桃源号直奔伪港,这就说明,船上的人已经知道了战场的所在,正在前往。

    若是接应或增援,应该在战局开始后,得到阵内的联系才会出发。

    奚满月对大阵的封闭性很有信心,如果真的是压倒性地击败了桃灼堂众妖,他们绝对没有能力这么短时间就发出求救讯号。

    可是,按之前四凶往返主阵救回人质的时间计算,现在仅仅十分钟就到了桃源号上,显然是这艘大船从幻术开始时就已经在向大阵行驶。

    也就是说,他们在杜秋风行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大阵的所在,不是去增援或接应,而是去正式参战。

    他们了解大阵所在的方式恐怕和蜃的法术进入大阵有关。

    不过奚满月等人已经在桃源号旁,比起担心这些,更该担心的是怎么应对桃源号上的众妖。

    听了她的分析,钟陌对她的忌惮又加深了几分。

    他们来过桃源号,自然知道船变了位置,这个女人却按时间得出推论,对他们的战力似乎也了如指掌。

    四凶相互链接的意识给他们带来了许多寻常修者难以想象的法术形式,他们这个团队的能力不是寻常小队可以比拟。

    四凶到底是什么实力,奚满月本不该知道的。

    看钟陌锁眉,另外二凶都没有表示,奚满月朝另一艘快艇上的四人做了几个手势。

    世镧镧把背后斜背着的狭长皮筒摘了下来。

    这皮筒是鹿皮制成,浑然一体,分不出正反,两端各有一个素色铜箍,铜箍上又各有两个机簧。

    拨动皮筒下方的机簧,上方的盖子利落地翻开,颜色各异的令旗整齐地弹出待用。

    世镧镧随手抽了一支,捏了几个手诀,大叫一声“敕!”,手中的令旗随声而动,向着桃源号的侧舷直飞而去。

    她口中急念一串晦涩难明的咒语,令旗的旗竿随着咒声从竿尾放出一条长绳,缠住甲板一侧的栏杆,固定在桃源号和两艘快艇之间。

    【不就是个飞贼用的抓手吗,弄得这么花俏干什么?】

    钟祥和钟爻听到钟陌的吐槽,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奚满月不知道他们三个在不怀好意地笑些什么,也跟着笑了笑,又朝世镧镧打了个手势。

    世镧镧立刻捏了几个手诀,皮筒中又有四面令旗陆续飞出,缠绕着之前那条绳索旋转而上,直接插到了众人不可见的甲板上。

    【居然是远程布阵……】钟祥突然明白了他们在做什么,不由得感慨了一声。

    钟爻和钟陌理解了他的意思后,也收了之前轻视的嗤笑。

    “阵法”是很精妙复杂的固定法术,虽然都是借助法器和符文构成回路,但在百米开外肉眼不见的位置,纯靠法器自身去布阵,需要的法器一定很特殊,操控法器的精准手法也绝对不容易。

    世镧镧向奚满月比了个“ok”,抱起皮筒,又扳动了下端的另一个机簧。

    整个皮筒中所有的令旗都在同一时刻一齐从桶内射出,在空中向烟花般炸开,围绕着船身飞转,包围了整艘桃源号。

    奚满月问钟祥:“你们先走?”

    “探查好了?”

    奚满月摇头:“这些令旗只能和我们的行动相互辅助,帮助咱们控制局面和最后撤离,和妖精双向不可见。

    “不过,你们应该在船上留了‘眼睛’吧?现在船上是什么情况?”

    钟祥眉头一皱。

    按理来说,奚满月已经是钟甫的太太,他的弟妹,钟陌的想法全是出于直觉,他本来没放在心上。

    可这女人似乎掌握了各种他们没提过的情报,惹得钟祥和钟爻也开始对奚成必之女身份以外的她忌惮起来。

    土系灵辖最常用的法术就是以身化沙的返尘诀。

    四凶在抢走人质离开桃源号后,特地在船上留下了小部分化为沙尘的身体,来掌握桃源号的动向。

    既然被奚满月先说出来,钟祥也不否认,严肃地说道:“甲板上有二十多人,建筑物里有二十多人,还有十几人在流动监察全船情况。

    “船底的蜃使用的是本能幻术,没有修炼成妖,只听令于杜秋风,它那种范围幻术只要不是中术人全员破术,就不能发动第二次,暂时对我们没有威胁。”

    奚满月点点头:“你们有办法潜入船上就先走一步。我们从船尾上船,咱们在鸟妖栖息的林区汇合。”

    “具体计划是什么?”

    奚满月似乎听他问话才开始思考,缓缓地说道:“引爆林区,吸引众妖入阵,你们假作和我们一起被围攻,分出两人去占领建筑物,控制航向。”

    钟祥饶有兴致地挑起眉,看来她确实知道他们的招式。

    钟爻跟着点头应和了一下,拉了拉钟祥的衣袖。

    钟祥不再多说,开口便是:“魂从天来,人自土生,皇天后土,遣形归本,辖之以灵,名讳钟祥。”

    另外二凶只是默默站着,等钟祥的咒语念罢,三人便汇在一处,身形消散成一股黑色的烟尘,直接向桃源号上卷去。

    这就是四凶的方便之处,一人作法,另外三人便可以跟着一同使用。

    而且,他们四人如一人,相当于一人可以同时施四法,其中便利更不必说。

    正因如此,钟甫的身死对四凶的战力打击之大很难预计。

    三凶对己方当下的战力已经没有了准确的判断,全员都不免谨慎起来,顺着第一面插在桃源号上的令旗上船去了。

261 杀入桃源

    三凶躯体化成的黑沙不分彼此地搅在一起,就像一阵小规模的沙尘暴。

    钟陌没听懂奚满月言简意赅的计划,在意识中询问着:

    【奚满月的意思是让我们从船身趟路到船上的林区什么都不做?】

    钟爻答道:【她的意思是,我们分别从船头和船尾上船,把巡逻的妖怪引向林区,再引爆林区的法阵,把已经起疑的其他妖怪全部引到林区。这样能保证尽量多的引流和削弱敌人。】

    他们这时正从甲板上掠过,果然有妖怪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一些以速度见长的妖怪纷纷跟上查看。

    钟陌又问道:【那按她的意思,我们得多在甲板上绕几圈吧?也不知道他们上船要多久,还要在林区布置阵法……】

    还没等钟爻解释,钟祥就斩钉截铁地回应:【不用,我要看看他们四大家族到底是什么斤两。】

    说是这么说,主宰着那二人躯体的钟祥倒也没有故意加快速度,依旧像一片真正的沙尘暴一样乘着海风向甲板上鸟类生活的林区飘去。

    任谁看到海面上突然来了这么一阵黑沙都知道其中有诈。

    可是他们三个是灵辖,本身的法力和表世界的普通人类差不多,还消散成沙,连“人味儿”都几乎没有。

    之前他们来偷人质时用的也是这个法术,只是不像现在这般招摇,夜色之下,根本没有被妖精们发现。

    数个妖怪几番试探,发觉这些黑沙用风收不得、用火烧不得,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法术。

    三凶不痛不痒,任由他们折腾。忽起一阵海风,沙暴势头变猛,倒还把妖怪们吓了一跳。

    待众妖要做更大动作的尝试,一个看起来在控制船身安全的男性妖怪却出手制止,只让他们远远跟随,谨慎防备。

    【看来他们要保护法阵,保存实力。】

    钟祥的想法被另外二人应和。

    桃源号的面积着实不小,三凶乘风而走,到达林区居然也用了两分多钟。

    可是奚满月的小队不在那里。

    在钟祥的吩咐下,三人分成了五个部分,分别在操场大小的林区上空盘旋寻找那几人的踪迹。

    正这时,林中突然传出一种不自然的“呲”声,跟着汇聚过来的妖精们面面相觑后,都谨慎地架起兵刃。

    那个头目派出两个妖怪前去查看,刚靠过去,就见那两处声源忽然放出炫目的白光。

    两个妖怪赶紧后退,可刚跃到空中,就是一阵剧烈的灵力震荡,先是把两个妖怪撞出老远,又徒然产生了巨大的吸力,猛地把二妖拉回。

    见到这种状况,更远处的妖怪们冲上前去支援,使软兵刃的妖精们纷纷把兵刃抛出,去扯那两个探子。

    可他们的速度远不及白光的吸力,那两个妖怪根本没法挣扎就被扯到了林中,拉住了他们的妖怪也被那股力道扯了过去。

    见受牵连的同伴更多,其他妖怪也借着这股吸力前冲,想去解救同伴。

    那个妖怪头目身边的少女却突然大叫道:“所有人都别过去!”

    她话音未落,就是一声巨响。

    巨大的净灵罡气冲击开来,把整个林区周围的妖怪全数笼罩其中,几乎灼伤了在场所有妖怪。

    三凶不受这样的清净之力影响,漂浮在空中连连咋舌。

    奚满月这番操作居然把见到异常状况,格外谨慎的妖怪们都牵扯了进去。

    她故意一波三折地用两个妖怪扯着所有妖怪靠近,那个大喊的女妖虽然发现了其中计谋,却阻止不了这电光火石间所有妖精下意识的身体反应。

    距离两个引爆点较近的妖怪们都扑伏在地,没了知觉的有十几个,甲板上的兵力一下子折了三分之一。

    这时,奚满月才从一棵树背后突然出现,另外四人也从四棵树顶纷纷跳下。

    三凶明明在林区中寻过他们五人,却都没看到他们藏在那里。

    见奚满月抬头示意,钟祥和钟陌也化回人身,站在了他们身旁。

    那个妖精头目离爆炸点较远,伤得不重,忍着疼痛开口问道:“几位是什么人?”

    奚满月抬手拜了拜:“正一盟威道天师,奚满月。”

    头目咧了咧嘴,脸上已经写明的不善里又掺上了杀意:“在下贾世轩,请问来此为何?”

    “这……”奚满月无奈地笑了出来,“还不明显吗?”

    贾世轩摇摇头:“你们已经把人质抢回去了,还来这里做什么?战书讲明是我们攻下津城港就是获胜,你们反而来攻桃源号,有悖君子之道吧?”

    奚满月笑得更加大声了:“贾先生,你也修炼了五百年吧,成王败寇,胜者即是正义的道理还不懂吗?”

    “你们人类这种不当不正的理论,学它何用?”

    “好吧,那我给你一个正当的理由。你们是来给攻阵主力提供支援的第二阵列,我们主动来拦截支援部队,有问题吗?”

    贾世轩哑口无言,他身边那个少女拉了拉他的衣摆,给他递了个眼色。

    奚满月冷冷地看了那个少女一眼,知道她又一次看懂了自己的所为。

    在她和贾世轩开始对话时,她就示意钟祥开始占领主建筑和驾驶室的行动。

    没现身的钟爻采用了营救人质时的隐秘身法,汇上各自分化半个身体的钟祥和钟爻,已经朝那边去了。

    看来他们这边的智囊是那个蝴蝶精少女,并不是那个鹿妖贾世轩。

    这真是有点儿出乎意料,毕竟昆虫成精需要的年头太久,修炼的进境更是缓慢,心智成熟的概率都相当低,更别说是拥有超出他人的智慧。

    眼看贾世轩要分兵回营,奚满月立即示意身边四人开始进攻。

    船舱中的二十几人也不知钟家的两个半人可不可以应对的好,不能再给他们额外增加难度了。

    宁家诗和宁七是亲姐弟,四把七星剑同时掏出,各自耍了个剑花,直接杀进了妖群。

    宁家桦也扯出法鞭,留在钟家两个躯壳身旁假作攻敌,实为保护。

    世镧镧则把已经空了的皮筒抱在怀里,把它当做长鼓,轻轻敲击着筒顶和筒底。

    奚满月就只站在原地,静静地与贾世轩和那个少女对视。

    她那个温和无害的笑容让贾世轩终于耐不住性子,甩开了少女的手,头上骤然长出一长一短两只鹿角,向着奚满月猛冲过来。

    “哎,真不让人省心。”

    那个蝴蝶精少女站在原地,从衣兜掏出一面小镜子,居然开始补起妆来。

262 攻占甲板

    世镧镧有节奏地敲击着手中的皮筒,这件容器像是非洲的打击乐器,发出好听的声响。

    众妖无法见到的令旗群受到鼓点的控制,转眼就汇聚在林区周围。

    令旗群逆转形成了抽走妖气的环流,被团团包围的众妖一时间都感到头晕目眩。

    它们只以为是鼓声叫人心烦,或是带有迷惑人心的幻术,全不知道是头顶的令旗正在运行,一时间各种法术和兵刃都朝着世镧镧招呼。

    宁家诗挡在世镧镧面前,两把七星剑舞个不停,口中跟着鼓点唱咒:“一起雷车,二起闪电,三起喧,四起震动,五起飞砂走石,六起雷车大霹雳摄,急急如律令!”

    说也奇怪,他脚下明明是按照五雷驱邪剑诀踏着罡步,偏偏就和众妖的袭击一一应和,闪躲、进攻,全不耽误,退敌的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法咒念罢,两把七星剑的剑尖闪着雷光,晃得雪亮的剑刃难以逼视。

    朝奚满月冲来的贾世轩则被宁七一剑架住了鹿角,一个肘击打在小腹,倒退回去。

    “林琪,你在等什么!”贾世轩吃痛大叫。

    那边的蝴蝶精少女林琪把小镜子一合,散漫地吹了声口哨。

    宁七喝道:“魅术,小心!”

    林琪娇笑起来,虽然自己的法术刚一发动就被看穿,她却混不在意。

    因为这个魅术并不是朝着奚满月等人使用的,而是给她的同伴“恢复”精力和体力的。

    果然口哨声后,天空中突然出现了细密的粉尘,闪烁着梦幻的彩色光芒,轻轻落在了所有人身上。

    随着粉尘的降落,所有的妖精的情绪都被林琪控制,同胞在眼前被击倒的恐惧一扫而空,为她奋战的狂热占据了内心。

    世镧镧控制着周遭的所有令旗,被环绕的林区内是怎样的灵力分布她最是清楚。

    感受到所有敌人瞬间暴起了强横的灵力和妖气,几乎和令旗收走的法力数值持平,她把皮筒翻了个个儿,拨开机簧,弹开盖子,让筒口朝着地面。

    刚刚令旗收起的灵力都被储存在皮筒之中,此时被她放出,全部汇聚在身前的宁家诗和宁七身上。

    宁家诗和宁七得了助力,周身散出淡淡白光,四把七星剑朝贾世轩一指,衣兜里的灵符不用念咒便纷纷飞出,围绕在二人身畔,防住周遭攻来的妖怪。

    奚满月退了几步,站到世镧镧身边,低声交代:“速战速决。”

    林琪先使用这种不能实质恢复全员法力的方法控制战局,就一定留有什么后手。

    奚满月不愿被他们凭这一时骁勇压住势头,这种以少战多的情况,必须保持住打压对方的态度和信心。

    而且,她让钟家三凶留下一部分在己方身边,就是为了完成奚成必的交代,向他们证明,四大家族不是只能依靠他们的软柿子,而是真正铁石心肠、功利至上。

    飘向建筑物的钟家三凶也明白他们的意图,但不拒绝这种做法的原因还包括,分身两处也是返尘诀较为安全的用法。

    若是钟甫还在,使用返尘诀时,他们至少会保证一人不参与在内,以便镇守三人的魂魄。

    只是这种示弱的事不能向奚满月提起。

    无论奚满月是明白他们的弱点主动保护,还是仅仅为了奚成必的交代无心促成,既能保护三人还不失面子就是好的。

    看林区那边打得热火朝天,三凶顺着楼体和窗缝潜入了船舱。

    这栋巨大的建筑他们已经探过一次,大概知道驾驶室在什么位置。

    【吞山诀,散开。】

    钟祥一声令下,钟爻贴在墙边显出身形,低声念起:“太昊白帝,伯益颛顼,嵩高五治,化子存身,辖之以灵,名讳钟爻。”

    法决念毕,黑沙显出微妙的人形,纷纷遁入墙内,各自沿着一、二、三楼的墙面向着船头的驾驶室遁去。

    楼里共有二十三个妖精,有七人是誓死要和桃灼堂共进退的家属,三个是人类,四个是老幼。

    因为奚满月那边吸引了妖精的全部目光,也没有其他妖怪分心来楼里保护。

    三凶一路遇到十几个有战力的妖怪,都被他们刻意偷袭,击毙在地。

    钟家的行事风格如此,四凶又是其中魁首,只要出手便不留活口。

    算起来还有四个在驾驶室内,这项情报流过三人的意识,钟祥又一次下令:【在驾驶室门口显形。】

    他们都不会开船,必须留下一个懂得开船的水手。

    三个人的精神力和单个人较量实在太轻松,他们完全可以随意使用同心诀,控制那最后一个活口。

    钟陌不由得叹息:【这也太简单了吧。】

    钟祥却告诫她:【别掉以轻心,他们有胆子去大阵帮手就不该只有这点儿能耐。】

    桃源号当然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攻得下来的,只是,作为杜秋风攻阵的第二阶段,船上的众妖都在尽量保存实力。

    满船的法阵、桃源号自身的精灵、船下暂时瘫痪的蜃,贾世轩和林琪全都不敢轻易使用。

    但被阴险狡诈的人类偷袭后方,杜秋风也不是全无预料。

    除了有指挥和号召能力的贾世轩,以及作为智囊和辅助存在的林琪,桃源号上还藏着一个不得了的妖怪。

    就在奚满月小队用强横的法器和武力把甲板上余下的二十几个妖怪全数击倒的紧要关头,一直和奚满月一样未曾出手的林琪突然又吹了一声口哨。

    世镧镧以为她还要使用幻术,连拍手中皮筒,三面飞散的令旗随即招来,围着林琪的头顶便要落下,把她封在其中。

    百年修为妖精只有本能的驱纵,没有道家的神通天眼,林琪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头顶已经布下封妖阵法,只觉得身子微微一僵,头顶就传来了三声清脆的“咔嚓”。

    世镧镧大吃一惊,瞪大了双眼看着林琪的上空,忽然委身坐在了地上,盘腿架住皮筒,两手一齐拍动起来。

    密集的鼓点招徕了七面令旗,全数汇聚在林琪上方飞转不停。

    “咔嚓”、“咔嚓”、“咔嚓”……

    七声连响,七面令旗和之前的三面一般,全数被折断了旗竿,掉落在甲板上。

    奚满月拍拍世镧镧的肩头示意她停手。

    这里显然来了不得了的对手,不光看得到妖眼难见的令旗,还能轻而易举地折断带有正气的世家法器。

    除了一开始确定阵眼的五面特殊令旗,掠阵的令旗共有二十二面,这时已经折了十面,还剩十二面,必须留下来破船上的法阵。

    林琪知道她口哨叫来的帮手到了,脸带得色。可她刚扬起下巴,脑袋就沉沉一坠,脖子都险些断掉。

    一个娇小的少女突然凭空跃出,踩在了她头上。

263 史上留名

    这个少女头上的双马尾一高一低,皮肤黑得不像国人,穿着一身黑色娃娃裙,若不是那双灰绿的大眼睛明亮到发光,几乎整个人都隐身在夜色之中。

    此时,她双手拿着把简洁的黑伞,大大咧咧地开口道:“你们都是四大家族的人吧?”

    奚满月道:“正是,阁下是?”

    “夭夭,杜秋风叫的打手。”

    世镧镧轻声问奚满月:“难道是同袍会史上留名的那只黑猫?”

    夭夭听到了世镧镧的话,开心地笑了起来:“对对对,是我是我,没想到我这么有名啊。”

    除了奚满月,四大家族的众人都神色一滞。

    他们对夭夭的名头很是忌惮。

    据传,同袍会未建成之时,众妖汇聚江南道,商讨先与哪家道门讲和,被江南道的大派茅山宗误解围剿。

    参会的妖精之中,有一猫妖名为夭夭,凭一己之力使三十余名道士拜服于武力,从此,同袍会与茅山宗和解。

    后来,同袍会受到承认的过程中,第一个与他们建交的茅山宗也出了许多力。

    这样一个千年之前就以武力著称的妖怪,时至今日会是多强大的存在实在难以想象。

    夭夭从林琪头顶跃下,站在奚满月面前嬉笑道:“所以我说,给我个面子,停战吧。”

    奚满月看了看近在几里之外的津城港,为难地说:“阁下知道杜秋风在做什么吧?”

    “哎,知道啊,这小子想背叛同袍会。其实我也不想来的,可是他把我老板藏起来了,我还想领工钱,所以……”

    奚满月无奈地笑道:“所以,咱们没必要互相找麻烦啊。桃源号眼看就要进港,如果他们援助杜秋风成功,千年前妖类献身建立同袍会的牺牲都要白费……”

    夭夭上一秒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下一秒五官就突然狰狞地扭在一起,用难以闪躲的高速瞬间欺近奚满月,洋伞抵住她的脖子大叫道:

    “所以我不是说了我家老板被他拐走了吗!”

    奚满月被卡得发不出声,在身后连比两个手势,世镧镧赶紧疾拍皮筒,十二只令旗瞬间汇聚过来。

    宁七早就准备好了一沓灵符,全数往空中撒出,灵符朝着令旗贴去。

    宁家诗也已经从战局脱出,凑到宁七身边,两人一齐随着鼓声急急唱咒:

    “角箕之精,甲乙神灵。扬波鼓舞,云雷速兴。井轸之星,丙丁曜灵。飞火万里,火逐烟生。奎参之精,庚辛之灵。流铃掣电,剑戟交横……”

    咒文响起的同时,奚满月身子往后一缩,一脚踢在夭夭腰间。

    夭夭把伞一收,伞面打开,接住奚满月这脚的同时又合了伞,把她的腿挑在自己肩头,贴着她的脸对她念白:“看来,我还是得把你们都打趴。”

    一边的林琪见这状况,连忙拉起地上的贾世轩,向着船舱冲去。

    奚满月眼到手到,顾不上被夭夭架住的腿,硬是别着身子从空中招来一面令旗,朝着那二人打去。

    夭夭洋伞又是一张,撇下奚满月去钩那面令旗,宁七却大叫一声:“破!”

    令旗上贴着的灵符突然闪出紫色的电光,一道雷电从符中射出,打在洋伞上,推着令旗直插在贾世轩的肩头。

    贾世轩惊叫一声,看着林区横躺一地的同堂好友,终于受不了这般惨象,抬手就要去唤身旁船身上的法阵。

    林琪见来不及阻止他,只能拔掉他身上的令旗,痛得他灵力无法汇聚,无法使用法阵。

    夭夭听着周遭此起彼伏的惨叫,长长叹了口气:“我说,你们真的是烦死了,要打就痛快打,耍那么多心眼儿干什么?”

    说着,她向后跃出近十米,洋伞又是一张,一个巨大的火球在伞尖汇聚,朝着四大家族的几人直轰过来。

    宁家诗和宁七的咒语终于念完,天上飞转的十二只贴符令旗越转越快,在某一时刻全数燃烧起来,像个火圈一样笼罩住整个林区。

    夭夭的火球被火圈毫无悬念地吸入,宁家诗和宁七剑指夭夭,火圈随着剑指甩出了数个火球,朝夭夭砸去。

    夭夭像只猫似的四脚着地,轻松地左闪右避,没被伤到分毫。

    就在二宁又要发难时,桃源号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所有人都被荡得脚下不稳,奚满月连忙示意四人按兵不动。

    【怎么回事,三凶搞不定船舱里的人?】

    并不是三凶战力不足,只是杜秋风疑心太重。

    妻子的因为亲信而被害死的事让这棵上古老树学会了永远多留一手,除了自己,他谁都不信。

    所以,驾驶室的四个掌舵之妖,全都是受室内的幻术控制,并没有自主意识。

    蜃的幻术其实有很多限制,一是发动范围幻术时,必须所有中术之人都解开幻术,才能够发动第二次;二是中术之人同时只会被一个幻术影响。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杜秋风在备战期间借船上的老蜃寻到了另一只蜃,特地安放在驾驶室中,就为了让自己能够同时掌握两方战局。

    本来蜃发动的范围幻术,对四凶这种意识联结在一起的人毫无作用。

    可是,三凶一入驾驶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同心诀控制掌舵的船员。

    蜃的幻术就这样被主动接受入脑,三人联结的意识同时接受了杜秋风的指令,和驾驶室中的四人一样,只知道要把桃源号开入津城港,开入大阵的下方。

    驾驶室中的蜃只有杜秋风一人秘密布置,从未透露过丝毫消息,三凶中招简直是必然。

    所以,他们感受到船上的打斗渐急,便让桃源号加速直接冲向津城港。

    刚好这时,杜秋风开始第二阶段的指令传来。

    津城港近在咫尺,驾驶室里的七人当即合力唤醒了桃源号的意识。

    奚满月眼看桃源号朝津城港的港岸毫无阻碍地直冲过去,地上的妖怪都急匆匆地爬起向建筑物里逃,也明白了当下情况。

    桃源号本身可以土遁,可是船上的人却不能,他们必须进入桃源号之中。

    夭夭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本来就战意不旺,见奚满月携着众人往船舱里冲,自己也几个闪身进了船舱。

    巨大的轰鸣在头顶响起,震得众人一时甚至忘了打斗。

    世镧镧把收在皮筒中的令旗一一拂过,突然对奚满月道:

    “队长,我和家桦去破阵。”

264 莫须幻境

    这次攻船,奚满月一直都没有正式出手,就是在等桃源号上的阵法发动。

    上次在桃源号上吃的亏她始终记着,此时听到世镧镧主动提起,当即同意:“我和你去,家桦留下,夭夭出手就引她到甲板来。”

    三个宁家子弟点头,看着躺尸一地的群妖,在自身周遭布了个符阵,低低商讨对策。

    土遁的法门他们都不太熟悉,可是此时船已经驶入港下的空层,不再需要在土层中穿梭。

    同胞们战斗之中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出现在灵觉之中,上方的战局之混乱搅得她和世镧镧心神不宁。

    令旗已经被宁家二人附了灵符,世镧镧只要驱动,它们就可以直接按灵符对阵法的感应,主动去寻找阵眼。

    其实奚满月根本没想到二次来到桃源号上,一切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这些妖怪居然始终没有发动船上的法阵,只靠他们那参差不齐的能力扛着准备万全的四大家族和钟家三凶,实在是有些自大了。

    只是凭空杀出来的夭夭确实是劲敌,此时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在船舱中也不见人影。

    看着世镧镧连破三阵,奚满月戒备地环看四周,只怕夭夭随时出现。

    突然,舱内发出一声巨响。

    奚满月一惊:【不对,三凶在船舱里,他们要是之前就出了什么事,现在在舱里也大有问题。】

    想到这儿,她连忙折返回去,果然一进舱门,四层的建筑中浓重的血腥味儿就逼得她后退了一步。

    之前宁家桦负责看顾的二凶肉身上有他们的三魂四魄,化作黑沙的三凶为了安全,只留了三魄支撑行动,全凭附近的肉身来吊着自身的存在。

    可是那三魄中了幻术,剩下的脆弱魂魄也跟着中术,两者靠得太近就会相互吸引,肉身便也朝着驾驶室走去。

    妖怪们不知原委,当即舍命阻拦,三个宁家人刀剑无眼,与妖怪们杀在一处。

    夭夭原本是被不情不愿牵扯进来的,找到这个大家都收手的时机已经不想再打架了,就变回原形藏在了吊灯上,这时见到同胞被屠杀,只好跳出来助阵,整个船舱顷刻间乱成一团。

    奚满月从怀里掏出了为和奚钩月对抗准备的御鬼法铃,叫停了宁家三姐弟,终于决定要亲自上阵。

    她把他们赶出船舱,转手便封了舱门。

    舱门再被打开时,门前晁千琳和蓝晶等人都汇聚在一片死寂之中。

    浓烈的妖气和滔天的晦气打着旋儿涌出,呛得所有人都连退几步。

    突然一道天雷击在众人身后,逼得众人纷纷走入船舱。

    舱内毫无生气,仿佛荒废了多年。

    宽敞的走廊上没有半个人影,原本海蓝的地毯和墙上的装饰画都破破烂烂,顶灯也昏黄得仿佛随时就会熄灭。

    晁千琳强忍着咳嗽。这里的妖气和晦气刺痛着内脏,让她肺中翻腾个不停。

    蓝晶依旧抱着她,谨慎地看着四周,口中却还在轻佻地开着玩笑:“看没看过《闪灵》,我感觉咱们过了那个拐角,就会有两个小女孩手拉手站在……”

    原本周围的天师们听了他的话都不以为意,甚至还横他一眼,嫌弃他扰乱紧张的气氛。

    可是,真的在拐弯后的走廊上看到一对双胞胎女孩站在那儿,就让人有些难以淡定了。

    蓝晶打量着那两个女孩,突然冒出一句:“我是不是红蓝色盲了,电影里地毯是红的,她们的裙子是蓝的啊?”

    晁千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现在是老任附体了吗,拜托你变回钱惜兰好不好,很烦诶……”

    今天接二连三的状况让在场的所有人立刻意识到这是幻术。

    这种紧要关头又中了幻术真是相当不妙啊。

    最不妙的是,幻术之中,人的时间感会被搅乱,说不定他们都还在掉落到桃源号的过程中,随时都可能被击杀。

    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久还一个妖怪都没见到了。

    眼见着走廊尽头那扇大门打开,一屋子的血水汹涌而出,所有人都慌乱地往后跑。

    蓝晶不敢离开人群,只好跟着他们一起跑起来。

    “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吗?味道?颜色?声音?”

    蓝晶摇摇头:“哪里都很不对,一时找不出来。”

    晁千琳突然想起他之前就在大阵中,蜃的第一次范围幻术蓝晶应该也没有躲开,忙问:“之前那个幻术你是怎么破的?”

    “那和你以前遇见过的不一样。取材于中术者记忆的幻术基本都是在记忆之中找最大的不同,只要完全说服自己那不是真相就能解开。”

    “什么意思?”

    “那个幻术是拼凑起你最恐惧的事,用恐惧扰乱你对环境的观察,所以只要克服恐惧就行了。”

    “恐惧?”晁千琳瘪瘪嘴,“这样啊……那岂不是和渡过心魔一样,从记忆取材的话,蜃的特性就没什么意义了……”

    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看向他们逃离的方向,猛地反应过来:“蓝晶,咱们回去。”

    蓝晶只是怕他们脱离了周遭的修者,自己没能力保护她,这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赶紧逆着众天师往回赶。

    因为他们中过蜃的幻术,下意识地接受了蜃把所有人的幻境联系在一起的可能。

    可是周围的人他们其实都不认识,刚刚又是蓝晶的一句话唤起了幻境中的变化,很可能这个幻境中就只有他们中的某个人而已。

    既然如此,和这些天师一同行动就没有意义,只会徒生变故。

    趟着淹没膝盖的血水,蓝晶又把晁千琳抱得更高了一些。

    晁千琳看他单臂吃力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又不是真的,没关系啦。”

    “是吗?”蓝晶看着她,突然又附身吻了下来。

    晁千琳抬手揪住他的耳朵,硬是把他扯开。

    蓝晶笑道:“又不是真的,没关系啦。”

    晁千琳无奈:“你就一点儿危机感都没有吗?现在我们都知道这是幻境,却还是出不去,就说明这是需要通过感知来破解的幻术,对吗?”

    蓝晶点点头。

    “可是这样的话,只要同时封闭所有感官,不就一定可以破解了吗?”

    “你确定身边的一切一定安全吗?我们在幻境中见到的事,可能是现实中事物的投射,扑过来的这两个女孩可能是现实中的两柄飞刀。

    “如果你封闭五感,在幻境解开的瞬间,时间和现实中同步了,对危险躲无可躲,正中施术者下怀。”

    “那你还让她俩趴在你背上?”晁千琳不可思议地看着老神在在的蓝晶。

    蓝晶回头看了看那两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笑着说:“痛了的话,至少幻术解开,你还安全些啊。”

    “诶?”晁千琳顾不上想他话中的情深,突然戳了下他手臂上的伤口。

    蓝晶居然没觉得痛。

265 生而为己

    “蓝晶,请问是你的触觉被封锁了,还是你本人是我看到的幻觉?”

    蓝晶垂头想了想:“我有没有回答过你之前不可能知道的问题?”

    “好像有吧……”

    蓝晶叹了口气,又看了一圈周遭景物:“看来我们被幻境连接在了一起,却在现实中被分开了。”

    “所以这两个小女孩其实是扑向我的两把飞刀?”晁千琳看着那一条细嫩的手臂穿过蓝晶的身体,抓住了自己的头发,突然有些无奈又有些伤感。

    蓝晶看她落寞的表情,把她更紧地搂在怀里:“陛下,今天,辛苦你了。”

    “可是我……全程都在醉生梦死,什么都没做,连自己都保全不了。”晁千琳说着,自嘲地笑了两声。

    “但是你促成了现在的一切。”

    晁千琳一时语塞。

    蓝晶的话无褒无贬,只是陈述事实。

    影响力也是一个人的能力。

    就像是资本家在宴会上被有投资需要的创业者团团包围,就像明星在机场走过勾住媒体和粉丝的手指按下快门,就像杀人狂凭一张通缉恐吓着全市中小学提前放学。

    她什么都没做,仅仅是存在于此,却引导着事态一步步的发展。

    这样的影响力是很多人献祭自己和他人的一生都无法得到的。

    奚家的预备族长、桃灼堂的反叛头目、货真价实的魔头为她在此处争斗,没什么比这能更真切地让她了解到自己的价值。

    可是,这有什么意义?

    她生来如此。

    不是用这双手握住命运,而是被命运握住了自己。

    晁千琳回抱住蓝晶,低低地说道:“我真的,再也,不想,遇见幻术了。”

    她一句一顿地说着,全封了自己的五感,眼前一黑。

    再睁开眼,抱着她的人已经不是蓝晶,而是奚钩月。

    看她醒了,奚钩月摇着头浅淡地一笑,居然比未入魔时更像个普通女孩。

    离得这么近,晁千琳才看清她碧绿的眼睛,更加搞不清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现实。

    一道天雷骤然劈下,奚钩月勉强躲开,整个人摇摇晃晃,差点儿把晁千琳脱手扔出去。

    晁千琳惊讶地发现她半边身子都已经烧成了焦炭,现在只剩下一条手臂,之前被她当做“飞刀”的,是奚钩月用来固定她的两条藤蔓。

    “你的手?”

    奚钩月没说话,脚下已经没有植被可踩,只能在地面裸露着的钢筋上纵身越过巨大的塌陷。

    晁千琳极目四望,周遭居然一片空阔,一个人都没有。

    原本形成迷阵,让人迷失方向的集装箱都掉落在脚下的深坑中,而坑中确确实实存在着桃源号,桃源号上似乎也没有任何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奚钩月胸口一热,闻到血液的腥甜,知道晁千琳又呕血了。

    可是又一道天雷直劈下来,比上一道来得更快更猛,她根本没精力顾及她。

    这已经是第四十五道,还有四道她就要熬到头儿了,但她不只遍体鳞伤,还抱着自己最不想伤害的人,奚钩月急躁得不行。

    而这诡异的事态其实全部都要怪她自己。

    因为她不愿离晁千琳太远,道道天雷被她避过,都击在了大阵之上,帮了杜秋风一个大忙。

    当时的奚成必已经解开幻术,杜秋风当即发动了新的范围幻术,想借着混乱无比的情况彻底攻下四大家族。

    没想到赶过来的奚成必在路上也发动了伪港上最大的法阵。

    主阵会被费尽心力建在这个没有任何现有港岸为凭依的地方,有三个理由。

    一是给四大家族的前期准备争取时间,防止主阵的情报事先外流。

    二是用可以随意排布的集装箱和塔吊围成让敌人丧失时间感和方向感的阵法,最大范围地控制住桃灼堂众妖。

    而三则是建立在一和二之上。

    所谓的大阵,从一开始就有两个。

    那张模糊的战书,写明的津城港太大了,大到包含了数个口岸和这个临时搭建的场地。

    四大家族阻止情报外流除了保护这些阵法的细节,还为了掩盖他们分别在两处布阵。

    集装箱和塔吊布成的迷阵模糊了方向和时间,也模糊了下方压住的巨大传送法阵。

    这个传送法阵链接的位置就是津城港的主港口三号港,那里列队等候的是同袍会派来镇压桃灼堂的各堂精锐。

    因为下了战书,奚成必也抱着居高位者的自尊,希望打得杜秋风心服口服,所以第一战只用自家的天师和他们相对。

    按照和杜秋风相同的备战思路,奚成必也准备了第二阶段迎头痛击之后,他要把这群满心不甘的妖怪交到他们的自己人手上,让他们被同样遭受背叛的同胞处置。

    大阵发动时,晁千琳正被蓝晶携着,挂在集装箱上岌岌可危。

    杜秋风的幻术和传送几乎是同步进行,他作为全场唯一清醒的人,自然不会放过晁千琳这个已经到手的“战利品”。

    奚钩月一直在远远注视着战况,她失了使用幻术的能力,居然也产生了对幻术的免疫,见晁千琳又被杜秋风夺走,当即过来抢回。

    可是,传送法阵能够传送的灵子量是有限的,成魔的奚钩月远远超出了那个数值,被她抱着的晁千琳受她波及,也没有被传送到主港的大阵。

    光华闪过的一瞬间,周遭的人和妖都消失一空,奚钩月不自觉地欣喜了几秒,才被又一道天雷提醒了现状。

    她还在渡劫,拖上晁千琳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杜秋风若是能把晁千琳带到那边的大阵,也肯定会被四大家族和同袍会的众人制止,奚钩月不出手她才会更安全。

    可抢回晁千琳是她的第一反应,即使是现在为了护住她失了一条手臂,奚钩月也谈不上后悔。

    又将将避开一道天雷,奚钩月在心底默数:【四十六。】

    听着还没彻底消散就再次响起的轰鸣,她低下头对晁千琳说:“这只手是我欠你的,抱你吻你的事,差点儿杀掉你的事,不要恨我,好吗?”

    晁千琳干笑了一声。

    无论是之前对她造成的伤害,还是此时强塞给她的补偿,从头到尾,这个人都在自说自话。

    “钩月,我是一个‘人’,你给我的伤害和补偿我都有权利不要。

    “你想要的爱和原谅,我也有权利不给。”

    奚钩月点点头,看着晁千琳苍白却坚韧的脸,熟悉的嫉妒和爱一齐溢出:“我明白了。”

    这就是值得她爱的晁千琳。

266 循环无解

    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攒动又一次压到切近,奚钩月叹了口气,低声道:“抱紧我。”

    晁千琳用尽了力气抬起手臂,搂住她的脖颈,觉得自己的状态比之前的“回光返照”还要糟糕。

    她突然觉得好饿。

    周遭只有奚钩月身上的焦糊味儿、地面塌陷后强烈的土腥味儿、灵子波动后奇妙的汽油味儿,她却朦朦胧胧地闻到了栗子炖鸡的味道。

    恍惚间,还没完全变声的少年音似乎也在耳边响起:

    “千琳,我做的栗子炖鸡,第一次做所以火候没太掌握好,可能盐加多了……”

    那好像是晁千神学会的第一道菜。

    也可能并不是,只是那一道最拿得出手,所以直到那一天他才承认晚饭出自自己的手。

    想到他那时的争强好胜还带着孩子气,相比如今说出过度自信的台词也不红不白的脸色,那副骄傲又羞涩的样子格外可爱。

    明明就想听“好吃”,却要先自行贬斥一番掩饰真心,假作谦虚……

    晁千琳在掩盖万物的雷声中轻笑起来。

    奚钩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看到她的笑却郁结于胸,感觉又两道天雷震得自己全身血管都在向外渗血。

    她受了严重的内伤,身体里的经脉被太多次的天雷震得节节寸断。

    她这才明白花不如半人半植物的身体是如何造成的。

    天雷造成的伤害几乎不可修复,奚钩月尝试了多次,原本可以治愈自身的法术能发挥的效力微乎其微,想要使内伤全部恢复需要消耗的法力之庞大难以预想。

    为了使断流的经脉得以为继,她只能让霉菌在自己体内生长,把它们控制在可以作为生命体传输能量的状态。

    显然花不如也在渡劫时受到了重创,才不得不用那样的身体辛苦地活着。

    为了避免体内的植物过度生长,或因为体内不宜生存的环境死去,她恐怕日夜无眠,永远都不能彻底休息。

    头顶的又一道天雷已经降下,奚钩月为惨淡的前景心生凉意,只一晃神,发丝已经被雷黏上。

    她慌忙闪身,天雷却像蛇一样把她缠得更紧。

    传遍全身的雷电直达她脚下的钢筋,整条钢材都剧烈地颤抖着,逐渐发红,似乎马上就要融化。

    奚钩月催生自己体内的霉菌把天雷罩在晁千琳身体之外,强行透支法力的痛楚高过了被雷直劈的痛楚。

    听到她痛苦的哼声,晁千琳从迷幻的失魂中恢复了清明:“钩月!”

    “啊!”

    奚钩月一声长嚎,身上的电光逐渐疏散,这道天雷终于结束,周遭陷入了一片死寂。

    沉重的雷云滚动如沸水,紫色和金色的电光隐藏在其中,一刻不停地闪烁切削着凝结成块的水蒸气。

    天空像一张望不到边的巨口,一寸一寸地吞吃着大地之上的空间,把雷云推到了伸手可及的高度。

    空气被挤压在天空和大地之间,密集到有了重量,夹着奄奄一息地奚钩月和晁千琳。

    最后一道天雷正在酝酿。

    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这样的杜绝声响的寂静中,二人的脚下忽然传来一声脆响。

    这声响之后,一连串的声音连锁反应一样爆开。

    桃源号四层高的船上建筑寸寸碎裂,朝着甲板砸落。

    奚钩月和晁千琳惊到几乎忘了头上的灭顶之灾,呆呆地看着奚满月在正自坍塌的废墟中爬出。

    她浑身是血,怀里抱着只黑猫,手中的御鬼法铃还没有松开,却已经破碎得只剩下半片,铃舌和下方坠着的铜香囊都丢失了。

    好像感受到了两人实质般的目光,奚满月抬起头来,骨子里透出来的淡漠让她看起来像个浴血的修罗。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眼前和脑内都是一白,视野和灵觉都被强烈的白光占据。

    奚钩月完全懵了。

    就在这一瞬间,支配她一切行动的情绪和潜意识中的理智交汇相融。

    最爱的晁千琳在她怀中。

    最亲的奚满月在她脚下。

    足以灭绝一切的天雷在她头顶。

    她不想死。

    她也不想她们死。

    怎么办。

    细碎如万蚁捧沙的噪声在耳膜上狠狠碾压,奚钩月僵硬地像个球形关节玩偶,完全没了招架之力。

    第四十九道天雷的强度难以估计,而她在这种震惊中完全断片,说是魂飞天外也毫不为过。

    “哟,第二个交易,你听不听?”

    花不如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一片纯白的世界,给生死簿上的框住几人姓名红圈打开了缺口。

    “……什么?”

    奚钩月完全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转头。

    那个少女依旧像只水母一样在空中飘摇,一脸灿烂的笑容被强光隐去了一半。

    “最后一道雷我可以帮你挡下来。”

    奚钩月的大脑替她发问:“你不是已经收了我的眼睛,答应帮我渡劫?”

    “可是你那时候说,让我搞定杌再来啊,我搞定杌了,渡劫就是第二件事了。”

    奚钩月打量着同样狼狈的花不如,忍不住笑了出来。

    花不如也不着急,静静地看着奚钩月张狂地笑到跳起来,笑到流出泪来。

    “这是个循环吧?也曾经有人这样对你,对吗?”

    花不如看着恢复冷静的奚钩月,淡淡地笑着,点了点头:“所以你其实不必理会我,她们百年之后终究是会死的,不接受这个交易,你也能挺过天雷,还有无穷无尽的时间来恢复自己。”

    “可是你不也感到寂寞了吗?你不是也想回到人界了吗?”

    花不如依旧淡淡地笑着,她知道奚钩月已经同意了这个交易。

    魔是世间最可悲的存在。

    拥有和所谓的神一样无穷无尽的生命,却没有所谓的神那样冷酷到底的理智。

    被感情操纵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她们对手中稍纵即逝的生命无比眷恋,哪怕只有百年,也想要牢牢抓住。

    偏偏无能为力。

    花不如凑到奚钩月身边,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一道单薄如烟的白光从奚钩月头顶飘出,流进了她的唇间。

    “你知道吗,总有一天,你也会做和我同样的事,就像今天你经历的一切,我也都曾经历过。”

    奚钩月苦笑了一声。

    面前这个甜甜笑着的魔,也曾经在入魔后放不下执念的时刻留在心魔纠缠的对象身边渡劫。

    也曾经为了保护那个最重要的人和那个最珍贵的自己,抛弃了眼睛和触觉。

    这是个该死的循环。

    她为了拿回自己被拿走的一切,默默等待了千百年。

    今天她终于拿回了自己被剥夺的人生,代价却依旧均衡。

    接下来,要等待上千年的便是奚钩月了。

267 画下句点

    奚成必眺望着天边烟雾般消散的雷云,身上的沉重一扫而空,心头却沉得他背都直不起来。

    传送法阵中没有晁千琳的影子。

    这个法阵为了一次容纳上百人,已经完全超了负荷。

    同袍会的数十名妖怪在法阵发动时为它注入法力,才能勉强让它运行,它根本就不可能发动第二次。

    而且,杜秋风带领的众妖在这个仅有传送功能的大阵上没了其他阻力,转眼就和四大家族的天师、同袍会的帮手混战一团。

    因为压倒性的人数优势,四大家族和桃灼堂间胜负已定,只差时间。

    可是,和奚钩月之间的胜负,他似乎没有胜算。

    晁千琳一定是被奚钩月带走了。

    奚钩月却正在渡劫。

    之前的幻象当中,奚成必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对二女儿的宠爱,所以他此时此刻根本就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担心谁。

    四十九道天雷都已经结束,奚钩月和晁千琳到底会是怎样的结局?

    奚成必捏紧了拳头,朝着被天雷震惊,还都陷在惊讶和呆滞中的队员们打了个手势。

    队员们立即脱出了震惊,重新投入回对桃灼堂的镇压行动。

    混战之中,杜秋风快把自己的牙都咬碎了。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想方设法弄到大阵中破阵的桃源号没派上任何用场。

    船上满载的法阵完全没机会使用,凭着自己杀入大阵的第一梯队已经毫无胜算。

    而且,传送法阵强行打断了他同时发动的幻术,四大家族的天师们对战局的两个阶段早有准备,完全没受到影响,给了桃灼堂当头一棒。

    晁千琳说的没错,他那时就该抛下自己的颜面,向奚成必提出停战。

    虽然身边没了那个入魔的奚钩月,四大家族一定不会伤他这个主犯的性命,但他若是被四大家族交回同袍会,那他的复仇和带领桃灼堂独立的大业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奚成必感受到杜秋风恶狠狠的目光,心中有些许不该有的感情飘过。

    同情。

    他有些理解这个同为鳏夫的男人是凭着什么样的信念,背叛千年前填进无数同胞性命才建立起的同袍会,背叛整个里世界正道,背叛数量多过小小桃灼堂成千上万倍的人类。

    杜秋风对齐升逸的恨,大概和奚成必对自己的恨没什么区别。

    奚成必功利至上的信条在这样的类比中开始松动,或许是因为将入耳顺之年,他真的因为年老而心软了。

    他把那个冷情的自己投射在了齐升逸身上,希望自己对妻子和女儿的愧疚懊悔能被杜秋风的手斩杀排遣。

    “杜秋风!”

    奚成必用灵力催动着声音传遍了整个战场,与杜秋风交手的两个特侦队队员都自觉停手。

    杜秋风见他郑重的神色,也明白他是要和自己正式交谈,纵是满身狼狈,他也不愿输了气魄。

    巨树从他脚下升起,把杜秋风擎到了半空,让他俯视着战局之外持令指挥的奚成必。

    “投降,加入特侦队逮捕齐升逸的行动。”

    奚成必用命令地口吻说出这句话,习惯性地维护着自己的立场。

    因为晁千琳曾经提过这个方案,杜秋风感到意外的只有奚成必居然还给他留下了投降的机会,而不是在彻底征服了桃灼堂后用强制性手段要求他们去当炮灰。

    “如果我不投降呢?”

    他感觉自己的嘴不受控制,居然在这种局面下说出这种话。

    奚成必的脸明显僵了僵。

    还没等他开口,一个娇媚的女声便插入了他们的对话。

    “你不投降,我就杀了她哦。”

    奚钩月扼着晁千琳的脖子,朝看向她的两个男人抛了个媚眼,同样用最浮夸的无所谓掩饰着满身的狼狈。

    这一举给了杜秋风一个大台阶。

    整片战场为奚钩月的这句话,瞬间安静了下来。

    杜秋风仰天长笑:“奚成必,你真是生了两个好女儿啊!”

    奚成必心下一凛。

    他全身心地惦念着入魔的奚钩月,完全忘了和三凶前去攻占桃源号的奚满月。

    可是杜秋风没给他思考这些的空闲,掷地有声地抛出三个字:“我投降。”

    众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道黑影闪过,把杜秋风从十米高空猛扑到了地面,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砸出一个龟裂的深坑。

    一只小臂长的黑猫奇异地伸展成人形,小小的黑爪化作五指清晰的纤手,狠狠地掐着杜秋风的脖子:“王八蛋,你到底把桃之搞到哪儿去了!”

    杜秋风手指微动,一旁的巨树就斜插过来,直扫夭夭的腰身。

    夭夭的手在腰后一划,那把黑伞凭空在手中出现,硬是卡住了巨树的枝丫,引得疯长的枝干统统绕开了他们二人,反倒遮住了他们的身形。

    要不要继续哄骗这只单纯的猫妖?

    被自己的本体笼罩其中,奇妙的安逸感让杜秋风失了神,这个念头忽然在脑中闪过。

    凭夭夭的能力,把他一人带出这片混战或许没什么问题。

    可是只剩他一人,夺回晁千琳,找到齐升逸,还有可能吗?

    杜秋风轻拍她的手臂,让她稍微松手,给自己留出说话的余地:

    “对不起,骗了你,我其实不知道他在哪儿。”

    夭夭灰绿的眼睛被气得滚圆,瞬间散发出人的绿光。

    “夭夭!”

    奚满月忽然叫了她一声。

    众人这才发现和这些人相比之下毫无存在感的奚满月也站在战场边缘。

    奚成必不自觉地长舒了口气。

    夭夭回过头去,一声尖利的咆哮有如实体,切断了挡住她视线的巨树。

    轰然倒塌的巨树惊走了两旁的特侦队队员和妖怪们。

    面前的道路就这样被清理干净,奚满月穿过战场缓缓走来。

    “没关系,我们一起把他找回来,先让大家把今天的烂摊子收拾好吧,好吗?”

    奚满月的语气和笑容格外温柔,就像在劝慰一个不懂事的孩童。

    夭夭委屈地抽抽鼻子,憋着嘴点了点头。

    虽然大部分人不知道这个黑黑的小姑娘是谁,但所有人都在她利落的出手和惊人的咆哮中感受到了她带来的压迫感。

    这时,见她收了所有气场,全场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这场还不到一小时,却显得旷日持久的大战终于被猫妖夭夭的一个点头画下句点。

268 医院惊梦

    一直在一边观战的奚钩月放下了钳着晁千琳的手,小心翼翼地把她搂回怀里。

    她没像花不如那样用藤蔓替代缺失的手臂,而是保持着残损的身体,维护着自己为人的原型。

    因为触觉被拿走,奚钩月现在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疼痛、劳累与否,那副漫不经心嬉笑着的面孔反而更加自然。

    她压低了声音问晁千琳:“我带你走吧,离这些纷争远远的,好吗?”

    听到这句话,无数个念头从晁千琳脑海中流过。

    但五光十色的愿景快得像重重残影,唯一停驻并从她口中流出的只有:“晁千神……我想见他……”

    奚钩月对她恍惚的样子怜悯到心痛,却对她口中的话徒生嫉妒和愤怒,控制不了自己的语气,冷冰冰地说道:“你觉得可能吗?”

    晁千琳无奈地一笑,落寞已到极点:“是你要问我,我才回答。

    “难道只有你们有自作自受的权利,却要我命不由己,爱不由己,被爱亦不由己?”

    奚钩月抿着唇没有回话。

    晁千琳等不得她的沉默,为了这个“请求”,态度徒然柔软:“钩月,无论你要怎样,我想见他,不然……今天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奚钩月用藤蔓抹掉了晁千琳脸上的血迹。

    为什么对自己,她能说出“我不想就有权不给”那样决绝又坚定的话,对他,她就愿意放下自己的尊严和人生,转眼间就求饶?

    对视之间,晁千琳的眼睛像盲人一样没有焦距,涣散成一纵深渊。

    她脸上没有恳求也没有悲伤,空泛得可怕。

    奚钩月突然心惊胆战,移开视线,强行让自己动摇的心神稳定下来。

    刚刚渡完劫,她的状况用一个“糟糕”都难以形容。

    没了“眼睛”,没了触觉,有着千年难医的内伤和无药可医的心伤,作为魔,她的软肋太多。如果手上没有这个“人质”,想必奚成必立刻就会让手下的队员们朝她招呼。

    然而,这一切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她所想的依旧只有“她”。

    “好,我带你去见他。”

    奚成必确实一直关注着她们二人,见奚钩月转身便走,心也跟着揪起来。

    眼下战局初定,需要善后的事情太多太多,他空不出手去应对这个渡劫之后的魔,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亏欠太多的女儿。

    提前半个月,津城就下达了电路检修的通知,今夜这半个城市除了港岸沿线全部停电、封路,还“刚巧”在城市另一端举办了以选秀突击为名义的免费偶像演唱会,港区周边方圆十里鲜有人烟,连空中的卫星也都被屏蔽。

    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国家给出的资金和权限就算再丰厚,也不能拖太久。

    天亮之前,这片战场就必须恢复原状。

    【把桃灼堂全权交给同袍会的话就绝对要不回来了,现在没有那么多队员能调用……虽然她刚帮我劝降了杜秋风,可是晁千琳被她带走的话……】

    还没等奚成必做出决断,奚满月就抢先提出:“队长,我去追钩月。”

    她向旁人借了件警服,头脸上的鲜血也全部擦干净,抱着又化为黑猫的夭夭,笔挺地站在奚成必面前。

    “你们去?”

    奚满月看了一眼悠哉的夭夭,介绍道:“这是同袍会史上有名的大妖夭夭,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她会援助我,不需要其他队员。”

    奚成必点点头,眼睛却看向奚满月身后。

    奚满月一回头才发现蓝晶就站在那儿,便介绍道:“事务所的同事蓝晶,也会一起去。”

    奚成必眼下也没别的主意,他对奚满月向来信任,便掏出一块令牌:“伪港的传送法阵应该毁了,去港外的警局吧。”

    奚满月接过令牌,带着夭夭和蓝晶离开。

    一脱离奚成必的视线范围,蓝晶就叫住奚满月:“用这个吧。”

    奚满月看着他手上小小的黑色立方:“玄离?”

    “千琳给我的。”

    奚满月一脸了然地笑笑,跟着蓝晶迈进玄离打开的空间。

    按蓝晶的判断,晁千琳一定会第一时间回到医院。他带着一人一猫轻车熟路地转过走廊,推开了一间重症监护室的门。

    黎明前最凉的夜风从洞开的窗口吹了进来,淡蓝的棉布窗帘和床畔的仪器接管缓慢地晃动着,整间病房寒如冰窖,丝毫没有夏夜的温暖。

    奚钩月不在,晁千神也不在,只有白阳安静地躺在病床旁的地上。

    晁千琳手里捏着张纸,呆坐在空荡荡的床边。

    三人被这意想不到的事态搞的一头雾水。

    蓝晶小心翼翼地开口:“千……琳?”

    他没得到回应。晁千琳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连呼吸起伏都没有,简直不像是活人。

    奚满月赶紧跑到她身边,却发现静坐的少女已经没有了意识,她的手才刚碰到那冰凉的身体,晁千琳就僵直地倒下了。

    蓝晶慌忙按下紧急呼叫铃,当值的护士、大夫接连赶来,把重伤到骨子里的晁千琳和意识全无的白阳推进了手术室。

    奚满月看着从晁千琳手中强扯下来的那张纸条,满脸费解和无奈。

    纸上是晁千神的笔迹:“千琳,要事急驱,不知归时,盼你安好,勿念。”

    “他这是什么意思!”

    蓝晶看到那张字条,没来由的一股邪火,抢过那张纸,差点儿就要把它撕成碎片。

    奚满月急忙拦住:“你先别添乱了。”

    “那个魔头走了?”夭夭在奚满月怀里问。

    “应该是吧。”奚满月把夭夭放下,“你变成人形吧,医院里不许带动物,刚才情况紧急才没人发现。”

    “好吧……”

    夭夭又化作那个黑皮肤双马尾的女孩形象,和那二人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等待。

    没多久,手术室的门就被打开,大夫一脸犹疑地走了出来:“请问你们谁是白阳的家属?”

    还没等奚满月和蓝晶从面面相觑中得出结论,夭夭就站了起来:“我是。”

    “啊……是这样的,他现在处于没有自主反应的植质状态,通俗点儿说就是……植物人。”

    “哈?”夭夭听了大夫的话,居然直接笑出声来,“白阳?植物人?你在逗我吗?”

    “请冷静一下,各项检查和指标确实是这样显示,而且看他的状态,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希望你们能调整下心理状态,接受这个事实……”

    夭夭也看出大夫没有说谎,不由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张张嘴却没说出话,最后只好点了点头。

    又等了足足六个小时,晁千琳的手术室才终于打开。

    看着大夫讳莫如深的样子,蓝晶和奚满月都是心头一紧。

    “她还活着吗?”

    大夫点头后,蓝晶松了口气,对方的话再也没进到他的耳朵。

269 安灵圣教

    这天夜里,除了津城港上的混战,晁千神的病房也发生了一番混战。

    晁千神睁开眼时,身旁站着僵直不动的李立青,地上躺着似在沉睡的白阳,面前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

    他顶多二十出头,一脸稚气,带着副黑框眼镜,一身李宁运动服套装,手插在兜里,故作深沉却掩饰不了眼中的热切。

    “你醒了?”

    “……千琳……呢?”

    晁千神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撕心裂肺的痛从胸前的伤口蔓延到头部,他撑起身的动作也随之一滞。

    “我帮你。”那个年轻人伸手搀扶,调节好病床,帮他坐起身来。

    晁千神不愿自己无力的样子被陌生人所见,也担心这人来者不善,偏偏挣扎不得,心里有些恼火。

    “啊,对了,晁老师你好,我叫卫语信,是安灵圣教现任教主。”似乎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善意,年轻人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下,朝晁千神行了个礼。

    “安灵圣教?”晁千神只感到莫名其妙,“我要按铃了。”

    卫语信毫无畏惧,满脸笑容,只静静地和他对视,搞的气氛格外诡异。

    晁千神不知道这人要搞什么花样,手朝着紧急呼叫铃移动的同时,口中也开始喃喃念动下雷诀。

    然而,一种突兀的违和感和眩晕感向他袭来。

    晁千神惊讶地发现自己视线中的景物在一次眨眼间产生了细微的不同月光和路灯投下的光影位置改变了,地上的白阳似乎翻了个身,而卫语信正打着哈欠。

    他当即反应过来:【我……断片了?】

    卫语信看着他隐隐的震惊,浮夸地鼓起掌来:“晁老师,太棒了,我就知道你立刻就能发现。”

    晁千神一头雾水。

    对方似乎在赞赏他发现自己被动了手脚,可卫语信到底做了什么,短短的“断片”间发生了什么,以及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发现中招,晁千神都没明白。

    尽管如此,他依然保持着镇定自若的表象,默默收回去按铃的手:“阁下到底是谁,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发的短信你看到了吧?”

    这话瞬间唤醒了晁千神的记忆:“难怪你的名字这么耳熟。”

    “我还以为晁老师从来都过目不忘呢。”

    “我只对有价值的东西过目不忘。”

    卫语信点点头,指着一旁的李立青说道:“我已经证明我的价值了刚刚,我救了你。”

    晁千神冷哼一声,看了眼白阳:“有他在,不需要你。”

    “所以我让你变得需要我了啊。”卫语信踢了一脚地上昏睡的白阳,“而且现在,你格外需要我。”

    能让摸不透底细的白阳中招,晁千神自然不敢小觑,他强做平静地问:“你想怎样?”

    被问到正题,卫语信开心地在病床前跳起脚来,一边走来走去,一边说道:

    “本来我想着,先通过法阵的事儿接触你一下,没想到刚好那么巧,你去帮那群没用的天师擦屁股了。

    “然后我就想,那我表达一下善意,把法阵的事透些内幕给你,借这个机会见个面吧。

    “但是你没来。

    “哎,我也很理解你啦,一个电话、一条短信实在太没诚意了,这样就来见我绝对不是你会做的事。

    “所以我主动到你家去啦。没想到路上遇见个难缠的天师,耽误了好多时间,等到你家的时候,你已经快死了。

    “我只能帮你续了会儿命,想着昨天应该没机会正式见面了,那就今天再来吧。没想到我们还真挺有缘。

    “你看,这个混蛋又来杀你,我借花献佛,把他当成见面礼送给你,顺便邀请你,来安灵教接替我的职位,做教主,你看怎么样?”

    晁千神确定了自己对这人的印象丝毫没错。

    他还真的是个神经病。

    他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一旁的李立青,强迫自己的脑子转动起来。

    “对了,我来帮你整理一下你昏睡的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吧。”

    卫语信看他不说话,话痨的毛病犯了就再也停不下来。

    “千琳之前和那个奚钩月有些不正当男女,啊不,女女关系,导致奚钩月入魔了。

    “那个奚钩月来和千琳攀关系是因为青春期叛逆,想要搞她老爸奚成必。所以千琳怕她再来这里找麻烦连累你,就主动去找她了。

    “她们打了一架,没成效,于是千琳主动去找奚成必合作,想和他一起搞定奚钩月。

    “结果奚成必直接利用千琳勾引杜秋风攻到津城港,让杜秋风和奚钩月互相牵制,四大家族就在一边浑水摸鱼。

    “但是奚钩月要渡劫,搞的场面很混乱,她还对千琳念念不忘,弄得千琳现在伤到快死了。”

    晁千神的太阳穴跳个不停。他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说的有几分真假,可是,听到晁千琳的事情他就难以正常思考。

    他抓着颈间的纹盒,偏偏那东西毫无反应。

    卫语信顶着他将要杀人的目光,无奈地摊摊手:“千琳没带着那个东西,你当然感觉不到。”

    “妈的!”晁千神叱骂了一声,身上似乎忽然就有了力气。

    他掀被下床,摸索寻找着玄离。

    “玄离被蓝晶拿走了。”

    晁千神突然呆站在原地。

    在他还没发现的时候,晁千琳身边居然挤满了人,没了他的容身之地。

    但只两秒后,晁千神就迈到卫语信面前,狠狠揪住了他的衣领:“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因为我是你的粉丝,一直都在关注你啊。”卫语信说的理所当然,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双眼,“对了,还有那个叫李立青的,他要杀你是因为一个叫清玄的想给他师弟清逸报仇,所以洗脑了他。”

    晁千神冷笑道:“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啊?他要杀我是因为他想要我妹妹。”

    卫语信却露出个轻蔑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真相的一部分?你真的,那么自信你知道的一切吗?”

    这句话狠狠戳在了晁千神摇摇欲坠的自尊心上,他下意识地一拳朝卫语信挥过去。

    结果,拳头却挥了个空。

    晁千神一抬头,就见卫语信站在离他三米开外的地方,一脸无辜地说:“晁老师,我是一番好意,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

    “跟我去安灵教吧,我想把安灵教的一切和我知道的秘密都交给你。”

    晁千神在这番大动作后,血气跟不上身体,脑子乱作一团,根本搞不懂面前这人到底有什么能力,甚至站都站不稳了。

    这一瞬间,他对全世界的不信任感骤然飙升。

    而“全世界”中包含着晁千琳和他自己。

    虎视眈眈的齐升逸、奚成必、杜秋风都不把他们兄妹的命当成命。

    色迷心窍的奚钩月、蓝晶、李立青则把晁千琳当成一块肥肉,只欲吞之后快。

    晁千琳妄图自己背负二人的生死,源头是他的懦弱和无能。

    而这个凭空跳出来的臭小子居然把他身边的事娓娓道来,几乎什么都没说错。

    晁千神挥空了的拳头被他捏到颤抖起来。

    他,一个没有家族、没有靠山、没有资本的灵辖,凭着那点儿微末的拳脚,该怎么保护被整个世界窥伺的的晁千琳。

    她现在可能快要死了。

    他甚至不再有权利知道。

    “千琳是不会死的。”

    卫语信就像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突兀地说道。

270 不好不好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晁千神的气急败坏都显得有气无力。

    卫语信一脸严肃地说:“因为她的完美,她绝对不会死。”

    晁千神阴冷地看着卫语信:“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

    “你会。而且你需要我。”

    晁千神的一声冷哼被卫语信接下来的话打断:

    “能力,你已经靠自己拥有了,加入安灵教,势力和财力你也会拥有,这些,都是你能和晁千琳站在同一高度的必需品。

    “做我的同伴,你还有机会了解晁昭隐瞒了十五年的过去,真正意义上把她从虎视眈眈的世界中解救出来。

    “她十分钟后就会回来,你可以看到她再决定,要不要跟我走。”

    晁千神一时语塞,随即陷入沉默。

    卫语信用自己的行动和语言展现了充分的情报,让晁千神潜移默化地对他所说的一切产生了信任。

    被看透所思所想没让晁千神慌乱或恐惧,而是让他真正开始思考,自己是否需要这样的机会,重新整理自己和晁千琳的一切。

    他爱她。

    他希望她安全、幸福的活着。

    他更希望,给她这些的人是自己。

    这些本该美好的愿景被现实染上血污,他又一次想起被插穿心脏时意识到的可怕事实:

    花花世界吃掉她只需要三个月。

    她身边的他无能为力。

    更可怕的是,他在此时此刻发现,花花世界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张大了嘴,做好了准备。

    他们二人静静地在病房中站着,等待将会到来的那个瞬间,晁千神做出抉择。

    这样的沉思让时间过得飞快,晁千神还没让自己彻底平静下下来,碾压式的庞大灵力就携着他无比熟悉的灵气出现在他的灵觉之中。

    奚钩月和晁千琳正快速向医院靠近。

    风里浓重的血腥味儿和焦糊味儿证明了卫语信对她重伤的判断,这一刻,晁千神的紧张溢于言表。

    他不知道奚钩月是敌是友,如果要他以现在的身体状态去和魔对阵,等于宣告一切的结束。

    但他一定会去。

    奚钩月把晁千琳放到了晁千神病房外的树上,冷淡地说:“去见他吧,我会再来找你。”

    晁千琳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奚钩月就深深望了她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晁千琳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轻易放走自己,不禁为她那句还会再来和自己没整理好的一切忐忑不安。

    她扶额苦笑。

    这场混战中,她什么都没做。

    虽然一切都顺利地结束了,却完全违背了她想要解决好一切,保护晁千神的初衷。

    她还在被魔、道、妖和人精窥伺,她还在这摊浑水中越陷越深,她还随时会给两人带来性命之忧。

    而现在,她连从这棵树跃到病房的窗前的力气都没有。

    晁千琳呆呆地望着那扇窗,窗里的晁千神也呆呆地望着她存在的方向。

    感觉到奚钩月彻底离开,晁千琳已经安全,晁千神的声音轻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我跟你走。”

    这个瞬间产生的决定,原因分外玩笑。

    他不是为了那些让他能追上晁千琳高度的虚幻之物,也不是为了那个她背后的秘密。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不能用这副样子,迎接为他主动陷入纷争的她。

    他怕看一眼她狼狈的样子,他就会自惭形秽到死掉。

    既然她已经为他向世界奉上了自己,他若不原物奉还,如何对得起她的那番重伤,如何对得起自己血液中流淌的“爱情”。

    更何况,现在的他,就算留在她身边,也改变不了什么。

    卫语信明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却依旧表现出无限的惊喜,凑上去揽住晁千神的肩膀,开心地说:“教主,以后我就是你的左护法了。”

    “能不能不要这么中二?”晁千神有气无力地用调笑掩盖自己的难堪。

    卫语信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递给晁千神。

    晁千神也适应了自己被他看穿,接过来纸笔,颤抖地写下那两行字。

    卫语信忽然问:“你为什么不愿意留在她身边,把教主当兼职呢?”

    “你为什么知道我会选择从她身边离开,却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呢?”

    卫语信笑笑:“没有人是无所不知的。”

    晁千神摘下颈上的纹盒,压住那张纸。

    【她真的能保护好自己吗?】

    他又看了一眼那扇看不到晁千琳的窗子,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卫语信蹲下身,在白阳的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戒指,套在了自己的尾指上。

    “能装人的空间法器,我替千琳收下喽。”

    他嘟囔了一句,朝着李立青一扬手,病房里便又少了一人。

    晁千琳好半天才攒足了体力跳到窗边,挣扎着翻进窗户,看到的却是只剩白阳的空旷房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点儿也没感到意外,甚至可以说早有预感。

    她平静地走到床边,拾起被放下的小小吊坠,读着床上那张笔墨未干的纸张。

    【千琳,要事急驱,不知归时,盼你安好,勿念。】

    “呵呵。”

    【你从来都不愿意等我,是吗,晁千神?】

    意识像流沙,把她整个儿囚住,扯着她沉到了地底深处。

    晁千琳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在梦里,晁千神就在她面前走着,从一个穿着晁昭破旧道袍的孩童,一点点长高、长大,变成穿着校服的学生,又一点点长高、长大,变成了西装笔挺的他。

    他不会困惑,不会慌乱,也不会回头,就那么自顾自地走啊,走啊,走啊。

    而她一直是个打着赤脚,耳聋目盲的小女孩儿,跌跌撞撞地在铺满石砾和沙土的路上奔跑追逐。

    双脚被磨得鲜血淋漓,汗水浸得衣衫湿透,尽管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她却知道自己叫得声嘶力竭。

    可他就是听不到。

    “晁千神!”

    白明被晁千琳这一声大叫惊醒,慌忙从病床前直起身子,按住她虚空乱抓的手。

    “姑奶奶?”

    晁千琳还陷在梦魇里,又喃喃了一句:“晁千神……”

    白明惯常的笑脸映入眼中,晁千琳才终于分开了刚刚的梦境和现在的现实。

    而且,她这时才知道,原来自己垂死惊坐,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寻找他。

    晁千琳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发现眼泪噼里啪啦地砸在雪白的被子上,浸出小小的深色圆圈。

    白明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先喝点儿东西再哭好不好?”

    “……不好,晁千神……不好……晁千神……不好,不好……”

    第六卷

271 软性监禁

    晁千神的不告而别带给晁千琳的打击比他和她想象的都要大。

    晁千琳没有担心他的身体状况能否承受他所说的“要事”,没有费心思考对他的感情,也没有像曾经想念晁昭一样想念他。

    整整三天,她浑浑噩噩,根本没法把精神集中在任何事上。

    逃避,可能就是她将死的身体和将要崩溃的精神状态对自己进行的双重保护。

    在医院起居的第四天,晁千琳终于开始从身体和精神上的混沌中脱出。

    而她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又一次变成了那个“完美”的样子。

    蓝晶和白明正坐在她病床边一起玩着手机游戏,下午的太阳从窗户探进来,在白明的手机上形成反光,映照出她不应存世的容貌。

    晁千琳盯着那个小小的倒影看了许久,突然开口:“我饿了。”

    蓝晶愣了一下才明白她是在正常说话,不是重伤中的梦呓,急忙问:“你想吃什么?”

    晁千琳差点儿脱口而出“栗子炖鸡”,可话到嘴边却含糊成一团,变成一声叹息。

    被两个男人凝视,她没有尴尬也没有不适,只是又叹了口气:“医院里有什么,就买些什么吧,清淡点儿就好。”

    蓝晶应了一声,离开了病房。

    晁千琳看着依旧盯着她的白明,朦朦胧胧地记着他似乎一直在这儿,几乎没有离开过,便问他:“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白明笑着摇摇头,和他们第一次在医院中见面一样。

    “你吃过饭了吗?”

    白明又摇摇头。

    晁千琳忽然觉得这就像是大梦一场,这个傻乎乎的家伙曾经说出过的惊人言论和惊人举动或许都是自己的幻觉,她只是被日常巨大的压力逼疯了。

    她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坐在病床上,等着蓝晶回来。

    当天下午,格外勤奋的医生来查过六回房。

    因为晁千琳已经能正常地和人交流,他既急于在晁千琳面前多说些话,又为内脏缺失却能自行恢复的奇迹赞叹,到第四回,晁千琳已经烦得直接忽视他的存在了。

    即便蓝晶表现出他在为人处世方面的油滑,一遍遍替晁千琳下着逐客令,到最后也变得懒得委婉,极为直白。

    就这样又过了四天,晁千琳的身体几乎恢复得和常人无异,只是整体状态上的虚弱还需要一段时间调整。

    第五天,她准备出院,任道是却比她下的决定来得早。

    他把杜秋风和奚成必同盟后等同于囚犯的现状向晁千琳交代一番,又把他和宁家登最近处理的法阵有多丰富多彩大肆夸张。

    晁千琳为了应付他,凭空摆了许多笑脸。

    这些都说完了还不到中午,晁千琳却已经疲于应对,没想到他又干巴巴地在病房里坐了一整天,用尽力气尬聊到太阳下山,离开前还告诉她明天宁峙要来。

    晁千琳想着这可能是和宁峙重归于好的最佳机会。

    她现在格外珍惜这个确实是正常人的朋友,又把出院的日程往后推了一天。

    第二天宁峙真的来探望她。

    她们各自不痛不痒地聊了聊自己的近况,都有意避开了让彼此难受的部分。

    虽然两个人看上去很是融洽,却总有些微隔阂体现在宁峙言辞的边角。

    晁千琳莫名伤感,她甚至感觉自己和宁峙之间隔着表里世界的距离。

    宁峙临走前告诉她,明天特侦队要来看她。

    第三天,奚南、宁家登和宁家川真的作为岚城特侦队的代表来慰问,虽然只停留了半个多小时,却告诉她明天队长可能会亲自来探病。

    晁千琳发觉事态有异,便对他们讲自己下午就准备办理出院手续。

    结果宁家登说:“这次桃灼堂的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给奚队长个机会表达下歉意吧,出院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他都一把年纪了,拉下面子来不容易,最近事儿太多了,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也是一番心意嘛。”

    话虽如此,晁千琳还是觉得这班人就是故意要把自己控制在医院。

    她猜想他们一定是怕奚钩月一个回马枪杀回来。

    毕竟奚成必和杜秋风已经是同盟关系,对齐升逸的讨伐被搬上日程,她这个“电台”必须控制住。

    可是他们不能直接把她监禁起来,让齐升逸彻底放弃和她联系。

    恐怕他们还没想好什么让晁千琳自由行动也能保证安全的策略,所以才这么笨拙地保护她。现在医院附近一定也都是层层暗线、铜墙铁壁,之前调集的人手可能一点儿也没被浪费。

    其实,晁千琳也不想回家。

    她来岚城才三个多月,好不容易习惯了自己的卧室,习惯了那张软绵绵的床。

    可每天梦里的场景都是幻象中所见的那座小山和那个阳台,晁昭和晁千神血淋淋的样子让她本能地回避那个空间。

    而且,那间公寓有他们为一件道袍的争吵和他做的混蛋事,有他们深夜的坐谈和他那句“只要你说,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告白,有他们和白明像真正的家人一样消磨掉的单纯时光,有他们为彼此的情不自禁交换的温柔的吻……

    还有,她与齐升逸深渊般的两次交谈,她与蓝晶缔结契约的罪孽,她被白明煽动万物的怀疑……

    没有他存在,那座塞满了烦心回忆的公寓,根本就配不上“回家”二字。

    应该振作起来向这种软性监禁对抗的理智,和不愿回到那间屋子的情感在晁千琳脑海中交战。

    【奚成必肯定会说些什么正事的,还是听一听吧。】

    她这样劝慰着自己,却在和奚成必会面的时候双双沉默。

    寒暄之后的冷场格外尴尬,奚成必还以为晁千琳有很多问题要问自己,没想到她单刀直入地只说了一句:

    “对我大哥下手的是你吗?”

    “不是。”

    看她听到回答后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对着点滴发呆,奚成必突然有些心虚。

    他不由得解释道:“那天奚北被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绊住,也没看到到底是谁向晁千神动手。”

    “戴眼镜的年轻男人?”

    奚成必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齐升逸的人,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会这么做。”

    晁千琳仔细回忆齐升逸的手下,可除了刘浪和李立青,她只见过一众齐姓女眷。

    还来不及再说些什么,病房的门忽然被粗暴地打开:

    “晁千琳醒了吗?”

272 桃之夭夭

    来访的人是夭夭。

    她还是一身黑色的连衣裙,双马尾已经梳得一样高了,圆溜溜的眼睛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定在晁千琳身上。

    她手上拿着一碗热干面,正在往嘴里送,刚刚是用脚开的门,自然力道不小。

    晁千琳应了一声:“醒了。”

    夭夭看都没看奚成必一眼,挤到了晁千琳身边笑眯眯地说:“你已经好啦?”

    这过度的熟络让晁千琳极不自在,她尴尬地回答道:“啊……是啊。”

    夭夭把空空的一次性饭盒往旁边一丢:“好的还真快,我前两天来看你还迷迷糊糊的呢。”

    晁千琳愣愣地点点头。

    看来这个女孩在自己脑子不清醒的时候经常过来。

    她对夭夭仅有的印象是在那天的津城港上夭夭把杜秋风按在地上一番蹂躏,又一声咆哮震断了杜秋风的本体。

    “你也是事务所的人吧?”

    夭夭当着奚成必的面这么问,让晁千琳不知点头还是摇头。

    她还没回答,夭夭就自顾自继续道:“满月答应帮我找到桃之,结果她一回来就跑到钟家去了,让我有什么事先找任道士。

    “可是那个任道士也太不靠谱了,而且他看我的眼神超级恶心诶,我不想让他帮我查了。听说你也是事务所的员工,伤已经好了的话就跟我走吧。”

    奚成必被无视地彻彻底底,这时候轻咳了两声:“夭夭小姐,晁小姐的身体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夭夭白了奚成必一眼:“臭小子,我又没跟你讲话,你怎么随便插嘴呢?”

    “小子”这个名词奚成必已经有很多年没听过了,敢对他这么没头没脑说话的角色也很多年没见过了,这时居然被夭夭说的一愣。

    晁千琳觉得这是她这些天最轻松的一刻,看着奚成必在毫无城府的夭夭处吃瘪,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夭夭也觉得自己话说得不太好听,跟着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啊,我性子比较直。”

    “没事。”奚成必讪讪地回道。

    他自然知道夭夭的大名,却从没跟她打过交道。

    作为天师,他对妖无论如何都敬重不起来,能普普通通地客气一下已经很不容易了。

    晁千琳收了笑,看着满脸期待的夭夭:“我可以跟你去找……”

    看她忘了桃之的名字,夭夭赶紧提醒:“桃之。”

    “嗯,桃之。”晁千琳点头,又忍不住笑起来,“所以你就叫做夭夭,没有姓氏吗?”

    夭夭一挺胸脯,似乎很是骄傲:“对啊,他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桃之,我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夭夭。”

    晁千琳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惊讶地问:“难道你们两个是‘桃灼堂’的创始人?”

    夭夭绽开个巨大的笑容:“哎,只是概念上的创始人罢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虚名而已。”

    据说同袍会是由桃灼堂发展而来,连同袍会都已经有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那桃灼堂该有多古老很难想象。

    作为创始人,面前这个孩子气的“少女”到底是什么样的年岁就更加令人难以想象了。

    难得她活了几千岁还是这副率直单纯的心性,看来她的同伴一定是个无比温柔的人。

    奚成必看晁千琳答应下来,暗自沉思。

    夭夭的实力到底如何一直都是坊间传言,上次她在津城港对杜秋风出手根本看不出什么,毕竟杜秋风就算是状态极佳也不过那般。

    她能不能和奚钩月抗衡呢?

    晁千琳看穿了奚成必的犹豫,为了让自己少被特侦队叨扰,她有意问话给奚成必听:“夭夭,那天满月的妹妹你见到了吗?”

    “见到了啊。”

    “你这样的大妖和她比起来,谁比较强啊?”

    夭夭认真地想了想:“正常来说,魔比地仙还要强上许多,人和妖无论修炼多久,都比不上魔那种本质上的不同。

    ”不过,钩月似乎是凤山路的魔,刚渡劫后很弱,至少要几百年才能恢复到正常的水平。

    “现在的话,我肯定是能打趴她的。”

    晁千琳没想到她答的如此具体,忙问:“什么叫‘凤山路’啊?”

    夭夭道:“我也忘了是多久以前,有一个叫凤山的女巫入魔之后,为了保护家人和爱人不受天劫和自己伤害,献祭了自己的五感。

    “后来,她把自己的五感作为贡品从新生的魔身上拿了回来,而那个新生的魔又从下一代身上把五感拿回来。

    “就这样一代传一代,他们每代都在下一代身上找回缺失的东西……这样的魔就被称为凤山路。

    “所以说,在没有找到下代的魔之前,奚钩月一直是不完整的状态,自身实力折扣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不只是晁千琳,奚成必也是头一次听说“凤山路”这个名词,都露出恍然的表情。

    【难怪钩月的眼睛变成了那样,不过她没有失聪或失语,看来五感没被全部夺走。】

    晁千琳点着头,朝奚成必笑了笑。

    奚成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聊,我就先不打扰了。”

    他这表现就算是默许了晁千琳和夭夭的行动。

    晁千琳对他允许与否倒也不放在心上,只说了一句:“奚队长慢走。”

    病房门一关上,夭夭瞬间就变回了那只小小的黑猫,舒展着身体懒洋洋地说:“可算是走了,我最讨厌天师了。”

    晁千琳饶有兴味地瞧着她:“那你怎么还和满月姐在一起呢?”

    “还不是她答应帮我找桃之吗?而且杜秋风那个老小子居然敢骗我,我当然要和他的对头当朋友气死他啦!”

    按夭夭的年龄,用“老顽童”这个词来称呼她更加合适,可无论是她这副小猫咪的样子,还是那副十五六岁少女的样子,都让人感觉她只是个娇纵的小孩子。

    晁千琳笑道:“你本来是杜秋风的同伴吗?”

    “我才不跟老树皮当同伴呢,这些破烂事儿全是托桃之的‘福’。他们以前在同一座岛上住,算是青梅竹马,所以我才认识杜秋风。”夭夭舔着爪子,漫不经心地说。

    “原来桃之是女孩子啊?”

    “哼,谁知道他是男是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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祟祟平安介绍:
【永不断更】刚从破庙来到城市,妹妹就卷入了正、邪、妖、魔各组织无尽的纷争,晁千神不禁疑惑:美貌到底是馈赠还是负累?窥探天机,五弊三缺,阴阳运转着看似合理的规则,这真的,公平吗?捡来的瘟神、不着调的天师、心魔少女、科学狂人……这群作祟的“妖魔鬼怪”还要让世界陷入怎样的深渊?去他娘的世界和平!晁千神费尽心力,只想打破妹妹身上作祟的“美貌”!特注:本书基本不包含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望坚持三观,正确看待。一切宗教相关内容纯属娱乐,如有冒犯,呵呵呵呵。祟祟平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祟祟平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祟祟平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