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得失无异
叶赛英比之前清瘦了些,她浓密的剑眉就更显眼。她见胡仙仙那疑虑重重的样子双眉直竖,那气势把胡仙仙吓得直陪笑。
胡仙仙笑嘻嘻地说:“别生气嘛,我是觉得段天妃无缘无故的送我东西,我受之有愧。”
叶赛英将盒子塞给胡仙仙就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只是送东西,你要觉得有愧,就自己送还给她。”
胡仙仙跑上前去拦住她,“赛英,你等一等。谢谢你哦。哪个,你……你还有没有金叶子?”
叶赛英鄙夷的瞥她一眼,“没有。出家人不蓄私财。”
“哦,哦。那你慢走……慢走……”
叶赛英走了两步又转回头,沉声说:“你如果真需要钱财,可以在三月二十八那天往墨湖去。水妙虚说,那天会举行一个法会,施舍大众。还要办一个赛诗会,写得好的人可以领一百两银子。”
胡仙仙听懵了,“墨湖?办什么法会?办法会还办什么赛诗会?”
叶赛英不耐烦又很无奈地解释:“法会是为庆贺墨湖有灵鱼化龙飞升啊,这是难得的吉祥之事,所以段天妃特地来办法会。她今天到琼莲宫正是为法会之事做准备。至于赛诗会,那样的法会盛况肯定要文人吟诗作文,以便传诵。”
胡仙仙听得张大了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待叶赛英走远,她捧着盒子进门。
二胖问她,“谁找你?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胡仙仙笑着一扬手,“是宝贝。我刚才不是说给人治好了病就有钱吗?瞧,这不就送来了?”她说着就把盒子往二胖面前一晃,他还没看清,她就进了屋。
胡仙仙在小屋里,关好房门,把这木盒翻来覆去的看。她实在想不出段梦柔会给她送什么,这个段梦柔明知墨金冕是怎么死的,又怎么要办什么化龙飞升的法会?
最后,她直接打开盒子。她想,段梦柔要致她于死地很容易,没必要搞什么阴谋诡计。
盒子一开,里面是一张网,一张晶亮泛彩的青墨色网,是雾隐无隙网!
胡仙仙轻抚一下网,关上盒盖,心说:真是宝贝。都给我送这些无价之宝,我却是快吃饭的钱都没有了。没想到十三大神器,已经得了三样,还都是别人主动送与自己,那剩下的十样神器也会这般易得?
胡仙仙在家静养了半月,她不出门,也很少说话。但她自己看到父母就很安心,父母每天能看到她也很安心。
到得三月二十八那天,她动身前往墨湖。她对段梦柔办法会有什么目的,很好奇。
暮春的墨湖景色很美,近几日因听说段天妃办法会,很多人都来此观礼。有些远道而来的宾客就把船泊在湖中,一边等待法会开始,一边游赏湖景。
胡仙仙独自在岸边走着,她看到有处小山丘旁起了个大墓,墓前立着一块很大的石碑。碑上写着:墨湖金龙遗骨之处。
胡仙仙摇摇头,直叹气。
旁边一个穿藕白色长袍的青年男子笑说:“胡姑娘叹气是因为什么?”
胡仙仙略微有些诧异,“你认得我?”
那人说:“胡姑娘忘了?我是阮绍伦啊。那年上京赶考,我还曾在你店中住过。”
“哦,阮公子。”
阮绍伦一笑,“胡姑娘还没说因何叹气呢?”
胡仙仙说:“这墨湖金龙既然化龙而去,怎么又留个墓?这墓上的字写得很好,能写出这样苍劲雄浑之字的人,又怎么甘心为人刻写墓碑?”
阮绍伦说:“胡姑娘想的还真多,我可没想到这些问题。我妹妹常说你是只会乱杀乱砍的人,其实你心思挺细的。”
“敢问令妹是哪位?”
“我妹妹道号阮文月,是乔元君的二弟子。”
胡仙仙一下想起来,“你妹妹是阿月?唉,我的确莽撞伤过她……”
阮绍伦摆摆手,“她那次受伤的事,乔元君已经和我细说过了,不能全怪你。我们家族也曾是官宦之家,后来家道中落,我妹妹还是改不了大小姐脾气。”
胡仙仙见他脸上有些忧戚之色,就问:“阮公子也是来游玩的?怎么眉宇之间显得有些忧愁?”
阮绍伦苦笑一声:“不瞒胡姑娘,我是来参加赛诗会的,而且是冲着那一百两银子来参加赛诗会。我妹妹天资聪颖,跟着乔元君也算是有个着落,我落榜之后就一直四处漂泊,卖文为生。”
胡仙仙感叹几句,又说如今的开科取士,录取的不一定是人才。
阮绍伦点点头,“嗯,你知道这碑上的字是谁写的吗?是马烁。”
他介绍当年他们一起赶考,几个人都落榜了。马烁不好意思回景春县,就在陵州马家村一个远房亲戚那儿帮忙题字刻碑,如今算是小有名气。杜谆还留在京城,他一边帮人记账,一边准备复考。当年他们几个好友,倒是叶赞混得最好。
胡仙仙问他:“叶赞?就是叶冠英的堂弟,透露杜婉芷的行踪,领赏钱的那个人?”
阮绍伦答道:“是呢,他用得的赏钱开了个酒坊。虽说不如玉液酒坊那样远近驰名,却也是生意兴隆。”
胡仙仙叹两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阮绍伦倒谈兴甚浓:“胡姑娘为何没与程道长同来?那次在琼莲宫见到他与下棋下得真酣,他听闻有急事就匆匆走了,我将残局记下来,还想与他再接着下呢……”
胡仙仙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离程浩风离得很远了还是会到处听到有人提起他。她有些气恼他无处不在的阴影,都没听清阮绍伦还说了些什么。
忽然听得几声锣响,阮绍伦说是赛诗会开始了,拉着胡仙仙也一起去参加。
胡仙仙幼时念过书,但也只能算认得字,对诗文可是一窍不通。只是笔墨纸砚都已摆在面前,她也不好推辞。
拈起笔,她想,这文题是要作与墨湖有关的诗文,那就直写自己此时此刻对这墨湖的感触吧。
胡仙仙挥毫落笔,一气呵成:
烟波渺渺,画舸悠悠荡逍遥。细雨潇潇,雨丝如酒醉春光。??清润天地韶华好,多少眷侣携手笑。
水岸风暖,鸳鸯依偎沙鸥跳。香榭花繁,梨花淡雅海棠娇。秀美景色藏龙蛟,一生传奇谁知晓。
柳堤拂绿,残骨埋处青青草。湖滟墨光,染血之地落英飘。魂归幽冥恩怨消,心性空灵自在妙。
停笔之后,她就走到湖边望着那湖中游船出神。她在想:墨金冕自己也没想到他死后,段梦柔会办法会,让百姓都以为他是飞升化龙,还为他庆贺吧?从此,他在人间就成了受人尊崇的墨湖金龙了。
有时候,得到什么,失去什么,真不是自己的本心能决定的。
只是,选择了什么样的人生态度就会有怎样的人生,没必要纠结抱怨。
在听二胖说着那些话的时候,胡仙仙真的有点怨恨老天不公,命运捉弄。
可见到阮绍伦之后,听他说着当年几人的际遇,她才觉得,其实命运一直是自己在主宰。
就像走路,选择一条崎岖山路,会坎坷??难行,也会有别样的美景,还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奇遇。选择一条平坦的路,也许一路平顺,也有可能走着走着就走进了死胡同。不论得到怎样的结果,都是自己选择的路。
胡仙仙心中放下对得失的计较,头脑中纷繁的思绪也条理清晰起来。她决定再赴凌山,她有些事想问问凌若风。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再赴凌山
胡仙仙在静静赏景的时候,那些赛诗的人争论起来。
一个书生说:“这个胡仙仙的文章哪里好?如今都三月末了,哪有海棠和梨花?”
阮绍伦说:“文辞优美就行,挑这些细节做什么?”
那个书生反问:“不挑细节,怎么能服众?”
又是一阵吵闹,胡仙仙走入办诗会的亭子。她拍拍那个吼得最凶的书生,指着湖对岸的方向,一扬头。
那个书生看向胡仙仙所指之处:湖岸边的小山坡坡顶满是淡白的梨花,开得如云如雪;而坡下几树红海棠正在盛开,似一片红霞。
那书生讪笑:“今年的季节怎么这样晚?”
阮绍伦爽朗一笑,“今年的阴雨天多,花开得是要略晚些。这里又在山林中,比起城里花园中的花,必然又要开得晚些。真正的风物景致是随时在变的,花开花落也不是一定要遵循书本上记载的死板时令。”
胡仙仙向他感激轻笑,就去看阮绍伦写的是什么。
阮绍伦写的是:
人间春来天帝惊,
翻飞御砚尽情倾。
风挥墨洒奇殊景,
水色岚光映秀明。
胡仙仙赞道:“阮公子写得很好。看似简单的句子把墨湖的景致写得绝了,把墨湖之水的墨色来源说成天帝的砚台泼洒出的墨,也很奇妙。”
众人都赞阮绍伦写得好,阮绍伦却非得说胡仙仙写得好。
争论声引得办完法会正在休息的段梦柔也前来品评,众人见她到来都行跪礼。
段梦柔扶着似乎要跪又没跪的胡仙仙,笑说:“此刻游春赛诗,与民同乐,就不必拘礼。”
胡仙仙立刻就挺直了腰,众人也都起身。
段梦柔对众人的诗文都看了一看,笑说:“都是好诗好文,各有千秋。嗯,仙仙,没想到你写得也很好。只是,你这文的最后一段,怎么这样写?”
胡仙仙浅笑,“我未见金龙飞升后的真容,总觉得他死了。我这文是胡写的,就别管写得如何了。这位阮公子的诗很好,段天妃,可否评为第一?”
段梦柔看一眼阮绍伦,“的确很好。不仅遣词用句好,这一份敢说人间春景能让天帝动容的气势,更好。”说着就回头对旁边一位面目和善的道姑说,“妙虚,将一百两赏银赐与阮公子。”
阮绍伦还要推辞,胡仙仙从水妙虚手中接过银两,硬塞进他手中。
阮绍伦恭敬的向段梦柔道谢,她只是摆摆手。
段梦柔让阮绍伦退到一旁,又对水妙虚说:“妙虚,在座各位都赐与五两润笔费。另外,所有诗文都让马烁刻写下来。”
安排好这些事后,段梦柔对胡仙仙说:“仙仙,你陪我在湖边走走。”
胡仙仙随她在湖边漫步,走了很久,两人都没说话。她们各怀心事,哪有兴致赏景?只是她二人缓行湖畔,倒成了众游客眼中的别样风景。
段梦柔头戴银铸镶紫玉的芙蓉冠,身穿淡紫云纹道袍,眉目如画,神情端庄,令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想细细观瞧。
胡仙仙知道今日会见到段梦柔不敢穿得太随意,一身水青色道袍无纹无绣却也素雅。长发绾一半在头顶由银簪插着,留一半披散脑后,随风轻扬。此刻她有些清冷的神情,更显出她面容明丽婉秀。
在那些游客看来,段梦柔恰如水中莲花,而胡仙仙就如莲花旁的小花骨朵。
胡仙仙自己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自己没有道籍而穿道袍,绾着道髻却又插着俗人所用一般银簪,实在是不道又不俗的四不像。跟在这个段梦柔身边走着,实在别扭得要命,脸都要绷得发酸了。
走到墨金冕墓旁,段梦柔指着碑问胡仙仙:“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虚伪?逼死墨二哥,却又故意编造故事让世人景仰他?”
胡仙仙瞟一眼碑,凝眸望向湖面,故作深沉说道:“若是墨金冕一心修炼,早已化龙。他做那么多事,只是他自己选择那样做。而你怎么做,也只是你自己的选择。”
段梦柔轻叹:“选择不同,结局也不会同。仔细想想,墨二哥也挺傻。他就算能让仙界大乱,大哥如果不能复活,也看不到那样的景象,有什么意义?”
胡仙仙轻笑,“对你而言,能让臧玄蛟重生就是你的人生意义所在。对于墨金冕而言,能证明神仙也有魔性,让他们承认臧玄蛟当年没有错,就是他的人生意义所在。”
段梦柔微觉讶异,“对于墨二哥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让仙界大乱,最重要的是证明大哥所思所想是对的?”
胡仙仙说:“是,对于墨金冕而言,臧玄蛟的一切都是对的。而我,觉得臧玄蛟的想法也确实不错。谁说天地之间的规则会一成不变呢?谁主宰了天道,谁就是规则的制定者。”
段梦柔定定的盯着胡仙仙的眼睛,挑眉低呼:“那么,你的人生意义就是要成为主宰天道之人?”
胡仙仙移开目光,负手傲立:“谁愿意永远当被规则束缚的人?谁又不想按照自己的心意制定规则?”
段梦柔畅快一笑,“你既如此想,那雾隐无隙网也算是送对了人。你能破除幻境,你造出的幻境应该比墨二哥更厉害。”
胡仙仙不想再多说,再说下去,她昨夜半宿没睡想出的玄之又玄歪理就该说没了,可不能让段梦柔看清楚自己其实是“水很浅”的人。
她唇角浮笑,眼波凝寒,神秘兮兮念道:“破除幻境并不难,荡去心中浮尘,自见真知。”
段梦柔轻叹:“当年晁玄同的七位弟子,人称:云华七真;而洛玄心的三位弟子人称:玉真三英。如今,云华七真有两真化魔,一真认罪受罚,一真成了傀儡,一真临凡,心性大变……”
胡仙仙面色冷然的接着说,“我不能算云华七真之一,没什么‘一真临凡’,你该说一真已然仙逝。云华七真,只剩龙啸风和马鸣风保有旧日风采。”
段梦柔奇诡一笑:“龙啸风迟早会被贬下天庭的,你应该能料想得到。洛玄心的玉真三英也尽皆凋零,蔡莲君虽是成仙,却根本无法离开福地。林芷君转世后的情况你很清楚,我不多说。沈竹君呢,一点儿当年记忆都没有,只是沈廷扬和慎郡王相互博弈的筹码。”
胡仙仙点点头,笑容完全绽开:“仙界才俊确实远不如当年优异,这又如何呢?不管他们变成什么样,我相信他们总会有一丝灵心慧性存留。”
段梦柔有些惊讶地“哦?”一声,似乎没料到胡仙仙听了她的话之后会不露半分忧虑之色。
她不甘心地抿抿嘴,强笑道:“那我们且看,日后他们会如何吧。”
胡仙仙也一笑,笑得爽朗自傲:“且看日后如何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段梦柔右手一挥,语气淡漠:“恕不远送。”
胡仙仙先在湖边找到前来参加法会的琼莲宫众人,与齐楚鸾、乔楚诗、樊楚瑶等人一一寒暄。又请叶赛英转告自己的家人,就说段天妃找自己有要事去办,等办完事再回家。
胡仙仙让叶赛英帮自己撒谎,只是不愿面对与家人离别的场景。
她一人掠行出了陵州地界,再静坐与彩鹊沟通心意,请它从青丘国返回自己身边。
彩鹊飞回,胡仙仙搂住它,它闷闷的靠在胡仙仙身上,也不动。
胡仙仙问它:“你似乎有些忧虑,怎么了?青丘国出事了?”
彩鹊摇摇头,胡仙仙感受到它想说青丘国并没有出什么事故。胡仙仙轻抚它的羽毛,逗它:“那就是,根本不想我?不愿意再跟着我?”
彩鹊挣开她的手,使劲扇着翅膀,晃着小脑袋。它在抗议胡仙仙那么猜测,表明自己是很喜欢跟着胡仙仙的。
胡仙仙轻握它的双翅,温声笑说:“我逗你的,别着急。你先陪我上凌山,之后我就去青丘国。我去了,就自然能明白你为何不高兴。看你的样子,青丘国发生的事虽然令人不悦,却还没到十分紧急的地步,对不对?”
胡仙仙和彩鹊飞向西北,昼夜不停的赶路。胡仙仙累了,就伏在彩鹊背上打个盹儿。彩鹊累了,胡仙仙就让它化回玉雕歇息。
胡仙仙不想进入市镇吃饭歇息,她对烟火之食的需求,不似从前那般必不可少。她战墨金冕之后,曾有几天功力尽失,在家休养十来天之后,却又功力大增。她自己觉得,如今算是真有几分天仙的修为了。
彩鹊不喜欢市井中的嘈杂之声,歇息的时候,它很喜欢在山林中啄小虫吃。有时候,它见胡仙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它大快朵颐,却什么都没吃,它就会去寻些野果让胡仙仙吃。
这暮春初夏的时节,并没有多少野果可吃。彩鹊衔回的果子要么是去年留在枝头已经风干的蔫果,要么就是青涩的嫩果。
胡仙仙还是笑着吃下这些果子,然后做出这果子很难吃的夸张表情。彩鹊看着眯眼咧嘴的胡仙仙,往往会高兴地又蹦又跳。
胡仙仙歪歪嘴,说它:“淘气的彩鹊,你故意整我是不是?来,让你也尝尝这些烂果子、酸果子的味道。”
她捏起几个果子就要塞进彩鹊的嘴里,彩鹊高声的啼叫着,吓得急忙飞入空中。
胡仙仙望着它,畅快的哈哈大笑。
胡仙仙到得法朝和西域接壤的边城时,才四月十一。第一次随着商队走,可是足走了两月才到此处。她在此处入城,是想问问此处地仙,关押凌若风的寒冰狱在何处。
未曾想,竟在一处客栈之外遇上麦氏兄妹。
他们说凌山雪崩之后,商道一直未能恢复通行,许多客商为了货物不被滞销,都到这边城来贩卖。
胡仙仙看看熙来攘往的人群,“难怪这个小城比从前热闹了许多。”
麦塔哈愁眉苦脸地诉说:“热闹倒是热闹,可商户们根本没什么钱可赚。有很多货物都是不适宜在此处销售的,可商道迟迟不通。为了不至于血本无归,大家都是低价处理货物。”
胡仙仙安慰他说:“再耐心等等,商道很快会畅通无阻。”
三人说着话,忽然听得旁边的酒馆中一阵热烈的掌声。
麦娜莎笑着跑进去,“快来看,他到这家来表演了。”
麦塔哈没跟着进去,无奈地对有些疑惑的胡仙仙讲:“是个表演杂耍的艺人,我妹妹简直对他入了迷。他走到哪儿表演,她就跟到那儿。”
胡仙仙提醒他:“想必他演得十分精彩。麦少爷,这边城突然涌入这么多商户,有些混乱。你还是快去陪着娜莎,她心性单纯,别出什么事。”
麦塔哈的目光有些忧郁,轻声问她:“你呢?你不需要人陪伴?”
胡仙仙洒然一笑,“麦少爷不必担心我。麦少爷,要回天方,还是返回陵州,请早做打算,滞留此处不是长久之计。告辞。”
入夜之后,胡仙仙在城外一处小山坡上,静坐于山石,入定召见此处地仙。
这位爱唠叨的边城地仙,一见胡仙仙就说:“仙姑功力大增啊,恭喜仙姑。”
胡仙仙待他说完,就直接问:”请问寒冰狱在何处?”
边城地仙愕然反问:“仙姑问那个地方做什么?”
“你别管我要做什么,你只说地点就是。”
“寒冰狱在凌山地界,具体方位,小神并不知晓。”
“那么,接任凌山地仙之位的新山神会不会知道?”
边城地仙叹着气,“仙姑是无门无派的散修?你不知这些关押罪仙的牢狱都直属天庭刑律司?”
“由天庭刑律司管辖,也不至于所属地的地仙,连方位也不知道。”
“仙姑可知这些牢狱并非是人间所设的水牢,石牢之类,而是只有特定的仙家才可知的绝境?”
胡仙仙默然良久,对边城地仙道谢之后,出定。
她望着山下的满城灯火,觉得那喧闹纷繁的一切都已与己无关。自己选的路,走到末路悬崖边也只能舍身跳下去了,无法回头!
她轻抚彩鹊,低声说:“飞往凌山,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寒冰狱。”
第一百四十二章 偶遇美少
凌山仍是冷峻*的矗立着,站在山下只让人自觉渺小。这种渺小无助的感觉反倒激起了胡仙仙的征服欲,她从彩鹊背上下来,吩咐它:“你先飞上山顶,我自己掠上去。”
从山顶到山腰的这一段路,她掠行得很快,几乎是在雪上腾空飞行。她很喜欢这种无拘无束,自由向前的感觉。难怪不少人宁愿放弃世间的一切去修仙,这种拥有强大力量,可以掌控自我的感觉真是很好。
从山腰到山顶的那一段路,她慢了很多。不是腿脚累了,也不是灵气不足,是胸口像压了块石头般喘不过气。
彩鹊已经飞到山顶,它朝胡仙仙得意地挥舞着双翅。
胡仙仙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苦笑着想:鸟能在空中飞行,靠双翅的有力扇动,也靠它们能在高空中平稳喘息吧?自己还不能在空中腾云,真不知腾云之时该怎么控制呼吸的。
胡仙仙终于到了顶峰,她眺望着东方的沙漠和那些星星点点的绿洲,心中豪情大发,长啸几声。
啸声在山谷间回荡,似是宣示这凌山已被她征服,胡仙仙傲然一笑。
彩鹊围着胡仙仙又蹭又蹦,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
胡仙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理它。它淘气的飞上胡仙仙肩头,用翅膀拍打着她的头。
胡仙仙觉得头上传来的感觉有些不对,伸手一摸,原来她额头上的汗水竟结了冰,彩鹊在帮她除冰。
胡仙仙后怕地想:幸好自己佩带着寒晶冰坠,否则就要冻成冰雕了。
她运起灵力,震散凝结的冰,拍拍衣服向东北方望去。
胡仙仙在找寒冰狱,经过深思熟虑,她认为寒冰狱在凌山东北方向。她没有盲目地到处乱找,她想起程浩风说过,任何事物都会有弱点,只要用心琢磨,就会发现那些弱点。
仙家设的牢狱也会有弱点的,只是相对凡间的事物,仙家布置的东西,弱点更小。
胡仙仙分析,寒冰狱不可能在天庭;凌若风虽受刑却未身死,也不应该关押在冥府。照边城地仙所说的话来看,寒冰狱就是设在凌山上的一处禁地。
这处禁地既然名为“寒冰狱”,就不会是在偏南的方向,因为翻过此山向南行几百里就是一些气候温暖的小国。
也不可能在朝东的方向,那里有刚上任的新山神的庙宇,是清灵正气所属的方位。
正西方和西北方也不可能设寒冰狱,这两个方向都是通往番邦异国的方向。番邦异国的外族夷人信的都是他们本土宗教,他们不敬天庭众仙,天庭也管不着他们。天庭不可能越界,在别人的地盘设寒冰狱。
寒冰狱的所在只能是在东北方了,胡仙仙想在峰顶观察到凌山东北坡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她看了很久,入目都是皑皑冰雪,没有看出丝毫灵气波动的迹象。
她在峰顶呆了约两柱香的时间,想再细看东北坡情形,又实在受不住。不是受不住冷,她可以散发灵气御寒,又佩带着寒晶冰坠,并不惧寒冷。
她受不住风吹,这峰顶的凛烈寒风一刻不停的吹,吹得她整个身体都像处在利刃尖刺之中。
她见彩鹊也瑟缩着身体,就说:“我们直接到东北坡去勘察一番。”
彩鹊载着她飞向凌山东北坡,她们停落后,就自下而上的慢慢搜寻。到得顶峰后,她们没发现什么可疑地点。
她们又自上至下的仔细搜寻,还是没有什么疑似寒冰狱的地方。
一连三天,她们在整个东北坡搜寻了七遍,都是毫无发现。
胡仙仙有些沮丧了,难道从一开始就推测错了?
她搂着彩鹊在山腰一处略为背风的凹坑里休息,她把思绪整理了一番,还是认为寒冰狱就在凌山东北坡。可是,怎么就搜寻不到呢?
胡仙仙心头闷闷,阴郁加上疲倦的感觉让她很想睡,她就打起盹来。
睡得正迷糊的时候,彩鹊用羽毛挠醒她。睡眼矇眬的她恍惚看到有一个人朝山上走来,她揉揉眼睛,仔细望去,真有人来了。
此人飞快的向山上掠行,转瞬之间,一道青紫色的身影已在胡仙仙她们近前。
胡仙仙本想避开这个人,能在凌山这样极寒之处掠行的人,必定不好对付。转念一想,自己已经见到了这人来到,那他也必然看到了自己。若是对方想对自己不利,自己根本避无可避。
胡仙仙不去理那人,抱着彩鹊假寐。她的眼睛闭着,身体却紧绷着,暗暗散发灵气感知来者的一举一动。
这位不速之客的身形顿了一顿,应该是在停步打量胡仙仙。但很快,他又继续前行。
胡仙仙感知到那人走远,长舒一口气,也许他就是个偶然相遇的路人吧。这凌山之上多是冰雪覆盖,但也有灵物生长,且多是外界难寻的极品灵物。那个人应该是来寻灵物的,只要与自己所做的事没有冲突,就无需担忧。
胡仙仙继续搜寻寒冰狱的所在,她扩大了搜寻范围。除了朝西和西北方向的坡面,她都已搜寻一遍。
在正东方向的山坡上,她又看到那个身着青紫色衣衫的人。那个人望着一处深沟,神色很落寞的样子。
胡仙仙此时离那人很近,瞥见了他的面容,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也就多看了几眼。
那人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警觉的回望胡仙仙,目光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胡仙仙想起来,这人是边城中那个有名的卖艺者。当时只是远远的瞅过一眼,但此人面目特别,所以印象深刻。
胡仙仙看到麦娜莎对他狂热的追捧,还以为他只是个专哄小姑娘的江湖艺人,没想到是功力奇高的修行者。她此刻觉得,这人绝不是来寻灵物的。
她迎着他的目光一笑:“在下胡仙仙,有幸能在凌山与道友相遇。恕我冒昧相问,道友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那人的神色中少了些防备,眺望着远方,慢悠悠答道:“无名无姓一介散修,无门无派,不知家乡何处。”
胡仙仙走近了一些,她觉得此人并不属于人类。他身上有很杂的人气,但他应该不是人。可能是因为他常混迹于人群之中,沾染了人气,让胡仙仙无法判断他究竟属于何种物类。
他的五官长得很精致,鼻梁高挺,眼窝深凹,有些像外邦异族的人。但是和麦塔哈他们相比,他的皮肤要白皙细腻些。最让人过目难忘的是他那一双眼睛,瞳仁是淡蓝又泛着青绿的颜色,让他的目光显得既深邃又迷离。
他应该早已习惯别人对他注目,自顾自地往山顶走,也不计较胡仙仙盯着他看是否失礼。
胡仙仙对着他的背影喊:“你能不能破开神仙设的禁制?能的话,我请你帮忙。”
他没有回应,像是根本没听见她说的话。
胡仙仙本来已经对找到寒冰狱一事失望,她想:不管这个人是什么来路,既然天意让自己碰到他,也许他能给自己带来希望。
她继续喊:“道友,开个条件吧。只要我能办到的事,一定尽力帮你完成。”
他停下来,直白接话:“好,那你说说你要做什么。”
“我想找到寒冰狱的所在,我要见一位故人。可能是寒冰狱外有设有神仙下的禁制,我无法找到入口。”
“寒冰狱?”那人挑起嘴角一笑,“你敢闯寒冰狱,真是大胆。”
“你呢?道友,你又是在凌山上找什么?”
“我在找祖师残鼎。若是你能帮我找到祖师残鼎,我就助你闯寒冰狱。”
胡仙仙心底一凉,惊呼出声:“祖师残鼎……已经碎裂成无数片了……”
他眼神淡然:“我知道,我就是在寻那些碎片。”
胡仙仙轻声问:“你找那些碎片有什么用?不怕天庭发现你在搜集碎片,加罪于你?”
他轻蔑地说:“天庭有何可怕?修行者的等级并不是世俗传说的那样分有很多层等级,高一级能压制低一级的。修到最高层次的就只有那么几个,多数的品阶都差不多,谁怕谁?”
“品阶一样,功力也相差很远的。”
“天庭中的神仙有仙法加持,当然厉害一点,毕竟他们是天地所认可,光明正大的存在。就像人间的科举制度,同样是进士出身,当大官的肯定比只研究学问要有权威。”
“是呢,朝廷大军很容易能踏平一个小山寨,可要论单打独斗,还说不准谁弱谁强。”
“你这人倒有些意思。”他深深的看一眼胡仙仙,“你明白神仙的仙法加持到底是如何加持的吗?”
胡仙仙恭敬说道:“请道友不吝赐教。”
他语气淡淡地说:“一般的修行者是吸纳天地灵气存储于气海,而得天庭诏封的神仙可以直接借用天地灵气。一般散仙修为很高的时候也能借用天地灵气,但是最多借得三分,而神仙可以借得七分。”
胡仙仙心下思忖一番,已明白他的意思,恭敬说道:“多谢道友指点迷津。道友,当初残鼎是滚落中被天雷劈碎的,碎片应当集中于西南方向的深谷中。”
他微一颔首,朝西南方向掠行而去。胡仙仙也向东北坡行去,她已然明了找到寒冰狱入口的方法。
第一百四十三章 破却平衡
胡仙仙一直以为寒冰狱是神仙设有阵法的禁地,会有灵气的波动。可那无名修者的话让她明白,神仙是直接借用天地灵气,就不会有和本来地域区别开的灵气波动。
既然是直接借用,那用这灵气建成的寒冰狱就应该会直接融入天地,仿如天地之间本来就有这么一个所在。
胡仙仙本以为,既然是惩罚罪犯的地方,就该有些阴森可怖的气息。她先前着力搜寻的就是一些阴暗之处,幽冷之处。
她此刻要去的地方却是东北坡灵气最充沛的一个地方,也是清正之气最浓郁的地方。仙气清和淳厚,就算是牢狱所在,也绝不会有阴郁怨气。
东北坡山腰上,胡仙仙立在一处绝壁旁,她伸手轻抚冰雪凝成的绝壁。这面千万年冰雪聚集所形成的冰壁,应该就是寒冰狱的所在。
胡仙仙让彩鹊化为玉雕,自己清空脑中的繁杂思绪,她认为要入寒冰狱,就要让自己完全融入此处的气息。
她觉得手抚之处不再传来刺骨的寒意,反而有种舒适感。就好像自己本来就是这冰壁上的一块冰,如今终于重新贴合在这冰壁上一般。
胡仙仙的耳边传来惨叫声:“嘶嘶……啊……啊……”
紧接着是一声怨怒的低吼:“滚!啊,啊……你竟然来嘲笑我?滚啊……你……滚……”
胡仙仙微睁眼,眼前是一个幽暗的所在。很幽暗,但又能看清对面的凌若风。
胡仙仙没有先和凌若风说话,她朝四方走了走。这里没有狱卒,也没有其他罪仙,四周只有无尽的黑暗。
但奇怪的是,胡仙仙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能看到凌若风。
胡仙仙想,这应该是专为凌若风所设的“心牢”。就算自己要救走凌若风,她也摆脱不了痛苦。凌若风走不出心牢,所以自己不论在哪个方向都能看到痛苦受刑的凌若风。
说是受刑,胡仙仙并没有看到对凌若风用刑的人。但翻滚嚎叫着的凌若风是实实在在受着痛苦的,痛苦从何而来?
凌若风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她看向胡仙仙的目光很散乱,也很癫狂。
她忍住疼痛,弓起身子,嘶哑着声音低喊:“你……你能进寒冰狱?不,不可能。你是个道籍都没有的野路子散修……哈,哈,那么你也是被关进来的?不……你不能被关……你被关了,三师兄该怎么办……啊……啊……”
胡仙仙处在这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难受之处,甚至比起外面的冰天雪地来,这里更温暖些。
胡仙仙要想办法减轻凌若风的痛苦,她有很多事要问凌若风,必须要让她说话连贯,头脑清醒。
胡仙仙走近凌若风,箍住她的手腕,将自己的灵气渡向凌若风。
凌若风似乎好受了一点,目光中有了些神彩,“你来做什么?”
胡仙仙继续渡灵气给她,“你别说话,收束心神。你所感觉的痛苦应该只是一种幻像,你心中生出的幻像。”
凌若风惨笑而言:“你说错了,那不是幻像,就是在受刑。刺骨的寒风吹着我,尖利的冰锥扎着我,锋利的冰刀刮着我的骨头……”
“可据我所见,你并没有受伤,只是很消瘦。”
“你快撒手吧,别把你的灵气耗光了,你还得帮三师兄。你想想,在这样的地方,已经被剔了仙骨的我为什么没死?”
胡仙仙觉得自己的灵气在极其快速的流逝,她摇摇头,不想耗费精力回答凌若风。
凌若风指指自己的眉心,“我的魂魄被定住了,想死都死不了。我所受的一切都是真正的折磨,不是幻觉。我很饿,身体已经衰弱不堪,可就是死不了……”
胡仙仙抿抿嘴唇,低声说:“对不起,怪我行事莽撞……”
凌若风笑起来,“你还真是有趣,这能怪你?”
她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她的牙齿狠狠向胡仙仙咬去!
胡仙仙的手被咬得鲜血长流,痛得她松开凌若风。
没有灵气庇体的凌若风又惨叫起来,她的双眼通红,嘶喊着:“啊……走啊,你给我走……我不要欠你的人情……”
胡仙仙舔舔自己的血,她不会走的,她在想其他减轻凌若风痛苦的法子。
这个寒冰狱不可能也不需要有狱卒来看管,自己要改造这处地方的话,也不会很快被天庭发现。
这个寒冰狱的形成,是针对凌若风而建的。这应该是阴阳绝对平衡的所在,这样才能让凌若风逃不出,死不了。
有什么东西能打破原有的平衡呢?
这冰壁之中本无寒冰狱,是神仙积聚了天地灵气而使此处阴阳平衡,形成寒冰狱。
阴阳平衡的地方不该是天庭那样永远光明祥和的地方吗?为什么会形成寒冰狱?
其实此处也不错,这里比凌山其他地方温暖。是不是让这里恢复本来的寒冷,就能破坏寒冰狱形成所需的阴阳平衡状态?
胡仙仙摸出寒晶冰坠,她想试试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凌若风说它是用万年冰川的冰胆所制,冰胆本是极寒之物,可寒晶冰坠既不畏寒也不惧热,那这块冰坠应该已阴阳平衡。
以平衡破却平衡。
胡仙仙从寒冰狱中退出,将寒晶冰坠嵌入冰壁。
“来于此处,归于此处。大道无形,化形归心。定!”
她绕着寒晶冰坠嵌入之处,以指虚画了一个阴阳鱼符号。寒晶冰坠所嵌位置正好在中心,阴阳各半。
胡仙仙手抚冰壁,再次进入寒冰狱。
凌若风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你做了什么?你别再乱插手,要不然还会出乱子。”
胡仙仙脱下外袍罩在凌若风身上,问她:“你此刻只是觉得很冷,没有刀砍剑刺的感觉了,是不是?”
凌若风裹紧袍子,疑惑地问:“你何必帮我?”
”我想让你告诉我一些事。”
“哼哼,你真笨。我都得了好处,你才来问,我怎会再告诉你?”
“你已经得到了好处,我是没有什么可诱惑你说出真话的东西。不过,我相信你会说的。”
“你凭什么说得这么肯定?”
胡仙仙盘坐起来,她没了寒晶冰坠,要靠自己灵气抵御寒气,这个姿势能减少灵力消耗。
她盘好之后,语气平淡地问:“我只有白回风的残存记忆,白回风尚且没有完全弄清楚当年的事,我就所知更少。你认为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人能帮得了程浩风?”
凌若风冷冷看她一眼,“你比白回风狡猾,也比她心狠,但是你和她一样藏不住内心想法。你想知道程浩风到底想做什么,对不对?”
胡仙仙一笑,“我也没必要掩饰自己的想法,我就是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你知道万念腥液是怎么来的?”
凌若风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胡仙仙有些错愕的摇摇头。
“万念腥液是臧玄蛟搜集的,他当年想用那极其阴邪污秽的东西坏了师父的道行。可是他没有得逞,他被镇压之后,师父就把这东西存在密室中。”
“晁真人为何要把那样的邪秽之物存放起来,而不是直接销毁?”
“当时的万念腥液所蕴含的力量极大,根本无法销毁。师父每天用他自己的清正之气驱除其中的邪秽之气,经过几百年的时间,终于令万念腥液的邪恶力量弱了很多。师父认为时机已到,就让二师兄把万念腥液交给天庭销毁。”
“让龙啸风把万念腥液交上天庭销毁?难道龙啸风没有上交?”
“龙啸风只留了一小瓶下来,我至今都不明白他留下一点万念腥液是要做什么。”
胡仙仙见凌若风眉头深锁,应该是沉浸于往事中,她轻哼一声:“且不管龙啸风为什么会私自留下一小瓶万念腥液,只说你怎么会知道他留下了那邪秽之物。而那邪秽之物,又怎么会为程浩风所用。”
凌若风喟然长叹,“若是当年我没有发觉龙啸风私藏邪秽之物,就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唉,你知道殷可盈与我是表姐妹,那时殷可盈已经死去十年左右。我去表妹的坟上祭拜,正巧碰上龙啸风……”
“龙啸风一直不肯接受殷可盈的感情,最后还闹得两个家族都斗得两败俱伤,他怎么又去祭奠她?”
“一段两小无猜的美好姻缘,就因为二师兄的执意修道而弄得惨烈收场,他心里不可能没有一丝愧疚。我看到他在祭拜表妹,就隐身一旁,看到他拿出一个小瓶子……”
凌若风伸出右手,学着龙啸风的样子,“当时他神情黯然地说:可盈,这是万念腥液,是搜集各种妄念,欲念形成的邪秽之物……你知道臧玄蛟是从哪儿搜集的吗?不是从大奸大恶的人心中搜集出来的……是来源于那些声名显著的大德修行者的心……可盈,我的心中会不会也满是这种邪秽的念头……”
胡仙仙看着凌若风,就像亲眼看到了当年在殷可盈坟前的那一幕。她心中既惊异又憋闷,她咬着牙,忍下这种难受的感觉。
凌若风说着就笑起来,嘲讽的笑意中隐含几分凄然:“你想不到爽朗干练的龙啸风会有这种模样的时候吧?我当时也没想到二师兄竟然会说出这些话。我突然出现,把他吓得一颤,逼他把那小瓶子交给了我。”
“你要万念腥液是想做什么?”
“我想用万念腥液炼一种药,炼一种让白回风只能是狐狸之身,无法幻化人形的药。”
“噢??……你的想法还真是……”
“可惜我没炼成,我在琢磨药性的时候,被三师兄发现了……三师兄没有发怒,只是让我把药交给他。”
胡仙仙搓搓自己的手,压制心头的烦乱感觉:“你肯定只有乖乖交给他了……不过,你交给他,也不甘心吧?”
“当然不甘心,我时时刻刻都在暗中注意他,我想知道他到底会拿万念腥液干什么……”
“你并没有想到他会去破坏镇龙囚玄阵的封印?”
凌若风轻摇头,“我从来都没有真正懂过他的心思……他在拿到万念腥液后就像忘了存放有那么个邪秽之物一般……整整三年时间,他没有做过任何与万念腥液有关的事……”
“程浩风的确是个让人难以猜透他想法的人。”
凌若风的身体蜷得更紧了一些,她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令她心中波澜起伏。
她说:“在大师兄入定静修,进入忘我之境的时候,三师兄说要去看看大师兄,为大师兄护法。我觉得三师兄此举很是奇怪,大师兄还没到冲关应劫的时候,他去护什么法?”
凌若风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应是完全沉浸于当年情景中:“我悄悄地跟着三师兄到了后山……看到他拿着那瓶万念腥液在自言自语。他说:修道者所追求的是极致的圆满,阴阳图形便是绝对均衡的圆。可为什么我怎么努力都求不到那种圆满?”
胡仙仙轻皱眉头,脑海中也映现出他捏着那瓶万念腥液,迷惘不已,临风自语的样子。
两人都沉默良久,后来,胡仙仙有些愤慨地说:??“程浩风想要一种极致的圆满?就是说他不想让他的人生留任何遗憾?这是很重的贪欲啊。”
凌若风轻叹着为他辩解:“不是贪欲,是他不想辜负别人。他并不是想要得到什么,只是不想辜负……他觉得世上这么多不圆满的事情,不是世人做错了什么,是天地之间的规则错了……”
胡仙仙低呼一声:“程浩风也想掌控一切,重定天地之间的规则?他和黑龙一样的想法?”
凌若风听得有些气愤,高声道:??“三师兄不是想成为臧玄蛟那样独霸天下的人!他只是想要改变天地之间的规则!也许,这天地之间如今所遵循的规则,确实错了呢?”
胡仙仙”呵呵”一笑,不屑地说:“你的眼中满是对程浩风的狂热崇拜啊……我也想当那个制定规则的人,可惜没人崇拜我。黑龙也是那么想的,追随他的人很多呢。看来,我是最没人支持的那一个。可天意难测,也许我是最终成功的那一个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地有缺
凌若风轻皱眉头,对着胡仙仙撇撇嘴。
胡仙仙无奈一笑,“你不必这么鄙夷我吧?我见你心绪波动太大,开个玩笑让你心情轻松点。”
凌若风望向无尽的黑暗,“心情沉重还要故作轻松,岂不是自欺欺人?”
胡仙仙摆摆手,“得,我不跟你胡扯了。我们两个人的想法完全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你还是讲讲程浩风想要让这世间成什么样吧。”
凌若风落寞悲戚的眼神渐渐温柔欢悦起来,“三师兄说要让这世间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夫贤妻顺,再无争斗……”
胡仙仙一扬手,“别说了,这不和那些圣人说的一样吗?太空泛了,都是骗人的谎言。”
凌若风仍然微笑着:“三师兄不是骗人的,他要说到做到。如今世间这么多苦难,就是因为那些神、佛、圣人,都是错的。”
胡仙仙微张了张嘴,都不知该怎么说。
凌若风问她:“你说这天地之间有绝对圆满的事吗?”
胡仙仙愣愣的摇摇头。
凌若风自问自答:“没有吧?修行者修道就是要心境圆融,从而让自己到达更圆满的处境。可是,到底哪一重境界才有真正的圆满呢?西方净土我们不清楚情形如何,可天庭上的情形我们是知道的……”
胡仙仙点头说:“天庭也不是绝对公平,绝对美好的地方。”
凌若风愤然道:“这岂不是能证明天地之间根本就没有圆满?没有圆满而求圆满,修行之人就是在逆天而行!”
“逆天而行?”
凌若风的神情冷漠起来:“对,修行之人所求的圆满,就是逆天。明明做的是逆天之事,却还要立许多规矩,显示自己的清高正直。你说,如今各个修行派别中的人是不是全是些伪君子?”
胡仙仙沉吟不语,凌若风冷笑一声,“你不反驳我,就说明你默认了?”
胡仙仙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你的意思是说,程浩风要改变现有的一切伦理秩序?真改了,又怎么会是他想要的那种和美世界?”
凌若风轻叹,“你没有明白,三师兄不是要让所有的伦理秩序都反过来,而是要改变那些死板的规条!让所有的人都真正凭本心来做人处事,完全的做到‘无为而治’的境界。”
胡仙仙揉揉太阳穴,她真听得脑仁儿疼:“我还是不明白。”
凌若风急躁的推胡仙仙一下,“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从前是把所有戒条都当金科玉律来遵循的,我这么刻板的人都能想通,你怎么就不懂?”
胡仙仙苦笑:“我只是个客栈小老板啊,这些大道理我哪能懂?再说,我一直认为修行之人既不是那些凡间道士和尚所说的是在代天巡狩,也不是你所说的逆天而行,我认为是在补天之缺……”
凌若风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胡仙仙,“那些自以为会点儿法术就能察知天意,向人吹嘘自己是代天巡狩的人,只能算江湖骗子。你不同意逆天之说,而说补天,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说法比逆天更逆天?”
“什么叫比逆天更逆天?我的意思很简单啊,就是天地本就不是圆满的,我们尽量补齐那些不圆满之处就是了。”
“三师兄想改变的只是现有的修行者规则,对抗的只是神仙佛祖……而你的意思是天道本身有缺憾,你要补的是天地之间本来的天道……”
“噢,可能我是这个意思?天道是什么?”
“无可琢磨。也许,只有祖师才能说清。”
“唉,那我就不琢磨了。”胡仙仙站起来,“我该走了。你多保重。”
凌若风惨淡一笑:“我能如何保重?已经落到这步田地。我也不需要保重,我根本就死不了。”
胡仙仙歉然一叹:“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向洛元君求情,天庭给你的处罚太重了。”
凌若风冷然拒绝:“你不必自责,你已经让我好受多了。我估计,除开每月月缺的那几日,我应该不会再受刑了。你的能耐不小,竟然可以改变天庭设的牢狱。”
胡仙仙轻声道:“我没什么能耐,论悟性,我可比杜婉芷差远了。她修道比我迟,功力却快能赶上我了。”
凌若风的脸色阴下来,“杜婉芷?林芷君的转世?说起她,我倒想起该提醒你一件事,你可千万不要为我去向洛师叔求情。”
胡仙仙疑惑的看着她。
她冷冷问胡仙仙:“天庭众仙可谓都有心魔滋生,你知道洛师叔的心魔是什么吗?”
“洛玄心洛元君恪守清规,关爱后辈,哪有心魔?”
凌若风脸上泛起嘲讽的笑意,“你没察觉洛师叔在惩处别人,看着别人受罚的时候,她脸上满是快意的笑容,一点儿都没有悲悯心?”
“洛元君是很严苛,可能是因为她嫉恶如仇吧?这算不得什么心魔。”
“你错了,她不是嫉恶如仇,她是在找心理平衡。当年林芷君化为邪魔,她不得不出手惩处,这让她心中恨不得别人的徒弟全都出错。”
“这应该不至于吧?”
“不至于?你所见到的只是她惩处我,你认为我是对她心怀怨愤,才给她偏激的评价,是不是?你有白回风的记忆,你回想一下你最初认得的洛师叔是不是很严肃冷酷的人?”
胡仙仙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笑容和善的白衣道姑,与那日所见的严厉执法天仙是有很大区别。
“那时候的洛元君待人温柔,后辈们有过错也只是训斥,不会打骂。”
凌若风点点头,“她能得祖师收为亲传弟子,就是因为她性情温善宽和。她对林芷君寄予厚望,她认为林芷君简直就是另一个洛玄心。”
胡仙仙接话道:“林芷君当年也确实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啊,是她自己非要阻挠林芷君和秦沐风相恋,才逼得林芷君化为邪魔的。”
“林芷君如果和秦沐风成亲,就很难修得高阶仙位。洛师叔的大弟子蔡莲君天资不高,以她的悟性难以承载洛师叔的殷切期望。沈竹君终究是异类所化,并且沈竹君的心全系在紫微星君身上,不可能把修道放在第一位……”
胡仙仙“嘿嘿”一笑:“照你说来,能得到长辈的格外看重,其实也是种负担啰。如此说来,洛师叔对于林芷君后来的所作所为真是失望之极。”
凌若风对胡仙仙挑眉一笑:“你说,洛师叔会减轻对我的惩罚吗?她巴不得我师父也尝尝失望至极的痛苦。你不必为我求情,连这寒冰狱,你也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吧。真的,你刚才提到杜婉芷,让我一下子想到,你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
胡仙仙轻摇头,“你怕我改造寒冰狱的事被发现?你担心我会受惩罚?没必要。你不明白吗?若是有祸事降临,始终避不过的。”
凌若风疑惑地望向她,胡仙仙解释道:“林芷君被逼和秦沐风分开,化为邪魔,这一世她本来是个娇弱的富家小姐,却终究还是化魔。程浩风克制他自己的情感,似乎没有辜负期望,可到最后,仍然是化魔。哪能避开?我此刻只是想帮你减轻痛苦,不管以后如何,至少我此刻能心中舒坦。”
凌若风转身望向那无尽的黑暗,淡漠说道:“那好,且随你。你多保重。”
胡仙仙出了寒冰狱,凛冽的寒风吹得她一哆嗦。她抱紧双臂,自嘲一笑:“呵哟,好冷,我没了寒晶冰坠可真扛不住了。彩鹊,快出来驮我去青丘国。”
??
第一百四十五章 青龙秋朗
胡仙仙正要跨鹊而去,忽然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她让彩鹊暂且停一停,自己望向空中。
天空湛蓝无比,凌山附近没有下雨。
她又仔细听了听水声传来的方向,似乎是在西南方向。
这凌山之上并没有溪流,雪水融化也该等到五月之后,哪来的流水声?
胡仙仙一边让彩鹊载着她飞往西南坡,一边揣测着水流是从温泉中流出来的。
凌若风当时炼丹的陨石洞旁那两眼温泉,会不会因为自己令寒冰狱改变而发生异常?温泉在西南坡,寒冰狱在东北坡,正是相对位置的两处地方可能会互相影响气场。
到得西南坡后,胡仙仙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心中充满自责。
那两眼温泉喷涌出滚烫的水,冰雪不断地被融化,站在旁边都能感觉到山峰在不停下沉。
沸水和雪水裹挟着冰块、石块,呼啸而下。那一块大陨石没有冰雪的覆盖后闪耀出黑亮的颜色,显露出光滑扭曲的真容。
突然,胡仙仙发现这块巨大的陨石在震动!
她环顾四周才看到这处横凹的山坡竟变得向下方倾斜,本来深嵌入山体的陨石,因为这种变化,将要滚落出来了!
胡仙仙难以料想只因为自己改动了一点点凌山气场,就让山川发生如此大的位移。
心中被震撼、愧疚等情绪塞满的胡仙仙忘了所处的险境,幸好彩鹊很清醒。
它叼起胡仙仙奋力朝正东方的高空飞去,胡仙仙被彩鹊带入空中后,脑子清醒了一些。
她心中祈祷这场由自己引发的意外,千万不要引得山下闹洪灾。想到这儿,她就紧盯着下方。
她眼中闪过青蓝色的光,她再仔细看去,在一片雪白和浊黄的颜色中,是有一道青蓝色的光影。
胡仙仙想起那个要寻祖师残鼎的无名修者,心中一紧,忙知会彩鹊往那道光影出现的地方飞去。
彩鹊不愿冒险,使劲扇着双翅往更高处飞。
胡仙仙御使出慧心玉剑,割断彩鹊所衔的衣带,直坠而下。
胡仙仙在狂风中翻滚了好几次才稳住身形,蹬踏上冰壁,往目标掠行。
彩鹊没想到胡仙仙会这样做,它愣了一愣,随即俯冲下去。
能够让胡仙仙着力的地方很少,还得防着冰块雪团砸住自己,她离那团光影很远。
彩鹊飞来,翅羽轻拂胡仙仙,她立即掠上它的背。胡仙仙轻抚彩鹊的头,心中满是温热。
终于接近了那道青蓝的光影,是一条龙!
一条只有两丈来长,浑身鳞片散发着青蓝色幽光的龙。
它横飞着的身体抵住将要滚落的两块巨石,巨石之下是一块比较大的残鼎碎片。
胡仙仙从彩鹊背上跃下,让彩鹊叼出了那块碎片。
那条龙一声长啸,飞身而出!两块巨石碰拢,又一起轰然砸向深谷!
那龙脱困后急飞向彩鹊,一爪抢去彩鹊衔着的碎片,往东而去。
彩鹊有些委屈的望向胡仙仙,胡仙仙一笑,掠上彩鹊的背,也向东去。
飞出几百里后,胡仙仙见到那条龙在空中停住,似乎在等她们。
见到她们到来,龙落于地面,化为那位俊美的无名修者。他朝空中望了望,又一躬身:“多谢救命大恩。”
胡仙仙让彩鹊飞下,“不必言谢。只是,你为何把残片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他略作犹豫后说:“恩人相问,不应隐瞒。只是说出原因后,恩人你就应当能猜出我的真实身份。恳请恩人,不要因此而对我心存芥蒂。”
胡仙仙轻颔首,算是答应他的请求。
他缓慢说:“此鼎因我而残,终将因我而补齐残缺。”
胡仙仙知道这鼎所缺的一只鼎耳是黑龙臧玄蛟打断。臧玄蛟的结拜四弟因练功出了岔子性命危急,他向晁玄同求药。几次相求未得丹药,臧玄蛟就怒而毁鼎。
胡仙仙细看面前的修者:他才脱危难,显得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但难掩他那种潇洒不羁的气度。他一袭青紫色的衣衫,袖口襟边是青蓝色的花纹。这衣衫经泥污尘玷也未见脏垢,想来是幻化出的衣衫。
她想:这个修者一定是黑龙臧玄蛟的结拜四弟,青龙冷秋朗。
他见胡仙仙的神情变化,知道她已猜到自己是谁,低声说:“胡姑娘,请恕我抢夺残片。日后胡姑娘若有差遣,冷秋朗必当全力以赴。”
胡仙仙冷然一哼:“你说这鼎因你而残,该你将鼎复原;我却认为这鼎因我而碎,应当由我复原。”
冷秋朗紧握残片退了一步,摆开对敌的架势。
胡仙仙挑挑眉,又一笑:“一块残片而已,我要了也没办法将它复原。算了吧,我可不想再多生事端。”
冷秋朗见胡仙仙转身而去,高声说:“胡姑娘,冷某有一句话相劝,你可愿听?”
胡仙仙本已骑上彩鹊,见他有话说就爽快道:“有话就请直说。”
冷秋朗收了架势,诚恳地胡仙仙说:“你不要再插手程浩风他们的事情,自己找个清净之所避世修炼。”
胡仙仙摇头直笑,真是不管到哪儿,不管遇到谁都会跟自己提起程浩风呢。
冷秋朗神色有些焦急起来,“你不要因为我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就不相信我!”
胡仙仙望着东方,幽幽低语,“不是不相信你,是我已经卷在漩涡中,无法脱身。”
冷秋朗听后,长叹一声:“胡姑娘,有很多事你根本不了解!比如,你想过没有,程浩风在你投生的前几世为什么不来点化你?何苦要等到你对前世的印象越来越淡,性情大变的时候才来?”
胡仙仙轻摇头,茫然看向冷秋朗。
冷秋朗肯定地说:“只是你这一世对于他想要做的事来说,可谓占尽天时地利。如果你能保留白回风的心性,他就连人和都可以占齐。”
胡仙仙苦笑,“这么说来,我倒成了一个变数?难怪他越来越看我不顺眼。”
冷秋朗一字一顿地说:“程浩风所做的事需要找齐存有混沌力的祖师遗留神器,他有可能会为了找锁心玉瓶,灭了你!”
胡仙仙一愕:“锁心玉瓶本来已碎……你是说他有可能让时光倒流……赶在锁心玉瓶没碎之前夺下来……那样一来……”
冷秋朗斩钉截铁地说:“那样一来,要么是白回风被杀死不能证位天仙,要么就是白回风根本不会和我大哥交战。不论是哪种情况,都不可能有你这个白回风转世的出现!”
胡仙仙手抚胸口,喃喃自语,“不可能……不会……怎么会呢……”
冷秋朗语气森然:“你不相信?你可知道你的家乡陵州就是天外神龙的真正陵墓所在?我大哥想要借神龙之体复活,程浩风就让人挪出了龙骨。为了制约我们,他还刻意让你降生在陵州。”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只求无欠
”陵州?”胡仙仙想早些结束和他的谈话,她怕自己的思路会顺着他走。可他说的话涉及到胡仙仙自己一直疑惑的心结,她不由自主的停下。
冷秋朗见她没有急着走,神情轻松了些,从容说:“大哥当年常说,佛道两教,乃至其他信众很多的宗教都将衰亡。这不是他自己化魔就诅咒那些自诩正统的教派,而是他有切实的根据。”
“我不管宗教会怎么样。我只是拥有了白回风的天仙修为,但我没有道籍,算不得道门中人。我只想知道的是,陵州城怎么会和天外神龙扯上关系?”
“天外神龙不属于五行之类,不必借用天地灵气,而自有无尽的充沛灵气。不知它从何而来,只知道它来到这方天地已经身受重伤。我们查探出它临死之前拼尽全力想要到达陵州城目前所处的位置,可惜它到了之后就体力衰竭而亡。”
胡仙仙没有插话,定定的看了冷秋朗一眼。
冷秋朗接着说:“是我大哥在三千多年前掩埋了神龙的骸骨,当年的陵墓周围是一片荒滩。他当时也没想到三千多年后,那个地方会成为一座繁华小城。”
胡仙仙紧抿嘴唇,许久之后才开口说:“你说的应该是真的。可又能怎样呢?我不会放下一切责任,去避世修行。”
冷秋朗连叹几声:“胡姑娘,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天地浩劫将至,不是我大哥,或者说那些妖魔鬼怪要怎么样造劫,是这一方天地该有此劫数!”
“该有此劫数又怎么样?我自己也在这方天地中,我就能躲过劫数?”
“他们有劫数,是他们自己招来的。那些凡人哪个不是贪婪自私,只会互相攀比之徒?那些修行的人,只能摒弃一些表面上的**,明里暗里的争斗比凡人还可怕……”
“我呢?我可比他们的缺点还多,我更该受惩罚。再说,修行者中德才兼备者有很多,只是你思想偏激没注意到。”
冷秋朗勾唇轻笑,“德才兼备?你前生的师父晁玄同倒经常被人夸赞德才兼备,可他当年对我见死不救!还有呢,你知道红雪拂尘为何会有红色斑点?那是姜嫣的鲜血所染!”
胡仙仙捏捏眉心,“姜嫣?我听墨金冕和阿蔻也提起过这个名字,她是谁?白回风的记忆中似乎也没这个人。”
冷秋朗还是轻笑着,那笑容明朗又忧伤。只有他才能笑出这样似乎相悖的神情,这种神情让他充满魅力。
胡仙仙看着他的笑容,心思恍惚了一下,暗叹:难怪边城中的那些人为他疯狂,自己都要难以自持了。
冷秋朗笑着沉默很久后才开口:“姜嫣,姜是美好淑女的姜,嫣是嫣然动人的嫣,她人如其名,是个美丽温柔的女子。姜也是当年礼朝的国姓,她正是一位高贵的公主。她是因晁玄同而死,我大哥是因她而化魔。这一段不光彩的旧事,晁玄同怎么会向他的徒弟提起?”
“难怪白回风的记忆中没有关于姜嫣的事,原来是她师父没告诉他们这些往事。”
“这些事,其他弟子是一无所知,程浩风却知道一点点。程浩风少年时去捉嫣然血鱼,曾经被晁玄同狠狠教训了一顿。感觉受了委屈的程浩风就跑到后山去大叫大喊的发泄情绪,被我大哥听到。我大哥当时就告诉他,嫣然血鱼是姜嫣所化……”
胡仙仙急切地问??:??“嫣然血鱼?是一种小巧可爱的红鱼?有剧毒?难怪程浩风阻止我去抓。”
冷秋朗轻摇头,“嫣然血鱼是姜嫣所化,并没有毒。但是,吃了之后会让人产生悲伤绝望的幻觉。”
胡仙仙不由蹙眉叹道:“一定是姜嫣临死之时,心中的悲伤绝望之情多到了极点,才会化为这种鱼。看来,是淳和真人伤了她的心?”
冷秋朗的表情变得肃然,“那些神仙没有一个能真正心境圆融,你何苦为他们奔波?你已经转了几世,和他们没什么瓜葛,你应该卸下属于白回风的重担。”
“我没担负什么呀。”胡仙仙浅笑,“我只是欠了他们的,该还他们。就像你,你对我本来的态度也许和墨金冕一样,能劝降就劝降,不能劝降就除掉。但我救你一命,你就只是想要我避开纷争,不会强逼我降顺你们。”
“不,我的想法本来就和墨二哥不一样。他当年要刻意针对你的家人,改变你的命运,我是不同意的。我知道刻意改变天数,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故……”
胡仙仙轻“哦”一声,“我也清楚,真是改不得啊。”她轻摸下鼻子,“我自己是做过蠢事才清楚的,有些劫数我是避不开的。可能修道的人行事比较随性才会造那么多事端,佛门的人应该不会这样。”
冷秋朗哂笑,“佛门中人真的就是纯良洁净如白莲花?他们的破事儿还少?”
胡仙仙认真反驳道,“那些招摇撞骗的佛门弟子不能算的,他们不算真的信佛。我觉得佛门所说‘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境界就显得比求长生,求飞升的道门更通达圆融。”
冷秋朗大笑起来,“那种境界不灭金仙就能达到,并且是真正的达到,不是某些佛门中人说自己悟到什么境界了,却展示不出来。”
“不灭金仙?他们真能无我无心?那种内心的境界怎么展示?”
冷秋朗不笑了,“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不灭金仙。我也没见过不灭金仙。总之,你呢,不要对道门,佛门,包括其他任何的名门正派抱好感。你早些找个清净地方躲起来修炼,你得保护好你自己。”
胡仙仙还在思索那些话,她怔怔地说:“佛门可能也确实没那么好,要真的善待一切众生,就不会设什么地狱。管地狱的地藏菩萨弄的那些酷刑比冥司黑狱的刑罚还可怕,这岂不是魔心妖性?”
冷秋朗倒摇摇头,“那些传说地狱如何恐怖的人都是根据自己的臆想来造出地狱的样子,是他们自己心有妖魔,不是地藏菩萨心有妖魔。”
“听你的意思,你到过地狱?”
“当年为了追寻大哥的残魂,我的确去过地狱。地狱中的景象和人间牢狱完全不同,和冥司的各种牢狱也不同。”
胡仙仙笑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好奇那地狱到底是什么样子?”又望望天空,“我恍惚记得今天是四月二十一?再跟你聊下去,我就得忘了时间了。”
冷秋朗也笑着说:“这说明我们聊得投缘。胡姑娘,请慎重考虑我所说的话。我先告辞了,保重。”
胡仙仙应道:“后会有期,保重。”
两人一起离开此处,胡仙仙要去青丘国,彩鹊带着她往东南方向飞,冷秋朗往东北方向飞。
彩鹊载着胡仙仙往东南方飞了十天左右,又往正南方飞了两天,最后在一处湿热的莽荡大山中停落。
胡仙仙扯扯沾在背上的湿衣服,嘀咕着:“这青丘国怎么一会儿变个地方?这么潮湿闷热的地方,他们能受得了吗?”
彩鹊在地上徘徊着,胡仙仙催促道,“快些带我进青丘国,我再呆下去,肯定得捂馊臭了。”
彩鹊没精打彩的挥舞了几下翅膀,低着头走入凭空出现的一个气漩中。
胡仙仙见彩鹊情绪低落,赶紧跟上前,暗暗担心青丘国中的情形。
可踏入青丘国之后,并没有出现什么尸山血海的景象,遇到的民众还个个儿都显得喜气洋洋。
胡仙仙疑惑地问彩鹊,“这里没发生什么异常啊,你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彩鹊低着头慢慢走,胡仙仙虽然能和它心意相通,也只能感觉到它情绪低落,并不能确切的知道它所思所想。
到得迎宾馆,胡仙仙先住下,她不想立刻见列御风他们,她得先弄清楚青丘国此时的大致情形。
住了一天,她向人打听出这青丘国中这些日子并没有发生什么灾祸,相反的倒有一桩大喜事。
这大喜事就是国主终于要娶妻了,他们在三日后就将有一位王后。
胡仙仙再三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确没错。这下,轮到她纳闷儿,彩鹊就因为这个不高兴?
她捧起彩鹊的头,小声询问:“彩鹊,你是因为列御风要娶王后才不高兴的?你,你难道是喜欢??……喜欢列御风?”一问完,胡仙仙自己都觉得这想法太无稽。
彩鹊甩甩头,有些生气地挣脱开她的手,往王宫飞去。
胡仙仙朝彩鹊追去,那些宫门外的卫兵认得胡仙仙,也就放她进宫。
彩鹊在天上飞,胡仙仙就在地上追。彩鹊可以瞬息千里,可它就是慢慢的飞,只在胡仙仙前面一点点。胡仙仙也可以掠入空中去追彩鹊,可她偏要仰着头疯跑。
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彩鹊在和自己怄气呢,不能强行抓住它,得让它消气。
彩鹊飞到御花园中之时,长鸣几声,缓缓停于一棵梧桐树上。它瞟一眼气喘嘘嘘的胡仙仙,见她笑咪咪的看着自己,它又昂起头。
胡仙仙围着树转圈,它不看她,她就盯着彩鹊的眼睛。彩鹊的头偏来偏去,就是不看胡仙仙。
她们正玩闹着,一阵朗笑声传来,“听他们说起有人在宫里追着一只鸟疯跑,我就猜到是你来了。”
胡仙仙连忙回头,见是列御风前来,就笑说:“你们赠给我的彩鹊可真不好伺候呢,脾气大得很。”
彩鹊见了列御风,朝天高啼几声,拍拍翅膀飞走了。
胡仙仙指指它的空中的身影说:“我没说错吧,它竟敢在你面前耍脾气呢。”
列御风淡淡一笑,“我明白它的心思,不会怪它。仙仙,你来得很巧,三日后就是我的大婚之期。”
胡仙仙开心地祝福他:“恭喜恭喜。”又搓搓手,不好意思地说,“可我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礼物……”
列御风笑道:“哪用准备什么礼物?”又有些伤感地说,“如今我们云华观一脉再难聚齐,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已经让我很欣慰。”
胡仙仙不想他提起程浩风他们,赶紧扯开话题,??“唉,别想那些了,你和红儿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美事一桩。”
列御风听到这话却愣了愣,微张着嘴说不出话。
胡仙仙没明白他怎么了,倒是他身边的侍女开口接话:“国主将要迎娶蛮山地仙之女为后,同时纳取翠儿姑娘为妃,和红儿姑娘无关。”
这下轮到胡仙仙微张着嘴说不出话了,她眼珠像生锈了般,转了很久才转向列御风。
列御风微低下头,“蛮山地仙尚仁尚真人才智过人,他的女儿尚蔚然贤淑聪慧……”
胡仙仙唉声叹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吱唔了半天之后,她才说:“这就是蛮山地界?我可能是先前在山中被又闷又热的气候折磨得头昏了,才说些浑话,请别介意。”
列御风抬起头,见她没有责怪自己,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怎会介意?青丘国中气候温凉,你好生歇息去吧。”
胡仙仙随侍女往从前住过的那个小院走去,虽说列御风娶谁跟她无关,她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她在想彩鹊不高兴的原因,和自己一样是为有情人不能成眷属而不满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无爱之爱
胡仙仙听了青丘国的情形之后,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仅仅是一点不舒服,毕竟那是列御风的私事。
连日来的奔波让她很疲倦,而青丘国也并没有出什么灾祸,她就关上门呼呼大睡。
等她睡醒之后,一开门就见两个小丫鬟捧着洗漱用品在门口等着。
胡仙仙洗漱完毕,一个小丫鬟来帮她梳妆,另一个小丫鬟就去端早餐。
胡仙仙瞧着镜中的自己,云鬟低垂,眉目如画。
她对小丫鬟笑说:“你们青丘国的人手真巧,每个人都这么会梳妆。我平日里就随便挽个髻,只要头发不散开遮住眼睛就行。”
小丫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哪算巧?红儿姑娘的手才巧呢,国主的头发每天都是她梳的。”
“红儿姑娘的确好,我要是国主,就娶她当王后。”
小丫鬟诧异地说:“胡姑娘怎么能这么想呢?红儿姑娘跟国主不合适的。”
胡仙仙不愿意管别人的私事,但这小丫鬟这么说,让她心中那种不舒服感觉陡然转为怒气,“怎么不合适?就因为红儿只是个侍女,没有当地仙的老爹?”
小丫鬟委屈的退后几步,又认真说道:“不是因为红儿姑娘是侍女,是因为她既不是人类,也不属狐族。我们青丘国不像你们人间有那么森严的等级,翠儿姑娘一样是侍女,可也能封为贤妃。”
胡仙仙的怒气消了,心里却却是有力无处使的难受,就像打出一记重拳却砸在棉花包上一般。
小丫鬟还在解释说,青丘国通婚的铁律就是国中人只能与人类或狐族通婚。因为青丘国中人是人狐杂交的后代,不能再混入其他族类的血脉。
红儿是木棉花花精,不论她是多美好的女子,对国主有多么情深意重,都不能与国主结合。
国主为了她一直不肯娶妻,最近摄政王造谣说:国主有龙阳之好,不能御女,才迟迟不立后妃。
国主为大局着想,只有向蛮山地仙提亲。蛮山地仙的母亲是青丘国中子民,父亲是海中散仙,他们一家和青丘国渊源颇深,还都向着国主。
只是蛮山地仙的女儿有一点不足,据说容貌十分丑陋。
胡仙仙听到此处,心中倒还觉得畅快了些,“谁让列御风想借助人家爷爷奶奶和爹爹的权势呢,再丑他也得忍着。”
小丫鬟说:“我们国主倒不计较她的容貌如何,只是蛮山地仙自己觉得过意不去,让国主再选一名容貌娇丽的女子为妃。”
“列御风就选了翠儿?”
“国主是不肯选的,他说既然娶了尚姑娘就该善待她。可那位尚姑娘倒执意要让国主选妃,红儿姑娘就说翠儿姑娘不错,且成全尚姑娘的贤德之名……”
小丫鬟说着说着就不说了,因为她看到胡仙仙瞪着她,那样子就像发狂的公牛。小丫鬟都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让她愤怒成这样。
正在此时,另一个小丫鬟将早餐端来了,胡仙仙一把掀翻早餐,怒吼:“把列御风那个窝囊废给我叫来!”
两个小丫鬟抢着往外跑,胡仙仙又一手抓一个,让她们不用去叫人,直接带自己去见列御风。
胡仙仙在正殿外被拦住,侍卫说国主正办要事,请她殿外等候。
胡仙仙哪里能等?没多久她就冲殿内大喊:“列御风你给我听着,你要再不给个让我心服口服的理由,我马上就离开,再不管青丘国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一会儿后,有人从殿中出来,是红儿。
红儿轻笑着说:“胡姑娘,为何这般生气?是我们招待不周?”
见红儿的笑容甜美温和,胡仙仙心中的气就消了大半。她答:“你们待我很好,我是为你鸣不平。”
红儿拉起胡仙仙的手,轻笑道:“胡姑娘,我们到那边花园中闲聊,这殿门外不是说家常杂事的地方。”
二人在花园中一处小亭子里坐下,胡仙仙急切地说:“红儿,你真沉得住气啊。你说,是不是那个什么地仙逼御风娶他的丑女儿?只要你们愿意反抗,一个地仙又算得什么?”
红儿收敛面上的笑容,严肃说道:“胡姑娘,你怎么和俗人一般计较容貌的美丑?再说,尚姑娘本来也不丑,她是误服丹药导致中毒才毁容的。她聪颖贤惠,正适合为我青丘国母。”
“你……你……你说这话是口是心非吧?要不然也不会让列御风封你的好姐妹翠儿为妃了。”
“我让国主封翠儿为妃不是想让翠儿分去王后的恩荣,离间他们伉俪之间的感情,是翠儿自己一直爱慕国主。”
胡仙仙觉得自己是头胀大了,舌头也变大了,“你……你……你想成全翠儿?你对……列御风……也一点,都……都……都不埋怨……”
红儿轻笑,“要怨就只能怨我自己遇见了他,可是,我也很庆幸自己能遇上他。”
胡仙仙歪着头,仔细的打量起红儿。红儿一身鲜红的衣裙,却不像世间凡人穿红衣那样显得艳俗娇媚,她显得高贵大气。
胡仙仙眼中恍惚看到红儿的本体,那是一树红得热烈如火的木棉花。来往于树下的人无不为这树花倾倒,可这树花冷艳的自开自落,不曾为任何人一动芳心。
直到有一年冬天,他来到树下。他如墨的长发在寒风中飞舞,发丝拂上她的枝干,她觉得心里痒痒的。
这种痒痒的感觉并不让她觉得难受,相反的,她觉得很欢悦。她不知道这种欢悦的感觉到底是来自于他俊美无俦的面容,还是真的只因为他发丝拂得她发痒。
他问她冷不冷,然后掏出一壶酒,滴了几滴在她的根部。
他说酒可以驱寒,又说来年春天再来看她。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她的花朵绽放得更加繁盛,花朵中还有丝丝酒香传来。
他终于来了,见到他,她绽放出自己生命中最美的花朵。
可惜,她太过繁盛的花朵耗尽了她体内的养分,她渐渐凋零,将要枯萎。
他将她移植到青丘国,细心的浇灌她。他还说,他想看她永远美丽下去,而不是燃烧生命来获得一瞬间的美丽。
她终于恢复生机,他将要去远方学道。他怕她孤独,就抱了只小狐狸来给她做伴。这只小狐狸不是青丘国的子民,是他在外界从猎人手中救下来的。
很多年后,木棉花和小狐狸都已经可以化为人形,他就给她们取名为红儿和翠儿……
胡仙仙叹几声,问红儿,“你刚才幻入我脑海中的情景就是你们的故事?”
红儿轻点头,“胡姑娘,我谢谢你为我着想。”
胡仙仙自嘲一笑,“我哪是为你着想?让你为难还差不多。红儿,你真不觉得委屈吗?”
红儿眼中闪烁着动人的光彩,悠悠低语:“胡姑娘认为我很委屈吗?国主问翠儿,只能让她为妃,不能立她为后,她是否觉得委屈?她说不觉得委屈。她说本来只要能长伴在国主身边就已知足,如今能成为他的爱妃是莫大的幸运,怎么会觉得委屈?”
胡仙仙问红儿,“你也是和翠儿一样的想法?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知足?”
红儿一笑,这一笑终于显得有些凄然,“翠儿本是狐族,只要她强求国主立她为后,她是可以当王后的。可她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在她的心里,国主就是她的天。如果国主让她离开,那就是她的天塌了……而我,却本来就不该对国主有非分之想……”
“你的意思是翠儿可以要求更多,却从没有主动要求过什么……你自己倒是在一直追求本来不该得到的东西……”
红儿郑重的点点头,拉着胡仙仙的手说:“胡姑娘,不要再让国主为难了,好吗?他曾经为我想要放弃国主身份,可是就算他不当国主,他也是青丘国子民,改变不了他与我不能结合的铁规。”
胡仙仙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别人面临那么难的感情纠葛,但还要来安慰自己这个外人,自己真就那么不懂事儿?
胡仙仙洒脱一笑,拍拍自己的脑袋说:“我实在不明白你们各自的心思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呢,我答应你,不再让你们为难。我猜列御风这个时候娶妻是做了重要安排的,我会竭力协助他,直到他真正掌权。”
红儿听了之后,笑颜如花,“多谢胡姑娘。其实我也曾经想过要离开青丘国,可我实在无法放弃他。在我还不能化为人形的时候,我的花瓣偶尔会掉落在他的头上。那时我就想,要是我能天天为他梳头发就好了。如今,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不是吗?”
胡仙仙连声说:“是,是,是……”
她嘴里那么说,心里还是憋闷得慌,就不想再说这些。她转口问青丘国目前的局势,“列御勋和外人勾结的事你们已经清楚了吗?”
“多谢胡姑娘传讯,国主已经完全清楚。”
两人叙谈了很久,红儿有事离开后,胡仙仙还在亭中独坐。她为红儿感慨万分,这种没有夫妻名分,也不会有肉?欲交合的爱,也是爱?是无爱之爱?
第一百四十八章 贤能王后
列御风的婚礼办得极为隆重,可以说是举国欢腾。宫中更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就只有胡仙仙和彩鹊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胡仙仙从婚宴上逃出来,一则是心里不痛快,二则是列御勋频频向她敬酒。
在花园里的一个僻静角落,胡仙仙一边望着夜空一边喝酒,彩鹊在她旁边趴着半睡不睡。
不久后,一位身形伟岸的中年男子来到她身边,“你就是胡仙仙?”
胡仙仙斜眼看着他,“你就是蛮山地仙尚仁?”
尚仁冷哼一声,”听说你对于我女儿嫁给青丘国主之事,很不满?”
“我是不满,又咋样?你只是个地仙,我都不明白列御风巴结你是图个什么?竟然还为了这些牺牲他自己。”
“胡仙仙,你懂什么?我还嫌我女儿嫁给列御风吃亏了呢!他不就是皮相长得好看吗?论学识,论胆识,我女儿都比他高很多!地仙和地仙也不一样的,我拥有的能耐,从某些方面来说就算是不灭金仙也未必及得上。”
胡仙仙站身起来,“你这么说,我倒对你女儿有些好奇了。”
尚仁自傲一笑:“好啊,让你见识一下我女儿的绝代风华,你就能明白是列御风配不上我女儿!三天后是回门之期,我要在蛮山土地庙设家宴,到时候你若能来,就会知道我女儿有多好。。”
胡仙仙想了一想,见这尚仁器宇轩昂,料想他女儿也不会太差,或许根本不是如传闻中丑陋不堪。而且,土地庙中设的家宴肯定比这大婚酒宴随意些,自己可以仔细看看列御风是不是真心诚意要娶尚蔚然。
她答应说:“好啊,去就去,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好。”
三日之后国主列御风和王后尚蔚然,带着胡仙仙及几十位随从,出了青丘国到得蛮山土地庙。
这土地庙在莽荡大山中,既小且破,胡仙仙忍不住为尚仁担忧:他怎么招待这几十号人呢?这些人足以把他的小破庙给挤塌了。
尚仁热情的迎接他们进庙,胡仙仙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原来这小破庙是倚着山壁所建,外面的小庙是遮人耳目的幌子,尚仁是住在山壁之后的洞中。
这座洞府,越往里走越见宽敞,不仅宽敞,内中亭台楼阁皆还建得十分雅致。
尚仁对众人热情款待,尚蔚然对列御风十分体贴,眉目之间满是对他的深情。
胡仙仙对尚家的人不再那么排斥,可瞥见尚蔚然的容貌又让她心里泛起不舒服的感觉。
尚蔚然和她父亲生得有几分相像,开阔的眉眼让她显得英姿飒爽。其实,有些男儿气概的她与有几分阴柔的列御风相配,有种别样的和谐美。
可惜,她的肤色呈暗紫色,右脸颊更是有一块扭曲的紫黑色疙瘩。她头发又黄又稀疏,华美的凤冠戴在她头上显得挺滑稽。
反观列御风,真是面如冠玉,目似点漆的美男子。胡仙仙脑海中浮现出他立于木棉花树下,红红花瓣纷纷飘落他身旁的景象。那些花瓣飘上他的头,又顺着他的发丝滑落,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深情地抚着发丝……
胡仙仙看到列御风今日的头发梳得很规整,只看他束在金冠中的头发就能想像梳头的人是怎样一丝不苟的为他梳理。
胡仙仙想着这些入了神,尚蔚然笑问:“胡姑娘,你一直盯着国主的发髻看,是他的头上有什么异物?”
“没什么异物,我就是在想是谁给他梳出这么好看的发髻。”
“胡姑娘,你的意思我懂……”,尚蔚然的脸上微微显出怒意,“有些事,我们宴后再详谈,如何?”
胡仙仙冷哼一声算回答,她看着尚蔚然的怒容就想,这个人肯定不会像她宣扬给别人听的那样大度。
宴后,尚蔚然当真来邀她去洞府深处的泉水之旁谈心。胡仙仙本来不想去,可列御风陪在她身边,也极力相邀,胡仙仙只得去。
这洞府是处开凿出的平整方洞,在这方洞之后却有一道暗门通向天然的溶洞。尚蔚然说的那汪泉水就在溶洞之中,胡仙仙自从钻过杜婉芷家甜水井下的暗道之后,就再不愿钻那些阴暗狭窄的地方。
弓身走在弯弯曲曲的窄洞里,胡仙仙心里说不出的慌乱,要不是信任列御风,她都要怀疑他们是在找个僻静地方谋害自己。
好在这段窄洞不长,很快就到得泉水之旁,这里的洞窟高大轩敞。洞顶上悬着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洞中清凉无比,不像外
界那么闷热。
就在胡仙仙注意那些石头的时候,却听“扑嗵”一声,列御风夫妇双双跪在她身前。
胡仙仙一下子慌了,还担心他们谋害自己呢,怎么又对自己行此大礼?
她结结巴巴地说:“快起来……起来!唉……我的天呀……你……你们这是干什么……”
列御风庄重肃穆的地说:“求胡姑娘解救青丘国子民。”
胡仙仙一边去扶他们,一边说:“我早答应过要帮你的,不用这样。”
列御风不肯起身,尚蔚然慢慢细说:“国主以前谋划的是联合你以及程浩风他们的力量,夺回权柄,可没想到他们出事了……如今,青丘国危在旦夕,国主要行一着险棋。这步棋要想起到出奇制胜的作用,可能得让胡姑娘你冒险。”
“我不怕冒险。只是我觉得你们和列御勋他们一直僵持着,没到‘危在旦夕’的地步吧?”
列御风的手紧攥着拳头,他语调沉重地说:“这次让胡姑娘涉险,实在是找不到比胡姑娘更合适的人。胡姑娘,如果你答应帮我,你成功脱险的机率只有万分之一……”
胡仙仙大喊一声:“万分之一?”随即又俏皮一笑,“好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可就正是那个万一。该他们怕我呢。”
她强行扶列御风和尚蔚然起身,还说他们要再跪下去,她反倒不答应他们的请求。
他们起身后,向胡仙仙介绍起青丘国的真正局势。
这列御勋虽有部分臣属支持,可始终因先王和先太子的遗命,不敢直接将列御风取而代之。
列御风本无意于权位,初时只是碍于父亲和大哥的临终嘱托,不愿让他们灵魂不安而勉强接掌大权。他想着等三年孝期一过,就让位给二哥。
后来,列御风发现列御勋骄横跋扈不说,还以严刑峻法治国。大臣和百姓只要稍微对列御勋流露出不满之意,他就要将反对者残忍杀害。
列御风让一些正直老臣多劝解列御勋,他还想着列御勋可以改变。
直到三王叔列外被囚,列御风才真正和列御勋对立起来。一旦有了对立心态,列御风就开始冷静注意列御勋的一举一动。
列御风查探出列御勋在和青丘国之外的一群神秘人来往,这些人怂恿列御勋做逆天之事,要让青丘国取代人间。
列御风想要阻止列御勋,可他的权力已经被架空,阻止不了。
最让列御风忌惮列御勋的不是他有很多不明真相的臣民支持他,而是他有一个会使蛊的王妃。
胡仙仙一惊:“你们是说列御勋那个看起来很纤弱的王妃会蛊术?”
列御风点头道:“摄政王王妃宫倩儿看起来对王爷是恭顺温柔,可实际上是王爷对她言听计从。”
胡仙仙有点儿明白了,又有点不明白,“就算她会蛊术,她也终究只是一人,又怎么让你们如此忌惮?”
列御风愤然说:“她是只有一人,可我二哥听她挑唆,帮她引来不少帮手在青丘国中培育了一群血蛛!”
“血蛛?”胡仙仙回想了一下,“我第一次来青丘国的时候就听他们提起过血蛛,我还以为就是一种会吐红色蛛丝的蜘蛛呢。”
列御风说:“那是他们故意试探你,看你清不清楚他们的底细。见你只是去养伤的,真不清楚他们的底细,就不再和你周旋。”
胡仙仙看向尚蔚然,“你们已经找到克制那些血蛛的方法?”
尚蔚然微仰头,“我擅长驱蛊,也擅长使毒。”
胡仙仙长“哦”一声,又问:“你们应该已经安排好了怎么对付列御勋了吧?我猜,是利用列御勋见你们新婚大喜,对你们的防范之意减轻之时,就突然反攻他们?三千岁列外联系亲朋故旧相助,国主带领亲信直接剿杀逆贼,王后一家人就对付血蛛?”
尚蔚然笑答:“胡姑娘果真聪慧,大致上就是如此筹谋。”
胡仙仙听了夸赞没感觉得意,不解地问他们:“可我似乎起不了多大作用啊?你们行那么大礼求我,应该不只是让我上阵冲杀吧?”
列御风和尚蔚然相望一眼,而后由尚蔚然说:“胡姑娘所需要做的事真是凶险万分,是我出主意要你赴险的。若有不测,你尽管恨我。”
胡仙仙”嘿嘿”一笑,“你快说到底要我做什么吧,你再不说,我一着急可真得恨你。”
尚蔚然犹豫一番,才低声详说:“宫倩儿得鄂日浑那帮人相助,养出了几只紫色血蛛,我目前没有克制那些紫色血蛛的办法。只有天雷能杀死那些紫色血蛛,但青丘国中不能引动天雷。”
胡仙仙知道青丘国只是镜幻世界,并非实境,点头道:“青丘国气场特殊,确实难引动天雷。”
列御风接着说:“青丘国中不但难引动天雷,并且若是强行引动天雷,会造成很多子民被无辜伤害。”
胡仙仙知道青丘国中人大多数是修为低下的半人半狐,如果引动天雷,这些人很可能被当成妖怪误伤。
胡仙仙问:“你们是想让我将血蛛引出青丘国?”
尚蔚然说:“是如此”,又有几分为难的看看胡仙仙,“但又不仅仅是如此。”
胡仙仙疑惑了,“那还要做什么?”
尚蔚然轻咬下唇,看着胡仙仙很久才带着哭腔说:“那几只血蛛可能连天雷也并不十分惧怕……为了保证将它们一举全歼,我父亲设了一个陷阱……胡姑娘要将它们尽数引入陷阱中……这个陷阱可以让它们在一定时间内没法跑出去……这样就可以由人反复引动天雷,直到紫色血蛛全部被劈死……”
胡仙仙咧咧嘴,“你们不会是要把我关在陷阱中,让我也跟着挨雷劈吧?”
列御风和尚蔚然对望一眼,眼中都含满了泪。胡仙仙能听到列御风的手指骨节,被他攥得“咯咯”作响。
尚蔚然擦了泪,勉强一笑:“我是个很恶毒的女人是不是?我爹设的陷阱是一种阵法,人一进去再难出来,若是放人出来就会让阵法出现漏洞。并且这种阵法是借用地府阴魂的幽怨之气而成,神仙进入就会破坏阵法气场。”
“那就不怕一般人误闯进去?”
“一般人进去可只是耽误一会儿工夫,这阵法时间有限,不会误伤人。可也正因为时间有限,就更容不得出一点毗漏。”
胡仙仙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缓声说:“懂了。能把血蛛引出青丘国的人必须要有一定法力,一般凡人还没引出血蛛就得阵亡。引出血蛛后,必须要进入陷阱,才能让血蛛也跟着进入陷阱。神仙的正气与阴魂怨气相冲,会破坏阵法。我这个没有道籍却有天仙修为的人,既能引出血蛛,又不会破坏阵法,是最佳人选。”
尚蔚然点点头,真诚说道:“胡姑娘,这都是我的主意。我目前没有其他的两全之策,时间紧迫,我怕他们再弄出什么无法对付的东西。”
列御风愧疚地看着胡仙仙,“胡姑娘,是我向蔚然提出这个主意的,起初她并不知道你不能避开天雷。”
胡仙仙轻笑笑,走到泉边,捧起泉水喝了一口。让她和紫色血蛛困在阵法之中受天雷轰击,这法子很毒辣,可她真对他们生不出怨怪之心。
她不想让他们心中太多愧疚,淡然说:“好清甜的水,我要是大难不死,就到这儿来舒舒服服住几天。”
列御风夫妻二人再度跪下,胡仙仙也没去扶他们。她觉得自己将要送死,受他们一跪也受得起。她出洞而去,笑容明快,脚步轻盈,直到她完全走出他们视线,他们还跪在地上没起身。
一行人从土地庙返回青丘国的路上,都不怎么说话,气氛冷淡。
就在进宫后,列御风夫妇将要步入正殿的时候,胡仙仙开口问:“王后娘娘,你那般助他,你不怕他日后亏负你?”
尚蔚然愣了愣,而后看向列御风,“我爱的是一个识大体,有担当的男子。不论在他的心里我占几分位置,只要他能成为一个无愧于民的英明君主,就是对我无所亏负。”
“就算他心里一直对另一个女子满怀深情,还每天都要那女子给他梳头,你也可以不嫉妒,不怨恨?”
尚蔚然轻轻一笑:“你说的是红儿姑娘吧?有红儿姑娘牵绊着他的心,他就不会被那些千娇百媚的女子所诱惑。而我相信红儿姑娘不会愿意让他成为逃避责任的庸弱懦夫,她不会让国主为了她背族叛国的。”
胡仙仙“啧啧”几声,笑向列御风说:“王后贤能大度,红颜知己又善解人意,还有位视你如天的贤妃,国主好福气。”
列御风微点头,神情木然:“多谢胡姑娘赞誉。”
胡仙仙笑着向自己住的地方跑去,边跑边说:“尚蔚然,你跟列御风很般配!我服了你啦!”
第一百四十九章 血蛛肆虐
接下来的日子,青丘国中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事发生。可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市井平民,都能感觉到一种压抑不安的气氛。
胡仙仙清楚列御风和列御勋已经走到无需掩饰敌对立场的那一步,他们双方都在暗中紧锣密鼓的准备着最后一搏。
胡仙仙没有参与列御风和亲信们的密谈,她对那些战略布属听不懂,还有呢几次遇险之后让她对黑暗密室心存恐惧。
她没事就逗彩鹊玩,可彩鹊总是闷闷不乐。她还劝解彩鹊要看开点,不能因为和红儿亲近些,就排斥列御风娶别人。可彩鹊终究是禽类,对她的劝解听不进去。
胡仙仙想寻列外说说话,可他被转移到其他地方关押。胡仙仙找了好几处地方都没找到他,她又不想去找列御风帮忙,怕耽误他的正事。
见胡仙仙成天东走西走,很烦躁的样子,翠儿天天都送雪梨银耳汤来给她喝,说是可以润肺祛火。
胡仙仙正闷坐着,翠儿又端着汤来了,胡仙仙没好气地说:“又是雪梨银耳汤?”
翠儿亲手将汤端到桌上,笑着请她喝。
胡仙仙不肯喝,嘀咕着:“再好的东西,天天儿吃也得腻啊。”
翠儿的脸色有些阴了,却没说什么。倒是旁边的小丫鬟生气了,“贤妃娘娘亲自炖汤给你喝,你还嫌这嫌那?我们国主都对贤妃娘娘炖的汤赞不绝口呢。”
胡仙仙见翠儿眼中满是眼泪,心中不忍,就将汤一饮而尽,“我只是心烦嘛,贤妃娘娘莫怪罪啊。”
翠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不想当什么贤妃!从前国主对我很温和的……总夸我做的菜好吃……绣的花好看……封我当了妃子就成天的忙事情……我去看他也不许我去,呜呜……王后娘娘也故意为难我,天天让我在御花园的小厨房里做饭……”
胡仙仙轻拍翠儿的肩,低声安慰她:“别哭。怪我、怪我……我只是为了找不到三千岁着急,真不该拿你撒气。”
翠儿擦着哭得发红的眼睛,“胡姑娘,我不怪你。我给你炖汤,是想出来透透气,只有给你送汤的时候能出来逛会儿。”
胡仙仙的眉毛拧起来,“你真的一天到晚呆在那个小厨房?我看尚蔚然不是那种妒嫉刻薄的人啊。”
旁边的小丫鬟愤愤地说:“人的心哪能看出来呢?贤妃从前当侍女都没这么辛苦。王宫里明明有御膳房,可王后就偏要贤妃一刻不停的在小厨房做菜。”
胡仙仙静默了一会儿,觉得这事儿挺蹊跷,但又一时想不出哪儿不对劲。她让彩鹊化为玉雕,揣入怀中后,叫翠儿带她去小厨房。
翠儿引她到了小厨房后,她又让翠儿带着侍女们出去,说要亲自弄道菜。
他们一出去,她就在厨房里乱摸乱点。她猜测列外已经由列御风接到自己这方了,所以她才在列御勋控制的几个地方找不到列外。
一番查看后,胡仙仙见灶台显得异常宽大,而炉膛并不大,就怀疑灶台造有夹层。??果不其然,她在灶台后发现一个隐蔽的机关。旋开机关,这灶台打开一道暗门。
胡仙仙是真不想再钻这些黑咕咙咚的地方,但想着列外极有有可能藏在下面,就使劲咬咬牙,蜷缩身体进到暗门中。
还好,这暗门是竖井式的,胡仙仙直跳而下,很好就到了底。她望望周围,见底部往右的一间小室中有昏暗的灯光。
胡仙仙直走过去,正见列外在疾速写着什么。可能是听到了胡仙仙的脚步声,他警惕的向外一望。但看清是胡仙仙后,又埋头奋笔疾书。
胡仙仙笑向他打招呼,他头也不抬地说:“要问就快问吧,我们的时间都已经不多了。”
胡仙仙也就免去客套,“三千岁,陵州城真是龙陵所在?”
列外仍在不停的写着,“陵州城倚山靠海,座北朝南,是葬龙之所。你若能躲得过目前的劫难,自己画幅陵州详图,自然明白。”
胡仙仙的背上渗出汗水,也不知是否因这暗室中太闷热的缘故,“你所说的永恒之境是不是只有我一人才能做到?是不是只有我集齐祖师遗留神器,才能真正达到永恒之境?臧玄蛟他们不会和我争夺神器,反而会送神器给我,他们就是想借我之手获取永恒之境的力量……”
列外的笔顿了一下,“不仅仅是臧玄蛟他们,还有程浩风他们……还有其他的很多人。”
胡仙仙的心钝痛起来,可她脸上却笑起来,“我可不想走到被很多人逼着去做事的地步,或许,这次为青丘国而死,我还能死得痛快些。”
列外停下笔,神情凝重地说道:“其实你本来可以不用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国主想过请其他人他们帮忙的。只要人多,就能将紫色血蛛各个击杀,就不用使那种办法。可惜,国主没请到帮手。”
他颇有深意地注视胡仙仙一会儿,才接着说:”王后的祖父隐居海外多年,他知道向海底圣境传递讯息的方法,国主托他寻求程浩风他们帮忙。可尚真人一去不复返,国丈尚仁怀疑自己父亲被程浩风他们害了。王后担忧事情会越拖越难解决,加之她祖父失踪,父亲又怀疑程浩风他们,她就劝国主别再等外援,国主只得放弃向程浩风他们求援……”
胡仙仙的心更痛了,痛得她已经无法用笑容来掩饰,“你是说,尚蔚然那个当海外散仙的爷爷曾经去找过程浩风他们……可是尚真人就此失去音讯了??……你们疑心是程浩风他们害了他?”
胡仙仙脑子里是一团乱麻,她没法静心思考,只有程浩风到底是好是坏的问题不停回旋。
列外叹着气,又继续写起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就算拒绝援助青丘国,也该让尚真人回来的。青丘国目前的局势是再不能等了……”
胡仙仙见列外写的是向各种势力求援的信函,忽然想起这些信函是要向外传递的,那么翠儿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小厨房底下有人。
胡仙仙问列外,“列御风已经准备好了反击?”
列外点点头,“就在今天。”
“今天?”胡仙仙惊愕地倒退几步,“街上的人都还在照常生活啊……争战一起,他们岂不是会受牵连?”
列外抬起头看了看胡仙仙,他的目光坚毅决然,“聪明的人早该算到会有战乱,已经躲到僻静地方。剩下来的这些人,正好可以掩护国主的除逆大计,唯有这样才能杀列御勋一个措手不及。”
胡仙仙的心有些发凉,却又无法说什么。她往上望望,“那么,我们在这里,其实是在避开战乱?翠儿骗我来这里是保护我?”
列外的脸上浮现浅浅笑意,“我们两个有更重要的用处,此刻还不是我们该出力的时候。翠儿不仅把你哄到这儿来躲着,还骗你喝了能吸引紫色血蛛的药水。”
“药水?那些雪梨银耳汤?”胡仙仙苦笑,“是呢,血蛛有好多只,想让它们都被我引去陷阱,就必须要让我有能特别吸引他们的东西……”
说到此时,彩鹊从她怀里钻了出来,狠狠的朝列外高啼几声。
列外想去摸摸彩鹊的头,彩鹊立刻侧开头。列外无奈地说:“彩鹊上次回来报信已经听到我们想要利用你的事,这几天又听了不少具体的谋划,它一定不会原谅我们了。”
胡仙仙捧起彩鹊的头,感动不已:“你是为了我而一直闷闷不乐?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国主娶妻的事不高兴呢。”
彩鹊扭扭脖子,从胡仙仙手里挣脱出来。
列外笑起来,是觉得此事很有趣的真心笑容,“彩鹊再聪明也只是还不能化人的禽类,它哪能懂那些复杂的情感纠葛?你早该想到,它不高兴的原因只能是它自己或是它的主人有危难。”
胡仙仙“唉”一声,抱着彩鹊坐到角落里。
不一会儿后,地面上就传来激烈的打斗声。胡仙仙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列外不停的在写,写完信函又画符纸。
大约过了三天,打斗声弱了下去,暗室中传来腥臭味。列外将所写的东西分别装好,对胡仙仙说:“该我们出力了。”
胡仙仙站起身,轻点头,她摸摸彩鹊,向上看去。
暗门打开,她和列外一起出去。他们一出来,就见翠儿浑身血污,正和一群暗红色的蜘蛛在拼杀。
列外快速捻出一张符,戟指几划,符纸飞出,那群血蛛登时被火焰包围。
脱出身的翠儿跑到列外身边,急切地说:“三千岁,我护送你出去。快跟我走。胡姑娘,你快赶往以前关押三千岁的那座小楼。”
胡仙仙瞟一眼外面的景象,用尸山血海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那惨烈之状。她赶紧收回目光,此刻再多的感慨都是没用的,她必须稳住心神去做更重要的事。
翠儿和列外已经走远,胡仙仙拍拍彩鹊,她们向河边小楼飞去。
河边竹丛中的小楼倒还清幽,只是这清幽之中透出的凛然杀气让胡仙仙脊背发凉。
她让彩鹊飞至小楼上空,俯瞰下面情形。
天井中有一群人在激烈争论着,列御勋高声喊道:”诸位长辈,你们要分清是非!不是我要用血蛛害人,是列御风要谋害我,我不得不那么做!”
围着列御勋和列御风两人的除了武士,还有很多须发皆白的老人,想来这些老人是朝中旧臣和族中长老。
列御风冷然说:“二哥,我待你还不够优厚?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还强词夺理?”
列御勋讷讷无言,回头看向宫倩儿。
宫倩儿对众人魅惑一笑,“到如今还争什么谁是谁非?各位长辈,青丘国百万子民的命运可都掌握在你们手中。你们求列御风禅位给摄政王,那么就免去了血流成河的纷争。你们若是和列御风一样顽固抵抗,就将会有更多的人死!”
那些老人议论纷纷,他们一边议论一边望着列御风。
列御风表情凝重,一言不发的盯着列御勋。
有人开口劝列御风暂且让位,有人怒斥列御勋,有人说青丘国民众不能再牺牲了……
列御风不说话,目光一直随着列御勋走。列御勋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躲进屋里,所有事都交给宫倩儿处理。
争论声中,听得有人纵声大笑。大笑之人是王后尚蔚然,她的笑声中暗藏内力,把众人的争论声都压低。
众人静下来,尚蔚然郑重说道:“各种长辈,你们想一辈子都受人威胁吗?这几天你们已经看到了血蛛肆虐,难以抵挡。他们用来要挟我们的紫色血蛛更加可怕,我们此刻妥协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反攻!你们想子子孙孙都生活在血蛛的阴影之下?”
尚蔚然的一番慷慨陈词让很多人的目光都坚定起来,他们都愤慨看向宫倩儿。
宫倩儿并不为已处于劣势的己方显露忧色,她的眼神甚至显得有些兴奋,“好啊,我们反正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那我可就放手做殊死一搏了!”
宫倩儿狞笑几声,小楼的二楼之中传来巨响,一瞬之后,紫色血蛛破窗而出!
小楼的门窗木屑横飞,天井中的人群血肉横飞!
聚在此处的这些人都在青丘国中地位很高,他们有一定法力。在经过最初的惊诧后,他们很快反应过来,护着列御风向外退去。
胡仙仙在空中看到这些紫色血蛛有九只,和城中奔窜的那些血蛛相比,不仅颜色由暗红转为紫黑色,个头儿也大了很多。暗红色血蛛有两个大闸蟹那么大,而这紫色血蛛真可称“血猪”,和山间那种凶猛的野猪一般大。
列御风已经退到楼外,尚蔚然带着一群身穿蛮山地界土著衣服的女子在缠斗紫色血蛛。她们不停的掏出竹筒,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只要洒出去后,张牙舞爪的血蛛就停顿一会儿。
见此情形,宫倩儿也并不慌乱,她手里拿着个小瓷瓶慢慢的摇晃着。
尚蔚然指挥那些蛮女抵挡了一阵子后,见列御风已经走远,就想撤退。
正在此时,宫倩儿的手
停下来,慢悠悠地自语:“终于摇匀了。”
而后,宫倩儿洒出瓷瓶中的药水,每只血蛛都均匀的沾上几滴药水。
血蛛的行动敏捷起来,边撤边洒药的蛮女被抓死好几个。蛮女们洒药的速度更快了,可药已失效,血蛛根本不停顿。
宫倩儿飞上房顶,傲然而笑,“尚蔚然,你以为把那些小喽啰杀尽了,就真把我逼得心虚了?哼,我们只不过是假意跟你们讲和,为的只是拖延时间,好等我克制你那蛊虫的药起效!”
尚蔚然不停的往后退,一边退着一边面色平静地说:“宫倩儿,你不要太得意!你以为你算计到了?岂不知人算不如天算!”
宫倩儿眉稍一挑,“你以为这紫色血蛛就只是个头儿大,没别的用处了?”
她话音刚落,一只血蛛喷吐出腥红色的蛛丝向尚蔚然缠去。
一只开始吐丝,其余的几只随即也纷纷吐丝。
一位蛮女闪避不过,被裹在丝中。刹那间,几声惨叫直彻云霄。
这些血蛛吐丝不似平常蜘蛛吐丝不收,它们瞬间能喷吐出一大蓬丝,也能瞬间收回一大蓬丝。
惨叫声之后,那只血蛛收回所吐的丝,地面上留下一具尸体,干瘪得如同风干了很久一般。
尚蔚然再无法保持平静,她嘶声狂喝,“宫倩儿,这蛛丝竟然吸食人体精血??……你……”
宫倩儿冷笑,“你猜到了?你猜得不错,这几只紫色血蛛之所以这么厉害,就是因为它们是用活人精血喂养大的!啧啧,你们不知道我为了养它们,到处去诱骗凡人送入它们口中的时候有多艰难啊……”
紫色血蛛已逼近尚蔚然,仅存的三个蛮女护在她身前,她们神情悲壮,已然做好赴死的准备。
九只紫色血蛛的蛛丝齐齐向她们喷吐而出,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张银墨色的大网兜住她们四人,她们被拖入空中。
是胡仙仙撒出了雾隐无隙网,她本想让血蛛陷于幻境,暂停攻击。谁知这粗笨无脑的血蛛根本没有思维,不受幻境影响。好在这网可随心变大,又够结实,胡仙仙就真拿祖师遗留神器当网用了。
胡仙仙跳下去,让彩鹊衔着网中人飞到安稳地方。
本来撞破小楼直直追向彩鹊的血蛛们,一见胡仙仙落地,就齐向胡仙仙拥来。
胡仙仙召出慧心玉剑,向其中一只血蛛虚刺一下后,急忙掠入空中,往东南方向尚仁所设的陷阱处掠去。
血蛛见剑向自己刺来,就想吐丝卷剑,谁知卷了个空。它被激恼了,朝空中吐丝去缠胡仙仙。
胡仙仙又御剑虚刺另一只血蛛,这只血蛛也如前一只血蛛般,气得朝空中吐丝。
它们的丝很可怕,但万幸的是它们吐丝的距离只有十丈多一点的长度,这让能跃十五丈高的胡仙仙刚好可以避开它们。
只是,胡仙仙本来目的是要引它们入陷阱而不是避开它们。她呢,得时不时的冒险落地逗引一下它们。
有一次,胡仙仙正落于一只血蛛的爪前,她堪堪避开利爪,一不留神就有一蓬蛛丝从她身后卷来。
胡仙仙脊骨一麻,脑海顿时陷入一片空白。
万幸此刻彩鹊飞来,叼起胡仙仙。由于要叼胡仙仙,彩鹊飞得很低,另一只血蛛的蛛丝眼看就将裹上彩鹊的翅膀。
胡仙仙召出红雪拂尘,拂丝漫散而开,向蛛丝倒卷而去。
脱险的彩鹊迅捷飞入高空,那只血蛛却不肯放弃,紧紧绞缠着拂丝向她们爬去。
胡仙仙催动灵力猛甩拂尘,可在风中晃来荡去的血蛛就是甩不掉!眼见得血蛛离她们越来越近,胡仙仙也顾不得红雪拂尘是祖师遗留神器了,她撒手抛开红雪拂尘!
那只紫色血蛛急坠而下,仰摔在地上的它蹬了几下腿之后,又翻身爬起来。它收回蛛丝,红雪拂尘也被一起吞入它口中。
它再次随着其他血蛛向胡仙仙追去,胡仙仙只是让彩鹊飞慢些,再也不敢落地。
血蛛还是在追她们,但没了胡仙仙时不时的敲打之后,它们变得很悠闲。它们一边追着胡仙仙,一边袭击沿路的人,它们走过的路上满是干尸。
胡仙仙不愿往下看,却又挪不开自己的眼睛。她目光直直的看着那些人惨死,只盼着早些到得青丘国之外的陷阱。
终于,到了一座小山下,彩鹊一昂头,胡仙仙知道这是青丘国通往人间的出口到了。
胡仙仙绷得僵硬的脸微动了动,急切地想要彩鹊赶快飞出去,却不想面前围上来一群人。
这群人中为首的一人裹着黑袍,阴森森地笑着:“你想把我的乖乖血蛛引到哪里去?”
胡仙仙心中早已被悲愤填满,她木着脸看到一幕幕惨剧上演。此刻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是鄂日浑,她想怒骂,可她气得半边脸直抖却发不出声。
这章字数有点儿多,今天就一章吧。有可能看得眼晕,还是懒得分了。
第一百五十章 天雷同诛
胡仙仙让彩鹊停在半空中,鄂日浑转了转头,他转得很慢,能听到他的颈椎骨在“嘎吧”响。
胡仙仙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实在没有办法。
鄂日浑当然也清楚胡仙仙此刻已经无计可施,他慢悠悠的做着些小动作。就像一个美食家要准备吃一顿大餐,认真而充满欲?望地要让自己的身体达到最佳状态。
他做完了这些动作后,朝着胡仙仙笑了一笑,“宫倩儿调教的这些血蛛一直都是只会乱抓乱喷,不听话的。我呢,费尽心血让它们变得听话多了。我埋头钻研了半个多月没歇息呢,连脖子都僵了。你说,我怎么会让你轻易地把它们带出去毁了?”
胡仙仙望了望来时的路线,“你故意让血蛛引我到这儿的?这比尚真人给我说的路线偏了一点。”
鄂日浑笑着说:“是呢,就只偏离了那么一点点,结果却完全是不一样的……”
胡仙仙死死咬着自己下唇,她狠瞪鄂日浑一眼,想着既然已经走上绝路,那就散功自爆!
她到此时,跟真正自己修炼为天仙的人相比仍要弱很多。她的功力并不弱,是她有功力用不出来,就像一个拥有无尽财宝却不懂该怎么花销的小孩一样。
可如果她散功自爆,那么就能释放出本身蕴藏的巨大威力。胡仙仙心中估计了一下,要让面前的所有敌人都和自己同归于尽不太可能;要让鄂日浑再搭上两三只紫色血蛛给自己陪葬,应该可以做到。
胡仙仙让彩鹊不顾一切的靠近鄂日浑,看到直冲而来的胡仙仙她们,那些人都围到鄂日浑面前。
胡仙仙从彩鹊背上跳下,令彩鹊抓了两个人往空中飞去。
被彩鹊抓走两人后,鄂日浑面前出现了一点缝隙,
胡仙仙顺着这空档,直扑向鄂日浑。
那些人察觉胡仙仙的目标是鄂日浑,一时之间好几种武器都朝胡仙仙身上打来。
他们都急于打胡仙仙,一心抢功劳,却没注意到在他们动手的时候,鄂日浑的周围更空了,胡仙仙凑近鄂日浑身旁。
她早已凝神聚气,气海之中灵气充盈至极限。再将周身百穴关闭,令灵气逆周天而行……
就在她将要和鄂日浑同归于尽的一刹那间,胡仙仙觉得汹涌而出的灵气倒泄而空!
她圆睁双眼向那个让自己没能大义赴死的人瞪过去,他是程浩风!
他的手在空中虚画阴阳,吸走胡仙仙聚集的灵气。随即又剑指抵向胡仙仙脊椎,向下一划,她逆行的灵气直涌向脚心。
胡仙仙觉得脚底涌泉穴突然麻痛难当,痛了一刻之后,她的经脉恢复正常。
胡仙仙吸纳灵气试了试,自己身体再无异样,她缓缓呼出气。如今援兵到来,她也不用跟敌人同归于尽了,暗自庆幸程浩风出手及时。
她望向程浩风,他望向已和鄂日浑等人战做一团的秦沐风与杜婉芷。
胡仙仙低声问:“我再去引血蛛?”
程浩风微摇头,“你先去等着,与尚真人准备好。”
胡仙仙应一声,“好”,就召彩鹊飞出青丘国。
尚仁和十余位道士已布好“陷阱”,他们正严阵以待。见胡仙仙来到,却不见血蛛,他们都有些诧异。
胡仙仙向后一指,“做好万全准备,血蛛就将引来。”
尚仁他们听她如此说,又仔细将法器都查看一遍,再细察阵法有无漏洞。
片刻之后,悠扬的乐声传来。胡仙仙听出这是琴箫合奏之音,应该是秦沐风和杜婉芷在以乐声引血蛛。
很快,他们就看到一位绿裙飘飘的抚琴女子,与一位青袍飞扬的吹箫男子凌空而来。
他们眉目传情,眼中满是温柔爱慕之意。琴声柔美和婉,箫声空灵清越,犹似九天之上传来的仙乐。
此乐是礼敬天地之乐,赞美着天地造物的神奇,让人心生和悦之感,想要与万物为友。
可那地上横行而至的血蛛,却让人看清目前境况很危急。
胡仙仙御使慧心玉剑朝爬在最前面的一只血蛛击去,那只血蛛吐出一团丝向慧心玉剑卷去。
胡仙仙急收慧心玉剑,血蛛急爬几步,腥红的蛛丝直朝胡仙仙卷来。
胡仙仙早已令彩鹊高飞而起,避开蛛丝。避过之后,胡仙仙又从彩鹊背上跳下,直落在另一只血蛛的背上。
胡仙仙左手紧抓住血蛛的一只脚,右手握住慧心玉剑全力向血蛛的背刺去。
被刺中后,血蛛背上冒出黑里透红的腥臭血水。胡仙仙急忙掠向空中,受伤的血蛛疼得八只脚都缩到一团。
被激怒的其他血蛛纷纷向胡仙仙涌去,她急忙朝尚仁所布置的陷阱掠去。
彩鹊高啼一声,急飞向胡仙仙,衔住她就往其他方向飞。
胡仙仙猛一挣扎,却没挣脱出来。
她知道彩鹊是不愿让她去引雷的,可她不能不去。
胡仙仙向秦沐风和杜婉芷大喊:“你们快用乐曲迷惑彩鹊,把它带走!”
秦沐风和杜婉芷对望一眼,乐声渐变。箫声如咽,引动满怀愁绪,琴声如泣,诉说绵绵恨意。
彩鹊的眼睛眨了几下,滴出眼泪。它的眼泪越流越多,突然仰天悲啼!
它的悲啼之声响彻天际,听到它啼声的人无不觉得心中酸涩。
就在它发出啼声的时候,衔于它喙中的胡仙仙掉落下去。伴随着它的啼声,胡仙仙在血蛛群中左劈右刺,穿梭不停。
乐声渐停,胡仙仙引着血蛛进入陷阱,彩鹊在空中化为玉雕落入杜婉芷手中。
杜婉芷托起彩鹊,轻声说:“胡姐姐,我们会照顾好彩鹊……”
秦沐风轻揽杜婉芷的肩,不知是对杜婉芷还是对胡仙仙在说:“青丘国本是人间的影子,气场极不稳定,经此番大战有崩塌之忧。三师兄还要帮五师兄他们恢复青丘国的阴阳平衡……”
空中乌云急聚,胡仙仙知道是天雷将至,她冲秦沐风他们大喊一声:“快去帮列御风他们!我才不想知道程浩风此刻在做什么,别废话了!”
语音未落,天雷劈下,胡仙仙和着那九只血蛛一起颤抖起来。
杜婉芷含泪大喊:“胡姐姐……”
秦沐风看一眼缩成一团的胡仙仙,半抱半拽地将杜婉芷带走。
见他们走后,胡仙仙立起身来,抹了抹脸上乌黑的焦痕,嘀咕着:“这除魔天雷也不算厉害,就是劈得人有些难看,可不能让他们看到我这样子。”
她没大碍,那些血蛛也只是受了震动。很快,被震得发愣的血蛛清醒过来,变得更加狂躁。它们向不同的方向乱爬,但是它们脚下明明毫无遮挡,就是爬不出去。
很快,第二道天雷,第三道天雷就劈至。这第二,第三道天雷是接连劈下的,不像第一与第二道天雷之间隔了一会儿。
胡仙仙被第二道天雷劈得浑身发烫,她赶忙掐诀想运功抵挡第三道天雷。可一掐诀她才发现灵力无多,而这陷阱中又无法吸纳天地灵气。
不论灵气如何少,胡仙仙掐诀之后,周身还是散出蓝色光晕帮她抵挡了些天雷。即便如此,她也感觉自己的身体不是在发烫,而是要糊了。
那些血蛛发觉爬不出去后,都一齐向胡仙仙围过来。见它们喷吐出蛛丝,浑身疼得要命的胡仙仙凭着本能跃上一只血蛛的背。
有两只血蛛的蛛丝缠在了胡仙仙所站那只血蛛的腿上,那两条被缠住的腿瞬间被同类吸干。
八足只剩两足的血蛛站立不稳,胡仙仙歪倒下来。她急忙站起来躲闪,她可不想血蛛还没被劈死,自己就被吸成人干儿。
血蛛再次向她围拢,只是它们还没来得及吐丝,第四、五、六道天雷接踵而至!
墨云翻滚的天空中,青紫色的闪电一次次的撕裂天空,雷声轰鸣着,就像是这个天在暴怒地狂吼。
胡仙仙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直了几下,她觉得自己就是一根快要被炸焦了的油条!
瞬间之后,她的身体又不由自主的弯曲。她不知道自己成了什么模样,她想起烤鱼,自己此刻是不是像鱼肉都卷曲崩裂的一只烤鱼?
她的眼睛很疼,她还是努力睁开眼睛,她看到那些血蛛身上都冒出黑烟。
血蛛还在挣扎,只是乱抓乱刨的挣扎,没什么威力了。
胡仙仙看到一只血蛛的爪下压着什么东西,她虚眯眼睛,看清那是红雪拂尘。可能是这只血蛛受雷击,脏腑受伤,才吐出红雪拂尘。
胡仙仙支起身体爬过去,她要拣回红雪拂尘。那是祖师遗留神器,纵然被损坏,也会存留混沌力。胡仙仙想,纵然自己死了,这神器对其他人还是会有用的。
胡仙仙拖过红雪拂尘,那只血蛛见爪下压的东西被抢,怒挣起身向胡仙仙抓去。
胡仙仙已无避开之力,血蛛尖爪从她的后腰直透她前腹。
胡仙仙的身体颤了颤,晕死过去。
很快她又醒来,她是被疼醒的。
第七、八、九道天雷劈下,那只直刺它身体的血蛛被劈死,沉重的身体直压在她身上。
胡仙仙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断了,她的鼻子已经闻不到气息,但她能想象出自己这会儿一定是焦臭味混合着腥臭味的。
她不想自己的这个样子被别人看到,她忽然很期待天雷更猛烈的劈来,把自己劈成焦炭。再由焦炭劈成灰,又从灰劈成烟!当别人看见自己的时候,烟已随风而散,就不留痕迹了。
空中传来“矻欻”的响声,没有先前的雷声那么高,可这声音更瘆人,就像天空真的在慢慢裂开一般。
胡仙仙卷曲的手指抠着地,撑起身体向上望了望,天空中一道金褐色的闪电由远及近而来。闪电划到胡仙仙他们所在位置的上空,如游龙般蜿蜒而下,阴暗的天空一时之间变得金光灿烂。
胡仙仙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在她意识将失去的那一刻,她听到的不是惨叫,也不是欢呼……
她听到有人在嘶喊:“她还不能死……”
胡仙仙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做了些奇怪的噩梦;还是自己根本不存在,是闯入别人梦中的影子。总之,她半梦半醒的过了很久。
有一天,她觉得有些饿,想找东西吃。
她翻身下床,可她双腿无力,站立不稳的她摔倒了。
有人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扶起她,“仙仙,你总算醒了,别急,慢慢恢复。”
胡仙仙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癞子老头,“三千岁?我……我还没死?”
列外笑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胡仙仙听着倒并不觉得高兴,她阴着脸问:“谁救的我?”
列外说:“是程道长。他将那第十道天雷移开了一点点,又帮你承接了部分劈到你身上的天雷。”
胡仙仙冷笑,“哦,原来是他,他还不想我死,我还有利用价值呢。”
列外搓着手,低声说:“当初我们错怪他们了,是天庭要阻拦尚真人去海底圣境,耽误了传讯的时间。他们一听到青丘国有难,就即刻赶来。你受重伤之后,头几天都是靠程道长的灵力在续命。”
胡仙仙由列外扶着,坐到桌旁,她苍白的脸上仍是带些嘲讽的冷冷神情。
“他在这儿为我耗费时间就他不怕天庭追捕他,牵连青丘国?”
列外叹着气,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她的神色,低声说:“天庭追捕他的人来了之后,他将他们引出青丘国,就回海底圣境了。奇怪的是那些人回去之后也没向天庭禀报,似乎忘了来追捕的事。他似乎真的可以抹除一些事情,逆天而行。”
胡仙仙看看列外,他的样子又变成个流浪街头的老人,没有半分睿智冷静的王爷气度。
她猜他是准备出青丘国去云游,她没见着小丫鬟,就皱皱眉问他:“有吃的东西吗?”
列外笑答:“有,想吃东西就没什么大碍了。我这就去拿。”
“这些日子是你在亲自伺候我?”
“是我引你来青丘国的,应当我照顾你。再说,他们都很忙,只能时不时的来看看你,不能为你端茶送水的。”
胡仙仙不说话了,此番为青丘国拼得命悬一线,让三王爷来伺候她也是他们该感谢自己,她懒得多客套。她吃了些白米粥就让列外带彩鹊来见自己,她此刻只想见见彩鹊。
第一百五十一 还政于主
列外不仅带了彩鹊来,还牵来大耳朵驴,弓身笑说:“以后我就骑着听风随你云游天下,你对青丘国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就让我追随你当个跟班儿。”
胡仙仙轻抚彩鹊,语气淡淡:“不必,千山万水我独行才自在。三千岁还是辅助国主振兴国家要紧。”
列外拍拍大耳朵驴,“我是真的想去人间游历,如今局势已趋平稳,我相信国主能将青丘国治理得国泰民安。”
“我也相信。”
“列御勋在被抓捕后不久就越狱了,目前不知所踪。宫倩儿和鄂日浑他们逃去人间的番邦,青丘国不好出兵抓捕。”
胡仙仙的嘴角向上轻弯一下,眼神犀利地看向列外:“所以你想游历人间的真正目的是要抓捕他们?要能在人间结果了他们是最好,弄回青丘国还不知怎样处置呢。让国主杀了他们,有失仁义;让国主只是软禁他们,又怕他们再兴风作浪。”
列外苦笑,“胡姑娘也学会观心之术?倒比我更懂别人的心思了。”
胡仙仙翘翘唇角,笑意淡淡:“青丘国如今还政于主,我长留于此也无意义,待我伤愈就和三千岁一起云游四方。”
胡仙仙苏醒后身体仍很虚弱,她除了吃喝拉撒的时候,就躺在床上半睡半醒迷糊着。
她吃喝拉撒的时候也很少,一天一餐稀粥,两天出恭一次。她在想,自己是不是经历雷劈之后算是真有天仙修为了?
天雷能除去凡人体内的浊气,自己未渡劫而成天仙,始终浊气未除。这一次劫数补齐,算是除尽浊气了。
从普通修行者到清福仙要经三道天雷,从清福仙到地仙要经三道天雷,从地仙到天仙要经三道天雷。
胡仙仙自嘲的想:她这次所承接的天雷是把躲过去的雷劫全数补齐,还多挨了一道天雷。
虽说最后那道天雷由程浩风帮她移去了些,可大部分还是劈在她身上。
胡仙仙对彩鹊低声问:“你说那最后一道天雷怎么猛烈成那样?到底是劈血蛛还是劈我?”
彩鹊晃晃小脑袋,它哪能明白?
胡仙仙看看自己的手,手指肌骨莹润,不见伤痕,还比从前显得更修长些。
她有些焦虑地问彩鹊:“彩鹊,我的脸是不是也和手一样没留下疤痕?我不在乎自己容貌,可要是变成烧焦的烂肉一样,我还是接受不了。我一直都不敢照镜子,我真怕把自己吓着。”
彩鹊扑闪着眼睛,歪着头瞧了瞧胡仙仙,飞出去衔了面镜子给她。
胡仙仙没拿镜子,她问彩鹊,“你让我照镜子,我就应该没变得很可怕。是不是?”
彩鹊点点头,胡仙仙照了照镜子,镜中人还是她自己熟悉的模样。略有不同的是,肌肤显得水嫩细腻,眼神变得淡然无波。
胡仙仙把镜子丢到一旁,高兴说道:“彩鹊,我们出去走走。”
两人在花园中闲逛了一会儿,碰到的人都很恭敬地问候胡仙仙,她朝他们微微点下头算做回应。
彩鹊见胡仙仙并没有兴致赏花观景,就在她面前舞着翅膀跳来跳去,逗她开心。
胡仙仙咧咧嘴,朝彩鹊笑笑。
见胡仙仙伤愈,列御风赏赐了很多礼品,又要为她设宴。胡仙仙婉拒列御风的好意,说青丘国初定,还有许多事要忙,不必因自己耽误正事。
胡仙仙觉得自己完全康复后,就向列御风辞行。
列御风端坐御书房的雕龙椅上,明黄的龙袍衬得他华贵威严。他的面容仍旧俊秀温文,神情中却渐透出冷峻刚毅。
“胡姑娘,真不愿在青丘国多住些日子?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胡姑娘直说,孤王一定改善。”
胡仙仙带着几分恭敬答道:“国主待我很好,万事都为我想得很周全。只是我心中有事,住不安稳。”
列御风皱眉想了想什么,站起来身来,走到胡仙仙面前,轻叹着。
“三师兄最后出手救你,可见他还是很在意你的。你可知道,他为了稳定青丘国的气场已然耗损很多灵气,为你分担那道天雷之后,他自己也被震伤?”
胡仙仙能感觉出他话里有话,但猜不透他想说什么。不过,见他不端国主架子,她也不假客套了,直接说出自己的一些担忧与推测。
“最后那道天雷不像是雷神击出,似乎是天地之间的阴阳二气混乱激荡而发。那道天雷猛烈异常,他的内脏肯定会被震伤。”
“天地之间的阴阳二气混乱激荡而发?”列御风的脸色阴了一下,“难道这天地将要阴阳失衡?”
胡仙仙神色凝重说道:“我不敢确定天数将要如何运转,我能确定的是程浩风真的想灭了我。他救我时,说我还不能死,就表明他要找个恰当的时机亲手除去我。”
列御风的脸色变得苍白,满腹疑虑反问:“三师兄会变得那么执拗可怕?王叔也说他是既可信又不可信的人,唉,孤王这些忙于政事倒与他们疏远了。可他真会如你所猜测的那样吗?”
胡仙仙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想让自己的头脑更清醒些,“就算我们愿意相信他,可种种可疑迹象又该怎么解释?听你们说起来,以他目前的实力并不惧怕天庭,他怎么非得等到最后一刻才援助青丘国?”
列御风站在胡仙仙面前沉吟半晌,又坐回龙椅默然良久之后才说:“想不到我们云华七真会变成如今这样,你做何打算?”
“先回陵州。”
列御风没再挽留她,他送了很多奇珍异宝给她,胡仙仙只要了五百两银子和两只人参。
胡仙仙跨鹊飞出青丘国后,背后有人喊她:“等一等,我随你走。”
胡仙仙回头一看,是列外骑着大耳朵驴跑来。
胡仙仙一挑眉,“随你,只要你跟得上。”
此次出青丘国之地在东南方的江南省境内,离齐鲁省所属的陵州不算太远。
胡仙仙先飞回家中看望父母,给他们一百两银子补贴生活用度。又奉上一支人参,嘱咐他们每月切一片熬成汤喝,不可一次喝太多,也别忘了喝。
父母见她回家,高兴万分,满口答应着她的嘱咐。
她又给十两银子与泥蛋儿当零花钱,托付他多照看自己父母。
另一支人参她给了三叔公,三叔公笑着收下。三叔公又说自己比堂侄儿大十多岁,身体却比他硬朗,让胡仙仙多给她爹带补品。胡仙仙答应着,说会常带补品给父母的,也会同样孝敬三叔公。
胡仙仙又到北门土地庙中,还了归冲虚的银子,又另给了二十两香油钱。
她还剩下七十两银子,还了蔡奶娘的钱,又另给她十两银子。蔡奶娘不肯收,胡仙仙就悄悄放在她钱袋中。
余下的五十多两银子,胡仙仙都捐给琼莲宫,她是悄悄去的,不想打扰她们清修。
胡仙仙一边四处奔波,一边注意着陵州的地形。这一趟下来,她觉得陵州城还真像是座大陵墓。
第一百五十二章 寻图探友
她想把地形看得更清楚一些,飞往空中去看,还是难见全貌。她想找张地图,可陵州衙门中只有陵州本州的图纸,也看不出整体地形。
胡仙仙心中忧虑,父母也跟着她愁眉苦脸。
有一天,胡仙仙问父亲:“爹,今天是六月初几了?”
胡大仓满脸担忧地说:“是六月二十六了,还问是初几,你这孩子咋连日子都记不清?”
胡仙仙对父亲笑笑,又低头想着自己的事。她记得引天雷除血蛛那天似乎是人间的五月初八,青丘国的十月初八,自己受伤苏醒后可能是五月二十三。那么自己痊愈,回陵州后就是六月初三左右。
胡仙仙轻叹,回来已有二十多天,竟然没办成一件事。
胡大仓见女儿心事重重,就问:“仙仙,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爹就算帮不上忙,也能开解你呀,给爹说说吧。”
胡仙仙对父亲讲:“爹,你别担心,我没遇上什么难事。我就想看看陵州的地形详图,哪知道没有。”
胡大仓“呵呵”一笑,“这事儿可简单,慎郡王府就有陵州和周围地界的详图。当年老王爷在世的时候请人画的,他们当时就住在鸿宾楼。这事儿虽说过去了二十多年,但他们费了半年多时间才画好那图,应该会保存好的。”
胡仙仙开心一笑,“我求慎郡王借阅一下那图纸,他应该不会拒绝的。爹,你可帮了我的大忙。”
吃饭的时候胡仙仙吃了两碗饭,她父母也跟着胃口好起来。她父母却不知道,胡仙仙如今对于食物是可吃可不吃,她是看到父母见她吃得少也就对饭菜难以下咽,才吃给他们看,好让他们多吃。
第二天,她就到王府借阅地图。慎郡王对她盛情款待,可对于借阅图纸之事是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全当没听到胡仙仙的请求。
胡仙仙也不理会他们是什么态度,见他们这般,就确定图纸是收藏在王府中。她想等晚上去偷出图纸,以她目前的功力,想悄无声息地偷出图纸已很容易。
到了三更时分,胡仙仙潜出自己所住的房间,一出门,她却改变了主意。她不想行偷盗之事,而且慎郡王那种态度很是可疑,一张地形图纸而已,又不是行军路线图,他何必遮着藏着?
难道是有人授意慎郡王这样做?这个人不想让自己看到那张图?是程浩风还是段梦柔他们?
胡仙仙决定直接去找慎郡王要图纸,她想要看看一张地形图能藏着什么秘密。
胡仙仙掠至慎郡王房门外,轻敲房门,“王爷,陵州地形图我必须要看。”
房门没开,传来一个小丫鬟的声音:“王爷没回来,夜深了,胡姑娘明天去见王爷吧。”
“我时间紧迫不能再等,请问姑娘,王爷此刻在何处?”
里面没人答话,却听一个柔美的女声说:“把门打开,这么隔着门说话成什么礼数?”
门开了,胡仙仙见这屋子是个套间。正中是间小厅,右边厢房铺着两张矮榻,可能是仆人值夜休息的屋子。左边厢房更大些,陈设精美,屋子半中央挡着一扇屏风,胡仙仙猜测那屏风后就是主人铺设床帐的地方。
小厅中侧坐着一位女子,她云鬟散乱,应该已睡下,是听到胡仙仙敲门后才起身的。
那女子见胡仙仙打量她,羞涩一笑,“衣冠不整,令胡姑娘见笑了。不知胡姑娘深夜找王爷何事?”
胡仙仙问她:“你认得我?我怎么不认得你?”
旁边的小丫鬟说:“这是王妃娘娘。”
“王妃?”胡仙仙看一眼这女子,容貌秀美,举止端庄。即使是在来不及梳妆,匆忙起身见客的情况下,她也应付得很从容。
胡仙仙歉然一笑,“王妃和王爷倒可称一对璧人,不知是何时成的亲?恕我没能前来道贺。”
那女子抿着樱唇浅笑,“我是一月前与王爷完婚的。胡姑娘,我在王府中听闻不少你的事迹,心中对你着实佩服。中午宴席之上,我屡次想向胡姑娘敬酒,怎奈胡姑娘一直和王爷谈话,我也不好相扰。”
胡仙仙这才想起来,似乎是见过她,只是她一心只想借阅图纸,都没注意到王府中多了位女主人。
胡仙仙抱歉的半鞠躬,“王妃赎罪。”
王妃轻摇手,“胡姑娘不要如此客气。我姓柯,闺名雅洁,你以后就唤我柯妹妹或是雅洁就好。”
胡仙仙微蹙双眉,“柯雅洁?诚郡王王妃似乎也姓柯?”
柯雅洁说:“我姐姐柯雅润正是诚郡王王妃。”
胡仙仙轻“哦”一声,这慎郡王终究还是走了联姻权贵的老路,可叹沈竹君与他挣扎几年仍是没能花好月圆。
“王妃,请问王爷此刻在何处?我有要事找他相商。”
柯雅洁微低头,有些哀怨地说:“他还在书房忙公事。胡姑娘,且多坐会儿,也许他很快就回来。”
胡仙仙见慎郡王新婚燕尔就让柯雅洁独守空房,暗叹富贵之人也有富贵之人的无奈。可她已无暇多管这些闲事,向王妃告辞后,她就匆匆去往书房。
书房中灯火通明,慎郡王专注地看着书桌上的一张图。
胡仙仙瞟一眼书桌,那不正是陵州地形图?
慎郡王见胡仙仙突然现身,愕然一愣,他身边的护卫赶忙拔刀围向胡仙仙。
慎郡王挥手让护卫退开,“凭你们几个,哪是胡姑娘的对手?”
他又将胡仙仙迎进屋内,“不是本王藏私,不肯将图纸借阅。半月前,程?真人曾嘱咐本王只有我自己可以看这图纸,不能给其他任何人看。”
胡仙仙看向图纸,“这图纸到底有什么秘密?”
慎郡王摊手一笑,“本王可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秘密。胡姑娘,你既然来到,就请观阅。只是还请胡姑娘不要将图纸带走,可能程?真人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是在图纸之中,而不是指这地形。”
胡仙仙点点头,“好,我就在这儿看看。我只是想看看自己家乡风水如何,对于这图纸有什么秘密并不在意。”
胡仙仙紧盯着图看,慎郡王和那些护卫紧盯着胡仙仙,可能是防着她盗图。
从图上看来,陵州城呈馒头形,而不是如京城那般是四方形。馒头形的陵州城北倚青龙山,南通泰兴府,东有墨湖,西接皖州。是北高,南平,东凹,西起伏不定的地形。倒真有些像是座北靠山,朝南平敞,东设灵泉,西植柏丛的陵墓。
只是这座陵墓实在太大了,所靠是绵延百余里的青龙山;朝南千里又平敞广阔再无高耸山丘;东边的墨湖可通大海不是一般墓葬灵泉可比;往西的景台山不如青龙山高,却连绵五百多里,可比老慎郡王墓旁那个种植松柏祭祀林的小土丘壮美太多。
冷秋朗说臧玄蛟将天外神龙葬在陵州,又说天外神龙重伤之际极力要到达陵州。那就是天外神龙自己想葬在陵州,而臧玄蛟又很清楚天外神龙想葬于陵州的原因。
是什么原因让天外神龙要死也要死在陵州?
臧玄蛟为了能和天外神龙的龙骨融合,不惜舍弃他自己强大的本体。他就那么确信融合了龙骨之后,就能拥有主宰一切的力量?
胡仙仙看着图纸,殚精竭虑的思索着,不知不觉就将天明。
一位护卫实在困倦得不行,连打几个哈欠。他的哈欠声打断了胡仙仙的思绪,胡仙仙瞪他一眼。
他吓得忙自扇耳光,“小的该死……”
胡仙仙冲他摆摆手,又向图纸看去。她粗略斜看过去,没在意那些小字写的地名,恍然觉得光看图形,这陵州地形也挺特别。
大海在陵州,廊州,越州之间形成了一个鸦嘴形的海湾。馒头形的陵州很像是鸦嘴中的一颗怪蛋。
而把与陵州相邻的几个州连起来看,又别是一番景象。从陵州城翻过青龙山后就是越州的海丰,海平两县,而越州的其他属地在隔着海湾的另一边。
紧挨着鸦嘴喙尖的是汴豫省的廊州,廊州之所以名为廊州就是属地狭长像一条走廊。
鸦嘴夹角入海口的地方就是陵州的长康县,墨湖所处的位置就像是鸦嘴将要入喉处的舌根部位。
胡仙仙心中不由觉得好笑,这墨湖倒像是这大鸦嘴想吃陵州这个大馒头没吃着,而冒出来的一滴口水。
胡仙仙退后一些看图纸,觉得那海湾实在太像鸦嘴。单看陵州城像馒头,把陵州属县和相邻州县连起来看,又像鸦嘴中叼着一块长条形的肉。
胡仙仙记得小时候听老人传说这陵州和泰兴本是一样的平原,没有青龙山,隔海也相当远。很远古的年代里,突发海啸,淹没了很多土地。就在海水要把整个江南省和齐鲁省都淹完的时候,大地上突然矗立起青龙山,挡住了海水。因为青龙山的阻挡,大海就形成了这独特的海湾。
胡仙仙不相信青龙山是凭空出现的,任何神仙都不可能做到。自己只是稍微的改了下寒冰狱,就让山形改变。要是凭空出现一座山,那足以让天地毁灭。
看这地形,她也觉得这海湾太过怪异,却想不出这怪异地形因何形成。
胡仙仙谢过慎郡王,让他和护卫们都去休息。
她自己回到房中歇了歇,就想回陵州实地走走鸦嘴形海湾周围的地方。
午饭之后,她向慎郡王辞行。走到城边上,正要乘彩鹊飞走,听得有人喊她,“胡姑娘,等一等。”
胡仙仙回头一看,是丫鬟阿绿。阿绿气喘吁吁的跑来,“胡姑娘……”
“王爷还有事吩咐?”
阿绿一愣又一笑,“我已经不在王府了,王爷送我回了沈家。我去看我家小姐,胡姑娘能一起去吗?”
“你家小姐?她没有在沈府?”
“王爷成婚之后,小姐去了琼莲宫,她要出家修道,夫人却不允许。小姐一直在琼莲宫住着不肯回家,琼莲宫的人又不敢收她入门。夫人让我给小姐送些冰片,薄荷之类解暑的香料,怕她身子弱,熬不过暑热。”
胡仙仙一叹,“可怜天下父母心。来,我送你去,也好看看竹君。”
胡仙仙伸手拉阿绿上了彩鹊的背,阿绿的身子有些发抖,弱弱低语:“想不到我一个小丫鬟竟有褔份骑凤凰……”
胡仙仙的嘴角弯了弯,“它是彩鹊,不是凤凰。”
转眼之间,她们已到琼莲宫门前。胡仙仙暗想,不知率真热情又有几分任性的沈竹君如今怎样了,自己见了她又该怎么劝她?
琼莲宫中众人见胡仙仙到来都殷勤招待,与她们寒暄几句后,胡仙仙就去看沈竹君。
沈竹君今日未饰钗环,满头青丝只用一根丝带束住,身着深绿布裙,在窗下读经。
阿绿唤声,“小姐……”,就泣不成声。
沈竹君轻叱:“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搅扰别人。”说着话却并未抬头,一直专心看经。
阿绿抽噎几声,擦净泪水,走进屋去,胡仙仙也走进屋。
沈竹君听到是两人的脚步声,就侧头看过来。见是胡仙仙来了,她先合上经书,将经书规整放好之后才起身招呼胡仙仙。
阿绿说着沈夫人交待的话,又说沈先生让沈竹君过几天就回去,他会为女儿找门好亲事。
沈竹君冷冷一笑,“找门好亲事?父亲是早打算好了要怎么安置我?难怪王府的人提出退亲,他答应得那么爽快。”
胡仙仙轻啜一口茶,疑惑的看了沈竹君一眼。
沈竹君的笑容中满是讥诮之意:“在父亲的心里没有任何事比他自己的宏图壮志重要,他要当千古贤相,必须要辅佐出一位千古明君。”
胡仙仙还是没听明白,她又望向阿绿。
阿绿愤愤地说:“诚郡王催王爷娶他的小姨子,催得老王妃心里害怕。老王妃就问老爷该怎么办,老爷直接就拍板说,让小姐和王爷退婚就是。”
胡仙仙皱眉问:“那慎郡王是什么态度?”
阿绿的神情更加愤慨,“他一听说老爷的决定,就派人到沈家退婚!夫人质问王府的人,说他们不讲信义,老爷倒还拦着夫人!王爷后来偷偷见过小姐,也不知他们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话,小姐就离家出走,到了琼莲宫。”
胡仙仙望向沈竹君,沈竹君慢慢转着手中的茶杯,神色淡淡不见悲喜:“韩泽熙对我说,让我暂时受些委屈,等他位登大宝,就封我为皇后。他哪里懂得我心里想要的是什么?我如今也不想理他们那些权力争斗,我心向玄门,求个清净。”
胡仙仙问沈竹君:“慎郡王以前也想有所作为,只是权力心并不重。是不是老慎郡王墓遭虫患之后,他才越来越看重权力的?”
沈竹君颇有深意地看胡仙仙一眼,目光中倒有些怨怪之意:“他从前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把握,可是程浩风程?真人很笃定韩泽熙能坐龙椅。韩泽熙心中潜藏的权力**,当然就激发出来。我从前让他不要畏首畏尾,要做些事业出来,只是想让他一生不要荒废,他却认为我是嫌他没有实权。”
胡仙仙心下一沉,又和程浩风有关联!从沈竹君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她感觉出沈竹君有些怨怪程浩风,连带着也有些怨怪自己了。
她也不想解释程浩风所做所为与自己无关,只是细看沈竹君的面容。沈竹君是瓜子脸,丹凤眼,标准的美人坯子。
沈竹君的下颌骨很尖,这让她看起来五官十分精致细巧。那种尖如削的样子,不是因为瘦,是她的骨胳本身弧度小。一般人的下颌骨都有略呈方形的角度,沈竹君没有。
这样的她很美,却不是好面相。以前胡仙仙看不出这面相有什么不好,如今她能看出这是夭寿之相。这样面相的人就算能活到成年,也绝对难以活过五十岁,并且往往会遭横死。
胡仙仙有些严厉的对沈竹君说:“你来琼莲宫修道,不是真的想断绝俗缘,你只是在赌气吧?”
沈竹君侧开脸,避开胡仙仙的目光,“我是真的不想再看那些阴谋算计,你争我夺。”
“不想看,是真的。若是慎郡王执意要让你回到他身边,你却无法拒绝。”
“他身边自有如花美眷,只怕早已忘了我。”
“沈小姐,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为龙飞升,迎你为凤,同上九天,你可千万不要答应。你若为凤,恐有性命之忧。”
沈竹君凝眸细看胡仙仙,随即苦笑,“胡姐姐,我还以为你成仙之后,举止端严,再不取笑人的。可怎么还是乱开玩笑?”
胡仙仙饮尽茶水,岔开话题:“你记着就是了。我见过柯雅洁,她是不是诚郡王安插到王爷身边的探子?”
沈竹君放下茶杯,认真地说:“柯家是诗礼大家,断不会让女儿以色侍人,求取谍报。柯雅洁曾在诚郡王府的一次宴会上偶然见过韩泽熙,对他一见钟情。诚郡王撮合联姻,一是笼络人心扩张势力,二是他妻子为达成妹妹心愿求他成全。柯雅洁本人并不知道她的婚姻牵扯了很多事,也不知道韩泽熙和我曾有婚约。”
胡仙仙起身告辞,“你能公正的评价别人,能容忍别人对你的伤害,倒真有母仪天下的气度。竹君,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先行一步。”
走出琼莲宫,胡仙仙和彩鹊到达陵州后,没有先回家,而是绕着陵州飞了几圈。
在空中飞着,她脑海中将图纸与实际地形一番对比,就看出陵州城的地形确如冷秋朗所说。
飞往家中的时候,她就在想:沈竹君前生是紫星竹之精,韩泽熙是紫微星君,他们无法在一起。这一世,他是皇家贵族,她是名门之后,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怎么还是没能在一起?
胡仙仙眉头深锁,她担心沈竹君是本来就不该与韩泽熙在一起,就算以后有聚合的机会,也会惨淡收场。
她还察觉不只是沈竹君有夭寿之相,她身边很多人包括她自己都是夭寿之相。
只是,连胡仙仙自己也不明白的是,明明自己是夭寿之相,又怎么能逃过多次死劫并真正拥有天仙修为。只因为自己的下巴微微上翘,改变了命数?
今天还是只有这一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气泡世界
胡仙仙在家中细想自己这几年所遇之事,越想越觉得自己确实就是程浩风刻意安排她投生在陵州的。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让自己当承载白回风意识的“容器”。
胡仙仙不甘心,很不甘心。她要留存自己的意识。可她纵然已真正拥有天仙修为,还是跟如今程浩风的功力悬殊很大。
她不知道程浩风会具体怎么做,要想胜他,必须要先下手为强。要想先下手,只能尽量推算他下一步的行动。
几天后,胡仙仙推测出结论,她认为程浩风会在七月十二做出最终行动。七月十二是白回风的生辰,又临近中元节,要唤醒白回风的意识可谓正当其时。
时间已到七月初九了,胡仙仙有些心慌起来。难道自己就要莫名其妙的消失,在这世间不留一丝痕迹?
到得七月十一,胡仙仙忽然想到有一个人也许能让自己更明了所处境况。这个人,或许是自己的转机。
胡仙仙要去拜访的人是沈廷扬:一个中了状元,却不愿在朝为官的人;不信教,却又和道士,和尚都过从甚密的人。当然,让她决定去拜访他,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认为沈廷扬知道很多秘密。
沈廷扬不是个只想要自己功成名就,不顾情义的人。他做出牺牲女儿幸福的选择,绝对不是为了讨好权贵,他有更隐秘的理由。他要想讨好权贵,早在他中状元之时就会去攀龙附凤,何必等到如今?
泰兴城中的沈府占地不大,但庭院修得精巧雅致。
胡仙仙一进沈府,已从琼莲宫回来的阿绿就迎上来,“胡姑娘,可好你来了。夫人正逼着老爷去琼莲宫接小姐回来呢,你去劝劝吧。”
胡仙仙看看吵闹之声传来的那个房间,对阿绿说:“你去忙你的,我会劝解他们。”
阿绿笑着走开,在她心中认为没有胡仙仙不能解决的事。
胡仙仙走到那房间门口,听到沈夫人又哭又闹,她说不把女儿接回来,她就去死。沈廷扬小声的安慰着她,可往往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夫人顶回去。
胡仙仙敲了敲门,“沈夫人,别为难沈先生。竹君在琼莲宫过得很清净,若是回泰兴城,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里面静了下来,一会儿后,沈夫人来开了房门,她的眼睛有些浮肿,“胡姑娘啊,我可就只有竹君一个女儿……”
胡仙仙直视着沈廷扬,“沈先生,我有要事找你相商,到书房去谈。”
沈夫人见胡仙仙不听她诉苦,就拉住沈廷扬,“你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和女儿?”
胡仙仙面色一冷,“沈夫人,误了我的事,你们一家人都将性命堪忧!”
沈夫人被震住,任由沈廷扬带胡仙仙到书房去。
到得书房中,沈廷扬才整理被扯乱的衣袍,戴正已歪倒的帽子。
“胡姑娘,先请坐。家中杂事烦乱,让你见笑了。”
胡仙仙没坐,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这书上很多圈点,批注。她说:“你不是个存着很多书却不读,只拿来附庸风雅的人。看你的批注,你也不是个迂腐之人。”
沈廷扬苦笑着,亲自为胡仙仙倒上茶,“多谢胡姑娘谬赞,我是成个书呆子了。唉,我真没料到竹君会那么倔。我以为她只是和王爷从小一起长大,比较亲近罢了,等分开的日子长了,也自然就淡了。我是为她好,我不想让她受苦才主动提出退婚的。”
“为她好?你能看出竹君若是嫁给慎郡王会有死劫?”
沈廷扬的手抖了一下,差点碰碎茶杯,“死劫?我倒没想过会这么严重……只是我从小娇惯竹君,以她的性子哪能应付得了后宫中的明争暗斗?”
胡仙仙放下书,端起茶,斜倚在书架上,“你们怎么就那么确定慎郡王能登真龙之位?就因为老慎郡王的墓里埋了天外神龙的头骨?”
沈廷扬坐着,轻抿几口茶,“胡姑娘今日不是为了竹君的事来劝我?”
“不是。”
沈廷扬的背挺了挺,得知事情不是关乎自己亲近之人,他又恢复了沉着冷静的神态。
胡仙仙坐到他对面,“我不信风水之说,更不信龙脉之说。”
沈廷扬点点头,“我也不信。我不相信的是世间那些游方道人胡诌的谎话,我相信天地阴阳之气有我们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律。这种规律不是任何一个神明制定的,是本来就有的天道。”
“嗯,就比如靠近水边的地方湿气就重,靠近山谷裂隙的地方就容易有地震塌方,所以建房修墓是应该勘测周围地形。可是地形影响的只是住得是否舒适,葬得是否安然,怎么可能影响运气?更不可能影响天下大势。”
沈廷扬没有即刻回答她,反而像个孩子似的轻啜一口茶水含在嘴里,“咕嘟”两下之后,轻吐出一个很小的水泡。
胡仙仙看不懂了,这个沈廷扬被妻子抓扯得那么狼狈的时候都还要顾一下面子,这会儿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难道沈廷扬骨子里是个老顽童?
沈廷扬看了看胡仙仙,神叨叨地说:“胡姑娘可见到刚才那个泡泡?”
“嗯。沈先生喜欢玩泡泡的话,可以用麦秸秆来吹皂水,那样吹出的泡泡又大又不容易裂。”
沈廷扬知道胡仙仙仙是把他的举动当无聊游戏了,他也不恼。反而有些落寞地说:“再大的泡泡都会裂开的,就像我们所处的这方天地,终有一天会毁灭。”
“天地?水泡?”
“你是修道之人,当然能明白这天地之间蕴含有无穷力量,道术便是借天地之力为己所用。然而,天外有天,天外天的力量是否也能被你们所借用?”
“九重天,天外天,佛教又有说三千世界,我没有去过,不敢断定有没有这些地方存在。如果有的话,与我们气息有异,可能难以借用。”
沈廷扬起身拿了一本泛黄的簿子,“这是多年前老慎郡王绘陵州地形图时,草草绘出的天外神龙遗骨,你看看这个大致图形。”
胡仙仙接过簿子,看到一个头尖,身大,尾粗的怪兽形象。这个怪兽不像龙那样是长蛇状的身体,倒有些像只巨大的蜥蜴。绘在图上的蜥蜴状怪物是半直立的姿势,很诡异凶恶的样子。
胡仙仙觉得这个怪物应该叫“天外魔龙”,而不是“天外神龙”
。她有些厌恶的将图纸挪开,去看簿子上沈廷扬记的笔记。
沈廷扬指着那些自己写的笔记说:“我请教过很多人,他们都说不清这龙骨从何而来。但是,很多人都能断定这神龙生前不属于我们这一方天地。直到程道长看到这些图记,他才告诉我他去过这个神龙所来之处。”
胡仙仙正在翻页的手顿住了,“你说程浩风去过?什么时候去过?”
沈廷扬缓缓说:“那个地方要从海底圣境去,他去过不只一次。秦沐风他们早知海底圣境可以通向那个地方,但他们一直破不开那个空间结界,而程浩风机缘巧合得以破开……”
胡仙仙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浑身血液都在乱涌一般,又昏沉又烦躁:“是了……虽说破开了空间结界,程浩风因此功力全无,也无法沟通天庭……那就是在他去取惊梦水晶的时候还去过!我一直纳闷儿他是得到天帝同意才来下凡点化我,只是会被封压功力应该还不致于弄得毫无灵气……”
胡仙仙说着话已然站不稳,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声音越来越低:“说什么点化我重登仙位,他自己下凡后就没打算要重返天庭。他也根本不在意失去仙法,他到底要做什么……”
沈廷扬又啜口茶水,吐出一个小泡泡。小泡泡很快破了,他拧紧双眉,不管胡仙仙问什么,他只自顾自地说:“程道长说这一个个不同的世界就像是一个个不同的气泡,有大有小,有长久些的,也有短暂些的。这些气泡有自然而然形成的,也有人为造出的……”
胡仙仙想起程浩风用水化为泡泡,轻易的就让追捕他的天兵天将和修道者飘走。那些泡泡虽小,他们却完全无法脱身出来,那他应该已经拥有可以造出一个世界的能力?
又想起青丘国的情形,当时是靠程浩风稳定的气场。那么,他不仅能造出一个世界,还能让一个世界稳定?
胡仙仙掐了下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尽量平静,“沈先生,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是想对我说,他会送我去另一个世界?”
沈廷扬轻点头,“程道长早已料到你会来找我,他让我告诉你,你应该不会消失,只是去另一个世界。我想,既然这样,你的亲人也不会伤心,他们只以为你飞升天庭……”
听着沈廷扬的话,胡仙仙心里满是愤慨:程浩风,你不要用你自以为两全齐美的方式来安排我的人生!我宁愿死,宁愿从未来过这世间,也不想去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沈廷扬没注意到胡仙仙的神情变化,继续说:“那些番僧之所以能说动老慎郡王,就是他们说神龙还没有完全归于寂灭,它的头骨中有残存的意识。如果能助神龙回到它本来的那方天地,那么就可以借用天外神龙的天外之力。程道长知道这情况后,说这种推测有道理,而王爷又是紫微星转世,完全可为九五至尊。结合这种种理由,我当然笃定王爷能成为天子。”
胡仙仙冷哼:?“如此一来,别说是当皇帝,就算是番邦外夷也得尽为他统治。可这个世界还能是我们的世界?天外神龙就甘心当别人的踏脚石?”
沈廷扬答不上来,只是唉声叹气,“唉……我自幼博览群书,可这几年发生的事已让我觉得自己见识浅薄……我真有些心灰意懒了……”
“是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偏离了自己最初的预想吗?哼哼,就算程浩风能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又怎么样?他照样无法弥补心中遗憾,而那天外神龙就算回到他原来的世界,也早已物是人非,有何意趣?”
沈廷扬使劲摇着头,“不,不……程道长说我们所处的世界和天外神龙来的世界本来是相通一体的。就像,就像是一个很大的气泡可以分裂出小气泡,我们这方天地就是神龙所来之处分裂出来的。因为本来就是同一天地,所以有相通之处……”
“就像是青丘国本是仿照人间而建,就能与人间互通?如果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就算能互通,也会引起极大的震荡……”
沈廷扬眼神中已流露出恐惧,就像真见到什么恐怖景象一般:“那种震荡足以让两个世界都毁灭,就像突然相撞的两个气泡……”
“不,不一定毁灭。”胡仙仙攥紧手,“还有可能融为一个气泡。”
“嗯,融为一个气泡。程道长也这样说过……”
胡仙仙的心里满是酸涩的感觉,可她不想哭,她心里满是愤懑恼怒。
她竭力压制这种感觉,尽量平静的问沈廷扬,“海底圣境有通向天外的通道?这种通道还不只一处吧?云华观的镇龙囚玄阵一定也是处通道!一处被封禁的通道?”
沈廷扬有些迷茫的点点头,“不清楚,但通往天外天之地,的确不只一处。”
胡仙仙的眼睛越来越红,她实在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你们有没有想过先辈为什么要封禁那些通道?这个程浩风是想让我们这方天地再次和天外神龙的故土融在一起,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那会有什么后果!只有很小的可能会相融的,他是在拿两个世界的生灵进行赌博!”
沈廷扬愕然站起来,“什么……什么……他这样做不是将他自己也置于险地了?”
胡仙仙咬着嘴唇挤出个笑容,而后说:“他只想要他心中的完美世界,他疯了。疯子是不顾别人安危,也不会顾自己安危的。”
沈廷扬的手轻抖着:“不行,我得去见王爷,我得让他阻止程浩风。”
胡仙仙拉起他的手,唤出彩鹊,让彩鹊驼他去王府。她自己也随即轻掠入空中,向王府行去。
她不指望慎郡王能阻止程浩风,她危言耸听吓唬沈廷扬也只是想他带自己见慎郡王。她相信慎郡王有联系程浩风的方法,自己可以借机见到他。就算慎郡王没有联系程浩风的办法,万不得已的时候,还可以用慎郡王要挟程浩风。
程浩风要想达成目的,慎郡王是不可缺少的重要人物,他不可能不顾慎郡王的安危。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王府挑事
彩鹊一到王府上空就俯冲而下,沈廷扬吓得趴在它身上,揪住它的颈羽。就算彩鹊已经安然落地,他还是眼睛紧闭着,紧揪彩鹊颈羽不放。
随后赶至的胡仙仙轻喝一声:“放开手,已经到了。”
沈廷扬缓缓睁开眼睛,从彩鹊身上挪下来。
彩鹊使劲儿抖几下羽毛,歪着头冲胡仙仙高啼一声。
胡仙仙知道它有些生气,伸出手,“乖,来歇会儿。”
彩鹊并没有飞入她手中化为玉雕,而是朝城外飞去。胡仙仙只得任它去,她与它心意相通,并不怕它会飞得太远无法寻到。
王府中的护卫见有人从天而降,早已剑拔弩张,见是他们二人后,又都松了口气。沈廷扬整了整衣衫,静待下人们给慎郡王传话。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出来告诉他们,王爷正在商议要事,请他们稍等。
胡仙仙可不想等,她朝小丫鬟说:“你去告诉韩泽熙,胡仙仙在夏阴阁请他相见。如若不来,夷平王府!”
她话音刚落,重重一踏脚,而后飞掠往夏阴阁中。
她走后,其他人才看到她踏脚之处的石板已碎为粉末。微风
一吹,粉末纷扬飘散。
这夏阴阁中很是凉爽,胡仙仙心中怒气稍平。她只等了片刻,慎郡王便已来到。随着慎郡王来的有沈廷扬,有岑载道和乔楚诗,还有十余位精壮护卫。
慎郡王脸上温润地微笑着,热情寒喧:“胡姑娘可真会挑地方,这天气酷热,正适宜在夏阴阁中休憩。”
胡仙仙面无表情地说:“你真是越来越会藏心了,带着这么些人来是防着我对你不利,一心防人又还能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
慎郡王的笑容变冷,沈廷扬难堪的叹着气,其他人都疑惑又愤怒的瞪着胡仙仙。
胡仙仙见无人答话,又说:“他还没成真龙天子呢,你们就这么护着他?错了就是错了,就算日后真成了天子也还是错!”
他们的愤怒神色中又带了些惊慌,乔楚诗走近胡仙仙低语:“仙仙,你怎么啦?怎么这样说?”
乔楚诗对胡仙仙有恩,面对着她,胡仙仙没法儿再冷着脸。
胡仙仙侧开脸,“乔元君,此事与你们无关。我只是来找韩泽熙这个负心汉要个说法儿,他怎么可以为了借助诚郡王的势力,就抛开沈竹君?”
话一出口,他们都面有惭色。乔楚诗看了看慎郡王后,对胡仙仙说:“王爷他不是薄情之人,他有苦衷的……”
胡仙仙早想好了反驳她的话,她要激怒慎郡王,只能从私事下手。可她的话还没出口,只听“豁啷”一声脆响,引得众人都看向响声传来之处。
原来是柯雅洁亲自带着丫鬟们来送茶点,听得他们的话后,慌乱中打碎了茶杯。
柯雅洁脸上的表情变换几下,而后含泪走向胡仙仙,“胡姑娘,我不知道为了娶我,让另一个姑娘伤心了……”
柯雅洁对胡仙仙以礼相待,胡仙仙也不想为难她。
她绕开柯雅洁,直走向慎郡王,边走边说:“苦衷?你们认为自己所做之事都是情非得已吧?哼哼,连自己的挚爱,自己的女儿都无法守护的人,还指望你们能守护天下安宁?”
岑载道听得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他挡住胡仙仙,“你不要拿那些儿女私情来为难王爷,为了大业,沈竹君就算做出点牺牲又怎么了?”
”凭什么就该她为你们做出牺牲?而不是你们为她做出牺牲?想不到你们是如此自私自利的人,你们这种人,只怕掌握了国家权柄也不可能为天下百姓谋福。你们,只会成天想着怎么保住权力!”
岑载道被气得脸都涨成了紫红色,“这不是我们想让她牺牲什么,天下将有蟠龙应世,黑龙乱世。王爷就是蟠龙,一切都是天意!”
胡仙仙心中的怒火被彻底点燃,想不到程浩风为了达到他自己目的,还编出这些谎话来愚弄别人。
胡仙仙怒极反笑,”哼哼,什么蟠龙应世,黑龙乱世,关我屁事!”
他们没再回答她,因为有个人凭空出现在他们中间。
那个人一身蓝色道袍,道髻之上插着竹簪。他是清苦朴素的山间道士打扮,但他的身上有着碾压众人的威势。他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神,比那些护卫的凌厉目光更让人胆寒。
胡仙仙倒是不由自主地一笑,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她笑看向那人的眼睛,他的眸子是真正的星眸。那一双眸子不仅仅是又黑又亮,还像星空一样深邃神秘。
他是程浩风,他语气平淡地对胡仙仙说:“你口出悖逆之语,侮辱天道。还不快快跪下,向天帝天后,以及师父请罪。”
胡仙仙仍是笑着,她觉得自己内心像有一座山在崩塌,她笑得苍白无力。
她笑着说:??“跪拜师父?哼哼,我胡仙仙再也不会跪除了我父母之外的任何人!哪怕是帝王、神仙、天帝、天后、甚至佛祖,我也不跪!”
程浩风沉声冷语:“错了就该跪下认错。”
胡仙仙拍拍自己的额头,嘲笑道:“程浩风,你忘了你还在被通缉吗?竟然叫我认错?”
程浩风声音冷然,“我是我,你是你。纵然我有错,以后我自会承担。而你,犯下的错是当今朝廷也难容的。”
胡仙仙真不知这个程浩风怎么一来就给扣那么多罪状,连当今朝廷都难容,自己又没有扰乱朝纲。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外掠去,既然程浩风已到,就到郊外去解决正事,不必在王府闹事。
“错?错在蔑视皇上,不守礼制?嗬嗬,我宁愿受惩,不愿伏罪!我不欠你们任何任何人,我不跪!”她人已掠出王府,她激昂的声音还在王府中回荡,听着这声音慎郡王的脸色阴得如要下雨。
程浩风追上去,又回身向众人说:“她虽已不是我七师妹,但她不能不念师父大恩。你们放心,我定然代师父严惩她。”
听着他说的话,胡仙仙心想:他给自己安那么些罪状,就是好让那些人以为他是来管教自己的。他化魔之事,大多数修行人只是一知半解,而普通人根本不知道。他如果灭了自己,只怕会对别人说是自己顽劣,暂且被关在山里面壁思过呢。
这样一想,胡仙仙心中直接就像有一座大山已轰然坍塌。大山坍塌后,她心中又像有座正在喷发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