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9章 方案一
“林站长，这股日本海军陆战队执行的特殊任务是不是与韦斯特·布莱恩有关？”刘宣心中一动，连忙追问道。
“对，就是与韦斯特·布莱恩有关！”林江北回答道：“之前在广福米行的时候，美国驻上海总领事馆厨师长罗伯特·乔治曾经向我提到过，韦斯特·布莱恩从百老汇路搬走之后，就到了北山西路大江南饭店附近租了一套公寓居住。虽然说韦斯特·布莱恩已经被普莱斯上校接到第四远征军司令部保护起来了。但是日本方面肯定还是不死心，派人埋伏在韦斯特·布莱恩公寓的附近，看看有没有人会过来跟韦斯特·布莱恩接头。”
说到这里，他对刘宣解释道，“本来我以为，过来监视韦斯特·布莱恩住宅的应该是日本外务省系统的特务人员。因为老酒鬼是外务省特务系统横山秋马的线人，所以也只有外务省方面才会急于弄清楚究竟是谁向美国方面泄露了老酒鬼的真正身份。而对他们来说，最便捷的自然就是派人来监视韦斯特·布莱恩的住宅，看看究竟会有什么人过来跟韦斯特·布莱恩接头。然后再对接头人进行审问，看看能够找到老酒鬼身份被泄露的线索。”
“但是我却没有想到，最后守在大江南饭店外面的不是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警察署特高课的人，反而是日本海军陆战队的精锐小队。看来因为日本小学校操场爆炸案，日本驻上海领事馆警察署特高课在上海的话语权已经急剧被缩减，连独立执行任务权力也被暂时剥夺了。”
刘宣点了点头，说道：“林站长，我跟您的判断一样，刚才那股日本人当中，的确没有日本驻上海领事馆警察署特高课的人，否则也不会干出如此没有专业特工素养的事情。如果换成外务省特高课专业特工过来执行任务，只要我们没有进入韦斯特·布莱恩的住所，他们绝对不会暴露痕迹对我们进行抓捕。”
两个人大约步行了十多分钟，就穿越了三条街道，来到了乍浦路上。
跟他们预料的一样，乍浦路作为这个日本管辖区最核心的几大主要街道之一，路上并没有看到什么巡逻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员。可能是受了日本小学校操场爆炸案和苏州河对岸公共租界英美管辖区美国海军陆战队大举出动的影响，往常这个时候乍浦路上熙熙攘攘的日本侨民也少了很多。
林江北往北边望了望，一百米开外，就是东光剧场。而他们此行的目标就坐落在东光剧场斜对面的那条弄堂呢！
“老刘，做好准备了吗？”林江北低声问刘宣道。
“做好了！”刘宣回答道。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谷村夏川的那栋公寓楼，如果中途没有遇到什么意外，就按照拟定的方案一开始行动！”林江北说道。
“是！”刘宣应道。
于是林江北就领着刘宣，向东光剧场方向走去。
按照他们拟定的方案一，刘宣要通过对面那栋公寓楼顶，跳到谷村夏川的公寓楼顶，然后用刀片把楼顶那根大型无线电干扰台的天线的连接线给隔断。
谷村夏川在房间里发现无线电干扰台出现故障，发不出干扰电波，必然会到楼顶上去检查天线是不是出了故障。然后刘宣就潜伏在暗处，等谷村夏川到达楼顶上之后，干掉谷村夏川。然后再从楼顶上下去，进入谷村夏川的房间里搜查，找出有价值的资料之后，把铅笔式燃烧弹掰断扔在谷村夏川的房间，自己则上到楼顶上原路撤离。
等他们撤离十几分钟后，铅笔式燃烧弹里面的化学试剂就会被引燃，发出剧烈的火焰，把谷村夏川的房间里的一切包括谷村夏川的尸体都烧为灰烬。
中间刘宣还会用林江北做旧的那只鞋底故意留下五分之一脚印，把线索指向美国海军陆战队员，再加上铅笔式燃烧弹也是英美两国特工才能掌握到的技术，所以即使是时候日本专家过来勘查现场，也绝对不会怀疑到根本就没有掌握到铅笔式燃烧弹技术的中国情报系统的特工身上。
整个方案一的行动过程中，是以刘宣为主。林江北因为不具备刘宣那么出众的跳跃能力，故此只能守在公寓楼外面作为应急接应力量。一旦刘宣那边发生什么意外暴露了自己，林江北就要根据具体情况想办法负责把刘宣给接应出来。
就这样，林江北不急不慢地领着刘宣往前走着，几分钟后，就到了东光剧场。两个人往东光剧场斜对面的弄堂里望了望，看弄堂里并没有什么日本士兵把守，于是就碰了一个眼神，迈步就准备往弄堂里走。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东光剧场旁边的大门里却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这不是徐桑嘛？好久不见啊！”
林江北转身望过去，只见一个披着一件淡黄色的呢子大衣，身材矮壮，长着一张长驴脸的青年男子，一脸惊喜地快步向他走来，正是他上次在礼查饭店弹子室交过手的、大东公司上海劳工介绍所负责人荒木大井。
“哎哟，这么不是荒木所长吗？”林江北脸上顿时也绽放出惊喜地笑容，冲着荒木大井伸出了手，“我也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啊！”
荒木大井按照中国人的礼节，热情地跟林江北握着手，嘴里关切地问道：“徐桑，最近这几天忙活什么呢？我去过礼查饭店的弹子房几次，都没有见到您的身影呢！”
“唉，还不是忙扩大业务上的事情？”林江北摇头说道，“又有一批老乡打算从家乡过来投奔我，但是我手里只掌握了一条北山西路的业务，容纳不下太多的兄弟。所以这几天时间我就一直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再多从阿桂姐那里盘下一条马路的业务。这不，我正带着手下考察业务呢！”
荒木大井听林江北如此说，不由得心中暗喜，连忙说道：“哎呀，我说徐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上次咱们俩在礼查饭店弹子房分开的时候，我就提到过，咱们俩之间可以展开业务合作的嘛！你既然要为手下的兄弟找业务，为什么不来找我谈呢？走走走，你跟我到我的寓所，咱们俩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第0320章 死亡邀请
荒木大井来到上海之后，虽然通过打弹子从戴震五身上狠狠赢了一笔横财，但是在劳工业务上面，却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毕竟跟赤贫的华北地区相比，上海以及它周边的江浙地区经济状况要好很多。尤其是上海这个国际大都市的存在，让江浙一带的贫民有了一个可以活命的去处。只要肯吃苦，肯下力气，在上海这个国际大都市，总能觅到一碗吃食儿，不用像山东河北等华北地区的贫民为了活命不得不背井离乡，带着一家老小去闯关东。
故此即使荒木大井巧舌如簧，也没有招到几个劳工。毕竟嘛，只要在在这里能够找到一口饭吃，谁又愿意离开气候温润的江南地区，远赴冰天雪地的关外去谋生呢？
就在今天下午，荒木大井接到了甘粕正彦从天津发来的一封电报。在电报当中，甘粕正彦声色俱厉地对荒木大井一顿臭骂，并且警告他，如果不能够在半个月之内成建制地招聘一批劳工送回去，甘粕正彦就要考虑把他调回天津，派其他人过来接手劳工介绍所的工作。
荒木大井虽然到上海只有短短的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但是已经发自肺腑地喜爱上了这个远东第一大国际都市的生活。别的不说，天津的弹子房里，可没有那么多像戴震五这样的憨批来供他收割，更别说回到天津之后，他要每日去向甘粕正彦报到，听从甘粕正彦分配任务，哪里像他现在在上海这样天高皇帝远，每日自由自在的自己想做什么就坐什么呢？
所以荒木大井这个时候碰到了林江北这个粪头才会如此热情，尤其是当他听到林江北手下还会有一批老乡老投奔过来，他看林江北的目光更是像看亲爹一样，说什么都舍不得放过林江北，一定要拉林江北到他的寓所里去谈业务合作。
见荒木大井盛情相邀，林江北反而拿捏起了架子，“荒木所长，我这个业务刚刚考察了一半，不好半途而废。不如今天先让我继续进行考察，等到明天，我们再约一个时间，谈一谈荒木所长你的业务？”
“徐桑，你的业务什么时候不能考察，非要放到现在呢？”荒木大井又怎么肯轻易放林江北离去，他拽着林江北的胳膊不放，嘴里说道：“倒是我这边的业务，你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不如我们趁热打铁，现在就到我的寓所，好好地谈一谈！”
林江北不由得对荒木大井刮目相看。他还真没有想到，荒木大井竟然会对中国的谚语如此熟悉，虽然用法不是很对，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是至少荒木大井说起这些谚语很熟练，没有一丝卡壳的地点。
关键是，荒木大井竟然会放弃惯常的“矜持”习惯，生拉硬拽地扯着他的胳膊不放。怨不得甘粕正彦会派他到上海了负责劳工介绍所的工作，单从荒木大井这些举动上来看，如果不了解他底细的人，绝对会把他当成中国生意场上的惯常掮客。
“那好吧！”林江北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对荒木大井说道：“既然荒木所长盛情相邀，我如果再推辞，就太不给荒木所长面子了。”
说到这里，他冲着刘宣挥了挥手，说道：“老张，那你就先回去吧。我这边跟荒木所长去谈点业务合作。”
刘宣见林江北冲自己挥手的时候，食指和中指紧紧并在一起，就知道林江北已经下定了决心，决定启用行动方案二，于是连忙应了一声，“好的，老板，我这就回去！”
荒木大井的劳工介绍所就在东光剧场楼上，他本人又跟谷村夏川住在同一所公寓楼里，林江北自然不会忽略掉这个因素，在制定计划时不去考虑自己被荒木大井撞见的可能。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趁着今天晚上混乱的局面除掉谷村夏川，林江北就不可能因为荒木大井的出现就放弃这个他费尽心思才营造出来的局面。
所以刚才即使荒木大井不邀请他到寓所里去谈业务合作，林江北也要想办法找到诱使荒木大井邀请自己去谈一谈，然后趁机去除掉荒木大井。毕竟如果他放过荒木大井，只要事后谷村夏川死亡消息暴露出来，荒木大井就会想到今天晚上看到林江北在这一带出现过，那么如此一来，林江北必然会被日本特务机关列入怀疑目标。
因此在林江北的计划当中，只要撞见荒木大井，行动计划就自动由方案一切换到方案二上，从只对付谷村夏川一个人改变成连荒木大井一起杀。
反正一个也是埋，两个也是杀，再谷村夏川之外，再加上一个荒木大井，也不算多。
只是在林江北的预计当中，当他故意提到有一批老乡要的上海来的时候，荒木大井可能会邀请他到劳工介绍所的办公室里去谈业务合作，却没有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一步到位，荒木大井竟然会直接邀请他到寓所里去谈。
这下就省事多了，荒木大井的寓所是四一三房间，跟谷村夏川所居住的五零七只错了一层楼，相隔的并不远。在这个距离上，倘若刘宣那边在执行行动时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他接应起来也比较方便，至少是要比他站在公寓楼外接应要方便得多。
荒木大井这边看见林江北答应了邀请，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殷勤地在前面领路，带着林江北走进对面的弄堂，来到公寓楼的大门口。
正如刘宣之前侦查的那样，这栋公寓楼大门内有专门的日本守门人进行看守，看见有人接近，这个日本守门人就从门卫室伸出头来，等他看清楚是荒木大井，连忙冲着荒木大井一鞠躬，“荒木阁下，您回来了？”
荒木大井鼻子翕动了一下，看向守门人的眼神就严厉很多：“岛田，你又偷偷地躲在门卫室喝酒，是不是？”
“荒木阁下，对不起，对不起！”守门人岛田身子顿时躬成了九十度，诚惶诚恐地向荒木大井请罪。
荒木大井这才面色稍缓，对守门人岛田说道：“岛田君，我不是反对你喝酒。只是今天情况特殊，美国佬的士兵在苏州河对岸大举出动，还不知道是在搞什么名堂，你作为守门人，也不能掉以轻心，多注意一下外边的动静！”
“嗨伊！荒木阁下，我知道了！”岛田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见岛田的态度还算诚恳，荒木大井这才微微颔首，然后冲着林江北往楼梯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领林江北往楼上走。
岛田见荒木大井对林江北态度颇为恭敬，自然不敢多事，查问林江北的身份，等荒木大井和林江北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之后，他才缩回门卫室，抱着酒瓶子哼着日本俚曲儿，继续喝他的日本清酒。
至于说刚才荒木大井叮嘱他多注意外面动静的话语，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0321章 引狼入室
林江北一边跟着往楼上走，一边打量着公寓楼内部的布局。
在当时的上海，公寓分为两种，一种是大厦式的，一种是街堂式的。
大厦式公寓设施豪华，面积巨大，卧室、客厅、厨房、浴室、储藏间，一应俱全，最高档甚至还设置有餐厅、书房、仆役室。和当时居民住宅相比，大厦式公寓不仅多了电梯、暖气等设施，还为租客配备了电炉、冰箱等先进的电器。当然，租金自然也高得吓人，远非一般租客所能够承担。
相比大厦式公寓，街堂式公寓就显得亲民的多。
街堂式公寓一般是建造在新式里弄之内，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单身职工宿舍。房间面积不大，差一点的就单设一个卧室，好一点就中间设一个隔断，分割出一个卧室和起居室出来。至于说房间里的设置，也非常简单，不过是桌椅床铺之类的简单配制而已。至于说租金，自然也要便宜的多，往往只有大厦式公寓的十几分之一甚至是几十分之一。
荒木大井租住的这栋公寓楼就是街堂式公寓，根据刘宣调查的情况，这栋公寓楼的产权属于一个日本侨民，也只接纳日本侨民租住，按照楼高五层，每层有十几个房间，整栋楼下来，大概有七八十个日本住户的样子。
很快，荒木大井就领着林江北上到了四楼，来到为四一三的房间门口。
不知道是因为时间十点出头有点晚的原因，还是因为受到苏州河两岸美日两国海军陆战队隔河对峙的原因，公寓楼里非常安静，林江北从跟着荒木大井上楼一直到来到四一三房间门口，都没有碰到公寓楼的日本租客。
“徐桑，这就是敝人的住所，请进！”荒木大井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弓腰冲着林江北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荒木所长，听说进你们日本人的屋子里要脱掉鞋子，我可能有点不习惯！”林江北抬脚正要入内，忽然间又把脚给收了回来。
“哈哈，无所谓，无所谓，咱们老朋友了，不用讲究那么多，徐桑你只管穿鞋进去就是！”荒木大井心里不舒服之极，但还是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为了完成招取劳工的任务，他也是拼了！
“对对对，咱们老朋友，不用讲究那么多！”林江北笑呵呵地穿着皮鞋，踏在房间内光洁如镜的地板上。
荒木大井感觉“徐桑”这一脚仿佛是直接踏在自己心脏上一般，眼角抽搐了一下，然后才迈步跟着林江北进屋。
荒木大井这间公寓算是街堂式公寓当中比较高级一点的公寓，在卧室外面有一个十平米左右可以用来会客的起居室。
起居室又一分为二，除了房屋中间摆有沙发壁橱之外，在靠窗户的位置，还有装了一个榻榻米，上面摆了一个矮几和两个软布坐垫。
林江北既然不愿意脱鞋子，荒木大井自然就不请他上榻榻米，而是请他坐到沙发上。
随后荒木大井拉到壁橱前，从里面拿出一瓶日本清酒，对林江北说道：“徐桑，要不要品尝一下我从东京带过来的正宗日本清酒？”
“荒木所长，前两天我刚在戴总经理那里喝了一次你们日本的清酒，口味真的能够让人淡出鸟来，我不习惯。你还不如给我来杯白开水。”林江北摆手说道。
“那好吧！”荒木大井提起桌上的暖水瓶，给林江北倒了一杯白开水，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日本清酒，端着酒杯坐在了林江北的对面。
“徐桑，时间也不早了。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圈了，直接给你打开窗户说亮话了！”荒木大井抿了一口清酒，对林江北说道。
“荒木所长，咱们老朋友之间，还用得着客气吗？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就是！”林江北翘起了二郎腿，笑眯眯地说道。
“徐桑，你想不想发大财？”荒木大井说道。
“哈哈，荒木所长，瞧你这话说的。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是不想发大财的吗？”林江北哈哈大笑起来。
荒木大井心中暗喜，只要“徐桑”想发大财，这事情就有谱了。
“那么我再冒昧的请问徐桑一句，你作为马鸿记商号分号的小老板，一个月能有多少收入呢？”荒木大井又问了一句。
“也没有多少，”林江北哂然一笑，“一个月三百多法币而已。”
他手下一共有五十多个倒老爷，按照行规来说，一个倒老爷每月能够给他带来十一二块法币的收入，刨去上缴给马鸿记总商号的，他一个月三百多法币收入，还是有的。
荒木大井不由得暗自吧嗒了一下嘴巴。他作为大东公司上海劳工介绍所的负责人，一个月收入都没有“徐桑”这个小粪头高呢！
“徐桑，眼下有这么一个业务，只要你能够帮我拉到一百个人，每月不说多，一千法币是好让你赚到的。”荒木大井说道。
“什么业务？”林江北放下手中的水杯，身体前倾，紧紧盯着荒木大井。
荒木大井起身来到壁橱前，从里面拿出一份资料，递给林江北，嘴里说道：“我们大日本帝国准备在满洲国境内的松花江上开工建造一座亚洲第一大的丰满水电站的项目。这个水电站项目急需劳动工人。只要你能够帮助我介绍工人过去，保管你赚个盆满钵满！”
“到松花江去修建水电站？”林江北摇头冷笑起来，“荒木所长，你这就是跟我开国际玩笑了。我手下的兄弟们在上海这个繁华地界生活的好好的，干嘛要到冰天雪地鸟不拉屎的关外去受罪呢？这个业务你别说每月让我赚一千法币，就是每月让我赚一万法币，我也不好让手下的兄弟们过去！”
“在上海这个繁华地界活得好好的？”荒木大井看了一眼林江北，问道，“徐桑，敢问你手下的兄弟们，每月在上海倒粪桶，能有多少收入？”
“这个不好说，主要看业务量。”林江北说道，“不过再怎么低，每月三十块法币还是好挣的！”
“三十块法币？”荒木大井冷笑一声，看着林江北，“徐桑，你可知道，丰满水电站项目给普通劳工开多高的薪水吗？”
“多少？”林江北连忙问道。
“包吃饱租之外，每月发足八十块法币！”荒木大井伸手冲着林江北比了一个大大的“八”字，“这还不包括给你十块钱的提成。”
“你想一想看，如果你的兄弟到丰满水电站项目干一年，差不多能存小一千法币。”荒木大井继续说道，“干个四五年，拿个四五千法币回来，无论是回乡下老家置田置地做个小地主，还是到上海、杭城等地方去买几辆黄包车自己做个小老板，不比他们苦哈哈地在上海拉粪车强？”
“而徐桑你呢，只要能够弄一百人过去，也不用你跟着到松花江那边受冻，你人还留在上海，啥心都不用操，每到月底，我都会把一千法币的提成给你送过去。而且如果你能够拉更多的人过去的话，提成比例还可以给你涨得更高一些。”
“徐桑你好好算一下，做这个生意，是不是比你在马鸿记商号当一个分号小老板要强得多？关键是这个生意还不影响你继续经营马鸿记分号的业务，这样的好事，天底下哪里去找啊？”
“也就是说，只要我介绍一百个人过去，一年下来，至少可以赚一万两千法币？”林江北一副砰然心动的样子。
“可不是嘛！”荒木大井晃荡着酒杯，笑眯眯地看着林江北，“这件事情对你对我对你手下的兄弟都是有利的，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等那边项目上的工人招满了，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窗外传来一阵斑鸠的叫声。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得好好合计！”林江北点燃一根香烟，走到窗户跟前，推开窗户，趴在那里抽了起来。
荒木大井端着酒杯跟了过去，也趴在林江北的旁边，望着窗户外面的街景，“徐桑，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又不影响你继续在上海当你的分号老板，这钱等于你白赚。更何况也能够让你手下的兄弟多赚很多。他们在上海虽然说每月三十块钱，但是上海开销大，吃饭租房养家，一年下来，手里头又能落下几个钱呢？”
“你说的这个倒也是啊！”林江北把烟头伸出窗外，轻轻弹了几下烟灰。
这个时候，楼顶之上又传来几声斑鸠的叫声。
“我再去看看看资料！”林江北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把烟头往外一声，然后挥手把窗户关上，坐回到沙发上，拿起荒木大井那份资料翻看了起来。
荒木大井见状不由得嘿嘿一笑，端着酒杯坐到了林江北的身边。
林江北忽然间眉头一皱，用手指着资料上的一行字，问荒木大井道：“荒木所长，你看看这段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不大明白？”
“那段话？”
荒木大井伸长脖子，去看林江北手指的文字，却不防林江北手腕一翻，掌根就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砍在他的耳朵根处。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荒木大井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就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第0322章 保险柜里的密电
看着昏死在沙发上的荒木大井，林江北冷冷一笑，走上前去，双手夹住他的头颅发力一拧。又听得咔嚓一声，荒木大井的颈椎被他硬生生地给拧成两截。
这下就是神仙过来，也不可能把荒木大井给救活。
林江北这才轻轻掸了掸手，又点燃一根香烟吸了两口，然后推开窗户，把伸出香烟往外轻轻弹了两下。
随着楼顶上一声斑鸠的叫声，很快，一个黑色身影出现在窗口，轻轻一跃，便跳了进来——正是刘宣。
“嘿嘿，林站长，得手挺快的嘛！”他瞥了一眼横亘在沙发上的荒木大井的尸体，冲着林江北拍了一记不轻不重的马屁。
林江北伸手把窗户关上，对刘宣说道：“有心算无心，得手快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随即林江北也不耽误时间，立即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让刘宣对荒木大井的住所进行搜查，而他则又回到沙发前，开始搜查荒木大井的尸体。
很快，林江北就从荒木大井身上搜出了一只装了五百多法币的钱包和一串钥匙，其中有一把钥匙一看就是保险柜的钥匙。
林江北不由得笑了一下，有保险柜钥匙，那么肯定就有保险柜。而且看着保险柜钥匙如此簇新，显然是刚刚购进不久的保险柜，否则钥匙不可能如此崭新、
“老刘，仔细检查一下，看看房间里有没有隐藏的保险柜！”林江北把保险柜的钥匙展示给刘宣观看，“荒木大井孤身寡人一个，保险柜不大可能放在办公室，很有可能就隐藏在他的卧室。”
刘宣看到了保险柜钥匙，顿时也来了劲儿。很快，就在卧室床头柜后面发现一只暗格，暗格里摆放着一只四四方方的钢制保险柜。
“林站长，您快过来，保险柜我找到了！”他连忙把正在外边起居室搜查林江北叫了进来。
林江北跟着刘宣走过来，往暗格里看了看，发现里面这只保险柜的钢门上有着一个大大的五角星标志以及的英文字母，旁边则是密码转盘和锁孔。
林江北在杭训班的时候，接受过专业的开锁技巧培训，其中就包括开启市面上销售的最新式的保险柜的培训。
他对刘宣说道：“这是松下公司生产的最新式的保险柜，必须要是和密码都对上，才能够开启。”
“荒木大井都死了，这密码到哪里去弄啊？”刘宣摸着下巴，只觉得一阵牙疼。如果是普通的锁具，他还是会开的，但是遇到这种带密码的锁具，几乎就是他的死穴了。
“呵呵，别担心，这个东西交给我就行！你到外面起居室给我拿一只杯子过来！”林江北淡淡一笑，冲着刘宣吩咐道。
“好咧！”刘宣连忙跑到外边起居室去给林江北拿一只杯子过来。
林江北把钥匙插进锁孔，把杯子扣在保险柜门紧贴着密码转盘的位置，然后把耳朵贴在杯子底，一边用手小心翼翼地转动这密码转盘，一边听着保险柜里面传来的动静。
当他透过杯子底听到保险柜门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异常响声的时候，立刻停了下来，看了看密码转盘的刻度，然后又开始小心翼翼地往回转。
很快，保险柜门内部又传来一声咔哒的声音。林江北于是又把这个时候密码转盘的刻度给记录了下来，然后又调换了一个方向，开始旋转密码转盘。
很快，密码转盘里又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音。
于是第三个刻度也被林江北找到了。
于是林江北就把密码转盘向左边转动了三圈，然后开始往回拧，拧到第一个刻度之后，然后又开始往左拧，等对准了第二个刻度之后，又开始小心翼翼地往右拧，等对准了第三个刻度，他用手轻轻一拧插进锁孔里的保险柜钥匙，只听到里面的精钢弹簧轻轻一响，保险柜厚厚的钢制门就被打开了。
林江北把厚实的钢制门拉到最大，然后目光往里望去，只见保险柜里面一共分成了三层，最上面一层放了几叠厚厚的法币，中间一层摆放着五条大黄鱼。最下面一层，则是一个钢制小抽屉，林江北伸手把抽屉抽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叠电文。
林江北把这一叠电文拿了出来，放在手里研究了一下，发现这些电文都是密码电文，想要弄明白这些电文究竟写的是什么，要么是拿到荒木大井的密码本，要么是拿回去，让情报处的密码专家慢慢翻译。
林江北把保险柜里的大黄鱼和几叠法币都拿出来，对保险柜里进行了仔细搜索，结果里面除了前面这几样东西，并没有找到荒木大井的密码本。
于是他又跟刘宣把荒木大井的卧室和起居室仔细搜索了一番，依旧是没有找到密码本。
“林站长，您说荒木大井会不会把密码本放在他的劳工介绍所办公室啊？”刘宣就说道。
“有这个可能，但是不大！”林江北沉吟了一下说道，“荒木大井一个人，到上海来主要是要往关外地区骗劳工过去，不可能还专门建立一个无线电台，而且他本人还身兼收发报员兼密电员与一身。”
“所以我更倾向于，他跟天津方面大东公司甘粕正彦之间的联系，是借助于虹口地区其他日本秘密无线电台进行的。”
刘宣听到这里，眼睛不由得一亮，用手往楼上指了指，问林江北道：“林站长，您说荒木大井会不会借助楼上五零七的秘密无线电台和天津方面进行联系啊？”
“很有这个可能！”林江北点头说道，“跟荒木大井最近的无线电台就是五零七这部无线电台。荒木大井既然选择居住在这栋公寓楼，恐怕也不是无的放矢。”
说到这里，他看着刘宣，“荒木大井的保险柜既然放在寓所里，估计劳工介绍所的办公室里也不会有什么太重要的东西。而寓所这边，估计除了保险柜里这些财产和密电文之外，也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现在我们就执行下一步计划，对五零七的谷村夏川展开行动！”
第0323章 伏杀
林江北揭掉了荒木大井床上的棉布床单，从中间一撕为二，然后把两截床单连在一起，拧成一股结实的布绳，然后跟刘宣一起试了试这股布绳结实程度，确定了这股布绳承载自己的重量没有问题之后，林江北就把这股布绳交给刘宣。
刘宣将这股布绳在腰间系好，然后像一只狸猫一样，轻巧地从四一三房间的窗户里翻出去，手指抠着墙缝，蹭蹭几下，就爬到了楼顶。
随后他爬在楼顶，把布绳从楼顶上垂到四一三房间的窗户口。林江北就踩着窗户台，用手抓着这股布绳，脚下用力，蹬着公寓楼的外墙，蹭蹭蹭几下，也爬到了五楼的楼顶。
刘宣等林江北爬到了楼顶，将布绳放在一边，拉着林江北轻手轻脚地来到十几米外的一根粗大的晾衣杆跟前，用手指着低声对林江北说道：“林站长，这就是五零七房间的天线，你看，这里有一股线，一只通向五楼的五零七房间。”
林江北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手电筒，用衣服蒙着灯口，借着微弱地光芒对这根晾衣杆仔细检查一番，然后点了点头，低声对刘宣说道：“看来跟我们之前判断的一致，五零七房间不仅仅是有一台无线电干扰机，而且还有一台无线电报机。这根天线在进行无线电干扰的时候，这边一半可以当做无线电干扰压制天线。你看这是它的堵头、外罩、连接件、天线元结构件、底座、法兰和底管……”
林江北指着天线上的元器件为刘宣介绍道：“你再看这里，底座的另一端分出一股线，与晾衣杆的这一半相连接。而这一半的天线元结构件其实是一根发射和接收无线电信号的无线电报机的天线。而这两部分天线之间关闭和打开，则是通过这只法兰上的开关进行控制……”
“林站长，真没有想到，您对无线电这块也如此精通，怨不得张华年张教官要把侦查日本无线电干扰台的任务交给您来做！”
刘宣听了林江北的讲解之后，对林江北更是敬佩。他在河南站担任副站长的时候，也曾经听河南站里报务员讲解过一些无线电报的知识，明白一些无线电接受发射的基础原理。但是如果说是像林江北这样能够细致地了解到天线上的每一个元器件的名称和功能，刘宣相信别说是他自己，就是换成河南站的无线电报务员过来也可能是稀里糊涂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你吃亏就吃亏在没有上杭训班，不然你跟着到电讯班去多听几次课，自然就会明白这些东西了。”林江北摆了摆手，对刘宣说道：“当然，普通的无线电收发报机的天线没有这么复杂，有些甚至只是一根铜线，就可以收发无线电信号了。而这根天线因为涉及到大功率的无线电干扰机，所以元器件相对就复杂了不少。”
“但是不管再复杂，如果我们只是想搞破坏，让它停止工作的话，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刀子把连接天线的这根电线给割断就行了。”
说完这些，林江北冲刘宣挥了挥手，两个人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五零七房间的正上方，探头望五零七房间的窗户口观看。
五零七房间的窗户里虽然安装了一层厚厚的窗帘，把里面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但是在窗帘的正上方，却露出极小的一条缝隙，一丝橘黄色的灯光就从这条缝隙中漏了出来。
于是林江北又冲着刘宣做了一个手势，两个人就又俯身爬在楼顶，把耳朵紧贴着楼板，听着五零七房间里的动静。
林江北把自己的耳朵都听疼了，也听不到五零七房间里有什么动静。这个时候林江北无比怀念赵小虎，倘若赵小虎此刻跟在他身边，肯定能够把五零七房间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老刘，你听到五零七房间里有什么动静吗？”林江北低声问正贴着楼板在用力听动静的刘宣道。
“我隐隐约约听到一股嗡嗡的声音，除此之外，就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了。”刘宣贴着楼板，小声回答道。
“嗡嗡的声音？”林江北沉吟了一下，说道：“无线电收发报机的功率很小，工作时不会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只有大功率无线电干扰机工作的时候，才会发出嗡嗡的震动声音。”
说到这里，林远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这才又继续说道：“嗯，这个时候，正是日本在上海的秘密无线电台集中发报的时间，为了保护这些无线电台不被我们无线电技术人员监听到，日本的无线电干扰机这个时候就会开始工作，发出压制的干扰信号。所以你听到的嗡嗡声，肯定说明谷村夏川这个时候正在五零七房间里操纵着大功率无线电干扰机工作。”
“那我们现在就把电线给割断，把谷村夏川给引上来？”刘宣问道。
林江北沉吟了一下，对刘宣说道：“只要把干扰机的那股分线给割断，收发报机的那股分线不要动。这样谷村夏川在下面检查故障原因的时候很快就能够明白，是楼顶上的天线部分出了故障。”
“明白！”刘宣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回到天线跟前，拿出刀片，按照林江北的指点，在底座上找出那股连接干扰机天线的分线，用力一切，那股线顿时就断成了两截。
做完这些之后，他就跟着林江北两个人来到楼顶通道处，隐藏好身形，静待谷村夏川上来。
果然，没有过几分钟，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只听吱扭一声，楼顶通道的门被推开，一个人举着手电筒嘟嘟囔囔地走了出来。
在确定了谷村夏川身后没有其他人跟随之后，林江北和刘宣就如同两只豹子一样扑了出去，谷村夏川尚未反应过来，他的嘴巴就被刘宣的手掌给死死捂住，然后林江北的双手便已经卡住了他的头颅用力一扭，于是谷村夏川就追随上了荒木大井的脚步，以同样一种方式去见他们的天照大神去了……
第0324章 九一式密码机
确认谷村夏川彻底死亡之后，林江北让刘宣把割断了干扰压制天线的线路重新接上，让干扰机重新恢复正常工作。他自己则对谷村夏川的尸体进行了一番仔细搜查，结果发现谷村夏川身上除了一串钥匙之外，并没有其他多余东西。
林江北用手电筒照着钥匙翻找了一下，很快确定了其中一把钥匙就是五零七房间的房门钥匙。因为这把钥匙不仅和荒木大井房间钥匙外形相仿，而且钥匙柄上同样铭刻着东亚锁厂四个阳文。
虽然对林江北来说，即使没有钥匙，也完全可以用工具打开这种日本东亚锁厂所生产的栓销式弹子锁，但是有现成的钥匙显然更为便捷也更为节省时间。
于是林江北就对刘宣交代了几句，然后自己拿着那串钥匙顺着楼顶的通道来到五楼，在确定五楼走廊没有人之后，林江北迅速来到五零七房间门口，先用耳朵贴在房门上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确定里面没有人之后，就迅速用那把铭刻着东亚锁厂的阳文的钥匙插进门锁上的钥匙孔，轻轻拧动了一下，于是房门就应声而开。
林江北推开房门，闪身进屋，反手把房门锁好之后，仔细打量了一下房间。
跟荒木大井所在的四一三房间相比，五零七房间的面积要大出至少一半。从房间的布局上来看，除了卧室和起居室之外，还多了一间小房间。
此时这个小房间的推拉门大开着，从林江北的角度，可以一览无余地把小房间里的布置看得一清二楚。
显然，这间小房间被谷村夏川当成了工作间，在工作台上，一只比刚才荒木大井暗格里那只保险柜要略微小一些的仪器正在嗡嗡嗡的运转着，很明显，这台仪器就是林江北所要寻找的无线电干扰器。
在这台无线电干扰器的旁边，还摆放着一直收音机大小的仪器，虽然说外形跟林江北之前在杭城王龙飞情妇的住所以及在洛城赤尾和磨的裁缝铺里搜出来的两台发报机有所区别，但是毫无疑问，这一台暂时没有工作的仪器应该也是一台无线电报机。
林江北又检查了一下谷村夏川的卧室，确定里面并没有隐藏有其他人，于是林江北就把房间的灯光关闭，然后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点燃一根香烟，冲着外面晃了晃几下。
等在楼顶的刘宣看到五零七窗口出来的信号，于是连忙咕咕咕地学了几声斑鸠的叫声回应给林江北。然后就用那根床单拧成的棉绳拴着谷村夏川的尸体，慢慢送到了五零七的窗口。
等林江北把谷村夏川的尸体从窗口里接了进去之后，刘宣又双手抠着墙缝，往下轻轻游动了几下，随即一个翻身，就轻盈地从窗口窜进了五零七房间。
林江北把谷村夏川的尸体放在一边，等刘宣进来之后，就连忙伸手把窗户关好，把窗帘拉好，然后跟着刘宣一起，首先开始对谷村夏川的工作间进行搜查。
可是让林江北失望的是，他跟刘宣把整个工作间几乎都翻了个底朝天，也只是找到几张密电底稿，林江北所期待中的密码本却并没有找到。
这下就有点奇怪了，荒木大井没有密码本，不可能谷村夏川也没有密码本啊！刘宣通过巡捕房调查的很清楚，谷村夏川是一个人居住在五零七房间的，而且根据五零七房间的现场情况，也确实只有谷村夏川一个人居住啊！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谜团没有解决，那就是谷村夏川究竟隶属于日本哪一个特务机关，在负责运作无线电干扰机的之前，他隐藏在乍浦路这间公寓里主要任务是什么？
这个问题没有解决，即使是林江北把这个据点的无线电干扰机给破坏掉，也只能算是完成一半的任务。
本来要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留谷村夏川一个活口，等把这个问题都审问清楚了，再要了谷村夏川的命不迟。
可是问题是，这栋楼里居住的全部是日本人，这里又是日本管辖区的核心区域，只要谷村夏川稍微发出一点动静，林江北和刘宣两个人就会暴露，陷入日本人的重围，所以林江北不得不选择一上手就把谷村夏川给干掉，把不可控因素降低到最小。
林江北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了。考虑到他们还要从日本管辖区域撤回到闸北地区，那么留给他们在五零七房间的时间最多也只有只有半个小时了。因为一旦过了凌晨一点，公共租界日管区街道上就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即使是负责巡逻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员大部分被调到苏州河沿岸，他们两个人凌晨一点之后行走在冷冷清清的日管区街道上还是太显眼了，肯定会遭来少量留在日管核心区巡逻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员的询问。
“老刘，你抓紧时间负责搜查一下卧室，我去搜查一下起居室。不管有没有收获，我们到凌晨十二点钟必须撤离！”林江北对刘宣交代道。
“是！”刘宣应了一声，跟林江北分头开始搜查。
其实这个时候，林江北内心中已经没有什么期待。因为如果在谷村夏川正在工作区都没有发现密码本，那么起居室和卧室的概率更是不大。
可是却没有想到，刘宣刚进入卧室，转眼就惊喜地从里面探出头来，招手让他进去，“林站长，您看看这个是什么东西？”
林江北跟着刘宣进去一看，只见卧室壁柜里摆放着一台四四方方的机器，看着像打字机，却又比打字机多了一些构造复杂的零部件。
他心中一动，脑海里顿时闪现出一个念头，于是不由得惊喜地低语道：“九一式密码机？”
“什么？这竟然是九一式密码机？”刘宣也一下子惊呆了。
“应该没错！”林江北走上前去，如获至宝似的检查着这台构造复杂的机械装置，“除了九一式密码机之外，我想象不出日本人现在还有什么仪器能够拥有如此复杂而精妙的构造！”
第0325章 富山井也
“林站长，如果这真的是九一式密码机，那咱们这一趟岂不是赚大发了嘛？”刘宣兴奋地说道。他怎么说也是在河南站担任过一年多副站长的人，自然明白缴获九一式密码机的意义对情报处来说是多么重大。
“那是当然！”林江北也是满心兴奋。他本来想着看看能不能在谷村夏川这里找到密电本，却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搜出这么一台机械。毫不夸张地说，如果这台机械真的是九一式密码机的话，那么它的价值就是再多缴获一百本密电本比不上的。
很快，林江北就把这台机械检查完毕，他对站在旁边一脸期待看着他的刘宣说道：“老刘，我现在可以肯定，这一台机械就是九一式密码机。”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手敲击着这台机械的打字键盘对刘宣说道：“虽然说这一台机械的生产者很狡猾，在这台机械上没有留任何标志，甚至连这台机械的打字键盘上面的生产厂商的标志都给磨平了。但是这一点伎俩对于熟悉打字机的人来说却毫无意义。比如说过，通过打字键盘键帽式样还有布局格式以及敲击的手感，就能够很容易判断出这台打字机是美国安达咸德公司所生产的打字机。”
“这一台安达咸德公司生产的打字机价格大约要两千多法币。”林江北继续说道，“除了九一式密码机之外，我想象不出用途的机械值得用一台价值两千多法币的安达咸德打字机的，而把打字键盘上的安达咸德公司的铭牌给磨去，更是不打自招，直接暴露了这台机械的不可告人的用途。”
“所以，这台看似打字机的机械，应该就是秦九上次告诉我们的日本情报机构中最神秘的九一式密码机。”
说到这里，他面容又严肃起来，看着刘宣，“老刘，你还记得之前秦九向你提起九一式密码机时，所说的话吗？”
“林站长，我当然记得！他当时说他的上司田中庄太郎当时曾经大发脾气，说为什么华北驻屯军上海特务部都没有资格配备一台九一式密码机。”刘宣当然明白林江北问这句话的意思，他说道：“从这个角度来分析的话，谷村夏川这个据点的级别绝对不低，至少是要高于华北驻屯军上海特务部。否则不可能连华北驻屯军上海特务部都没有配备九一式密码机，谷村夏川这里却有资格配备。”
说到这里，刘宣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情，连忙向林江北追问道：“林站长，您说这一台九一式密码机会不会就是狄思威路上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的那一台密码机呢？”
林江北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正是这样怀疑！”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密码机让刘宣观看，“你来看一下，这台密码机无论是外观还是里面的零部件，完全是崭新的，根本就没有用过几次。从这个角度来说，即使它不是狄思威路上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那一台九一式密码机，至少也是跟它同一批次抵达上海的密码机。”
刚说到这里，工作台角落里的电话机忽然鸣叫了起来。
刘宣被这突兀地电话铃声吓了一跳，顿时面容紧张地看着林江北，低声问林江北道：“林站长，怎么办？”
现在马上就凌晨十二点钟了，这个时候还给谷村夏川打电话的，有很大可能是谷村夏川的同事或者上司，而且肯定有要紧事情要找谷村夏川。
他们如果不接电话的话，对方肯定怀疑谷村夏川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不定会立刻派人过来查看。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携带上九一式密码机立刻逃离这栋公寓楼，在对方发现谷村夏川出事之前，逃离虹口日管区，进入闸北区地界。
只是这样一来时间就太紧张，而且如果对方来得快的话，发现了这里的异常，肯定第一时间就通知日本海军陆战队，那么很可能在他们没有进入闸北区之前，虹口地区的所有交通要道都被日本海军陆战队员给封锁起来了……
看着刘宣满脸紧张，林江北不由得微笑起来，冲他摆了摆手，说道：“老刘，紧张什么？不就是一个电话吗？你保持安静，别紧张，我来接电话！”
刘宣更是吓了一跳，没有想到林江北竟然如此大胆，敢直接去接电话。
虽然他知道，作为浙江警校的优秀毕业生，林江北肯定会讲一口流利的日本话。但是问题是，谷村夏川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林江北以什么身份接这个电话，才能打消电话那端人物的疑心？万一对方坚持让谷村夏川来接电话怎么办？
一个处理不好，甚至他俩连携带九一式密码机逃离这栋公寓楼的机会也会失去啊！
不过作为下属，林江北竟然决定要去做的事情，刘宣即使再担心，也不敢贸然去阻拦，只能是心惊胆战地看着林江北伸手拿起电话，对着话筒说道：“莫西莫西！”
虽然只是一句简单应答语，但是刘宣听了之后心头还是不由得一震。因为林江北这时候的日语口音，跟刘宣之前听到的林江北讲日语时候的截然不同，反而跟刚才他们在楼顶上埋伏的时候，谷村夏川拿着手电筒到楼顶上检天线时那端嘟嘟囔囔的嗓音很是相像。
至于说究竟相像到什么程度，刘宣却是判断不出来的。毕竟他刚才在楼顶上只听到谷村夏川嘟囔几句话，能够记住大概的发言特点就不容易了，要想让他判断出和谷村夏川的嗓音究竟有几分相像，却是远远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了。
刘宣判断不出来，林江北自家却是知道，他这番模仿谷村夏川说话的嗓音，相似度差不多能够达到九成左右。之所以这么低，主要原因是林江北掌握的谷村夏川说话的样本太少，只有谷村夏川在楼顶上嘟囔的那几句话。如果样本能够再多一些，以林江北的能力，不敢说能够模仿十成十，但是九成九的把握还是有的。
当然，九成的相似度虽然不算高，但是此时用来在电话里对答，却是足够了。这时候的电话线路质量很差，通话时干扰声很大，声音存在相当程度的失真，所以即使林江北只能模仿九成相似程度，也不怕对面听出破绽。这也是他敢于接电话的主要原因。
“谷村君，”果然，电话那端听了林江北的“莫西莫西”应答声，竟然没有起一丝怀疑，直接把电话这端的林江北当成了谷村夏川，“我是柿本刚一，我这里的监听员汇报，说你那里的干扰信号曾经出现过短暂的停滞，是怎么回事？”
林江北不知道对面的“柿本刚一”就是化名“松尾泰男”的狄思威路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的特务机关长。但是这个柿本刚一既然称呼谷村夏川为“谷村君”，并且直接报了自己的名字，说明地位并没有高出谷村夏川太多。
考虑到谷村夏川独自一人就撑起了整个无线电干扰台，而且还有一台九一式密码机，林江北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是这样的，柿本君，”林江北用谷村夏川的声音回答道：“楼顶上的天线被一只磨牙的老鼠咬断了，所以无线干扰信号就暂停了一会儿，我刚才已经把线路重新接好，无线电干扰机已经恢复正常工作，没有什么问题了！”
“磨牙的老鼠？”柿本刚一听了之后沉吟了一下，说道：“谷村君，你明天就去买点灭鼠药，撒在楼顶上，一定要把鼠患去除，避免再次发生类似的事故！”
“嗨伊，我明天一定去！”林江北赶忙回答。
柿本刚一对谷村夏川的态度非常满意，又问道：“对了，谷村君，今天上午给你送过去的九一式密码机，你掌握的怎么样了？机关本部这里五名话务员可都全部掌握了操作要领，你那边也要抓紧时间熟练掌握啊！”
听到这里，林江北心里不由得一喜。
从柿本刚一这一句话里，他终于明白了，谷村夏川原来真的是隶属于狄思威路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的特工人员啊！
嘿嘿，凭借着这个情报，他们又可以分析出很多东西出来！
“柿本君，我正在努力练习中。”林江北回答道，“争取在这一两天时间内，赶上机关本部话务员的进度！”
“呵呵，”柿本刚一在电话那端笑了起来，说道：“我也知道这有点为难你。毕竟机关本部这边五名话务员，都接受了富山井也的培训。本来我打算邀请富山井也也过去对你进行专门的一对一培训。却没有想到的，他这次在北部日本小学校操场爆炸案当中受了重伤，至少要一两个月才能够恢复。因此，就只有辛苦谷村君你了！”
什么？
富山井也竟然没有死，只是在这次爆炸案当中受了重伤？
林江北顿时不由得愣住了！
第0326章 特殊准备
不管是陈醉从西里龙夫那边得到的死亡名单，还是第二天各大报纸刊登出来的从日本得到的官方消息都说明富山井也在北四川路日本小学操场爆炸案中被炸死了。
所以在林江北心目中，一直以为自己的老对手富山井也真的在爆炸案当中被炸死了。
却没有想到，现在这个柿本刚一却说富山井也在操场爆炸案当中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这不由得让林江北惊出了一身冷汗。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富山井也这个老对手的狡猾程度，没有想到这只老狐狸竟然会借着这个爆炸案的机会来一次诈死。
也幸亏这只老狐狸在这次爆炸案当中受了重伤，需要养一两个月才能好。倘若他没有受伤，或者受了轻伤，却依旧是借着这次爆炸案来一次诈死，说不定自己这次自己带着刘宣来谷村夏川这里，就正好跟来教谷村夏川使用九一式密码机的富山井也撞上。
以富山井也这只老狐狸的谨慎程度，发现了干扰机停止了工作，绝对不会像谷村夏川这样一个人拿一只手电筒就直奔楼顶，肯定会多做一些预防措施，到时候林江北和刘宣别说想像现在这样顺利除掉了谷村夏川，缴获了密码机，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一个大问题呢！毕竟这里是日本人的老窝！
挂了电话，林江北把情况对刘宣讲了一遍。
刘宣听了之后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林站长，富山井也竟然没有死？这个老鬼子也太狡猾了吧？”
“呵呵，”林江北淡淡地笑了笑，说道：“老刘，虽然情况是有点出乎意料，但是既然富山井也受了重伤，需要养一两个月才能够恢复，对我们这次行动的影响就不大。我们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考虑如何把这一台九一式密码机给顺利地携带出虹口地区。”
“对，这台九一式密码机对我们太重要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它给运送回去！”刘宣跟着点了点头，“因此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路上不能发生一点意外！”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望着林江北，“林站长，光靠我们两个人，是不是有点势单力孤？如果顺利的话，倒是无所谓，但是一旦不顺利，在撤回去的路上被巡逻的日本海军陆战队给发现，那只有硬闯了。您看是不是想办法联系一下上海大区的张组长，让他们派人接应一下。一旦跟日本海军陆战队发生交火，至少要保证把这个九一式密码给运送出去？”
林江北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否定了刘宣的提议，“老刘，虹口地区是日本人的地盘，即使加上虹口潜伏组的人马，一旦发生交火，又怎么敢保证一定能百分之百闯出去呢？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要智取，不要硬闯。”
他用手指了指九一式密码机，对刘宣说道：“假如说我没有从秦九那里获知九一式密码机这个情报，看到这台机器，肯定会以为它是一台普通的打字机。”
“既然九一式密码机的存在是一个绝密情报，那么可以肯定，虹口地区街面上负责巡逻的这些普通日本海军陆战队员别说是知道九一式密码机的外观模样，甚至可以肯定，他们连九一式密码机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所以我们只要不撞见富山井也和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的那几个人，那么即使是我们被巡逻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员碰到，他们看到我们携带着这台机器，恐怕也只会认为它只是一台普通的打字机。只要我们讲究一点策略，应该不难通过他们的检查。”
听了林江北的解释，刘宣心情顿时为之一松。是啊！林站长说的很有道理，他之前完全是自己吓自己，有了九一式密码机这个先入为主的概念。其实普通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员看到这台机器，肯定会认为这只是一台普通的打字机。
其实别说是密码机，这个时代，即使普通的打字机，日本海军陆战队的这些巡逻人员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见过吧？
打消了刘宣的疑虑之后，林江北又在桌子底下找到一只皮箱。这只皮箱比林江北以前见过的安达咸德公司的打字机皮箱要大四分之一左右，外观却没有任何标志，
林江北估计这应该是九一式密码机的皮箱，于是把九一式密码机往里面一放，不大不小刚好合适。
他把皮箱扣好，交给刘宣，低声对刘宣交代了几句。
刘宣点了点头，打开窗户，然后手提着皮箱，脚踩着窗台，轻轻一跃，就翻上了楼顶。随后他又后退了几步，加了一点助跑，轻轻一跃，整个人就如同一只狸猫一样，落在对面公寓楼的楼顶。
“咕咕咕咕”，刘宣趴在对面的楼顶，对着林江北发出了信号。
林江北听到对面楼顶的信号之后，就把谷村夏川的尸体扔在床上，然后把铅笔燃烧弹拿出来，用手丈量了一下刻度，然后轻轻折断，塞到了谷村夏川的尸体下面。
从现在开始，两个小时之后，铅笔燃烧弹就会闪出一团炽热的火焰，把这一切都烧成灰烬。
处理完这一切之后，林江北迈步出门，顺着楼梯来到四一三房间门前，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细铁丝，轻轻捅了两下，房门的弹子锁就应声而开。
林江北进去之后，先用怀表相机把荒木大井的那一叠密电文都拍下来，然后把这些密电文用打火机烧掉，随后把保险柜里的五根大黄鱼和几叠法币塞进自己的手提包。
由于出发的时候，林江北只带了一根燃烧弹铅笔，所以林江北这个时候很遗憾没有办法对荒木大井的房间进行焚烧灭迹。
不过这跟九一式密码机的巨大收获相比，已经无关紧要了。
林江北点燃一根香烟，在窗口向对面楼顶上的刘宣发出一切顺利的暗号之后，正要迈步离开四一三房间，想了一想，却又停下了脚步，伸手从怀里拿出钱包，从夹层里拿出一片一号药剂的小纸片，小心地贴在自己的食指的指肚上。
在出发之前，林江北已经在把自己双手上涂抹了一层薄薄的皮胶。这样做的第一个目的就是跟戴手套差不多，可以防止在现场留下自己的指纹。第二个作用，就像现在这样，林江北可以在手指上贴上一号药剂的纸片，而不用担心一号药剂会透过手掌的皮肤渗入身体，从而对自己造成影响。
做完这个之后，林江北这才轻轻一笑，施施然地迈步走出了四一三的房门。
第0327章 凌检
此时时间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半，走廊里更是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不见，
林江北拎着手提包，不慌不忙地沿着楼梯来到一楼的大堂，正准备迈步出门，忽然间听到大门旁边门房里传来一声闷喝：“站住！”
林江北扭过头去，只见一个身影歪歪斜斜地从门房里走了出来，正是之前他跟着荒木大井一起进公寓时遇到的守门人岛田，尚未靠近林江北，一股难闻的酒气就扑面而来。
“你的，什么的干活？”岛田站在林江北跟前，醉眼惺忪地盯着林江北问道。
林江北强忍着那股难闻的酒味，倒是熄灭了杀掉这个看门人岛田灭口的心思。岛田既然已经醉成这样，大堂里的灯光又昏暗发黄，想来即使明天岛田酒醒了过来，也记不清自己的模样，此时杀掉他灭口不但没有意义，还容易被公寓楼里其他晚归的住客发现异常，实在是有点得不偿失。
“我是荒木大井所长的客人。”林江北呵呵一笑，对岛田说道：“之前跟着荒木所长进来的时候，你不是见过我吗？”
哦，是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荒木大井之前是领着一位客人一起进来的。
岛田伸手拍了一下脑袋，然后连忙冲着林江家鞠了一躬，说道：“啊，我想起来了。您确实是荒木所长的客人！对不起，耽误您时间了，请慢走！”
林江北含笑冲着岛田点了点头，然后轻松的步伐，走出了公寓楼的大门。
岛田见林江北走出大门，嘴里嘟囔了一句，然后又返回了守门员的小屋，浑然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捡了一条命。
林江北沿着弄堂走到乍浦路口，就看到刘宣拎着手提箱从街边的阴影里闪了出来。
“林站长，一切顺利？”他低声问林江北道。
“顺利，顺利！”林江北点了点头，低声回答道。
两个人沿着乍浦路向被走了七八十米，然后才停在路边，等候出租车。
几分钟之后，一辆出租车从街对面驶来，刘宣伸手把出租车拦了下来，然后跟林江北一起坐进了出租车里。
“请问两位老板，到哪里去啊？”出租车司机等林江北和刘宣两个坐稳之后，问道。
“上海火车站！”林江北笑眯眯地开口道。
上海火车站位于天目东路宝山路口，紧挨着公共租界日管区，距离乍浦路也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林江北和刘宣此时赶往上海火车站，不但可以避开沿着苏州河北岸严密布防日本海军陆战队，而且也可以更快的进入情报处武装力量范围之内。
情报处在上海的武装力量主要有两股，一股就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的侦查大队，也就是陈醉的行动小组所隶属的力量。上海火车站外围的治安情况就是归淞沪警备司令部的侦查大队所负责的。侦查大队的大队长，也就是陈醉的上司就是原来上海大区的区长王光辉，因此可以说这股武装力量归情报处直接掌握。
情报处在上海的第二股武装力量，就是沪杭甬铁路警察局的警察力量。上海站内包括上海火车站广场的的治安都归沪杭甬铁路警察局管辖。而沪杭甬铁路警察局局长吴志民，就是段逸农的嫡系人马。
因此，只要林江北和刘宣能够顺利赶到上海火车站，基本上就相当于进入了安全保险箱。即使是日本特工人员发现不对追了过来，林江北和刘宣也能够借助着这两股武装力量的掩护全身而退。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林江北一刻钟都不想让九一式密码机在上海地区多耽搁，想让刘宣乘坐火车把九一式密码机连夜运送回杭城。这样即使日本人发现九一式密码机丢失之后把全上海地区封锁，也不可能找回九一式密码机。
“这么晚还去火车站，两位老板是要赶火车啊？”出租车司机一边打着方向盘掉头，一边问林江北道。
“对，我们要凌晨一点五十那一班赶往南京去的火车。”林江北笑着回答道，“拜托司机师傅你路上开得稍微快一点。”
“放心吧，时间还很宽裕，绝对不会误了两位老板的行程！”出租车司机回答了一句，脚下一踩油门，车就飞一般地驶了出去。
此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在往常的这个点来说，公共租界日管区其实并不比白天冷清多少，但是今天可能是受了北四川路日本小学校操场爆炸案和日美两国驻上海的海军陆战队军事力量调动的影响，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明显减少了很多。因此出租车开得也比往常顺畅了很多，仅仅是七八分钟时间，出租车就行驶到了北河南路和新靶子路的交叉口。
只要越过这个交叉路口，就算离开日本人管辖的地界，进入了闸北地区。
可是就这个时候，忽然间一束手电筒的光芒照射过来，然后就看到一个日本海军陆战队军官领着两名海军陆战队士兵站到马路中间，冲着出租车做了一个靠边停车接受检查的手势。
出租车司机自然不敢违背日本军官的命令，乖乖地把车行驶到路边。
“两位老板不用担心，例行检查而已。很快就结束了！”司机扭头对林江北和刘宣说了一句，然后推门下车，站在路边等着日本军官上来检查。
“林站长，怎么办？”刘宣坐在车里，低声问林江北道。
“不要紧张，咱们也下车，随机应变吧！”林江北轻轻碰了碰刘宣的胳膊，然后推门和刘宣一起下车，跟着出租车司机站在了一起。
很快，日本军官就带着两名士兵走了过来。
“你们滴，什么的干活？”日本军官拿着手电筒在林江北三个人身上照了一照，然后厉声问道。
“报告长官，”出租车司机连忙说道，“我是出租车司机，送这两位老板到上海火车站去赶火车。”
“哦？”日本军官点了点头，就用手电筒照着林江北和刘宣两个人，问道：“你们两个，什么的干活？为什么要这么晚去赶火车？”
第0328章 过关
在日本军官举手电筒照着出租车司机的时候，林江北已经把这个日本军官制服上的军衔看得清清楚楚。
见这个日本军官不过是一个小曹长而已，林江北心里就已经拟定好了对策。此时看着这个日本军官拿着手电筒大刺刺地朝着他脸上照来，林江北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把你的手电筒给老子收起来！”林江北用手指着日本军官厉声喝道：“什么他娘的什么的干活？老子是马鸿记商号北山西路分号的老板，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们见了我也要规规矩矩地称呼徐先生，你算他娘的什么东西，上来就问老子什么干活？”
听说林江北是马鸿记商号北山西路分号的老板，日本军官虽然被骂得狗血喷头，却不敢有任何不满。他连忙把手电筒收了起来，态度也变得恭敬起来，连声向林江北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是不知道阁下竟然是马鸿记北山西路分号的老板，方才的举动和言语多有得罪，希望阁下不要跟我一般计较！”
见日本军官前倨后恭，林江北心中冷冷一笑，并没有感觉到有太大意外。
在上一世的时候，林江北曾经在陈醉的回忆录当中看到过一个情节，那就是一九三七年上海八一三淞沪会战爆发之后，陈醉奉命潜伏在上海日本人占领区，后来接到情报处的命令，让陈醉率领手下从日本人占领区撤出来。当时陈醉舍不得丢弃潜伏小组的无线电台，就把无线电台隐藏在婴儿车下面，让手下一个组员的妻子推着婴儿车顺利地通过了日本海军陆战队的检查站。
当时已经中国和日本已经处于战争状态了，事态远远比现在紧张，日本海军陆战队的搜查还如此松懈，那么放在现在，日本海军陆战队的检查肯定也不会严格多少。
更何况日本海军陆战队的主要注意力都放在苏州河沿岸，防备对岸的美国人渗透过来搞事情，对通往闸北方向的检查最多也就是例行一下公事。要不然像现在这个交通路口，至少要放一个少尉军官带队，又怎么只安排一个曹长呢？
所以林江北只要摆出自己马鸿记分号老板的身份，别说是带队的一个曹长，就是带队的是一个少佐、中佐，也不敢轻易对他不恭敬。
“你这个态度还差不多！”林江北轻轻哼了一声，对日本军官说道：“我们还要去赶火车，赶快让你的手下让开，不然误了我的火车，我一定去找你的上司去算账！”
“好的好的！”日本军官态度愈发恭敬，连忙冲着手下轻轻一摆手，就把道路让开，然后冲着林江北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出租车司机见状，连忙一路小跑，坐回到了车内。林江北则背着手，带着刘宣，不慌不忙地向出租车走去。
日本军官望着林江北的背影，眼神闪烁不定，眼看着林江北要走到出租车跟前了，他突然冲着林江北大声喊道：“?！”
这句话是韩语，就是“站住”的意思。
这个日本军官今天晚上之所以会被安排出来带队检查，就是因为他会讲中韩两种语言，尤其是韩语。目的自然是针对制造北四川路小学校爆炸案韩国嫌疑犯。
他方才之所以会因为林江北几句话就对林江北放行，除了惹不起马鸿记分号这些大小粪头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看出来林江北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身上没有丝毫韩国人的特征。
可是即使如此，这个日本军官依旧不放心，在林江北快要走到出租车之前，忽然用韩国语喊出一句“站住”来试探林江北的反应。
只见林江北听到这句大喊之后，立刻就停下了脚步。
日本军官心中不由得一喜，以为自己试探对了，眼前这个所谓的马鸿记分号的老板果然是一个韩国人冒充的。他伸手就摸出了腰间的王八盒子，准备拔出来。
却只见林江北转过身来，用手指着说道：“你他娘的刚刚在嚷嚷什么？是不是在骂老子？有种再跟老子我说一遍！”
日本军官这才明白自己闹了一个乌龙。的确，一个正常的人，听到自己在身后那么大声的喊，不管听不听得懂，都会转过身来看。
相反，只有真正心中有鬼的人，即使是能够听得懂，恐怕也会装作听不懂，坐进车里装傻，尽快让司机开车离开这里，又怎么会像眼前这个马鸿记分号的老板一样，跟他纠缠呢？
“阁下，你误会了！”日本军官连忙把手从腰间的王八盒子上移开，冲着林江北说道：“我是交代您好走，一不小心，却用了日语。”
“原来是让我好走啊！”林江北笑了一下，冲着日本军官伸出一个大拇指，“不错，挺懂事的！以后如果你搬到北山西路去住，我让手下不收你们家的倒马桶费！”
然后在日本军官的干笑声中，林江北和刘宣坐进了出租车扬长而去。
望着出租车远去的影子，其中一个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凑到这个日本军官身边低声问道：“曹长，马鸿记分号的老板不过就是一个倒马桶的臭粪头？怎么敢对咱们这么嚣张？”
“倒马桶的粪头？”日本军官冷冷一笑，“你可知道，这些臭粪头一旦伺候不好闹将起来，会给我们造成多大麻烦？到时候我们虹口地区这么多大日本过的侨民家里的马桶谁去倒啊？你吗？”
这个日本海军陆战队员讪讪一笑，不敢再做声。
出租车内，刘宣对林江北早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刚才他在跟林江北下车的时候，其实已经偷偷地把刀片夹在了指缝里，准备一个不好，就要抢先下手。却不想林江北只是指着那个检查的日本军官呜哩哇啦一顿臭骂，就顺利地被那个日本军官放行，进入到闸北区的地界。
如果不是碍于前面还坐着出租车司机，刘宣肯定会对着林江北一阵猛拍，把自己的敬仰之情全部表达出来。现在嘛，刘宣纵使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憋着，等到上海火车站下了车再说。
十分钟后，出租车在上海火车站停下，林江北带着刘宣下了车，脚踏在了上海火车站广场的地面上，心中才暗暗的舒了一口气。
虽然说刚才进入闸北地界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但是只有踏上了上海火车站的土地，林江北心中才真正感觉到安全。
第0329章 送别
在凌晨这个时间点，上海火车站一共有两班火车。一班火车就是之前林江北对出租车司机所说的一点五十开往南京的火车；另外一班则是两点一十五分经由杭城开往宁波的。
林江北带着刘宣赶过来，其实是打算让刘宣乘坐两点十分的火车带着九一式密码机赶回杭城。之前他对出租车司机那么说，主要是防备万一。
之所以让刘宣把九一式密码机带回杭城，一个原因是因为杭城电讯班的缘故，情报处的密码专家和无线电专家都集中在杭城。把九一式密码机带回杭城，能更好和更快地上情报处的密码专家和无线电专家对九一式密码机展开研究。
当然，这个原因也只是一个次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林江北是想借着周凤山的手把这部九一式密码机交上去。
在缴获这部九一式密码机的时候林江北就考虑的非常清楚，和之前缴获的密电本不同，这一部九一式密码机的重要性甚至可以说相当于几个日本师团。
林江北可是记得在上一世的时候，美**方就不愿意放钱学森返回中国，说钱学森一个人的价值就相当于美国的五个加强师的兵力。
那么现在这部九一式密码机在林江北眼中的重要性几乎不低于五十年代准备返回中国的钱学森钱老。因为眼下这部九一式密码机代表着日本无线电密码的最高水平。只要弄懂九一式密码机的原理，那么基本上可以直接对日本最高级密电进行破译。
那么也就意味着，在以后中日两国发生交战的时候，中国完全可以凭借着破解日本的密电来掌握日军的动态，从而进行针对性的部署，哪怕只是在一次关键性的战役中起到作用，那么至少也可以多消灭日本一两个师团。
这还是单单中国方面。
而一旦中国把九一式密码机跟美国共享，那么以美国强大的军事力量，一旦通过九一式密码机掌握日本军队的动向，又将对日本军队造成多大的杀伤呢？
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林江北认为这一部九一式密码机相当于日本几个师团，并不是什么夸张之词。
以林江北的为人，面对着一部如此重要的九一式密码机，又怎么可能绕过对他一直又提携和照顾之恩的周凤山，直接让刘宣跑到南京送交给段逸农呢？
当然，即使不考虑周凤山对林江北的提携和照顾之情，林江北也不会做出绕开周凤山的蠢事，在这方面，情报处曾经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反面例子。
这个反面例子的主角，就是之前提到过的，陈醉的上司，目前负责上海地区治安的淞沪警备司令部侦查大队王光辉。
王光辉曾经是段逸农的爱将，所以段逸农才会把王光辉派到上海，担任情报处上海特别区的第一任区长。但是王光辉在上海区区长的位置上没坐几天，就干了一件特别愚蠢的事情。
那还是一九三二年的夏天，上海法租界的警察偶然发现了一份红军的部分部署和装备的材料，情报处安插在法租界的运用人员、巡捕范广珍意识到这是一份重要情报，于是就把材料交给了王光辉。
按照正常程序，王光辉要把这份情报交给段逸农，结果王光辉那天不知是脑子进水还是怎么了，居然想到要把这个材料直接送交常校长。
当时常校长正在江西“剿红”，由于王光辉在北伐时曾在海军里工作过，于是他通过关系找了一条军舰，沿江而下，准备到江西庐山亲自将情报送给校长。结果他前脚刚走，后脚段逸农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于是段逸农直接找了一架飞机，飞往九江。
结果是你坐轮船，我乘飞机，看谁跑得快！当王光辉兴致勃勃地从九江登陆，“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时，迎接他的，是段逸农的手枪。
跟段老板“抖机灵”，显然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果。王光辉这一趟折腾，换来的结果是马上撤职，并予以监禁。
不过段逸农毕竟是一个爱才之人，他并没有太难为王光辉，也不会跟自己手下人一般见识，很快又把翁光辉放出来，并把提拨翁光辉当上了淞沪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队长。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林江北再蠢，也不会去干直接越过周凤山和杜成虎，把这部九一式密码机直接交给段逸农的事情。那样段逸农虽然不见得真的会生他的气，但是在段逸农心目中，他岂不是沦落成了跟王光辉一样的人吗？
当然，这中间的曲折，刘宣也非常清楚。所以之前林江北在谷村夏川房间里对他交代让他把九一式密码机送回杭城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异议。
踏上了火车站广场之后，林江北和刘宣就开始分头行动。刘宣直接去上海火车站派出所，向派出所亮明自己情报处杭城站成员的身份，然后就被火车站派出所的警察安排到了贵宾间，等火车进站之后，直接送到头等车厢的卧铺间。
林江北因为答应了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远征团的普莱斯上校，明天要去调查老酒鬼的死亡现场，所以还要留下在上海，故此还不能向上海火车站派出所的警察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则是到售票窗口买了一张二等座的车票，在候车室内等候。
两点零五分，林江北瞥见贵宾室那边，刘宣提着皮箱，在两个便衣人员的护送下，通过特别通道进入火车站。于是他也拿着火车票站起来，进站口排起队来。
三分钟后，进站口开始放行，林江北跟着旅客进入车站，看见刘宣就站在头等车厢的位置上，跟两个便衣人员谈笑风生。
两点二十分，从南京开过来的火车缓缓地驶入了上海火车站。刘宣握手跟两个便衣人员的告别，然后登上了头等车厢。
两点二十五分，火车在林江北的注视下，缓缓地驶离了上海火车站，向杭城方向开去。隔着窗口，林江北看到刘宣对自己比了个一切顺利的手势。
林江北含笑点头。
以刘宣的身手，再加上头等车厢有专门的铁路警察的保护，安全抵达杭城，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于是他就拿着车票，返身出了车站。
对他来说，接下来的主要任务，就是要考虑如何怎么帮着普莱斯上校寻获杀死老酒鬼的真正凶手。
第0330章 潜逃
林江北顺着出站口刚来到火车站广场，就听到一阵“铛铛铛”钟鸣声从虹口方向传来，回荡在夜空。林江北心中暗自计数，见钟声一共是响了二十五下，就确定这是发出火警警报的钟声无疑。
在计数的同时，林江北又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见手表的指针正指着两点半的方向。
二十五下钟声响过之后，稍停了片刻，虹口方向的钟鸣声再度响起，这次却只是响了三下。
听到这三下钟声，林江北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毫无疑问，这应该就是谷村夏川房间燃烧引起的火警钟声。
在当时上海租界，火警消防归公共租界火政处负责。而火政处当时在公共租界以苏州河为分界，在两岸各修建了一座火警瞭望塔。
其中苏州河北部的火警瞭望塔就设置在虹口地区吴淞路和武进路的东北转角处，归虹口救火会管理，距离乍浦路并没有多远的距离。因此，一旦乍浦路谷村夏川的公寓楼里发生火灾，虹口救火会安排在瞭望塔上的瞭望人员肯定能够很快就发现。
林江北当时在谷村夏川房间内掰断铅笔燃烧弹设置两个小时定时期限的时候，时间正是十二点十五分。那么铅笔燃烧弹开始燃烧的时候，应该在两点十五分左右。等火势蔓延开来，烧透到屋子外边，再被虹口救火会瞭望塔上的瞭望人员看到，瞭望人员再按下火警大钟的按钮，控制机械锤敲响火警大钟，差不多应该是两点半左右。
至于说前后响起了两波不同数量的钟声，原因很简单。因为按照上海消防界的规定，包括法租界、公共租界乃至于南市、闸北这些中国管辖区，一旦瞭望人员发现火警，首先要让火警大钟敲响二十五下，通告全市。
然后第二波钟声敲打次数，才用来传达火警发生的具体位置。刚才虹口救火会的瞭望塔钟声响了三下，传达的信息正是虹口地区乍浦路发生了火警。
确定了铅笔燃烧弹顺利地按照计划燃烧起来之后，林江北心情又轻松了许多。且不说铅笔燃烧弹迅猛火焰会把谷村夏川的房间里的所有一切都烧成灰烬。即使是有什么东西没有烧透，但是在虹口救火会的两辆大功率的美国“凯特勒克”泵浦式新型消防车的水枪的冲击下，五零七房间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心里想着，林江北脚下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放慢，来到火车站广场边上，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从闸北区直接进入公共租界的英美管辖区，然后回到了辣斐德路住处。
洗漱一番以后，林江北上床睡觉。今天晚上对日本人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但是这一切跟他就毫无关系了。
这一觉林江北睡得香甜无比，直到早上七点半，他被福伯从敲门声叫醒，告诉他二楼书房有电话找他。
林江北来到二楼拿起电话，里面却是周凤山的声音。
“江北，首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周凤山在电话里兴奋地说道，“刘宣已经顺利地抵达杭城，把货物送到了我的办公室！我等一下就把打电话给处座，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汇报给他！”
虽然说这本来就在林江北的预计之中，但是听了周凤山说刘宣顺利地把九一式密码机送到了周凤山的手里，林江北心中的最后一块大石也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只要九一式密码机能够安全顺利抵达杭城，那么他们这一次上海之行就算是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有了这一部九一式密码机，中日无线电情报战的局面必将改写。
说完这句话，周凤山话锋一转，对林江北说道：“不过呢，我这里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那就是今天早上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我们派人到戴胜昌轮船公司的内河航班上去堵截小川香梨。结果发现非但小川香梨不在船上，而且这艘客轮上还发生了一起命案。经过核实，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名死亡的男子，就是上海大区虹口潜伏组派过到客轮上监视小川香梨那名人员。”
“什么？”
林江北心中不由得一震。
这种局面可是他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小川香梨不但从戴胜昌轮船公司的客轮上消失了，而且虹口潜伏组监视小川香梨的人员竟然也遇害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名监视人员的真实身份已经被小川香梨识破。所以小川香梨才会对这名监视人员下手，然后上演一处失踪的戏码。
“目前，省会警察局已经把戴胜昌轮船公司这班客轮上所有工作人员和旅客全部扣押起来，进行审问，追查虹口潜伏组监视人员的死亡真相以及小川香梨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以及什么地方失踪的。”周凤山说道，“就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至少可以肯定，小川香梨是过了余杭县之后才失踪的。也就是说，小川香梨目前应该还在浙江省境内。”
“我已经命令浙江省所有出省的水陆交通码头对出省的人员进行严加稽查，并且把小川香梨的照片送到了沪杭甬铁路警察局。让铁路警察局一旦在火车上发现小川香梨，立刻对她进行逮捕。”
“但是你也知道，这些措施也只能滞缓小川香梨离开浙江省的时间。如果她坚决想要离开浙江省返回上海市，有太多秘密的出省通道供她逃离。”
“所以呢，江北，我建议你不要在上海地区多耽搁时间。至于说那个老酒鬼被杀的真相，能够在今天查清楚最好。倘若在今天得不出什么结论的话，我看你最好还是返回杭城算了。”
“周校长，问题应该不大。”林江北沉吟了一下，说道：“即使是小川香梨真的潜回了上海，我最多放弃马鸿记分号小老板的身份，化妆成另外的人员就好。相信以我的化妆技术，只要小心谨慎一些，即使跟小川香梨面对面遇上，也不会被她识破。”
听林江北这样说，周凤山就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于是只能是退而求其次，“那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放弃马鸿记分号小老板的身份吧！另外我让刘宣立刻乘坐上午的火车赶回上海，让他潜伏在你的身边暗中保护你。一旦发现小川香梨本人出现，就不惜一切代价把她除掉。”
第0331章 新身份
放下电话之后，林江北脸色非常难看。
之前获知富山井也没有在爆炸案中死亡就已经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富山井也深受重伤，在医院里至少要休养一两个月，暂时对他构不成现实上的威胁。
可是却没有想到，本来以为已经被攥在手心的小川香梨竟然会反杀掉虹口潜伏小组的监视人员然后从客轮上消失，这件事情的威胁就严重多了。
林江北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之前的安排还是太大意了点，竟然会让高功煌只安排了一个监视人员上了戴胜昌轮船公司的客轮去跟踪监视小川香梨。
小川香梨既然用戴胜昌轮船公司子公司源通德记公司总经理助理的身份去执行任务，说明在戴胜昌轮船公司里职员当中肯定潜伏有其他的富山商行特工组织成员，这样才方便为小川香梨执行任务时提供帮助和接应。
按照这个道理来推断，小川香梨既然决定乘坐昨天上午八点客轮前往杭城，那么富山商行潜伏人员必然也会以戴胜昌轮船公司职员的身份登上这班客轮，暗中接应小川香梨。
而虹口潜伏组的那个监视人员显然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在监视小川香梨的时候只想着不引起小川香梨的疑心就可以了，却没有想到，他的行藏会落到客轮上以戴胜昌轮船公司职员的身份出现的小川香梨同伙的眼中。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小川香梨的同伙就能够以有心算无心，在加上人员数量优势，悄无声息地除掉虹口潜伏组这个监视人员，应该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太大意了。倘若当初自己布置工作的时候，交代高功煌多派几名监视人员，或者至少派一明一暗两名监视人员去客轮上跟踪小川香梨的话，那么明暗的相互掩护下，即使明处的那名监视人员被隐藏在客轮上的小川香梨的同伙窥破了行藏，但是因为也会被设在暗处的监视人员发现，然后及时对明处的那名监视人员进行提醒。
这样的话，即使是小川香梨能够在同伙的帮助下摆脱跟踪，虹口潜伏组那名处在明处的监视人员也不会丢掉性命。
想到这里，林江北内心不由得充满了自责和懊悔。看来自己尾巴还是翘得太高了，前面那些任务的成功，有点让自己飘飘然了。
而自己飘飘然的代价，就是赔上情报处兄弟的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以及小川香梨悄无声息地从客轮上消失。
当然，这件事情也不完全是他的责任。高功煌作为上海大区资深特工和虹口潜伏组组长，对跟踪和监视工作应该具备有丰富的经验，在林江北布置这个跟踪任务的时候，就应该提出更稳妥一点的方案。但是高功煌没有提，说明高功煌内心当中也并不认为暗中跟踪小川香梨会有多大的风险。
但是无论如何，作为具体的领导者，林江北觉得自己要对这个错误负主要责任。倘若他当时布置任务的时候能够再谨慎一点，周全一点，那位兄弟的性命也就保住了。
林江北懊恼地狠狠地捶了一下大腿，什么狗屁的情报处和浙江警校百年难遇的天才？他从祠堂杀人案开始加入情报处之后，到现在犯了多少次错误？
之前运气好，屡屡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峰回路转化险为夷。
可是这次呢，却搭上了情报处兄弟的一条性命。
这让他如何能够释怀？
小川香梨！小川香梨！
林江北心中暗暗地叫了几句小川香梨名字。
不管这个日本女特工是选择潜伏在浙江，还是潜回上海，林江北发誓都要想办法取了这个日本女人的狗命，用她的人头来祭奠虹口潜伏组那位牺牲的兄弟！
林江北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下定了决心用小川香梨的人头来向虹口潜伏组那位牺牲的兄弟赎罪，也就暂时把这件事情给抛开，去考虑眼下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正如他之前在电话里跟周凤山说的那样，马鸿记商号北山西路分号小老板的这个身份是不能再用了。至于说处理办法，很简单，只要签订一个协议，把马鸿记商号北山西路分号转出去就行。
这样即使小川香梨潜回到上海之后，对马鸿记商号北山西路分号的徐冰城产生怀疑，但是只要找不到徐冰城本人，所有怀疑终归是怀疑，落不到实处。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林江北接下来在上海究竟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尤其是要考虑到，林江北在今天十点钟还要到老酒鬼的公寓去现场勘查，帮助普莱斯上校查出杀死老酒鬼的真凶。
如果林江北不能够拿到一个合适的身份，必然会招致公共租界巡捕房里那个叫岛本彦成的日本高级探长的怀疑。
思来想去，林江北只有把主意打到美国海军情报署的上面。
美国海军情报署，英文全称是offiaval intelligeni。上一世的时候，有翻译成美国海军情报办公室的，也有翻译成美国海军情报局的。但是在情报处内部，习惯以美国海军情报署来称呼这个组织。
美国海军情报署成立于一八八二年，是美国老牌的情报机构，负责为美国海军收集情报和反间谍的任务。之前段逸农把从日本方面获取的《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远征军司令部关于中国的情报综述》交给普莱斯上校的时候，普莱斯上校就说要等美国海军情报署的官员抵达上海之后，才能够对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远征军司令部的所有人员进行甄别。
林江北现在就想打一个时间差，冒充美国海军情报署派到上海来的特派员，然后以这个身份直接介入对老酒鬼被杀的现场进行勘察。
至于说他华人的身份，这完全不是问题。虽然说在美**队里服役的华裔很少，但是并不是没有。作为美国最神秘的情报机构，美国海军情报署里有一两个华裔面孔，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想到这里，林江北就立刻拨通了电话给张师学，让他去给普莱斯上校紧急沟通一下自己。然后自己则回到楼上自己房间，开始拿出化妆工具，对自己进行一个堪称改头换面的化妆。
虽然林江北相信，只要自己套上了美国海军情报署特派员的身份，富山井也和小川香梨两个人是绝对不会冒险在自己面前出现，以免被美国海军情报署的特工人员给盯上。但是林江北还是决定化一个颠覆性的妆出来，让富山井也和小川香梨即使是跟自己面对面站在一起，也不可能辨认出他来。
第0332章 第一条线索
给林江北安排美国海军情报署特派员的身份，对普莱斯上校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林江北的语言能力的问题。
倘若是林江北根本讲不了英语，或者讲出来的英语结结巴巴地，让人一听就感觉不对，那这个方案肯定是行不通的。
普莱斯上校这个顾虑在见到林江北本人之后立刻就打消了。因为林江北不但能够说出一口流利英语，而且还是标准的美式发音，比讲起话来带着一种浓浓的德克萨斯腔的普莱斯上校的口音不知道要标准多少倍！
于是普莱斯上校立刻就同意林江北的要求，于是林江北就成为了一名叫杰克逊·任的美国海军情报署华裔特派员，在普莱斯上校的陪同下，前往老酒鬼的寓所进行现场勘查。
老酒鬼的寓所距离他的裁缝行并不远，就在永安百货公司后面的一条弄堂里，是一栋独门独户的石库门建筑。在上海地区的外国侨民，除了像虹口地区的日本人那样把一个弄堂整个变成一个纯日本的街区之外，其他国家的侨民大多喜欢租住在公寓和旅馆里面，像老酒鬼这样直接在南京路后面租赁一栋独门独院的三层楼石库门建筑还是属于比较少见。
不过这也正符合林江北对老酒鬼的判断。从事间谍活动的特工人员，在租住住所的时候，一般都会尽量避开公寓楼这样人员进入密集的地方。当然，荒木大井和谷村夏川在乍浦路租住的那一栋全部由日本人租住的公寓楼属于特殊的例外情况。
在老酒鬼的寓所外面，除了两名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士兵在把守之外，公共租界工部局巡捕房的日本高级探长岛本彦成也带领一名几名巡捕也等候在外边——他昨天就接到普莱斯上校的通知说今天美军会派刑侦专家对现场进行勘查，所以一大早就带着手下赶了过来。
看到普莱斯上校领着一名皮肤黝黑的东方面孔在几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岛本彦成连忙迎上去两步，用英语对普莱斯上校抱怨道：“普莱斯上校，你昨天不是通知我说，上午十点就会带着你们美**方的刑侦专家来现场勘查吗？怎么拖到十一点才过来呢？”
“呵呵，”普莱斯上校笑了起来，说道：“不好意思，岛本探长，我临时有事，耽误了点时间，让你久等了！”
实际上林江北早上八点半，就画好了妆，在张师学的陪同赶到了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远征军司令部。只是普莱斯上校那边确定了林江北的英语不是问题之后，又带着林江北到了一趟美国驻上海总领事馆，让领事馆给林江北赶制出一本美国护照，故此中间就耽误了一点时间。
潦潦草草地向岛本彦成道过歉，普莱斯上校也无意向岛本彦成介绍林江北，领着林江北就要往老酒鬼的寓所里走。
“普莱斯上校，请等一下~”岛本彦成连忙伸手拦住了普莱斯上校，用手指着林江北说道：“这位先生一定就是你昨天所说的那位刑侦专家了吧？普莱斯上校您能帮我介绍一下吗？”
“你猜的不错，他就是我们美国海军部派过来的刑侦专家杰克逊·任先生。”普莱斯上校停下脚步，不耐烦地看着岛本彦成说道。
岛本彦成仿佛一点都没看到普莱斯上校脸上的不耐烦，热情地冲着林江北伸出了手，“杰克逊先生，敝人是公共租界工部局巡捕房高级探长岛本彦成，很高兴今天能够认识你！”
林江北心里惊讶岛本彦成英语不但说得非常熟练不说，而且竟然一点日本口音的不带。除了特工和外交人员之外，林江北实在是想不起还有什么样的日本人英语口语能够达到岛本彦成这样的水平的。
心里惊讶着，林江北却双臂往胸前一抱，鼻孔朝天哼了一声，乜斜着眼睛看着岛本彦成，说道：“很高兴今天能够认识我，哪你具体说说看，你到底有多高兴？”
到底有多高兴？
岛本彦成被林江北噎的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八格牙路！
什么时候美国人说话变得如此不讲套路的了？
老子明明只是谦虚地表达一下，哪里会真格高兴了？
而且眼前这个杰克逊·任明明是长着东方面孔，不管他是华裔、韩裔或者日裔，都应该懂得这只是东方人的礼仪，为什么还要直通通地问出来？
硬憋了半天，岛本彦成才便秘一样说道：“我滴，就像是他乡遇故知（meet old friends iry）一样高兴！”
“法克！你们日本人果然是一个虚伪的民族！咱们俩第一次见面，你和我连新朋友都不是，你又怎么可能见到我老朋友一样高兴？”林江北冷冷地瞥了岛本彦成一眼，“好了，不管你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你既然高兴过了，那么请让开道路，不要妨碍我接下来的案发现场勘查工作好吗？”
岛本彦成被林江北的话臊得满脸通红，他还想说话，却不想普莱斯上校把手一挥，他身后立刻上来两名身材高大的海军陆战队员，一人一边架着岛本彦成的胳膊，跟拖小鸡仔似的，把岛本彦成拖到一边。然后普莱斯上校就陪着林江北，迈步走进了老酒鬼的寓所。
岛本彦成虽然满腹怨愤，但是嘴上却不敢再说什么，跟在普莱斯上校和林江北身后走进了老酒鬼的寓所。
刚走进老酒鬼的寓所，林江北的鼻子就嗅到一股浓浓的桂圆木熏制的鲣鱼干的味道，除了这种味道之外，空气中还残留着氰化钾那种淡淡苦杏仁的味道。
当然，在这两种味道之外，空气中还有数十种其他味道。其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林江北嗅起来特别熟悉，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立刻确定了这股香味的来源，那就是他当初在百老汇路口擦鞋的时候，女擦鞋匠身上的味道！
那名女擦鞋匠竟然来过老酒鬼的寓所？而且凭借着这股香味的浓度来判断，女擦鞋匠应该是不超过昨天过来的。
从昨天韦斯特·布莱恩发现老酒鬼被杀之后，老酒鬼的寓所就在严密的看守中，从这一点上来讲，女擦鞋匠至少应该是在韦斯特·布莱恩到达老酒鬼寓所之前，就来过这里！
林江北倒还真是没有想到，自己刚走进老酒鬼的寓所，就发现了第一条线索！
第0333章 神秘人物
林江北又用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却感觉又感觉不对。因为他在空气中没有嗅到韦斯特·布莱恩的味道。
韦斯特·布莱恩是昨天下午四点来老酒鬼寓所的，从时间上来推算，女擦鞋匠如果真的来了老酒鬼寓所，时间只可能比韦斯特·布莱恩更早。在同样的条件下，没有道理女擦鞋匠身上的味道留下来了，韦斯特·布莱恩身上的味道却没有留下。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女搽鞋匠来老酒鬼寓所晚于韦斯特·布莱恩。这个之前已经排除过了，从昨天韦斯特·布莱恩发现老酒鬼被杀之后，老酒鬼的寓所就在严密的看守中，看守人员还是以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为主，女擦鞋匠没有可能瞒过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的眼睛潜入老酒鬼寓所。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女擦鞋匠在老酒鬼的寓所呆的时间比较长，所以留下的气味浓度比较高。而韦斯特·布莱恩一进入老酒鬼的寓所就发现老酒鬼死了，立刻跑出去打电话报警，所以才会发生在同样空气流通的条件下，韦斯特·布莱恩留下的气味已经消失，而女擦鞋匠留下的气味却依旧能够被林江北嗅到。
想到这里，林江北停下了脚步，扭头问普莱斯上校道：“一楼客厅就是力奥诺夫斯基的死亡现场吗？”
“对！”普莱斯上校回答道：“韦斯特·布莱恩少校就是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发现力奥诺夫斯基死亡的。”
“那你当时带队赶过来接应韦斯特·布莱恩少校的时候，案发现场有没有被人做改变？”林江北又问道。
“这个我问过韦斯特·布莱恩了。”普莱斯上校回答道：“由于他及时用枪顶住了岛本彦成探长的脑袋，所以案发现场还保留着他刚看的姿态，基本上没有做什么改变。”
岛本彦成一直把昨天自己在一众手下面前被韦斯特·布莱恩用手枪顶住脑袋视为奇耻大辱。此时又听见普莱斯上校又提起这个场面，一张大脸憋地通红，双目怒视着普莱斯上校。
普莱斯上校却根本不理会岛本彦成的反应，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身后的随从手里拿过一只牛皮纸袋，从里面拿出一叠照片，递到林江北手里。
“这是昨天我让我们司令部的摄影记者拍摄的案发现场的照片，你可以对照着参考一下。”他对林江北说道。
林江北拿起第一张照片，上面拍摄的正是老酒鬼半躺在沙发上死亡的场景。
林江北往沙发方向看了一眼，问普莱斯上校道：“力奥诺夫斯基的尸体呢？”
“昨天晚上已经被运送到广慈医院保存了起来。”普莱斯上校回答道。
本来普莱斯上校是打算把老酒鬼的尸体运送到仁济医院保存起来，但是他这个意见却遭到了岛本彦成的坚决反对。理由是仁济医院是英国伦敦会所开设的医院，而由于英美两国之间的特殊关系，很难保证老酒鬼的尸体在仁济医院不会被动手脚，从而造成老酒鬼被害的关键证据的缺失。
而按照岛本彦成的建议，把老酒鬼的尸体送到德国人所开设的宝隆医院，普莱斯上校却又不放心。因为在国际关系上，德国和日本已经是越走越近，大有结成同盟之势。如果把老酒鬼的尸体放在宝隆医院，天知道德国佬会不会帮助日本人在老酒鬼的尸体上搞什么名堂！
所以争执到最后，广慈医院就成了保存老酒鬼尸体的最佳选择。
对岛本彦成来说，他之所以同意把老酒鬼的尸体运送到广慈医院来保存，除了广慈医院是法国天主教会在上海开设的医院，与美国没有什么瓜葛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一九一二年的时候，常校长曾经潜入广慈医院，成功地刺杀了光复会创始人陶成章。
因为这一件事情影响，导致到现在常校长已经成为了中国政府的领袖，广慈医院方面依旧是非常不喜欢他。同样的道理，常校长也非常不喜欢广慈医院，时不时让人去给广慈医院制造一些麻烦。
而美国人此时正是常校长的身后最大的支持力量，因此岛本彦成丝毫不担心老酒鬼的尸体被运送到广慈医院进行保存后，广慈医院方面会帮助美国人动什么手脚。
站在普莱斯上校的角度来说，虽然广慈医院跟美国方面没有什么瓜葛，但是毕竟这是一家法国人所开设的医院。至少在价值观方面，法国跟英美两国此时还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所以老酒鬼尸体运送到广慈医院保存，普莱斯上校也不担心广慈医院方面会帮助日本人动什么手脚。
林江北倒是不知道仅仅是一个老酒鬼尸体的保存问题，普莱斯上校和岛本彦成之间就经过了如此激烈地斗争。他听普莱斯上校说老酒鬼的尸体已经被运送到广慈医院保存起来了，倒是也放下心来。以广慈医院的技术，在几天之内让老酒鬼的尸体保持住本来面目，应该没有什么难度。
林江北迈步走到沙发面前，轻轻嗅了嗅，见空气中女擦鞋匠留下的气味浓度没有什么特别变化，这才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副手套戴上，然后又摸出一只手电筒，蹲到沙发前，仔细对沙发进行起检查。
很快，林江北就在沙发靠背位置发现了两根金色的毛发。
于是林江北向后招了招手，普莱斯上校的另外一个随从立刻迈步走了上来，将手里的手提箱交给林江北。
林江北打开手提箱，从里面拿出一只镊子和一只放大镜，然后用镊子夹起这两根毛发，来到窗户旁边，借助着窗外的阳光，用放大镜仔细观察起来。
两分钟之后，林江北结束了观察，他发现这两根毛发无论从颜色还是从形状上来看，都跟他记忆中的老酒鬼的头发基本上一致。
于是他又拿着老酒鬼死亡的照片比对了一下，发现这两根毛发所在的位置，正是老酒鬼半躺在沙发上头部所枕的位置。
看来这两根毛发应该是老酒鬼留下的，至于说对不对，很简单，把这两根毛发带到广慈医院去，跟老酒鬼的头发进行一下比对就可以了。
林江北伸手从手提箱里拿出一只小玻璃瓶，把这两根金色的毛发装了进去，然后密封好放回到手提箱里。然后举着手电筒，继续对沙发进行检查。
没有过多久，他又在沙发的扶手部位下面发现一根金色的短发。
林江北本来还以为这根毛发跟之前两根毛发一样，也是老酒鬼的。但是当他用镊子夹起这个头发走到窗户旁边用放大镜进行观察时，立刻发现了两者之间的不同。
和之前两根毛发相比，这根新发现的毛发截断处锐角很新，显然是从刚刚理过发的人头上掉下来的。而从照片上观看，老酒鬼的头发显然不像是刚刚理过的模样。
另外之前发现的两根毛发表面非常光滑，而新发现这根头发表面却非常粗糙，颜色看起来也不太像是自然的金色。以林江北多年的法医经验来判断，这根头发绝对是染过的头发！
如果说这根头发不是老酒鬼的，那么就可以确定，在老酒鬼的命案现场，曾经又一个刚刚理过头染过发的神秘人物出现过。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个神秘的人是谁？跟女擦鞋匠和老酒鬼之间又是什么关系？老酒鬼究竟是这个人杀的还是女擦鞋匠毒杀的？或者说是他们俩互相配合一起毒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