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郡主的心思
“平湖郡主还打算处置若兰吗？”薛洋走了进来，看着眼前这位二八芳龄，眉宇之间英气勃勃的李稚妍，似笑非笑的问道。
“哼，久闻淮南节度使薛相公忠勇无双，为国为民，拨乱反正，没想到最后居然窝藏贼首，难道就为了秦王妃的美色吗？”李稚妍也不问薛洋的身份，直接开口怒斥道：“窥得朝中还有人为你鸣不平，依本宫看，还是唐皇陛下英明，早就看出你居心叵测，与乱贼暗中苟且。”
“哦，如今帝都还有人说我薛洋忠勇无双？”薛洋自顾自的坐了下来，笑道：“郡主从哪里听到的这句话？我记得帝都那边可是无一人提及过我淮南军的功绩，唐皇也直接将我淮南军从封赏名册上剔除了，郡主这是在说笑吗？”
“帝都是没人说，难道你今日在扬州码头上点将之时说的话也是假的？”李稚妍闻言一愣，随即怒斥道：“还是你本来就是蛊惑人心，妄图割据，分裂我大唐疆土和子民？”
“大唐的疆土早就四分五裂，残破不堪了，何须我薛某人出手？”薛洋摇了摇头道：“自天宝十四年以来，各地藩镇有几人愿意听从朝廷调遣？遍观如今这天下，又有哪个藩镇节度使不是穷兵黩武，对上欺瞒朝廷，对下掠夺百姓，中饱私囊，以朝廷官职爵位私相授受，我也不曾见唐皇陛下动过什么怒气。怎么，今日平湖郡主千里迢迢来扬州一见面就打算给我薛某人一个下马威不成？”
“你！好你个薛洋！”李稚妍被薛洋这一番话说的目瞪口呆，如今大唐江山积弊重重，其中首害就是藩镇割据，可偏偏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但是却没有什么好的应对办法，从安史之乱到如今百年过去了，中间虽说屡有贤君良臣出世，但是却始终无法肃清藩镇割据之祸。
不过李稚妍虽然无法反驳，但是却指着杨若兰怒道：“这边是你窝藏乱军王妃贼首的理由和借口吗？你是大唐之臣，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可你呢？你”
“杨若兰是我未过门的大娘子，请郡主说话的时候自重！”一口一个贼首，薛洋的心头火也早就被点燃，此时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之后冷然道：“若是郡主觉得薛洋有罪就去唐皇面前告发我便是！不用在我面前再多说一嘴。”
“你怎么跟郡主说话的？一个地方守土之臣还敢在郡主面前嚣张？”李稚妍被薛洋三言两语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李稚妍身后的丫鬟何曾见过她被气的脸色发白的模样，当即怒斥道。
“我和郡主说话，你一个丫鬟插什么嘴？这边是皇室的教养？”薛洋丝毫不给李稚妍面前，冷笑道：“郡主若是觉得委屈大可轻便，回长安帝都摆你郡主的架子！我淮南军南征在即，恕我不能奉陪了。”他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道：“对了，最近北边有些不太安宁，郡主若是折返长安，还是走水路从山南道或者西川回去为好，免得和王铎王相公一样，被贼人给打劫了。”
他一走，陈潇潇当即让人送客，近乎于直接将李稚妍给赶了出去。不过杨若兰却有些疑惑，随即匆匆来到前厅找到了薛洋。
“怎么啦？打算让我把这位郡主给抓回来？”薛洋微微一笑道：“还是觉得气不顺？”
“什么气不顺？”杨若兰白了一眼对方，摇头道：“李唐皇族和大齐有灭族之恨，她自然是看我不顺眼，骂几句出出气也随她。只是，她会不会迁怒于你？”杨若兰说到这忽然脸上一红，刚刚薛洋直接一口道出自己是他未过门的大娘子，让她羞涩之余忽然带着一丝异样的甜蜜感。
“迁怒就迁怒吧，那也随她。”薛洋没看到杨若兰的脸色，自顾自道：“她一个郡主千里迢迢，不惜以身犯险来扬州自然是有大事，只是如今她所选的皇子只怕未必得唐皇宠幸，更何况还有个田令孜在，我也不想过早的摄入朝堂之争，免得耽误大事。”
“只怕她未必会善罢甘休。”杨若兰点了点头，在旁边叹息道。她和陈潇潇还有张沐雪不一样，对于军国大事有着近乎直觉般的敏锐和兴趣，只是稍稍一点就说到了关键上去了。
“所以她若是真在打我的主意，就肯定会再来的，而且还会主动上门求见。”薛洋微微一笑，说实在的，在如今这个时代，估计还真没几个人在乎一位皇室郡主的态度。各地藩镇大员遵从朝廷，除了害怕被群起而攻之之外，更多的还在于希望能从皇帝身上得到一个名正言顺的头衔和名义，至于郡主公主这等皇室中人，还真没几个人放在眼里。
而诚如薛洋所料，在近乎被赶出淮南节度使府之后，李稚妍虽然生气，但是却也似乎带着一丝兴趣，自己刚刚所见的这位年轻人似乎和传说中的那位薛郎君不太一样，甚至就连和此前在点将台上检阅淮南军时那道挺拔的身影也不一样。
“郡主，不如我们回去吧，去唐皇面前告他一状，撤了他的官职，看看他还敢不敢嚣张！”丫鬟愤愤不平，这么多年来，她还从未见过李稚妍受到过这样大的屈辱，也未曾见过这么胆大包天的下臣。
“他说的对。”李稚妍沉吟半晌之后忽然道：“你去拿我的帖子给他送信，就说今晚我在驿馆有事要见他。”
“送帖子？郡主，他一个下臣，而且如此欺辱郡主在前，您还打算下帖子请他？”丫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睁着大眼睛还以为李稚妍气糊涂了。
“让你去就快去，记得言语之间客气点！”李稚妍摆摆手，倒是让丫鬟有所误会，随即匆匆而去。
“主公，陆翊已经抵达前线，三路大军之中东线，第三卫进展迅速已经围攻金陵城，第二卫暂时要等第一卫合力切断江南西道钟传的镇南军势力，所以只是在歙州境内等待。”袁袭这边已经将十三司送过来的军情迅速汇总，正在向薛洋汇报，就被陈南岳送进来的这份名帖打断了。
“主公，臣以为不如让第一卫南下从安州渡江进入宣州，以水师守备长江，防止镇南军北上。”李振刚要继续，袁袭在旁边见到薛洋捏着这份名帖皱眉，当即道：“是不是这位平湖郡主想约主公单独谈谈？”
“军师以为，如今我淮南军涉入朝局纷争是否妥当？”薛洋沉吟半晌之后问道。
第二百二十七章 流水无意
“主公以为呢？”袁袭和李振对视一眼之后，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当即道：“平湖郡主应该是想拉拢主公声援皇子李成而已，只是李成年幼，唐皇陛下身边尚有两位年幼的皇弟在身边，只怕未必能够如愿。”
“军师所言甚是，以臣之见，寿王李杰应该是杨复恭等人中意的人选。”李振在旁边跟着道：“而且还有一个李保在旁，唐皇子嗣乱世之中只怕难以上位。”
“是啊。”薛洋点了点头苦笑道：“就算是我肯扶立皇子登基，只怕田令孜和杨复恭也未必会同意，长安距离扬州千里之遥，淮南军也没办法插上翅膀飞过去。”薛洋隐约记得僖宗皇帝应该是几年后才病逝的，此时黄巢刚刚剿灭，只怕还能坚持一段时日也说不得，所以摆摆手将这件事放下，三人继续商议东南即将开始的战事，直到夜深时分才带着陈南岳等前往驿馆。
“薛相公倒是很准时啊。”薛洋走进去的时候，李稚妍已经在等候，而且换下了白日里的宫装，穿上平常时节服饰的她月色之下看起来倒是显得别样的风情，只是薛洋微微一愣之后却暗自叹息，只怕就算是今夜自己点头，眼前这位为了保住弟弟的皇位而不惜不远千里来到扬州的平湖郡主也未必能够如愿。
所以薛洋自顾自的坐了下来，笑道：“月色之下，美人花下起舞，落英纷呈，倒是有别样的丰姿，郡主面若桃李，却有一股卓然之气喷薄而出，与这乱世之中悄然绽放，薛洋得见，自然要好好欣赏一番。”
“哦，薛相公怎么今夜倒是言辞恭敬，不似白天咄咄逼人了？”李稚妍微微一笑，也不理会对方不知礼节的模样，坐在一边，主动为他斟茶，笑道：“还是淮南好啊，这时兴的茶水，比起帝都长安要好太多了。”
“郡主既然喜欢，那就在扬州多住些日子便是，不论外面如何风雨轮换，在淮南这一亩三分地上，可没有人敢对郡主不利。”薛洋一笑，随即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点头道：“郡主茶道精致，这云脚比起潇潇来，倒是多了一份细致的韵味，难得。”
“我也多想在此间逗留，奈何梨园虽好，却不是久恋之家啊！”李稚妍苦笑一声之后似乎有些感慨，“身为皇家人，就需要为皇家出力，稚妍虽是一介女流，但值此江山危急存亡之时，又岂能在后宫坐享安宁？置我大唐江山社稷于不顾？”
“郡主忧国忧民，薛洋佩服，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薛洋微微一笑，也不接话，反倒是举起茶盏，朝对方示意一眼，接着一饮而尽。
“薛相公，不知你对朝局如何看待？”薛洋不接话，但是李稚妍今夜邀他前来本就是想让他表态，又岂能在此间说些不咸不淡的闲话？所以借着斟茶的机会，悄然问道。
“郡主这就是问道于盲了，扬州距离长安甚远，唐皇及朝中诸文武大臣对我本人也并不甚喜欢，否则也不会连个封赏都没有，我又岂敢乱议朝政？”薛洋摇头，随即道：“朝中大事，传到扬州本就时日过长，而且往昔御史郎官前来扬州，不是让我出兵就是让我交钱，又何曾问过我的意思？”
薛洋这番话似乎带着一丝怒气，李稚妍点了点头跟着道：“唐皇如今是被田令孜这个奸人蒙蔽，所以才不识得相公的忠心，但是稚妍今日得见薛相公点将台上的一番话，深受震动，得闻今日之大唐尚有薛相公此等忠勇无二，能够低下头来收拾山河之栋梁，稚妍感动。”
“哦，郡主白日里可不是这么说的？”薛洋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道：“难不成真的为了若兰不成？”
“是，也不是，薛相公想知道原委吗？”李稚妍模仿对方的表情，嘴角一抿，跟着反问道。
“郡主愿说，薛洋就愿听，若是不愿说，那就作罢。”薛洋摇了摇头，只不过那眼神之中的一丝莫名的意思还是被李稚妍捕捉到了，心头忍不住一愣。
“杨若兰是叛军王妃，薛相公私自将其藏匿府中，还想与其成亲，这有违为臣之道，的确有错在先。就算是钟情于她，也该上表请求唐皇，我想以薛相公北征的功劳，赦免她一个女流应该不难吧？”李稚妍摇了摇头道：“可是薛相公呢，直接将其堂而皇之的带回淮南，放纵其和本宫作对，这难道就是薛相公的处世为人知道吗？”
“哦，还有这番情节？”薛洋故作惊讶，但是眼神之中的那股不屑一顾却丝毫没有掩饰，这让李稚妍忍不住修眉紧皱，不过随即也就无所谓的摇了摇头，黄巢一死，杨若兰也成不了什么其后，而且当日长安惨案发生只是对方也未曾是秦王妃，所以摇了摇头之后不再理会薛洋的无礼继续道：“只是如今国势日艰，长安凋敝，难以震慑地方，这些事情大可放一放，甚至于对于薛相公而言，也算是什么大事。”
“郡主这是为我开脱了？薛洋在此多谢了。”薛洋点了点头，好奇的看了一眼，这转眼之间情绪态度变化这么快，该不愧是皇室中人，从小生活环境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了。
“薛相公慢言，稚妍还有事要说。”李稚妍见到薛洋话语之中似乎有要走的意思，急忙拦住对方笑道：“薛相公这么急着回去，难道是惦念府中的三位大娘子不成？”
“军国大事过多，倒也没有多少闲暇去想儿女情长，南征已经开始，扫平东南是淮南军的大事，岂能耽误？”薛洋自顾自的笑道：“夜已经深了，郡主路途劳顿，就此安歇吧。”
“薛相公南征虽是好事，但是无诏擅自出兵，攻击大唐守土之臣州郡，难道不该向唐皇陛下禀明实情吗？”李稚妍也知道如今东南各道几乎都是州郡大族擅自起事，然后逼迫唐皇承认其地位，但是对于淮南军和薛洋这种擅自做主，一言不发直接挥军征伐的做派难以接受，当即道：“有了大义名分，至少薛相公行事之时也少一分阻力。”
“郡主！”这等大事，原本薛洋以为对方会勃然大怒，但是听着这近乎于为自己转圜的口气，他实在是不忍心，叹了口气道：“郡主是不是有事要说？”
“薛相公终于不再为难小女子了？”听出了薛洋语气之中的那一丝不忍，李稚妍也是眼眶一红，但是随即笑道：“稚妍来扬州确实是有事相求。”
“可是为了皇嗣之事？”薛洋深吸一口气之后问道，“我听说唐皇最近身体有恙，是真的吗？”
“薛相公还说自己对朝堂之事不知情，唐皇龙体有恙是最近的事，你居然知道，扬州和长安之间的路程，倒也难不倒薛相公。”李稚妍闻言倒是心头一震，随即点头道：“确实如此。”
“郡主想扶持自己的弟弟李成上位东宫？”薛洋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只怕郡主难以如愿吧？”
“为何？皇子上位东宫，自来是常事，更何况如今唐皇并未有册立太子，如何不能？”李稚妍不解的问道。
“因为，废立之事只怕你们皇家人未必能说了算，有田令孜这等掌控神策军的宦官在旁，皇帝废立你们岂能如愿啊？”薛洋摇了摇头，也不理会自己说出来的话是不是大逆不道，直截了当道：“所以就算我肯出手，这千里遥遥的，郡主难不成真以为我身在扬州，能够左右朝堂，甚至能让神策军俯首听命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薛洋说的李稚妍都想过无数遍，只是在神策军在旁虎视眈眈之后，早就凋零的大唐皇室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参与这种废立之事，稍有不慎，甚至会祸及自身。
“及时抽身啊！”薛洋有些奇怪的看着对方道：“如今乱世纷争不断，皇位只怕未必是那么好坐的，你这个做姐姐的难不成真的想让自己年幼的弟弟上位，面对这满目疮痍的江山社稷，面对满朝的勾心斗角？”
“那是我父皇的江山，自然应该传到他的子嗣手中，岂能让他人白白夺去？”李稚妍霍然起身道：“难道薛相公不想辅佐幼主继位，做当代周公，青史留名吗？”
“周公？”薛洋忍不住哑然失笑，随即摇了摇头，看着李稚妍叹息道：“你身为长姐，爱护弟弟之心我明白，只是如今大局已经走到现在，除非唐皇立即册封你弟弟为太子，然后设法除掉田令孜，保持朝局平稳，否则的话就算我入朝辅政，也无济于事。”
“除掉田令孜？”李稚妍喃喃自语之后忽然道：“你是想除掉田令孜？”
“除掉田令孜对我而言，可能更加顺畅一点，但是不是最紧要之事。”薛洋也不否认自己的想法，点点头道：“田令孜之害在于朝廷中宦官干政，扰乱朝局，其实除掉田令孜只是表里，若是唐皇无法重整朝纲，那么除掉一个田令孜，还会有另外一个田令孜出现的。”
“我明白，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李稚妍起身点头道：“我去筹谋一二，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我的意见。”
“你这丫头，死心眼，跟你说句实话吧。”薛洋叹息一声之后道：“大唐国祚只怕要转移了，你还是尽早为李家留条后路吧，否则一旦有人攻入长安，只怕昔日之祸又会再次上演。”
“那你会救驾勤王吗？”李稚妍被他这句话说得俏脸色变，浑身颤抖，但是最后还是抿着嘴角，问道。那一脸倔强的神情，让薛洋莫名的有些心疼，闭上眼睛沉吟良久之后道：“若你在长安，我自会出手相助！”
“你在说什么？”李稚妍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薛洋，双目之中两道奇异的光泽一闪而逝，似乎是奇怪薛洋为何会这么说。不过后者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倒是话锋一转，淡淡的开口道：“郡主来扬州应该是私下前来吧？还请早日返回长安。”
“你这是打算下逐客令吗？”李稚妍忽然没来由的闪过一丝气恼，看着薛洋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丝幽怨。
“我也知晓了你的来意，只是你的要求薛洋无法满足，而今唐皇身体有恙，帝都风云变幻，若你不在，只怕你弟弟万难应付这等变幻莫测的局面，还是早日回去，至少皇位保不住，以郡主的才智，保住他们的性命，应该不难。”薛洋摇了摇头，将脑海之中的杂念都驱逐之后，目光重新变得清澈如水，看着李稚妍，露出了一股浓浓的悲悯的神情。
“若是我愿意下嫁与你呢？你也不愿意吗？”李稚妍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看着薛洋的目光也一瞬间变得异常复杂。
“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薛洋无奈的摇头，随即道：“我又不是好色如命的登徒子，你的婚姻应该自己做主，去嫁一个你喜欢的，能够护佑你一生一世的人。而不应轻易的拿出来做交易。那样你不情愿，我也不乐意，明白吗？那个九五之尊的宝座虽然好，但是若是太平时节，幼主登基或许可以保全，然则如今是乱世，就算你弟弟在长安坐稳了江山，又怎么面对这天下格局纷争的反震之乱呢？他一个孩童，难不成你让他面对这一切吗？如今大唐气数在黄巢被剿灭之后就已经转移了，皇命不出长安，已然是回天乏力了。与其做一个末代之君，还不如设法保全自己，为将来打算，或许还有别的契机。”
“什么契机？”被薛洋一口回绝，这让李稚妍有些羞怒，但是对方紧接着的这一番话却让她放下了戒备，转而问道。
“夜深了，郡主安置吧，薛洋告辞。”薛洋拱了拱手，踏着月色缓缓离开，留下李稚妍独自在原地发呆，良久之后脸上才重新爬满了羞红。
第二百二十八章 金陵历风雨（一）
“大将军，陆帅到了。”金陵城外，淮南军第三卫的大营中，高济见到陆翊赶到，顿时上前行礼，笑道：“陆帅好快啊，末将刚刚还在商议部署攻城呢，陆帅就来了。”
“权义兄客气。”陆翊是一路风尘仆仆，在润州匆匆将后方政务交给张环和张文蔚等人后立即赶了过来，笑道：“水师船队可曾到位？金陵城中守军情况摸清楚了吗？”
“禀陆帅，水师第三都已经就位，盛宏晔已经率领主力战船抵达金陵城附近，正在清扫金陵水师，一两日内即可打通水道，掩护步军直抵达金陵城外。”高济抱拳道：“城内守军分为两部，一部为镇海薛枚所部，包括金陵水师均为其统帅，其旧部为昔日末将叔父高相公从静海军带过来的，人数约有两万人左右，以部将周锟为首。另一部为金陵牙将吴寿部属，均为金陵本地人，和此地各大家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金陵裴家为甚。”高济说完之后继续道：“另外，钟山和紫金山附近也有守军驻守，是当年江防军旧部改编而来，三部人马合计约有七万余人。”
“嗯，七万人，比起你第三卫足足多了一倍啊。”陆翊若有所思道：“第四卫和第五卫至少要留下一个防守北部楚州，而且他们近期也难以抽调南下，所以金陵城至少需要你们第三卫独立南下。还有一点，你们可别把金陵城给打残了，这座千年古城以后将是我淮南军的中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帅的意思是，主公打算转移治所？”高济心头一震，随即惊诧道：“在扬州时，叔父曾找我问话，也曾话里话外透露出主公有这方面的意思，难道是”
“高相公能够解开心结，前往讲武堂，是淮南军全军将士的福气。”陆翊点了点头，随即道：“拿下东南，淮南和江南道就连成一体，金陵就在两道最中间的位置，也必将是将来我淮南军最核心的区域。”
“末将明白。”高济脸色一喜，转移治所，对于目前的淮南军而言，等于是更进一步，那么他们这些领兵将领也必然跟着水涨船高。所以当即匆匆重新部署攻城计划，准备集中兵力利用水师清扫金陵水师，隔断城内守军和钟山守军之间联络的机会，向拿下城外。
陆翊没有干涉第三卫的部署和战斗，他和向杰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在第三卫开始发起攻击，朝着钟山江防军所部发起攻击的时候，向杰和沈勇也出现在帅帐之中，身边还带来了马天明和自己的妹妹沈梦蝶。
“启禀陆帅，金陵城内有几个世家大族想要见您。”沈勇笑道：“走的是我们两家的关系。”沈勇说话的时候，自己的妹妹沈梦蝶则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位几乎和薛洋一样年轻的不像话的淮南军统兵大帅。陆翊是淮南军除了薛洋之外，级别最高的大将，也是淮南军的核心之人，随着淮南军逐步成熟壮大，这位执掌淮南军实际兵权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像薛洋的影子，站在那里只是一个眼神，那股凝重的气息就扑面而至，让她俏脸微红，眼神之中也泛起一丝不一样的神采。
“只怕是想探听我淮南新政的虚实吧？”薛洋微微一笑，没有见到马梦蝶看着自己奇异的眼神，转而似笑非笑道：“也好，正好民政部世恒先生也已经启程南下，让他们三日后来紫荆山吧。”
“三日后？”马一鸣有些诧异，随即道：“三日时间我淮南军能攻下紫荆山吗？”他不像沈勇已经入世为将，所以对于淮南军的部署和战力并不清楚。不过陆翊却没有理会他的疑惑，反倒是大手一挥，笑道：“第三卫，今日必破紫荆山要塞，待到兴夏来金陵，让他也一起来，我们会会这金陵城中的千年世家。”
伴随着陆翊这几乎不容置疑的话，马梦蝶在旁边眼神之中冒出一丝异彩，悄无声息的将这个挺拔霸道的身影映入心头的时候，第三卫负责攻击紫荆山的高勋和杨易二人已经联手，高勋的第十六都在前，杨易的第十六都则秘密绕道从后山发起攻击。
江防军是旧制府兵，早就荒废多年，平日里的粮草接济基本上都靠金陵城，驻守紫荆山和钟山要塞也是为了水师提供掩护。而此时金陵水师在盛宏晔的打击之下，根本不敢出门迎战，生怕被对方那一队队新型战船给彻底打没了，所以都躲在紫金山附近的码头上不敢扬帆。而此时紫荆山主峰被高勋率部全力冲击，顿时让水师坐不住了，将能够抽调出来的人手全都派往了江防军阵地，企图依靠紫荆山山高路陡的地形优势拦住淮南军。
“刀盾兵在前，冲上山腰，弩炮，弩炮呢，给我瞄准了攻击。”高勋是一面看着自己的部下被对方无数的雷石滚木挡住去路心急火燎，一边在不断计算杨易那边是否能够准时出现。在微微思量之后立即将第十六都全部的兵力都拉了上去，重新发起攻击。
对于攻坚战，讲武堂那里有明确的课程，所以淮南军攻山的时候对象尽量拉的很开，后方驰援的弓箭手几乎是每前进一段距离就会想方设法找机会放箭，以不断的箭矢来掩护前方刀盾兵和塔盾兵的行动。而与此同时部署在阵地上的弩炮也在竭尽全力调整射距和角度，尽可能的将一枚枚粗大的弩箭发射到地方阵地，为步军攻击提供支援。
“指挥使，水师战船过来了。”高勋这里打到一半，依靠着各部之间的配合，勉强将阵线往上推移到山腰附近的时候，紫荆山外面的江面上，水师战船呼啸而来，无数密集的弩箭开始直接从战船之上呼啸而至，从侧翼协助步军。
水师的角度比起高勋此时的位置要好得多，这一出手迅速打在了江防军的软肋之上，那一排排的弩箭甚至于将原本犹如雨点一般落下的滚石迅速变得稀稀疏疏起来。这一幕让高勋乐得哈哈大笑，几乎是跳着脚催促各部加快速度。
水师虽然只是支援了一会，就要和匆匆出来的金陵水师船队接战，但是这片刻的时间已经足够第十六都杀上去了，而且在最后关头，盛宏晔直接扔出去无数的火油弹，滚滚的浓烟冒出之后，紫荆山背后，另外一股淮南军也终于露出了自己的身影，从各处山头往下发起攻击。
第二百二十九章 金陵历风雨（二）
“启禀陆帅、大将军，紫金山已经被拿下，水师在和金陵水师交战的时候袭击了江防军侧翼，协助第十六都打开了局面。”紫金山那边，在杨易率队出现之后，江防军的防御体系就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作为客军的淮南军能够摸到紫金山后山那条崎岖的山道直接越过江防军防御的主阵地，突然从山顶居高临下杀了出来。结果遭到这突然袭击之后，紫金山山上原本还打算组织兵力反扑高勋的江防军被彻底打崩溃，无数的士兵在两相夹击之后不是被当场击杀，就是被勒令缴械投诚，战争真的在半天时间内就直接结束，紫金山上的那面淮南军战旗在傍晚时分迅速升起。
“也难怪，江防军构筑的阵地本来就是面对大江协助水师防御的，对陆自然不能面面俱到，更何况，不过是紫荆山而已，这点秘密是个金陵人都知道。”陆翊点了点头，随即笑道：“紫荆山一下，钟山就成了一座孤山，已经没有失去掎角之势，你们可以尝试围城打援。”
“陆帅的意思是调动城内守军出援？”高济只是随口念叨了一句随即一拍手掌笑道：“末将立即前去安排。”
“十三司已经在城内散布紫荆山失守的消息了，向杰刚刚也重新部署了一番，想来，钟山守军的求援信使已经出发了，记得让施崇信放开限制，让信使能够抵达城下。”陆翊一笑，随即高济匆匆出门，开始紧急布置，刚刚拿下紫荆山，还没来得及休息的高勋和杨易二人在入夜之后得到紧急命令，从紫荆山出发，赶到了钟山和金陵城之间，秘密潜伏。
而负责攻打钟山的施崇信和何兵两人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接到了命令，以祝捷犒赏全军为由，将山脚下的军营弄得灯火通明，一派无心夜战的样子。而白日里遭受到一整天攻击的钟山守军在紫荆山上战旗轮换，而江面上水师几乎被打得抱头鼠窜之后不再迟疑，趁夜派遣多路信使从四面八方而出，直入金陵求援。
此时金陵城中，薛枚和周锟吴寿等人也在焦急等待，城内流言四起他们都清楚来源在哪，但是在对方大军兵临城下之际，金陵城的掌控者早已经无心去查探这些人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打败淮南军，否则的话一切都是空话。
“薛大帅，不知我金陵外出周边求援的信使可曾有回应？”吴寿和周锟不同，他虽是薛枚的手下，但是平日里却都是听宣不听调，自成一体。但是此时却精神紧张，究其原因，他身后站着的那些世家大族对于淮南道那边推行的新政心有余悸，一江之隔的对面世家大族几乎是一扫而空，如今这股风伴随着淮南军的南下已经快到刮到金陵了，他们岂能不紧张？
“只有杭州有消息，其他各处都回绝了我们的请求。”薛洋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吴寿，随即道：“淮南军势大，先头就是十万大军，目前在我金陵城下的是昔日高相公的侄子，本身就智勇双全，更何况那个陆翊，听说是淮南节度使帐下的头号大将，这些骑墙之辈如何肯在此时出手？”
“那就联络常州一代的红巾军，他们不是有数万人吗？”吴寿咬了咬牙，随即低声道：“左右不过是付出一些粮草，若能驱动他们前来围攻淮南军，岂不是正好驱虎吞狼，一举两得？”
“红巾军？”薛枚和周锟对视一眼之后，都看出了彼此心中的意思，这句话从吴寿嘴里面说出来之后实际上就已经代表了在此危难之时，金陵城内的那些世家大族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以粮草来诱惑常州一代的红巾军出兵，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这红巾军就是黄巢的大齐军余孽，贸然和他们联络只怕不妥吧？要是让朝廷知道了，薛大帅岂不是要受责难？”周锟在旁边慢悠悠道。
“此事简单，可以让裴家上书朝廷，禀明实情，然后奏请以红巾军那个首领董昭为常州刺史，如此一来红巾军不就变成了官军了吗？”吴寿一句话让薛枚点了点头，不过未曾开口，外面匆匆有人进来道：“启禀大帅，钟山江防军信使紧急求见。”
“钟山求援？”薛洋听完信使的汇报之后，随后皱眉道：“紫荆山已失，钟山不能不能再丢了，否则的话一切成空！必须派出援军支援江防军。二位将军你们觉得如何？”
“如今紫荆山上淮南军有一万多人，想来今晚不会下山，那么算上钟山那边的淮南军，我军倒是可以出城尝试，趁夜偷袭钟山之敌。”吴寿比起薛枚显然要激进不少，当即道：“莫不如我们出兵攻打钟山淮南军大营吧，信使不是说他们在犒赏全军吗？如此出其不意的机会千载难逢，可不能错过。”
“不妥，淮南军战力强劲，我镇海军本身就孱弱无比，贸然偷袭万一不成不仅无法驰援江防军，还会让出城兵马有去无回。”周锟摇了摇头觉得不妥。
“算了，出城之后再做打算，钟山绝不能有事。”薛枚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不要争执，随后询问道：“你们二人谁打算出兵？”他这句话其实是问吴寿的，镇海军他自己就能做主，只不过薛枚和吴寿相互牵制惯了，根本不放心将其留在城内。
“不如末将和周将军，各出兵一万吧。”吴寿此时出人意料的没有多言，也让薛枚点了点头，一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之后道：“如此，周锟你立即去安排，今夜三更之后，率军出城驰援钟山不得有误。”
他说完之后立即匆匆转到后宅，而周锟和吴寿对视一眼之后也飞速离开，除了安排兵马之后，吴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这一点，周锟是心知肚明，所以在吴寿离开之后也很快消失，随后不久再次出现在薛枚眼前，两人对视一眼之后，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第二百三十章 金陵历风雨（三）
“陆帅，已经安排妥当了。”高济来到陆翊身边笑道：“今夜末将便陪陆帅再次坐看金陵风云变幻。”
“金陵城中开出多少兵马？”陆翊放下向杰递上来的这份金陵城中世家大族的清单，起身笑道：“两万多人而已，而且看旗号，周锟和吴寿的兵马各一半，如此安排布置根本无法形成合力，必会被我军彻底击溃于城外，让他们好生看看，淮南军的真实战力。”
“走吧，去观战。”陆翊微微一笑，起身和高济还有向杰三人一起出营来到外面。此时金陵城中的兵马已经离开了城池，朝着紫荆山的方向疾驰而去，沿途果然淮南军并没有过多的戒备，甚至不少军营之中还有欢歌笑语传出。这一幕让领兵的吴寿心头大定，眼看着紫荆山主峰遥遥在望，顿时急速催促兵马加快脚步。
“呼呼呼”空中忽然响起无数的呼啸之声，紧接着无数的光点升上了天空，那一瞬间恍若流星一般从吴寿眼前划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些流星一瞬间落下，霎时化作了无数呼啸而来的杀人武器。只见无数的光点带着火星子在众人眼前出现的时候，那呼啸而来的寒芒和劲风甚至将长长的行军队伍打得强心一颤，紧接着无数人的惨叫声就迅速传出。
“敌袭！”无数士兵的呼叫开始从四处响起，那一阵接一阵的流星在此时变作密集如簧的箭雨，中间夹杂了无数犀利粗大的弩箭在金陵大军丛中肆虐，一下子将原本还算整齐的行军队伍彻底大乱。
“快，快撤，撤回金陵！”吴寿扯开嗓子怒吼，这一刻傻子也看出来了淮南军早有准备，而且这么密集的箭雨是专门调集了大量的弓箭手就等着自己上来。所以就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吴寿立即开始带队往回撤，试图撤回城中。
“哈哈哈，吴寿，你今晚跑不了了，束手就擒吧。”黑暗之中一彪人马迅速拦住了他的去路，为首之人在黑暗之中直接对其指名道姓道：“在我面前，你还敢负隅顽抗不成？”
“啊！你是高家人。”吴寿在对方杀到跟前之后看到了那杆高高飘扬的将旗，顿时大叫一声，“兄弟们快撤，快回金陵。”
“金陵你是回不去了，投降吧。”高勋和杨易联手杀出，一左一右将对方所有的退路全都堵住了，淮南军在黑暗之中犹如一道火龙一般席卷而至，漫天的喊杀声之中，无数的兵马开始跟随两人冲击摇摇欲坠的金陵大军最后的抵抗。
而且与此同时，在朝着紫荆山的方向，施崇信和何兵也搂头堵住，四都兵马四面合围，几乎是片刻之间，吴寿就被团团围住。在淮南军几乎是气势如虹的攻击势头面前，金陵大军被打得节节后退，很快就被逼到了吴寿跟前，猬集一团，彻底被堵住了所有出逃的路线。
“权义，这金陵守军以前就这般羸弱不堪吗？”此时站在战场之外，看着大战展开的向杰皱了皱眉，随后朝着高济问道。以前高骈在位的是，淮南节度使节制江南东道各地兵马，严格起来算薛枚也能算是高骈的部下。
“金陵乃至于整个镇海军其实都是如此。”高济苦笑道：“不善大战，甚至于说只能充当守城兵，此前淮南军也是如此，只有宣城一带的丹阳兵不再其列。”
“可是现在我们的人手都是淮南治下，也没看出来这么多毛病。”向杰在旁边嘀咕了一句之后，陆翊横了他一眼，摇头道：“淮南等地的兵员相对于北方彪悍之民确实差不少，我军之所以战力强劲，那是平日里坚持操训，强行练出来的。只要操训跟不上，淮南军未必便比这些人好多少。”
“打完了吴寿的人手，后日里我倒要看看这些世家大族拿什么和主公谈条件。”陆翊说了一句之后忽然冷笑道：“大兵压境之下，居然还想着这主公谈条件，妄想平分我淮南军内政之权，真是痴心妄想，看起来不以雷霆手段犁庭扫穴，这帮人永远都不会明白，世家豪门横行天下上千年，到如今是时候消亡了。”
高济看了一眼陆翊，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和其他的淮南军将领不一样的是，他出身渤海高氏名门，严格起来也算是世家大族子弟，不过对于金陵城的这些世家大族，他却没有丝毫的好感，该说这是北方士族和江东的区别了，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出身将门的子弟，对于世家大族最为看重的东西反倒不在意。而且高家如今在淮南境内生活的也很好，算是一种主动融入新政改良成功的家族了。
三人说话之间，整个大战已经开始迅速落下帷幕。四将联手，吴寿根本没办法抵抗，手下兵马几乎是成片成片的被对方击杀，剩下的也在无数的怒吼声之后慌不迭的扔下兵器，举手投降。他本人甚至被高勋亲自杀到跟前，直接不到数招就被对方活捉。
吴寿被生擒活捉，身后的大旗也被高勋砍倒，这场伏击战算是结束了，意犹未尽的他将所有的俘虏全都交给了施崇信，自己带着三都人马直奔金陵城外，硬生生的将原本打算出城救援的周锟又吓得缩了回去。
“陆帅，大将军，末将等前来复命。”高勋气的直跳脚，但是还是强忍着战意回到陆翊跟前复命。
“怎么，没过瘾？”陆翊看着高勋似笑非笑的问道。高勋和兄长高济不同，性子有些急躁，不像高济那般沉稳内敛，做什么事情都是有条不紊。
“安心等待几日，待我会过了城内的那些世家大族，你就率军攻城吧。”陆翊微微一笑，反倒是安慰了对方几句，笑道：“连番大胜，明日拿下钟山要塞，就可以向主公报捷了。”
“陆帅放心，紫荆山一失，钟山孤掌难鸣，不足为虑，明日末将定然拿下钟山，不辱所命。”高勋和何兵等人对视一眼之后，迅速点头，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喜色。和杨易、何兵相互击掌相庆，这一幕倒是让陆翊和高济相视而笑。
第二百三十一章 金陵历风雨（四）
“主公，平湖郡主走了，给您送来了一封书信。”一大早，陈南岳就匆匆找到薛洋，然后递上来一封书信道。
“去通知十三司，沿途秘密护卫，确保郡主安然返京。”薛洋看了看这份桃花笺，上面只有区区一行字，却写的十分娟秀，宛若李稚妍本人一般，“待到重九弄潮儿，一样相思一样开。不信人间真情在，他年翘首盼君来。”
“郡主是不是对你有情啊？”陈潇潇端着早饭走过来，看着这上面寥寥几行字，微微皱眉之后问道。这倒不太想是情诗，相反，倒是隐隐然透露着别的意思。而这一瞬间薛洋的神情也变幻莫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这说是情诗也不是情诗，看起来郡主在你身上打得主意还没消退。”杨若兰和张沐雪也跟了上来，在旁边扫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问道，“你昨晚答应她了？”
“这种事情如何答应？就算是答应？长安距离扬州千里之遥，她要办的事情我无能为力。”薛洋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坐在一边似乎有些感叹道。
“也难为她了，年纪轻轻就为了弟弟的皇位，不惜屈尊降贵来淮南找你一个外臣求助。”杨若兰摇了摇头，随即道：“就算不能帮她，也该给他指条明路啊。”
“你之前不是和人家剑拔弩张，差点动手吗？怎么这会子这么关心起她了？”薛洋在旁边有些好奇的看了她一眼，不过却惹来对方一个大白眼，紧接着杨若兰就拉着陈潇潇三女走到一边，窃窃私语，不理会他。
“是该给她会一封信，此时长安的局势应该还没到一触即发的时候，她若是贸然行事，只怕不妥。”薛洋在旁边倒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匆匆在这封桃花笺北面写道：“重阳不是九月九，弄潮亦需选良时，清明微雨双飞燕，遥望东南未语迟。”
“你这写的倒是有点意境了，亏的潇潇还说你没读过什么诗书呢。”杨若兰见到他动笔写回信，拉着陈潇潇和张沐雪过来一看，顿时笑道：“不过你在千里之外能比她判断得更准确吗？”
“倒也大致差不多。”薛洋将信收好之后招来陈南岳，让其派人飞速去追李稚妍的车架，随后笑道：“十三司那边也在关注这件事，不过我们不能参与到皇权争斗之中，李家的事情终究需要他们李家人自己出面去解决。”
“也是，不过啊”杨若兰点了点头，忽然看着陈潇潇狭促一笑道：“以后咱们家是不是该再添一副碗筷了？”
她一说笑，陈潇潇那边也在跟着调笑薛洋，随即几人就在此打成一团，一顿早饭吃的半晌都没还动筷子。
不过将被薛洋匆匆将平湖郡主的事情处理完，而一江之隔的江南的金陵，此时真正到了最危急的关头，在吴寿两万大军被对方摧枯拉朽一般击溃在城外之后，薛枚和周锟就无论如何不敢出城迎战，近乎于眼睁睁的看着淮南军从容部署攻占钟山要塞。而且此时，在城外大江之上，盛宏晔率领的水师也一举击溃金陵水师大部，在千里大江之上上演了一幕辉煌的水上大战。
水师提前取得战果，也让负责率队攻击的高勋热血沸腾，所以几乎是一声令下之后，除了柴在用留下之外，剩下四个都蜂拥而上，在数十架弩炮的掩护之下朝着钟山山顶要塞疯狂的冲击而去。而且在吸引了紫荆山攻山时得到的教训，各路兵马分成无数股，相互之间密切配合，此起彼伏，犹如一个个滚筒一般往上推进，弓箭手成了此时各军最有力的反击手段。
由于是四路攻山，极大的分散了要塞守军的注意力，而且山下大江上面的水师也在调整弩炮的方向，侧击要塞，以不断升空的弩箭为步军攻山助威。
“权义，第三卫在攻山战上面下了不少功夫啊！这种战法我还是一次见到。”陆翊在下面见到高勋的举动之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即笑道：“战后你该让他去一趟讲武堂才对，这么好的办法应该大力推广，往后我们面临的攻山大战不会少。”
“末将已经让他开始整理了，这也是紫荆山之战的时候高勋无意当中想出来的应急办法，没想到还真奏效。”高济在旁边点了点头笑道。
“嗯，以后就直接将这种战法命名为高勋战法。”陆翊点了点头，一句话让高济一愣，但是随即就面带喜色，拱手一笑道：“多谢陆帅了，这回这小子该高兴坏了。”
“战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能想到这个办法，也是平日里琢磨出来的结果，自然应该以他的名字来命名。”陆翊笑道。
两人说说笑笑，对着高勋的这套战法不断深入探讨的时候，前方攻山大队的前锋在数次冲锋之中终于接近山顶，只见被扛着一路抬到了山顶的小型云梯一下子就直接靠在了要塞的墙壁上，跟随而来的弓箭手不顾一切的朝着那石头要塞上面放箭，压制对方的反击，而步军则迅速开始攀爬。钟山要塞的石堡并不高，很快这些先登的士兵就冲了上去，如此一来随后的大队人马迅速跟上，厮杀逐渐从攻山变成了贴身近战。江防军组成的钟山守军在几个回合之后迅速败落，被直接赶出了石堡。
“哈哈，钟山大旗终于换成我淮南军的了。”高济一声狂笑之后，意气风发，转身道：“立即打扫战场，将要塞内所有投降人等全都给我押回大营，我们去找陆帅报捷。”
他一声怒吼，鏖战半天的数万淮南军将士纷纷举着兵器呐喊，震动云霄的欢呼声开始从钟山各处响起，数万人一起呐喊，直接将天边的云彩都震碎了。这股巨大的声浪在随后更是直接传到了金陵城中，历经风雨的金陵古城在这一刻似乎都跟着颤动起来，整个城楼上不论是薛枚还是那些蜂拥而来的世家大族的家主都面如死灰，一个个心头转过了千百个念头。
第二百三十二章 金陵历风雨（五）
“陆帅，我可是紧赶慢赶，还是在润州被绊住了，怎么样，没耽误大事吧？”光启元年六月份已经接近尾声，一大早尹世恒匆匆带着一帮文官赶到了金陵城外淮南军的军营之中，朝着陆翊行礼笑道。
“正好，我已经让十三司去通知城内的那些世家大族，今日晌午在紫荆山的金鹰亭内商谈，世恒兄来的正是时候。”陆翊一面让亲卫去准备早饭一边笑道：“不知世恒兄可曾看过我的书信传讯？”
“已经看过了，主公属意将金陵单独列出来改编成金陵府，新任的府尹张文蔚，已经来了。”尹世恒是此次南征政务的总负责人，所以指了一下旁边的张文蔚笑道。
“也好。”陆翊点了点头，看了看朝自己行礼的张文蔚笑道：“金陵升级成府，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以后还请张府尹多多费心。”
陆翊和尹世恒带着众人一边吃早饭一边将这两天的战事经过大致介绍了一遍，在听得淮南军数日之内连克钟山、紫荆山等外围据点，将金陵城内的势力压缩到了城池之中，周边的大小城镇全都被扫清之后，张文蔚和张环等人都有些惊诧这等进军速度，而新加入的张文蔚更是看着端坐在上首，一脸谈笑风生的陆翊，暗自好奇这位淮南军仅次于薛洋的统帅如此年轻的面容之下一举一动皆能够在东南掀起轩然大波。
吃过早饭，陆翊在和高济将军务交代了一番之后，让其传讯第二卫李孝常立即率军往金陵方面运动之后，带着尹世恒、张文蔚和张环等人一起登上紫荆山金鹰亭。此时的紫荆山已经被清理过一边，只不过大军行色匆匆，战争的痕迹还是随处可见。
“登高远望，大江东去，确实让人心旷神怡，在此地纵观金陵风云变幻，确实是一桩幸事，陆帅选了个好地方。”尹世恒微微一笑之后看着向杰匆匆而来，顿时笑道：“向老四了，应该是那些人该到了吧？”
“郎中猜得没错，除了金陵裴家、李家、张家和吴家等世家大族的人之外，薛枚这个老家伙也派了一人过来，周锟的弟弟周杰也在其中。”向杰在旁边笑道：“金陵城内大部分世家大族都在等待这场谈判辩论。”
“兴夏他们人呢？”陆翊点点头随后刚刚问话就见到山脚处一行人已经开始登山，顿时点了点头，徐兴夏和马梦蝶还有沈家沈勇的兄长沈长青三人快速上来，朝着众人。
“好了，大家都坐吧，都是自己人，用不着客气。”尹世恒招呼大家坐下之后见到马梦蝶一双美目时不时的总会从陆翊身上飘过，而且每逢陆翊目光转动之时，对方都是跟随而去，顿时心头一动，朝着沈长青问道：“长青，马家世兄自己不来，怎么让妹妹沈大娘子来了？”
“哦，一鸣南下闵州了，家中主事的就是小妹梦蝶。”沈长青挠了挠脑袋，看着马梦蝶一眼，笑道：“郎中可别小看我小妹，如今马家当家的可就是小妹了。”
“呵呵，看起来也是位不让须眉的奇女子。”尹世恒微微点头，随后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问道：“长青，大娘子今年芳龄几许？可曾婚配人家？”
“这个？”沈长青看了一眼尹世恒的笑容，随后见到马梦蝶那一缕眸光所在，顿时恍然大悟，连忙摇头笑道：“还不曾！”
“也好，陆帅，看起来，等到此次南征结束，你我去去丹阳走一趟如何？正好查看一番兵仗局如何？”尹世恒一笑，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跟着哈哈大笑，而马梦蝶脸色羞红，看了一眼在旁边似乎没反应过来，但是却直接点头的陆翊，顿时躲在了沈长青身后。
众人说说笑笑之间，金陵城内的那些人已经出来了，淮南军也没对这一队人马有什么阻拦，仍由其直接前往紫荆山。
“原来这位便是大名鼎鼎让金陵城惶惶不安的淮南军南征大总管陆翊陆帅啊，失敬失敬。”为首的是裴家当代长子裴潜，在沈长青和徐兴夏介绍之后朝着陆翊微微拱手之后似笑非笑道：“陆帅大举屠刀，难道不应该考虑考虑金陵城的百姓疾苦吗？千年古城染上血光之灾，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坐下来谈谈为好，毕竟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看起来裴大郎君是对陆帅有意见？”尹世恒在旁边一听这话顿时笑了，随即道：“还是裴家对我家主公和淮南军有意见啊？”
“薛郎君远在扬州，不懂金陵城的特殊之处，举兵前来裴某能理解。”裴潜摇了摇头笑道：“金陵乃是江东的精华所在，立城上千年，实在是不宜动刀兵，而且薛郎君在淮南的新政，窃以为在江东也许商议之后才可推行。”
“商议？”陆翊眼神一凝，一股杀气猛然间迸发而出，吓得在场所有人一大跳，那一瞬间的锐利眼神让裴潜原本镇定自若的样子再也坚持不住了。
“大郎君的意思，我家主公要推行什么新政，还需你们首肯，是这意思吗？”尹世恒在旁边看了对方一眼，随后目光又转到了张家张长生、李家李曼成以及顾家顾军等年轻一辈子弟身上，笑道：“看起来诸位今日前来不是和我淮南军商议如何减少金陵刀兵的，而是想搅动金陵风云的啊！”
“尹丈夫说笑了。”裴潜和张长生对视一眼之后摇头道：“我等本就是金陵人，如何搅动金陵风云了？这句话其实应该是裴某想问薛郎君的？或者说想问问陆帅，打算怎么搅动金陵风云啊？这金陵城可不像那些不着四六的下等州郡，随随便便一群莽夫便可举兵拿下。金陵城的水深着呢。”
“笑话，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质问我家主公？”向杰手掌一拍，冷笑道：“莫非真以为我淮南军动不得你这千年裴家？”
“动得动不得那也得两说。”裴潜丝毫没有把向杰的威胁放在眼里，反倒是自顾自道：“若是我裴家真出手，只怕贵军这区区几万人还未必难得下金陵吧？就算是拿下那又如何？自古治天下的都不是你们这些骑马的将军！金陵城最好还是交给金陵人自己来治理比较好，至少不论这风云如何变幻，也不会眯着眼睛。”
“迷着眼睛？”陆翊忽然笑道：“如何会迷着眼睛啊？有一句话裴大郎君不知听过没有，如果没听过的话，那今天你可要记住了，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各位如果都是这般心思，我看这个所谓的谈判辩论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陆翊起身笑道：“淮南军能不能打得下金陵城那不是你们说了算的，诸位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便是，我陆某人和南征的淮南军一力接下，我也想看看，这金陵城的风雨到底能下多久！”
“对了，忘了告诉诸位一声，淮南新政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家族而改变，我家主公也不是尔等这般粗鄙之辈所能质询的。今日我不介意，但这是最后一次，下次若让我在听到诸位敢对我家主公不敬，那我陆翊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有一条铁律等着你们，抄家灭族！”
第二百三十三章 金陵历风雨（六）
陆翊一番毫不留情的话说的裴潜等人目瞪口呆，这种三句话说不到一块去直接就打算掀桌子操刀子干架的做法让所有人泛起了一阵无力感。而陆翊此时的神态和表情却让一旁的马梦蝶两眼之中只觉得冒出了无数的小星星，眼神中都泛着一丝丝的迷离。
“陆帅请息怒，我想裴大郎君也不是要麻烦薛相公！”徐兴夏在旁边咳嗽了一声之后道：“淮南新政利国利民，薛相公更是为万人敬仰，此乃是东南擎天一柱，金陵百姓盼望王师，犹如久旱盼甘霖”
“徐家主不是金陵人，只怕代表不了金陵吧？”张长生一阵冷哼之后尹世恒直接一拍桌子，打断了张长生的话冷笑道：“徐家主代表不了金陵，难不成你张家就能？要不要我给你找点代表金陵未来的人来？我告诉你们，能代表金陵的从来都不是你们这些世家豪门，而是那十几万金陵底层百姓，没有他们辛苦操劳供养，哪有你们今天高高在上的高谈阔论？你以为出身世家大族就可以对我淮南军上下指手画脚？我家主公也是你们这帮无知之人所能质问的？陆帅乃是十几万淮南军将士的统帅，一个区区裴家的子嗣居然敢在我等面前狺狺狂吠，我告诉你，你们几大家族早就该被打落尘埃了，我家主公仁慈才给你们一个机会，莫不要不识好歹，到时候后悔无门。”
“尹世恒，你确定你这句话是代表薛郎君所言吗？你这是要和我东南无数世家大族决裂吗？”裴潜霍然起身，然后冷笑道。
“呵呵，这才是你们的底牌吧？不过也没关系，早就猜到了。”尹世恒无所谓的摇了摇头道：“不过是一群腐朽之辈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而已。”
“诸位请回吧，十日之内，金陵城中见！到时候我陆某也想看看和你们为敌的下场。”陆翊接过尹世恒的话茬之后忽然之间看着裴潜笑道：“记住本帅一句忠告，可千万别被我抓到什么把柄，一把把柄一个家族，我们到时候数一数，金陵城到底有多少家族能挡得住我淮南军的战刀。”
陆翊一句话直接堵死了裴潜等人所有的后路，尤其是最后那句慢条斯理的话更是让所有人胆战心惊，一个把柄剿灭一个家族，让所有人为之色变。为首的裴潜和张长生更是勃然大怒，随即匆匆拂袖而去。唯独李曼成回头看了一眼沈长青似乎有话要说，但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倒是向杰很好奇一言不发仿佛只是来凑数的周杰一眼。
“十三司立即传令第二卫，星夜兼程赶到金陵城南面布防，同时从即日起，你们十三司要严密监控城内所有大家族的一举一动，不得有误，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下手！”陆翊没理会这帮人，反倒是直接让向杰去传令。
“正好，我也要准备准备，看起来这帮人不会善罢甘休。”尹世恒本身就是铁血之人，不然的话当初在扬州也不会屠刀一举杀得人头滚滚，见到陆翊调动大军之后也和张文蔚等人商议了一番，这淮南军南征一文一武级别最高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始下达最高命令，目的却都只有一个。
“李家交给我吧，我有办法说服他们在关键时刻举手投诚。”徐兴夏则和沈长青对视一眼之后道：“城中有部分家族和我等联系紧密，可以成为我淮南军的助力。”
“可以，不过以十日为限，十日内愿意投靠我淮南军的，可以去找十三司，否则的话过期不候！”陆翊点了点头，刚要说话，一直默不作声看着他的马梦蝶忽然道：“陆帅，不如让我去试试和裴家谈谈？”
“大娘子好意，陆翊心领，不过裴家几朝为官，而且根深蒂固，不到最后他是不会低头的。”陆翊看着马梦蝶希冀的眼神，忽然之间只觉得心头闪过一丝奇异的感觉，但是随即摇了摇头，“这等大家族只怕是早就算定，我们拿他无可奈何，所以对付他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铁血镇压，打到他们再也不敢还手为止。”
“梦蝶，你去做什么？那裴家二郎君可是去马家提亲提过好几次了，都被一鸣给回绝了，你此番去他还以为我们丹阳马家怕了他一般。”沈长青直摇头，马家和沈家一向是同气连枝，而且都是姻亲，沈长青基本上就可以代替马家做主。
“哦，那看起来是该好好想想裴家的事情了。”尹世恒一笑，但是眼神之中的那一丝寒光却谁都看得出来是什么意思。
“表兄，我只是想跟他们说清楚！免得到时候让大兄为难。”马梦蝶见到沈长青连这种事情都直截了当的说出来，顿时羞红了脸，又有些担忧的看了看陆翊，随即像是表明态度一般道：“我，我们家和他裴家可没有关系。”
“是没有关系，我们也没说有关系。”徐兴夏在旁边哈哈大笑，调笑道：“世妹，你紧张做什么？”
几人说笑一番之后离开了紫荆山，陆翊返回军中开始和高济商议清扫金陵城外围的事情，准备攻城。而尹世恒则带着众人在金陵附近的石头镇停靠。
“后勤部会随船抽调大量物资南下，扬州各地的豪商家族此次也被调动了，跟随南下，你们几位要提前心里有数才行。”尹世恒看着三人道：“主公说此次扫平东南，大军征伐只是其次，真正重要的是我们内政。”
“长青明白。”沈长青拱手之后道：“我们也做好了全部准备，一旦金陵和苏州这两大重镇被拿下立即调动全部力量南下，配合郎中清理内政的同时，稳住各地大局，防止这些大家族趁机捣乱。”
“很好，文蔚，主公将金陵交给你，除了考验你的才能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做好全面推行淮南新政的准备，早日惠及更多的百姓。”尹世恒转而看着张文蔚和张环两人道：“你们一个是金陵府尹，一个是苏州刺史，要明白其中的厉害。裴潜说的没错，东南各地久来繁华，他们这些大家族积攒了难以想象的力量，动辄就可以在暗中兴风作浪，搅动风云。大军征伐需要稳定的地方，所以该出手时不能左顾右盼。”
尹世恒是将自己在扬州推行新政的一些细则全都交给了两人，然后开始从联络后方严明，开始在大军围攻金陵城防之前调动物资南下，准备应对这次谈判破裂之后带来的危机。而在此时，金陵城内，一场大风暴也开始迅速形成，为首的赫然就是裴家当代家主裴世勋。
第二百三十四章 金陵历风雨（七）
“今天紫荆山一会想来大家都清楚了淮南军的态度了，大家都有什么想说的？”裴世勋看着眼前的众人问道。
“这淮南军还真是嚣张跋扈之极，丝毫没有让步的迹象，我等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这群不起眼的小辈窜起来将我们这些数百年的世家大族给掀翻了吧？”张家家主也就是张长生的叔父张有仁看了看对方摇头道：“我张家在江东数百年，还不曾遇到这种逼到家门口的草莽之辈，就算是昔日的高相公执掌淮南，身为天下兵马大都统，也对我等客气有加。”
“不知裴侍郎是否可以上书朝廷，申斥淮南军不守疆界南下侵扰江南道，让唐皇剥夺了薛洋手中的权力和职衔，如此他没有了兵权，就是个百姓之身，我等再重金贿赂他手下的统兵大将，说不得可以让淮南军陷入内部混乱，从而坐收渔翁之利呢。”顾家是老牌江东士族，此时顾家家主顾承焕年纪最大，此时一开口倒是让众人眼前一亮，纷纷点头。
“贿赂何人为好？”裴世勋点了点头道：“上书唐皇之举，本官已经在做了，此时只怕表文都已经送到长安，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淮南军逼近金陵城下，旬日之内就会大举攻城，策反对方大将需要早定方略。”
“我们对外保举高相公的侄子高济为江南道观察使留后，如此一来那薛洋焉能坐视此事发生？”顾承焕笑道：“就算是薛洋坐视不理，那个飞扬跋扈的陆翊难道还能看着自己的手下爬到江南道观察使的位置上？和自己的主公平起平坐不成？只要淮南军前线将帅之间产生嫌隙，大军就会出现变故，到时候我等各出私兵守城，金陵城城墙坚固，以长江为护城河，粮草兵员不缺，难道还挡不住区区几万淮南军吗？”
顾承焕说的是头头是道，在做的所有大家族的家主也都是若有所思，只有李家家主李明涛此时一言不发，似乎在皱眉苦思一件事，半晌之后见到众人都不说话了，才缓缓开口道：“诸位，如果淮南军不受朝廷掣肘，而高济又不愿意接茬呢？我可是听说了，那位薛相公北上征讨黄巢的时候，留在扬州看家的是这位陆大帅，而防守北境拱卫扬州安危的就是高权义。能够得其如此信任，只怕区区离间之计难以奏效。诸位难道不该想想退路吗？如果金陵城破，我们该怎么办？”
“那就转移家族主干和积蓄，去往他地招兵买马，让淮南军就算攻占了江南道，也无法站住脚。”裴世勋旁边裴潜忽然开口冷笑道：“我们江东各大家族联手，要人出人要钱出钱，难道还打不过从底层泥腿子起家的草寇之流吗？更何况”
裴潜看了一眼裴世勋，见到对方点头顿时笑道：“诸位叔伯也不用丧气，我裴家已经暗中派人联络占据庐州之地的杨行，许以重利，拉拢其率部南下攻击淮南道本土，牵制淮南军后续兵马南进，而且还联络了东南的其他各路诸侯，到时候各军会盟，群起而攻之，难道淮南军还能一拳敌得过四手吗？”
李明涛看着对方笑吟吟的面孔，心头一动，忽然道：“你们裴家走了钟传的路子？”
“镇南军才是淮南军的大敌！”裴潜笑道：“那位镇南节度使之前就曾谋夺过岐黄等地，不过被淮南军水师打败，所以才会暂停脚步，但是如今淮南军的水师都在东南，难道钟传钟大相公不会再次生出觊觎之心吗？更何况唇亡齿寒，东南不保，江西贫瘠之地焉能挡得住淮南军的兵锋啊？”
“好，如此数管齐下，必能挡住淮南军的步伐，而且如果计议得当，淮南道本土也会出现混乱，就是不知这东南最繁华富庶之地到底最后花落谁家了。”顾承焕眼神之中迸射出一道光彩，随即摇摇头笑道。
他这句话让旁边的裴潜和顾军等小一辈一震，如今乱世来临，群雄割据，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贵公子也在或多或少的准备参与角逐，此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但是此时淮南军大兵压境，金陵之主薛枚自顾不暇之时，正是他们出手的好机会，更何况，如果淮南军起了乱子或者被打败，那不正是他们鱼跃潮头，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时候吗？
此时的众人谈论的没有一条是针对如今金陵城的防守事宜，反倒是都在商议是否派人进入淮南等到时机合适，趁机浑水摸鱼。只有李明涛看着众人的反应若有若无的摇了摇头，似乎并不看好眼前的众人。
金陵城内的世家大族在裴家密会的时候，从紫荆山返回的周杰也第一时间将对面的态度和裴潜等人的反应告诉了周奎和薛枚，而且近乎于冷眼旁观的周杰很显然说的很详细，甚至于言谈举止之中也很客观，不偏不倚。
“看起来裴世勋那个老东西是安耐不住了。”薛枚微一沉吟之后叹息道：“淮南军来的太快了，否则的话这倒是个可以挑起他们自相残杀的好机会，可惜，时不我待啊！”
“大帅，如今我等该怎么办？”周锟苦笑道：“吴寿被抓，出城的两万大军有去无回，我金陵城的守备是捉襟见肘，后楼兵如今也没有组建起来，眼下如何应对危局？是不是找裴家商议一下？”
“商议？你觉得裴世勋会帮我们？”薛枚冷笑一声之后忽然眼珠子一转，在周锟兄弟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后者随即一脸笑意，起身拱手道：“还是大帅算计高明，末将这就去准备。”
他们走后，薛枚在原地沉默半晌，脸上随即浮现出一股凶狠之色，那一瞬间的神情似乎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只不过此时，在裴家的这次密会结束之后，金陵城内，一股暗流开始汹涌而来，第三股力量开始悄无声息之间扫荡着这座古老的城池，也让作为江南之首的金陵迅速变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而几乎在同时，城外，陆翊和高济站在大营门口，对着远处的金陵城，也一瞬间做出了决定，只不过两人此时眼中的笑意却将这座古老的城池迅速定格。
第二百三十五章 金陵历风雨（八）
“陆帅，第二卫已经从歙州一带星夜南下，驰援金陵城，预计三日后可抵达金陵以南。”向杰和沈勇、陈武三人来到陆翊的帅帐的时候，见到对方和高济正在对攻城做最后的部署顿时笑道：“城内有人还想借机翻江倒海呢，我说你们二位难道就不想听听？”
“翻江倒海？”高济看了一眼陆翊，笑道：“金陵城危在旦夕，难不成他们还起内讧了？”
“内讧？那倒不至于。”陈武和沈勇两人上前行礼之后笑道：“裴家开始往我淮南道境内派了大批人手，准备近期在各地生事，而且还秘密集会各大家族，聚集私兵，妄图对抗我军。”
“那是你们十三司和民政部的事情，把消息传回扬州交给严先生就可以了。”陆翊摇了摇头，随口笑道：“你们三人齐来不至于就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吧？有什么事情赶紧说，明日一早第三卫就要率军攻击城垣了，没时间和你猜灯谜。”
“得了，卖关子碰到你，我算是输的无可奈何。”向杰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裴家除了在金陵城内掀起风浪之外，还秘密联络杨行和钟传，甚至是南边的钱、董浩等人，打算对我淮南军群起而攻之。”十三司能够截获这条消息实际上非常凑巧，如果不是陈武从苏州赶过来，在途中碰到了熟人，只怕这件事十三司暂时也察觉不到。
“哦，这个裴家能耐还挺大啊，这么早就打算联络外援了？这不像是准备助薛枚一臂之力啊？”高济有些疑惑，不过随即摇了摇头，笑道：“钟传和杨行也许真会找我们的麻烦，但是第一卫和第六卫早就整装待发，就等着他们出手，这两人也没那么傻。”
“所以人家把主意打到了权义兄你的头上来了。”向杰走过来在两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之后笑道：“权义兄，江南观察使留后，你要不考虑回应他一下？”
“嗯，是该好好回应一下。”高济在旁边若有所思道：“陆帅，要不我去给他回封信到时候？”
“这都是十三司的事情，这小子是不想干活，所以往你这推，别理他，十三司这点事情都搞不定的话，我就去主公那告发他们三个。”陆翊摆了摆手笑骂道：“除了第一条之外，剩下的事情都是你们十三司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就行了。”
陆翊一甩手将所有的事情都扔给了向杰和十三司，自己和高济在第二天一早迅速下达命令，第三卫五个都的兵力开始从东北两面在水师第三都的配合之下大举攻城，顷刻之间大战真正的在金陵城上空弥漫。淮南军准备的大力投石车这一次直接朝着金陵城投掷了数以千计的滚石和火油弹，整个金陵城东北两面顿时化作一片火海，那一排排的弩炮在随后更是像不要钱一般将成箱成箱的弩箭发射到城楼各处守军密集的地方。其中水师甚至直接将战船开到了金陵城边，抵近射击。
在兵仗局一口气在霍州、舒州和扬州三个地方建立了大批量的作坊之后，淮南军的武器装备算是充裕到了极致，各式各样的武器甚至已经可以分门别类在战场之上对敌人发起毁灭性的打击。至少在这一刻，金陵城两面城墙上的守军将士根本不敢露头，而且时不时的还有有巨石从天而降，将一群一群的士兵直接砸成肉泥，更有无数人直接被火油弹击中，化作一个个火人，在原地挣扎哀嚎。
“轰”在连续轰击了将近半个时辰之后，作为主力攻击的方向，金陵城北城的城楼在无数巨石连续泰山压顶一般的攻击之下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将躲避在附近的一众金陵守军近乎于直接活埋，甚至于周锟本人都差点被滚落的巨石直接砸死。金陵城的城墙虽然厚重无比，但是在持续的轰击之下，却逐渐的开始变得摇摇欲坠起来，每一次震动之后都会出现大大小小的坑洼裂缝。
而此时根本守军根本无法组织兵力和青壮进行修补，对方仿佛是铁了心要用远程兵器消耗城内守军的力量和士气一般，一个多时辰里这些攻击就从来没停止过。
城内守军无法行动，但是淮南军这边却丝毫没有停下动作，依仗着己方远程力量近乎于碾压一般的凶狠，各部将士直接堂而皇之的在金陵城的护城河上面搭建浮桥，将源源不断的木板木料从后方大营之中抬出来，然后和水师派过来的舟师一起当着对方的面一点一点将浮桥往城墙的方向铺设。
“哈哈，高勋，这一次你可别想和我抢前锋的位置，就你们的水性万一攻城的时候掉下来，就变成了水里的王八了。”何兵此时的大嘴巴就连大战的声音都盖不住，让周围的第三卫各部哄堂大笑。
“权义兄，你们就这么直接冲过去蚁附啊？”向杰见到对方的这种近乎于欺负人一般的战法，忍不住有些无奈，在旁边苦笑道：“城内可是还有近五万人马，而且那些大家族的私兵如果都拿出来的话，这金陵城藏的下十万大军。”
“城内的事情陆帅不都交给你了吗？”高济在旁边笑道：“而且我刚刚还听沈勇说，你们探听到薛枚和裴世勋之间已经开始相互内斗，我打的越激烈那他们的冲突不就越激烈？到时候你自可以放手施为便是。”
“怎么我觉得这金陵城应该是我十三司打下来的呢？”向杰摆了摆手，停止了开玩笑，随后道：“你们打得越狠，那薛枚的借口也就越多，到时候他肯定安耐不住让裴家出人，这就是我十三司的机会了。”
“三日内，第三卫会全力围攻金陵城，后日第二卫赶到，潜伏在金陵城西南两面，然后我和陆帅还有李大将军可都等着看你十三司的好戏啊！”高济摸了摸下巴，随即笑道：“需要帮忙吗？”
“权义兄，我记得主公说你是老实人，怎么和陆帅学得一样狡猾？”向杰在旁边白了对方一眼道：“这不是废话吗？你不出手谁出手？总不能让我去找陆帅吧？”
“给你，这是我写好的亲笔信件，你看看，合适的时候可以给裴世勋送过去，让他早点把人都派出来，逼薛枚自己动手。”高济笑道：“我可是把我叔父都搬出来了，你要是办砸了回头看他怎么收拾你。”
第二百三十六章 金陵历风雨（九）
淮南军的攻城进行了整整一天，不过除了远程兵器将整个金陵城东北两面的城墙砸的坑坑洼洼，裂缝四起之外，倒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只不过当整整一天的煎熬过去，之后，金陵城的守军看着东面宽阔的护城河上那三道浮桥，却忍不住摇头叹息，北面靠着长江，淮南军基本上只是水师游弋，但是东面对方却直接将浮桥铺到了城墙根上，也就是说实际上从明日开始淮南军的主要步军就可以顺着这三座宽阔的浮桥直抵城墙之下，展开正式的攻城了。
负责守备的周锟之前逃过一劫，随后直到淮南军收兵之后才出现，在见到浮桥之后还组织了几次兵马下去试图捣毁，但是却被驻扎在附近的淮南军的弓箭手射成了刺猬。甚至于周锟想出来的火攻战术，试图利用火油烧毁浮桥的办法也被对方直接破掉，那一层层的沙子直接倾泻而下，瞬间就将火油带来的大火扑灭。
连番动作之后都没有取得效果的周锟只得前来找薛枚请示对策，至少在他看来这第一天人家兵马未出，自己就损失了两千多人，无数士兵受伤，如果明日淮南军攻城，他根本不敢肯定自己能守几日。
“让你散布的消息呢？”薛枚皱了皱眉头，镇海军不上善战他自己也清楚，不然的话当年高骈在淮南也不会重新组建大军，而对江南等地的镇海军视而不见。不过此时已经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了，当务之急必须设法逼迫裴世勋出手，让其将金陵城内各大家族的私兵调出来，唯有如此自己才能坚持下去，而且自己之前联络的红巾军首领董浩已经答应近期派兵前来支援金陵，而更远的董昌也和刘汉宏达成和解，近期就会派遣水师和步军前来金陵助战。如今他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拖延淮南军攻城的步伐，减轻自己的压力。
“已经散布出去了。”周锟点了点头道：“今日白天淮南军围城大战，裴家的那个裴潜也曾在东面城墙张望，应该是观察淮南军的虚实。”
“既然如此那就再给他来一剂猛药。”薛枚咬了咬牙，随后道：“你去散布消息，就说我打算近期出城和淮南军讲和，将金陵城让给对方，向薛洋拱手称臣。”
“大帅高见。”周锟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随即匆匆而去，随后薛枚被淮南军的攻势吓住，打算投诚淮南军的消息就不胫而走。而且为了做的逼真，周锟还直接在军中明里暗里的告诉所有兵将，对于淮南军不要拼死抵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家收编了，今日留情，他日作为同僚也能好见面。
这两个消息在金陵城内迅速引起轩然大波，不仅仅裴世勋等人惊慌失措，就连十三司的人也感到诧异，随即秘密将这个消息送回了城外的大军军营。
“这个薛枚，还真能出损招啊，不过也好，正好借此机会做我们的事。”向杰一愣之后随即明白了薛枚的盘算，笑道：“让暗卫立即在民众之中宣扬我淮南新政的好处，他薛枚不是想投诚吗？那正好，我倒要看看他到时候怎么把这台本子唱下去。”
向杰这边当即做出安排，并且让沈勇直接趁夜潜入城内进行布置，而裴世勋那边在和其他家族紧急商议之后决定在此关键时刻出手拉薛枚一把，毕竟在此时如果薛枚抵挡不住淮南军的威势而选择投诚，那么金陵短时间内失陷，他们所有的布置都会彻底崩溃。
“父亲，此时直接开口会不会让薛枚以为我们是投鼠忌器？”裴潜摇了摇头问道：“孩儿以为应该先试试他的底，反正薛枚再不济也不会明日就开城投降，我们只需要暗中戒备即可。”
“也好，明日你以犒劳军兵的名义送一批粮草给他，同时试试他的底。”裴世勋点了点头，随后道：“让家族内部嫡系子嗣和家资尽快从南城运出，我们先设法去苏州，然后汇合董昌他们，以杭州为根基，在苏州一带和淮南军争雄。”
“父亲这是也不看好金陵局势了？”裴潜一惊，随即问道：“此事一旦传开，必然会让金陵城人心惶惶，到时候只怕淮南军再增兵攻城，那些摇摆不定的家族一定会彻底倒向淮南军，彼时，一片降帆出石头，我等就再无回天之力了。金陵城在对于江南东道而言丝毫不亚于扬州对于淮南的重要，我等岂能轻言放弃？金陵城在，则江南东道就能稳住。”
“只是以防万一而已，你我俱在金陵，自然能稳住一切。”裴世勋摇了摇头道：“此事不必再议，家族传承数百年，不能在你我手中出现差池，乱世争雄，乃是个人，不能将家族生死也赔进去。”
裴世勋这边在安排后路，此时张家、顾家这些大家族几乎都在同一时间采取了同样的行动，甚至于南城这一带在随后直接被他们这些大家族彻底占据。
只不过这样的行动却瞒不过沈勇的眼睛，在看着对方如此动作之后，十三司的消息悄然送出，此时刚刚抵达金陵西面的第二卫随后也悄然加快了脚步。
沈勇将消息送出去之后就没再理会，反倒是连夜布置，在第二天淮南军开始新的攻势的时候，暗线开始四处串联之前联络过的金陵城心向淮南的人，利用他们快速将淮南新政散播出去，很快这个消息就开始伴随着一股股的暗流迅速在金陵城流传开来。金陵虽然繁华，但是在这个时代，越是繁华的地方实际上贫富差距就越大，在金陵城繁华的背后是无数赤贫百姓在死亡边缘挣扎，这也造就了淮南新政已经传开就迅速让金陵城内的民心一下子迅速倒向了淮南军。以至于很多人都在不自觉的张望，期盼着淮南军能够早日打进来。
这样一道风潮一旦兴起就再也弹压不住，而且此时薛枚全部的心力都放到了城外淮南军越来越强势的攻城大战上面，等到他察觉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而此时另外一件事，裴潜的来访也让他迅速认识到这其中隐藏的玄机。
第二百三十七章 金陵历风雨（十）
“陆帅，看起来城内的戏本子比外面要精彩多了。”高济听到向杰的话之后笑道：“需要加把火吗？”
“第二卫到什么位置了？”陆翊没理会眼前这两人，反倒是自顾自道：“我军扩编之后钱粮消耗颇大，主公之前和严先生还一直在商议如何开辟税源呢。”
“想打劫人家就明说嘛。”向杰在旁边撇了撇嘴，笑道：“这事交给我了，我去第二卫待着，凡是从南门跑出去的那些大家族，不论是人还是钱都交给我，到时候一股脑全都给你带过来。”
他说完匆匆而去，当夜就直奔第二卫而去，而此时第三卫在金陵东北两面的攻势越发凌厉，再投入大股步军攻城之后，短短两日之内，就已经将薛枚手下的镇海军打得抬不起头来，如果不是高济有意压制攻击速度，只怕此时的厮杀都已经摆到了城墙上了。
“启禀陆帅，大将军，金陵东城出现生力军，和镇海军不一样，他们的战力明显高于前者，已将我军先登步军赶了下来。”高勋在第二天下午，匆匆从前线返回大营，一进来就道：“我军是否需要投入主力，趁机将城墙夺下？”
“这个镇海军，怎么连那些私兵都比不上？”高济在旁边摇了摇头，不过却没有同意高勋的建议，反倒是问道：“十三司可有新的消息传来？”
“十三司的消息到了。”高勋在前线并不清楚这些，但是此时高济的话音未落，外面陈武匆匆走了进来道：“果然不出陆帅所料，常州和杭州等地多有兵马前来金陵。”
“抽调三个都的兵力出来，等待打援。”陆翊看了高济一眼，没有多说话，反倒是盯着陈武道：“十三司立即上报主公和军政部，急调第四都南下，从东面直扑苏州。”
“常州的是董浩，苏州董昌所部来的只怕十有**就是钱所部了。”高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陆帅是打算在金陵将江南东道内部的事情一举解决吗？”
“江南道以金陵和苏州为首，只要这两地被我掌握，那么剩下的地方就不足为虑。”陆翊点了点头，“只有拿下东南，我军才真正具备鲸吞天下的实力。”
“末将这就去安排。”高济点了点头，伴随着淮南军的逐步壮大，陆翊为首的少壮派已经越来越不讳言夺取天下了，甚至于这一点连高济这样正统的军人也没有意见。
而此时在常州一带的红巾军董浩却并没有朝着金陵而来，而是将主意达打到了和常州只有一水之隔的润州头上，润州作为淮南进出江南的前哨阵地，自从赵宗权投靠淮南之后，淮南军在这里布置了人手，甚至于尹世恒都把润州作为跳板，无数的钱粮物资都在润州附近囤积，所以他自以为自己这一招能够直接打在淮南军的软肋之上，不仅能够完成和金陵的约定，而且还能够劫掠淮南军的后勤物资以此来壮大自己。在黄巢被剿灭之后，董昌这个红巾军的首领现如今想的就是如何壮大自己的实力，好在朝廷那里求到一个赐封，然后名正言顺的拿下常州，以此来保持自己的权势地位。
红巾军在行动，淮南军这边速度也不慢，高济在此时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直接从前线将杨易和施崇信两部抽调出来，迅速开拔朝着润州而去，而且在陆翊的命令之下，一直在苏州附近徘徊的水师第二都也在何胜的率领之下忽然沿着运河南下，一下子将水师船队开到了润州以南地带，直逼太湖境内。
水陆大军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钱和董浩两部截成两段，而且随即迅速和浙东观察使董昌手下的水师在太湖对峙，顿时硬生生逼停了钱进军的脚步。
而此时红巾军已经逼近润州城，一下子和匆匆而来的杨易和施崇信两部撞在了一起，双方大战一触即发。
“润州看起来应该会有一场大战了。”陆翊和高济点头不语，随后把视线依旧放在了金陵城上面，虽然淮南军抽调了两都兵力堵截红巾军，但是在高济命令高勋等部放开手脚之后，金陵下淮南军的攻势却愈发猛烈，激战整整两日之后，光启元年六月底，高勋亲率先登登上金陵东城，鏖战半日之后扫清了裴潜带来的裴家私兵，顺利将东城城墙拿下，随后柴在用率领十九都紧随其后，两都合力之后迅速将东城掌控在手中。
而此时在北面，借助于水师的掩护，何兵率兵夜袭金陵水关，直接用战船撞开水关的关门，然后突入城内，迅速斩杀金陵水师最后的力量。
至此金陵城两翼洞开，第三卫以三都两万多人的兵力迅速突入城内，和城内守军以及裴家等大家族私兵展开了一场持续一天一夜的巷战，厮杀遍及整个金陵城各个角落。虽然淮南军的兵力远远少于对方，但是在残酷的巷战之中，其超人一等的战力却被发挥到了淋漓尽致，从东北两面突入城内之后迅速朝着往东南两面突击，沿途迅速荡清所有的守军。
而此时十三司迅速出动，发动金陵百姓参与围堵，在淮南军杀进城内之后，这些穷苦百姓的血性被彻底点燃，近十万百姓涌上街头，除了参与抓捕散兵游勇之外，那些胆大的还主动给淮南军带路，让原本不熟悉地形的淮南军迅速多了无数的向导，其攻杀的势头也变得更加凌厉。
“传令三都指挥使，立即分兵给我把金陵城的那些世家大族宅院拿下。”等到七月初一早晨的太阳升起，城内的厮杀声开始逐渐走向结束的时候，高济的这道命令等于让入城的三都兵马逐渐的转移注意力，将主要兵力对准了这些世家大族。对于趁乱带着残部从南城逃出的薛枚视而不见，甚至于就连追到了南城边上的高勋都在接到命令之后迅速率兵回身，并在随后迅速将裴潜和张长生两人直接生擒。
第二百三十八章 急转直下
金陵城的局势在陆翊的示意之下，迅速急转直下，原本应该还会继续往后延续的战事也因为红巾军和钱所部迅速北上而戛然而止，第三卫全力攻城，在持续两天两夜的战斗之后，城内的厮杀逐渐开始结束，陆翊甚至已经打算将自己的南征指挥部直接迁到城内。
而此时在城南，向杰却看着李孝常哈哈大笑，第二卫从头到尾没有参加过一次攻城战役，就犹如黑暗之中的幽灵一般守在金陵城的西南两面，但是此时取得的战果却丝毫不逊色于第三卫。
“孝常兄，薛枚的兵马就在前面，你怎么不追啊？”向杰朝着对方挤眉弄眼，然后笑道：“这一整夜清点战俘和缴获，我觉得我都可以调到陈烨那小子手下去当个后勤大将了。”
“那感情好，十三司就少了个祸害头子了。”李孝常微微一笑，随即道：“薛枚定然在附近还有秘密巢穴，不放他走我岂能找到？”
“得了，当我没说。”向杰撇了撇嘴，跟着对方带着第二卫不紧不慢的吊在了薛枚和周锟后面，二者相距不到数十里，沿途十三司的暗线和第二卫的斥候纵横往来将对方的一举一动飞马报到了李孝常和向杰这里。
“这个薛枚没想到还真有巢穴啊？”第二卫在跟了对方整整一天之后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薛枚一头扎进了金陵城东南的东山湖之中。
“现如今人家在湖中。”李孝常在旁边若有所思道：“立即传令大成和红林，着令二部沿湖所搜，绝对不能让他们趁夜登岸逃脱，然后传令金陵水师第三都，派战船立即南下东山湖。”
“该不会是这家伙觉得自己在湖中沙洲上建了个地下城堡吧？”在李孝常传令调水师南下的时候，向杰也让十三司的暗卫开始摸黑泅水往湖中心搜索。因为不是大队人马，所以这些暗卫在随后不久就追上了对方的这似乎早就安排好的船队，东山湖上的确有几个小沙洲，但是此时却人满为患。薛枚从金陵城内带出来的镇南军还有万余人，加上他早就在沙洲上安置的兵马，二者相加近乎两万多人，直接将四个沙洲挤得水泄不通。
“大帅，我们现如今该怎么办？”周锟和周杰两人都是身负重伤，但是值此生死存亡之际，这些伤势他们都不在意了，在匆匆安排好兵马之后迅速来到薛枚面前问道。
“淮南军追上来了吗？”薛枚的声音嘶哑，从金陵城杀出来的时候因为走得太急，甚至于他身上的甲胄都被扯碎了也来不及换，就这么半搭着。只不过他和周锟兄弟一样，也懒得去管这些，只是匆匆问道。
“淮南军主力尚在城内清缴裴家和我们留下来的人马，没有追上来，东山湖暂时无碍。”周锟苦笑道：“只是这后续该怎么办？”
“等。”薛枚听到这句话之后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不少道：“如今我们失去了金陵，失去了落脚之地。但是也摆脱了和淮南军正面对抗的境地。下一步我们就在暗处，看着淮南军和红巾军还有浙东兵马开战，然后从中渔利。而且裴世勋那个老小子被淮南军抽冷子打得这么狠，焉能咽的下这口气？他们那些大家族的人手不是都转移出去了吗？那接下来这场大战就有的打了。”
薛枚兴致镇定的模样也让周锟兄弟和一种惊魂未定的镇海军松了口气，安心在东平湖内的沙洲上进行修整。
只不过薛枚不清楚的是他的这处秘密基地此时在十三司的暗卫往来一夜的渡水查探之后已经没有了秘密可言。李孝常当初派兵吊在他们身后的时候距离足有数十里，往来全靠不间断的十三司和斥候传讯，再加上他出城的时候也未曾遭到追击，所以根本没想到的是，在东平湖边，伴随着李孝常的命令，第三卫已经将整座大湖围得跟铁通一般。而且十三司的紧急命令传到金陵城之后，盛宏晔直接命令身边的船队紧急集结，随后更是亲自率领，沿着句容附近的河流一路南下，直奔东平湖而来。江南水网密布，各大水道之间基本上都已经被连通起来，促使了江南的繁华。但是在此时却成了淮南军进军做有效的途经。
等到第二天下午，当盛宏晔的船队开进了东平湖的时候，李孝常几乎是一刻不停命令殷红林率部登船，然后直扑东平湖湖心岛而去，与此同时盛宏晔也让身后带来的船只就近靠岸接应林大成所部登船。
如此一来在薛枚尚未从金陵城的大战之中缓过神来的时候，趁着天黑，无数的淮南军开始猛然间杀了过来。黑暗之中船队直接以火油弹开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让这几个狭小的沙头上大火熊熊。黑暗之中这种大火成了所有将士最好的引路灯。
淮南军突然杀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打破了薛枚最后的幻想，在四面八方都是喊杀声之中，薛枚匆忙带着最后的亲卫找到一条小船，准备逃离东平湖，开始朝着最南端而去。
此时的淮南军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湖心岛上面，甚至于李孝常和向杰两人都登上了盛宏晔的旗舰开始亲临战场。而镇南军和薛枚原本在东平湖秘密训练的后楼兵在如海涛一般迅猛的攻势面前，因为仓促应战迅速土崩瓦解，被沙洲分割之后各自为战，不仅没有形成互相应援之势，反倒是被淮南军迅速各个击破，双方的战斗持续一夜之后，第二天早上，在清点战果的时候，李孝常三人才发现其中少了薛枚。
“启禀大将军，抓到了周杰。”昨夜的大战之中林大成直接将周锟就地斩杀，原本以为这个周杰也死在了乱战之中，但是此时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向杰却兴奋的拍掌笑道：“看起来，这个薛枚还有一个巢穴，可真是狡兔三窟，交给我了。”
“也罢，大成率军随向将军继续追击，剩余人马”李孝常刚要说话，外面匆匆有人进来汇报道：“薛枚一小股人手朝南边而去，突破我军沿湖防御，钻入绛岩山之中。”
“老盛，让水师送我和大成去南岸，这一次不抓住薛枚，挖出他藏着的宝藏，我就死在绛岩山了。”向杰一声叫唤之后立即带着周杰随林大成登上水师战船，风驰电掣一般朝着南边而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穷途末路（上）
漫天的厮杀声在耳边逐渐消失，薛枚惊魂未定的脸色终于开始恢复平静，但是转头一看，身后这稀疏寥寥的百余人却让他一瞬间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淮南军彻夜追杀，连续从金陵赶到东山湖，将自己安排在东山湖沙洲的力量彻底扫平，让他一瞬间从天堂跌落地域，这种感受让他难以接受，甚至于犹如梦幻一般。
“大帅，吃点东西吧！”身边的亲卫长将自己的头盔摘了下来，为对方盛了一碗稀粥，端了上来。
薛枚久违的感觉到了一股饥饿，端起来不顾形象，直接往嘴里面倒，但是一瞬间就张嘴直接吐了出来，然后直接将头盔给扔了出去，回头瞪着对方道：“这是人吃的东西吗？给我去找点肉羹过来。”
“末将找不到，眼下这些粮食还是刚刚兄弟们从那几户百姓家里抢过来的。”薛枚的这句话让身边的其他人一瞬间将目光都转移到了他身上，如此境地之下，这锅几乎可以照见人影的稀粥已经是他们费心费力能够找到的最好的东西了，但是对方缺只喝了一口就直接扔了。这让所有人的眼神都在一瞬间变了，以至于有几个人更是瞬间站了起来。他身边的亲卫长更是面露苦笑，看着周边的群山道：“这里到处都是群山环绕，只怕肉羹是不要想了。”
“那就去给我猎些野味。”薛枚大吼一声道：“是不是觉得我薛某人要倒了？所以就可以那这些东西来糊弄了？告诉你们，想都不要想，那淮南军能够打到东平湖，难不成还能打到这绛岩山来吗？本帅在这山中藏了足够招兵买马的钱粮，只要等我缓过神来就可以立即重整旗鼓，到时候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赶紧起来，随我朝中间主峰进发。”
薛枚一顿呵斥之后也不吃饭了，开始拿着马鞭挨个抽打眼前这些奔逃一夜困顿不堪的士兵，然后几乎是一路撵着他们朝着绛岩山主峰而去。所有人在薛枚的积威和皮鞭的威胁之下，大部分士兵都只得咬牙朝着大山深处而去，唯有之前站起身来怒目而视的几个人落在队伍的最后面，趁着薛枚分心去前面的时候迅速脱离，然后消失不见。
“二虎子，我们不要跟着这个薛枚了，回去找淮南军去，去投诚，带着他们抓到薛枚，大功一件，说不得还能得到点赏钱。”旁边一人看着为首的中年汉子道。
“不行，我们设法跟上薛枚，待到入夜之后将他一刀宰了，那他藏得那些宝藏才是我们的。”中年汉子摇了摇头，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容道：“合该我们弟兄也能发财，以后拿着这些钱财不转眼之间就成了金陵的人上之人了？”
“听你的，我们听你的。”二虎子也就是这个中年汉子几句话说服众人之后，再次跟上了薛枚的步伐，朝着主峰而去。只是他们走后，附近的草丛忽然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道人影飞速而去，身上穿着的赫然是镇海军的军服。
而此时在前方，薛枚却在山坳处停了下来，，绛岩山深处人烟稀少，只有寥寥的山中猎户偶尔会露出踪迹。在靠近主峰的这个地方，一缕缕炊烟引起了薛枚的注意，随后带着人手直接闯了过去。
这个藏在深山之中，与世隔绝的茅草屋旁边，一个年轻人正拿着猎弓站在门口修补，却被薛枚这猝不及防的大队人马给吓得赶紧站起身来。而茅草屋内，一个身着粗布衣裙的年轻女子在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嚣声之后走出来一看，见到是大队军兵前来，顿时吓得俏脸惨白，躲在年轻汉子身后。
薛枚本来只是想走过来找点吃的，刚刚训斥士兵的时候没察觉，但是此时看到炊烟之后那股饥饿感一下子涌了上来。只不过此时在看了一眼刚刚匆匆出来又躲在年轻汉子身后的女子之后，只觉得心头的一团火一下子被勾了起来，虽然只是粗布衣裙，但是山中女子却别有一番风情。所以几乎是习惯性的，薛枚直接吩咐道：“去把这个男人带走，那个女子留下，大家在此地歇息片刻。”
“你们到底是谁？”薛枚身边的亲卫长看了看对方之后，面露一丝难色，对面的那个年轻汉子却见到薛枚脸上的那股邪笑，顿时握紧了手中的猎弓，怒斥道：“大白日的，你们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做什么你还不清楚吗？”薛枚没有看到自己的亲卫长脸上的神情，此时的他莫名的有些兴奋，上前几步将手中的长刀直接抽了出来，冷笑道：“别耽误了本帅的大事。”
他说完之后直接一把将年轻汉子推开，看着步步后退的女子笑道：“没想到这深山之中居然还有这种姿色，倒也不枉我这一路辛苦。小娘子，来，伺候好了本帅，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别跟着这个寸头猎户，没有前途。”
他直接扑了上去，一下子将这年轻女子抓在了怀里，然后丝毫不理会对方的叫喊惊呼，转身就踢开了茅草屋的草帘子。
“你这个混账，放开我娘子，我跟你拼了。”年轻汉子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见到薛枚如此举动，顿时一股热血直贯脑门，上前不管不顾的就扯住了薛枚厮打。
“找死！”薛枚本不擅长武力，但是好歹是镇海军的领军无人，而且手中还有长刀，所以即使身边的士兵没有一个上前，各个都在漠然的看着他，依旧是三招两式之间将年轻汉子打倒在地，跟着长刀一挥，一道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朗哥！”年轻女子见到年轻汉子被打倒，随后更是直接被一刀劈翻在地，顿时一声嚎叫，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直接挣脱了薛枚的控制，直接扑了上去，将年轻汉子搂在怀里。但是在薛枚那一刀砍在胸口之后，这年轻汉子嘴角蠕动了一下，伸出手刚要上前，就直接歪在了一边，鲜血喷涌而出，彻底吓坏了这年轻女子。
“现在没人来阻拦我的好事了吧？”薛枚冷然一笑，“咣当”一声扔下长刀，直接双手伸出将年轻女子给硬生生的拖了起来，狞笑的目光从年轻女子妙曼的身姿上扫过，然后转身就要进去。
“谁说没人了！”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无数的兵马从山坳前方迅速涌来，当先两人看着地上倒着的这名猎户，以及被薛枚扣在怀里的女子，当即怒吼道：“给我拿下这个禽兽不如的混账。”
第二百四十章 穷途末路（下）
“你们！你们淮南军欺人太甚！”薛枚见到向杰毫不迟疑直接率领大军上前围攻，顿时一声怒吼，就要带着身边的人手反击，但是此时这些人竟然是在一瞬间纷纷扔下了手中的兵器，直接抱头蹲在地上。
“我投诚！”现场响起了一片投诚的声音，在此之时，根本没有人敢上前抵抗，之时一刹那间，薛枚身边还站着的就只剩下自己的亲卫长了。
“大帅，大势已去，我们，我们也投诚吧！”亲卫长一声叹息，上前几步，跟在他身边，带着一丝无可奈何道：“投诚，说不得薛相公还能给您留一条活路。”
“我是镇海军主帅，金陵城之主，我需要向他一个黄口孺子投诚？”此时的薛枚已经状若疯狂，一把将扣在怀中的那名年轻女子扔在一边，转身揪着自己的亲卫长怒吼道：“我还有兵马钱粮，还有援军，还能东山再起。”
“看起来你还不如自己的下属看的明白。”向杰带着众人越过人群，让施崇信将所有人等就地看押，自己将那年轻女子扶了起来，然后指着地上的那个被薛枚击杀的汉子问道：“小娘子莫要慌，我是淮南军，是来击杀乱贼的，告诉我，你家男人是谁害的。”
“就是他！”年轻女子唯唯诺诺的看了向杰一眼，只觉得对方眼神之中的那一缕悲悯让她一瞬间安下了心思，当即放声大哭，然后指着薛枚，再也说不出话来。
“穷途末路之人还居然还敢造杀孽，看起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崇信，交给你了，抓住了这家伙，拿回去找陆帅请功！”向杰冷然一笑，那眼神之中迸发出来的杀意让施崇信都吓了一跳，残害百姓、强抢民女这两条在淮南军中是大忌，所以他自己扑了上去冷笑道：“还有脸说自己是金陵之主，我做水贼的时候都比你有出息，给我死来。”他和龙剑锋两人都是一身的武艺，对于薛枚这种半吊子几乎不费任何吹灰之力，三招两式之间硬生生的将对方手中的长刀劈手夺了过来，然后一掌击出，直接将对方打倒在地，怒吼道：“给我捆了，带回去交给陆帅，有了他在手，还有这个家伙。”
“愚忠到底，也不看看自己跟的都是什么人渣！”施崇信见到身边还有一个薛枚的亲卫长，看在对方没有动手的份上，摆了摆手叹息道：“其他百姓，祸害苍生，这等人你也愿意跟着？带走。”
“啊！”薛枚被押着还在咆哮，被身边的淮南军将士劈手一个耳光打下去，直接扇的他浑身颤抖，不过这一瞬间也让他彻底醒了过来，急忙朝着向杰道：“不要杀我，我愿意和薛相公合作，我还有兵马钱粮，我愿意交出来保我一命！”
“哦，是吗？”向杰朝着施崇信使了个眼色，后者狞笑一声之后亲自抓着薛枚然后带着这些人迅速离开。
“小娘子，这些是我淮南军给你的，拿着它以后寻个好人家好好生活吧。”向杰转头看着垂然欲泣的年轻女子，叹息一声，随后从身上摸出一袋银钱递过去，道：“我们帮你安葬你男人。”
向杰这边带着几名亲卫在旁边找了个坟地，将年轻男子安葬下去，刻上碑牌，亲自祭拜之后叹了口气转身就要走。
“军爷，等等！”这个叫倩娘的女子叫住了向杰，将对方给的钱袋子又还了回去，摇摇头道：“军爷，我不能收你的钱！你们都是好人。”
“傻丫头，这是我淮南军给你的抚恤，收着吧，你一个妇道人家，拿着这些钱也好过活。”向杰摆了摆手，见到对方的神色有异，开口问道：“是有什么事吗？你开口趁着我还在场，索性帮你一把。”
“我想看那杀我夫君的坏人人头落地。”倩娘看了一眼远处淮南军驻扎的方向，带着一丝希冀问道：“军爷你们”
“他活不了的，你放心。”向杰叹息了一声，转而道：“我们只是想办法让他交出自己手中的兵马钱粮，然后押赴扬州等候法办。像他这种人，我淮南军绝对不会让他多活一天，所以你放心。”
“那我去扬州，我要看着他死！”倩娘眼神泛起一丝仇恨的神色，随即看着向杰问道：“军爷，我可以跟你去扬州吗？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们的，我什么都会做，帮你们”
“算了，去扬州也好！说不得主公会有办法安置你。”向杰叹了口气，心头忽然涌起一丝奇异的感觉，看着眼前这位虽然粗布衣裙，不施粉黛却依旧有一股出尘之气的女子，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我让人送你去扬州，去找淮南节度使。”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倩娘脸上一喜，随即就要磕头，被向杰扶了起来，叹息道：“你去收拾收拾，随我们走吧。”
“老大，这大军军营之中带着她一个女子，我们怎么跟陆帅交代？不知道的兄弟还以为我们十三司也干强抢民女的事情呢！”倩娘匆匆进屋收拾，向杰身边的人则苦恼着问道。
“回去之后让人立即送她去扬州，去找大娘子，她那边那么多作坊，安置她一个苦命人总可以吧？”向杰白了对方一眼，随后带着倩娘迅速来到施崇信那边，问道：“打探出来了？”
“在主峰那边的山洞里。”施崇信有点心绪道：“刚刚没控制住，给他弄晕了。我马上给他弄醒，然后接着再审，不挖出来回去肯定会被大将军和陆帅骂死。”
“你们是在找绛岩山那边的山洞吗？朗哥打猎的时候曾经见过一群人抬着好多大箱子朝那边去了，而且还有好多人把守！”倩娘跟在旁边忽然开口道：“我知道在哪。”
“倩娘，你确定？”她一句话让施崇信和向杰一下子把目光都转到了她身上，后者更是直接开口道：“距离此地有多远？”
“翻过这座山就是，山那边还有一条宽路直接往南去了，朗哥说他们就是从南边过来的。”倩娘被两人吓了一跳，随即道：“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说的山洞。”
“崇信，你马上带着手下跟倩娘过去，来人将薛枚带着，剩下的人立即送回金陵。”向杰脸上现出一丝狂喜的神情，随即笑道：“倩娘，要是真的，你可是给我淮南军立下大功了，到时候主公说不得都会召见你，还给你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