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48
易葭衣的话打断了皇上脑海中回想的画面,他回过神来,看向了一旁的禁军。
随后皇上下令,“嗯,按照计划,捉拿叛贼。小心谨慎些,务必将皇城内的奸细全部揪出来。”
“是,遵命!”
易葭衣说着行了一礼,瞥了不远处满脸冷汗、身下因害怕而流出恶臭的饶公公一眼,随后直接退了出去。
赵佑宸转身向皇位走去,期间并没有多看那几个叛徒,只是轻吐出几个字,“押进天牢。”
像是在处理几只蚂蚁的性命。
前几天,当关山二人来找他的时候,赵佑宸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最大的转机。
别看他登上了至高无上的皇位,其实赵佑宸清楚,他一直都处于岌岌可危的悬崖边上。
时刻保持清醒,是皇族之人的生存守则。
无论是内忧,抑或外患,赵佑宸都有太过难关要面对。中间有太多阻碍,可是能够为他做事,身边能信任的人又太少。
艮夏国像是一颗百年的苍天大树,内部有太多腐朽的地方。若是不能铲除,就算他是身处最高最接近太阳的枝芽,只怕也是摇摇欲坠,时刻处于动荡不安之中。
可是其中根深蒂固的关系网太多,不是他能够轻易动摇的。
若是能够凭借这一次的事件肃清老朽残破的朝堂渣滓,加上妥善处理甲郎国的入侵,相信他能够让艮夏国焕然一新。
挽狂澜之即倒,扶大厦之将倾。
若是真能有这样的成就,想必后世对他的评价,只会在开国太祖之下了。
呵,赵佑宸轻轻一笑,默默咀嚼着梦寐已久的四个字。
千古一帝。
.........
易葭衣从皇宫出来之后,直接策马奔向了十一皇子府的方向,与在附近埋伏等候多时的关山莫显忠等人汇合。
见到易葭衣的时候,在场所有将领士兵们的表情都很丰富。
惊讶、扭曲、怔愣、忍俊不禁......
接着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要爆笑,却因为任务在身不能惊扰目标。于是全部憋了回去,有些人更是憋得满脸通红,忍不住弯腰捂肚。
只有莫显忠显得很不安,他先是呆滞不动。然后他赶紧走到易葭衣身前,将她挡住不让别人看,小声着急地问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啊?”
易葭衣低头看了看,她这时才发现,因为出发太匆忙,根本没有换装。此时还是穿着宫女的衣服,梳着宫女的发髻。
而且她心里认为自己是女人,潜意识里不会太在意女装,所以仓促之间就遗漏了此事。
那么现在在别人眼中,她就是个女装大佬......
易葭衣满脸黑线,可是事不宜迟。她只好轻咳了一下,故作镇定推开莫显忠,上前向关山简单汇报了刚刚的经过。
配合着她偏向男性的沙哑嗓音,看在别人眼里,易葭衣这样不男不女的形象实在是开战以来见过最好笑的场景。
关山一边尽量认真听着,一边用手捂着嘴巴,装作咳嗽来掩饰自己的笑意。
我x,都怪那个赵延青!
易葭衣眯了眯眼睛,在关山下令之后,率先冲了进去。
因为提前来探过路,易葭衣对里面的路线很熟。她直奔赵延青书房,撂倒这个惊慌失措的十一皇子就是一顿胖揍。
一旁的纪文焕被同时赶来的莫显忠制服。
当时两人正在书房等消息。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皇宫的消息渠道被封锁,他们之前收买的同党被察觉,禁军内所有参与谋反事件的逆谋者都被及时处理。
皇宫外面的赵延青等人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会以为饶公公已经成功下毒,只等他门收到信号就能带人入宫,然后就能改朝换代心想事成。
在易葭衣身后,所有部署的将士们出动,如蝗虫般在深夜之中扑向了十一皇子府,以及皇城内各处可能的奸细住所。
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晚。
赵延青都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捆绑住,投入了天牢。
其余的奸细都在第一时间被卸掉了下巴,防止他们服毒自杀。
赵延青身边名叫纪文焕的奸细,他的卧房中找到了一张联络名单,是皇城中所有甲郎国奸细的名单。
这是为了让他进入皇城之后,利用这些资源达成甲郎国的目的。
却方便了关山的军队将这些奸细一网打尽。
......
黎明时分,天降破晓,艮夏国皇城内的人们睁开眼。
昨晚似乎有些不寻常的动静,但是陷入沉睡的人们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若是有敌袭或者即将展开战争,军营的士兵们早就敲锣打鼓通知全城百姓了。
天亮之后,有些敏锐的人发现周围有几个邻居不见了。他们好奇地询问附近的人,却没有得到回答,都是一头雾水。
那些消失无踪的人,要么是在反抗中被杀死,要么此时已经身处天牢之中。
自从登基以来就十分勤勉的皇上赵佑宸却破天荒没有上朝,皇宫传出消息,说皇上身体抱恙,暂时休假,官员们都不必上朝。
皇上突如其来的病假,让不明所以的官员们都有些心神不宁。
消息不知什么时候走漏,皇城内的百姓们都有些人心惶惶。
平民百姓们总感觉头顶的天几乎要变,却不知即将到来的是风雨飘摇,还是雨后彩虹。
......
赵延青被单独关押在天牢之中,两天时间,有吃有喝,还有人为他疗伤。
尽管这些人都不与他交谈,也不回应他想要见皇上的要求,但是都没有虐待他。要说他唯一遭受的殴打,就是前两天晚上被易葭衣打的那一次。
这样的对待,也让赵延青产生了一丝幻想。
他想着,“皇兄应该还是顾念兄弟之情的吧,对,肯定是这样,不然怎么会这样对我呢。
我、我去向皇兄求情,就说我是一时糊涂,求皇兄看在父皇,不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饶我一命.....”
心里做好求情的打算,赵延青便在牢房内扯开嗓子叫喊起来。
“来人啊!有没有人?带本皇子去见皇兄,有人吗?只要还没有定罪,我就仍然是这艮夏国皇族之人,你们敢怠慢我??来人!我要见皇兄!”
第527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49
赵延青喊了许久,却只听到自己的回声。
这里是关押重犯的地方,赵延青更是重中之重的重犯。他在最尽头的位置,与前一个牢房的距离相隔很远。
他喊得嗓子都有些哑了,见没有人理会他,准备休息一会儿再喊的时候,突然就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很快就停在了他的牢房前。
赵延青抬头看过去,这穿着明晃晃黄袍的,正是他求着喊着想见到的赵佑宸。
真的见到皇上,赵延青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后背发凉。
他嘴唇翕动了一会儿,最后只是跪了下来。双手在前,匍匐在地,行了一记大礼,口中说道,“罪臣参见皇上。”
赵佑宸坐在太监为他准备的椅子上,嗯了一声,示意赵延青平身。
平身之后,赵延青见皇上身边又多了一人。
那人脸窄而瘦长,双颊凹陷,时刻上扬的嘴角是掩饰他内心的最好表示。身着水蓝外袍,同色缎带束发。
看到对方完好无损站在皇上面前,赵延青惊讶地一下子向后坐到了地上,伸出手指指向对方,“你、你、纪文焕,你、你竟是如此两面三刀之人??”
赵延青怒目圆瞪异常惊讶的样子,把“纪文焕”逗笑了。
随后“纪文焕”上前一步,面向赵佑宸,弯腰行礼,开口说道,“皇上,看来末将这欺骗效果还是不错的。”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赵延青终于认出了来人。
他的神情变了又变,接着浑身一抖,哆哆嗦嗦问道,“孟、孟芹?”
易葭衣偏头斜眼瞥了过来。
这眼神,赵延青确定了眼前这个人是谁,“你是孟芹?”
在牢里的这两天,有充分的时间让他去思考,这样缜密的计划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赵延青人生中的前二十多年,他一直表现的都是一个谨慎小心、听话好学、温文尔雅、与世无争的性格。
无论是母族的势力,还是他出生的时机,都不足以让他成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但是在闽舟城的时候,一个名叫纪文焕的谋士来主动接近他,激发了他的野心,带给了他希望。
甲郎国这一次的攻击,就是他赵延青上位的契机。
他不过是在陪伴太上皇的时候,比以前受到了更多关注,所以太上皇会派他前来送劝降书。
按照赵延青以前的印象,他一向很少参与政治斗争,这一次也不会有人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不会引起太多重视,这才是暗地里行事的最好掩饰。
可是赵延青在欣喜等待中的时候,迎来的却是易葭衣的痛揍,这样的心理落差足以将他击垮。
这两天他想不出自己究竟是何时暴露的,也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能识破他们计谋的人的谁。
可是这一瞬,他看到了假扮纪文焕的那个人,想起被她无情殴打的画面,回忆起在军营与她交谈中的一点不自然。
所有线索在赵延青的脑海中连成一条线,让他几乎可以确定,打乱他所有计划,迫害他到如此地步的人,就是那个恶毒的女人。
心里的不甘、愤怒、躁郁瞬间涌上心头,赵延青发出了尖锐的嚎叫。
他猛地扑到前面,双手从牢狱的木栅栏中伸出来,想要抓住易葭衣,想要撕烂她的脸,扯掉她的伪装,让她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是他的手臂距离不够,就算他再怎么拼命向前伸,也无法碰触到面前的女人。
赵延青知道自己就算侥幸不死,肯定也会受到很大的惩罚,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生活和地位。
赵延青嗓音沙哑,奋力地叫着,“皇兄!这个孟芹,她是个女人!她犯了欺君之罪!皇兄,你赶紧把她处死,把她满门抄斩!”
他失去了一切,那他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报着这样的心态,认出易葭衣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向皇上道出真相。
没有意料之中龙颜大怒的场景。
赵佑宸坐在椅子上,扬起下巴,面无表情看着赵延青。
易葭衣保持着刚刚回头斜瞥的模样,高高在上冷冷看着赵延青。
看着他如今疯狗一般的可怜样子,逮到谁就想咬谁。
“皇兄,她真的是女人,你们搜身看看就知道了!”
“朕已经知道了。”
什么?
皇上的话如同晴天霹雳,让赵延青停止了嘶吼,停止了一切挣扎。
易葭衣看到赵延青呆滞的表情,轻笑了一下。既然知道要来找这个阶下囚,怎么可能给他反咬一口的机会?
在易葭衣易容成纪文焕的时候,她就已经将自己是女人的事情禀告给了皇上。
并且希望在击退甲郎国,解决这些事情之后,能够解甲归田,不再参与政务。
一来是满足孟芹的心愿,二来是打消皇上的疑虑。
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允许身边有一个随时能假扮成别人的官员存在的。、
皇上只是一开始表情有些变化,很快他就恢复了之前淡定的模样。
“朕并不惊讶,毕竟孟骑尉女装的扮相,还算不错。”
听到皇上的话,易葭衣的嘴角有些抽搐。
全当他是在夸奖自己了.......
在易葭衣许诺,绝不将易容的方法教给任何人之后,皇上也给了她一个承诺。
会保留她的官阶和俸禄,但是不给她实权。而且她要保住这个秘密,一辈子以男子身份示人,以免有人质疑艮夏国的法令,为此喋喋不休招来麻烦。
易葭衣满口答应下来。
做完任务,让那三个孩子代替自己照顾杨氏,安排好他们的生活,易葭衣就要回去了。让她继续扮男人,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
赵延青彻底泄了气,本来在牢狱中睡不好,身体出了些问题。刚刚的嘶吼和挣扎,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以至于他现在瘫坐在地上,像一滩烂泥。
“十一弟,你意图杀害朕,篡位谋反,本是死罪,就算是太上皇,这一次也不可能救得了你。”
听到皇上的话,赵延青身体抖得像个筛子,鼻涕眼泪一起都流了下来。
停顿了片刻,皇上继续说,“但是现在朕,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第528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50
赵延青闻言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皇上。
赵佑宸扬了扬下巴,示意接下来的话让易葭衣来说。
易葭衣微微点头,随后转身朝向赵延青,不容置喙地说道,“你与我一同前去甲郎**营,面见乌禄结章。”
“什么?你、你想要做什么?”赵延青因为太过惊恐,所以脸有些抽搐,牙关不停碰撞。刚刚流出来的眼泪鼻涕都来不及擦掉,看起来狼狈得像一只因为斗败了而等待被宰割的公鸡。
“我要做什么你不需要知道,你只用带领我们一起去敌方大营就好。”
“你、你们想要对乌禄结章不利?”
易葭衣不置可否,没有回话。
“去敌方大营?那是会死的啊!那是乌禄结章,是甲郎国战功卓著声名显赫的大将军,你知道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吗?”
“呵,”易葭衣嗤笑一声,“你又不是没去过。”
“我....”赵延青语塞,随后他立刻反应了过来,“你、你怎么会知道?你们知道我去过那边?”
易葭衣依旧噤声不语,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哈哈哈哈哈.....”赵延青突然发出了凄厉的笑声,“原来如此,原来你们都知道。只有我、只有我如此愚昧,竟以为瞒过了你们所有人,原来只有我蒙在鼓里.....”
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说话,围观牢狱内的赵延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他笑够了才问道,“那为什么你不直接伪装成我的模样,去刺杀那乌禄结章呢?”
易葭衣这一次回答了他的问题,“因为我的伪装能力有限,只能做到大致相似。若是细看的话,还是破绽百出。进去那边大营之后,乌禄结章的注意力一定是放在你身上,而不是我这边。
他们旗下奸细千千万,乌禄结章不会专门盯着一个求和使者看,也不会特别在意一个谋士的样貌变化。”
赵延青眼光复杂地看着易葭衣,哑着喉咙说道,“原来如此,孟芹,我万万没想到,你竟是心机如此重的人,你好可怕。”
易葭衣抿了抿唇,随你怎么看吧,我只要完成任务就好。
赵延青随后惨然一笑,看向了皇上,“皇兄,你说给我活的机会,可是要我去乌禄结章的大营,暴露在敌方刀枪之中,与送死有何异?”
赵佑宸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放在椅背上,缓慢地说道,“去,不一定会死,不去,必死。”
牢狱中阴暗的氛围笼罩在赵佑宸周围,夏末的时节这里面却格外阴寒,更衬得这位帝王此刻冷若冰霜。
他继续说道,“十一弟,你可知道,这两天朕命人让你吃好喝好睡好,是因为你还有价值。若是你没有价值,也不愿听话,那朕,就只能让其他人‘照看’你了。
想要与乌禄结章见面议和,找个朝中大臣即可,不一定非要你出面。十一弟,你并不是那么特殊,朕此次前来,是看在往日兄弟的份上给你机会。你若不能把握住,于朕而言没有任何损失。”
赵延青听完,只是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等了片刻,皇上终于不耐烦了,他示意左右的人,准备起身离去。
“皇兄!”赵延青着急了,他知道如果放任皇上离去,那么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连忙喊道,“我、我去,我去,皇兄,你一定派人保护好我,我不想死啊......”
皇上在赵延青看不见的阴影里勾起嘴角,并没有回应对方的话,而是直接说道,“稍后会有人来带你出去,你先洗一洗,祛下身上的晦气。”
说完便直接离开。
易葭衣跟在赵佑宸的身后,也离开了牢房。
赵佑宸所说的,并不是非赵延青不可,这是实话。
但是若能让他领队前去,那肯定是最好的。
因为早已与赵延青见面,并且交涉过谋反的事情。所以相比起其他的使臣,乌禄结章肯定是最信任赵延青的。
当一个人处于比较信任放松的环境中时,防备心会低很多。
......
三天后,皇上召见了牛大人,告知他自己已经做出了议和的决定。
然而牛大人从皇上寝宫出来之后,脸色很差,并没有因为他们求和派成功而感到开心。
因为他看到的皇上,卧病在床声若游丝,脸色苍白,连抬手都很困难,似乎病得很重。
虽然牛大人忧心忡忡,可还是将议和的消息替皇上传达了出去,并且隐瞒了皇上的身体状况,没有向任何同僚透露具体情况。
同时,此次议和的使者代表已经确定了下来,三天后,将由十一皇子赵延青带领前往甲郎国大营,与乌禄结章等人签订协议。
因为之前太上皇的劝降书是由赵延青送来的,所以众位大臣们都没有意见。
而且他身为皇室中人,有这个资格代表皇上与甲郎国议和。
赵延青也没有意见,准确来说,他是赶鸭子上架,没办法提出什么意见。
当天一名信使出城,骑马前往甲郎**营外,告知对方,三天后交涉议和细节。
自从上一次赵延青入城交劝降书之后,皇城的城门再没有开过。那之后,甲郎国大军第一个见到出皇城的人就是这位信使。
得知议和使者代表是赵延青,乌禄结章明白,皇城内那一群人的任务完成了。
因为城内没有送来消息,所以乌禄结章不知道艮夏国皇上现在身体状况如何。不过皇城内似乎比较平静,并没有兵荒马乱。
所以他猜测,赵延青最后只是选择了让赵佑宸身体虚弱的毒药。
对此他嗤之以鼻。
乌禄结章的准则是,干大事的人,就不能心慈手软。如果让他做这样篡位的事情,他一定心狠手辣斩草除根,把敌方生还的希望全部扼杀,以确保自己万无一失。
不过赵延青究竟怎么选,他也懒得管,只要最后能答应自己的条件就行。
想到这里,乌禄结章叫来了一些手下,吩咐他们去准备协议的事情。
接下来,就是等待三天后的。
按照正常的步骤,应该是先确定议和的条款,然后商议细节,比如何时运送款项,公主和亲的期限等等,最后就是签订协议。
第529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51
将所有事情吩咐了下去,乌禄结章满意地向后仰躺,靠在了那张铺着老虎皮毛的椅子上。
这张老虎皮是他十四岁那年出去打猎时,在侍从的帮助下捕猎成功上交给父亲,最后父亲再赏赐给他的。
乌禄结章闭上眼睛,闪回过从前不少画面。
他虽不是长子,但是相信有这一次攻打艮夏国、并且满载而归、还成功扶持一个傀儡皇帝的功绩之后,他拿下下一任甲郎国皇位的可能性又多了四成。
想到这里,乌禄结章的嘴角上扬,心里更加期待三天之后的到来。
.......
如此,又过了三天。
这三天时间,皇城内出人意料的很平静。
牛大人宣布皇上的议和决定之后,以翼王、关山为首的主战派偃旗息鼓,不再挣扎,他们像是认命一般纷纷接受了这个结果。
皇上生病的消息虽然有所走漏,但是牛大人安抚众人。说皇上只是因为这段时间操心国事太过劳累,并无大碍,多休息几天就能痊愈。
无人怀疑他的话,于是皇城内的所有事宜照常运行。
短短三天时间,没人会去关注十一皇子府为什么没有一点动静。
三天后的清晨,旭日初升,碧空万里。
初秋的早晨驱散了前几日的闷热,带来些许凉意。
艮夏国的皇城北面城门大开,一队议和使者从里面鱼贯而出。
为首的正是十一皇子赵延青。
此时的赵延青脸色苍白,眼神飘忽,脚步虚浮,身体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适。虽然穿着正式而华丽,但是看起来却像是一个病弱公子。
赵延青身后紧跟着一位使者,名叫周桓石,他搀扶着赵延青向前走。
周桓石向前来引路的甲郎国使者解释,“十一皇子前两日突感风寒,加上担忧皇上的病情,因此有些头疼脑热,身体不适面色不佳。
但十一皇子仍然担负起此次两国议和邦交的重任,坚持要亲自前来与乌禄将军签订协议。我等虽担忧,但佩服十一皇子的大明大义,因此辅助他前行,帮助两国顺利和谈。希望乌禄将军谅解微臣的不敬。”
这话传到乌禄结章耳中,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赵延青因为下毒谋害自己皇兄,心中不安,加上天气变冷,所以得了病。
但是害怕甲郎国出尔反尔,过河拆桥不履行要扶持赵延青的承诺,所以宁愿带着病体,也要亲自过来见一见乌禄结章,与他商议后续如何称帝的事宜。
赵延青一行人在莫显忠率领的士兵护送之下,来到了甲郎国大军的阵营前。他们纷纷抬起手臂展示一番,以表明身边没有带兵器。
莫显忠的部队被拦在外面,只余赵延青等一行人继续前进。
莫显忠的目光紧紧黏在其中一个人的背影上,直到那支队伍淹没在敌营中,他也没有转移视线,像是在翘首以盼他们的归来。
乌禄结章营帐的幕帘拉开,赵延青一行人依次走了进来。
当看到人群中的“纪文焕”,乌禄结章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此时“纪文焕”站在离赵延青不远的地方,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依旧是那套水蓝色的长袍,袖子宽大的文人打扮。
“纪文焕”进来营帐之后,只是低头看着地面,并没有四处打量,也没有与乌禄结章有任何视线交错,看起来十分小心谨慎。
当艮夏国的使者们都站定之后,部分甲郎国的士兵走出营帐,放下了幕帘。
只余帐内两国议和的重要使臣分立两侧,以及保护乌禄结章的部分士兵站在各个角落。
乌禄结章上下打量赵延青,记起来上次他被自己气势吓到的场景,只觉得这家伙现在看起来比上次还要怯懦一百倍。
但是他仍然哈哈笑了几声,开口寒暄道,“十一皇子,初次见面,谨代表甲郎国子民,向贵国敬以诚挚的问候。”
乌禄结章话虽说是问候,但是却没有任何做出礼仪姿态的表示。
听到乌禄结章的声音,赵延青打了个寒颤,然后开始忍不住的发抖。
他抖动的动作越来越大,就连他身后搀扶他的的周桓石都难以掩盖住。
乌禄结章面露疑惑,他刚想开口询问赵延青发生了什么,余光却瞥见斜方有一不知名物体急速朝他飞来。
乌禄结章寒毛直竖,这样危险的感觉和几个月前第一次兵临皇城城下,险些被一支巨弩所伤的感觉是一样的!
然而这一次,因为距离实在太近,那支箭弩体积小速度又实在太快。
乌禄结章尽管及时转身躲避,但还是被箭弩所伤。
箭弩划过他的眼皮,乌禄结章下意识地闭眼,但是箭弩尾端十分尖锐,刺穿了表皮,刺伤了眼球。
乌禄结章只感觉到眼睛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紧接着他的左眼前面只看到一片血光,再也不能视物。
脆弱的眼球传来剧烈的疼痛,强壮如乌禄结章也难以抵挡,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声。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甚至两个呼吸都不到。
假扮纪文焕的易葭衣早就将前几日找工匠赶制的小型箭弩藏在宽大的袖袍之中,这是一把菱形的箭弩,只需单手即可操作。
箭弩小巧玲珑,方便携带。
配备的羽箭也轻便精致,没有什么后坐力,十分适合枪击并不太准的易葭衣使用。并且短小尖锐,可以存储很多支接连发射。
当乌禄结章的注意力全被抖成落水狗的赵延青吸引,易葭衣不动声色的摸出箭弩,抬眼瞄准乌禄结章的头部,发射了羽箭。
在乌禄结章向右侧偏移躲避的时候,易葭衣第二支羽箭再次发射。
此时乌禄结章左眼血红,无法视物,只剩右眼可用。
独眼的视线中,他看到那支催命的羽箭直冲他咽喉而来。
乌禄结章还处于刚刚躲避的惯性之中,此时根本无法扭转身体。他只能伸出右手,张开手掌向前,挡住这致命一击。
羽箭射中他的右手掌心,竟然直接射穿,整支箭钉在了他的手上。
帐内的甲郎国士兵们已经反应了过来,他们拿起武器,豺狼虎豹一般扑向这一群异族使者们。
第530 安能辨我是雌雄 52
周桓石一只手拎着赵延青的后领,一只手从腰间拔出软剑,迎战冲过来的敌军。
赵延青吓得面无血色,他双手抱头死死埋在胸前,随着周桓石的动作转来转去,根本不敢抬头看眼前的场景。
时不时就有热血溅在赵延青的身上,他只觉得自己的双手和脑袋沾染了不少粘稠的液体。
所有使者们纷纷拿出藏在身上的武器,与帐内的士兵们战作一团。
这些使者根本不是前来议和的文臣,他们是出类拔萃精心挑选出来的武将,是以命相搏的刺杀小组,各个是翼王、关山、韩其座下最精锐最适合暗杀袭击的将士们。
尤其周桓石,他是翼王身边最得力的战将之一。他武力高强,能言善辩,见识过诸多大场面,也实施过不少暗杀行动。因为常年跟随翼王在南方城镇,因此乌禄结章从未见过他的样貌。
周桓石心性沉稳,临危不乱,是看管赵延青、避免他出现破绽的最佳人选。
虽然这里是甲郎国大营,周围都是敌军。但是营帐内的容积有限,艮夏国刺杀团们分派几人去守住入口处的幕帘,便能很好地牵制住士兵,暂时平衡目前的局势。
而此行易葭衣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坐在上座的乌禄结章。
她出其不意的两箭效果很好,虽然没能直接射死乌禄结章。但是一支使他眼残,一支射穿手掌,让这位铁血将军起码失去了一半的战斗力。
易葭衣乘胜追击,拿出箭弩,不再掩藏,连发几支箭,射向乌禄结章的要害之处。
她右手持箭弩,左手从后背取出脑袋大小的弯刀。一边抵挡向她挥砍武器的士兵,一边继续袭击乌禄结章。
乌禄结章身边的士兵们反应并没有他们的将军快,面对这样宛如暗器的羽箭,只能用身体去保护。
羽箭虽小,却能一剑封喉。
易葭衣且行且近,很快将乌禄结章面前的士兵们清楚干净,靠近他的身边。
其余士兵就算想过来也有心无力,只能看到那个卑劣的暗杀者接近了自己的将军身边。
乌禄结章岂会坐以待毙?
他站起身来,用左手拔出佩刀,自上而下斜劈向易葭衣。
他一边出手,一边厉声质问道,“贼子纪文焕!本王待你不薄,你竟叛变本王,伙同敌人来行刺?!”
易葭衣冷哼一声,贼子纪文焕已经死了,在你面前的是阎王易葭衣。
但她没有开口,没有回应。径直向侧方扑过去,躲过了乌禄结章这一刀。
在扑到地上的瞬间,易葭衣瞅准空隙射出最后一箭。
她的位置很低,乌禄结章来不及防御,这支箭径自射入了他的右膝。
羽箭射完,易葭衣并没有扔下箭弩。从地上翻身而起后,她将左右武器对换,左手持弩,右手持弯刀。
乌禄结章忍着伤口的剧痛,依旧挥着手中大刀,与冲刺而来的易葭衣对砍。
易葭衣并不与他硬拼力量,而是翻手向下,弯刀内侧与对方的大刀刀刃划过,卸掉了大刀挥舞的力道,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
弯刀来到乌禄结章大刀的肚腹处,易葭衣借助对方抵抗的力气向侧后方退去,旋转身体,直接来到乌禄结章的背面。
乌禄结章心里大叫一声,不好!
背面暴露在敌人面前,无疑是最致命的。
然而受了几处伤的他却来不及转身格挡。
易葭衣将左手的箭弩架在乌禄结章身前,用弓弦抵住他的咽喉。右手弯刀在身侧,谨防敌军偷袭。
“叫你的部下停手。”
听到后背传来沙哑低沉的声音,乌禄结章先是一愣,随后意识到,这人并不是纪文焕,只是一个长相相似的冒牌货。
“无知小儿,你可知挟持本王的后果是什么!”
易葭衣挑了挑眉,她没想到这人处于这样的境地之中,竟还是如此硬气。
于是她干脆放开喉咙大声吼道,“都住手!不然就让你们的乌禄大将军身首异处!!”
帐内还在血战的两方立刻停止了攻击,纷纷看向高位之上的两人。
看清形势之后,甲郎国的士兵不敢再轻举妄动。
局面瞬间稳定,无人再有攻击性的动作。
艮夏国暗杀团纷纷以周桓石为首,向易葭衣的方向靠拢。
乌禄结章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想做什么?你以为伤了本王,你们还能走得出去?”
易葭衣并没有多费口舌,能行动的就直接出手。
她紧握箭弩,微微用力向后拉近,在乌禄结章咽喉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她小心把握着分寸,害怕一个不小心将乌禄结章咔嚓掉,那他们这群人就走不出去了。
在周远石的示意下,另一人将袖中保存好的文书拿过来,放在了乌禄结章面前。
乌禄结章匆匆扫过,他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是一份让甲郎国无条件退兵的协议。
并且还要乌禄结章保证,甲郎国接下来十年不会出兵来犯。
“哼,荒谬!本王怎么可能会答应签这样的协议?”
易葭衣拉紧手中弓弦,做出一副非常愤怒的模样,她用沙哑的喉咙怒声呵斥,“乌禄将军,如今尔为鱼肉,而我手握刀俎,劝你还是看清时势比较好。
我们几个都是亡命人,生死早就置之度外。命如草芥,与乌禄将军这样的豪杰不可同日而语。
倘若用我们的命,来换你的命,也算是值了。想必在后世之中,我们的名字也能流传四方。
但是乌禄将军,你确定要因为一纸协议就葬送在我们手下?
甲郎国不久前才吞并了两个部落,如今正是需要维稳的时候。若是乌禄将军做为代表与我们签订协议,有艮夏国在你背后支持,还怕拿不到甲郎国的皇位吗?
乌禄将军,您身份高贵,注定要成为人上之人,怎能折损在我们这些宵小之人的手中?”
易葭衣这番话有理有据让人信服,掷地有声一点都不心虚。
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个她声称要合作的人的眼睛,正是被她射瞎的。
乌禄结章右掌一箭,右膝一箭,左眼被伤估计再也无法视物。他忍着身上的疼痛,不出声也不颤抖,看起来似乎是在思考易葭衣的话。
第531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53
一纸合约而已,能管什么用?
只要他愿意,就算是两国帝王印章盖下的协议他都能撕毁!
乌禄结章再次扫过那份文书,表情扭曲,完好的右眼透露出恨不能将这张纸烧毁的仇恨光芒。
他心想,等到恢复自由,便撕毁这屁用没有的协议,杀了这群小贼,大举进攻突破皇城,屠尽城内所有人!
垂眸就能看到与自己近在咫尺的那副箭弩,乌禄结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想想自己的身份,他的确不适合与这些人同归于尽。
闭眼,深呼吸。
随后乌禄结章张开眼睛,缓缓说道,“本王同意,拿笔来。”
周桓石眼神示意,一旁的人立刻上前,将原先帐内桌上早就备好的笔墨拿来。
本是为了庆贺甲郎国计谋得逞而准备的笔墨,现在却成了要保命而不得不拿起的狼毫。
乌禄结章这辈子都没这么屈辱过,可是他也只能扔下左手刀,伸出不常用的那只手,握住了别人递来的毛笔。
唰唰唰签下自己的名字,从怀中掏出专用的印章盖了上去。做好这一切,乌禄结章将笔甩开,问道,“好了?”
易葭衣不答反问,“乌禄将军,可否送我们到营帐外?”
乌禄结章没说话,只是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
就算易葭衣不说,乌禄结章也猜到了,对方肯定要将他劫持到营帐外,甚至会把他劫回城内,以确保这群人的安全。
但是他也相信,这些人不会真的取自己性命,不然不会签订这个协议。
在乌禄结章的印象中,艮夏国并不是个强势的国家。两百多年来一直安心待在西北两座群山,偏安一隅,重视经济和文化发展,却丝毫没有扩张的野心。
这样的国家,断然不会主动挑起战事,去诛杀敌方皇子。
乌禄结章心想,罢了,等到本王回去养好伤,再找机会将这个国家从世界版图上抹去!
在易葭衣的押解下,艮夏国的暗杀团开始徐徐向帐外走去。
以易葭衣和乌禄结章为中心,所有人包围着他们,尽量保护易葭衣,以免她被流矢所伤,给乌禄结章反扑的机会。
周桓石拖着被吓得虚脱的赵延青也站在圈中,一群人警惕小心地向外挪去。
这些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知道怎样的阵型和步伐最安全。
让外面准备好的甲郎国弓箭手找不到可以射击的角度。
若是不能一击杀死易葭衣,那么乌禄结章就会有性命危险。
一直到这群人离开甲郎国大营,弓箭手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外面等候已久的莫显忠早就心急如焚,在看到甲郎国大营发生异动,大批人向中心营帐集中的时候,他就知道易葭衣等人行动了。
他立刻发出指令,皇城内等候的大军倾巢而出,呈口袋阵型,将甲郎国大营层层包围。
两军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就看到甲郎国士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易葭衣等人走了出来。
果然如乌禄结章所设想,出了阵营,身后的人也没有放开他。
“什么时候放了本王?”他阴沉着脸,强压怒火问道。
站起来之后,乌禄结章的身高明显要高于挟持他的易葭衣。
然而乌禄结章右膝受伤,他无法站直,只能瘸着腿勉强行走。
加上另一人在一旁搀扶,使得乌禄结章只能弯腰拱背倚靠旁人。
这样一来,易葭衣与这位人质的身高差小了很多,她也能更牢地握住箭弩。
当易葭衣等人全部回到艮夏国的队伍之中,彻底进入安全的范围之后,众人这才将团团包围保护着的铁桶阵散开。
此行收获颇丰,暗杀团仅死亡一人,其余人虽都有或重或轻的伤势,但都并不致命。
对于临出发前已经立下生死状的这群人来说(除了赵延青),这样的结果相当于是捡了一条命。
转过身来,易葭衣面朝前方,此时两军相隔不到一里。
乌禄结章帐下左右将军一死一伤,现在站在甲郎国大军最前方的,是他的副将和军师。
此时敌方所有人都用迫切着急的目光看向乌禄结章,他们希望艮夏国的人能够信守承诺,签订了协议就放他们的大将军回来。
他们肯定会放人的吧!
毕竟他们刚刚的表现,明显就是冲着那份协议来的。
一些忧虑焦躁的士兵忍不住小声嘀咕了起来。
若是再不能安抚军心,那么甲郎国大军的士气就要乱了。
“军师,你怎么看?”甲郎国阵前的副将忧心忡忡地问道。
军师摸了摸掺杂着不少白色的胡子,郑重其事地说道,“艮夏国身为礼仪之邦,历来看中文臣,也就是看中仁义道德等品性,肯定是守信之人!
老夫相信,他们既然强逼着大将军签下了协议,在自身守信的同时,也是希望我方守信。
所以,我们只需要静等即可。不过,大将军眼睛受伤,也不知会不会影响.......”
突然,远处的一幕让这位胡子灰白军师的话全部堵在喉咙里,随后演变成了粗重的喘息声。
其他人与军师的反应一致,他们在第一时间都无法发出声音,只是呆愣愣地看着那个脑袋落地。
脖子上碗口大的伤口中飙射出来的鲜血飞到极高的位置,失去了支撑和生命力,那具无头躯体朝着前方轰然倒地,扬起了满地的黄沙灰尘。
这一倒,也在甲郎**队的将士们心中,敲下了重重一击。
头、头没了......
死了,乌禄大将军,他们的总指挥,甲郎国最杰出的军事家,下一任帝王的有力竞争者,竟然就这么死了。
而且是尸首分离,宛如一个罪人那般,被敌方斩首而亡。
站在最前方的几名将领反应过来之后,都是双眼通红发出怒吼,有人的额头已经浮出了青筋。
这些将领平时与乌禄结章走得近,一同出生入死经历过不少战争,对凶猛善战的乌禄结章有发自内心的崇拜。
为首的将领们叫着喊着就要冲上去,想带领所有士兵与艮夏国那些不守信用下三滥的小人决一死战。
可是与这些领头的将领们不同的是,大多数士兵们虽然也愤怒,但同时也掺杂了很多其它情绪。
第532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54
这些普通士兵完全不掩饰他们的不安、惊讶、恐惧、焦躁、迷茫、混乱等等.......
那名胡子灰白的军师在惊诧和伤痛之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他及时拦住了一旁准备冲将上去的将领们。
军师规劝道,“乌禄将军已死,如今大军只能由我等来指挥,切不可意气用事!现在军心涣散,士气不振,又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我方孤军深入已久,粮草供应不足,此时不宜死战。
铁浮屠部队在前冲锋,务必取回乌禄将军的尸首,两翼轻骑兵掩护,大部队不可主动攻击,之后要且战且退。”
军师短时间内脑袋疯狂的运转,很快推算出现在形势很不利,不能硬打,只能先避其锋芒。
艮夏国的军队似乎算到了他们的反应,根本不愿给他们撤退的机会。
易葭衣勒紧弓弦切断乌禄结章的脑袋的那一刻,飞溅而起的鲜血就是开战的信号。
关山从正面出击,翼王和韩其负责左右两侧。他们埋伏了许久,倾巢而出,只等着把敌军杀个片甲不留。
当敌军还在愤怒惊讶的时候,艮夏国大军已经从三面攻来,逐渐靠拢,合围了这群失去总指挥官的无头苍蝇。
甲郎国大军连营帐都没能收拾,就集体急匆匆迎战。
以己有备而攻敌方无备,这是第一大优势。
斩杀敌军总指挥大将军,令敌方军心溃散,心生惧意,这是第二大优势。
僵持三个多月,己方粮草充裕敌方粮草匮乏,士兵的营养补充上有差异,这是第三大优势。
多方优势加在一起,令这场战役的天平提早偏向了艮夏国一侧。
甲郎国大军最前排的两队将领听从军师的吩咐,率着各自的精锐骑兵冲向了艮夏**营,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夺回乌禄结章的尸首。
主力部队也迎向了三面夹击而来的艮夏国士兵,其余士兵则以防守为主,接应冲锋的士兵,等待命令要随时向后撤退。
军师指挥着大部队,尽量保持阵型,不要被冲散,不将战线拉得太长。一旦铁浮屠部队抢回乌禄结章的尸体,他们就立刻后退。
甲郎国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乌禄结章的尸体。
他们整体呈锥形,尖头是两个将领率着的铁浮屠主力骑兵,侧翼为铁浮屠和其他骑兵,中间为步兵,后方为驰援的弓弩手,以及随时要后退的伙头兵后勤兵等等。
铁浮屠虽然攻击凶猛,盔甲坚硬,但是他们并没有寻常骑兵那样灵活。
艮夏国不以骑兵正面对抗铁浮屠,而是派了一队步兵冲杀过去。
这群步兵个头矮小,身板瘦弱,看着竟比女子还要纤细。
但是他们胜在动作灵活,力气虽然不够大,但是闪避和出手极快。
这些矮小士兵们的目标不是铁浮屠上面的骑兵,也不是全副武装起来的敌人铠甲,而是拴在一起的骏马。
尤其是中间那一批骏马的马蹄。
铁浮屠由三人三马为一组,中间那匹骏马要求是三匹之中最强壮的,可以稳定阵型,带形成堡垒之势。
相比起来,左右两匹战马则是较为灵活的,这样可以调控方向,更方便作战。
艮夏国这组专门针对铁浮屠的步兵手握利刃,直扑马匹下盘,寻找着各种刁钻的角度接近中间那匹马。
随后或弯腰、或扑倒、或后仰、或斜刺.....
他们面带视死如归的表情,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攻击毫无铠甲保护的马蹄。
有的马蹄筋腱断裂深可见骨,丧失了奔跑和战斗能力。有的马蹄稍好一点,却也是鲜血横流,无法保持平衡。
中间的战马马蹄受伤,动作不稳,连累的就是左右两边的战马,继而连累的就是上面三名甲郎国骑兵。
作战效果明显,可是艮夏国这支小队付出的伤亡也很惨重。
他们是关山特地选拔,专门训练出来迎击铁浮屠的人。他们只有一次上场的机会,若是不能一举击溃铁浮屠,敌军回去休整并作出应对的方阵,那么下次他们休想再有近身的可能性。
在临出发前,所有人都签好了生死状,并且由国家许诺,会安顿好他们的家人。
若是没有必死的决心,那么以一人之躯,怎能阻挡铠甲战马的铁血之蹄?
他们其中一些人还未靠近,便已被骑兵的刀枪斩杀,或者被铁浮屠战舰一般的庞大身躯撞击而死。
完成使命的,多数都是死于战马之下。
马蹄碾压在他们的身躯之上,凡是被踩踏的地方,皆是血肉横飞露出白骨。
有些人甚至冒险窜入两匹马之间的空隙,在瞬息之间用身体做盾,来确保手中刀刃划破马蹄。
这样近距离的斩马蹄行为,结果是可喜的,后果也是惨烈的。
战马感到剧痛,马眼通红,发出嘶鸣。与相邻的战马合作,成夹击之势,将这个胆敢置身于铁浮屠战舰之间的步兵压得粉身碎骨。
步兵的胸骨腰腹被战马的身体碾压,肋骨从肉沫中刺出。脑袋如同西瓜那般被压碎,黄的白的红的爆浆而出。
这群步兵们如同死士一般,皆是以命换马,以血祭魂。
铁浮屠的阵型因为中间马匹的损伤而发生了不可逆转的破败之势。
他们如同之前攻城被组合在一起的云梯那样,牵一发而动全身。
战马不再受指挥,脚步凌乱马蹄高扬,将不少骑兵掀下马背。
骑兵们见再也控制不住下面的战马,也难免自乱阵脚。
混乱之中,这些骑兵被后续赶来的艮夏国部队砍杀。
甲郎国大军一向引以为豪所向披靡,在无数峥嵘岁月中立下赫赫战功的铁浮屠,就这样被自杀式的袭击,打得措手不及再无翻身的可能。
然而铁浮屠战败,甲郎国还有轻骑兵。
两侧的轻骑兵见前方铁浮屠阵型混乱,人仰马翻,已然失去了战斗能力。他们便穿梭于战场之中,接应他们原本的位置,冲向了乌禄结章尸体的方向。
乌禄结章擅长骑射,也重视骑兵。铁浮屠和轻骑兵将士都是在他手下杀敌人、拿战功,走南闯北练出来的。
他们就算暂时不能为乌禄将军报仇雪恨,也誓要夺回他的尸身!
第533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55
上天似乎听到了这些骑兵们的呐喊,为他们敞开了一条道路。在损兵折将不少之后,几名精锐的轻骑兵终于杀出重围,带着乌禄结章的尸首回到了军师身边。
其中一人扛着无头尸体,另一人则是小心翼翼抱着乌禄结章死不瞑目的头颅。
这颗失去生机的脑袋独留完整的右眼,还看得出来里面迷茫和错愕的神色。因为太过突然,似乎他临死都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军师看到昔日英姿飒爽的将军,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忍不住再一次红了眼眶,泪水夺眶而出,从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滑落。
但是这位睿智的军师知道,现在不是痛哭流涕的时候。见目标达成,他便立刻下令,全军后退,不要恋战!
收到军师撤退的命令,所有士兵转攻击为防守,不再死战,只求安然退后。
艮夏国士兵们先是穷追不舍,却始终未能突破甲郎国坚固的壁垒,只能跟随着他们的脚步不断后退。
在斩杀不少外围士兵之后,艮夏国又追了二十多里远。
随后关山一声令下,艮夏国停止了追击,放甲郎国士兵离开。
甲郎国殿后的骑兵见艮夏国不再追击,便立刻调转马头,匆忙逃去。
马蹄扬起了滚滚黄沙,敌人仓皇远离的背影破败而凋零,渐渐变成虚幻如沙砾般的黑点,隐入了天地间夕阳的余晖之中。
关山策马而来,紧随其后的是莫显忠、李远泽、易葭衣等部将。
却不见刚刚还在两侧的翼王、韩其的部队。
他们目眺远方,看见敌军最后一支部队消失在视野中,脸上表情却没有丝毫放松。
........
军师带领着剩余的甲郎国部队,一刻不停地飞奔,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百里之外的青树城。
想当初,在乌禄结章率领下的五十万大军,就是在这里被劫了人质、抢了头颅、烧了粮草。
如今再次经过,甲郎国却已经损失了十万左右的士兵,其中包括几乎整个铁浮屠部队,以及部分骑兵精锐。
剩余不到四十万的士兵中,有不少是负伤前行的。
他们严重的缺胳膊断腿,肩膀插着箭,脑袋开了瓢。
若是艮夏国执意追击,要置他们于死地,甲郎国大军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只是如今主帅惨死,在众目睽睽之下身首异处,带给士兵们的震撼太大,士气低落,不适宜血战。
于是军师下令在青树城内稍作调整。
军师不敢在青树城耽误太久时间,此地距离皇城太近,后面的艮夏国士兵想要赶过来的话,是件非常轻松的事情。
况且有上次在这里停留的阴影,因此军师不准备在这里过夜。想着喝口水,吃点东西填下肚子,包扎一下伤口,调整一下队型就上路。
后勤部队在匆忙间还是带走了大部分粮草,可他们没有办法带走水缸。赶路极其消耗体力,士兵们现在急需用水。
青树城的水源集中在几处开采的水井之中。
甲郎国大军没有扎营,而是直接简单排查了城内状况之后,进入了附近的宅院,就近坐下,开始休憩和补给。
后勤人员去来到各处水井旁,将水一桶一桶打捞上来之后,便分发往军中各处。
有些人舀起清水送入口中,有些人则用来清洗伤口,避免沙尘血污太多影响愈合。
青树城中,这支匆忙逃窜而来的军队虽然看着狼狈,但是仍然记得要军纪严明、军容严肃。
没有过多的喧哗,也没有太大的喊痛声。
军师长吁了一口气,他蹙眉看向北方,那边是甲郎国的方向,脑中思绪万千。
他的想法是,再向北退回去三到五个城镇,然后在艮夏国的边境驻守。虽然此次攻占皇城的作战失败,但是他们之前打下的城池是实打实的胜利。
那边的城镇还留有少量士兵镇守,与他们汇合之后,就等待皇室的回信和援兵。
然后在新派来的总将军带领下,再杀回来。
此次他们甲郎国虽然损失了十几万人,但是艮夏国前面九座城镇加上皇城守卫战中的损失,加起来不比他们损失得少。
两边半斤八两,甲郎国国君又有丧子之痛,怒气是最好的催化剂。想必国君一定会增派不少援军,到时候杀个回马枪,打艮夏国一个措手不及。
最好那时艮夏国的两支援军以为他们撤退,也随后离去。
这样的话,他们甲郎国必定能一举攻下皇城!
军师想着想着,摸了摸灰白的胡子。他眯了眯眼睛,觉得事情的发展应该大致与他的设想一致。
唉,只可惜他们伟大的将军啊......
“啊啊啊......”
不远处突然传来的痛呼声,打断了军师的思考。
还没等军师唤人来询问,另一处也传来了惨叫声。
紧接着,痛呼声、哀嚎声、惨叫声、打翻东西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等等,全都接踵而来,让这座本来寂静的青树城,瞬间乱做了一团。
此时不用军师询问,他也知道发生了何事。
因为就在他的身边,有人上吐下泻,有人呕血,有人倒地两眼翻白口吐白沫......
这无疑是中毒的表现。
有人下毒!
在甲郎国大军反应过来的瞬间,城内外响起了喊打喊杀的声音。
与此同时,青树城的城墙上,竟然亮起了艮夏国的旗帜。
他们不仅在水源中下毒,早有埋伏,还派大军悄悄追了上来,准备里应外合,将甲郎国大军一网打尽!
就算沉稳如军师,也顿时慌了手脚。从早上到现在,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得突然,计中计,环中环,对方根本没想放过他们!
好在青树城内的地下水稀释了一部分毒性,使得甲郎国的将士们并没有太多人直接身亡。
饮用了这些水的,主要还是腹泻呕吐,头疼无力等症状。
不过在危急关头,在紧要的战争中,这样的症状却也是致命的。
军师立刻镇定下来,他指挥着还能站起来手握兵器的所有士兵,立刻进入战斗状态。
城内埋伏着的艮夏国士兵们摇旗呐喊,城外追来的将领们蜂拥而至。
甲郎国大军被包围了!
第534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56
此时在青树城内作战,在鳞次栉比星罗密布的房屋之中穿梭来回,双方的人马正式开始了城内的巷战。
这对于从小在草原上长大,最擅长空地上骑马作战的甲郎国士兵们来说,无疑是处于劣势的一方。
没有足够施展的空间,没有办法骑着战马拼杀,甲郎国将士们的行动被极大程度的限制了。
甲郎国大军的队型很快被打散,士兵们被围追堵截,分散于各个街道巷口之中。
艮夏**队的人数并不占优,但是他们并不执着于正面厮杀。
艮夏国士兵们分成很多个小组从不同的路口出来,将敌军赶到各个狭窄的巷子中。随后两旁的墙头会突然冒出来一些弓箭手,他们像是狩猎一般,齐刷刷将流矢射向着装明显不同的甲郎国士兵。
刚准备拼死一搏的敌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高处的弓箭手伏击。见里面的敌军死伤过半,外围的步兵立刻冲上去。
两方夹击之下,甲郎国大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员。
军师此时再也无法保持文雅斯文的形象,他发出了嘶吼,传令下去,令大军集结出城,迅速撤退。
可是他一人呐喊的声音有限,就算层层传递下去,也需要时间,更何况是这样混乱的场面。
在慌乱的脚步和仓促的混战中,军师透过血腥的战场,模模糊糊看到了远处一个人影。
是那个不讲信用亲手杀了乌禄将军的人!
军师此时才恍然大悟,之前骑兵能够顺利抢到乌禄将军的尸体,只怕也是计谋。目的是让他们放松警惕,陷入哀悼和伤痛中,从而让艮夏国趁虚而入。
军师死死盯着对方,却被士兵们簇拥着后退,很快离开了这条街道。
易葭衣察觉到远处的视线,可当她划过面前敌人的咽喉,转头望过去的时候,却只看到兵戎相见的画面。
没找到注视着她的人,易葭衣并不在意。她继续投入战场,与同伴并肩作战,收割着甲郎国士兵的性命。
青树城内的战役一直持续到明月高挂,夜色浓郁。
甲郎国大军终于全数撤退,离开了青树城。
事后清点战场,甲郎国仅这一个晚上,就损失了将近十万人。
艮夏国却只损失了不到十分之一。
仅以人数来衡量,这也是艮夏国对甲郎国以来最大的胜仗之一。
这之后的数日,艮夏国没有放弃追击。
但是他们并不是穷追猛打,而是时近时退。
像是猫捉老鼠那般,追上打一阵,然后放他们离开,假做放弃。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当敌人再度放松的时候,再突然从不远处冒出来,接下来又是一顿毒打。
连番几次下来,甲郎国士兵现在看到艮夏国的旗帜就条件反射性的害怕。
他们犹如惊弓之鸟,睡不好吃不好,甚至连如厕都无法安宁。
就怕睡梦中被追上,饭食中被下毒,如厕时被打断......
艮夏国成功将这批士兵们打出了阴影。
这样你追我赶、你逃我往的战争经历了一个多月,终于来到了艮夏国最北边的武原镇。
做为艮夏国的边境重镇,这里的建筑保留了一部分边境牧民的特色,也不乏艮夏国传承已久的人文风格。
但是经历了甲郎国大军的洗礼,这里如今只剩下了血雨腥风之后的残破,以及秋风卷落叶般的荒凉。
在这里,甲郎国的残余部队终于能够与前来支援的大军汇合。
这一次皇室派出的大军将领为八皇子,乌禄姑彦。
乌禄姑彦是甲郎国现任太子最忠实的追随者。
但看到来人是八皇子的时候,军师的瞳孔立刻收缩,心感不妙。
果然,乌禄姑彦到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收编乌禄结章剩余的部队,接过了掌管权,并且命人将军师和幸存的几名副将押下,剥夺了他们的指挥权。
如此一来,朝野中乌禄结章的集团将不复存在。
当看到乌禄结章早已腐烂变质的尸体时,乌禄姑彦嘴角露出了几不可见的上扬的弧度。
此时,乌禄结章带来的大部队,只剩下不到二十万。
损兵折将超过一半数量,并且最高统帅也丧命,这无疑会让国君震怒。
相应的,太子和八皇子党羽的势力更加巩固,几乎再也无人能够动摇。
.......
一天之后,一路上狗皮膏药一样黏着甲郎国大军后面的艮夏国大军,如期到达武原镇外面。
他们看到了对面招展的旗帜,已经不再是之前代表乌禄结章的那面,而是换了另一面,标志着太子殿下的旗帜。
“太子来了?”易葭衣疑惑地问向一旁的莫显忠。
莫显忠摇摇头,“不一定,有可能是太子集团中的武将。乌禄结章刚死,那边的皇帝估计不会再派个儿子过来,总得谨慎一点。”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征战,风餐露宿风吹日晒,易葭衣的皮肤又黑又干燥。此时她嘴唇起皮风尘仆仆的样子,与之前做画师时文雅白净的模样相差甚远,简直判若两人。
莫显忠侧头看了看易葭衣,随手从马上扔了一壶水过去,“多喝点水,看你嘴巴干燥的,以后开裂流血了,不要喊痛。”
易葭衣准确无误地接过那壶水,拧开盖子习惯性闻了闻,然后才灌入了喉咙中。
观察到对方谨慎的模样,莫显忠无奈地笑了笑。
他摇头说道,“连我给你的水都要试探了才喝,小芹,你的小心谨慎真是让我望尘莫及。”
易葭衣想起刚刚自己的习惯性动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才笑着说,“之前下毒下多了,习惯了习惯了,莫兄别介意......”
我哪里会介意这些....莫显忠默默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他们驻扎在武原镇外,却没有急于进攻,这是关山的意思。
敌方与援军汇合,战术可能要调整,此时不适合盲目进攻。
于是大军有序地扎营,开始休息,调整状态,以迎接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战役。
连日来征战不断的两支军队,在武原镇内外各自为营,形成了诡异的平静场景。
这让易葭衣想起之前在皇城外,甲郎国提出议和时,两军也是这样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第535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57
希望这一次不要僵持太久,易葭衣默默祈祷。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根本没有好好洗过一次澡,汗渍和敌人的血渍混合在一起,还掺杂着许多颜色各异的不明液体,就连头发都要打结了。
易葭衣只觉得自己现在是块行走的馊掉的榴莲鲱鱼罐头。
她根本不敢将胳膊凑近鼻子去闻一下!
其他的士兵们看到小湖小溪,就解开衣服,一个个叫着跳跃着冲进去,露出了鲜活的ro体。
往往这个时候,莫显忠都不忘过来做一下无用功用他的身体挡一挡。
可是易葭衣的回避加上莫显忠的阻挡,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军队里下水洗澡的人那么多,有的一边跑着一边开始扒衣服,跑到一半就一片赤条条,易葭衣无可避免地看到了各种各种不同的......
远远看到也就算了,有些不长眼的洗得开心了,还会甩着那啥跑过来,兴奋地邀请易葭衣和莫显忠一起去洗澡。
“副将!骑尉!一起去洗啊!不然多脏啊,这儿的水可清澈啦!看我,洗得多干净,兄弟们都等着你们呢!”
去你xx的!二愣子!莫显忠用手捂着脸,无奈地在心里骂着。
这个时候,若是易葭衣再刻意回避,未免也太不合群了,会让人察觉出不对劲的。
于是她只能将头转回来,看着士兵们充满真心实意笑容的灿烂脸庞,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找各种理由拒绝。
就算她再怎么控制视线,余光也会瞟到.....
真是水珠与那啥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看多了也就免疫了,易葭衣露出一个敷衍的微笑,默默安慰自己。
来不及阻拦其余的士兵,莫显忠只能黑着脸,赶紧找理由把易葭衣带走。
如果全员都是脏兮兮的,易葭衣也根本不会在意。
可是只有她是靠擦洗度日,根本没办法彻底洗干净的时候,这样的对比就让某妖女一声叹息。
好在没有让她等太久。
两军对峙的第二天,武原镇中走出了一队人。他们声称是甲郎国八皇子乌禄姑彦派来的使臣,可以代表皇上,想要与艮夏国的人商议和谈。
关山、翼王、韩其等人对视几眼,纷纷意识到此战的目的即将达成了。
对,没错,打来打去,最后还是要和谈。
这是关山、易葭衣等人早就商量好了的。
首先,经过几个月的战火,艮夏国需要休养生息,稳定国内的人民和政局。
第二,南方的太上皇与赵延青有不可告人勾当,他多少知道一点赵延青想要做的事情,可他还是默许了。赵佑宸急需处理内务,要尽快解决外患。
第三,艮夏国的地理位置适合防守,易守难攻的情况下,也不适合将战线拉远,保住现有国土最重要。
当然,和谈并不是屈辱卖国,也不是一定要赔偿和亲。
现在他们所能够达成的和谈,是基于两国在武力上有平等的条件,是甲郎国重视艮夏**事上的实力。
当人类想要踏足某块领土的时候,他不会和那里长期居住的蚂蚁谈平等,却会与那里的原住民谈条件。
想要有对等的和谈,武力上一定不能示弱。
这就是武将存在的意义,这就是一个国家的武力和军事发展的重要原因。
弱国无外交。
这一次杀了乌禄结章,再接再厉将甲郎国打得节节败退,使得己方扭转乾坤占据了优势,才得到了平等谈判的地位。
如若不然,要是还处在一个多月前与乌禄结章在皇城谈判的状况,对方不仅会得寸进尺不满足于现状,还想要更加优厚的和谈条件。
甚至意图操控艮夏国的皇位,从而控制住整个艮夏国。
这是艮夏国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关山骑在骏马上,越过前方甲郎国八皇子的使臣,看向远处的武原镇。
那里已经是满目疮痍,饱经沧桑。曾经的风韵和特色被战火所覆灭,曾经的人文和欢乐被硝烟击碎。
关山想到武原镇曾经的样子,想到曾经的好友石德怀,他不免一阵唏嘘。
八皇子乌禄姑彦遣使前来,并未亲自现身,估计也是听说了艮夏国之前“卑劣”的行为,害怕自己安全,所以不敢轻易露头。
关山对此并不在意,他并未下马,而是同样派遣了手下李远泽前去与使臣谈判。
两方你来我往,在中间相谈许久,最后回来向各自的总指挥复述。
双方约定,七天后的中午时分,在武原镇的南城门前面,敲定和谈细节,以及签订协议。
在此期间,关山需派信使回去皇城,向皇上赵佑宸确定和谈条件,有无修改。待信使回来,得到皇上回复之后,方可签下协议。
为了这一次和谈能够顺利进行,两方人马都是小心翼翼。
艮夏国杀了甲郎国的皇子;甲郎国的皇子与艮夏国的皇子密谋,企图帮助艮夏国皇子篡位登基;甲郎国现在过来的皇子与之前死掉的皇子关系很差.......
种种因素加在一起,让他们干脆不去深究到底是谁的过错,先把眼下的事情办好。
在这七天等待的时间里,易葭衣终于有足够的空闲,可以去偏远无人的地方放心洗了个澡。
.......
六天后,关山就收到了皇上的回复。
信中对他们此次的追击战表达了赞赏,同意了和谈的要求,还提出了一些必要的修改。
当晚,关山召集了诸位将领,一起商议第二天的准备工作。
当夜,武原镇内外都非常平静。
......
第二天,碧空如洗,日轮当午。
秋天中午的太阳并没有夏天那么酷热,却也照得人有些晃眼睛。
甲郎国看起来十分重视这一次和谈的模样,特地在南城门前搭了顶篷,摆了长桌,桌子的两边各有三张椅子。
双方约定,各派三人出席,在长桌前谈判签协议。
在此期间,双方的侍卫和士兵们都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虽说几人都报着要正式和谈的想法,但是谨慎一些总没错。
关山带着军师和李远泽坐在一侧,甲郎国八皇子乌禄姑彦等三人,坐在了对立面。
翼王和韩其率领着部队在大军前方,以防有突发状况。
第536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58
八皇子乌禄姑彦穿着的也是典型甲郎国风格的服饰,但他没有乌禄结章那么壮硕粗犷,相比起来瘦削不少,也显得文雅一些。
此时他没有穿着战甲,也没有佩戴头盔,额间有一枚暗红色配饰。
耳后有两缕麻花辫,一直垂到胸前,中间掺杂有各种颜色的羽毛编织成的发片,这是甲郎国男子在平日里常有的打扮。
乌禄姑彦眼睛狭长,颧骨偏高,嘴唇薄,嘴角微微下垂,看起来略显刻薄。
见面之后,双方客套地打了招呼,之后便进入正题。
易葭衣在太阳下晒得有些闷热,她眯着眼睛看向谈判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怎么?困了?”一旁的莫显忠小声问道。
易葭衣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嗯,昨晚关大人商议到半夜,没睡够。”
莫显忠忍不住促狭地笑了一声,说道,“之前一个多月追着敌军跑,也没见你说困,怎么休息了几天,反而吃不消了?”
易葭衣斜眼瞥了莫显忠一眼,对方立刻收回了笑容,小声咳了一下,掩饰尴尬。
她倒是不介意对方笑话,不在意地说道,“之前神经太紧绷,倒不会觉得困。现在任务即将达成,似乎可以准备班师回朝了,放松下来,自然就感到了疲惫。”
莫显忠嗯了一声,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吞了回去。随后转头看向前方,没有再多言。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两方签订了协议,和谈结束。
最终艮夏国同意以十万两银子做为交易,赎回武原镇,之后甲郎国承诺十年内不进犯艮夏国。
双方各派一个皇子去对方的国家,作为质子,来保障这份和谈的稳定性。
除了战争之外,艮夏国与甲郎国之间的贸易往来也要有所优惠。甲郎国以牧畜、皮毛、烈酒、特产等等,与艮夏国的字画、玉石、补品等做交易。
还有一些细节,也不再赘述。
这是双方都比较满意的结果。
甲郎国大军随后将撤出武原镇,在外扎营,等待艮夏国送来银子,然后再退军。
相比起之前每年交付几十万银子,现在仅仅是十万,就能兵不血刃拿下武原镇,无疑是十分划算的。
艮夏国大军顺利进驻武原镇。
五天后,与信使一同出发的车队到达武原镇。这群皇家车队装载着的,是满满十万两银子。
甲郎国收下银子,八皇子乌禄姑彦礼貌地行了一个异族的礼仪,随后便带领大军,向北方离去。
自此,艮夏国有史以来最危急的一场战争,可以宣告彻底结束。
这场战役从武原镇起,自武原镇终。无论是伤亡人数,城破数量,军民参与程度,甚至于战争导致的皇权更迭,其激烈程度都可谓是艮夏国之最。
对这场战争有决定性意义的那些人,也注定会在艮夏国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
除了留下镇守武原镇的将士们之外,其余的士兵们在一个多月之后回到了皇城。
时隔将近三个月,不少士兵都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想想半年前还在担忧皇城是否会丢失,国家是否会沦陷。
然而现在,他们不仅保住了皇城,还一举收复了北方九座城镇。
街道上,皇城里的百姓们在两边夹道欢迎,庆祝将士们凯旋而归。
在人群中,易葭衣看到了抹着眼泪的杨氏,杨氏的身边簇拥着尤平尤雨和大力。
大姐孟媛和二姐孟鸾站在一起,微笑看着易葭衣,三姐孟瑜和丈夫鲁阿万则在向她挥手。
易葭衣也向他们挥手。
易葭衣成为武将的消息早就瞒不住杨氏了,可是皇命不可违,加上尤雨尤平和大力三人在旁劝慰,杨氏担忧低落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大军行进的队伍很快就经过了他们,沿着繁华宽敞的红霜街不断前进。
道路的尽头,皇上赵佑宸率领着官员们,迎接军队的归来。
之后的之后的朝堂上,挨个儿论功行赏,易葭衣连升三级,成了正四品的将军。
她满脸黑线,扁了下嘴,心里念叨着,不是说好让我解甲归田的,怎么还升官了呢。
与易葭衣的视线对上,赵佑宸不动声色挑了下眉,似乎是在说,“你有功,朕若是不封赏,别人啊如何看朕?”
察觉到皇上的眼神,易葭衣不敢造次,连忙谢主隆恩叩头行礼。
赵佑宸点了点头,嗯,孺子,不是,孺女可教也。
在这三个月期间,赵集从南方回来,搬入了太初宫。
皇上下令,太上皇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不适宜出门,实则是将赵集软禁在了太初宫内,不得诏令不得踏出殿门半步。
薛公公、孙大人、王大人这三个曾经权倾朝野的大臣,因为各项贪赃枉法滥用职权结党营私的罪名,被送入了牢中,择日处斩。
以薛孙王三人为首的集团,也土崩瓦解。其中的参与者也都受到波及,纷纷被罢官降职获罪。
与他们一同南逃的那些大臣们,就算不是薛孙王三人集团内的,也以各种理由降职处理。
留在皇城内的主和派们,虽然与皇上政见不同,但是他们能在关键时刻与皇城共存亡,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有一些表现优异的还受到了嘉奖。
其中的牛大人虽然迂腐、顽固、一根筋,但是被皇上蒙蔽以为他得了重症的时候,牛大人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并且还善意隐瞒了皇上的病情,以稳定局势。
因此也获得了一些赏赐。
“牛大人。”
听到皇上喊自己,牛大人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应答、行礼。
赵佑宸微微一笑,和善地问道,“牛大人,你与孟将军之间的赌局,可到了兑现的时候。”
听到皇上主动提出这件事,牛大人的脸直抽搐,差点绷不住自己的表情。
嘴唇翕动半晌,牛大人才从嗓子里挤出来一段话,“是,老臣输了。”
随后他转向易葭衣,呼吸粗重敷衍地拱手说道,“孟将军,你英明神武,老臣佩服。赌约是老臣输了,你想要什么,只要不违背老臣说的那几条,老臣都答应你。”
第537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59
易葭衣眼珠子转了转,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才行了一礼,不急不缓地说道,“牛大人,末将,想要您府里那片丹书铁券。”
什么??
丹书铁券??
真的是好大胆子,你小子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竟然......
牛大人睁大了双眼,瞪得足足有如铜铃那般大,嘴巴微张,一时呆愣,竟说不出话来。
他府中的丹书铁券,是牛家的祖宗有了开国的功勋,才从艮夏国开国太祖皇帝手中接过的赏赐。
有这丹书铁券在,可保他们牛府在艮夏国安稳太平,甚至有免一死的权利。
也正是因为有丹书铁券的存在,牛大人之前才有足够的底气不加入任何党羽,不与薛孙王三人同流合污,因为他知道对方不能奈自己怎么样。
他没想到,易葭衣狮子大开口,竟然想要这件宝物。
牛大人的鼻孔随着他粗重的呼吸不断变大缩小着,他紧抿着嘴唇,脑中闪过很多念头。
可当他回头的时候,却见高高在上的皇上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微笑看着自己,旁观这两人要如何完成赌约。
许久过后,牛大人终于泄气了,他知道,皇上这是不准备帮自己说话的意思。
易葭衣想要这件宝物,的确与他之前所说的那几条规定不冲突。
相比将宝物拱手让人,还是失信于人让他更加无法忍受。牛大人这个老学究,无法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情。
心里挣扎许久,牛大人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既然孟将军想要,老臣择日就将丹书铁券送过去。”
丹书铁券是太祖皇帝亲自颁发的,牛大人必须亲自送达。
易葭衣咧嘴笑了,她发自内心地表达了感谢。
本来她想向牛大人要一个承诺,承诺以后会庇护孟府。
但是承诺这东西,终究还是不如物质靠谱。所以想来想去,易葭衣想到了那片丹书铁券。
还是这东西靠谱一些。
而且当众讨要,尤其是当着皇上的面讨要,牛大人肯定拉不下面子拒绝。
果然如她所料,牛大人不情不愿痛心疾首地答应了下来。
如此一来,以后孟府就多了一个护身符,可以好好庇护杨氏,让她能够安心带着尤平三人长大。
得到了丹书铁券的承诺之后,易葭衣又“无意”地提了一嘴。
她提醒道,这半年多以来,皇城有些混乱,可能会有囚犯趁机出逃。
而且前段时间因为谋反事件,导致被关押的人数激增,有可能会影响到之前旧的犯人。最好派人前去仔细检查,逐一对照。
刑部尚书在皇上的授意下,表示会立刻派人去监牢中查看,必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的人。
易葭衣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朝之后,在周围人的聊天中,易葭衣知道了赵延青的下场。
赵延青疯了。
他在那次偷袭乌禄结章的行动中受到了太大惊吓,自从回到牢中之后,他的状况就越来越不对劲。
因为易葭衣在杀了乌禄结章之后,就与大军一同出发追击甲郎国,所以并不清楚赵延青后来的情况如何。
据说赵延青自那天起,就一句话都不说,只会嗷嗷乱叫。
他害怕别人的靠近,不认识任何人,只会蜷缩在角落。除了吃喝拉撒之外,根本不愿挪地方。
现在整个人已经脏兮兮的,根本不复从前尊贵皇子的模样。
即使已经落得这般田地,皇上也没有将他放出来。只是依旧将他关在牢中,吩咐旁人将环境打扫干净,好生照料着。
曾经妄图篡位的人,是不可能有重获天日的时候。
那位太初宫里被禁足的太上皇赵集,不过也是换了一个好点的牢狱罢了。
......
一周之后,马维然的事情败露。
这期间,当然少不了易葭衣的推波助澜。
她有马维然被救走的确切消息,以她现在的人脉,不需要亲自出面,让人去传播一下消息,将这件事传入刑部的耳中,就足够了。
马家一家都是追随着奸臣薛孙王三人的,此次受到牵连,家中担任高层职务的统统被降级。
马维然私下被劫走的事情曝光,马家受到严惩,全部被贬为庶民,男人流放,女人为奴。
这一切的导火索马维然,则被判处了立即处斩。
为了保险起见,易葭衣当天还是去观看了马维然行刑的过程。
直到看见那一颗瞪大眼睛满脸不甘心的脑袋,血淋淋地滚落到地面,易葭衣才放心离去。
不久之后,易葭衣以身体不适为由,向皇上申请辞官。
皇上装模作样挽留了一番,最后保留了易葭衣的官位和俸禄,但是收回了她所有的兵权。
相当于易葭衣只是一个每月领俸禄的空架子,却没有了实权,甚至不用再每日上朝。
这也是杨氏最希望的。
下朝之后,莫显忠追了过来。
他的表情有些兴奋,有些不安。
他凑近易葭衣身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询问,“小芹,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准备退隐,从今以后就不再以现在身份出现了?”
易葭衣抿了抿嘴唇,偏头看了莫显忠一眼。想了想,还是准备和他好好道个别。
“莫兄,我的任务已经完成,离开官场之后,可能会去各地走走。
以后唯一的希望就是让家人平安快乐,嗯希望你也能平安快乐。”
说完易葭衣拱手低头行了一礼,随后便快步向前走去,与莫显忠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在牛大人大张旗鼓表面微笑内心滴血地把丹书铁券送来孟府之后,易葭衣变开始准备远足的东西。
她将一些基础的内力修炼方法教给了尤平和大力,并且将孟府和杨氏委托给他们照料。
大力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对劲。
倒是早熟的尤平有些犹豫地问道,“孟、孟大哥,你这次出行要很久吗?”
易葭衣点头说道,“嗯,兴许要几年吧。”
尤平咬了咬嘴唇,腮帮子鼓了股,最后只是说道,“孟大哥,那你一路平安,早日回来。”
“好。”
骑马离开皇城,到了很远很偏的一个树林中,易葭衣给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之后才示意九,赶紧离开吧。
第538章 化形
回到虚漱之海,易葭衣想起自己的行为,觉得有些无奈。
自己给自己挖坑的人,应该不多见吧。
正在思考间,九就飞过来了。
九扑腾着翅膀,圆溜溜的眼珠散发着亮晶晶的光芒,他非常兴奋地喊着,“小二二,那个石蛋我已经研究出来啦!”
说着,他挥了挥翅膀,易葭衣面前立刻出现了那颗玻璃珠大小的石蛋。
不同于之前流光溢彩的模样,现在的石蛋只有淡淡的银白色的光芒。
“已经可以用了?”易葭衣疑惑地问道。
“那枚印章,的确可以吸取石蛋之中的阴暗杂质。经过净化之后,里面是精粹干净的魂力。而且我已经建立了通道,可以将石蛋的魂力提取出来。”
易葭衣闻言,双眼从所未有的发光,她兴奋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这里面的魂力可以直接用?”
九点点头,“对的嘎,不过你别看这颗石蛋体积小,经过提纯之后,里面的魂力还有挺多的,你不能一次性得到太多,不然会吃不消,灵魂反而会被撑爆。”
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易葭衣这点还是知道的。
“我一次能承受多少?”
“嘎,我先给你一半,要是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你就及时说出来,我会停手。”
“好的,来吧!”
易葭衣做出了严阵以待的表情,示意九可以开始了。
九答应了之后,围着易葭衣绕了一圈,张开喙发出了一声尖锐而悠长的鸣叫。
只见石蛋上面发出荧荧的光辉,里面肉眼可见的银白色光芒缓缓流出,逐渐融入易葭衣的灵魂之中。
刹那间,易葭衣就感到了从所未有的舒适和充裕的力量感。
在她感觉到灵魂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九停了下来。
石蛋慢慢收回光芒,恢复了之前淡淡荧光的模样。
如果仔细看过去,能发现上面的光芒变淡了不少。
经过了前面那么多世界,易葭衣现在的灵魂已经能够正常行动,只是在一些精细的动作上面,仍然会有一些滞涩。
可是在这一次魂力灌入之后,她只觉得自己的魂体非常轻盈,行动无比顺畅。她尝试着各种动作,发现她现在甚至能够凌空停留几秒钟的时间。
易葭衣非常惊喜,并且感到意外。
她没想到这颗石蛋所储存的魂力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
九打量着易葭衣,点点头提醒她,“嘎嘎,小二二,你现在可以修炼神识第二层了。”
易葭衣心念一动,灵魂很快来到了摆放书籍的柜子旁边。
翻到第二层的修炼页面,上面显示的是,“神识化形”。
根据上面的描述,易葭衣现在可以将看不见摸不着的神识化为有形态的物体,并且可以用来攻击他人的神识。
神识即眼、鼻、口、耳、精神、感知,所见、所闻、所听、所尝、所触碰、所思考为一个人在世间赖以生存的根本。
若是失去神识,这个人与外界隔绝,外界也感知不到此人的存在,那就相当于死亡。
这是比**死亡还要直接的死亡。
易葭衣尝试将自己的神识塑性。
她用魂力去慢慢包裹自己的神识,可是一开始根本无法将神识凝聚在一起,一旦被魂力触碰,便如同老鹰追小鸡那般,悄然逃走。
易葭衣静下心来,戒骄戒躁,心无杂念。她将之前世界中积攒起来的记忆全部放空,稳定情绪,让自己不要有一点波动。
经历过数个不同的世界,扮演过各种各样截然不同的身份,混乱的记忆和情绪糅杂在一起,很容易让神识中充满诸多杂念。
易葭衣牢牢把守住神识的关口,缓慢而有序地让杂念排出去。
虚漱之海的时间概念很模糊,易葭衣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最后一丝杂念排除,易葭衣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但她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重新凝聚魂力,再一次尝试分出一缕神识,让魂力试着靠拢,并且缓慢围住了那缕神识。
魂力以几不可见的速度徐徐延展,逐渐包裹住了那一小缕神识。
摒弃杂念,刨除无用之物后,神识果然凝实了不少。
如果说原先是泡沫,一碰就碎,那么现在就是棉花,虽然软绵绵的一压就瘪,但是好歹已经有了实体,可以放置在手掌之上了。
而这样凝实的状态,最终是被魂力360度无死角地包裹了起来。
可是包裹住神识,不过只是第一步。
按照功法的步骤,此时易葭衣需要在脑中幻想一个物体,然后以魂力为刻刀,将神识雕琢成那件物品。
易葭衣原本想雕刻一把长剑,奈何现在可调用的神识有限,长剑又太过复杂。
随即她就改变了想法,准备塑造一柄锤子。
在她看来,锤子就一个铁块加一块手柄,简单粗暴,适合新手。
可是她用尽了力气,累得再也无法调用任何魂力和神识,只做出了一个带尾巴的球状物。
当易葭衣再也撑不住,稍以放松的那一刹那,这个球状物就立刻溃散,变为无形物色的形态,流入她的魂体,与其余神识合为一体。
“呼....呼......”
易葭衣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魂体彻底力竭,完全无法动弹。
她只觉得脑袋昏沉,无法思考任何事物,眼皮直打架,似乎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可是她偏偏脑中有很多声音,听不出具体是什么,却吵得她无法入眠。
九见易葭衣不再修炼,于是飞了过来,挥舞了下翅膀,将她送到了水床上。
再挥了一下翅膀,帮助易葭衣静心凝神,让她闭上眼睛,陷入沉睡,用休息来恢复魂体。
看到易葭衣在睡眠中,魂体已经在自主修复,九满意地点了点头,扇扇翅膀飞走了。
这一睡,不知道又睡了多久。
醒来之后,易葭衣只觉得神清气爽,昏迷前脑中莫名其妙的声音都消失不见,现在状态极佳,还能用神识再捏一个球。
“嘎嘎,小二二,你以后修炼时要注意,切忌过度,不然有可能会反噬。”
九很快飞了过来,难得严肃正经地提醒着易葭衣。
第539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1
想起之前听到那嘈杂纷乱却无法辨别的声音,易葭衣突然有些起鸡皮疙瘩。
如果一直被那样的声音困扰,只怕她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了的。
“好的,我以后会注意,在力竭之前就停下来。”
“好的嘎,你第一次尝试化形,就能够捏出形状,已经很厉害了嘎。虽然说那个气球形状有些怪异,但是好歹我能认出来,很不错了!”
气球??
我想捏的是锤子啊......
算了,易葭衣把想说的话憋回去,反正也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随便九怎么说吧。
“对了,小二二,你原先那个世界的蜃魍,伤势已经修复了大半,近期你可以考虑回去,帮我将它抓住。
经过这一次石蛋的帮助,你现在的魂力凝实了许多,已经足够支撑我在关键时刻用本体过来,带走蜃魍。”
闻言,易葭衣先是有些怔愣,随后才意识到,她竟然能够回去原先那个世界了。
曾经她幻想过无数次某一天回去的场景,却没想到,这一天突然到来的时候,她竟会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易葭衣的模样,九却有些误会了,他安慰道,“嘎嘎,小二二,你别紧张呀,放心吧,只要你能找到蜃魍停留的地方,将这个与它接触,我就会立刻过来,然后收服它了嘎!”
说着,九挥舞翅膀,将一支绯红的羽毛悬浮在易葭衣面前。
这支羽毛大概一个手掌的长度,随后九教她使用,易葭衣便能直接将羽毛化为无形,收入自己掌心之中。
惊讶于如此方便的携带,易葭衣问道,“我还能带其它东西吗?”
九歪了歪闹到,“这取决于你魂力的强度,以及物品的灵性。灵性比你的魂力强太多,或者弱太多的,都无法携带。
寻常物品,比如食物枪支之类的,肯定无法携带。灵性太强的,比如本大爷我,你也带不的嘎,但是你可以召唤我本体过去一段时间,嘎嘎嘎。”
喂喂,好好回答问题就好,不要夜郎自夸好吗.......
易葭衣偏头,不愿看九这样自大的模样,直接说道,“不用等了,我现在就回我的世界。”
........
易葭衣睁开眼,她镇定自若地打量四周。
勒苍峰主峰,校练场外不远处的凉亭。
重新再来一次,心境与之前的截然不同。
她低头看了看右掌心,是那支绯红羽毛所在的地方。
按照九的说法,当接近蜃魍的时候,她的掌心便会发热。当与蜃魍只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时,这里会隐约有红光。
“所以,我要举着右手,满世界去溜达,寻找哪里可以让我手掌发热?”
“嘎?小二二,当初我能在你跳崖的时候找到你,是因为我感应到了你附近有蜃魍的存在,所以顺手救了你。你就顺着你之前的行动轨迹去找,应该很快能找到的。”
说着,九停顿了一下,然后提醒道,“但是小二二,你的时间只有一天。每次重置时间之后,蜃魍为了修复伤势,都会陷入短暂的休眠。
这个时候,它对于我的到来不会那么敏感。可若是到零点它苏醒的时候,就会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的存在,随即遁逃。以它专业跑路几万年的尿性,想要再找到它就是难上加难了。”
九这段话的意思就是,易葭衣需要在一天时间内,找到并接近蜃魍,然后抓住它。
要是一天之内没有办法完成呢?
易葭衣没有问出这句话,
与九相处了这么久,易葭衣也清楚他的为人,不对,为鸟。
他自恋、聒噪、喜爱宝物、自由散漫,还会间歇性不靠谱,但是心性并不复杂,甚至还颇有些热心肠,会想要匡扶正义。
最关键的,是他真正关心易葭衣,对待她也还算不错。
会将宝物给她用,会担忧她精神不佳,在她被负面情绪困扰的时候会带她去太墟之中溜达,会帮她收服别的魂魄。
而且九从来没有说过这一次抓不住蜃魍的话,他会面临什么样的境遇。有可能是害怕失望,也可能是不想给易葭衣压力。
以九的性格,若是易葭衣真的失败,就算感到万分失望,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但是某妖女一向不喜欢欠人情,既然九救了她,还让她实力成长了这么多,那她也一定会想办法报答回去。
远处有一组巡逻的教众,他们看到易葭衣醒了,便走到凉亭外,准备问候这位右护法。
易葭衣从石凳上翻身下来,先于这些人开口说道,“我去找左护法,你们继续巡逻。”
随后她运起轻功,跃出凉亭,直接向山下行去。
勒苍峰中的延月山上,有一处常年保持恒温的温泉。
左护法怜榷最爱干净,最喜欢洗澡,所以将住所安排在温泉附近。
每天早晚各一泡,用完刑一泡,杀完人一泡,身上不舒服了一泡。
总之每天就是泡泡泡。
以前易葭衣只觉得这人矫情麻烦,不会多说什么。
经历过科技科学发展的社会,现在的易葭衣产生了疑惑,泡澡泡多了,他的皮肤不会有问题吗?温泉泡多了,里面的化学元素不会对人体造成损伤吗?
所以说啊,学无止境。知识越多,疑问就越多。
够了够了,打住......
易葭衣甩甩脑袋,将杂七杂八的念头抛去。
回到自己最常用的身体,加上魂力的提升,易葭衣觉得自己现在的实力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
甚至可以与教主一较高下!
想到教主,易葭衣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又在哪个温柔乡里沉沦了一夜。
不过想到教主是在同一个人那里过了一夜又一夜,易葭衣就忍不住想笑。
教主名叫鸦柔。
名字虽然温柔,可他是个身高190的大汉,浓眉大眼国字脸,长相粗犷,浑身肌肉。
可他这样外表野性身材壮硕语调正常的魔教教主,喜欢的是同性。
而且鸦柔的口味五花八门,从娇弱妩媚,到阳刚强壮;从妖邪病态,到正义凛然。只有想不到的,没有鸦柔喜欢不了的。
光是易葭衣见过的类型,手指头加脚指头都数不过来。
第540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2
其中有一些类型还是教中的大夫,人称“鬼手神医”的鬼见愁告诉她的。
鬼见愁平时嘴巴很严,喝多了就管不住那张嘴。鸦柔从他那儿拿过什么药,带去过什么男人,研究过什么润滑,他喝多了就跟竹筒倒豆子那般,一五一十全倒了出来。
易葭衣以前心情不顺畅的时候,就喜欢找鬼见愁喝酒。
见他被鸦柔教训了,易葭衣的心情就会十分愉悦。
这就是所谓的,“看见别人不开心了,我就会非常开心”的幸灾乐祸心理。
不鸦柔更换新欢的频率也非常高,他倒也不至于矫揉造作扮女装。但是每次面对新的美人时,鸦柔都会格外柔声细语眉目传情。
这与他对外人的严肃冰冷形象截然相反。
世人都道他是大魔王,可知他只有面对各种不同类型的心头好时,才会变为柔情蜜意大暖男。
易葭衣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经历过科学发展的社会,看过不少论坛热搜段子,她现在觉得鸦柔就是那种反差极大的o。
咳咳,易葭衣轻咳了一下,甩掉脑中莫名冒出来的18禁画面。
某妖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等经历了数个世界回来时候,再接触那些曾经熟悉的人,就会多很多神奇的想法。
不过他这一恶趣味也为他带来过不少麻烦,不乏有杀手伪装成美人想要暗杀鸦柔。可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小伎俩都是纸糊的。
鸦柔的实力是绝对的大魔王,只是他志不在争夺天下至尊,弄个易星教也是为了区分名门正派那些所谓君子,满足一下自己的爱好,顺便占个山头无忧无虑。
他的实力究竟到了如何的程度,易葭衣也不清楚。以她现在的实力,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打败鸦柔。
易葭衣很快就来到了延月山下,她本身就擅长轻功,现在的速度比以前还快,并且更加轻松。
这样的对比让她心中畅快无比,萌生出了与人一较高下的想法。
算了,时间不多,还是先找到蜃魍再说吧.....
从山脚到山顶的温泉,易葭衣上去的轻松又愉快。
她很快就看到了那处温泉。
温泉面积并不大,周围的平台和边缘都被打磨过,这样在倚靠的时候会更加舒服。
在这里一侧能看到远处重峦叠嶂的山峰,另一侧则是延月山山顶的风光。
白天山清水秀,晚上月明星稀,春夏姹紫嫣红,秋冬光风霁月。
这个左护法真的是会享受生活啊,要论生活的精致,易葭衣和怜榷比起来就像个糙汉子。
还未等易葭衣走近烟雾缭绕热气腾腾的温泉,远处就传来了怜榷的声音。
“衣衣,这么早过来,找我何事?”
“我....”
“呵,难道是担心武林盟那群乌合之众?”
“你....”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都不用出手,你在琴茵谷找个风口撒撒毒粉,那群无脑之人大半就得没命。”
“这......”
“难道说,你想过来陪我一起泡温泉?呵,多次邀请你都拒绝,现在知道我这里的好处了?”
“泡....”
“来吧,不要浪费时间了。根据我的观察,这个时刻的温泉水,是最舒适的。呵,既然你想要,那就满足你吧,快..........”
“我满足你个鬼啊!好好听我把话说完!!”
易葭衣终于忍无可忍,一垫脚尖轻功向前,极快来到了温泉旁边。
身体蹲下去,她拉住靠着边沿自顾自说话的怜榷的手臂,将他扯了出来,让他上半身浮出水面,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易葭衣鼓起腮帮子怒瞪怜榷,一堆脏话堵在喉咙里。最后还是都咽了下去,然后无奈叹了一口气。
这家伙跟记忆中一样,还是那么喜欢打断人说话。
这一点在审讯的时候,对那些被审的人来说简直是噩梦。
有些人连刑罚都不敢受,一问话就准备全招了,偏偏怜榷喜欢打断人说话。
“我.....”对方刚想说我招我招,我什么都说。
怜榷直接开口打断,“哦,你很有骨气誓死不开口?那就让你尝尝我新发明的询问招式吧。来人,用最新教你们的那一套,招呼招呼他。”
“不是不是,我.....”对方立刻吓尿了。
“大胆!竟然尿了出来,你太脏了!太恶心了!结束之后我要洗两次澡!你们给我上,狠狠审他!”
“.......”对方虽然未卒,但是也已经被气得快要吐血了。
怜榷未着寸缕被易葭衣提了起来,可是他没有丝毫的羞怯。
倒是温泉泡得他两颊泛红,衬得他更加桃腮雪肤冰肌玉骨,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像是被水泡过那般,眉目盼兮婉转动人。
易葭衣没忍住吐槽,“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怜榷美艳动人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微微皱眉,脑袋一歪,看着易葭衣问道,“妖精?我只见树影婆娑万木峥嵘,可未曾见过妖精。”
片刻之后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低头轻笑了一下,“呵,难道衣衣你是在说,我貌美如妖?”
说罢他一只手取过一旁的长袍,另一只手顺着易葭衣的手攀上了她的胳膊,借力从温泉中跃出。
当他站在地面上的时候,长袍已经穿好,并且打了个结。
从小到大,能当着他的面说他美,还不至于受伤或者死亡的,只有易葭衣和鸦柔教主两人。
鸦柔教主虽然不至于垂涎怜榷的美貌,以至于做那禽兽之事,但偶尔也会被怜榷的美貌晃了眼睛。
然后鸦柔教主会咂咂舌表示遗憾,摇着头说道,“可惜了,这小子不喜欢男人,不然从小养到大,多好.....”
怜榷一开始听到鸦柔教主这样说,都会被气得满脸通红。时间久了,便也习惯了,反正打不过教主,就让他嘴贫一下吧。
至于易葭衣,她小时候和怜榷没少打过架,每次都是半斤八两两败俱伤,两个人都讨不到好。
随着二人渐渐长大,怜榷就随易葭衣怎么说,他都非常镇定不会出手。
按照他的说法是,每次打完还要洗澡,有些麻烦。
等到两人再长大一些,怜榷就开始时不时说些刚刚那样挑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