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胡搅蛮缠两夫妻,平地再见风波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你对不起谁了?你最对不起的是我!”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从卧室冲了出来,对着唐立安连打带踢、连抓带挠。
唐立安被突如其来攻击弄得手忙脚乱,左腾右闪,无处可躲,抽空还回手打了那女人两下。
高梁和黎麦也被这种突发情况吓了一跳,赶紧分别拦住两人。
高梁真的是彻彻底底火了,掏出手铐“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怎么着?当着警察的面就敢互殴?当治安处罚条例【注】是摆设吗?还打不打了?要打,继续,打完了,我给你们送进去,每人行政拘留十五天;要不打了,都给我老实坐下,我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唐立安有些害怕了,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高……高梁……梁子,别这样,我跟你阿姨年轻时候老拌嘴,周围人都习惯了。哦……哦,对,这是我老婆王桂兰。”
王桂兰在刚才高梁拍出手铐的时候就已经熄火了。她毕竟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面对警察的强硬姿态,心里还是很害怕的。但是面上还是要逞强,私下里,她狠狠地拿眼白飞了高梁几眼。
高梁看见了,却没在乎,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了解崔玉芬被杀前后的事情。
“闹够了就回答我的问题吧十二月二十日晚上,你们两个人在什么地方?”
“在家里。”王桂芬飞快地看了高梁一眼,又迅速躲开了。
“有什么人给你们作证吗?”黎麦问道。
“没有,在家里,谁给我作证啊?就我们老两口,要不就把我们老两口都抓走!”王桂芬的火气又冲着黎麦发了。
“这不叫抓走,这叫请你们回去配合调查。”黎麦被这两个人折磨的毫无耐心。
这时候高梁的电话响了。
“喂,高队,我是永秋。”电话里传出李永秋的声音。
“哦,永秋,什么事啊?”
“我们把这一片居民楼都已经走访完了,现在要去工厂。你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事吗?”李永秋请示下一步工作。
高梁看了看像斗鸡似的两口子,改了计划。“你俩先别去了,过来和我们汇合。我给你们个地址,家属楼西楼二单元三楼,我们在这呢!”
“这是谁家呀?”刘思宇好奇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高梁不予多说,“你们先过来再说,到了以后我跟你们详细讲讲。”
王桂兰看见高梁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叫了支援的警察,两股战战,坚持不住,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
高梁突然往下看了一眼,抬起眼皮向黎麦使了个眼色。
黎麦顺着高梁的目光,也观察了一下王桂芬的脚,好像大小和现场留下的鞋印大小相符。
黎麦又看了看唐立安的脚,应该比现场的印子要大一些。
黎麦和高梁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了几分主意。
高梁掏出手机给崔立伟和杨东升又打了个电话,让他们也到这里来。
这时候不止王桂芬,连唐立安都坐不住了,急忙站起身来去拦着高梁,“大外甥,大外甥,你这是干啥呀?怎么叫了这老些人来我家呀?我们老两口可没犯罪啊!”
高梁这阵儿倒是不生气了,“犯没犯罪,我们说了不算,你们说了也不算,得看证据,由证据说了算!”
纠缠间,李永秋和刘思宇先到了。
李永秋向唐立安和王桂芬出示了法律文书之后,拿着现场提取的鞋印模型和王桂芬的鞋比对了一下,果然是能对得上。
高梁的脸色终于冷了下来,看来这二人的确没有说实话。
高梁和黎麦控制住夫妻俩;李永秋和刘思宇迅速开展搜查工作。
很快,他们从厨房搜到一把细长的尖刀,从书房拿到了唐立安的一本日记。
唐立安一看到日记就涨红了脸,而王桂芬却眼神茫然。
随后,崔立伟和杨东升也到达了唐立安的家里。他们也不废话,拿起王桂芬的鞋子,仔细的观察后装入了物证袋。
崔立伟把高梁叫了出去,“看鞋子的磨损程度和现场留下的鞋印应该是完全一致的,当时踩着被害人的血逃离现场的肯定就是这个老太太。”
高梁回到客厅,看向唐立安、王桂芬两口子,不客气地说:“怎么样,二位?我们现在证据已经齐了,还真得请二位跟我们走一趟,去公安局唠一唠。”
王桂芬从沙发上滑落到地上。可是高梁却没心情管她,给李永秋和刘思宇使个眼色。他俩架起王桂芬就往外走。
王桂芬像突然惊醒了一样,开始挣扎大叫:“不是我!不是我!我到她家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唐立安神色也慌张起来,想伸手拦住他们。
这时,黎麦从旁边斜插过来,挡住了他。“先别管你老婆了,我们不会把她怎么样。倒是你,也得跟我们走一趟。你们刚才说的可都是假话,这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唐立安紧紧盯着黎麦的脸,死命拽着他的手,苦苦解释:“你阿姨真的没杀人!那天晚上,我俩吵了一架,她赌气就跑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干啥去了。过一会儿,她又跑回来了,又哭又笑的,说崔玉芬死了。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以为她又在发疯。这几年,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也不知道是因为更年期,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直到第二天你们来了,我才知道玉芬姐真的死了。我老婆那个人虽然嘴巴损,脾气也不好,但她没胆子去杀人!”
“行了,有什么话咱到局里再说吧!”高梁上前掰开唐立安的手。
下楼的时候,王桂芬还在大吵大闹,引得邻居们纷纷把门开启一个小缝,向外张望。
李永秋被她吵得耳朵疼,凉凉地说:“你这老太太还吵什么呀?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被警察抓走了吗?”
王桂芬一看此计不行,又施一计,就势要躺在楼梯上。
刘思宇使劲儿把她拽上来,“你这大姨真是不懂事儿,你真要躺在楼梯上,我们没拽住你,你摔下去了可是自己的责任。”
王桂芬计策使尽,号哭着下了楼。
第九章 各怀鬼胎心离间,唯有崔妇命凄惨。
在审讯室里,王桂兰闹腾累了,披头散发地瘫坐在审讯椅上,一言不发。
高梁也是很有耐心的,忍着抽烟的冲动,静静的看着她。
黎麦也安静地铺开了笔录纸,等着王桂兰开口。
隔壁的询问室里,唐立安却颠三倒四,喋喋不休地说着:“警察同志,你们要相信我们,我们没有……不不不,我是说我没有,当然当然我老婆也没有去杀人!”
李永秋眯起了眼睛,仔细看着唐了安,突然笑了,“唐师傅,你不用紧张,你妻子进了监狱,你一样可以提出离婚。”
“是吗?”唐立安问出这句话,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唐先生,身高多少?”刘思宇拿着法医报告的复印件,在其中一页下面标注了一个问号。
“啊?”唐立安愣了一下,不知道警察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我大概一米八左右,现在老了,缩水了,也就剩个一米七七。”
“你老婆的身高是多少?”刘思宇继续问。
“我老婆也挺高的,得有个一米七多吧。现在也老了,缩水了,那将近一米七吧。”唐立安回想起自己人高马大的妻子,心里很是腻烦。
李永秋看见他的神情,笑笑不说话。
询问室里也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在监控室里,李乐峰翻看着崔立伟提供的法医报告,又抬头看了看审讯室和讯问室里的夫妻俩,心中有许多疑团。
那脚印的确是王桂兰的。
关于不合常理的步幅大小,崔立伟解释说,如果一个人在极度恐慌、害怕中迅速逃离,那么步幅的确会比平常大许多,好比一个人走路和奔跑的步幅肯定是不一样的。以王桂兰的身高,急速的奔跑的步幅甚至可以达到一米。
更令人疑惑的是,导致崔玉芬死亡的致命一刀。
这一刀从左肋下刺入,直冲心脏而去,明显是由低处向高处刺去。
而崔玉芬的身高仅仅一米六左右。
崔玉芬和王桂兰之间这样的身高差,除非王桂兰是以蹲坐的姿态行凶,否则不可能达到这种效果。
在什么情况下,王桂兰是蹲着或者坐在崔玉芬家门口的?
还有一个疑点,就是并没有从王桂兰的住处搜查到崔玉芬丢失的任何东西。
李乐峰合上了报告,紧紧盯上监视器里的两个人,看来凶手另有其人。
高梁看了看表,敲了敲桌子,“行了,王桂兰!装疯卖傻,适可而止。现在你讲讲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你没杀人,我信;但是你要是不告诉我们实话,我们怎么抓到凶手?你自己怎么洗脱嫌疑?”
王桂兰在听到高梁说他相信自己的时候,表情已经有所松动;在听到高梁说要洗脱自己嫌疑的时候,更是坐直了身子,好像恨不得立刻一吐为快。
“不着急,你好好组织一下语言。”高梁还是满不在乎地看着她。
而黎麦学着自己师傅的样子,神情也是一派冷漠,其实手上的笔已经把笔录的首部信息都填好了。
“我真的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王桂兰开口说的果然是这句。
高梁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往下讲。
王桂兰紧紧地扭着手,努力地回忆起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跟我们家老唐因为点儿小事又吵了起来。老唐说要跟我离婚,我不同意。这辈子我被老唐他妈欺负得死死的!那个死老太太每天对我连打带骂,就因为我没生孩子。现在我终于把她熬死了,我要过上好日子了,我不能让老唐把我踹了!我知道他喜欢崔玉芬,可是那个不要脸的死女人她比我老啊,比我大十来岁呢!老唐就像鬼迷心窍似的,喜欢她三十多年!我嫁过来这些年,就没有一天不生气的!我当面骂过她好几次狐狸精,可是她连眼皮都不撩我!她也瞧不起我!”
说着,王桂兰捂着脸失声痛哭。
黎麦心里有点儿动摇,这也是个可怜人。
王桂兰一抹眼泪,继续说:“那天我跟老唐吵完架,我心里生气,我准备去崔玉芬家去骂她!”
“那时候大概是几点?”高梁插进来一个问题。
“大概晚上十一点多了。这个工厂的人都住在这附近,我下了楼都走不上五十米就能到她家门口,想啥时候去骂她都行。”王桂兰脸上有几分得意的神情。
黎麦又不动摇了,果然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们两口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还有心情吵架。而你呢,吵了架还有心情去别人家骂架。”
“小同志,我说的是真的!本来我俩吵完架,老唐就回北屋睡觉去了;我在南屋躺着,越想越生气,所以才半夜起来,准备上她家去骂她!”王桂兰生怕黎麦不信,急急忙忙解释。
“行,我给你记下了,你继续往下讲吧!”黎麦悄悄翻了个白眼,这大姨真是吃饱了撑的。
王桂兰神情变得有些可怖,好像是想起来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到了她家附近,就发现她家门没关,可是屋子里没亮灯;黑灯瞎火的,我脑子一热,就进去了;往里走不远,我好像踩到啥了。我知道这种土匪楼门口都有灯,我就把灯拉开了,看见崔玉芬躺在地上,满身是血,吓死我了!我就撒腿就往回跑!跑到家,我想告诉老唐,敲南屋的门,可是老唐根本不给我开门,还在屋里骂我发疯。”
“然后呢?”高梁在判断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然后第二天你们就来了,老唐就知道了我说的是实话。”王桂兰脸上带上了一点儿诡秘的笑容,“从那之后,他也再也没跟我提过离婚。看来那天晚上,他说要跟我离婚,真的是想去找崔玉芬!哎呀,多亏崔玉芬死了!嘻嘻……”
黎麦停下了笔,和高梁对视了一眼。看来唐立安的怀疑是有道理的,这王桂兰精神状态好像真的不太正常。
第十章 老刑警给新线索,有疑点却无着落。
高梁回到家,发现自己的父母似乎还没有解决矛盾。“您二位咋回事?怎么还在冷战中?”
“还不是因为你妈!每天跟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混在一起,她兴风,就有人作浪!”高凌云坐在沙发上,声音都冷了下来。
以前高凌云说一句,梁英华会有一百句怼他。可是今天她却老老实实坐在沙发另一端,一句反驳都没有。
高梁也看出来不对劲儿了,“到底怎么回事?”
“你问她怎么回事!我真是懒得说了!”高凌云生气地抖开了报纸,挡住了自己的脸。
梁英华也有一些不好意思,告诉儿子,之前因为和高凌云闹别扭,她就生气地和老姐妹吐槽。结果好巧不巧,那天跟高凌云一起吃饭的女同学里,正好有一个是梁燕华姐妹的嫂子。
梁英华这位朋友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转身去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大哥。结果这老爷子气性也大,大吃飞醋。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妻,竟然像小两口一样吵起架来,还把老太太气的赌气回了娘家。
高梁听完哭笑不得,赶紧给他妈妈宽宽心,但是也严肃地告诉她,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说到这个话题,高梁想起来崔玉芬的事情,就掐头去尾、“隐姓埋名”、有保留地把这件案子跟父母讲了。
梁英华听完唏嘘不已,陪着掉了一场眼泪;她也知道自己的错了,起身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卧室。
高梁知道他妈这一辈子从不给人认错,能老老实实不吵不闹,已经难得规矩的一次了。
高凌云放下了报纸,严肃地看着儿子。
高梁被看得汗毛直竖,战战兢兢地问:“爸,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高凌云揉了揉眉心,说:“你刚才说的案子,我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高梁挠了挠头,“我们曾经怀疑过,这是一个模仿杀人案件。但是被模仿的案件发生在两年前,那时候您也已经退休了,怎么会似曾相识呢?”
高凌云摇了摇头,“不是。你说的那个是黄斌案,我有印象。那时候我虽然退休了,但是很多案件我还是听说过的。我说的这个案件不是发生在咱们营口市,是我参加公安部会议的时候,由其他省份提出来需要协查的案件。”
“什么?”高梁惊讶地看着他爸。
“对,没错!”高凌云坚定地点了点头。
高梁猛地扑向他爸。
高凌云迅速闪躲,让自己的儿子“狗抢屎”的姿势倒在了沙发上。
有事说事,不要撒娇。”高凌云“冷酷”地说。
高梁在这种冷漠的父子情笼罩下,坚强地爬了起来,“爸,我求您好好想想,到底是哪里的案件啊?”
“我知道,我这不正在想嘛!哪那么容易想出来?”高凌云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高梁沮丧地放弃了,“好吧,那我先吃饭了!”
这回轮到高凌云沮丧了,一拍额头,“哟!儿子,我忘给你留饭了!”
高梁欲哭无泪地看着他爸,“看来我也不指望您能想起来那件案子了。”
高凌云站起身来,一巴掌拍在儿子的后脑勺上,“傻儿子,我说啥,你就信啥。等着啊,今晚上你三姨送来的肉包子,我去给你一下。”
“?我三姨来了?”高梁追到厨房跟自己老爸聊天。
“对啊!你三姨是带着任务来的!”高凌云神神秘秘地说。
“啥任务?”高梁惊讶了。
“听说你们把你三姨父的师兄弟给抓了,你三姨就受你三姨父所托,过来打探情况了。”高凌云瞟了瞟梁英华的卧室,说自己小姨子是非,不能让老婆听见。
“!那这笼包子,他们可真是白送了。我回来之前,刚把那对夫妻俩放回去,每人上了个取保候审。”高梁一拍大腿。
“哎呀!那你三姨这份礼可真是送得冤枉了!”高凌云也是一脸遗憾状。
爷俩儿互相打量了对方一下,都露出了狡猾的笑容。
而此时的陈利明终于把这几年的入户抢劫案卷重看完了,长吁了一口气。
对面的赵鸿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知睡了多久。
陈利明敲了敲桌面,“鸿哥,醒一醒!”
赵鸿冷不丁地坐了起来,擦了擦口水,“哦,没看完,继续!继续!”
“继续个屁!我都看完了!”陈利明站起来,抻了个懒腰,“还别说,除了黄斌案,我还真没看见跟这个案子相似的。”
赵鸿还是有点迷迷糊糊的,随口应付:“哦,黄斌越狱了吗?”
陈利明当场吐血,“头两天的案件讨论会,你在干啥呢?”
赵鸿终于在陈利明的怒吼中清醒一点儿,好像是想了起来,“哦哦哦,这是个模仿杀人案件,凶手应该是另有其人。”
陈利明彻底无奈了,“你的脑子每天都在迷糊些什么东西?黄斌案系列里第三起,现在看起来应该不是他干的。这案件很有可能和我们现在正查的案件凶手是同一个人。”
赵红彻底清醒了,手忙脚乱地打开了笔记,说:“对对对,那天咱们讨论的结果是这个诶……可是不对呀!黄斌案里第三起案件的被害人身高一米七左右,利器是从上至下刺入心脏;而这些案件的被害人身高只有一米六,却是被人从下之上刺入心脏……”
“姿势不同呗。”陈利明满不在乎地打断赵鸿。
“由高向低必然是凶手高过死者;由低向高可能是凶手个子矮,也可能是因为这个人蹲着或者坐着。可是,什么情况下凶手会蹲在或坐在死者的门口?”赵鸿手舞足蹈地比划,希望陈利明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陈立明听到这里,神情也正经了起来。“是啊,这个场景似乎不合常理。死者崔玉芬家的门是向外开的。崔玉芬开门的时候,凶手必须得躲让出开门的区域,所以他不可能一直蹲着或者坐着躲在门口。”
“如果凶手和死者认识,凶手坐在门口和死者说话,也不合常理啊!那可是大半夜!”赵鸿越想越乱。
“难道我们又跑偏了?”陈利明觉得在现在的假设条件下,似乎有什么对不上号。
第十一章 新官走马没上任;旧案重提有新痕。
大清早上,高梁刚进办公室,就被一道黑影扑上了。
“这是什么情况?谁把狗牵进来了?”高梁吓了一跳。
“黑影”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他。
高梁看清以后,嫌弃地推开,“你干啥啊?露出那么猥琐的笑容!”
“梁子,我和赵鸿昨晚又发现了一些问题。”被嫌弃的陈利明不以为意。
“什么?”高梁脱下棉大衣,掏出包子,递给陈利明。
陈利明接下包子,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这包子真香。我跟你说,之前东升不是说新华街这个案子里的凶手是矮个子或者低位持刀吗?昨天赵鸿发现黄斌案里那个死者大概一米七多,他的致命伤是从上向下刺入。也就是说这两起案件细节还是不一样的,凶手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高梁听完,立刻打开黄斌案的案卷和新华街抢劫案的法医报告,仔细比对。
“还是不能排除同一个人所为。”他告诉陈立明,“且不管怎么说,黄斌案这里的第三起案件和他其他案件差别太大了,凶手是黄斌的可能性不大。”
“现在怎么办?”陈利明看向高梁。
“回到新华街排查,我觉得凶手应该就在附近。”高梁看向地图。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陈利明三口两口把包子吃完了,差点儿噎死。
“我说是直觉,你信吗?”高梁戏谑地看了看陈利明。
“切!”陈利明不屑地比了比中指。
高梁一脚踹过去。
上午,李乐峰带着陈利明和赵鸿,三个人去西市区公安分局调阅当年黄斌的案卷;而高梁带着其他三个人又回到了新华街进行走访摸排。
临走的时候,李乐峰悄悄叫住高梁。“案子要快办快结。你的副大队长任命文件虽然下来了,但你本人还没有正式走马上任。你看,到现在你的工作还没有进行交接。王平当光杆司令的时间太长了,大队班子成员一直也凑不齐,他也是孤掌难鸣。所以你要加快工作速度和进程了,赶紧把手头工作处理了。”
高梁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虽然只是搬个办公室的,但他还是舍不得一中队的兄弟们加油
李乐峰看出来了自己徒弟的儿女情长,告诉他:“别婆婆妈妈了。局里决定,你主抓一中队和技术中队的工作,王平还是负责二中队、三中队。但是王平比你高半级,有事你要多请示他,不能擅作主张。”
高梁笑了,说:“瞧您说的,我是那样人吗?这么些年了,我哪次自作主张过?”
李乐峰冷哼一声,“哼!你是不擅作主张,但是主意比谁都多,总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大家按着你的思路走。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儿小伎俩?”
高梁“嘿嘿”傻笑两声,蒙混过关。
“高队,到了!”李永秋的声音把高梁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是哪儿啊?”高梁一看四周的景色有点不一样,好像不是新华街。
“工厂里啊!高队,你小时候不经常来玩吗?这怎么都忘了?”刘思宇伸出脑袋看了看周围环境。
“为啥来工厂啊?”黎麦好奇地问。
“那天摸排还没有结束,我们哥俩去支援你们了,然后咱们就把唐立安两口子带回局里了。所以我觉得,今天还是来工厂再继续问一问。”李永秋把车停在工厂办公楼前。
“也行,也是个主意。”高梁没有反对。
可惜,他们几个在工厂足足问了一大圈儿,几乎把对死者崔玉芬还有印象的老职工都已经问遍了,却还是一无所获。
回到车上,李永秋和刘思宇心里都有一些沮丧,黎麦也有一点儿不开心,这条线算是废了。
高梁静下心想了半天。“犯罪嫌疑人应该还是死者的那些邻居们,即使不是工厂里的人,应该是住在附近的人。”
“为什么?”黎麦还是想不通。
“直觉。”高梁神神秘秘地说。
“你可拉倒吧,早晨你就用这句话忽悠陈利明!”李永秋嫌弃地撇撇嘴。
高梁笑了,打开公文包,拿出几张复印件。“我觉得黄斌案里的第三起和这起案件还是同一个人做的。你们看,他的手法什么的都很相似,可能犯案时的位置不同,但是细节上还是有很多重复的地方。比如这个人总是能在三刀以内刺入心脏,这种准头可不是初次或者偶然犯案的人能做到的。”
“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事情?这个人怎么会以这种姿势行凶?”黎麦指着复印件上高梁标注的“坐?蹲?”字样。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高梁摇了摇头,实话实说。
这时候,高梁的手机响了。
“诶?爸,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工作呢!”电话那头是高凌云。
“我还不知道你在工作啊,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开的那个会了!”高凌云没好气地说。
“什么会?”高梁一时懵圈了。
“就是公安部那个协查通报会。”高凌云提醒他。
“哦,对对对,您快说,那起案件是哪里的案子?”
“河北。”
“河北?”
“对!当年河北有一个案子,也是入户抢劫杀人案。凶手尾随被害人入户后,一刀毙命,凶手直接进去就把家里洗劫一空。”高凌云想不起来细节了,只记得这些内容。
“当地公安侦办的情况怎么样?”高梁希望多一些信息。
“没有任何线索,几乎毫无头绪。但是当地村民怀疑是同村的一个屠夫。”
“为什么怀疑他?”
“因为案发以后呢?这个人就在村子里消失了。据说,河北当时上了机械化屠宰场,他就没有生计了,之后干了几份工作都不太行,所以后来就变成了流民。”高凌云尽可能提供一些线索。
高梁觉得这条线索很有价值。“那说他去哪了吗?”
“村民说他应该是去河南找他哥哥了,他有个哥哥在河南。但是河北公安给河南发了协查,反馈回来的信息是并没有这个人。”
“有点儿意思!”高梁摸了摸下巴。
第十二章 高氏父子碰信息,王家兄弟断联系。
“爸,您说的那个出走的村民叫什么名字?”高梁突然想起来,最关键的一个信息没有问。
“好像叫王宝利。”高凌云也不确定这个名字是不是准确。
“好,我知道了,谢谢爸!”高梁挂断了电话,并把高凌云在电话里说的事情,告诉了其他三个人。
李永秋眼睛一亮,“看来又多了一条线索。”
高梁点了点头,“三个案子可能是一个人所为,也可能毫不相干。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试一试。”
说着话,三个人准备下车。
一转头,高梁看见那个叫王林的乞丐,依然蹲在街角等着施舍。
天气寒冷,他的大棉袄脏得发亮,脸上也黑黢黢的看不出眉目,腿上的棉裤还是绑得结结实实。
高梁转身回到车里,翻了翻,还有李永秋早晨买的面包。
高梁挥了挥手,让他们三个先去摸排,自己拎着面包走了过去。
高梁蹲在乞丐的面前,“嘿,老王,吃没吃饭呢?”
乞丐一看是高梁,立马喜笑颜开,“哟,警察同志来了,给我带什么来了?”
“面包,你嫌弃不?”高梁把面包递了过去。
乞丐拿过来仔细看看,更开心了,“不嫌弃,不嫌弃。奶油面包,平时我可舍不得买。”
高梁又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老王,你说你是从河南过来的,那老家是哪儿啊?”
王林咬了一口面包,新鲜甜软,的确好吃。“我老家就是河南的,河南卢氏县的。”
“我听你说话口音可不像河南人。”高梁仔细听了听,他的口音里河南味儿不重。
“这些年讨饭到处都跑,还哪有啥家乡口音了?”王林愣了一下,笑着解释。
“那你讨饭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打零工。我这辈子没干过正经活,腿撞折了以后就干脆讨饭了。”王林满不在乎地说。
“没跟政府申请低保?”高梁看了看他,觉得应该符合低保条件。
“申请不了。我在农村名下有房有田地,低保轮不到我头上。”王林叹了一口气,残疾人有田有地也不能种。
“那你家里的田呢?”高梁从小长在城里,有点儿理解不了他的想法,有田就等于有保障啊。
“租出去了,不过这钱还得交税、交大队公粮,根本不够,我还不如出来讨饭呢。”
“也是不容易啊!”高梁感叹了一句。
“还行,还行,习惯了。活着嘛,就是受苦的。”王林倒也不觉得难过。
“这周围有你老乡吗?平常跟老乡聚一聚吗?”
王林自嘲地一笑,“我这样,哪个能待见我?更别说聚一聚了!要说老乡的话,南窑市场那儿有不少我们河南老乡。”
“行,我知道了。歇着吧,下回过来再给你带好吃的。”高梁不嫌弃地拍了拍他的肩。
“警察同志,你问这些是为了破案吗?”王林突然问道。
“不是,为了找个失踪的人。”高梁自然地回答他。
“唉……我还以为你们要查老崔太太的案子呢……”王林看起来很失望,“我希望你们快点破案。虽然外面是有些风言风语,但是她这人真是好,总是给我带吃的、用的,也算是我的恩人了。”
“行,我们努力。”高梁笑了笑。
高梁回到停车的附近,给黎麦打了个电话,“你在哪呢?”
“我在工厂门口,这正好有个卖小米粥、煮鸡蛋的,我来问问情况。”
高梁随着黎麦的话,也到了工厂门口。“好,我看见你了,跟我走吧!”
黎麦挂断电话,就看见了高梁。他颠颠儿地跟上了自己的师傅,“咱去哪里啊?”
“找人。”
新华街隔着一条马路就是南窑市场,这里有不少蹲活儿的人。
高梁和黎麦一进到市场,就被人就围了上来。
“老板要干木匠活吗?”
“瓦匠活呢?”
“水电工要不要?”
黎麦在高梁身后,嘟囔着:“听口音,好像本地人居多呀!”
高梁侧身悄悄告诉他:“企业下岗大潮一来,很多工人失业了,很多人现在都出零工了。你再仔细观察一下,看看有没有河南河北那一带的人。”
师徒俩走了一上午,还是真问到四五个人是从河南河北过来的。
快到饭点了,高梁自掏腰包请他们在小饭店吃了一顿饭,并且告诉他们,自己要找一个人,王宝利。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说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其中有一个人告诉高梁:“王宝利,我们真不认识。你要说王宝顺,我们几个倒认识。”
“王宝顺……王宝利……”高梁沉吟了一下,“那个王宝顺在哪里?”
另一个人说:“宝顺今天没来,他是干木匠活的,手特巧。”
“他在这边多少年了?”
“他在这边待了好些年了,我们这些老乡来了,都是去找他帮衬。这个人特好!”几个老乡纷纷点头。
“你们认识他的家吗?”高梁问道。
刚才那个人说:“好像是在道岔子附近。我们听说宝顺娶了当地的一个寡妇,两人在道岔子买了个小平房,过的还挺好。”
“王宝顺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他好像还有个弟弟,不跟他一起过日子,也不知道在哪里,好像是闹翻了。”
“平时他都在这等活儿吗?”
“那倒不是,他也会在东风市场那等活儿。”
高梁听完,心里有了主意,又叫了几道肉菜,让哥几个吃得十分开怀。
下午的时候,高梁和黎麦直奔东风市场。在那里,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王宝顺。
王宝顺是一个将近五十岁的中年人,个子不高;手上布满了茧子,的确是木匠的手。
王宝顺看见二人很是惊讶,不知道为什么警察会找到自己头上,自己就是一个老实本分的木匠。
高梁也没有跟他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王宝利?”
王宝顺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现在他在哪?”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高梁狐疑地看着他。
王宝顺点了点,“是啊,我和我弟弟小的时候就分开了。我过继给远房的叔叔,跟着去了河南;我弟弟留在老家河北,长大后再也没见过。”
“没见过?你弟弟从来没去河南投奔过你吗?”黎麦惊讶地问。
“没有。”王宝顺摇了摇头。
高梁和黎麦对视了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第十三章 兄嫂异心弟流离,乞丐身份有存疑。
高梁和黎麦跟着王宝顺回到了家。
王宝顺在胡同口喊了一嗓子,只见第二家门口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
“你咋这么早回来了,没等到活啊?”这妇女开口一说话,能听出明显是北方人,和王宝顺不是一个地方的。
“嗯,有两个警察同志过来了解一些情况。”王宝顺应着,把高梁和黎麦让进了屋里。
“咋了?你闯祸了?你不老老实实干活,咋把警察带来了?”妇女客气地对着高梁二人笑了笑,对自己丈夫可没有那么客气。
王宝顺放下工具,倒了两杯水,递给高梁和黎麦,嘴里回答着:“他们是来问我弟弟的事,我跟我弟弟都分开十来年了,他的事我也不知道啊!”
王宝顺说完,这妇女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高梁观察到她脸上不自然的表情,没有理这茬儿,而是问道:“大嫂子,您贵姓啊?老家哪儿的?”
妇女紧张地看了一眼高梁,“我是本地人,老家是芦屯的。我姓张,张玉花。”
“你和老王大哥结婚多少年了?”高梁环顾了一下四周,房子不大,干净明亮。
“我上一个老头刚结婚就出去打工,死在外面了。后来我就嫁给老王了,一晃也十来年了。”张玉花把鬓角的头发掖在耳后。
“这十来年,老王大哥家就没有亲戚朋友过来看望你们吗?”高梁看似闲话家常。
张玉花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却飘向了别处。
高梁追着问了一句:“王宝顺的弟弟是不是来过你家?”
“没有,没有,没有,没来过我家。”张玉花摆摆手,接连否认了三遍。
高梁冷笑一声,“大嫂子,这种谎话就不要跟我讲了,我们当警察的什么查不出来?”
这话可纯粹是吓唬人的。黎麦心里暗暗的吐槽。
王宝顺也发现自己媳妇的脸色不自然,有些不高兴,“你有啥话就说,夫妻十来年,我还能因为小事跟你翻脸吗?”
张玉花在三个男人的注视下,没有扛住,还是实话实说。“宝顺,我对不起你。你弟弟几年前的确来过咱家,那时候你跟着装修队去外地干活了,我一看你弟弟是个瘸子,我就没敢收留他。”
“我弟弟瘸了?”王宝顺很惊讶。
“是啊,你弟弟说他出了车祸,变成了瘸子。”张玉花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和盘托出,“那时候咱家已经够困难了。咱俩没有孩子,你还在治病,再养个瘸子,这日子怎么过呀?”
王宝顺不能生孩子似乎是他的痛处,听到张玉花这么说,也憋屈了半天没说出话。最后一拍大腿,“你咋这么狠呢?那不管怎么说也是我弟呀?瘸不瘸的,我来养他!”
张玉花本来那点儿愧疚似乎被王宝顺的这些话给打消了。“你养?那时候你出去一跑几个月,也带不回家几千块钱;咱俩还没孩子,你还要吃药,家里穷的叮当乱响。再说了,这也不是钱的事,你也说你小时候就过继出去了,你爸妈都不要你了,你弟现在来吃你的、喝你的,你咋那么熊呢?”【注】
王宝顺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重复“你这人……你这人……”
“我怎么了?当初我可收留过他,没几天我就发现他啥也不会干,啥也不能干。我就告诉他,你来电话了,让他赶紧出去,不想留他!”张玉花不管不顾地说了个痛快。
高梁和黎麦看他们两口子都在气头上,简单问了几句就离开了王宝顺的家。
离开了胡同,师徒俩突然异口同声说:“莫非是那个乞丐?”
黎麦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新华街。
高梁掏出手机赶紧给李永秋打了个电话,“你们快去街口,看看那个乞丐还在不在?”
“怎么啦?”李永秋和刘思宇刚刚走完最后一栋家属楼,正从四楼往下走。
“那个王林可能就是王宝利,快去!”高梁在电话这头言简意赅。
李永秋叫上刘思宇赶紧连滚带爬往楼下跑,恨不得从楼上一跃而下。
跑到街口,他俩看见乞丐平时所在的位置空无一人。
俩人分头四处寻找。
刘思宇跑到工厂大门,看到那个卖小米粥的摊子又出来了卖晚饭了。
他赶紧走过去,“师傅,你看见街口那个乞丐了吗?”
卖粥的摊主摇摇头,“我这上哪看见去?工厂大门离街口还有段距离呢!”
“你来的时候见到他了吗?”
“没注意。”
“你知道有谁认识他吗?”
“一个乞丐,谁能认识啊?好像老崔太太跟他关系还可以。可是老崔太太也死了,别人更不认识他了。”
“这乞丐每天都什么时候过来?”
“反正我早晚出摊的时候路过街口都能看见他,有的时候我晚上收了摊还能看见他,今天他不在吗?刚才我真没注意。”
刘思宇也问不出什么了,只能继续在附近寻找。
李永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赶忙给刘思宇打了个电话。“思宇,高队曾经说,这个乞丐租了一个小房。咱俩现在捋着这几排小房找一找。”
“好的。”刘思宇应下了。
哥俩又分头扎进了家属楼楼下的一排排小房里。
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这时候高梁和黎麦也回来了。
高梁把俩人叫回车里,问情况。
俩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小房找了吗?”高梁皱着眉头问。
李永秋点了点头,“找了,但是这些小房都上着锁呢!这片老小区的小房都是外锁,不可能人进去了,还把门上锁。”
“”一个瘸子跑不远,咱再找!”高梁发狠地说。
可是到了天黑之后,搜寻工作依然毫无进展。四个人又回到了车里。
黎麦也发愁了,“现在咱们怎么办?”
“找属地派出所。有这么个常年乞讨为生的人在辖区内,派出所也应该登记。”说着,高梁打着火,调头奔向派出所。
新华派出所所长卢大伟今天值班。
他看高梁非常热情,“哟,高大队恭喜高升啊!”
“哎,老哥,你可别笑话我了,我来是有正事的。”高梁寒暄了半句,赶紧切入正题,“你们辖区那个乞丐,就是新华街街口的那个乞丐,你们这儿有登记吗?”
“好像有,你等着!”卢大伟说着,就给户籍民警打了个电话。
第十四章 户籍信息不齐全,案件证据欠客观。
户籍民警是一个年纪挺大的女同志。
说实在的,大晚上的被叫来加班,老大姐是满心的不乐意。但是所长卢大伟的口气实在太过严肃,她也不敢有怨言。
老大姐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工作做得还是比较细致的,很快查到了这个乞丐的临时居住登记信息。
但是这些材料中只有乞丐王林关于自己身份的描述,和当时派出所拍摄的证件照片,却没有乞丐的原籍信息。也就是说,派出所的材料都是王林口述的信息,并没有官方材料。
据户籍民警回忆,当时王林说他已经流浪很久,所以很多证明身份的信息都已经丢在了路上。这个情况也有街道办事处的同志提供的说明。
高梁看了看材料,随口问一句:“你们没收集王林原籍的情况吗?原籍也没有他的户籍了吗?”
户籍民警翻了个白眼,“现在到处都有人出去打工,也有外地人过来。这一天天的,咱们辖区人来人往这么多,就我一个户籍民警,怎么能查的过来?!你们这些上级领导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倒也是,不出事谁会去原籍找身份证明呢?
高梁知道这老大姐心情不好,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可是所长卢大伟脸上却很不好看。他被户籍民警的态度弄得很是没面子,暗暗地生气,但是自己比这老大姐年级小了十来岁,也是不便发作。
高梁不想插手派出所内部的事,拿到了王林的临时居住登记信息之后,就和卢大伟、黎麦回到了所长办公室。
高梁把这三起案件的详细情况告诉了卢大伟,也把对这个这个乞丐的怀疑告诉了他。
卢大伟听完以后,也觉得的确事有蹊跷。他告诉高梁,自己会让辖区派出所、警务室,还有街道办事处关注这个乞丐,一有消息马上通知刑警大队。
高梁得到了派出所的协助,表示了感谢,带着王林的照片回到了刑警大队。
这是几天来,难得一中队的六个人都在办公室里。
高梁把四个人这一天的工作简单地向陈利明和赵鸿说了几句,就让黎麦赶紧制作辨认笔录。
黎麦一边贴的照片,一边仔细端详着,说:“高师傅,这个王林和王宝顺长得还真有几分相似,很有可能真的是王宝利。”
高梁嘱咐李永秋和刘思宇一会儿等黎麦做好了材料,就带着这份辨认笔录去王宝顺家,让他的妻子张玉花进行辨认,尽快确认王林的身份。
陈利明趁着这个空档,也赶紧把自己这组的工作情况也跟大家说了。
今天李乐峰带着陈利明和赵鸿到了西市区公安分局,委托副局长常安把当时办案的民警召集过来。
根据当时办案民警所说,因为第三起案件也归入到黄斌系列案件里,所以根本没有怀疑还有其他人作案的可能性。所以,当时收集证据工作的重点都是寻找和黄斌的关联性。现在看来,客观性还是稍弱。
听完以后,高梁叹了一口气,“唉,大胆假设,求证也挺大胆的!”
李永秋听到这声吐槽,“噗嗤”一乐,说:“那也没办法呀,当时的侦查手段的确是很有限。”
说话间,黎麦的辨认笔录模板已经制作好了。
李永秋和刘思宇带着材料马上赶去王宝顺的家里。
陈利明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色,哀叹道:“我们这份工作真是起早贪黑,可比乞丐辛苦多了!”
高梁笑了,“别抱怨了,你以后不能再说这种泄气的话。过一阵子,等我去了隔壁办公室,咱们一中队就得由你管起来,毕竟只剩你一个老大哥了!”
陈利明掏出小镜子,看了看自己年轻英俊的脸,自信满满地说::“我不老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嗯?你要走了?”
高梁点了点头,你是啊,我也是时候交接工作了。等咱们这案子结束了,我就得搬走。”
黎麦弱弱地问:“那我怎么办?没有人管我了吗?”
高梁扑棱扑棱他的脑袋,戏谑道:“哟!我的小徒弟要变成一中队孤儿了。”
黎麦委屈地扁了扁嘴。
高梁告诉陈利明:“以后你一个人带俩。永秋太跳脱,思宇太老实,黎麦跟着那个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你背后说人坏话,这样好吗?”陈利明想起李永秋一天天古灵精怪的作派,也不由得笑出声。
“没问题,这坏话我已经当在永秋的面儿说过一遍了。”高梁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
陈利明、赵鸿、黎麦三个人头上降下无数条黑线。这个高大队长啊,真让人受不了!
高梁也懒得理几个没出息的,而是把他们的思绪强行拽回案子上。
“你们记得点,明天让彤佳姐给河北、河南发协查函,一是要王宝利的原籍信息,二是要当年的案件具体情况。”
陈利明把这件事记到了笔记本上,正写着,他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崔玉芬的儿女今天来局里找你。”
“嗯,怎么回事儿?他们两个来干什么?”高梁好奇地问。
“他们想问一下,崔玉芬的房子能不能交还给工厂。这个房子还是公产房,崔玉芬死了,她的儿女是没有继承权的。”陈利明答道。
高梁一拍脑门,“哎呦,我把这茬儿给忘了!现在那里还有人在看守现场吗?”
“没有了,咱们在案发后去过三次,基本上案发现场的情况都摸清楚了。所以,昨天王大队让派出所撤了看守。”赵鸿记得这件事,因为是他去办理的。
“也好,现场的确没有什么更可发掘的线索了。”想了想,高梁说:“算了,明天咱们还要去那附近找乞丐,到时候还是再去一趟现场吧!如果真的没有什么了,就跟他们说一下,可以还给工厂了。”
陈利明应下了。
高梁看时间不早了,拍拍手,“不等永秋和思宇了,咱们放学回家!”
四个人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时候,高梁的电话响了,是李永秋。
“高队,你们赶紧来一趟王宝顺的家!”
第十五章 民警团团围王氏,瘸子悄悄能站直。
王宝顺的家门口是一条胡同,到了夜里没有路灯,漆黑一片。
高梁带着哥几个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了王宝顺的门口,发现他家已经关灯了啊
高梁四处寻摸了半天,也没看见李永秋和刘思宇哥俩儿。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也不敢大声吆喝,高梁只能让其他三个人守在三个方向,而自己守在王宝顺家的前门。
突然,一个小石子敲在了高梁的头上。
高梁顺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见黑乎乎的胡同里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向他打招呼。
高梁掏出手机,解了锁,借着手机微弱的亮光,看清了是李永秋和刘思宇两个人。
高梁冲他俩摆了摆手,让他俩过来和自己集合,
高梁压低了声音,问:“你俩怎么回事?一个电话,说得不清不楚的,把我们四个全折腾来了!”
李永秋和刘思宇对视一眼,告诉高梁,王宝利有可能在这里。
高梁一听,让刘思宇替自己守着前门,自己把李永秋拉到一边。
离开了王宝顺家门口的范围,高梁确定两个人说话不会被别人听到。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们两个神神秘秘的!”
李永秋回头张望了一眼,这里是胡同拐角,和各个住户都有一些距离,放心地说:“刚才我俩过来给张玉花做辨认笔录,可是王宝顺却告诉我们,他老婆不在家。我把照片给王宝顺看了,他端详了半天,说他不知道哪个是他弟弟。可是我俩出来的时候,总觉得哪有不对劲儿。”
“你们发现了什么?”高梁知道李永秋虽然脾气古怪,但是从来不说废话。
“本来我们都走出来了,我突然想起来,我们进门的时候,他家地上是两双鞋,而且都是男鞋。”李永秋说道。
高梁听完也很好奇,“一双是王宝顺的,另一双是谁的?”
“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我们就折回去,问王宝顺,他家里是不是还有别人在,他说没有;我指了指地上的鞋,他又改口说邻居在他家;我刚要进去看,他又说他邻居喝醉了,已经睡下了,不让我看。”李永秋回忆当时的情况,觉得王宝顺说话秃露反帐的。【注】
“那你为什么怀疑是王宝利?王宝利可是个瘸子呀,怎么可能会用到鞋子?”高梁想起来这件事,说不通啊!
李永秋猜到了高梁要说这个,“开始的时候,我也信了。可是我仔细看了一下,那双鞋样式非常过时,但磨损程度非常浅,明显就是一双旧鞋,却很少穿。”
“然后呢?”高梁盯着李永秋,他觉得这小子说的很有道理。
这可把李永秋盯得有点发毛,“高大队,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这大晚上的,怪吓人的!”
“少贫嘴,赶紧说!”高梁抬起手,作势要打他。
李永秋吐了吐舌头,“我发现了不对劲,就和思宇要进去看看。王宝顺支支吾吾的,不让我们进去,一个劲儿说邻居喝醉了,不方便让我们进去。我之前仔细观察过王宝顺的家,他家有后门。如果我们贸然闯进去,王宝利很有可能从后门溜走。另外,我觉得他手上可能有凶器。于是我跟思宇假装相信了王宝顺的话,离开了他家。其实我俩在前后门等着你们来支援。”
高梁抻脖子往王宝顺家的方向看了看,转过头问李永秋:“这段时间,他家一直没有人出来吗?你这做法也是冒险,不怕你们走了以后,王宝利立马溜了?”
“我也担心啊,可我更怕死啊!”李永秋跟高梁实话实说,毫不隐瞒。
高梁听完,忍不住乐了,“你小子就算溜奸耍滑,都敢实话实说。不过你的想法是对的,不要无谓的牺牲,我们的目的是抓捕,不是当英雄。”
李永秋知道高梁最不赞成逞英雄,所以才敢那么说,“现在怎么办?咱们进去?”
“是呀,你怕死,我就叫了一帮兄弟来给你撑腰,这回保证死不了!”高梁一个拐脖,搂住了李永秋。
“烦人!松开,赶紧和他们汇合!”
哥俩回去跟其他四个人汇合。
高梁安排陈利明和赵鸿守在后门,把枪上膛;刘思宇和李永秋守在街口,以防万一;而自己带着黎麦,前去叫门。
咣咣咣……高梁敲了几声门,没有人应门。
“老王大哥,我是上午来的小高啊!给我开下门!”高梁想了想,决定自报家门。
还是没有声音。
继续喊:“老王大哥,公安局有急事找你,我知道你在家!”
话说到这份上,王宝顺怕邻居听见自己被公安局找上门,也不得不把门打开了。他有些尴尬的笑着,“小高同志,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我都睡着了,没听见敲门声。”
高梁也不在意,“没关系,本来我同事是来找嫂子的,想问点儿事情。可是嫂子当时不在,这不,我晚上再过来一趟。这事儿啊,急!必须得问问嫂子。”
王宝顺急得直搓手,“我刚才可能没没跟那个小同志说清楚,你嫂子今天晚上回娘家了,不会回来了!”
“哦,没关系,跟您说也一样!”高梁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没见过我弟弟!”王宝顺急着脱口而出。
高梁乐了,“问您的不是这事儿,咱能进去谈吗?这大冷天的!”
王宝顺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让身。
这时,就听后门一声巨响。紧接着,陈利明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别跑!”
一声枪响。
高梁知道这是陈利明在鸣枪示警。
周围的灯都亮了起来,家家户户的声音嘈杂起来,但是没有人敢出来。
高梁掏出手铐,和黎麦默契地制住了王宝顺。
同时,陈利明和赵鸿也押着一个人,从后门过来了。
高梁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人,冷冷地说:“抬头!”
那个人微微动了动。
高梁轻蔑地笑了,“王林,就冲那兜包子和面包,你就抬头让我们见见你的庐山真面目吧!”
听到这话,对方缓缓抬起了头,果然是那个瘸腿乞丐王林。
高梁垂下眼睛,看着他那一双完好无损的腿,戏谑道:“王林,不,王宝利,你当瘸子,不仅是骗了我们,还骗了自己的嫂子,你到底居心何在?”
第十六章 狡兔三窟留住处,敲山震虎截退路。
高梁让李永秋和刘思宇马上回去制作法律文书,送回来;并且向李乐峰和王平汇报。
他带着陈利明、黎麦、赵鸿三个人押着王宝利,没有马上回到刑警大队,而是去了王宝利租住的小房。
这个小房在工厂家属楼北面,第一排第一间,到王宝利讨饭的街口也就三百米的距离。
整个小房不过四平米左右,里面的情况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简陋的棚顶上,挂的是工厂给家属楼小房统一配备的白炽灯。狭小的房间,在这个微弱的灯光下也显得格外昏暗。
紧紧靠在里面有一张折叠小床,正好三面顶着墙。床上一铺旧棉被,散发着呛鼻子的灰尘味道。
床头有一张方形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些吃的。天气这么凉,这些吃的也冻得邦邦硬。
乞讨用的木头小滑板车杵在门口,用来拖行的两个绳子又破又旧。
整个房间完全没有取暖设备,哥几个穿着警服大棉袄还觉得瑟瑟发抖。
看见这间根本不能住人的小房,真是觉得这乞丐过得苦啊!
高梁环顾了四周,撇了撇嘴,问王宝利:“你这是多少钱一个月租的?”
“五十块钱。”王宝利老老实实地回答。
高梁似乎满意地点点头,可紧接着又说:“都说狡兔三窟,这才是第一窟。你得带我们去看看你真正居住的地方。”
王宝利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是很快就消失了。他无辜地摇了摇头,说:“小高同志,看你说的!我就这个地方住啊!我是个乞丐,哪有钱租别的住处?”
高梁挥了挥手,扫开萦绕在鼻尖的灰尘,“行了,别装了,这点伎俩我再识不破,我还当什么警察呀?”
王宝利的脸皱在一起,为难似的说:“没有了,真没有了!”
高梁瞟了他一眼,“你的那个住处离这里不会远。你要是不说,我们就查了。查出来,你的脸上可就不好看了。”
陈利明在一旁笑嘻嘻地跟了一句:“是啊,到时候就不是你带我们去了,而是我们闯进去了。”
王宝利的脸色白了几分,眼珠子快速地转动了几下。
两方对峙许久,王宝利还是败下阵来,带着高梁他们去了一个距离这里不远,但不是工厂家属楼的一幢楼房。
王宝利熟门熟路地走进一单元一楼东侧,这是一间一居室的民居住房。
这里和那间小房可就不一样了,虽然摆设也很简单,但是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时候,李永秋和刘思宇按照高梁的短信通知也找到了地方。
高梁向李永秋使了个眼色,李永秋、刘思宇迅速开展了搜查工作。
房间很小,不大一会儿就搜查得差不多了。可惜并没有什么发现。
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一晃儿,他们已经折腾了一个晚上。
高梁想了想,让他们先把王宝利带回刑警队。
路上,李永秋和高梁单独一辆车,其他四个人押着王宝利在另一台车里。
李永秋没忍住,还是问了高梁:“你怎么发现他真正的住处不是那间小房的?”
高梁打了个哈欠,抹掉眼角渗出来的泪水,“你知道我为什么两次给他送东西吃吗?”
“为什么呀?难道你那时候就发现他是不对劲?”李永秋也很好奇。
“我因为他干净。好多乞丐把自己弄得臭哄哄、破衣烂衫的,别人靠近都不愿意,怎么还愿意给钱呢?他就不一样,说是腿压折了,穿着大棉裤,可是大棉裤都弄得干干净净的,身上也没有那臭哄哄的味儿。可是你看他住的那个地方,哪有条件把自己收拾干净立正?”高梁放倒了车座,更舒服地躺着,全然不顾苦哈哈开车的李永秋。
“就凭这?”李永秋白了高梁一眼。
“当然不是!”高梁理直气壮地说:“更多的是我在吓唬他,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其他住处!”
“你虽然升官了,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耻!”李永秋叹了一口气,这样的领导真是属下之祸害。
“彼此,彼此!”高梁拱了拱手。
刑警队的审讯室里,高梁和黎麦冷冷地看着王宝利。
王宝利一言不发,瘫坐在审讯椅子上。
高梁一拍桌子,“装什么死?赶紧说话呀!”
王宝利抬抬眼睛,“说什么?我都不知道你要问啥。”
“一样一样地说。先说你为啥装瘸子?”高梁知道这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货。
“讨饭能多讨到不少钱!”
“看到我们为啥跑?”
“你们要是发现我不是瘸子,不就把我遣送回原籍了吗?”!
“这些瞎话想了多久啊?”
王宝利听到高梁这个问题,张了张嘴,又把嘴闭上了。
高梁轻蔑地问:“你是不是以为有些事过去了几年,就没有人会管了?是不是以为自己远走高飞了,就算是逃过一劫了?”
王宝利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高梁在桌子下面悄悄地发短信给王彤佳,“河北的协查发出去了吗?”
王彤佳刚在食堂坐下吃早饭,紧赶慢赶地给他回短信,“发出去了,刚刚发出去的。”
“别等了,打电话问。”高梁的短信又来了。
王彤佳早晨一上班就知道他们摁住了王宝利,所以也知道高梁为什么这么着急。她也不耽搁时间,早饭都不吃了,立刻回办公室给河北当地公安打电话。
可是那件案子已经过去太久了,对方的办案警察都换了好几茬了,谁也说不清具体情况。
王彤佳又给河南公安打电话。可是当地公安对于好多年前的一个没有结果的协查,根本毫无印象。
这可把王彤佳急坏了,毕竟高梁那里还有几个小时就到法定时限了。。
滴滴滴……高梁的短信又响了。
高梁低头一看,是王彤佳的。
她把情况简单扼要地说明白了;高粱心里是一沉,看来是挺麻烦。
可是他面上不显,敲了敲桌子,震醒了昏昏欲睡的王宝利。
“你一路走来,从河北到河南,再到辽宁,痕迹可留下不少。虽然抢劫这种事最好是打一枪换个地方,但不等于每次都那么顺利吧?”
第十七章 王乞丐一言不发,黄嫌犯自说自话。
“你什么意思?”王宝利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透露出一种阴鸷又凶狠的目光。
黎麦正在低头写笔录,并没有看见这一幕。而高梁却看的是一清二楚。
高梁算是一个老警察了,看见他的目光,竟然也有几分惊讶,怎么会有人流露出这种目光?!凶狠狡诈,可以随意放弃尊严、生命,乃至一切的感觉。
当黎麦抬起头时,王宝利的目光已经又变回那种呆滞和茫然。黎麦看见高梁的嘴紧紧地闭上,鼻翼微微翕动,知道这是高师傅生气的表情。
黎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感觉到就在自己低头写笔录的那一会儿,高梁和王宝利之间仿佛发生过一场无形的战争。可是王宝利明明只说了一句话呀!
审讯工作因为王宝利的拒不供述而正在胶着之中,其他人都工作却并没有停止。
陈利明和赵鸿两个人再一次跑到西市区公安分局,找到当年的办案人。
虽然时间过去很久了,办案人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可是从目前情况看来最有可能突破的就是这起案件。
西市分局的办案人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新的细节了,他们提供了一个办法,“要不去提审一下在押的黄斌,或许他那里有什么突破。毕竟当年这起案件,他是极力否认的,可是时间又非常相近,总觉得这些事情之间总有一些联系的。”
陈利明和赵鸿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他俩也不敢耽误时间,因为知道高梁那里的时间也不够了,就剩下不到二十个小时了,其间还要保证王宝利的休息和饮食。
两人迅速折返回到局里,办理了手续,前往看守所提审黄斌。
黄斌已经在看守所呆了两年了,最高院死刑核准还没有批下来。
在押的这两年,黄斌恐怕也是饱受煎熬,整个人的状态是面黄肌瘦,和案卷里的照片简直判若两人。
在看守所见面后的第一句话,赵鸿问他:“你是黄斌吗?为什么跟照片不一样?”
黄斌苦笑,说:“唉,不瞒你说,这都两年了,我的死刑一直批不下来,我就在这里呆着。我知道我犯下的事儿,迟早是要死的,但是天天这么悬着,让我死也死不得,我能不瘦吗?”
“你家里人没来给你存钱吗?”陈利明发现黄斌的话语和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绝望,似乎死亡已经并不能影响他什么了。
“开始还来,后来就不来了,也是放弃我了吧?谁让我干出这种事儿了,我爸妈已经当我死了。”黄斌摇了摇头,无奈地说。
陈利明注意到,黄斌并没有提到他的妻子和孩子,但他没有多问,而是转移了话题。“你抢劫了这么多人家,伤了这么多条人命,到底抢到了多少钱呢?值得吗?”
黄斌略带悔意地说:“现在看是不值得了。家里没了我,也没了顶梁柱。我妈去年托人告诉我,我老婆走了,孩子也带走了。我想这样也好,就等我一死,她就能嫁人了。那时候,我也是实在没有别的能耐了,这招来钱快。细想一想也没抢到多少钱,几万块钱吧!”
“几万块钱,害了多少条人命?”陈利明问道。
黄斌听到这句话,突然激动起来。“六条!我确定是六条!新华街的案子真的不是我做的!我都要死的人了,是我做的,为啥我不认呢?可是那个案子真不是我做的,今天就弄死我,我也是冤的!”
“你别激动,我知道那起案子不是你做的,你把你当时犯案的细节给我们讲一讲!”陈利明平复了他的情绪。
“是所有的吗?”黄斌问道。
“对,能想起多少,就告诉我们多少。”
黄斌拧着眉头,“这可真是挺难为我的!容我想想……第一起案件应该是在西市区辽河大桥底下那片别墅。当时选择在那里抢钱,是因为离我家远,警察破案的时候想不起来是我。我知道你们公安局是谁的案子谁负责,那里是西市区,离站前区挺远的。”
“你是怎么抢劫的?说说细节。”陈利明再一次提醒他。
“我全部都说过了吧?”黄斌想起来,这些事情都和警察交待过。
“别跟我们较劲,我们问你,你就快说!”陈利明有些不耐烦,这里耽误的时间越多,高梁那里审讯工作越艰难。
黄斌也努力回忆,“那时候我是刚下岗,特别不好找工作。老婆孩子天天在家饿肚子。我老婆老是吓唬我,要带着孩子一起喝药死了。我实在没办法,就出来蹬三轮。
“有一天,我看见一对小情侣穿的光鲜亮丽,我就跟他们后面问他们,要不要坐三轮车。可是那小子特别不耐烦,告诉我‘不坐不坐’,还跟那小姑娘说‘登山轮的赚一块钱,累得像条死狗似的,这辈子没啥大出息!’
“我老婆以前也总说我没出息,所以我一听这个话,火就上来了。我看他穿的也不错,我就悄悄跟着他俩。”
“然后呢?”陈利明继续问。
“我发现他俩住在西市区新盖的小别墅里。西市区,过去在咱们市里都是穷人住的,那里都能盖别墅了,我的心里气死了!当天晚上,我又回到那个附近,正好看见那小姑娘出来,我拿着榔头就跟着她回了家。”
“之后呢?”陈利明还是没有找到相似的作案细节。
“之后你们都知道了呀,我进去以后,先把那小姑娘敲死了;然后,我发现那个臭小子也在家,我又把那小子用榔头敲死了,把他家的金银首饰和现金全拿走了。”黄斌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之后你又如法炮制了第二起案件?”
“嗯,对!之后我就在这些大酒店、歌舞厅门口等活,看看谁有钱了,我就上去问活。对我态度好的,我不下手;对我不好的,我就看看他们住在哪儿,离家远的,我就找机会下手。”
“这件事你跟别人说过吗?”
“我杀人了,我跟别人说什么呀?”黄斌很惊讶,随即又想起来什么。“不过有一次警察排查到我们小区,我正好在街口等活儿,警察连问都没问我。倒是有个乞丐问我说,这事是谁干。我说,管他谁干呢,反正干这事儿一定是个英雄好汉!”
第十八章 旧案新查有疑虑,黄代王犯设棋局。
“乞丐?”陈利明捕捉到一个关键的词,“什么样的乞丐?”
“一个瘸腿的乞丐。据说是因为车祸,他的双腿从膝盖齐齐地断掉了,天天坐在街口讨饭,我等活儿的时候会和他闲聊几句。”黄斌不知道陈利明为什么对这个乞丐感兴趣。
“你都跟他说过什么?”陈利明希望会有更多的信息。
黄斌据实相告:“没什么,我就是告诉他,能办这事儿的人肯定是劫富济贫的好汉。”
“他是什么反应?”陈利明继续问道。
“反应?”黄斌似乎没有听懂陈利明的话,“没啥反应,他就冲我笑了一下。”
赵鸿从档案袋里抽出王宝利的照片,“你看一下,是这个人吗?”
“是是是!就是这个人!”黄斌使劲儿点了点头,“这个乞丐咋了?”
“和你没有关系,你就回答我们的问题就行了。”陈利明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你把细节想得越清楚,对你自己越有利。”
黄斌听到这话,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陈利明突然喝大喝一声:“黄斌,我劝你不要做什么白日梦!别以为编瞎话对你有什么好处!如果你说谎,我们是知道的!”
黄斌的眼珠子定住了,显然把陈利明的话听进了心里。
过了许久,黄斌还是放弃了挣扎,努力回忆着两年前发生的事情,期望眼前的警察能给自己带来一线生机。
从看守所出来,赵鸿长吁了一口气,心里也轻松起来,觉得事情已经有了转机。
而陈利明却不这么乐观,脸上还是紧紧地绷着。他回手拍了拍赵鸿的肩膀,“别高兴的太早,咱先回去把这份笔录交给高梁。”
最后一组的李永秋和刘思宇也没有闲着,两个人早在王宝利到案之后不久,就登上了前往北京的火车。俩人将从北京转车奔向王宝利的老家河北,调取他的户籍信息和行动轨迹。
高梁拿到黄斌的口供后,让陈利明和赵鸿接替自己和黎麦继续对王宝顺进行审讯;而自己带着徒弟和这份笔录,回到了办公室。
他把黄斌入户抢劫案的证据卷扔给了黎麦;自己所有的笔录同时铺在桌面上。
随着时间推移,高梁的眉头越皱越紧。
黎麦在翻看案卷的间隙,抬头看见自己师傅的脸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赶紧低头继续认真看案卷。
高梁手里这份笔录大概有十几页,是黄斌详细讲述了自己实施的三起抢劫案件的始末及细节。
新华街的抢劫杀人案从作案时间来说,是第三起案件,可是却是最后被发现的。
事实上,这起案件在被发现之前,黄斌已经落网了。但是,在审讯中,他非常不配合,几乎像挤牙膏一样,侦查人员放出一些证据,他自己真真假假地供述一点儿。
可以说,黄斌的信用早在侦查期间就已经破产了。所以无论他怎么否定第三起案件是自己所为,侦查人员都不再相信他了。这样使得案件陷入了胶着状态。
真正的关键性证据是警察从他三轮车下搜查到一把利刃。这把利刃正好和死者的伤口完全吻合,这才确定了犯人就是黄斌。
可是黄斌辩解称,自己根本不知道三轮车底下藏了一把刀。可是他的这种解释如此苍白,根本不能让办案人员信服。当然检察院和一审法院也觉得他是在狡辩。毕竟伤了人命,黄斌不会痛快承认也是正常人的反应。
高梁快速的翻看着这份笔录,仔细寻找着和案卷中细节上出现偏差的地方。
作案凶器。除了新华街这起案件以外,其余的凶器都是榔头。这榔头是从黄斌的家里找到的,上面也提取到了他的指纹。而新华街这起案件的凶器是一把利刃,这把利刃被粘在了黄斌三轮车坐下。由于胶带缠绕,利刃上已经无法提取到有效的指纹。
作案方式。黄斌认罪的三起案件,都是黄斌通过尾随被害人,确认被害人的住处。而后,他再通过溜门撬锁的方式进入住户,用榔头将被害人敲晕,随即抢劫财物。而新华街这起案件,虽然也是被害人的住户被撬开门锁,但是凶手却和被害人正面遭遇,因此才会有这当胸的致命一刀。所以,也不能完全排除黄斌犯案失手,被当事人发现后的升级行为。
被害对象。这些案件的被害对象没有什么不同,大多数都是独居女性。除了第一起案件被害人是一对年轻情侣。在这一个问题上,黄斌已经做出了解释。
这些内容在案件讨论会上,已经被大家反复分析了无数次。
在黄斌最新的笔录有一个关键点让高梁觉得惊讶,那就是黄斌曾经和那个乞丐推演过作案过程。
高梁撇嘴一笑,真是不知道这个黄斌是精还是傻。一个人在撒谎的时候总会不经意流露出事实上的细节。与其说他和乞丐在讨论这些案件是谁做的,不如说把自己暴露在乞丐面前。
高梁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推测。或许乞丐已经猜到黄斌就是凶手,他正是利用了黄斌持续作案的间隙,从大致的轮廓上模仿了黄斌的作案手法,希望拉到这个三轮车夫做自己的替罪羊。
可是证据呢?目前所有的案件都是猜测,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关键性的证据。
高梁颓然地把案卷扔在了桌子上,瘫倒在椅子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黎麦也从案卷中发现了一些内容,想告诉高梁,结果发现他好像已经睡着了。
他随手抄了一件警服大棉袄,悄悄地走近自己的师傅,想给他披上取暖。
突然,高梁猛地睁开眼睛,给黎麦吓了一跳。“高师傅,您没有睡觉呀?吓死我了!”
高梁露出了一个诡秘的笑容,“小徒弟,我们能不能做一个局?”
“什么局?”
“请君入瓮的局。”
说罢,高梁立刻给陈利明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立刻填写拘留证,把王宝利送进看守所!
第十九章 辽宁警察下特情,河北公安得高兴。
“拘留?”王宝利的眼睛都竖了起来,“你们凭啥拘留我?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犯法了?!”
陈利明冷笑一声:“还挺懂行,不愧走过南、闯过北,还知道要证据。”
“你……”王宝利被陈利明的反应弄个措手不及,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
陈利明也不理他,告诉赵鸿赶紧填好文书。
赵鸿一边填写文书,一边打电话让黎麦送手铐下来;陈利明安排送押车辆和随行辅警。
王宝利的头随着忙碌的两人转来转去,神色越来越慌张。可是陈、赵二人并不拿正眼看他。
李乐峰和高梁在监控室里,透过模糊的画面仔细观察着王宝利的反应。
高梁侧头问李乐峰:“师傅,您说这招儿能行吗?”
“行不行,试过才知道。现在‘老狗’在看守所,我觉得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了。”
“‘老狗’?他咋又进去了?”高梁惊讶地问。
李乐峰皱紧了眉头,“别提了!还是老毛病,管不住手。”
“老狗”姓苟,是辖区里的一个惯偷。家里除了他自己以外,只有一个患有脑血栓的老妈。这个人十几岁就在社会上瞎混,以前是偷工厂的轧钢头和边角料,现在是偷有钱人的包。当年李乐峰从西市区公安分局转到站前区公安分局,办理的第一起案件就是“老狗”盗窃。
十几年过去了,李乐峰和“老狗”之间的关系越发微妙。简单地说,李乐峰已经把“老狗”发展成自己的特情。
有时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现实,善恶之间的界限并没有那么清晰。过分爱惜羽毛,可能失去整片天空。
李乐峰在和“老狗”交往的十几年中,即把握法律尺度,又兼顾人情冷暖,也是深得“老狗”的钦佩和信任。
“你怎么知道‘老狗’在看守所里?最近咱们队里没有办过盗窃案。”高梁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案件,好像没有。
“我昨天去给他家送点吃的,结果发现他妈一个人在家。居委会送的东西堆在地上还没整理。我一问,老太太告诉我这小子又进去了,是西市分局抓的,说是撬了电火花厂厂长的车。”李乐峰对这“老狗”也是恨铁不成钢。
“电火花厂……哼!”高梁冷哼一声,没再说别的,转了个话题:“‘老狗’多大岁数了?”
“跟你同岁,30大几了!”李乐峰叹了口气,“我倒希望他好好做人,我宁愿没有他这个特情。”
“师傅,别想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咱多照顾照顾他妈比啥都强。”高梁劝慰自己的师傅。
“我知道。你尽快联系一下西市分局,要来提讯证,咱们尽快去看守所提审他。还有,这件事继续保密,关于‘老狗’的身份,只有你我知道,包括一中队的人都不许知道。”李乐峰严肃地说。
“我明白,我啥时候给你掉过链子?”高梁嬉皮笑脸。
审讯室里,陈利明已经把手续全都办好了,终于正眼看了王宝利一眼,“拘留需要通知家属,你要求通知谁?”
王宝利瞪着陈利明不说话。
“你还有父母吗?”
还是不说话。
“妻子?儿女?”
王宝利的眼神越发凶狠。
“这么说来,我只能通知你大哥王宝顺了。”陈利明看王宝利的样子,知道他也不可能配合,干脆就不再理他。
王宝利看到这些警察似乎铁了心要把自己关进去,反而不再惊慌了,又恢复到沉默对抗的状态。
在王宝利被陈利明、赵鸿、黎麦三人送押进所的时候,李永秋和刘思宇也几经辗转到达了王宝利的老家,河北省邯郸市磁县辛庄营乡南豆公村。
辛庄营乡派出所接待他们的是副所长张福记和一个办案民警老王。他俩听说他们是从辽宁过来的,很是惊讶。
这几年河北和辽宁之间并没有什么案件上的往来,辖区内也没有新增的外来人口。既然不是合作办案,也不是追踪逃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辽宁的警察找到这里来。
李永秋和刘思宇也不耽误时间,连水都没喝,见了面,直接拉开架子跟他们讨论几年前的那起入户抢劫杀人案件。
这么一说,当地的办案民警想了起来,的确是在几年前本地发生了一起入户抢劫杀人案件。
据张福记副所长介绍,这是这个村子几十年来第一起恶性案件。倒不是说村子平时没有什么刑事案件,而是大部分都是由于邻里纠纷产生的殴斗、伤人、盗窃等这类轻微刑事案件。
这类案件一般由派出所现场就能解决的,但是像这种伤害人命、也不知道凶手是何人的恶性案件,着实让本地的警方束手无策,而且在当时也引起了一定的恐慌。所以当地公安机关请示上级之后,在给全国范围内发布了协查通报。
而此时,本村的村民王宝利的失踪,也引起了当地警方的注意。可惜由于侦查手段技术落后,这个王宝利离开以后,一直再也没有出现在当地,仿佛从人间消失了一样。
最后,这起案件变成了本地的一起悬案。
这次李永秋和刘思宇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一线希望。
“二位同志,快请坐,没想到你们要问的竟然是这起案件!怎么?你们有线索了吗?”老王非常热情。
李永秋点了点头,“是的,我们在辽宁发现了王宝利的行踪。当年你们曾经把协查通报发布到全国,我们辽宁也收到了。没想到过去这么久,我们因为另一起案件发现了王宝利。”
“好啊!我们这些年啊,到处找这个王宝利,就是找不到。有村民说,他是去河南投奔他哥哥,可是我们也去河南找了,可惜也没有找到。”派出所的老民警略微有些激动。这些年死者家属几乎每天都要到派出所问一句,案子咋样了。这让他们很不好受。
刘思宇接茬儿说:“他哥哥王宝顺也在辽宁。”
老王一拍桌子,“看来是哥俩合谋干的!”
李永秋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敢下结论,您能把案卷给我们看一看吗?”
第二十章 家乡人诉说往事,俩警察寻找痕迹。
李永秋和刘思宇在等着县公安分局刑警大队送卷的时间里,和副所长张福记、民警老王聊起了王宝利。
张福记所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在这农村派出所已经工作二十多年了。这一次是他难得接触到的跨省恶***案件,心里也是很忐忑。“两位同志,这个王宝利在东北也犯了案吗?”
李永秋被这个老前辈如此客气地对待,心里有些紧张,“现在还不敢下结论,但是他的确有重大嫌疑。有些问题咱们可以一起探讨探讨。”
“小李同志,你说,你说!”老王弹出一支烟,准备递给李永秋。李永秋摆摆手,示意不会吸烟。
老王这人五十多岁了,还有几年就退休了。他是南豆公村土生土长的人。他本来是村里的民兵排长,赶上公安队伍扩编,就转隶成为了公安警察。
“这个王保利身体有没有残疾?”李永秋一直耿耿于怀王宝利的残疾。抓捕当天,陈利明出手太快了,直接把人摁住就扔进警车,他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看看王宝利的腿。
“残疾?”老王仔细想了想,说:“好像有些毛病,但不算残疾。王宝利这个孩子小的时候得过什么病,好像也没有医治好,腿就特别细,还没有劲儿。后来乡里成立了屠宰场,为了照顾他,就把他安排在乡里的屠宰场。这孩子聪明,杀猪一刀就行,即使身体跟不上,但是脑子好使,后来也成了咱们村里有名的‘一把刀’。”
“那他是不是特别爱干净?”李永秋又问了一个问题。
“嘿,你可说对了!这小子特爱干净,那时候他在屠宰场天天干活,每次弄的一身血,一身油,但是里面的衣服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这小子爹妈死的早,但是他把自己照顾的挺好的。唉……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永秋笑而不语。
他是想起来,高梁曾经告诉他,这个乞丐很奇怪。虽然他外面穿的棉裤起来脏到发亮,但是从衣领上露出的衬衣确实干干净净。也正因为如此,高梁那时候才不相信他只租住在一个又冷又脏的小房里,所以才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真正的住所。
说话间,县公安分局刑警大队把案卷送了过来。送卷的民警放下案卷,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副所长张福记,千万不能让案卷离开派出所。
李永秋和刘思宇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案卷,一页一页翻看着。
“这里有好多内容都语焉不详。”李永秋刚看了几页,发现当年案件悬而不决是有原因的。“包括我看到当年在现场提取的脚印,都没有做对比吗?”
“做了,做了,甭提了!”老王一拍大腿,懊恼地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当时咱村子里,大概有只三千有多人。我们派出所只有三名警力,那真是挨家挨户进行比对。可是要还是怨咱们警察人少,我们几个还没弄完呢,王宝利就离开村子里了。
“因为王宝利父母早就没了,家里就他一个人。尤其他被屠宰场遣散之后,经常好几天不见人影。那时候也是,我们都没注意到他不见了,之后比对进行到了他家门口才发现的,结果就比不了了。”
“他把家都搬空了吗?鞋子什么的都没有了吗?平时总会留下痕迹吧?”李永秋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
“他那孩子穷的……能有啥呀?啥也没有了!”老王苦笑着说:“冬夏两双鞋他全带走了,家里干干净净,啥都没有。”
张福记接茬儿介绍:“我们知道他小的时候有个哥哥被送到了河南,立刻向河南发了协查通报,结果也一无所获。这才向全国发协查。”
李永秋一抬头,天色已经晚了,于是问张所长:“您看这本卷,我能复印吗?”
“我们这没有复印机啊!”没等张福记说话,老王摇了摇头。
“那我能带走案卷吗?”李永秋又问。
“那怎么成?案卷不能带离公安机关!”这回是张福记拒绝了。
这可咋办?李永秋和刘思宇商量一下,决定今晚住在派出所里。
张福记想了想,这是一个好办法,“正好今晚上我值班,就陪两位同志的好好的研究这起案件。”
现在看来,证据实在太有限了。只有作案凶器是一柄剔骨刀留在现场,却没有指纹;还有几个脚印,无法进行比对。
李永秋和刘思宇啃着从老乡家买来的馒头,就着派出所烧开的热水,一边吃一边翻着卷宗。
“永秋,你说这些案子如果真的是王宝利干的,这小子还真是一个人才!”刘思宇突然如此说到。
张福记抬头问:“为什么这么说呀?”
“咱们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按着以往的侦查规律来看,很多罪犯都是由远及近犯罪;而这个王保利一直都是兔子专吃窝边草。”刘思宇解释。
李永秋听完刘思宇的这番话,也点了点头。的确,这个人的确是反其道而行之。
“这个死者和王宝利之间有什么冲突吗?”李永秋发现了一些死者和王宝利的联系。
“冲突?好像是有。”张福记点了点头,“这名死者就是买了乡里屠宰场的老板。他觉得王宝利是个半残废,不能做多少工作,于是就把他打发了。”
“那后来的两个死者呢?”刘思宇不记得这些人和王宝利有什么冲突。
李永秋也摇了头,的确现没有发现王宝利和营口的两个死者有什么过节?难道单纯只是为了求财?
“小李同志,你看我们那个报告上写了,发现死者以外人员血迹!”
李永秋一听激动起来,立刻把案卷翻到理化检验报告那部分。“可惜只有血型检测,却没有dna检验。”
“为什么没有dna检验?”刘思宇惊讶地问。
“唉,你这小同志不了解情况。”张福记叹了一口气,“我们这里dna检验项目上线非常晚。后来这起案件的证据保管又出现了一些问题,样本被污染了,所以根本不能使用。”
刘思宇一听,心都凉了,这可怎么办?
第二十一章 千里传话支新招,难兄难弟同监牢。
李永秋倒是很镇定,咬着嘴唇想了想,告诉刘思宇:“也不是没有转机,现在保留的样本虽然做不了dna检测,但是王宝利不知道这个情况啊!这些年他一直躲着公安机关的抓捕,根本不知道咱们掌握了多少情况。”
“忽悠他?”刘思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对了!”李永秋挑了挑眉毛。
“忽悠?是啥意思?”张福记听得一头雾水。
李永秋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外地同行,“嘿嘿……忽悠,就是骗!我们打算告诉这个王宝利,咱们公安机关能做出血液dna检测对比,到时候他一慌,可能就会露出破绽的。”
张福记摸着下巴想了想,也赞同这个办法。“也行,反正人在你们手里,只要能破了案,怎么做都可以。”
刘思宇一拍大腿,站起身来,“我们也别耽搁时间,明天我们就去县里公安局,把案卷复印了,带回东北。张所长,到时候,麻烦您跟我们去一趟,办理交接手续。如果这几起案子真是王宝利做的,咱就赶紧并案侦查!”
张福记也很随和,“行行行,你们说了算!这案子如果能破了,也算解决我们一大块心病!”
李永秋抬手看了看表,才晚上九点多,不算太晚,立刻掏出手机给高梁打电话,说明了在河北遇到的情况。
高梁听到样本无法进行dna检测,虽然也郁闷,但是李永秋提供的办法,这已经是没有办法里的好办法了。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张福记为李永秋和刘思宇在办公室里支起来行军床,让两个人赶紧休息。
李永秋临睡前,还是悄悄和张福记说了一句话:“您得空好好查一查样本为啥会被污染。”
张福记听完若有所思。
第二天一早,高梁拿着提讯证,带着崔立伟和黎麦等在看守所的会见室里。
不大一会儿,几名看守所民警押着戴着脚铐和头套的王宝利来到了会客室。
高梁从抓捕到送押,一直没有仔细观察过王宝利的腿脚,趁此机会他悄悄盯着看了一下,这个王宝利真的是不利于行。
看来装瘸子也是有生活基础的。高梁在心里嘲讽道。
“坐下!”王宝利的头套被民警摘了下来。
他屈起眼睛看见是高梁等人,眼神略有波动,但脸上却还是毫无表情。
高梁没有说话,倒是崔立伟先开了口。“王宝利,我是站前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法医。我这次来是取你的血样,回去进行比对检验。”
“比对什么?检验什么?”王宝利实在没有听懂,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比对血迹啊!”黎麦轻松地说。
王宝利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又迅速地恢复到常态。
崔立伟拽过王宝利的左手中指,用针头迅速刺破,挤出一些血迹,用吸管提取出来,立刻放到了保温箱中。
崔立伟在采取血样的过程中,他明显感觉到王宝利的手在颤抖。
高梁也注意到了,笑着告诉他:“你也不用着急,安心在看守所里待着。这个检验结果得等一阵出来呢!是河北给我们的样本,等结果一出来,我立刻就会把鉴定结论通知书给你送过来,到时候该逮捕的就逮捕、该起诉的就起诉。”
王宝利听完以后,默默的把手上的血迹涂在了裤子上,没有说话,自己套上了头套,转身跟着看守所民警回到了监室。
到了监室里,王宝利的头套被民警摘下之后,沉默地走回了自己的床头,颓然地坐下。
看守所监室可不是大学宿舍的上下铺,而是十几个人挤在一起的大通铺。
王宝利坐在床头的那一下子,吵醒了隔壁的一个人。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他凑了过来问道:“嘿,老哥!咋回事?咋这么早就把你叫出去了?还没到劳动的时间呢!”
王宝利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沉默地摇了摇头。
“啥事你就说嘛,我给你出出主意!”这年轻人倒是不气馁,还是涎皮赖脸地搭话。
这个年轻人比王宝利早来了两天,是本地人,据说是因为盗窃,并且多次作案,也是要被拘留三十天的。
王宝利进来的第一天,被安排到他的旁边,另一边是厕所。
王宝利平日里心事重重,也懒得理别人。但是现在他却非常想要找个人说说话。
王宝利压低了声音,“嗨,老弟呀,刚才政府把我叫出去,给我抽了点血,说是要血型比对,啥叫血型比对?”
“呀?你到底犯了啥案子啊?这怎么还能在现场留下血迹呢?你不知道现在个技术叫dna,就是甭管你多长时间留下的血迹都能化验出来是谁的。比如说,你杀人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了,把血迹留在了现场,被他们发现了,就会鉴定出血液的abc型。不管啥时候找到你,用你的血再测一下abc型,如果能对上就能确定你是凶手。”年轻人也不睡了,给王宝利仔细讲解。
“这么厉害?”王宝利表情又惊讶又害怕。
年轻人一看他的脸色变了,也压低了声音:“老哥,你是不是真杀人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杀了人,你在这里就立棍了【注】。那我就跟你混了,我都被人欺负怕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王宝利很是警觉。
“你还不知道吧?在咱们这是有规矩的,杀人老大,抢劫老二,谁都不敢欺负的!”年轻人继续向他科普。
“这还能分个老大老二?”王宝利也很惊讶。
年轻人讥讽轻笑,“这世道,人善被人欺!我就是家里穷,从小到大,谁都欺负我!啥也不会,只能小偷小摸。”
说完话,年轻人似乎又想起来什么,自言自语道:“也不可能,这老哥腿脚还不利索呢,杀不了人。”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王宝利听见。
年轻人似乎也意识到了,向他敷衍的一笑,转身又躺着。
王宝利呆坐了半天,看了看那个年轻人,又看了手上的伤口,心里有些不安,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年轻人并没有睡着,他也很在等待王宝利露出破绽。
他就是“老狗”。
第二十二章 王宝利心怀疑虑,何胜华死后谜题。
“嗨,兄弟,我能跟你说会话吗?”吃过午饭,看所守的在押人员都在各自的监室午休,王宝利悄悄地碰了碰“老狗”。
“老狗”迷迷糊糊睡着了,被他一晃,立刻惊醒了。“咋了,哥?有事你说!”
“你早晨跟我说的那个……那个什么检测,是真的还是假的?”王宝利眉头皱得紧紧的。
“真的呀!我骗你干啥呀?”“老狗”揉了揉眼睛,越发清醒,“你知道我为啥被抓进来的吗?就是偷东西的时候,我不小心把脚扎破了,把血留在人家了,结果很快就被警察找到了。你也是在现场留下血迹了吧?”
“不是,不是,我没有,我没干过啥!”王宝利紧张地摆了摆手。
“老狗”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王宝利看他不吱声,自己也沉默了半响。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唉,说起来也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我在老家河北偷东西的时候,拿刀吓唬人,一不小心把自己手给划破了,现在警察可能是因为这事儿找我来了。”
“吓唬人?”“老狗”重复了一遍。
王宝利悄声告诉他:“对,那是我第一次偷东西,心里直打鼓,带把刀壮壮胆去。没想到,我刚到人家里就被人发现了,掏刀的时候把自己扎破了,还流了血,我把刀也扔在那里了。”
“老狗”听完,眼珠子一转,眉头一皱,说:“哥,你这不是盗窃呀,你这是抢劫啊!持刀入户盗窃,还拿刀吓唬人家,这算是抢劫啊!这事儿啊,不小哎!话说回来,那一家人没看见你的脸吗?咋不报案?这些年你不是啥事没有吗?”
王宝利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而是闭上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老狗”也没有接着问他。
倒是监室的广播响了起来:“王宝利、苟常陆,你俩别说话了!”
陈利明带着赵鸿又重新追查起当年智泉路的那起案件。
哥俩儿又把西市分局当年的办案民警请到了站前分局。
“这本卷,咱哥仨翻了不下十遍了。”赵鸿悄么么吐槽。
陈利明也知道,现有的证据材料二人都已经熟记于心了,还是没有任何突破。“在所有的路都行不通的情况下,我们是不是应该把目光聚焦到消失的物品上?”
“啥意思?”赵鸿一时没反应过来。
“消失的赃物。”陈利明手指向案卷中的一页。
卷宗里记录了智泉路抢劫案的被害人家里有一块金牌不见了。当年黄斌接受审讯的时候,他一口咬定这起案件不是自己所为,当然也没有说出这块金牌的下落。因此,这起案件留下了一个“未解之谜”。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的金牌?”陈利明一边翻着案卷,一边问西市分局的办案民警。
“据死者家属提供的信息,那是死者在一次比赛中获得的奖品。”西市分局民警答道。其实,当年西市分局不是没有去追寻过金牌调解下落,可是不久黄斌就落网了,追赃工作就停下来了。
“金牌有标志吗?”陈利明问道。
“肯定有啊!据说是定做的,当时每个产品上面都有编号和比赛名次的。”办案民警对这件事还是有印象的。
“这种东西卖不出去,肯定是要融了的!”赵鸿插了一句话。
办案民警挠了挠头,“这个金牌是银镀金,融不了。”
“也不一定,偷东西的人不见得知道这是银镀金,肯定是要去问问的。”陈利明摸着下巴,慢悠悠地说:“市里能融金首饰的就那么几家,去问问或许会有收获。”
赵鸿提出一个建议:“咱也不知道这金牌长什么样子,我觉得还是去找一块类似的金牌做比照才行。”
陈利明点了点头,“谁会跟被害人有相似的金牌呢?拿着能用来比照的金牌去这几家店问一问,或许会有印象。”
“那还不容易,死者是咱们是有名的书画家,那次比赛就是胜利举行的青年书画大赛,咱们市里也派出了三四个绘画老师,其中有两个人获得了奖牌,死者是金牌,另一个老师是银牌。”
“另一个老师是谁?”陈利明惊喜地问道。
“当年我们也查过,好像是一高中老师。”办案民警回忆起来。
“那就容易多了!咱们去找一找!”事不宜迟,陈利明拎起赵鸿就出了门。
剩下的办案民警看了看动也没动的高梁,不知所措。等一会儿,高梁的呼噜声响起,这哥们儿才知道对站前刑警一中队就不该抱有什么希望。
在车上,赵鸿絮絮叨叨嘀咕着智泉路杀人案被害人情况:“何胜华,女,殁年三十四岁;身高一米七二,体重一百二十斤;家住智泉路32-1号102户。死亡原因是锐器刺入心脏,失血过多而死。家中遗失了千余元现金、一些的金银首饰和一块金牌。那块金牌是死者当年参加‘喜迎香港回归全国书画大赛’时获得的。”
说着话,哥俩儿开车到了营口市第一高级中学。停下车,陈利明带着赵鸿直奔教务处。
亮明身份之后,两人对教务处主任伊福军说明了来意。
伊主任听完,没有耽搁,立刻叫来了和何胜华同期参加书画大赛的美术组老师唐昀。
唐昀老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性,戴着眼镜,文质彬彬,不像是个艺术家,倒很像是一个数理化老师。
伊主任简单介绍了陈利明和赵鸿的身份以及二人的具体要求。
唐老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没问题!其实,两年前,我知道何老师遭遇杀害很是气愤,后来也听说凶手抓到了,还觉得大快人心。没想到,现在又出了岔子。”顿了顿,他发觉自己把话题扯远了,有些不好意思,“那枚银牌现在就在我家,两位警察同志跟我一起回去拿一下吧!如果真的能帮何老师查明真相,也算我作为同行略尽绵薄之力了。”
陈利明听到这话,觉得此人甚是爽快,“唐老师快人快语,我们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