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逆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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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依照德庆皇帝的计划,他今天与诸位重臣们通气商议之后,周尚景的罪名就可以确定下来了。
然后,德庆皇帝就会返回京城,并且召开大朝会,向百官们宣布周尚景的罪行与处罚决定,扳倒了周尚景之余,也增强了皇权威严,至此一切皆是尘埃落定。
然而,德庆皇帝却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胜负即将揭晓之际,沈常茂竟是被周尚景收买了,并且爆出了“八王船行”这个天大的隐情,一下子就将局势扭转了,而德庆皇帝的计划尚未实行,就已是无疾而终!
*
所以,听完了沈常茂的陈述之后,德庆皇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并且一言不发,任谁也不知道此时的德庆皇帝究竟在想些什么,但他眼神中的怒色与杀气,恶狠如狼、凌厉似刀,却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即使是赵俊臣,见到德庆皇帝的眼神之后,也是下意识的心神一颤,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压抑且又危险!
第一次,赵俊臣看到了德庆皇帝真正生气的模样,竟是如此的恐怖!
天子一怒,血流遍野,帝王的威慑力,果然是非同凡响。
不过,德庆皇帝的愤怒,也是理所当然的。
明朝数百年来,对于藩王们一向是防范甚严,稍有逾越规矩,就会受到严惩。
在中都凤阳的宗人府大牢,每年都关押着大量的皇族旁亲,数量不下于百人,明朝对皇族藩亲们的严酷防范态度,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竟是有八位藩王暗中联合起来,组建了“八王船行”,违背了朝廷法纪,利用走私牟利,这般情况自然会让德庆皇帝感到十分不满。
当然。若只是利用走私牟利的话,德庆皇帝的感觉也只是“不满”罢了,还在承受底线之内,最多也就是暗中警告与惩处一下——对于德庆皇帝而言。藩王们只要没有插手政务,安安分分的醉生梦死,即使偶尔做了些犯科违法的事情只是无伤大雅,也依然是德庆皇帝眼中的“贤王”。
然而,“八王船行”并不仅仅只是走私这种小事而已。它还接连触犯了德庆皇帝的三大忌讳!
首先,“八王船行”为了顺利走私,竟是收买了江阴军镇、插手了军务!这代表着“八王船行”背后的那些藩王们已是拥有了反抗德庆皇帝的资本,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因此而生出什么觊觎之心。
其次,“八王船行”只是为了区区私愤,竟是勾结倭寇祸害百姓——当然,百姓们的伤亡在德庆皇帝的眼中并不算是什么大事——但这件事情一旦暴露出去之后,对于明朝皇室威信的损害,却是德庆皇帝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最后,因为“八王船行”的出现。德庆皇帝扳倒周尚景的计划,已是失败了大半,而且还是在即将要成功的时候被周尚景瞬间翻盘了,让德庆皇帝再一次的败给了周尚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这让德庆皇帝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
这三大忌讳,很难说哪一项更让德庆皇帝生气。
但可以肯定的是,德庆皇帝因为这些事情,已是出离的愤怒了!
不过,德庆皇帝精通帝王心术。最善于权衡利弊、控制情绪。
所以,此时的德庆皇帝虽然是出离的愤怒了,但终究还是保留了一定的冷静,并没有被冲昏头脑、盲目做出什么事情。而是认真理智的分析着利弊与现状,寻找突破窘境的方向。
……
在周尚景、沈常茂、赵俊臣三人小心翼翼的等待之下,德庆皇帝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缓缓开口了。
德庆皇帝略过了沈常茂,双目冷冷盯着周尚景,问道:“周尚景。这些事情,都是你查出来的?”
周尚景答道:“回陛下,这些隐情皆是苏州知府周素海查出来的,倭寇离开苏州之后,周素海通过蛛丝马迹,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并且抓到了八王船行的大掌柜钱鲜如。但因为事关重大,周素海不敢宣扬出去,只是暗中通报于老臣,老臣得知消息之后,担心此事会危及皇室声望,就索性将整件事情压了下去……没想到陛下您明察秋毫,最终还是发现了。”
德庆皇帝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眼中隐隐有凌厉的精光闪动,继续问道:“哦?钱鲜如被抓到了?他现在又在哪里?”
周尚景同样是面无表情,缓缓答道:“钱鲜如勾结倭寇、祸害百姓,可谓是罪大恶极,又牵扯到了皇室声望,所以此人绝不能留!老臣已是私作主张,将钱鲜如、以及‘八王船行’内部的一些知情者,全部处死了,这既是为了隐瞒消息,也是为了警告一下‘八王船行’背后的那几位藩王,让他们收敛一些。”
与此同时,赵俊臣似乎想到了什么,插口道:“陛下,前几日您曾经让周尚景调查倭寇之乱的真相,周尚景当时给出的解释是苏州并没有出现过倭寇,只是一些泼皮无赖伪装成了倭寇祸乱百姓,已是被苏州官府镇压处决了,在这些人的名单之中,就有钱鲜如的名字。”
另一边,周尚景也点了点头,说道:“老臣确实是用这种方法处死了钱鲜如等人,将全部的罪名都扣在了他们的头上。毕竟,也确实是钱鲜如等人引发了倭寇之乱,处死他们也是罪有应得。”
然而,德庆皇帝很快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所在,又问道:“哦?这么说,包括钱鲜如在内,所有的知情者都被处死了,也就是说,沈常茂刚才所讲述的那些隐情,如今已是没有任何的确凿证据了?”
周尚景沉默了片刻之后,也承认道:“回陛下,这些隐情虽然都是实情,但事到如今,臣确实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出乎意料的是,周尚景承认之后,德庆皇帝并没有穷追猛打,而是说道:“既然如此……关于‘八王船行’的事情,朕会派人进一步详查,在朕调查清楚之前,周尚景你就不要随意走动了,朕会让人在拙政园为你准备一处房间,你就留在拙政园一段时间吧,在此期间,不允许你接触任何人!至于你手里的诸般政务,也暂且交给其它大臣处理。”
德庆皇帝的这般决定,竟是主动退让了一步,只是夺了周尚景的权柄,暂时将周尚景软禁了起来,但并没有决定周尚景的罪名与处罚!
这也就意味着——周尚景随时都有可能复出!
对于德庆皇帝的决定,周尚景似乎早有意料,并没有任何的质疑,很干脆的领旨谢恩了。
然后,德庆皇帝又说道:“接下来,除了赵俊臣之外,你们都可以退下了。至于那些正在书房外面等候的大臣们,也让他们暂且离开吧,等事情查清楚了之后,朕再传唤他们。”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之后,周尚景与沈常茂表情各异,但皆是没有说什么,很快就离开了书房。
一时间,书房内,只剩下了德庆皇帝与赵俊臣二人。
……
“关于‘八王船行’的事情,你怎么看?”
等到周尚景与沈常茂离开房间之后,德庆皇帝向赵俊臣问道。
赵俊臣也没有丝毫的保留,很干脆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陛下,臣认为,沈阁老今天的表现十分异常,怕是已经被周尚景收买了!也正是因为他与周尚景的一唱一和,周尚景才会暂且躲过了罪责……不过,沈常茂所陈述的关于‘八王船行’的种种隐情,没有任何证据,只是一家之言,未必就是真的!或许只是周尚景为了逃脱罪责的谎言,想让陛下您投鼠忌器罢了。”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依你看来,‘八王船行’的种种隐情,有几成可能是真的?又有几成可能是假的?”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答道:“依臣看来,有五成可能会是假的,毕竟周尚景拿不出任何证据,但也有五成可能会是真的,毕竟沈常茂的种种陈述,与西厂的调查皆是吻合。”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不过,不论此事究竟是真是假,但周尚景的手段一向高明,绝不会编造那些经不起推敲与调查的骗局,所以‘八王船行’的走私活动应该不会有假,为了顺利走私,也一定收买了江阴军镇!此外,走私船行与倭寇海盗们有些联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八王船行’才会被周尚景利用,与倭寇之乱联系到了一起!
臣以为,此事不论真假,都只能暗中调查、暗中处理!绝不可公布于众,否则就会引起一场天大的风波,皇族的声誉都会受到损害,不利于朝廷大局……只不过,这样一来,陛下您就相当于默认了周尚景的解释,恐怕也只能暂且放过周尚景一马了。”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德庆皇帝再次沉默了。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五章.嘎然而止!
……
……
此时的德庆皇帝,心情十分矛盾。
正如赵俊臣所说的那样,“八王船行”的事情虽然似真似假,但事关重大,又是时机敏感,只能暗中调查暗中处理,绝不可公布于众!
这样一来,德庆皇帝在投鼠忌器之,却是有些为难,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追究周尚景的罪责!
若是继续追究的话,就必须要明查“八王船行”的事情,然而“八王船行”的事情不论真假,只要捅破的话,就必然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给皇室声望带来一次沉重的打击,即使能够趁机扳倒周尚景,也是得不偿失reads();。
然而,若是不再继续追究的话,那就相当于默认了周尚景的说辞,德庆皇帝也就无法扳倒周尚景了,如此一来,德庆皇帝又如何能够甘心?更何况,若是“八王船行”的事情只是周尚景的骗局的话,偏偏又把德庆皇帝给吓退了,那么这件事情将会是德庆皇帝一辈子的奇耻大辱!
所以,犹豫许久之后,德庆皇帝依然拿不定主意。
德庆皇帝是一个性情果断很有主见的人,像是今天这般犹豫不定的情况,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了。
*
犹豫之间,听到赵俊臣的建议之后,德庆皇帝并没有生气,只是确认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朕不应该再继续追究,就这么放过周尚景?”
赵俊臣垂首道:“陛,此时应以大局为重,您大可不必执着于眼前的得失,正所谓来日方长,将来未必没有更好的机会。”
停顿了。赵俊臣偷偷观察了德庆皇帝的表情,见德庆皇帝眉头紧皱之后,又补充道:“不过。周尚景毕竟是犯了欺君罔上的罪名,即使有再大的理由。也不能没有任何的惩处!依臣的意思,陛您可以趁机罢掉周尚景的首辅之位,削弱周尚景的势力影响,但依然保留他的阁老之位,这样既可以以儆效尤,也不至于逼得周尚景铤而走险,将‘八王船行’的事情宣扬出去!”
听到赵俊臣的建议之后,德庆皇帝依然有些犹豫。也依然是拿不定主意。
沉吟了片刻,德庆皇帝缓缓说道:“罢了,这些事情,朕还要认真考虑,暂且不提了……朕这次将你留来,除了询问你的意见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赵俊臣隐约猜到了德庆皇帝的想法,但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模样,恭声道:“还请陛吩咐。”
只见德庆皇帝沉着脸,一字一顿的吩咐道:“朕要你详查关于‘八王船行’的所有事情!当然。这件事还不能公布于众,你暂且只能暗中究查收集证据,等朕有了决定之后。再做处理!”
说话之间,德庆皇帝的语气带着一些杀气——显然,“八王船行”接连触犯了德庆皇帝的几大忌讳,不论倭寇的事情与他们有没有关系,“八王船行”幕后的那八位藩王,都绝对要遭遇灭顶之灾了!
或许,接来一段时间之内,会有八个藩王称号被取消也说不定。
赵俊臣明白德庆皇帝的心意,脸上也带上了肃杀之气。沉声应道:“臣领旨。”
接来,见德庆皇帝再没有其他吩咐之后。赵俊臣就主动告辞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赵俊臣又偷偷看了一眼德庆皇帝的神色——只见德庆皇帝眉头紧皱。眼中不住闪烁着思索神色,似乎依然犹豫着要不要追究周尚景的罪责。
或许,德庆皇帝依然是心有不甘,正在苦苦思索破开眼前局面的方法也说不定。
依照赵俊臣对德庆皇帝的了解,只觉得一切皆是五五之数,周尚景究竟是否会被定罪,目前依然说不准,一切都要看德庆皇帝的考量与心情了。
“周尚景的计谋固然是得逞了,借着‘八王船行’的出现,竟是将局面扳回来了……不过,若是仅此而已的话,他依旧不能摆脱险境,德庆皇帝也绝不会甘心,接来还会有所行动,两人的博弈斗法,恐怕还要再持续一段时间了……”
离开临时御书房的时候,赵俊臣暗暗想到reads();。
*
可惜,赵俊臣终究还是小觑了周尚景的老谋深算,也小觑了德庆皇帝的果断决绝。
事实上,“八王船行”的事情,并不是周尚景的最后底牌!
赵俊臣本以为,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博弈斗法,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本来事情的发展也应该是这样!
然而,就在这天晚上,一封来自京城的密折送到了德庆皇帝手中。
也不知这封密折之中究竟写了些什么,但德庆皇帝收到密折之后,却是大发雷霆,砸碎了手边所有的物件。
发泄一通之后,德庆皇帝终究还是冷静了来,然后,德庆皇帝竟是找到了被软禁在拙政园的周尚景,与周尚景密谈了大半夜的时间。
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究竟密谈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但等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德庆皇帝竟是绕过了所有大臣,突然颁了一道圣旨——称周尚景“以权谋私”“包庇族人”,于是罢掉了周尚景的首辅之位,并且罚俸三年,但念在周尚景劳苦功高的份上,依然允许周尚景留在内阁,以“戴罪留职”的身份“立功抵过”!
要知道,“以权谋私”“包庇族人”之类的罪名,可大可小,对周尚景而言,更只是不痛不痒,而真正可以置周尚景于死地的诸般罪名,比如“欺君罔上”“结党营私”等等,在德庆皇帝的圣旨中,皆是被轻轻绕过去了。
一时间,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博弈斗法,竟是在最*的时候嘎然而止了!
最终的结果,却是双方各退一步,德庆皇帝避重就轻的惩罚了周尚景,只是罢掉了周尚景的首辅之位,但依然保留了周尚景的权柄势力,而周尚景则是接受了德庆皇帝的惩治,并没有再次反击,算是给了德庆皇帝一个台阶。
然后,在群臣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德庆皇帝又了一道旨意,称南巡至此已是结束,并催促相关各衙门尽快准备,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起驾回京!
显然,这一切的根源,皆是缘于德庆皇帝所收到的那份密折!
也正因为这份密折的缘故,德庆皇帝才会停止了与周尚景的争斗,并且急匆匆的结束了南巡,要尽快回京!
于是,这份密折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成为了所有大臣皆是想要知道的事情。
只是,德庆皇帝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任是大臣们如何打探,也得不到丝毫消息,只能在心中暗暗猜测着。
不过,与绝大多数官员不同,赵俊臣却是很清楚这份密折的内容。
事实上,因为某些缘故,在德庆皇帝收到密折之前,赵俊臣就已经知晓了这份密折的详细内容!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六章.来自京城的消息.
……
……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让我们把时间转回到前一天的晚上。
却说赵俊臣离开了德庆皇帝的临时御书房之后,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天,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斗法博弈可谓是跌宕起伏,让人眼花缭乱,赵俊臣回到房间之后,自然是想要详尽认真的揣摩与分析一下。
然而,赵俊臣回到房间之后,还未有来得及思考,许庆彦就已是推门而入,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有人自称是周尚景府中的下人,想要求见少爷,称是有重要事情要禀报少爷。”
如今,正值时机敏感之际,赵俊臣与周尚景的使者秘密见面的事情若是一旦被人发现了,无疑会引起德庆皇帝的怀疑。
更何况,赵俊臣与周尚景的暗中合作,至今已是告一段落,周尚景需要赵俊臣暗中协助的事情,赵俊臣皆已是全部办妥了,接下来赵俊臣只需要等待周尚景的回报就好,已是不必再冒着风险与周尚景产生瓜葛了。
所以,赵俊臣沉吟片刻后,便摇头道:“你去回复那人,说我累了,已是睡下了,就不见他了,有什么事情等过段时间再说。”
得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许庆彦就点头离去了。
然而,没过多久,许庆彦就再次进入了房间,又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那人不肯离去,坚决要见少爷,说事情十分重要,必须要在今晚告知于少爷。”
赵俊臣眉头轻轻一皱,问道:“那人可有透漏过,究竟是什么方面的事情?”
许庆彦答道:“那人说,是关于京城方面的动态,与太子有关。”
听到许庆彦的回答,赵俊臣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精芒。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改变了主意,说道:“既然如此,就带他进来见我吧。”
很快。许庆彦已是领着一人来到了赵俊臣的房间。
赵俊臣定神一看,发现眼前之人也算是熟悉——此人名叫周璐,表面上只是周府的一位寻常管事,但实际上他还暗中掌控着周尚景的情报网络,是周尚景的铁杆心腹。之前也经常担任赵俊臣与周尚景之间的信使。
进入房间之后,周璐十分恭敬的向赵俊臣行礼问安,但赵俊臣则是皱眉道:“陛下如今就住在拙政园,周围皆是禁军与厂卫,你这般明目张胆的见我,难道就不怕被人发现了?”
周璐轻轻一笑,向赵俊臣解释道:“赵大人不必担心,拙政园的禁军与厂卫之中,自然有我家老爷的内应,虽然他们的职位并不重要。但足以遮掩小人的行踪了,所以小人来见您的事情,绝不会让他人发现,这点还请赵大人安心。”
赵俊臣轻哼一声,并没有继续纠缠,只是直奔主题的问道:“说吧,你带来的消息究竟是什么?”
周璐垂首道:“大人,我家老爷让我转告大人,就在七天之前,太子在京城中有了大动作。宣称要进行商税整顿,府县以下的收税站,皆是要强行撤销;与此同时,不论是皇庄、军镇、又或是六部衙门。从此皆是不可再临时设立收费站。如此一来,却是引起了朝中百官的反弹!然而,如今的京城,正是太子一党独大的时候,即使是黄阁老也无法压制,所以太子的这项决策还是被强行通过了。”
顿了顿后。周璐突然神秘一笑,又说道:“事实上,就在太子强行推动商税改革之前的几天,也就是距今十五天之前,黄阁老眼见形势不妙,生怕自己将来会成为太子的替罪羊,所以就向陛下呈了一封密折,期望陛下可以阻止太子的莽撞行动。
按照常理,这封折子应该在十天前就送到陛下御案前的,可惜……信使在赶路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或许是他在驿站里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竟是大病了一场,直到今天,这位信使才迟迟来到苏州,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那位信使如今已是将黄阁老的密折呈给了陛下……可惜时间晚了些,太子的商税整顿计划,已是开始全面实行了。”
说到这里,周璐重新恢复了恭敬的态度,又说道:“我家老爷认为,这件事情与赵大人您的某些计划有关,理应第一时间告知于您,所以就嘱咐小人向您通报消息,期望赵大人您可以早做准备。“
另一边,赵俊臣沉默片刻之后,突然笑了。
“周首辅果然是老谋深算,竟是将所有事情都算计了进去……”说到这里,赵俊臣向周璐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周首辅虽然有自己的考虑,但终究是帮了我一个忙,等我见到周首辅之后,自然会亲自向他道谢。”
周璐笑道:“赵大人您客气了,从某方面而言,您与我家老爷的利益一致,或许……今后你我两家的合作机会还有很多。”
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周璐就告辞离开了。
看着周璐的身影离开了房间,赵俊臣突然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周尚景的手段,当真是可怕,如今的我依然是远不如他……原本以为,沈常茂与‘八王船行’的事情就是他最后的底牌了,没曾想,他竟是连我陷害太子朱和堉的计划都算计了进去……这次的博弈,却是周尚景赢了!”
*
事到如今,赵俊臣总算是了解了周尚景的全盘计划。
就在德庆皇帝利用苏州倭寇之乱的事情步步紧逼的时候,周尚景看似落入了德庆皇帝的陷阱,但实际上则是暗中收买了赵俊臣,并利用赵俊臣来转移德庆皇帝的关注方向,让德庆皇帝忽略了其他方面的线索。
然后,就在德庆皇帝自以为胜负已定的时候,同样被周尚景收买的沈常茂却是突然抛出了“八王船行”的事情,让倭寇之乱与皇室宗亲联系在了一起,也让周尚景与皇室声誉形成了一损俱损的临时关系,这样一来,德庆皇帝在投鼠忌器之下,却也不敢轻易的惩治周尚景,只能拖延着时间。寻找其它方法来破开局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周尚景的运作之下,德庆皇帝却是突然收到了太子朱和堉开始整顿商税的消息……
周尚景乃是当今首辅、三朝老臣。影响力巨大、势力根深蒂固,他若是倒台了,就一定会造成朝野的混乱!然而,以德庆皇帝的政治手段,在这般情况之下也依然可以控制局面。
不过。若是周尚景倒台的同时,“八王船行”的事情也泄露了出去,就必然会造成更大的混乱,皇室的声望也会造成损失,这般情况之下,德庆皇帝再想要控制局面,就不大容易了——这也是德庆皇帝犹豫不决的原因。
不过,在这般时候,德庆皇帝依然没有放弃,依然考虑着扳倒周尚景的方法——可惜。就在此时,太子朱和堉突然开始整顿商税了。
明朝的商税,关系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太子整顿商税,就意味着他将会触犯几乎所有势力的利益——这也是赵俊臣这般算计太子的原因所在——也必然会造成朝野大乱的局面。
这样一来,德庆皇帝若是坚持要惩治周尚景,种种因素叠加在了一起,就必然会是乱上加乱,整个大明江山都会动荡不堪,即使德庆皇帝自诩政治手段高超。也没有任何把握可以控制局势,到了那个时候,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八王船行”与倭寇之乱究竟有没有关系。已是不再重要了,德庆皇帝最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也就可以预知了。
“周尚景的计划,可谓是环环相扣,直逼德庆皇帝的软肋。其手段之巧妙、时机之把握、思虑之全面,更是令人惊叹不已……时至如今。陛下已是输了,为了稳定局势、控制局面,不出意外的话,陛下他马上就要找周尚景妥协了……不过,我也落得不少好处就是了……”
赵俊臣暗暗想到。
太子朱和堉之所以会推动商税整顿,皆是因为赵俊臣的算计,德庆皇帝会收到消息,也在赵俊臣的预料之中。
只不过,因为周尚景的缘故,黄有容的信使竟是在半路上发生了“意外”,德庆皇帝延迟了好几天才收到消息,再想要阻止,也是晚了!
这样一来,太子朱和堉的商税整顿无疑将会更加的深入,也将会更加的无法挽回,而赵俊臣的计划,也将会更加的成功。
*
事情的发展,也正如赵俊臣的预料一般。
德庆皇帝收到黄有容的密折之后,顿时大发雷霆——在这个时代,“坑爹”二字尚未流行,但德庆皇帝此时若是知晓了这个词汇,就一定会感同身受——因为太子朱和堉的商税整顿,为了给太子朱和堉擦屁股,德庆皇帝扳倒周尚景的计划也只能无疾而终了!
不过,震怒过后,德庆皇帝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并且马上找到了周尚景,双方密谈之际,也进行了一场交易。
到了第二天,德庆皇帝颁下了圣旨,对于周尚景掩盖苏州倭寇之乱的事情从轻发落,只是免去了周尚景的首辅之位,并且罚俸三年,但依然保留了周尚景的权柄与内阁席位。
然后,德庆皇帝又颁下了圣旨,宣布南巡结束,急匆匆的起驾回京了。
值得一提的是,空缺的首辅之位,却是被沈常茂得到了——这应该就是德庆皇帝与周尚景达成的交易之一,也是周尚景用来收买沈常茂的条件!否则,沈常茂也不会在关键时候站在周尚景一边。
若是不出意料的话,周尚景回到京城之后,也会帮助德庆皇帝稳定朝野局面,与德庆皇帝一同给太子朱和堉收拾烂摊子!
不过,对于赵俊臣而言,这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赵俊臣还有下一步的计划要进行!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七.疑点重重.
……
……
到了第二天早晨,收到了德庆皇帝的圣旨之后,赵俊臣就马上求见了德庆皇帝,想要与德庆皇帝商议一下回京的路程安排。
当然,趁机打探德庆皇帝接下来的计划,也是赵俊臣的目的之一。
赵俊臣身为德庆皇帝的亲近宠臣,还是有些特权的,比如赵俊臣以往求见德庆皇帝的时候,总是很快就会受到召见。
但今天的情况却是有些不同,来到德庆皇帝的临时御书房外,赵俊臣禀报了来意之后,竟是足足等待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但依然没能得到德庆皇帝的召见。
显然,德庆皇帝正在处理某些重要事务,没时间召见赵俊臣。
对此,赵俊臣自然是感到好奇,可惜周围没有相熟的太监,赵俊臣也没办法详细打探。
就在赵俊臣渐渐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临时御书房的房门终于打开了,只见锦衣卫的指挥使洪锦、东厂厂督冯德胜等等厂卫高层们一个个的鱼贯而出,所有人皆是表情严肃、面色沉凝。
见到这些人的出现,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深思。
赵俊臣不仅是户部尚书,还暂时兼管着西厂,也算是厂卫的高层之一。然而,德庆皇帝召见厂卫高层的时候,竟是独独遗漏了赵俊臣,这内中的深意,自然会让赵俊臣多想了一些。
另一边,洪锦、冯德胜等人见到赵俊臣之后,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异常,只是纷纷向赵俊臣点头示意之后,就脚步匆匆的各自离开了。
似乎,有什么紧要事情需要他们去处理。
看着洪锦、冯德胜等人的背影,赵俊臣眉头轻皱,不断猜测着他们与德庆皇帝的谈话内容。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有一位小太监来到赵俊臣身边,向赵俊臣说道:“赵大人。您现在可以面圣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然后,赵俊臣收拢了心中思绪,转身进入了临时御书房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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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了临时御书房之后。赵俊臣抬头一看,不由的又是一愣。
就在昨天,德庆皇帝可谓是祸不单行,先是沈常茂曝光了“八王船行”的诸般恶迹,然后京城那边又传来了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事情。最终德庆皇帝蓄谋已久的扳倒周尚景的计划也遭遇了彻底的失败……
按理说,此时的德庆皇帝就算不是龙颜大怒,也应该是余怒未消才对。
然而,赵俊臣暗暗观察之后,却发现德庆皇帝此时的神色之间不仅没有怒意,还显得十分平静,只是眼神要比平日里阴沉了许多。
见到德庆皇帝的神色之后,赵俊臣心中暗暗敬佩——若是赵俊臣自己接连遭遇了这么多、这么大的挫败,却未必能像德庆皇帝一般控制情绪。
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从前却是有些小觑德庆皇帝了。
不过。赵俊臣的心中虽然有些吃惊,但表面上却是不动神色,只是恭敬的向德庆皇帝行礼道问安。
然后,赵俊臣垂首道:“臣刚刚收到圣旨,得知陛下您已是结束了南巡,准备起驾回京了,臣承蒙陛下信任,负责南巡相关的诸多事宜,所以就连忙草拟了一份奏折,罗列了归京路上的诸般安排与准备。还请陛下审阅。”
说完,赵俊臣从袖中抽出了一份奏折,交给了一旁的小太监,并通过小太监呈给了德庆皇帝。
德庆皇帝接过奏折之后。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然后就将奏折放到了一旁,缓缓道:“俊臣你倒是明白朕的心意!按照你的这些安排,朕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京城,不错,很合朕意……”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略略停顿了一下,突然问道:“不过,朕打算回京的事情,可谓是毫无预兆,但俊臣你不仅没有向朕询问缘由,还猜到了朕急切回京的心意……难不成,你已经知道朕回京的具体原因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赵俊臣心中暗暗一惊。
德庆皇帝赶着回京的原因,自然是为了收拾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烂摊子,这件事的幕后推动之人就是赵俊臣,所以赵俊臣心中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了。
然而,在德庆皇帝面前,赵俊臣却绝对不能表现出任何痕迹,否则赵俊臣根本无法解释清楚自己的消息来源,也无法解释自己知晓消息之后为何没有及时向德庆皇帝汇报。
于是,赵俊臣连忙解释道:“臣并不知晓陛下您回京的具体原因,只是陛下您突然颁布了回京的旨意,臣想来一定是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就斗胆猜测陛下您一定是回京心切,所以臣安排回京行程的时候,皆是以节省时间为主。不过,这般大事,一定是涉及机密,陛下您既然没有主动告知,臣也不敢主动询问。毕竟,朝中所有的大事,皆是需要陛下您圣心独断,我等臣子只要做好份内工作即可。”
得到赵俊臣的答复之后,德庆皇帝眼中的疑虑稍稍退散了一些。
然后,德庆皇帝考虑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向赵俊臣讲诉了实情。
毕竟,太子整顿商税的消息根本瞒不了多久,赵俊臣迟早都会知道,所以德庆皇帝也不打算刻意瞒着赵俊臣,否则只会疏远了两人的君臣关系。
此外,太子朱和堉的商税整顿计划,必然会引起一场大动荡,最终还需要赵俊臣的户部帮忙擦屁股,所以赵俊臣提前知晓了消息,也能够提前做好准备。
于是,德庆皇帝抽出一份折子,通过身边的太监转递给了赵俊臣,并且说道:“这份密折,乃是黄有容送来的,你看看吧。”
赵俊臣拿到密折之后,马上展开细看。
片刻之后,赵俊臣仿佛才知道了此事一般,表现出了满脸的震惊,喃喃说道:“整顿商税?!这、这……太子殿下实在是莽撞了!”
德庆皇帝轻轻叹息一声,眼中闪过了一丝疲倦与无奈,说道:“现在。你知道朕为何要放过周尚景、又为何要急匆匆的回京了吧?”
赵俊臣合拢了密折,点头道:“陛下圣明,商税整顿的事情,我朝每年都会进行。但只是小打小闹罢了,就是因为商税之事实在敏感,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深究下去,就必然会引起朝野大乱。在这般情况之下,陛下您赶回京城稳定住朝野局面才是当务之急。”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对于太子整顿商税的事情,你可有什么看法?”
赵俊臣沉思片刻后,说道:“陛下,臣认为此事疑点甚多,未必有那么简单。”
有些事情,即使赵俊臣不提,德庆皇帝也会想到。所以赵俊臣就索性主动提了出来。
果然,听到赵俊臣的表述之后,德庆皇帝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只是说道:“哦?你说说看。”
赵俊臣缓缓说道:“疑点总共有四!其一,太子的心性一向刚直,他发现了商税的诸多弊端之后,想要进行整顿,并不会让人意外,但他整顿商税的时机实在是太巧合了,就在陛下您即将要扳倒周尚景的时候。太子殿下就突然进行了商税整顿……或许,太子殿下他之所以会整顿商税,是被某些人利用了也说不定。”
赵俊臣口中的“某些人”,自然是暗指周尚景了。
虽然。赵俊臣与周尚景的合作才刚刚告一段落,但庙堂之中,从来都没有永远的盟友,赵俊臣为了减轻自己的嫌疑,转移德庆皇帝的注意力,却是毫不犹豫的将脏水泼给了周尚景。
显然。德庆皇帝也抱着同样的怀疑,听到赵俊臣的讲诉之后,德庆皇帝突然冷哼一声,缓缓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如今的形势之下,朕也只能先稳定住朝野局面,然后再图后事……至于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朕虽然不会放过他们,但也只能秋后算账了!”
“陛下圣明。”赵俊臣恭维了一句之后,又说道:“疑点之二,则是留京辅政的黄有容黄阁老!以他的手段与影响力,想要阻止太子的行动并不算难,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完全相反……这未免让人感到诧异了,或许,是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帮着太子殿下成事。”
显然,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依然是给周尚景泼脏水了。
有了前面的铺垫,德庆皇帝此时也只会联想到周尚景!
赵俊臣屡屡给周尚景泼脏水,并不是因为他与周尚景有什么仇恨,事实上,在满朝上下、文武百官之中,赵俊臣最佩服的人就是周尚景!
然而,唯有德庆皇帝继续仇视周尚景、继续针对周尚景、继续将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周尚景身上,赵俊臣才会得到发展的空间与时间。
所以,赵俊臣也只能栽赃周尚景了——从某方面而言,周尚景也算是债多不愁了。
事实上,在赵俊臣陷害太子朱和堉的计划之中,这也是目的之一!
另一边,德庆皇帝的面色愈加阴沉,只是点头道:“你继续说下去。”
赵俊臣接着说道:“疑点之三,则在于陛下收到消息的时间!臣看了黄有容的密折,按照黄有容的说法,早在二十天之前,太子殿下就已是表明了他想要整顿商税的意图,又过了两天时间之后,黄有容眼见自己无法阻止太子殿下,就向陛下您呈送了密折,期望陛下您可以阻止太子殿下……然而,直到昨天晚上,这封密折才送到了您手中,这中间耽搁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也完全耽误了陛下您阻止太子殿下的时机。”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此外,也不仅仅黄有容的密折!整顿商税乃是头等大事,虽然太子殿下并没有调整税率,只是撤销了许多府县衙门私设的收税站,但依然足以震动朝野,这般情况之下,不仅仅是陛下,臣掌管户部多年,却也是到了今天才得知消息,这般情况未必有些诡异了……难道,除了黄有容之外,就没有其他大臣向陛下您呈报消息吗?这绝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信使们在路上纷纷出现了意外,致使陛下您与京城的消息断绝,所以才迟迟无法收到消息!”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八章.德庆皇帝的疑虑.
……
……
经过了昨天的诸多挫败之后,德庆皇帝的变化很大,不再像从前一般总是刻意做作的展现自己的帝王威严,反倒是神色阴沉了许多,这般变化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
听到赵俊臣的分析,德庆皇帝的眼神也愈加的阴沉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德庆皇帝缓缓说道:“你分析的不错,确实是有人刻意的隔绝了朕与京城的消息往来……朕派人询问了黄有容的信使,他显然是被人暗中算计了,一路上连续吃到不干净的东西,不仅腹泻不止,还大病了一场,所以才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
略略一顿之后,德庆皇帝冷笑了一声,又继续说道:“除了黄有容之外,朕在南巡期间,也刻意将兵部尚书王寿留在京城中枢,那王寿出身于世代勋贵,与皇家的关系紧密,乃是朕的亲信之一,朕将他留在京城之中,就是为了及时掌握京城里的动态,太子透漏出了想要整顿商税的意图之后,王寿马上就派出了信使向朕呈报消息,时间比黄有容的密折还要更早几天,但他的信使离开了京城之后,很快就失去了踪迹,也不知是死是活,王寿也是废物,隔了好几天才发现了异常,又再次派人向朕呈送消息,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直到今天早晨,朕才收到他的消息,却还要是比黄有容的密折更迟了一夜。”
赵俊臣表情严肃的说道:“这么看来,臣的猜想没错,确实是有人刻意隔绝了陛下与京城的消息往来,隐瞒了太子整顿商税的事情,实在是居心叵测……若是臣所料不差的话,除了王寿王尚书与黄有容阁老之外,还有其他大臣向陛下呈报消息,但他们的信使也同样是遇到了意外……不过,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幕后之人的势力影响。实在是可怕。”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依然是在影射周尚景,但赵俊臣却清楚的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周尚景充其量只是参与者之一,除了周尚景之外,还有其他势力参与其中!
那就是七皇子朱和坚!
周尚景一向不喜欢把事情做绝,总会留给人一线余地,像是黄有容的信使在路上的诸般遭遇。就很具有代表性——只是在驿站的饭菜中做了一些手脚罢了,就让黄有容的信使上吐下泻、大病一场,最终也成功的延误了消息——不仅达到了目的,还让人轻易抓不到把柄。
但王寿手下信使的遭遇,却是截然不同——刚刚出了京城,就突然失去了踪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位信使早已是被人埋到乱坟岗了,这般激烈狠绝的手段。显然不是周尚景的风格,赵俊臣听到王寿信使的遭遇之后,第一反应就想到了七皇子朱和坚!
实际上,赵俊臣利用商税整顿算计太子朱和堉的计划,一直都存在着一位潜在盟友,这个人就是七皇子朱和坚!
朱和坚对于朱和堉的皇储之位,早已是觊觎已久,对于赵俊臣坑害太子朱和堉的计划,自然会是乐见其成。
所以,在离京之前。赵俊臣也通过了某些隐秘的渠道,将自己的计划尽数通告给了朱和坚,因为赵俊臣知道,自己的计划存在着许多漏洞。但这些漏洞赵俊臣不能亲自出手修补,否则就会平白增添许多风险,说不定就会暴露了自己的意图。
于是,赵俊臣就想到了七皇子朱和坚,赵俊臣相信,以朱和坚的眼光手段。一定会主动帮着自己弥补漏洞的。
事实上,朱和坚办的很不错,不仅“帮助”太子朱和堉压制了阁老黄有容,让太子朱和堉顺利的推行了商税整顿计划,还隔绝了德庆皇帝与京城的消息往来,让德庆皇帝直到现在才知晓了太子整顿商税的事情。
当然,关于七皇子朱和坚的猜想,赵俊臣暂时还不会告知于德庆皇帝,所以依然是将所有的脏水泼给了周尚景。
*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分析之后,德庆皇帝表情沉凝严肃,缓缓点头道:“朕也是这般想法,刚才朕招来了东厂与锦衣卫的几位魁首,就是为了派他们严查此事!某些人实在是胆大妄为,竟是敢如此的算计于朕,等朕稳定了朝野局面之后,绝不会轻饶他们!”
说到后面,德庆皇帝已是再也无法压抑制自己的怒意与杀意,语气极为阴沉。
这般时候,赵俊臣自然不敢反驳什么,连忙顺着德庆皇帝的意思说道:“陛下圣明,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即使能够得到一时之利,也绝对逃脱不了陛下的制裁。”
德庆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补充道:“刚才,朕召集了厂卫的所有高层官员议事,却独独没有召你觐见,这并不是朕不信任你,而是朕知道你一直负责着南巡的所有相关事宜,等你回到京城之后,又要帮朕收拾商税整顿的烂摊子,所以朕索性就不让你参与这件事了,这是朕体谅你的幸苦,并非是朕不信任你,所以你切不可想岔了。”
“陛下您多虑了,您对于臣的爱护关切,臣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怀疑什么!”
说话之间,赵俊臣的表情诚挚,但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也只有赵俊臣本人知道了。
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见赵俊臣不再开口说话了,却是追问道:“你刚才说,太子整顿商税的事情,总共有四处疑点,你已经讲诉了其中三点,还剩下最后一处疑点怎么不继续说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追问,赵俊臣面现迟疑,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说道:“关于最后一处疑点,臣也不知道是否只是巧合……只是,臣看了黄阁老的密折之后,发现太子殿下整顿商税的种种措施,竟是与臣的某些构想近乎一致,所以心中有些吃惊。”
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太子朱和堉之所以会突发奇想的整顿商税,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赵俊臣的暗中怂恿,太子整顿商税的种种措施,也皆是源自于楚嘉怡从赵俊臣这里“偷去”的那份关于商税整顿的折子。最终太子朱和堉更是一字不改的依计执行了。
虽然,楚嘉怡的身份敏感,朱和堉未必就会曝露她的存在,但******官员的嘴巴一向不严。赵俊臣还是决定要以防万一。
等德庆皇帝回到京城之后,必然会追查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缘由,到了那个时候,这件事情说不定就会被查出来。既然如此,赵俊臣就索性自己主动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为今后的事情发展做好铺垫。
当然,主动说出这件事,还是有些风险的,毕竟周尚景当初就是从这件事情之中推算出了赵俊臣的计划与目的。
不过,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不同,在德庆皇帝的眼中,赵俊臣只是一个贪财怕事的弄臣罢了,连贪污受贿的时候都会留下一大堆的破绽,根本设计不出这么精妙的计划——虽然,赵俊臣的种种破绽。都是刻意留给德庆皇帝的——所以,德庆皇帝并不会对赵俊臣产生太多的怀疑,就算是心中产生了疑虑,赵俊臣也有后续的手段可以打消。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描述之后,德庆皇帝眉头一皱,追问道:“什么意思,你详细解释一下。”
赵俊臣回答道:“陛下,臣自从担任户部尚书以来,就知道我朝的钱粮周转十分困难。一直是陛下您为政的最大掣肘,臣蒙受皇恩,自然是想要扭转这般局面,曾经有一度。臣想要从商税入手,毕竟我朝的商税实在是太混乱了,再加上走私的泛滥,造成我朝的商税一直是少之又少,所以,臣曾经写过一份折子。建议陛下您大刀阔斧的整顿商税,裁撤府县衙门、皇庄、军镇、乃至于六部等衙门私设的收税站,同时严厉打击走私商行,如此来提高我朝的商税收入……”
说到这里,赵俊臣轻轻摇头,继续说道:“不过,写完了这份奏折之后,臣发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若是依照臣的想法去做的话,朝野必然会动荡不安,可谓是利弊难算,所以臣没过多久就将这份奏折给烧掉了……然而,臣看了黄阁老的密折之后,发现太子整顿商税的诸般举措,竟是与臣当初的想法十分相似,然而臣从未将此事透漏给任何人,心中就有些怀疑……当然,也许只是巧合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赵俊臣突然闭口不言了。
但言下之意,却十分清楚——若不是巧合的话,那就是太子在赵俊臣身边安插眼线了。
朱和堉身为储君,若是真做了这样的事情,却是不大光彩。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描述之后,德庆皇帝目光一闪,已是断然的挥手说道:“太子虽然莽撞了一些,但心性一向刚直,这件事应该只是巧合罢了,却是俊臣你多想了。”
赵俊臣看了德庆皇帝一眼,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说道:“陛下圣明,确实是臣多想了。”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似乎有些疲乏了,又与赵俊臣商议了几句回京的安排之后,就挥手让赵俊臣离开了。
*
等赵俊臣离开之后,德庆皇帝突然重重的叹息一声,靠坐在椅背之上,神色之间满是疲惫与无奈。
德庆皇帝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了这一步。
这次南巡期间,德庆皇帝带走了首辅周尚景与阁老沈常茂,以及朝中各大派系的诸多干将,却留下了性格较为软弱的黄有容担任辅政大臣,又留下了阁老程远道这位太子的铁杆支持者,就是为了让太子朱和堉在京城中树立优势,行事之时拥有绝对的便利。
然而,德庆皇帝赐予太子朱和堉这么多的优势与便利,是为了让太子朱和堉打压异己、争权夺势的!哪怕是太子朱和堉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陷害大臣、压迫忠良,德庆皇帝也绝不会生气,反而会乐见其成。
毕竟,与朝中其它几大派系相比,太子朱和堉的势力有些弱小了,又屡屡受到了打压,德庆皇帝这么做也是为了未雨绸缪。
当然,在此期间,朱和堉若是能够增加一些政务经验、增长一些帝王心术,那就更加好了!
可惜,德庆皇帝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朱和坚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不仅没有扩充权势、打压异己,反而搞起了商税整顿,让自己置于风尖浪口之中,得罪了所有的利益相关方……最终不仅浪费了德庆皇帝的良苦用心,还拖了德庆皇帝的后腿,让德庆皇帝急冲冲的赶回京城为他善后……
这一刻,德庆皇帝只觉得无比的无奈与疲惫……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心中也终于忍不住的产生了疑虑——朱和堉这样的储君,真的是合格的帝王人选吗?自己百年之后,朱和堉真的能够撑得起大明的江山吗?
这样的疑虑,对德庆皇帝的打击,却是比他败给了周尚景还要更加沉重!
……
ps:这两章的某些内容,本来应该出现在后面的章节,但一些老读者认为“太子独力推动商税整顿”的剧情属于bug,所以就提前写出来,算是虫子对这段剧情的解释。
恩,其实这些内容之前都侧面暗示过了,比如第296章《两份名单》,又比如上上一章关于驿站与信使的内容,再比如七皇子朱和坚的相关内容……而本章只是将原因总结一遍。
另,”商税整顿”与”商税改革”还是有区别的,太子朱和堉并没有调整税率的权利,虫子也从来没有暗示过太子会调整商税,事实上,虫子前文说过很多次,其实明朝商税算是低的,只是重复收税的问题太严重了,而太子的商税整顿,最开始也只是针对各级衙门私设的收税站点,身为监国,这点权力他还是有的。
此外,在德庆皇帝离京期间,太子在内阁是占有优势的,别忘了太子的铁杆支持者程远道虽然经常打酱油,但也是阁老啊。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九章.撬墙角(上).
……
……
就在赵俊臣求见德庆皇帝的同时,德庆皇帝宣布返京的旨意也传到了伴驾百官的耳中。
除了周尚景、赵俊臣、沈常茂等寥寥几位朝中权臣之外,绝大多数伴驾大臣都不明白德庆皇帝为何会突然宣布返京,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博弈斗法,又为何会嘎然而止。
但很显然,能让德庆皇帝临时改变主意,并且态度还是如此的急切,必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在官场之中,最重要的就是自保,想要自保就必须先要判断局势的走向,想要判断局势的走向,就必须先要获取准确的消息,所有后知后觉、反应迟钝的官员,都无法在诡谲多变、危机四伏的宦海之中生存长久。
所以,得到了德庆皇帝回京的旨意之后,绝大部分伴驾官员都在四处打探消息,但因为德庆皇帝暂时封锁了消息的缘故,他们不论是如何打探消息,都没法获取准确的情报,只知道京城里发生了大变故,德庆皇帝急切返京是为了稳定局面。
但所谓的“大变故”究竟是什么,却是众说纷坛、莫衷一是。
如此一来,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神仙斗法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了,但伴驾的百官依然是一副人心惶惶、疑神疑鬼的氛围。
*
因为赵俊臣与周尚景暗中作祟的缘故,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黄有容虽然留在了京城中枢、成为了辅政大臣,可谓是大权独握,但黄有容手下的三大干将——少傅张诚、礼部尚书林维、大学士霍正源,却皆是进入了伴驾名单,与德庆皇帝一同南巡。
很大程度上,也正因为如此,黄有容才会无法压制住太子朱和堉,让朱和堉顺利的进行了商税整顿计划。
另一边,张诚、林维、霍正源三人。也因为黄有容留京的缘故,无法及时接触到朝廷机密,总是有些后知后觉。
德庆皇帝宣布了返京的旨意之后,张诚、林维、霍正源三人同样是疑神疑鬼、心中惊疑。所以他们马上就聚到了一起,一同猜测德庆皇帝突然返京的原因。
但与绝大多数官员一样,因为缺少准确可靠的消息,任是他们如何猜测,也无法得到令人信服的结论。
于是。他们就想到了盟友沈常茂。
当然,如今的沈常茂已是接替了周尚景,晋为新一任的内阁首辅了——从某方面而言,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这场博弈,竟是让沈常茂成为了最大获利者。
不过,沈常茂的身份虽然是愈加尊贵了,但他与黄有容依然处于结盟关系。
所以,张诚、林维、霍正源三人猜不出所以然之后,决定去寻找沈常茂询问消息。
然后,沈常茂很热情的接待了他们。不仅亲自出门迎接三人,还多有夸赞之言,完全看不见平日里的冷厉模样,让张诚、林维、霍正源皆是有些受宠若惊。
来到客厅之后,沈常茂与黄党三位干将各自落座。
接着,不待张诚、林维与霍正源开口讲话,沈常茂已是感慨万千的说道:“说起来,老夫与黄阁老同朝为臣二十余年,对于黄阁老的为人、心智、手段,心中一直是十分钦佩的。但因为种种原因,形势逼人之下,这些年来老夫与黄阁老总是敌对多于合作,如今回想起来。却是让人感慨万千啊。”
虽然,张诚、林维与霍正源三人皆是急于打探消息,但沈常茂的身份十分尊贵,既然沈常茂突然发出了感慨,三人也只能暂时顺着沈常茂的话题往下谈。
于是,张诚笑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首辅大人您与黄阁老已是结盟,双方成为了合作关系,相信我们今后的合作只会越来越紧密,过往的那些冲突,也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沈常茂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现在想想,黄阁老当真是眼光长远,你我两家合作也确实是一招妙棋,自从两家合流之后,咱们在庙堂的影响力与日俱增,诸般行动也是无往而不利,即使是周尚景也不敢小觑咱们,更别说赵俊臣那个资历浅薄的小辈了……说起来,老夫今日能够成为新任首辅,也离不开你们的大力支持啊!”
听到沈常茂这么说,张诚等人皆是态度谦逊,表示不敢居功。
只是,自谦之余,张诚、林维与霍正源三人的神色皆是有些尴尬。
毕竟,黄有容与沈常茂的合作前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双方的地位平等、权柄相当,如今沈常茂成为了内阁首辅,今后就要压过黄有容一头了,若是长此以往的话,“黄党”今后会成为“沈党”的附庸也说不定。
不过,这些只是远虑罢了,当务之急还是向沈常茂打探德庆皇帝突然返京的具体原因。
只是,张诚、林维与霍正源三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到沈常茂再次感叹道:“你我两家合作,可谓是好处多多,只要同心协力的话,这庙堂之中没有什么可以难得到我们,所以,老夫已是决定,你我两家今后要进一步的加深合作,若是能够亲如一家、不分彼此,那就最好不过了。”
说完,沈常茂笑眯眯的看了三人一眼,又意味深长的说道:“事实上,在老夫看来,三位大人与自己人已是没有任何区别了,从今往后,只要老夫还留在内阁,就绝对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听到沈常茂的讲诉,张诚、林维与霍正源的眼中皆是闪过了一丝惊疑。
沈常茂的这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亲如一家”?什么叫“不分彼此”?什么叫“自己人”?“绝对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又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沈常茂成为了内阁首辅之后,竟是野心膨胀,打算吞并“黄党”了?
如今沈常茂虽然成为了内阁首辅,但也只是地位尊贵了一些,他与黄有容的权势影响只是旗鼓相当而已,想要吞并“黄党”?沈常茂只怕没有这么好的牙口!
若是沈常茂真想要趁机吞并“黄党”,就绝不应该如此急切,也不应该表现的如此明显,徐徐图之、逐步渗透才是最好的办法!
按理说,沈常茂绝不会是如此的无智之辈,应该明白这些才对!
惊疑之间,三人之中才智最为出众的霍正源心中闪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只觉得京城里发生的变化不是那么简单。
于是,霍正源向沈常茂试探道:“首辅大人您的这般想法,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只是我等三人一向唯黄阁老马首是瞻,所以这件事情沈首辅您与黄阁老商议就好,只要您与黄阁老达成了一致意见,我等无不遵从!”
“黄阁老?嘿嘿……”
听到霍正源的这一番话,沈常茂突然怪异的笑了起来。
*
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之后,虽然是捅了一个大篓子,引起了所有利益相关方的反弹,但朱和堉贵为储君,德庆皇帝绝不会轻易的放弃他。
所以,为了平息众怒、也为了稳定朝野局势、又为了保护太子朱和堉,德庆皇帝只能找一只替罪羊了。
这只替罪羊的最好人选,无疑就是留京辅政的黄有容了!
所以,太子朱和堉开始整顿商税之后,就已是注定了黄有容黯然下台的结局!
赵俊臣能够想到这一点、周尚景能够想到这一点、黄有容本人能够想到,沈常茂自然也同样能够想到这一点!
于是,对于朝中的几位权臣而言,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稳定朝野局势,而是瓜分黄有容的政治遗产、朝堂权势!
赵俊臣是这样想的,并且已是准备了许久。
沈常茂也同样是这样想的,并且已是利用自己身为黄有容盟友的身份,打算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盟友只是暂时的,唯有自己的利益才是永恒的,若是出卖盟友能够获取更多的利益,那么“背信忘义”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关于这一点,沈常茂早已是深有体会。
今天,沈常茂的种种表现,正是为了撬黄有容的墙角,将张诚、霍正源、林维三人收入自己的门下!
这三人乃是黄有容最得力的干将,只要收买了他们三人,就等于得到了“黄党”大部分的政治势力!
对此,沈常茂也同样是清楚的很。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章.墙角(下).
……
……
听到沈常茂怪异的笑声之后,不仅仅只是霍正源,连林维与张诚也渐渐感到不对劲了。⊙,
刚才,霍正源突然提及了黄有容,就是为了试探沈常茂的真实意图。
然而,沈常茂并没有在意霍正源的试探,似乎是默认了自己想要吞并“黄党”的想法,并且完全不担心黄有容的事后报复。
一时间,三人心生疑虑之余,也皆是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沈常茂才好。
另一边,见霍正源、林维与张诚三人皆是表情疑虑之后,沈常茂终于说到了正题:“三位大人今日突然来找老夫,恐怕是为了打探陛下突然起驾回京的原因吧?”
张诚、林维、霍正源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依然是由张诚开口道:“首辅大人您明察秋毫,我等三人确实是为此而来,还望首辅大人您可以为我等指点迷津。”
沈常茂点了点头,又做作的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说起来,这件事情十分紧要,与你们三位也是关系密切,老夫确实应该告诉你们详情……大约就在二十天之前,太子殿下趁着陛下离京南巡之际,不顾黄阁老的极力阻止,竟是强行通过了决议,要大刀阔斧的整顿商税、严打民间走私,并且还要裁撤地方府县、军镇皇庄、乃至于中枢六部所私设的收税站……”
然后,沈常茂眼中闪过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神色,继续说道:“三位大人也知道。我朝商就是一滩深不见底的浑水,很容易淹死人。绝不可轻易触碰,任谁都知道我朝的商税混乱。朝廷每年都会有例行的整顿,但像是太子这般动真格的整顿,却是一次也没有,没别的原因,就是怕引起朝野各方的混乱与反弹……不论是地方府县、军镇皇庄、中枢六部,每年都会通过收税站获取大量的银子,或是用来填补亏空、或是用来谋取私利、又或是用来收买人心、交际应酬,对于百官们而言,这笔银子都是不可或缺的。太子殿下的这项决策,可谓是捅了天大的篓子,朝野必然是动荡不安,陛下急匆匆的赶回京城,就为了稳定局势……”
说到这里,沈常茂看似惋惜的摇了摇头,叹息道:“只可惜,这个天大的篓子虽然是太子殿下捅下的,但太子乃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陛下绝不会轻易放弃他,所以等陛下回京之后,为了稳定局势,也只能寻找一只倒霉的替罪羊来平息众怒了。而且这只替罪羊还必须拥有足够的份量……这样一来,黄阁老作为陛下南巡期间的留京辅政大臣,恐怕是要倒霉了。任谁也救不了他……”
“什么!?”
“黄阁老危矣!”
“怎么会这样!?”
一时间,张诚、林维、霍正源三人。皆是神色大变、纷纷惊呼。
作为朝廷的高层官员,他们自然能够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林维忍不住开口相求。道:“首辅大人,您如今已是内阁之首,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黄阁老则是您最重要的盟友,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家黄阁老啊!”
沈常茂依然摇头,说道:“老夫与黄阁老同朝为臣二十余年,近段时间以来也是合作愉快,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但很可惜,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使是老夫也救不了他!三位大人可知道,陛下为何会突然放过周尚景吗?这是因为陛下与周尚景已是达成了秘密协议,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陛下将不再追究苏州倭寇的事情,而周尚景则要全力配合陛下稳定朝野局势……所以,等咱们回到京城之后,不仅仅是陛下要让黄阁老成为替罪羊,周尚景也要让黄阁老背黑锅,老夫虽然是内阁首辅,却也不可能同时违背陛下与周尚景的共同意志,可以说,黄阁老如今已是注定要黯然下台了!”
听完沈常茂的这一番话,张诚、林维、霍正源三人更是表情仓皇、面色苍白。
确实,满朝上下,能够对付周尚景的只有德庆皇帝、能够对付德庆皇帝的也只有周尚景,若是德庆皇帝与周尚景联手的话,绝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够违背他们的意志!
另一边,沈常茂突然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黄阁老乃是老夫的重要盟友,老夫与他多年来一直是惺惺相惜,所以老夫虽然救不了他,但也不会什么都不做,该尽力的地方还是要尽力的……比如说,三位大人若是愿意的话,完全可以投靠老夫,只要你们受到老夫的庇护,即使黄有容倒台了,也绝对不会牵连到你们,你们依然是朝廷的少傅、尚书、大学士,或许还可以更进一步也说不定!总之,看在黄阁老的面子上,老夫一定会视你们为亲信,绝不会亏待了你们,而老夫得到了你们的辅佐之后,也是如虎添翼,咱们的声势,也绝不会因为黄阁老的倒台而降低多少!”
说完,沈常茂笑眯眯的看着三人,问道:“老夫的心意甚诚,却不知道三位大人意下如何啊?”
这一刻,沈常茂终于是图穷匕见,撕下了假惺惺的同情面具,曝露了自己意欲趁机吞并“黄党”的真实企图!
听到沈常茂的招揽之后,霍正源神色一动,心中有些动摇既然黄有容的倒台已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那么改投沈常茂的门下也是一件可以考虑的事情。
然而,霍正源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讲话,张诚已是神色愤怒的起身指责道:“沈常茂!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的无耻下作!黄阁老乃是你的朝中盟友,在盟友遇到危难之际,你不仅不思救助,反而********的想要吞并盟友的势力,你这般背信弃义,难道就不怕受人唾弃吗?”
与此同时,林维也是冷哼了一声,虽然没有说话,却也是怒气冲冲的瞪着沈常茂,显然他的态度与张诚完全一致。
与霍正源不同,张诚与黄有容乃是同乡、同窗、同科进士的关系,林维与黄有容的关系更是儿女亲家,两人与黄有容关系紧密,对黄有容也是忠心耿耿,除非黄有容确实是彻底失势了,否则他们绝不会轻易背弃黄有容的。
另一边,听到张诚的指责之后,沈常茂的表情渐渐冰冷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严厉面容:“哦?你说老夫无耻下作、背信弃义?哼!你们身为黄有容的亲信,难道就不知道黄有容前些日子在京城里的那些小动作吗?趁着老夫伴驾南巡的机会,那黄有容暗中渗透、收买、打压老夫门人的事情难道就少了吗?你们真当老夫不知道黄有容的那些小心思与小动作?作为黄有容的亲信,你们竟然还有脸说老夫?”
听到沈常茂的讥讽,张诚与林维皆是无言以对。
作为黄有容的亲信,他们自然知道黄有容意欲吞并“沈党”的计划,却是无法反驳。
从某方面而言,黄有容与沈常茂不愧是一对盟友,两人的所作所为,也是一丘之貉,大哥不说二哥。
于是,张诚也没有接话,只是冷声说道:“道不同,不足为谋!沈阁老虽然不愿意出手相助,但我等三人多年来深受黄阁老大恩,却也不能视而不见、背弃旧主!即使是陛下与周尚景联手打压黄阁老,我等也绝不会束手就擒!告辞了!”
说完,张诚已是神色毅然的转身离开了。
与此同时,林维也是起身相随。
霍正源的心中虽然有些不同的想法,但犹豫了一下之后,终究还是跟着张诚、林维二人离开了,并没有更多的表示。
另一边,沈常茂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则是眼神冰冷。
没想到,自己吞并“黄党”的计划竟是开局不利。
不过,沈常茂并不着急,在他看来,想要吞并“黄党”势力,最关键的地方不是张诚、林维、霍正源三人,而是即将要倒台的黄有容!
只要黄有容愿意将自己的势力、人脉、权柄等等全部转交给沈常茂,那么张诚、林维、霍正源也只能乖乖的投靠于自己。
而且,沈常茂相信,黄有容一定会这么做的。
毕竟,沈常茂与黄有容依然是盟友关系,双方还没有正式的撕破脸面,而且沈常茂如今已是内阁首辅了,地位不通往常!黄有容唯有如此选择,才不会输的太惨!
所以,沈常茂并不着急。
然而,沈常茂并不知道的是,打算趁机撬黄有容墙角的人,并不仅仅只是他一人而已。
在暗中,作为直接促成了黄有容倒台的真正主谋,赵俊臣已是磨刀霍霍、等待许久了!
……
……(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访问m.piaotian
第四百二十一章.聪明人的烦恼.
……
……
沈常茂吞并“黄党”的计划之所以会开局不利,原因就在于沈常茂的胃口实在是太大了,竟是意欲一口气将少傅张诚、礼部尚书林维与大学士霍正源三人全部拉拢到自己门下。
然而,想要拉拢一个人容易,想要同时拉拢三个人则非常困难,人心不齐、相互顾虑,沈常茂的计划自然是以失败为告终了。
其实,沈常茂若是姿态放低一些,将三人分别约出来密谈,效果就会大为不同,即使是张诚、林维这样的黄有容铁杆支持者,恐怕也会认真考虑沈常茂的提议,更别说霍正源之流了。
可惜,沈常茂成为了内阁首辅之后,野心变大了,胃口也变大了,却有些急于求成了。
另一边,作为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这件事的幕后推手,黄有容的倒台失势也早就在赵俊臣的意料之中——在黄有容即将倒台之际,赵俊臣自然也打算分一杯羹、趁机瓜分黄有容的势力范围。
不过,赵俊臣只是区区一位尚书罢了,不像是沈常茂一般乃是内阁首辅,自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与胃口。
依照赵俊臣的计划,在黄有容的三位干将之中,他只会拉拢大学士霍正源一人!
大学士霍正源,乃是阁老黄有容的心腹、智胆、与首席谋士,但在“黄党”官员之中,他的地位只能排到第四位,除了黄有容之外,不论是少傅张诚,又或是礼部尚书林维,地位皆要比他更高一些。
虽然,霍正源的心智、手段、城府等等均是要比张诚与林维更胜一筹,但林维乃是黄有容的亲家,张诚则是黄有容的同窗、同乡、同科,这两人与黄有容的关系更加亲近,在“黄党”之中。霍正源的地位自然是边缘化了一些。
不过,霍正源信奉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原则,一向不喜欢出风头,只要自己的利益能够得到保证。霍正源并不会斤斤计较这些事情。
但实际上,在“黄党”之中,霍正源的重要性却是仅次于黄有容,这不仅仅只是因为霍正源的谋略才能,也是因为霍正源为人低调、性格温和。一向是与人为善,不似林维、张诚一般高傲难处,所以霍正源在“黄党”官员之中威望甚高、人缘极好。
也就是说,赵俊臣只要能拉拢到霍正源,那么就会有相当多的“黄党”官员愿意跟随霍正源投靠到赵俊臣门下。如此一来,赵俊臣蚕食“黄党”的计划,也就会事半功倍。
此外,霍正源本身的才智、手段与心性,也是赵俊臣十分看重的。
所以,对于霍正源。赵俊臣已是势在必得——前段时间,赵俊臣与霍正源一同前往淮安查访淮安知府李欣的冤案,之后又借着这件案子卖给了霍正源一个人情,让他讨了德庆皇帝的欢心,这就是为了拉拢霍正源,为如今的收买做铺垫。
相比较沈常茂的临时起意,赵俊臣已是谋划多时了!
*
却说,德庆皇帝宣布了返京的旨意之后,赵俊臣与礼部官员们忙碌筹备了整整一天时间,终于是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的辰时三刻。南巡船队准时离开了苏州,驶北而去。
因为太子朱和堉捅了商税的大篓子,与南巡时的悠然态度不同,德庆皇帝需要尽快的赶回京城稳定局势。所以南巡船队的回京行程也十分紧促,一路上不会有任何的耽搁。
南巡的时候,从常州到苏州,南巡船队一路上足足用了近两天的时间。
但返程的时候,情况则是截然不同,南巡船队自从起航之后就一直是满速航行。离开苏州之后,当天傍晚就已是到达了常州境内。
来到常州之后,德庆皇帝并不打算停留,只是稍歇一晚之后,就要继续北上返京。
而就在这一天晚上,赵俊臣秘密约见了霍正源。
*
另一边,霍正源得知了黄有容的危机之后,就与林维、张诚二人不断商讨着扭转局势的方法。
可惜,黄有容的倒台,已是大势所趋,不论三人如何商议,皆是无法找到一个可行的办法。
对此,林维与张诚二人即是感到焦急、又是感到绝望。
至于霍正源,心中的想法则要更多一些。
与林维、张诚二人不一样,霍正源与黄有容的关系没那么紧密,也没那么忠心,从某方面而言,霍正源与黄有容的关系也并非是从属,更像是合作——霍正源向黄有容付出自己的才智与能力,而黄有容则为霍正源争取利益与地位,双方互助互利,仅此而已。
如果黄有容依然还是阁老的话,那么霍正源也愿意继续效忠于黄有容,但黄有容的倒台既然已是不可逆转的事情了,那么霍正源的脑中自然是浮现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良禽择木而栖”之类的想法。
毕竟,霍正源与黄有容的关系一般,并不需要为黄有容陪葬。
只是,霍正源虽然产生了更换门庭的想法,但自己究竟应该投靠哪一家势力,霍正源却依然拿不定主意。
霍正源是一位聪明人,眼光十分透彻,对于将来的道路选择,也十分谨慎。
如今在庙堂之中,既有影响力又有实力的派系,只不过有五家罢了——分别是前任首辅周尚景的“周党”、现任首辅沈常茂的“沈党”、户部尚书赵俊臣的“赵党”、太子朱和堉的“******”、以及德庆皇帝的“帝党”。
对于霍正源而言,最好的选择无疑是投靠德庆皇帝、成为“帝党”的一员——可惜,霍正源既不是勋贵家族出身,也没有拍马屁的弄臣本事,再加上他的“黄党”背景,即使他投靠了德庆皇帝,也注定不会受到德庆皇帝的看重,只能渐渐的边缘化,霍正源对此自然是不大愿意。
太子朱和堉乃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投靠太子朱和堉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惜的是,霍正源虽然不是什么大贪官,但也并非是严于律己的清流,以太子朱和堉的秉性,未必能够接受他,而霍正源本身也受不了太子朱和堉的那些“清规戒律”。
沈常茂乃是当今内阁首辅,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也透漏了拉拢霍正源的意图,只是霍正源却不大愿意投靠沈常茂,原因无他——沈常茂的性格太刚愎了,注定与霍正源合不来。此外,沈常茂如今身为内阁首辅,固然是春风得意,但沈常茂的本事根本配不上他如今的地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栽跟头,这反而是一个危险因素,霍正源却不愿意站在危墙之下。
周尚景屹立庙堂数十年,手段高明、眼光长远、心智深沉,即使是德庆皇帝也轻易奈何不了他,乃是霍正源最敬畏的人物,从某方面而言,投靠周尚景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惜,在霍正源的眼中,周尚景也属于“危墙”之列——周尚景太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退出庙堂,此外,德庆皇帝也太憎恨周尚景了,被皇帝时常惦记着绝不是一件好事。
如此一来,霍正源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那就是投靠赵俊臣。
然而,在霍正源眼中,投靠赵俊臣乃是最下等的选择,原因很寻常——赵俊臣的资历太轻、根基太浅、地位不足、名声太差,还是太子朱和堉的眼中钉!
虽然,经过前段时间的相处,霍正源对于赵俊臣的印象不错,也认可赵俊臣的眼光、手段、心智,甚至还因为赵俊臣而讨了德庆皇帝的欢心,但这些并不足以影响霍正源的选择。
这样一来,经过诸多分析之后,霍正源发现自己的选择看似很多,但实际上这些选择竟是没有一个适合自己的,不由有些苦恼,只觉得有时候分析得太透彻也并非是一件好事。
而就在霍正源苦恼不已的时候,突然有下人向他禀报,称是赵俊臣秘密约他到常州的“钓鹤楼”相见。
听到禀报之后,霍正源微微一愣,又思索了片刻之后,霍正源起身道:“说起来,前段时间我还欠了赵大人一个人情,却也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既然如此,那就不妨见见他吧。”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二章.收服(上).
……
……
当霍正源来到钓鹤楼的时候,赵俊臣已是在雅间之中等待多时了,等到霍正源现身的时候,更是亲自出门相迎,表现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态度。
不过,霍正源也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自然不会因为赵俊臣的做作姿态而改变自己的想法,他见到赵俊臣之后,态度十分的热情客套,但也正因为他的表现太过于热情客套了,却反而让人感觉到了一丝明显的疏远之意。
霍正源是聪明人,他很清楚赵俊臣这个时候约他密谈的意图,无非就是趁机拉拢自己、想要撬黄有容的墙角罢了。
对此,霍正源并不如何反感——从某方面而言,若是赵俊臣这个时候没有任何动作,霍正源反而会小觑赵俊臣,会认为赵俊臣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但他经过详尽的分析之后,认为赵俊臣的缺陷与隐患实在太多了,并不是自己理想的下家,所以霍正源并不会投靠赵俊臣。
许多时候,“热情”、“客套”等等态度相当于“真挚”、“诚心”的反义词,霍正源表现出了这样的态度,就是为了告诉赵俊臣——他绝不会投靠赵俊臣,让赵俊臣放弃幻想!
见到霍正源异乎寻常的客套态度之后,赵俊臣自然是明白了霍正源的心意,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是十分友好的邀请霍正源进入雅间,双方边吃边谈。
似乎,赵俊臣依然没有放弃拉拢霍正源的想法。
对此,霍正源颇是有些无奈,觉得赵俊臣十分缠人。
但与此同时,见赵俊臣这般看重自己,心中也难免隐隐有些得意。
*
在雅间之中,菜肴与美酒已是齐备,就等着开席了。
赵俊臣与霍正源进入雅间之后,双方分宾主落。
然后。不待赵俊臣开口,霍正源已是举杯,向赵俊臣说道:“说起来,本官前些日子与赵大人一同前往淮安查案。多亏了赵大人的提醒,本官才能够猜到陛下的真实心意,也因此讨得了陛下的欢心,可以说本官欠了赵大人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本官在此多谢赵大人了!今后必有报答!”
霍正源的这一番话。可谓是大有讲究。
首先,所谓的“不大不小的人情”,言下之意就是“这点好处远远不足以收买我,你赵俊臣也别想着挟恩图报”;其次,所谓的“今后必有报答”,就是说霍正源一定会有所回报,但现在时机敏感、形势复杂,并不是霍正源还人情的时候。
显然,霍正源这一番话看似热情,但实际上依然是暗示赵俊臣——虽然黄有容的倒台已是在所难免。但我并不会投靠你。
听到霍正源的暗示,赵俊臣的笑容不变,对于霍正源的心意,他早有预料,也早有准备。
只见赵俊臣笑容满面的说道:“霍大学士你太客气了,功劳这东西嘛,总是越分越多,俊臣也并非是那种独揽圣宠的小心眼,当初的事情也只是俊臣敬佩霍大学士你的才智与为人,所以顺手为之、结个善缘罢了。并非是指望回报,霍大学士你大可不必介怀。”
说完,赵俊臣话锋一转,又说道:“俊臣今日邀请霍大学士聚宴。是因为心中实在欢喜,想要找人倾诉,就突然想到了霍大学士,意欲与霍大学士分享自己心中的喜悦之情,若是有冒昧的地方,还望霍大学士见谅一二。”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霍正源微微一愣,问道:“哦,不知是何事,竟是让赵大人如此的欢喜难耐?”
赵俊臣又是一笑,意味深长的问道:“听说,霍大学士昨日与张少傅、林尚书二人拜访了沈常茂沈首辅,想必京城里发生的那些事情,霍大学士已是知晓了吧?”
霍正源下意识的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与怒意。
难不成,赵俊臣所谓的“喜事”是指黄有容即将要倒台失势的事情?
近段时间以来,赵俊臣与黄有容之间出现了颇多的明争暗斗,双方已是成为了水火不容的死敌,黄有容即将要倒台失势的事情,对于赵俊臣而言确实是一大喜事。
不过,霍正源虽然有了异心,但明面上依然是黄有容的心腹干将,赵俊臣与霍正源庆祝这件事情,岂不是耀武扬威、落井下石,逼着霍正源与赵俊臣翻脸?
隐约之间,霍正源觉得赵俊臣绝不会这般肤浅,所以也就压下了心中的怒意,缓缓说道:“恩,赵大人若是指太子殿下整顿商税的事情,那么本官自然是知晓了,却不知此事又有何喜?”
赵俊臣笑道:“依霍大学士看来,太子殿下如此大刀阔斧的整顿商税,究竟是好是坏?”
霍正源摇头道:“这自然不会是一件好事,我朝的商税状况虽然混乱不堪,但也十分敏感,牵扯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太子殿下这般大刀阔斧的整顿商税,不啻于将朝野局势搅成了一滩浑水,陛下急匆匆的返京回程,也正是为了坐镇京城、稳定局势。”
赵俊臣抚掌道:“霍大学士果然是好见识,我朝的商税存在着许多纰漏,这件事谁都知道,但又有谁真敢去碰它?太子殿下初生牛犊不怕虎,却是捅了一个天大篓子!那么,依霍大学士看来,陛下对于太子殿下的这般举动,又会是怎样的想法?”
霍正源思索片刻后,说道:“陛下登基数十年来,一向是稳字当先,太子殿下的举动引起了朝野的震荡不安,陛下想必是心生不满……不过,太子殿下终究是储君,陛下依然会保他就是了。”
这一次,赵俊臣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说道:“在这件事情上,陛下出于各种考虑,固然会保住太子,不让太子殿下受到波及,但陛下即使能够保住太子一时,又岂能保住太子一世?让咱们来算算,太子殿下从去年十月份开始参与政务,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他总共办了三件事情,首先是南巡的筹备工作,可惜这件事情最终被太子殿下搞砸了,惹得民怨沸腾,太子殿下的贤名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损失;第二件事则是南巡筹备舞弊案,太子殿下在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之内,竟是抓捕了上百位犯案官员,让满朝百官皆是惊惧不安,朝廷在民间的威信也受到了损害,可以说也是办砸了;至于第三件事,就是在陛下南巡期间留京监国了,然而太子殿下竟是趁着这次机会搞起了商税整顿……”
说到这里,赵俊臣哈哈一笑,又意味深长的问道:“可以说,不到半年时间,太子殿下就办了三件事,全部都搞砸了,并且全部都捅下了天大篓子,太子殿下的眼光、心智、能力,皆是有些堪忧啊!对于这些,咱们这些臣子能够看到,陛下又岂会看不到?接下来,陛下出于各种考虑,固然会保住太子殿下,但今后呢?陛下真能够放心太子殿下、将大明江山交到太子殿下手中?”
霍正源心中一动,不答反问道:“赵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如今已是存了换储的心思?”
赵俊臣却是答非所问,说道:“唉!世人皆言我赵俊臣圣眷优容,不过是二十六七岁的年龄,就已是身居高位,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但又有谁知道我心中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陛下固然是待我甚厚,但陛下的年纪终究是不小了,这大明江山今后总归是太子的,然而太子殿下却是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我而后快,这时常让我彻夜难眠、辗转反侧……所以嘛,得知了京城之事后,嘿嘿……”
说到这里,赵俊臣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笑容。
另一边,霍正源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霍正源不愿意投靠赵俊臣,最大的原因就是太子朱和堉对赵俊臣的态度,这是赵俊臣最大的隐患!但若是德庆皇帝已是存了换储的心思,太子朱和堉也未必就是将来的大明皇帝,那么赵俊臣的隐忧自然也就消失了大半!
或许,自己投靠赵俊臣并非就是一个不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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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突然发现,自己生了许多白头发,话说,我才28啊……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三章.收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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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正源很聪明,他即能够冷静的辨明形势,也能够准确的分析出赵俊臣的隐忧,是一个难得的明眼人。∷頂∷点∷小∷说,
也正因为如此,霍正源并不愿意投靠赵俊臣,与赵俊臣见面之后也是刻意疏远。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并非是一个笨人,同样能够猜到霍正源的心中顾虑,所以赵俊臣并没有直截了当的拉拢霍正源,而是以闲谈的名义向霍正源描述了如今的庙堂形势,看似交浅言深,但也打消霍正源的心中顾虑。
事实证明,赵俊臣的策略是行之有效的。
若是赵俊臣见到霍正源之后,就开门见山的招揽霍正源,恐怕还没来得及说完话,霍正源就已是起身告辞了。
但如今,因为赵俊臣旁敲侧击的暗示,霍正源却是开始认真的考虑自己投靠赵俊臣的可行性了。
只见霍正源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说道:“赵大人好眼光,近段时间以来,庙堂形势可谓是诡谲多变,即使我也被眼前的乱象迷了双眼,不能看穿本质,然而赵大人竟是洞若观火、见微知著,实在是让人钦佩不已。”
说到这里,霍正源话锋一转,又说道:“只奈何,赵大人年纪终究是轻了一些,资历也浅了一些,尚没有资格进入内阁,否则的话,必然能为朝廷贡献更多,实在是可惜了……”
说完,霍正源仿佛是十分遗憾一般,一边叹息一边摇头。
但实际上。霍正源的这一番话,却是向赵俊臣表明了自己的另一些顾虑——那就是赵俊臣的年纪太轻、资历太浅。没有进入内阁,地位也有所不足。
对于霍正源而言。这是很现实的顾虑。
霍正源乃是当朝大学士,地位崇高,他若是投靠了赵俊臣,完全可以说是“屈尊纡贵”了,面子上并不好看。
此外,赵俊臣年纪轻轻,就已是位列二品,看似前途无量,但也充满了不可预测性。以霍正源的地位与资历,完全没有必要跟着赵俊臣冒险!
听到霍正源的暗示之后,赵俊臣依然是不疾不徐,缓缓笑道:“是啊,内阁阁老之位,可谓是位尊权大,任谁都会想要,但俊臣实在是太年轻了,短时间内似乎已是无望了……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并不着急,只要慢慢经营,许多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
霍正源微微一愣。问道:“哦?赵大人似乎对自己信心满满?”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并不是我对自己信心满满,只是我对当今的几位阁老没什么信心罢了。”
“哦?怎么说?”霍正源问道。
赵俊臣的表情变得认真了一些。缓声说道:“既然霍大学士问了,那我就交浅言深、坦白说了。只是我接下来的话有些敏感,还望霍大学士切不要宣扬出去!”
得到霍正源的保证之后。赵俊臣开始点评道:“当今内阁之中的几位阁老,分别是沈常茂沈首辅、周尚景周阁老、黄有容黄阁老、程远道程阁老!其中,沈首辅目前看似是春风得意,但以他的手段与心性,却完全不足以掌控庙堂,地位与实力并不相配,最终只会是‘站得越高、摔得越惨’!依我看来,这内阁首辅的位置,他迟早是要还给周尚景的,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是他黯然下台之际了……”
听到赵俊臣的评述之后,霍正源下意识的点头赞同。
霍正源正是看出了沈常茂的隐忧,昨天才没有理会沈常茂的招揽,否则的话,霍正源如今已是“沈党”干将了。
赵俊臣接着说道:“至于周尚景周阁老嘛……他的眼光、手段、心智等等,皆是高明之极,满朝上下无人能与他并肩!然而,周阁老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又能在内阁呆上几年?更别提陛下的态度了。”
赵俊臣的看法与霍正源完全相符,所以霍正源依然是点头表示赞同。
说到这里,赵俊臣略过了黄有容不提,又说道:“还有那程远道程阁老,他乃是太子殿下的铁杆心腹,也正因为这样的身份,他才可以进入内阁、成为阁老……然而,一旦太子的地位不稳,那么程远道还能在内阁呆下去吗?”
最后,赵俊臣总结道:“所以,如今的几位阁老,可谓是各有隐患,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在不久的将来,内阁定然会迎来一场大洗牌,恐怕所有的老面孔都会离开!到了那个时候,资历的深浅就不再是一个问题了,阁老的名头也未必会像现在这么值钱,霍大学士您认为呢?”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通篇皆是猜测之语,可谓是夸夸其谈、纸上谈兵。
然而,偏偏就是这样的讲诉,让霍正源陷入了深思。
因为,霍正源听明白了赵俊臣的言中深意。
那就是——我赵俊臣的地位与资历固然是有所不足,但你霍正源若是想要变换门庭的话,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其他几位阁老倒是资历深厚、地位崇高,但他们各有隐忧,你霍正源若是投靠了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受到牵累!既然如此,何不投靠于我赵俊臣?无论如何,“远忧”总要比“近虑”更强上一些!
更何况,赵俊臣表面上的“远忧”太子朱和堉,如今已是地位不稳了。
所以,听完了赵俊臣的讲诉之后,霍正源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而赵俊臣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等待着霍正源的答复。
沉默了片刻之后,霍正源突然抬头看向赵俊臣,问道:“赵大人一向是性格谨慎、心绪内敛,并非是得意忘形的肤浅之辈!也绝不会随意向人袒露自己的所思所想!然而,赵大人今日与霍某聚宴之际,竟是交浅言深、言语随意了许多……恐怕,赵大人今日约霍某相见,是另有所图吧?”
听到霍正源的询问,赵俊臣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赵俊臣并不担心霍正源坦白质问自己,只担心霍正源总是避而不谈、顾左右而言他。
如今,霍正源的坦白质问,正是表明霍正源已经被赵俊臣说服了,并且给予了赵俊臣讲条件、开价码、表诉优势的机会!
于是,赵俊臣站起身来,将自己的姿态摆的足够低,缓缓说道:“我今日是为了求贤而来!只期望自己与霍大学士的关系能够更进一步!”
这一天晚上,在钓鹤楼内,赵俊臣与霍正源交谈了许久,直到月上枝头,两人才结束了交谈。
从最初的旁敲侧击,到最后的坦白相待,两人的关系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这一晚,赵俊臣向霍正源透漏了许多事情,比如赵俊臣接下来会将工部尚书左兰山捧入内阁,又比如赵俊臣会利用商税整顿的机会扩充势力,等等等等。
霍正源是一个聪明人,所以赵俊臣不能对他有太多的隐瞒。
也正因为赵俊臣的坦白,让霍正源心中渐渐有了底,认为赵俊臣的未来大有可图。
于是,霍正源也终于放下了矜持,表明自己今后愿意为赵俊臣效力,唯赵俊臣马首是瞻!
就这样,赵俊臣的门下从此又多了一员大将!
只是,在这个时候,还没人知道霍正源的立场变化,在外人看来,霍正源依然是黄有容的亲信、“黄党”的重要成员!
事实上,依照赵俊臣的计划,霍正源还要在“黄党”之中潜伏一段时间!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四章.德庆收权.
……
……
不谈赵俊臣与霍正源达成的秘密协议。
却说,南巡船队在常州暂歇了一晚之后,就再次启程北上,在德庆皇帝的催促之下,南巡船队一路上依然是满速航行,不过短短三天余时间,就已是越过了镇江来到了扬州。
因为连续的赶路,南巡船队的上下人等皆是感到疲惫不堪,所以德庆皇帝也格外开恩,下旨在扬州暂歇一天。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与京城中枢的消息联络也终于恢复了正常,对于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前后经过,德庆皇帝也终于了解了一个大概。
事实上,太子朱和堉这次整顿商税的行动,也并非是一味的盲目莽撞,为了达到目的,还是实施了不少策略手段的。
首先,太子朱和堉设计离间了“黄党”与“沈党”之间的关系,不仅大大削弱了黄有容对中枢庙堂的掌控力,还分散了黄有容的精力,这也是黄有容不能阻止朱和堉整顿商税的最主要原因。
其次,太子朱和堉在提议商税整顿之前,也进行了充分的调查与准备,当他正式提议的时候,更是罗列了大量的翔实数据——按照太子朱和堉的说法,大明朝每年损失的商税收入不下于两千万两白银,是朝廷缺钱少粮的最大原因!如此一来,百姓无法赈济边防不得整备帝王无法心宁,为了大明江山的百年延续,商税必须要进行整顿,所有反对商税整顿的官员皆是居心叵测意图不轨……这样一来,在朝廷大义的威胁之下,许多官员即使是心中有不同意见,却也不敢提出异议。
最后,太子朱和堉还懂得了杀鸡儆猴的道理,几位强烈反对商税整顿的官员,皆是被查出了大量的罪行罪证,其中有许多罪行皆是与商税有关。然后他们自然是被太子朱和堉罢官入狱,这样一来,原本就不是很强烈的反对声音就更加的微不足道了。
这些手段,颇是高明。与太子朱和堉一向以来的作风不符,显然太子朱和堉推行商税整顿的时候,背后有高人指点。
不过,这位高人究竟是谁,德庆皇帝却是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
因为。德庆皇帝绝不可能想到,他那体弱多病行事低调的七子朱和坚,竟会有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耐,只是隐藏在幕后,就借着太子朱和堉之手将京城中枢搅了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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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德庆皇帝虽然有些埋怨太子朱和堉捅了商税的大篓子,但看到太子整顿商税的理由之后,却是不由的心中一动!
在此之前,任谁都知道明朝商税存在着许多纰漏,但因为商税的事情实在是太敏感了。从来都没人敢真正去碰它,所以也没人知道这个问题究竟有多严重!
然而,太子朱和堉经过详细调查,发现朝廷每年都会因为商税的种种纰漏而损失掉至少两千万两白银之后,所有人才明白了商税的问题究竟有多么严重!
德庆皇帝看到这个数字之后,也同样是有些心动!
每年两千万两白银!这还只是粗略的估计!若是朝廷每年能够多出两千万两银子的收入,那么足够德庆皇帝办多少事情啊?!
德庆皇帝自诩圣君,是一个好大喜功的皇帝,但无论是文治武功,都离不开银子!自从登基以来。德庆皇帝就一直受到朝廷缺银少粮的困扰,如今看到这个数字之后,自然是有些心绪起伏了。
或许,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举动虽然有些莽撞了。但也并非就是完全的坏事?
有那么一瞬间,德庆皇帝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看到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具体措施之后,德庆皇帝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息。
朱和堉虽然力压众议推行了商税整顿,但他整顿商税的具体措施却是太想当然了,仅仅只是撤销府县六部军镇皇庄等等衙门私设的收税站。然后再严厉打击走私活动罢了!
这些措施,看似很有针对性,但太简单太粗暴了,并且一口气得罪了所有的利益相关者,根本不可能顺利的推行下去,只会迎来无数的反弹与欺瞒罢了。
以德庆皇帝的眼光来看,太子朱和堉的这些措施很快就会以失败告终的,最终他不仅不能达到目的,反而还是惹上一身腥臊!
“事到如今,商税的纰漏已是天下皆知,所以商税整顿的事情必须还要进行下去!不过,这件事绝不能交由太子去办,他没有那个能力,只会将事情办的一团糟!恩,最合适的人选应该还是赵俊臣,毕竟,他是户部尚书,若论理财之术,天下无人能够与他并肩!此外,商税之事牵连甚广,关系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若是大刀阔斧的进行整顿,就必然会得罪许多人,所以这件事终究还是交给赵俊臣去办最好!”
德庆皇帝看完了京城传来的情报之后,暗暗想道。
“不过,赵俊臣一旦主持了商税整顿之事,他的实力必然会得到极大的扩充,或许就会难以控制,却还要想办法防范一二!”
想到这里,德庆皇帝沉思片刻后,突然抬头说道:“招赵俊臣觐见!”
*
来到扬州之后,赵俊臣第一件事就是准备了一条大船,将许老夫子即将要入宫成为妃嫔的赵颖儿与她的婢女张招娣以及那些即将要进入国子监的赵家子弟们接到船上,打算让他们随自己一同回京。
刚刚将这些事情安排妥当之后,赵俊臣就得到了德庆皇帝的旨意。
虽然是早有预测,但赵俊臣也不敢耽搁,匆匆赶到了德庆皇帝的行宫,觐见了德庆皇帝。
只是,赵俊臣见到了德庆皇帝之后,德庆皇帝却没有给赵俊臣摆好脸色,只是命人将京城传来的情报交给了赵俊臣,冷着脸说道:“这是朕今日收到的消息,关于太子整顿商税的前后经过,你看一看吧!”
见到德庆皇帝的脸色之后。赵俊臣不敢怠慢,连忙细看。
看完之后,赵俊臣暗思片刻,已是大约猜到了德庆皇帝的心意。
于是。赵俊臣表现出了一副仓皇模样,很干脆利落的下跪请罪道:“臣失察!臣失职!臣有失圣望!还请陛下赐罪!”
说完,赵俊臣哭丧着脸,一副任由德庆皇帝打骂的模样。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模样,德庆皇帝不引人注意的轻轻叹息了一声。
说实在的。赵俊臣每次闯了祸之后,总会摆出这般模样,偏偏德庆皇帝还不能真的责罚他。
不过,下一瞬间,德庆皇帝已是冷声说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有罪!你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与税赋,我朝的商税竟是如此的混乱不堪存在如此之多的纰漏,每年都会损失至少两千万两白银,而你这个户部尚书竟是不闻不问毫不知情,若不是太子将这些事情查了出来。连朕都要被蒙在鼓里!太子整顿商税的举动虽然鲁莽了一些捅了一个大篓子,但也要比你的尸位素餐强上十倍不止!”
听到德庆皇帝的指责,赵俊臣暗暗的撇了撇嘴。
朝廷的商税存在纰漏,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难道你德庆皇帝就不知道了?只不过你德庆皇帝一心求稳,不愿意捅马蜂窝罢了!如今见到商税整顿有利可图,就突然换了一张面孔,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赵俊臣身上,却是有失担当了!
不过,这些想法。赵俊臣当然不会表现出来。
所以,赵俊臣垂着脑袋,依然是一副任打任骂的可怜模样。
按照赵俊臣的经验,德庆皇帝给了下马威之后。就该切入正题了。
果然,德庆皇帝又严厉的指责了赵俊臣几句之后,突然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商税的事情,朕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已是世人皆知了。这件事就不能宁事息人无疾而终,否则朝廷的威望也会有损失……太子整顿商税的初心是没错的,只是他不熟悉财务税制之事,依朕的想法,回到京城之后,商税整顿的事情将全权转交给你来负责,也算是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趁着这几天时间,你可以认真想一想自己要怎么做这件事,回京之后给朕一个具体的方案。”
说话之间,德庆皇帝完全没有询问赵俊臣的意见,一副不可置疑的态度。
毕竟,在世人看来,整顿商税完全是一件得罪人的苦差事,德庆皇帝也担心赵俊臣会拒绝。
可惜,对于此事,赵俊臣心中早有预案,表面上虽然是一副为难模样,但心中却是隐隐有些激动。
正如德庆皇帝所担心的那样,赵俊臣一旦全权主持了商税改革的事情,就会获得前所未有的权柄与影响力,赵俊臣的势力也会在短时间内得到飞速的发展。
相比较商税整顿的机会,赵俊臣趁机瓜分“黄党”的计划也只是小打小闹罢了。
如今,谋划许久之后,赵俊臣终于是等到了这个机会!
另一边,德庆皇帝见赵俊臣表情苦涩神色为难,又出言宽慰道:“当然,朕也知道,整顿商税并不是那么简单,不仅幸苦,而且还会得罪人,但朕相信你的能力,也会全力的支持你,所以你不用担心其他的事情,放手去做就好!”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突然说道:“不过,商税整顿事关重大,又十分复杂,必然会牵扯你大部分的心神,朕也不忍心你太幸苦了……这样吧,等回到京城之后,你就把西厂与内承运库的事情交接一下,将它们交还给内廷负责吧!你集中精力将商税的事情办好,朕到时候自然会有重赏!”
显然,德庆皇帝担心赵俊臣主持商税整顿之后实力扩充太快,所以提前收权了。
对此,赵俊臣同样是早有预料,也提前做了许多准备,并没有任何的反对,只是顺从的答应道:“臣遵旨!臣这次一定不会再辜负皇恩,一定将商税整顿好,还望陛下放心。”
当然,说话的时候,赵俊臣表现出了一副苦涩难耐的模样,仿佛十分勉强一般。
与此同时,看到德庆皇帝收权的举动之后,赵俊臣心中却是冷笑不已。
显然,德庆皇帝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他并不信任赵俊臣,对赵俊臣充满了防备之心。
许多人不看好赵俊臣的未来发展,是因为赵俊臣虽然深受德庆皇帝的圣宠,但太子朱和堉却是十分仇视赵俊臣,将赵俊臣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是赵俊臣的最大隐患!
比如大学士霍正源,就存在着这样的想法!
然而,赵俊臣却是十分清楚,自己真正的“远虑”从来都不是太子朱和堉的敌视,而是德庆皇帝的卸磨杀驴!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五章.朱和坚的野望.
……
……
朱和坚,乃是德庆皇帝的第七子、太子朱和堉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以孝道闻名于世,对《礼记》也颇有钻研,他待人和善、谦逊有礼、处事低调、坚守原则,不仅声誉极佳,也深受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的爱护。
可惜,这一切皆只是朱和坚的伪装罢了,极少有人知道他的野心究竟有多么强烈,极少有人知道他的城府究竟有多么深沉,也极少有人知道他的手段究竟有多么毒辣!
表面上,朱和坚最敬重的人就是自己的兄长朱和堉,但实际上,朱和坚对于朱和堉的储君之位早已是觊觎多年了。
不得不说,朱和坚的伪装实在是非常逼真,哪怕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太子朱和堉,又或者是精通帝王心术的德庆皇帝,也一直没有发现他的真面目!
如今,朱和坚已是二十七岁的年纪,早已经到了封王离京的年纪,但因为他体弱多病、时不时就会大病一场的缘故,再加上太子朱和堉的多次请求,所以朱和坚依旧留在了京城中枢,从没有远离过政坛。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朱和堉的储君位置一旦不稳的话,那么朱和坚就会近水楼台先得月,成为储君的第一候选人!
当然,前提是朱和坚的身体状况好转——毕竟,德庆皇帝即使再是如何宠爱朱和坚,也绝不会选择一位弱不禁风的皇子成为储君。
*
朱和堉并不了解朱和坚,但朱和坚却是十分了解朱和堉。
朱和坚很清楚,朱和堉的性格太刚直了,迟早都会闯下大祸,并且会逐步的耗尽德庆皇帝的耐心,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机会就出现了!
朱和坚很有耐心,也坚信自己的判断,所以他一直都在静待机会。
如今,朱和坚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近半年以来。太子朱和堉可谓是接连犯错,南巡筹备的事情搞砸了、南巡筹备舞弊案的事情搞砸了、南巡期间监国的事情也同样搞砸了……
与赵俊臣的判断一样,朱和坚也同样认为,德庆皇帝对于太子朱和堉的耐心已是渐渐耗尽了。并且已是产生了换储的心思。
所以,朱和坚也是时候表现自己的能力、让自己的存在浮出水面了。
当然,这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能太着急了,否则只会引来怀疑。
只是。多年的夙愿即将要实现了,即使是城府深沉如朱和坚一般,心底深处也难免会产生一些躁动。
所以,为了保持冷静的头脑,这几日以来朱和坚总是呆在书房里练字,用书法来平复自己的心绪!
*
这一日,朱和坚依旧是呆在书房中练字。
只见朱和坚站在书桌后面,正在持笔抄录着陈继儒的《小窗幽记》。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花繁柳密处。拨得开,才是手段;风狂雨急时,立得定,方见脚根……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
在朱和坚的手边,同样的抄录已是摆了厚厚一沓,也不知他这些日子里总共抄录了多少遍。
就在朱和坚静心抄录的时候,一位中年文士悄无声息的进入到书房之中。并且站在朱和坚的身前,静静等待着朱和坚抄录结束。
良久之后,朱和坚终于将《小窗幽记》再次抄录完毕。
然后,朱和坚抬头问道:“可是有什么消息?”
中年文士点头道:“根据八百里快马急报。陛下他已是启程返京了,南巡船队一路上皆是满速航行,没有丝毫的耽搁。按照行程,如今已是到达扬州了,再有十天左右的时间,陛下就会回京。”
朱和坚点了点头。语气平静的说道:“太子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父皇自然是心情急切了……可惜,就算是父皇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京城,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了。”
顿了顿后,朱和坚又问道:“太子那边的情况现在如何了?”
中年文士摇头道:“太子整顿商税的计划并不顺利,百官们虽然表面上不敢反对,但私底下却是阳奉阴违,给太子下了不少绊子……如今,太子已是十分急躁了,他似乎很想赶在陛下回京之前做出一些成绩,为了威慑百官,他今日又罢了三位官员的官职。”
朱和坚摇了摇头,似乎是十分惋惜,叹息道:“欲速则不达、刚则不可持久,这些道理我都向太子讲过了,奈何太子他就是听不进去啊!”
中年文士垂首道:“所以,太子并不是一位合格的储君!储君之位,理应有能者得之!”
朱和坚轻轻一笑,又说道:“是啊,该劝的我全都劝过了,所以太子他就不能怪我趁火打劫了!时至今日,正是我浮出水面、展现自己的大好机会!所以,我身体的顽疾也该治愈了……听说,赵俊臣的府上最近来了一位名医?”
中年文士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这位名医名叫章德承,在陕西享誉盛名,号称是万家生佛,乃是新科进士柳子岷的妹妹柳蕊将他请到赵俊臣府上的,好像是为了给一个名叫虾儿的难民女孩治疗眼疾。”
顿了顿后,中年文士又补充道:“柳子岷进京赶考之后,偶然间结识了赵俊臣,然后将自己的妹妹柳蕊送到了赵俊臣府中,他本人也成为了赵俊臣的门人,趁着这次科举的机会为赵俊臣拉拢了不少考生。至于那位名叫虾儿的难民女孩,乃是南巡筹备舞弊案的受害者,曾一度被卖到黄有容的府上,赵俊臣也曾因为此女与黄有容闹得很不愉快。“
朱和坚摇了摇头,失笑道:“这个赵俊臣,倒也奇怪,自己明明是一个大贪官,但也会为了区区一个难民女孩而尽心尽力。”
说到这里,朱和坚突然收敛了笑容,吩咐道:“这位名叫章德承的名医,既然享有如此大的盛名,想必也有些本事……这样吧,你设法将这位名医的消息告诉给太子,太子自然会将他请来为我治病,经过了这位名医的疗养之后,我身体状况也就该逐渐好转了!”
听到朱和坚的吩咐之后,中年文士的嘴角闪过了一丝笑意。
身为朱和坚的亲信,中年文士很清楚,朱和坚固然是体弱多病,但也绝不是弱不禁风的地步,这只是朱和坚为了留在京城而实施的一种手段罢了。
如今,太子朱和堉的储君地位已是岌岌可危,那么朱和坚的身体自然是要逐步好转了!
只有这样,等到朱和堉失去储君之位以后,朱和坚才有资格成为新任储君的候选人!
此外,在外人眼中,朱和坚的身体还是朱和堉情人治好的,也不会引发太多的怀疑。
于是,中年文士躬身答应道:“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中年文士就转身离开了。
等中年文士离开之后,朱和坚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继续持笔抄录《小窗幽记》。
然而,这一次,朱和坚的字迹之间,却是浮现出了一种张狂难耐的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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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六章.此时的赵府.
……
……
当七皇子朱和坚野心勃发之际,此时的赵府之中,方茹正在设宴招待柳蕊以及陕西名医章德承。
章德承,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名医国手,多年来游走民间、医治百姓,被誉为“万家香火生佛”,声誉极高。
这些年来,德庆皇帝曾经三次征召他入宫担任御医,却被章德承接连拒绝了,声称“相比较宫廷权贵,民间百姓更需要自己的医术”,可以说丝毫不给德庆皇帝面子,奈何德庆皇帝注重自己的名声形象,对于章德承的表态不仅不能生气,反而还屡屡下旨表彰,这也让章德承声望愈隆,隐隐成为了民间杏林的魁首人物。
而且,这个章德承颇有些“嫌富爱贫”的模样,若是穷苦百姓找他看病,诊断费用分文不取,还常常赠送药材,但若是商贾官家找他治病,却往往会耗钱不菲。
当年,曾有一位为富不仁的晋商请求章德承医治自己的不育之症,章德承却是趁机漫天要价,一份药方竟是卖了三万两银子的天价,这件事在朝野间引起了轩然大波,也引发了许多争论。
按照章德承的说法,所谓人命,等值而不等价,穷苦百姓身无分文,他自然也就分文不取,然而富贵人家腰缠万贯,又自认为高人一等,想要治病自然就需要多支付一些银子了——就比如那位晋商,三万两银子换来香火传承、子孙延续,却也不能说是吃亏了。
当初,因为兄长柳子岷投靠了赵俊臣的缘故,柳蕊暂住在赵俊臣的府上,又受赵俊臣所托照顾盲女虾儿,没过多久之后,柳蕊怜惜虾儿的命运悲惨,又听说陕西有一位名医叫做章德承,可包治百病。就向赵俊臣借了一笔银子,带着虾儿前往陕西寻找章德承治疗眼疾。
当时,方茹负责管理赵府的账房,竟是一口气给了柳蕊一笔二十万两银子的巨款!
这笔银子除了是为虾儿治疗眼疾之外。想到章德承治疗不孕不育之症的先例,方茹还拜托柳蕊向章德承索求一份育子怀胎的药方。
毕竟,时至今日,赵俊臣的婚事已经不可避免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迎娶一位大家小姐进入府中成为女主人。方茹为了保证自己在赵俊臣心中的地位,急切想要为赵俊臣生个一儿半女,然而,方茹在赵府之中可谓是专房之宠,但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方茹对此自然是心急不已。
原本,区区一份求子的药方罢了,并不需要这么多的银子,但章德承“嫌富爱贫”的秉性却是名声在外,而赵俊臣的贪官名声也同样是传扬天下。任谁也不知道章德承是否会趁机狮子大开口,所以方茹也就咬牙放血了一次,一口气给了柳蕊二十万两银子的巨款。
方茹的做法,近乎有些盲目,但赵俊臣知晓之后只是轻叹一声,但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任由方茹作主。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柳蕊这次前去寻找章德承,竟是用了近半年的时间。
等她回来的时候。虽然没有求到药方,却是将章德承本人给请来了!
章德承虽然只是一介草民,但他的声誉极高,又是方茹怀孕生子的希望所在。方茹对于章德承自然是不敢怠慢。
得到消息的时候,方茹就马上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匆匆赶回了赵府,并且摆了一份最好的酒席,以极高的礼节招待了柳蕊与名医章德承。
*
酒席之上,方茹不断恭维着章德承的同时。也暗暗打量。
只见章德承是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穿着朴素,相貌寻常,身材枯瘦,略有佝偻,只是神色平淡,有一种不疾不徐的气质,让人不敢小觑。
恭维了几句之后,方茹笑道:“原本,我只是拜托柳蕊妹妹向章神医您求一份药方罢了,没想到柳蕊妹妹竟是将章神医您亲自请来了,实在是令我赵府上下蓬荜生辉、倍感荣幸!”
章德承淡然笑道:“听柳姑娘说,夫人与赵大人身体康健,却又多年无子,所以就想要找章某索求一份生育的药方,为此不惜万两白银……章某也爱银子,就答应了此事,只是章某一向谨慎,从不敢敷衍病人,没有亲自诊断过夫人与赵大人的身子,自然不敢轻易定药方,否则药方不灵了,对章某的名声也大有不利,所以就亲自来京城一趟。”
顿了顿后,章德承打量了方茹一眼,又说道:“此外,章某治病有一个规矩,那就是根据病人的身家财富与为人名声收取诊金,其中,若是身无分文之人,章某诊断之后也是分文不取,还会贴补药费,若是大富大贵之人找章某看病,老夫的诊金也不便宜……此外,病人的为人与名声也很重要,若是祸害乡里的恶人、或者为富不仁的商贾、再或者是祸害百姓的贪官,老夫的诊金又会提高十倍不止。”
听章德承这么说,方茹的面色渐渐有些尴尬。
毕竟,赵俊臣的名声,实在是有些狼藉。
没想到,章德承突然话锋一转,又说道:“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对于赵大人的诊金,却是让老夫感到了有些为难,因为赵大人在民间的声誉有些毁誉参半,有人说赵大人乃是我朝第一贪官,只懂得贪污受贿、谄媚圣上、陷害忠良、结党营私,但也有人说赵大人乃是一位能臣,亲力亲为的扑灭蝗灾、时常出银子赈济灾民、为朝廷百姓而尽心尽力,此外,这位柳姑娘与那位名叫虾儿的盲女对赵大人也多有称赞维护之语,所以章某这次亲自来京,也是为了确定赵大人的秉性,否则章某也无法确定诊金的数目了。”
听到章德承的话之后,方茹眼中闪过了一丝喜意。
方茹感到欢喜的原因,倒不是因为章德承可能会少收取一些诊金,为了给赵俊臣怀上孩子,再多的诊金方茹也愿意出。
真正让方茹感到欢喜的是——经过赵俊臣的不懈努力之后,赵俊臣在民间的声誉终于渐渐发生扭转了,这一点从章德承的评价之中就可见一斑!
这种趋势只要持续下去,赵俊臣的名声迟早有一天会发生根本的改变,到了那些时候。赵俊臣的隐患就会再少一个!
想到这里,方茹心中不免有些欣慰,也愈加的笑靥如花,再次恭维了章德承几句之后。却是转头向柳蕊说道:“多谢柳妹妹了,若不是你的那些好话,或许章神医也不会亲自来京城呢!对了,那盲女虾儿的眼疾可治好了?你们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回到京城?近半年时间没有得到你们的消息,可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为心情很好的缘故。再加上章德承的提及,方茹总算是想起了柳蕊与盲女虾儿。
在此之前,方茹只是一味的恭维着章德承,几乎没有注意到柳蕊的存在。
柳蕊原本只是坐在一旁垂首不语,一如既往的含蓄低调,听到方茹的询问之后,轻声答道:“章神医的医术高明,虾儿的眼疾已是渐渐好转了,如今已是可以勉强看到一些东西。我和虾儿一路上也很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只是到了陕西之后,发现章神医游走民间、行踪不定,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所以也就耽搁了一些时日。”
见到柳蕊的温婉模样,方茹突然间心中一动。
等到赵俊臣结婚之后,赵府之中将迎来新的女主人,到了那个时候,方茹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妾室罢了。无论是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女儿苏秀宁、还是泾国公陈佑的女儿陈芷容、又或者是前阁老崔勉的孙女崔倩雪,皆是出身高贵、才貌双全,赵俊臣无论是最终娶谁。都会让方茹感到莫大的威胁!
所以,方茹有时候也想要找人帮衬自己、巩固自己的恩宠。
此时,看到柳蕊之后,方茹突然发现柳蕊就是一个最好的人选!
首先。柳蕊的兄长柳子岷乃是赵俊臣的门人,所以柳蕊也算是自己人,十分可靠。
其次,柳蕊与方茹也算是熟人了,只要稍稍笼络一下,就可以结为同盟、共进共退。
最后。柳蕊的性格温婉,颇有些逆来横受的样子,没什么争宠的野心,容易被方茹控制。
想到这里,方茹暗暗思考道:“说起来,老爷他近一年以来,除了我之外就没有再碰过其他的女人,府中原本的侍妾都已是被遣散了,这样虽然极好,但老爷他迎娶了正室之后,我与那位正室就形成了两虎相争的局面,不论老爷最后会迎娶谁,这位正室都是大家出身、才貌杰出,又有正室的地位,我与老爷虽然感情深厚,却也很难争得过她……不若再为老爷添一房妾室,与我共同进退,帮我争取恩宠、一同抵抗正室的威胁,倒也是一个办法……”
这样的想法,在方茹的心中一闪而过。
但转瞬之间,又被方茹压到了心底深处。
毕竟,方茹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贤妻”,心中颇有些专宠善妒,让她主动为赵俊臣找女人,却是很难办到。
若不是赵俊臣即将要迎娶正妻了,让方茹感到了莫大的威胁,这样的想法根本不会出现!方茹只会恨不得天下所有女人都离赵俊臣远远的!
只是,这样的想法产生之后,方茹对待柳蕊终究是重视了许多,态度也热情了一些,隐约间颇有拉拢的意思,并且向柳蕊详细介绍了这半年以来京城里的种种变化,比如柳蕊的兄长柳子岷的近况云云。
然而,得知柳子岷已是考取进士功名、在赵俊臣的门下颇受重视之后,柳蕊不仅没有太多的高兴,反而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毕竟,柳家虽然家道中落了,但家中的祖辈也是出身清流,对于柳子岷自甘堕落的投靠赵俊臣,柳蕊是十分反对的,只是无法违逆柳子岷的态度而已。
半年之前,柳蕊带着虾儿前往陕西治疗眼疾,固然是怜惜虾儿的悲惨境遇,但也有逃避现实的缘故
如今,看到兄长柳子岷越陷越深,柳蕊自然是心情复杂,但也莫可奈何,只能够一如既往的默默接受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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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七章.周尚景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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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朝,由于通信方式的落后、以及道路交通的不畅,再加上领土的广阔,造成了消息传播的滞后性。
京城的消息想要传到江南之地,往往需要月余时间,这还是因为京城到江南的交通相对便捷、地域相对繁华的缘故,若是京城的消息向川陕方向传播,所需的时间往往又会延长数倍。
无论何时、无论何物,愈是稀缺愈显珍贵,所以在这个时代,最珍贵的东西大概就是及时准确的消息情报了,若是你能够先人一步的获得情报,那就意味着你占据了先机、得到了大量的机会与优势,只要操作得当,就可以轻易获取无数的好处与利益。
前段时间,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斗法博弈之所以会以失败告终,说到底就是德庆皇帝的消息渠道出现了问题,所以才被人处处算计。
赵俊臣很早就明白了情报的重要性,为了建立一个可靠快捷的情报网络,赵俊臣耗费了无数的银子与精力,如今总算是有了一些成果,至少没有让自己变成聋子瞎子,虽然不似周尚景一般总是先知先觉、步步先机,但总算是没有后知后觉、被人算计。
然而,这个时代的人们,似赵俊臣一般重视消息情报的人并不算多,大多数人收集情报的手段还停留在“口耳相传”的程度。
就比如现在,赵俊臣早在德庆皇帝南巡之前,就已是知晓了德庆皇帝南巡的真正意图、以及太子朱和堉想要整顿商税的事情,并且已是为此筹谋了许久,这样一来,等到事发之际,赵俊臣自然可以利用这次机会获取最多的好处。
与赵俊臣相比,绝大多数人的消息都是滞后的,他们并不清楚京城里的风云变化,也不明白德庆皇帝为何会急匆匆的赶回京城。只能够依靠最原始的手段收集消息,后知后觉之余,也是处处被动。
不过,消息的传播即使再是如何滞后。也总有传到人们耳中的那一天!
*
南巡船队离开了扬州之后,依然是满速航行,很快又来到了淮安城,并且打算在淮安城暂歇一晚。
与此同时,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消息。也总算是传到了伴驾百官的耳中。
这件消息带来的震动无疑是十分巨大的。
百官之中,从不缺乏聪明人。
这些聪明人得知消息之后,很快就得出了三点结论——其一,原本已是暗流汹涌的庙堂,即将要因为商税整顿的事情而陷入更大的混乱;其二,太子朱和堉捅了大篓子,恐怕要被动了,至于留京辅政的阁老黄有容,更是要倒大霉,朝堂中枢的势力平衡即将要打破;其三。赵俊臣身为户部尚书,不仅熟知税赋之道、更拥有无人可及的理财本领,德庆皇帝想要收拾商税整顿的烂摊子,就必然要进一步的重用赵俊臣,让赵俊臣接手商税整顿的事情,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赵俊臣必然会是炙手可热、权势大涨!
明朝的商税,原本就是油水十足,而商税的整顿更是充满了机遇。政策稍有些许偏向,就能够带来无穷无尽的利益与好处。
所以,收到消息之后,政治投机者们自以为明白了形势的变化。自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皆是将目光转向了赵俊臣,期望自己能够从赵俊臣身上得到一些好处。
一时间,赵俊臣的书桌上摆满了拜贴,有官员、有勋贵、有巨贾、有名士,所有人都想要与赵俊臣见上一面、拉近关系。其中有许多人直接表示了自己愿意投靠赵俊臣的想法,仿佛赵俊臣已是成为了庙堂中最受欢迎的人物。
事实上,不仅仅是赵俊臣,自工部尚书左兰山以下,所有的“赵党”官员皆是受到了大量的关注与讨好。
所以说,德庆皇帝担心赵俊臣主持了商税整顿之后会势力大涨、难以控制,并且提前收了赵俊臣的一些权柄,也并非就是无的放矢。
赵俊臣一旦主持了商税整顿之事,固然会触犯许多人的利益,成为许多既得利益者的眼中仇寇,但他同时也拥有了重新划分利益分配的权力,这些利益是如此的巨大,足以令人动心,许多人为了谋取更大的好处,自愿成为赵俊臣的门下犬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想要与赵俊臣套近乎的时候,赵俊臣却没有与任何人见面,只是趁着南巡船队在淮安城暂歇的时间,穿着一身便服,领着许庆彦来到了淮安城的街头,在夜色之中随意的漫步游玩。
如今的形势之下,赵俊臣今后恐怕是再难有任何的清闲了。
所以,赵俊臣趁着自己还未回京,也打算放松一下心情,享受最后的闲暇时光。
在淮安城的夜市之中,赵俊臣仿佛是一位寻常百姓,一路上走走停停,看热闹、赏夜色、品尝小吃、随着人流而动,显得颇是惬意。
原本,赵俊臣以为自己这一晚上就会这样度过了。
然后,在热闹的夜市之中,赵俊臣看到了同样是身穿便服的周尚景。
只见周尚景穿着一身朴素儒装,也隐藏了自己的气质,就仿佛是一位落魄的老书生一般,静静站在街角处,向着赵俊臣含笑点头示意。
似乎是偶遇,又似乎是等待赵俊臣许久了。
见到周尚景之后,赵俊臣先是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并且来到了周尚景的身前,躬身行礼道:“原本只是闲逛,没想到竟会遇到您,周前辈真是好雅兴!”
周尚景淡然一笑,说道:“俊臣如今正是受万人瞩目之际,却又一身便服,漫步于民间夜市之中,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又何尝不是好雅兴呢?”
然后,两人对视一笑,自然而然的并肩同行了。
漫步之间,两人闲谈了几句之后,周尚景突然是话锋一转。说道:“说起来,老夫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俊臣时的情景。当时,俊臣被陛下钦点为状元,脸上满是狂喜与不可置信的样子。连说话也是磕磕巴巴、没有条理……当时,老夫觉得俊臣你城府太浅、进退失据,虽然是机缘巧合成为了状元及第,但今后的前途恐怕是有限的很。”
说完,周尚景失笑摇头。说道:“却没想到,老夫竟是走眼了,俊臣你如今年纪轻轻,就已是官居二品,今后还会成为庙堂中最炙手可热的新贵,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尤其是南巡前后的这段时间,庙堂之上风云起伏,陛下与老夫的明争暗斗吸引了世人瞩目,如今这场争斗总算是告一段落,在旁人眼中。这一次陛下与老夫可谓是两败俱伤,渔翁得利的乃是沈常茂,但老夫却十分清楚,真正得到了最大好处的人是你赵俊臣!你利用陛下与老夫的争斗,不仅将太子推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还趁机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空间,可以说陛下与老夫这一次皆是被俊臣你算计了……说起来,倒也是好手段、好心机。”
听到周尚景的感慨,赵俊臣并没有答话,只是静待下文。
果然。周尚景感慨之后,突然问道:“那么,俊臣你觉得,你究竟是凭什么走到如今这一步的?是冠绝天下的理财之术?还是洞察先机的精明眼光?又或者是高人一筹的高明手段?”
以赵俊臣如今的声望地位。恐怕也只有周尚景有资格这样询问赵俊臣了。
赵俊臣认真思索片刻之后,摇头道:“都不是!近些年来,我虽然会偶尔遇到一些小挫折、小麻烦,但基本上还是一帆顺风,这恐怕不是因为我的手段眼光有什么高明之处,而是形势造就……或者说。我的运气很好,遇到了一个适合自己发展的形势。”
周尚景赞赏的点了点头,说道:“老夫还担心你会被眼前的形势冲昏头脑,没想到你依然能够保持冷静,当真是难得……没错,俊臣你能有如今的成就,其实很有运气的成分。近些年来,朝堂中没什么杰出的人才,老夫与陛下相互牵制、眼中只有彼此,对你也没有足够重视,其他几位阁老又都是目光短浅之辈,眼中只有蝇头小利,又屡屡受到老夫的打压,实力不足一提……所以,你真正的政敌只有太子朱和堉,以及太子手下的那些清流!但自从先皇打压了东林党之后,清流们无论是实力还是手段,皆已是不成气候,太子的秉性又十分刚直,非常容易利用……这让你得到了从容发展的空间!当然,你能够充分把握机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也是你的本事,但更多的还是时也势也、环境使然。”
周尚景的这一番话,似乎有些小觑赵俊臣,但赵俊臣却是深以为然的点头表示认同。
近距离观看了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斗法博弈之后,赵俊臣知道自己的手段心机还差得远,若是德庆皇帝与周尚景刻意的针对自己,赵俊臣恐怕是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所以,赵俊臣能走到如今这一步,除了如履薄冰的心态、以及自己源自于后世的见识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相互牵制、没空搭理自己罢了、
对于自己的认识,赵俊臣一直很清醒。
周尚景又说道:“不过,从今往后,形势又是不同!因为太子整顿商税的事情,老夫与陛下已是达成了秘密约定,暂停了争斗,而你主持了商税整顿之后,必然会权势大涨,所以陛下与老夫也会重视于你,不会再放过你的一举一动……事实上,不仅仅只是陛下与老夫,朝野的各方势力从此之后都不会再轻视于你,你的政敌们也不会再对你掉以轻心!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们反复研究与揣摩,你的任何动作都会被人紧紧盯着!所以,你目前的形势看似大好,但实际上环境反而要比从前更加的危机四伏,若是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
说到这里,周尚景摇头轻叹,说道:“这样的日子,老夫已是度过了几十年,当真是十分辛苦……那么,俊臣你觉得,这般情况之下,你是否还能像之前一般从容应对?”
赵俊臣沉默片刻后,叹息道:“说实话,晚辈只能尽力,但并没有太多的信心。”
周尚景点了点头,再次沉默了起来。
然后,两人就在沉默之中,漫步在淮安城的夜市之中,再也没有任何对话。
直到月上枝头,两人准备回去的时候,周尚景又突然开口问道:“听说,陛下收了你西厂和内承运库的权柄?”
赵俊臣点头道:“确实如此。”
“也就是说,商税整顿的事情,陛下打算让你接手了?”
赵俊臣再次点头,道:“前辈目光如炬,什么都瞒不过您。”
“关于商税整顿,你心中可有预案?”
“有一些。”
“其中可有与老夫合作的机会?”周尚景看似昏花的老眼突然闪过了一丝精光,又问道。
赵俊臣突然笑了,再次点头说道:“俊臣资历浅薄、能力不足,有许多事情皆是需要前辈您帮衬一二。”
周尚景也笑了,点头道:“那就好。”
说完,周尚景已是转身离去。
赵俊臣目送着周尚景离开,只见周尚景的背影佝偻苍老,但这个背影已是屹立朝堂数十年,所以赵俊臣从来都不敢小看。
周尚景今天与赵俊臣见面,看似是劝告赵俊臣,但其中深意也很明显——接下来的形势,并不似你想象中那般简单,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够解决的,所以赵俊臣与周尚景需要合作,周尚景想要瓜分一些商税整顿的利益,与此同时也会帮助赵俊臣解决一些麻烦。
然后,赵俊臣很干脆的答应了周尚景的要求。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八章.赵俊臣的构想(上).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qu 】
在此之前,赵俊臣只是重视了前者,却是有些忽略了后者。
然而,德庆皇帝、周尚景、沈常茂等人,虽然是权高位重、势力雄厚,但终究只有寥寥几人罢了,而且他们的秉性、手段、习惯等等皆已是为赵俊臣所熟知,看似威胁十足,但赵俊臣也可以从容面对。
至于那些中低层朝廷官员,虽然是权低位轻、影响力有限,但同样是数量众多、无处不在,而且赵俊臣也无法完全掌控他们的立场、动机、与态度,若是忽视了他们的存在,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冒出来,或许就会打乱赵俊臣的计划,让赵俊臣功亏一篑、迎来一场惨败。
从这方面而言,周尚景确实是经验丰富、眼光老辣,赵俊臣也十分感激周尚景对自己的提醒与劝告。
不过,感激归感激,但两人今后究竟是否要进行合作,这种合作又会达到怎样的层次,赵俊臣只会根据自己的利益来决定。
之前,赵俊臣含糊其辞的答应了两人的合作,其实也只是一种初步的意向罢了,接下来赵俊臣还要根据周尚景的诚意、以及朝廷形势的变化来具体决定。
*
只是,得到了周尚景的提醒之后,赵俊臣也彻底失去了闲情逸致,心思也愈加的谨慎小心,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赵俊臣将自己关在房间之中,与幕僚们反复推敲与修改着自己今后的计划。
当然,赵俊臣对外则是宣称自己这是奉旨对商税整顿的事情进行研究。要赶在回京之后交给德庆皇帝一份具体的可行方案,所以也理直气壮的推掉了那些政治投机者们对自己的拜会请求、以及各方势力对自己的试探。
如今,赵俊臣的幕僚团队已是初具规模,肖文轩、苏西卿、李伦等人可谓是各有所长。牛辅德、欧阳博、李传文等人更是经验丰富、可以独挡一面。而赵俊臣经过了详细的考察之后,如今已是初步信任了他们,也将自己关于商税整顿的计划尽数的告知于他们,有了他们的补充与参谋,赵俊臣在群思集议之下。也确实发现了自己计划之中的许多漏洞。
事实上,当幕僚们得知了赵俊臣即将要负责商税整顿的事情之后,皆是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甚至比赵俊臣本人还要更加积极——毕竟,他们身为赵俊臣的幕僚,与赵俊臣的利益已是趋于一致,若是赵俊臣的权势增长,他们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能够得到许多好处,所以也是尽心尽力的辅佐赵俊臣。没有丝毫的懈怠。
就这样,在反复的探讨、推敲与修改之间,五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在此期间,南巡船队依然是满速前行,已是来到了山东枣庄境内!
*
德庆皇帝南下的时候,黄河正处于平缓时期,所以南巡船队是通过徐州航道前往南直隶的。
但德庆皇帝返京的时候,因为黄河已是渐渐进入了涨水期,为了防止水患,徐州航道如今已是被彻底的封堵关闭。南巡船队也就改变了航线,进入山东境内之后改由微山湖口向东,经韩庄、台儿庄等地,最终到达邳州。然后再沿着原路返回京城。
这段运河,是明朝万历年间最显著的政绩之一,名曰“泇运河”。
事实上,“泇运河”具有十分显著的意义与效益,不尽保证了漕运、减少了黄河水患,也带动了台儿庄等地的经济繁荣。
当然。“泇运河”开通之后,也造成了徐州等地的逐步衰落。
在赵俊臣整顿商税的计划当中,台儿庄是一处十分重要的战略要地,所以南巡船队来到台儿庄境内之后,赵俊臣总算是离开了自己的房间,打算趁着南巡船队暂歇的时间,对台儿庄的现状进行详细的考察。
然而,赵俊臣准备妥当之后,刚准备前往台儿庄,却突然收到了一份拜贴。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因为即将要负责商税整顿的事情,可谓是炙手可热、受到了万人瞩目,每天收到的拜贴没有一百份也有八十份,想要求见赵俊臣的人可谓是身份各异,既有官员也有巨贾、既有勋贵也有鸿儒,但他们却皆是被赵俊臣找理由拒见了。
如今,一切尚未准备妥当,还不是见这些人的时候。
但看到这份拜贴之后,赵俊臣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这份拜贴,是邀请赵俊臣赴宴见面的,落款人名密密麻麻,粗略的算下来竟是有二十余位之多,但为首的三人皆是与赵俊臣有过一面之缘,分别是茂晟商行的大老板戴逢福、大荣船行的大老板白明宇、以及盐商总会的会长林云璞,这三人皆是徽浙商帮的魁首人物,能够很大程度上代表徽商集团的意志。
除了这三人之外,其他的落款人也皆是徽浙商帮之中的实力派人物。
似乎,徽商集团的实力派人物竟是有近半人聚集到了台儿庄,并且还是专门为了赵俊臣而来的!
对此,赵俊臣并不感到意外。
徽商集团依靠走私谋取暴利,当太子朱和堉将要整顿商税、打击走私的事情传到江南之后,这些人自然是坐不住了——朝廷每一次整顿商税、打击走私,就意味着有大量的徽商要倒霉了,不仅幸苦积攒的万贯家财要全部充公,他们以及他们的族人也将会性命不保!
前文已是说过,徽浙商帮的本质与晋商集团不同,他们看似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就是朝廷刻意圈养的“肥猪”罢了!平时朝廷容忍他们走私,也只是为了让“肥猪”们养膘,等到“肥猪”们足够肥了之后,就是朝廷动刀开宰的时候!
所以,得到了朝廷即将要整顿商税、打击走私的消息之后,这些徽商又如何还能坐得住?
与此同时,徽商之中也有聪明人,他们也预想到了商税整顿的事情最终会交由赵俊臣负责,所以他们自然是急匆匆的赶到了台儿庄,想要趁机打探赵俊臣的态度。
徽商集团的实力十分雄厚,无论是财力还是影响力皆是不容小觑,赵俊臣对他们是采取拉拢态度的。
当初,在扬州的时候,赵俊臣与戴逢福、白明宇、林云璞三人见面之后,更是提出了合作意向,那就是户部与徽浙商帮联合组建一家规模庞大的船行,由朝廷提供优惠政策,由徽浙商帮提供人力、财力与船只,然后再凭借这家船行的雄厚实力与政策优势,彻底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航运生意。
事实上,这项提案也是赵俊臣整顿商税计划之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当时,听到赵俊臣的提案之后,戴逢福、白明宇、林云璞三人皆是产生了一定的兴趣,并表示他们回去商议之后再给赵俊臣答复。
然而,直到德庆皇帝结束了南巡之后,赵俊臣依然没有等到他们的答复。
显然,徽浙商帮对于赵俊臣的提议是心存顾虑的。
他们的顾虑究竟是什么,赵俊臣也能够猜到一个大概。
首先,赵俊臣只是一位户部尚书罢了,权柄与影响力不足,并不能保证这项提议的顺利推行。
其次,通过走私生意,徽商们已是获得了足够的利益,他们不需要再冒着风险另起炉灶。
最后,他们是商人,赵俊臣是政客,商人与政客自古以来就是貌合神离的,他们对于赵俊臣并不信任。
但如今,形势突然间发生了变化,朝廷要整顿商税、打压走私了,他们的身家性命出现了危机,而赵俊臣负责商税整顿的事情之后,却已是拥有了足够的权势……
这样一来,却是逼得徽浙商帮们不得不认真考虑赵俊臣的提案了。
如今,他们急匆匆的赶到台儿庄与赵俊臣见面,除了试探赵俊臣的态度之外,恐怕也正是为了赵俊臣当初的那项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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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俊臣收到拜贴之后,暗暗思索了片刻,很快就已是猜到了徽浙商帮的心态变化、以及他们求见自己的具体目的。
于是,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突然笑道:“虽然我很想晾一晾他们,让他们再急切一些,不过他们既然已是急匆匆的赶到了台儿庄,我却也不好太打压他们的热情,否则只会让他们产生别样的想法……既然如此,就见一见他们吧,说起来,也是时候向他们摊牌了!”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