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党争(六).第一更
下朝之后,太和殿内的百官,却皆是一反常态,都滞留在太和殿内,迟迟没有散去。
无他,当德庆皇帝离开之后,黄有容竟是直接转身向着赵俊臣的位置走去,举步前行之间,神色阴鸷,目光中闪烁着浓浓恨意。
显然,黄有容这是向赵俊臣找麻烦来了。
一时间,太和殿内气氛凝重。
百官眼见又有好戏可看,又如何会离开?于是一个个的皆是神色肃穆的站在原地不动,好似在与身边同僚商议着什么朝中大事,但眼神却皆是偷偷向着赵俊臣与黄有容的方向瞄去。
不过,赵俊臣的身旁左右,倒是清空一片,所以黄有容很顺利的来到了赵俊臣的身前。
来到赵俊臣身前后,不待赵俊臣说话,黄有容已是冷笑着当先开口道:“赵尚书你当真好手段,今日这般突然发难,可是认为老夫我是软柿子可捏?”
赵俊臣却是一副完全听不懂的样子,一脸疑惑道:“哦?不知黄阁老此言怎解?下官可是何时得罪黄阁老您了?下官年纪轻,经验浅,若真是如此,还望阁老您能多担待一些。”
听赵俊臣还在装傻,黄有容怒极而笑:“赵尚书今日这般突然针对唐拯,背后目的如何,以为老夫真的看不明白吗?本来昨日你上折子举荐老夫留京辅政,老夫还对你心存感激,还想着日后是不是可以与你联手行事,却没想到你口蜜腹剑,只是为了麻痹老夫!当真是好算计!”
满朝上下,被黄有容这位出了名的笑面虎,骂作是“口蜜腹剑”,恐怕赵俊臣还是头一个。
“黄阁老您过虑了,下官可是真心支持阁老您留京辅政的。”听到黄有容的指责,赵俊臣却是一副诚恳模样。
黄有容冷哼一声,凝声道:“赵尚书你可要考虑好了。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做事之前,更要想清楚后果,得罪人之前,也要先想明白自己是否得罪的起,若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下场再是凄惨。那也是自找的。”
说完这些威胁话语之后,黄有容再也见不得赵俊臣的虚伪嘴脸,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真实心意,就不再与赵俊臣继续纠缠,直接从赵俊臣身边走过。打算回去和朋党商量着怎么报复赵俊臣了。
然而,黄有容刚刚走过了赵俊臣的身旁,赵俊臣却是背对着黄有容突然开口道:“黄阁老这话听着实在熟悉……哦,对了,当初好似温观良阁老尚未垮台的时候,也曾与下官说过相似的话,如今听到黄阁老再说这些话。下官着实有些感慨。”
如今,朝中百官皆是在旁边看着,赵俊臣作为“赵党”的魁首,听到了黄有容的威胁,自然是要反击的。
而听到赵俊臣的反击后,黄有容的脚步一顿,沉默片刻后,冷声说道:“老夫不是温观良那般蠢夫!”
赵俊臣一笑。却也说道:“同样,下官如今在朝中的经营,也不似当初那般浅薄了。”
然后,两人再也不说什么,就此分开了。
再然后,赵俊臣的人纷纷围到了赵俊臣的身边,黄有容的人则赶忙追随着黄有容离开了太和殿。
…………
随着赵俊臣与黄有容的交锋结束。朝中百官也不敢再停留在太和殿,亦是纷纷离去。
其中,这些日子与黄有容明争暗斗不断的沈常茂,在离去之前还少有的对着赵俊臣点头示意表达善意。却丝毫不知赵俊臣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了。
很快的,太和殿内,只剩下了围在赵俊臣身边的“赵党”官员。
与黄有容的初战获胜,“赵党”的官员皆是兴奋不已,然而还未等他们开口,赵俊臣已是抬起双手往下一压,神色平静的说道:“现在还不是咱们说话的时候,陛下那边也有旨意要我去见他,我这就去了,你们先回去各自准备着,下午之后来我府中一聚,咱们也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听赵俊臣这么说,又见有太监来接赵俊臣去养心殿了,众“赵党”官员虽然兴奋,却也识大体,也不再多说什么,皆是听命的离开了。
…………
就在赵俊臣前往养心殿的时候,内阁首辅周尚景,却根本没有理会赵俊臣与黄有容在太和殿内的针锋相对,已是先一步的离开了太和殿,带着几位亲信门人,向着内阁平日里处理公务的地方——“文渊阁”走去。
一路上,周尚景表情带着些许肃穆,神色间又带着些许若有所思。
而周尚景的那些亲信门人皆是明白,周尚景这是在考虑事情,也不敢打扰,只是静静的跟着。
文渊阁距离太和殿并不是很远,很快的,周尚景已是来到了文渊阁外。
只是,周尚景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似乎已是将事情的前后变化考虑明白了,突然开口道:“对于今天早朝上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吏部尚书宋启文,沉吟片刻后,缓缓答道:“首辅大人,按说那唐拯身为工部左侍郎,是赵俊臣地盘里最显眼的一颗钉子,赵俊臣想要把这颗钉子拔掉,也并不奇怪,只是今日这赵俊臣不仅突然发难,而且还与黄有容撕破了脸皮,不留丝毫情面,却不似他平日里的做事风格,让人不由觉得奇怪。”
随着宋启文的话声落下,保和殿大学士李和亦是附和道:“是啊,听闻这赵俊臣一向视首辅大人您为楷模,这些日子以来,他为人做事,也一直是学着首辅大人您,而今日他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有些看不明白,想要对付黄有容与唐拯,办法多得很,又何必这般大张旗鼓?”
周尚景一笑,说道:“哦?那赵俊臣一向视老夫为楷模?他倒是野心不小啊。”
李和陪笑着答道:“在首辅大人您面前,我又怎敢妄言,听闻那赵俊臣还时时以首辅大人您为例子提点门下官员呢,而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做事为人,也皆是有着首辅大人您的影子。也因此才让人不敢小觑,但今日的这般突然变化,来的突然毫无前兆,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周尚景点了点头,却悠悠道:“其实,他这样就对了,若是他再继续学老夫如今为人做事的风格手段。今后的成就也仅限于此了。或许,他现在仍然是在学老夫,但学的不是老夫的如今,而是老夫的从前。”
听周尚景这么说,众人皆是不解,全都疑惑的看着周尚景。
见自己的亲信门人们皆是疑惑不解。周尚景轻轻一叹,缓缓解释道:“老夫如今之所以行事低调,又总是后发制人,是因为老夫如今已是当朝首辅,在朝中的权势影响无人可及。但赵俊臣的权势影响,毕竟远远不如老夫,若是还学着老夫行事为人的风格手段。怕是会画虎不成反类犬。赵俊臣前些日子在大好形势下,手中权势却毫无发展,其实也正是因为他学错了对象。”
说到这里,周尚景又是摇头一叹,继续说道:“然而,老夫之所以能有如今的权势影响,也并非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靠着当年一步步的争抢而来。若是没有当年的争权夺利、残酷的党派争斗。又如何能有老夫的今日?所以那赵俊臣若是想要学习老夫,也是应该学老夫的从前,而非老夫的现在。可惜了,他如今已是明白了过来,今后这庙堂之上,怕也是难寻往日的平静了。”
听到周尚景的解释,宋启文、李和等人。皆是神色沉重。
他们都是周尚景门下的老人了,自然明白另一个“周尚景”的崛起,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么,首辅大人。咱们如今该怎么做?”
宋启文沉吟片刻后,向着周尚景问道。
周尚景显然已经考虑清楚,缓缓答道:“首先,那个工部左侍郎唐拯,黄有容他怕是保不住了,接下来怕是必定会要定罪下狱的,不过这工部左侍郎的位置,咱们却要抢在手中,只要有了这颗钉子在,再加上户部的马森,咱们就等于给赵俊臣身上捆了绳子,启文,你是吏部尚书,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在宋启文恭敬的答应之后,周尚景又说道:“其次,咱们前些日子一直都是支持沈常茂担任留京辅政的差事,但从今日起,却需要转变立场了,黄有容这次与赵俊臣党争,胜算不大,到了陛下南巡的时候,必然会是损失惨重,如今一来,若是由黄有容留京辅政,在陛下南巡之际,朝廷中枢将迎来太子一党独大的局面,而以太子的为人心性,那时候也必然会造成朝野局面不稳,陛下在这般情况下,也会提前结束南巡,这对咱们比较有利。”
对于德庆皇帝南巡期间留京辅政的差事,周尚景一直都是支持沈常茂的,因为某些原因,周尚景不想让德庆皇帝在江南停留太长的时间,而沈常茂性子刚烈绝决,由他与太子一同留京,必然会是争斗不断,到了那个时候,德庆皇帝也不能安心南巡,这也是周尚景支持沈常茂的原因。
如今,随着黄有容与赵俊臣的党争开始,以周尚景敏锐的政治目光,很快就演算清楚了后续的变化,明白在这般情况下由黄有容留京辅政,对他的计划更加有利,所以也就马上抛弃了沈常茂,打算转而支持黄有容。
在身后众人点头应是间,周尚景沉吟了片刻,又接着吩咐道:“最后,你们从今日起,要多盯着点赵俊臣和他的那些党羽,老夫总觉得,赵俊臣今日的所作所为,不似这般简单,他怕是还另有考虑,咱们总要小心防备着。”
…………
也就在周尚景这般吩咐的同时,赵俊臣在宫中太监的带领下,已是来到了养心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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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党争(七).第二更
却说赵俊臣来到了养心殿外,发现太监张德正在那里等候着。
来到张德身前,赵俊臣轻声问道:“张公公,陛下他下朝后心情如何?”
张德摇了摇头,轻声答道:“陛下他今天下朝后说话不多,但看着也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总之赵大人您一会见了陛下之后,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还顺手塞给了张德一张银票。
看了一眼银票上的数字,张德脸上闪过满意的神色,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转身去养心殿内禀报了。
很快的,德庆皇帝召见了赵俊臣。
…………
赵俊臣在进入养心殿后,偷偷的抬头看去,却见德庆皇帝此时的神色表情,正如张德所说的那样,不见喜怒,只是若有所思。
“臣赵俊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德庆皇帝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赵俊臣,下意识的眉头微皱,但还是说道:“起身吧。早朝上才刚刚叩拜过,不必再多礼了。”
德庆皇帝之所以眉头轻皱,却是因为德庆皇帝他突然发现,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在下朝后召见赵俊臣的目的,竟已是发生了悄然转变。
在往前,德庆皇帝私下里召见赵俊臣,是为了让赵俊臣去办一些德庆皇帝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但近些日子以来,德庆皇帝私下召见赵俊臣,却是因为赵俊臣在朝中的一切所作所为,开始让德庆皇帝看不明白了,所以德庆皇帝需要在私下里向赵俊臣询问清楚。
面对这般变化,德庆皇帝自然是心中不安,觉得自己渐渐的有些掌控不住赵俊臣了。
而对于德清皇帝的这般心思,赵俊臣心中清楚,但也很无可奈何。
其实,赵俊臣并不愿意让德庆皇帝产生“赵俊臣渐渐失去控制”的念头。但是自从明白了德庆皇帝的真实心意后,赵俊臣却是明白,若是自己事事都按照德庆皇帝的心意去办,那么是绝对落不到好下场的。
所以,赵俊臣只能在按照德庆皇帝的吩咐办事之余,又时不时的做些小动作,以此来渐渐扭转自己所面临的形势。
但就是这些小动作。却总是屡屡出乎德庆皇帝的意料之外,又因为目标太过隐晦,却也让德庆皇帝产生了“赵俊臣渐渐失去掌控”的念头。
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既然不可避免,赵俊臣也只能先找些忠君爱国、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尽量安抚德庆皇帝了。
…………
果然,不出赵俊臣的意料之外。德庆皇帝这次召见赵俊臣,就是为了向赵俊臣询问他今日在早朝上的那些所作所为,究竟是有何目的。
待赵俊臣起身后,德庆皇帝打量了赵俊臣几眼后,也不绕弯,直接问道:“俊臣,今日在早朝之上。你为何要突然针对黄阁老?朕记得你昨天才给朕上过折子,举荐黄有容在南巡期间留京辅政,也未曾听闻你们两人有什么矛盾,而你的今日作为,却是让朕有些看不明白了。”
说完之后,德庆皇帝目光炯炯的打量着赵俊臣,不放过赵俊臣神色间的任何变化。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后,赵俊臣也不敢再装糊涂。更何况以德庆皇帝的帝王心术,许多事情也是根本瞒不过的,却是神色坦诚的回答道:“回禀陛下,要说臣与黄阁老的恩怨,其实也有一些,但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而臣之所以会举荐黄阁老留京辅政。是因为这是陛下您的心意,其实对臣而言,无论是沈阁老还是黄阁老,由谁来留京辅政。都是差不多的。”
说到这里,赵俊臣叹息一声,又继续说道:“然而,也正因为陛下您属意由黄阁老在南巡期间留京辅政,所以臣才要刻意的针对黄阁老,引发一些争斗与事端,最好能让黄阁老在南巡之前,损失些权势影响,如此对陛下您的江山稳固,也是大有好处的。”
“哦?”德庆皇帝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么,却还是问道:“什么意思?”
赵俊臣解释道:“陛下,黄阁老在朝野间的名声,陛下您也是知道的,被人称作‘笑面虎’,行事一向最是笑里藏刀,心性为人,由此可见一斑。而日后南巡,若是由黄阁老辅政,臣却实在担心,太子他经验尚浅,监国期间又没有陛下帮衬,怕是斗不过黄阁老的,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被黄阁老欺弄,所以臣才会趁着南巡之前,设法打击黄阁老的手中权势,还望陛下明鉴。”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德庆皇帝深深的看了赵俊臣一眼,问道:“虽然说得有理,但……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赵俊臣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不仅如此,臣还有着其他考虑。”
“哦?还有什么?”
赵俊臣叹息一声后,说道:“臣明白,自从南巡的筹备事宜出了纰漏之后,陛下您就一直有所担心,觉得朝廷局势有些失去了掌控,而又有不臣之人在暗中算计太子殿下,正是居心叵测……”
见德庆皇帝没有否认,赵俊臣却是一副愧疚至极的模样,继续说道:“而臣得蒙陛下信任,兼管了西厂,有督查朝野之权,陛下您的忧思,也正在臣的职责以内!然而臣这些日子以来,无论如何的侦察,却还是赵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臣无能,无法为陛下分忧,每日思及,都着实愧疚。”
顿了顿后,见德庆皇帝不可置否,赵俊臣又说道:“然后臣就在想,那些不臣之人,虽然还不知是谁,但他之所以胆敢算计太子,暗中使坏,怕也是这段时间以来,朝中的形势太过平稳了,朝中的几大派系彼此相安无事,不见有任何争斗,人又总是闲极思变,所以这般的形势平稳。却也未必是好事。
所以臣就估摸着,若是朝中形势出现些变化,朝中大臣能够相互牵制,恐怕也就没有精力与闲心再去做其他事情了,而陛下您这些日子以来的忧思,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也正是有了这般考虑,所以臣才下定了决心。要与黄阁老争斗一番,所以也才有了今日的动作。”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不仅说的极为坦白,而且还是诛心之言,影射了“臣子相争则帝王得利”的道理,但这般时候。不过是与德庆皇帝私下谈话,而且从表面上看,还一切都是为了德庆皇帝考虑,所以赵俊臣也不担心德庆皇帝会怪罪于他。
果然,听了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后,德庆皇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而且若是按照赵俊臣所说的计划进行。对于德庆皇帝掌控朝中局势,以及接下来帮着太子朱和堉留京辅政,都是大有好处的。
所以,德庆皇帝神色间缓和了不少。缓缓点头道:“俊臣你若是当真这么想,那朕也就安心了。”
德庆皇帝虽然这么说了,但赵俊臣却是脸色一苦,又说道:“不过,黄阁老他在朝中根基稳固。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权势影响远非臣所能及,如今臣虽然自不量力的向黄阁老挑衅,但对于黄阁老他接下来的反击,却实在没有把握能接下,到时候还望陛下您念在臣忠心耿耿的份上,多少帮臣一把。”
见赵俊臣这般模样。明显是在装可怜讨好,德庆皇帝不由一笑,笑骂道:“若是你没有这般信心,又何必主动招惹黄有容?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朕说一声,胆子愈发的大了,却直到现在才开始担心后果?莫要与朕装可怜,你如今在朝中的经营如何,你当朕真不知道?你又如何会害怕黄有容的报复?”
见赵俊臣讪讪而笑,德庆皇帝又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你能这般为朕考虑,又能够不计前嫌的帮助太子,朕倒是颇为欣慰。若是今后的事情发展,当真如你所说,朕自然也不会让你吃亏太多就是。”
“多谢陛下爱护。”赵俊臣拜谢之后,却又面含期待的向德庆皇帝说道:“不过,臣的这般心思,还望陛下您能向太子殿下稍提一下,陛下您也知道太子殿下他是如何看待臣的,而臣今日这般作为,毕竟也是为了太子考虑,太子他得知之后,或许就能转变对臣的看法……”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神色虽然不变,但暗中却是有些头疼。
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为了麻痹德庆皇帝,不止一次向德庆皇帝暗示,他想要与太子朱和堉缓和关系的心思。
而对于赵俊臣的这般暗示,德庆皇帝并不愿意,却也不能直接拒绝,所以也是头疼至极。
不过,听赵俊臣这么说后,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的怀疑,倒也是降低了不少,以为赵俊臣今日的所作所为,只是一种向太子朱和堉示好的手段。
毕竟,赵俊臣刚才的那一番话,虽然说得好听,一副全心全意的为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考虑的样子,但考虑到太子与赵俊臣之间的关系,德庆皇帝却信不过“恩将仇报”这种违反人性的高尚品德,相比较“恩将仇报”,德庆皇帝其实更相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
自认为明白了赵俊臣的心思,德庆皇帝轻松不少,面对赵俊臣的暗示,却是轻轻绕开了话题,缓缓道:“这些事情,朕自然会说于太子知道,不过,你刚才曾说,你与黄有容有些无伤大雅的恩怨,可是指黄有容的人曾到你府前抓人的事情?”
没曾想德庆皇帝竟是连这般小事也都知道,赵俊臣不由一惊,却也不敢隐瞒,连忙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原原本本的向德庆皇帝讲诉了一遍,尤其是盲女虾儿的经历,在赵俊臣的口中,更是变得愈加可怜。
听到赵俊臣的禀报后,德庆皇帝似笑非笑,点头道:“原来如此,黄有容的癖好,确实引人非议,不过朕却更加没有想到,前几日来京告状的那些难民,竟会找到你的府前请愿,想要让你为他们申述公道,看来俊臣你在民间的声望,如今已是好转了不少,朕为此颇感欣慰。”
话虽然这么说,但德庆皇帝的神色之间,却不见有任何欣慰的意思。
而听到德庆皇帝这般意有所指的话语,赵俊臣不由暗暗一惊,他自然明白,德庆皇帝对他的定位,就是一个用来背黑锅的弄臣,是绝不愿意赵俊臣的声望好转的。
另一边,见赵俊臣神色微变,德庆皇帝却是笑道:“其实,这些事情,朕原也不大清楚,还是前两日周首辅来宫里与朕下棋的时候,所偶尔提及的,当时周首辅还在感慨,那些难民竟然宁愿相信俊臣你能为他们主持公道,也不愿意相信朝廷的三法司,也不知是朝廷的名声太狼藉了,还是俊臣你的名声太好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du8du8.)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du8du8.阅读。)
第一百八十五章.党争(八).第一更
就在德庆皇帝召见赵俊臣私下相谈的同时,黄有容一派的核心人物们,都已是集中到了黄有容的府内,准备与黄有容一同商议如何向赵俊臣报复反击的事情。
黄有容在朝中担任阁老多年,门生故吏满天下,在朝野之中根基稳固,如今在黄府之中,虽说只是核心人物们的相聚,但已是有着少傅张诚、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礼部尚书林维、刑部右侍郎闫鹏飞等等七八人在列,看着声势浩大。
黄有容与当初的温观良不同,温观良最是贪财,他当初的手中权势,也主要集中在工部、都转运盐使司等等容易贪墨银子的肥缺衙门,但黄有容却更加贪权,所以他的这些朝中朋党,却更多是手握实权、能在早朝上发表意见的高官大员。
可以说,赵俊臣想要对付黄有容,绝对要比当初对付温观良困难得多,一旦敌对之后,所面临的的反击,也要激烈的多。
…………
“各位,今天早朝上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赵俊臣他的这般作为,分明是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又是图谋已久野心勃勃,咱们若是不报复一番,这庙堂中枢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坐在主位上,黄有容咬着牙缓缓说道,显然正在强自克制着心中怒气。
看到黄有容的这般模样,客堂内所有人都是有些暗暗心惊。
少傅张诚、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礼部尚书林维等人,身为黄有容的铁杆朋党,却是最了解黄有容的xìng子。
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人格分裂”的概念,但黄有容或许是平rì里伪善久了,却已是明显有这种征兆与趋势了。平rì里总是一副和善亲切的模样,任是对谁都笑脸相迎,然而一旦事情脱离了掌控,却又总是暴跳如雷气急败坏,让人看着心惊胆战。
就在刚才,黄有容刚刚回府,就已是当着众人的面摔了四五个杯子,才终于稍稍的舒缓了心中怒火。
只是,从前能让黄有容这般失态的,满朝上下只有周尚景罢了,如今却又多了一个赵俊臣。
少傅张诚、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礼部尚书林维三人,在黄有容一党中身份较高,但听了黄有容的询问后,却都没有开口的意思,皆是沉吟着不知在想什么。
而刑部右侍郎闫鹏飞眼见有些冷场,犹豫了一下后,终于还是小心翼翼的说道:“阁老,今天早朝上,咱们虽是让赵俊臣占了些便宜,但也是因为咱们猝不及防的缘故,阁老您在朝中经营多年,底蕴根基、权势影响,又哪里是赵俊臣可及的?他们敢弹劾咱们的人,咱们也反击就是,到了最后胜的肯定是咱们。”
黄有容冷哼一声,心情烦躁下,看向闫鹏飞的眼神已是不善:“你说好听,却全都是废话!赵俊臣今天的所作所为,用意极深,已是断绝了咱们最大的反击手段,你难道都没看出来?!愚钝至极!!”
听黄有容这么说,闫鹏飞却是有些疑惑,显然没有看明白早朝上赵俊臣弹劾唐拯的真实用意。
见闫鹏飞如此愚钝,黄有容又是一声冷哼,却也懒得解释,只是对闫鹏飞愈加不喜了。
还是礼部尚书林维耐心些,向闫鹏飞轻声解释道:“如今赵俊臣的权势,主要集中在户部与工部,这两个衙门一个负责出银子,一个负责花银子,正是相辅相成、守望相助,如今又被赵俊臣经营的如铁桶一般,正是赵俊臣的根基所在,可以说只要这两个衙门不出意外,任是咱们如何的攻击赵俊臣,赵俊臣也不会伤了元气,但是与赵俊臣相比,咱们的权势分布,却不免分散了,也容易被赵俊臣攻击弹劾,这才是咱们如今的困难所在。”
另一边,少傅张诚亦是冷声补充道:“原本,那工部侍郎唐拯,正是咱们在赵俊臣地盘上插的一颗钉子,只要有这颗钉子在,咱们就有反击的手段,没曾想赵俊臣他今天突然发难,趁着咱们没防备的功夫就把这颗钉子拔掉了,咱们却也失去了最大的反击手段。”
顿了顿后,张诚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而他这般突然拔了钉子,在朝中又是与黄阁老寸步不让,正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究竟有何企图,已是显露无疑了,怕是与咱们难以善了。”
闫鹏飞这才明白赵俊臣今rì早朝上弹劾唐拯的深远影响,不由面sè一变。又知道自己眼光浅显,看不明白利害关系,接下来却不敢再轻易发表意见了。
而黄有容却不愿意听这些早已明白的事情,露出不耐烦的神sè,皱眉道:“老夫现在想知道的是,咱们如今该如何报复赵俊臣!你们别光顾着分析,有没有想到什么办法?”
林维亦是皱眉,却是有些无奈的说道:“赵俊臣这次弹劾咱们的人,按照惯例,咱们也应该弹劾他的人,但赵俊臣这次显然已是蓄谋已久,恐怕他与他的那些朋党,如今皆已是将把柄罪证藏了起来,而且再看他们在早朝上弹劾唐拯的那些罪名,工部的人更是把自己的罪责统统转嫁到了唐拯身上,如今咱们再想弹劾赵俊臣的人,却也有些麻烦,没有实证怕是根本奈何不了他们,但想要收集证据,又至少需要三四天的准备时间。”
张诚亦是叹息一声,说道:“是啊,咱们想要有效的反击赵俊臣,至少需要三四天的准备时间,但就怕在这三四天里,赵俊臣他又会有什么动作,让咱们再有什么损失,不免疲于应对。无论如何,赵俊臣这次是蓄谋已久,但咱们却是大意了,失了先机之后,已是步步被动。”
黄有容双眼一眯,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问道:“难不成……咱们从前就没有留意过赵俊臣他们的把柄短处?”
林维摇头,说道:“留意是留意过,但一来赵俊臣一派这些rì子以来做事谨慎,把柄本来就少,二来他们既然是蓄谋已久,咱们从前所找的那些把柄,他们怕已是早有对策了,虽然可以一试,但成功的希望不大。更何况,陛下他也未必会在咱们这一边。”
“砰!”
突然而来的瓷器碎裂声,让众人心中一惊,抬眼看去,却是黄有容又把杯子给摔了。
“难不成,咱们对于赵俊臣就没有任何的反击手段了!?”
黄有容咬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想到今天早朝之后,德庆皇帝又是单独召见了赵俊臣,却丝毫没有理会于他,谁亲谁疏一目了然,黄有容的心中,不由的怒火更甚。
张诚身为少傅,见到黄有容发火,却也没有太过担心,只是实话实说道:“目前看来,咱们在明天早朝上,也只能先随意的找些罪名弹劾赵俊臣的人,不过也只是一试,只当是给赵俊臣他们找些麻烦,让百官知道咱们不好欺负,但想要真正有效的反击,却也急不得。”
眼看着黄有容又要发火,一直沉默不语的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终于开口了。
“其实,想要给赵俊臣真正找些麻烦,却也不难。”
霍正源平rì里说话不多,但他的眼光智谋,却最是让人信服,此时听他开口了,所有人都是一喜,连黄有容也稍稍平复了心中的烦躁,然后面含期待的向着霍正源看去。
霍正源虽然被众人瞩目,但却是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先是整理了一下思路后,然后才缓缓说道:“如今赵俊臣势力已成,想要弹劾他和他的人,自然需要确实证据,但若是想要给赵俊臣找些麻烦,让他顾此失彼应对不暇,给咱们拖延些缓冲时间,却只需要一些借口就够了,而且,若是事情顺利,甚至一举扳倒赵俊臣,也是不无不可。”
“什么意思?”黄有容追问道。
霍正源心计与眼光皆是不错,但只能辅佐黄有容,却不能像黄有容一样成为内阁阁老,自也有他的毛病,喜欢卖弄智谋、说话总是喜欢藏一半、非要人追问才会把话说全,正是他的毛病之一。
不过,在这般时候,黄有容却也没有怪罪,只是急切的等待着霍正源的解释。
霍正源微微一笑,答道:“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最是容易出问题,也最是引人注目,赵俊臣又是一个人所周知的贪官,即使他再怎么把户部经营的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但只要咱们找些借口,稍稍推波助澜,引起百官与世人对户部钱粮去向的猜疑,那么即使陛下他再怎么护着赵俊臣,但在众意难违之下,还是不免要对户部查账的。”
听霍正源这么说,所有人皆是眼前一亮。
查账,确实是最容易对付赵俊臣的手段,在他们的认识中,像赵俊臣这样的大贪官,任是再怎么做假账,怕也是经不起严查的。
见众人明白了过来,皆是面含敬佩的看着自己,又都是表情兴奋,霍正源神sè间有自得之sè一闪而过,但接着却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说话间也愈加的慢条斯理了。
“至于借口嘛,也很好找,就让几个地方衙门一同上折子,说户部这段时间批给他们的钱粮严重不足,又去向不明,而咱们也跟着帮腔几声,接下来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查账户部是大事,这件事一旦闹起来,接下来这几天的早朝上,百官也就没工夫管其他了,而赵俊臣也必然会因此而转移注意,更要为此而争论,到了最后,能查账自然是最好,但即使陛下他一力维护,最终还是不能查账,但咱们的缓冲时间也就有了。”
随着霍正源这般主意,所有人都是连连点头。
但黄有容惊喜之后,却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眉头一皱。(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党争(九).第二更
黄有容在宦海沉浮多年,见惯了风云变幻,此时虽然暴躁了些,但终究是心智未失。
而通过这段rì子以来的接触与了解,黄有容亦是不敢小觑赵俊臣的心计与手段,霍正源的计策虽好,但黄有容总觉得以此来对付赵俊臣,还是有些不够。
所以,沉吟片刻后,黄有容缓缓说道:“正源你的计谋虽好,但赵俊臣心xìng谨慎,说不定早已有了准备,查账不一定就能查到什么。更何况,赵俊臣他不仅管着户部,还管着内承运库,两边银钱周转之下,怕也难以抓到他的把柄。而这一次,赵俊臣他主动挑衅,咱们必须以雷霆之势反击,不能再有失误,所以最好能有两手准备,仅此一策,怕是很难对付他。”
听到黄有容的意见,霍正源也不生气,只是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咱们查户部账目的同时,也紧盯着内库那边就是了。不过依我看来,赵俊臣在这个时候,怕是不敢去动内库银子的,以当今陛下的秉xìng,若是赵俊臣动了户部的银子,或许还不会太过怪罪,但赵俊臣若是动了内库的银子,却必然是会震怒的,内库那边……可是陛下的私银。”
在黄有容若有所思的点头之余,霍正源又说道:“不过,阁老您的顾虑也有道理,赵俊臣这些rì子以来的所作所为,所展现的心机城府,当真是让人不敢小觑,若是查账对付不了他,也确实需要两手准备。”
听霍正源这么说,黄有容眼睛一亮,问道:“哦?正源你还有其他办法?”
霍正源笑着点头,悠悠道:“这户部查账,只要能够拖延时间、并转移了赵俊臣的注意,不管最终收获如何,咱们的目的其实也就达到了。而通过拖延的这段时间,咱们不仅可以收集证据,准备弹劾赵俊臣及其朋党,还可以趁机收买一个人。”
“收买一个人?是谁?”
礼部尚书林维一愣,追问道。
因为开口询问的不是黄有容,霍正源又喜欢卖弄自己的眼光与心机,却是没有回答,反而向众人问道:“各位可有发现,赵俊臣并不喜欢将他的那些朋党召集在一起聚会议事?”
林维眼中闪过不满之sè后,却也无可奈何,还是答道:“说起来,也确实如此,自从赵俊臣在朝中自成一派后,很少听说他将他那些朋党召集在一起商议事情,若是有事,往往也只是招来相关之人密谈。”
霍正源又是笑着点头,慢悠悠的说道:“是啊,所谓朋党,可暗而不可明,虽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赵俊臣心xìng谨慎,却是少有与朋党相聚,从不落人把柄于人,倒是让人佩服……不过,若是他想要与咱们发动一场党争的话,自是一件大事,为了向他的那些朋党交代清楚,却必须要相聚一次的。而据我所得到的消息,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唯有在五天之前,曾把他那些朋党召集在他府中相聚密谈过,但密谈内容,却不为外人所知。”
见霍正源的话题越绕越远,少傅张诚不由无奈,但还是问道:“你是说,赵俊臣就是在那次与朋党聚会密谈的时候,商议的对付咱们?”
“从时间上估算,应该就是这样了,不过,那次赵俊臣与朋党密谈,却让我发现了一个引人深思的情况。”说道这里,霍正源再次卖弄关子,问道:“各位可知道,赵俊臣在朝堂中枢,主要朋党共有几人?又分别是谁?”
林维掰着手指数道:“这个自然清楚,分别是工部尚书左兰山、户部侍郎詹善常、吏部侍郎刘长安、刑部侍郎李立德、工部侍郎陈东祥、都察院右副督察御史顾全、通政使童桓,还有西厂的魏槐,共有八人。”
霍正源点了点头,说道:“但那次聚会密谈,赵俊臣却只请了其中七位,少了工部侍郎陈东祥!”
听霍正源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是一愣,也隐隐猜到了霍正源的意思。
“陈东祥这个人在工部为官多年,之前曾是温观良的门人,而他的品行为人如何,想必各位都有了解,据我所知,当初工部上下一同背叛了温观良,正是由陈东祥一力主张的,而温观良失势倒台之后,那些背叛了温观良的旧门人,也要数陈东祥最是落井下石。”
听了霍正源的介绍后,林维回忆着陈东祥的事迹,亦是点头道:“确实如此,陈东祥这个人,确实是个真小人,最是自私自利两面三刀,说他是天生反骨也不为过。当初他背叛了温观良也就罢了,还非要踩上温观良几脚,据我所知,温观良他当初虽然亏待了詹善常,却从没有亏待过他,这人的心xìng人品,由此也可见一斑了。”
而少傅张诚,却若有所思的问道:“霍学士你是说,这个陈东祥,可以被咱们收买?”
霍正源微微一笑,点头道:“正是如此,如今陈东祥虽然投靠了赵俊臣,但赵俊臣又如何看不明白这陈东祥的反骨天生?上次赵俊臣与朋党密谈,召集了所有人,却唯独漏掉了陈东祥,他对陈东祥的态度看法,已是清楚明白。而遇到这般待遇,那陈东祥又会如何做想?”
黄有容双眼一眯,问道:“那么,收买这个陈东祥,你有多大的把握?”
霍正源说道:“考虑到陈东祥的为人,我至少有六七成的把握。虽然不高,但至少值得一试,就算不成功,咱们也不损失什么。”
张诚亦是同样的看法,说道:“霍学士所说有理,陈东祥如今被赵俊臣冷遇,心中必然怨恨,而他还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投靠了赵俊臣之后,上面却有工部尚书左兰山压着,也难以再上一步,他又如何会满意?说起来,赵俊臣不仅根基浅薄,又在朝中四面树敌,除了一些银子,还能给门下官员什么?想要收买这样的人,恐怕不难。”
沉吟片刻后,黄有容缓缓点头,道:“确实值得一试,陈东祥他现在毕竟是赵俊臣的人,许多事情赵俊臣即使有意瞒着,怕也绕不开他。只要收买了他,马上就能抓到赵俊臣的不少把柄。最不济,如今咱们损了唐拯,却补充了陈东祥,就又插了颗钉子在赵俊臣的地盘。”
霍正源笑着补充道:“不仅如此,只要陈东祥转而投靠了咱们,必然能损了赵俊臣的面皮,还可以让赵俊臣一派人心惶惶,相互猜疑。”
如此,通过霍正源的两个良策,黄有容终于冷静了下来,脸上也再次出现了些许笑意:“有道理,正源你的计策确实大妙,那么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如何?”
霍正源没有马上答应,只是问道:“那么,以阁老您看来,咱们又要拿什么样的好处来收买陈东祥?”
黄有容已是恢复了敏锐的头脑,笑眯眯的说道:“你就跟他说,这次与赵俊臣争斗,若是他帮着咱们整垮了左兰山,那么工部尚书就是他的,若是他帮着咱们整垮了赵俊臣,那么户部尚书就是他的。即使事情不成,从前他从赵俊臣那里能分多少银子,今后在咱们这边翻一倍!并且绝不会让他受到赵俊臣的报复!”
听到黄有容的出价后,霍正源又是一笑,说道:“有了阁老您的这般保证,想来这件事的把握也就更大了,这件事就交给我了,还请阁老您放心,两天之内,就有消息。”
黄有容轻轻的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了一丝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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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党争(十).第三更.
就在黄有容与其朋党商议着如何报复赵俊臣的同时,赵俊臣也终于结束了与德庆皇帝的私下密谈,离开了皇宫。
不过,在缓步走出午门的时候,回想着刚才在养心殿内,德庆皇帝意有所指的某些暗示,却是让赵俊臣神色阴沉。
“如今已是可以肯定,周尚景这只老狐狸,果真还是对我出手了。”
举步前行之间,赵俊臣皱着眉头暗暗想到。
…………
当初,那些来京告状的难民,突然聚在了赵俊臣的府外,求赵俊臣为他们主持公道,赵俊臣就觉得这事情当中恐怕另有隐情,毕竟以他的名声狼藉,那些难民再是如何心存侥幸,也绝不该求他主持公道。
赵俊臣派西厂详查,却发现难民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受了有心人的蛊惑,但接下来,这隐藏在幕后的有心人究竟是谁,以西厂之力竟也查不出来!
当时,赵俊臣和魏槐就有所猜测,能让西厂也查不出根底的势力,恐怕在这京城之中,也只有周尚景能做到了。
而今天在养心殿内,德庆皇帝在有意无意之间,亦是向赵俊臣明言,这般消息正是周尚景向他透露的。
而德庆皇帝的这般表态,虽有挑动赵俊臣与周尚景冲突的意思,但在这般小事上,显然德庆皇帝也不会说谎。
所以,赵俊臣也是终于确认,周尚景确实开始针对自己了。
毕竟,周尚景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赵俊臣在德庆皇帝眼中的定位,就是一个用来背黑锅的弄臣宠臣罢了,德庆皇帝又如何希望赵俊臣的名声好转?
如今,也正因为这件事情,让德庆皇帝以为赵俊臣在朝野的名声已是开始好转了,德庆皇帝自然会有些心中不安。
可以想象,接下来德庆皇帝必然会有所动作。比如将一些会劳民伤财、引发民怨的事情交给赵俊臣去办,打压赵俊臣逐渐扭转的名声,让赵俊臣在名声狼藉的情况下,不得不继续寻求德庆皇帝的庇护。
而这也正是赵俊臣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
其实,扭转如今的狼藉名声,一直都是赵俊臣在暗中策划的事情,但赵俊臣本是想在德庆皇帝没能注意的情况下。悄悄的扭转改变。
但没曾想,这般计划还没开始,就已是被周尚景提前算计了,
赵俊臣如今的名声,一如既往的狼藉,却让德庆皇帝产生了他的名声开始好转的误会。接下来也必有麻烦,让赵俊臣觉得自己着实冤得慌。
周尚景的这般动作,并不大,以赵俊臣看来,仅只是一次试探,或只是一次伏笔,但已是离间了德庆皇帝与赵俊臣之间的关系。断绝了赵俊臣改善名声的后路,打乱了赵俊臣接下来的许多计划,其眼光之老辣、其手段之巧妙,着实令人惊叹。
对此,赵俊臣虽然恼恨,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赵俊臣如今的主要目标。还只是太子朱和堉与阁老黄有容,尚不是对付周尚景的时候。而且,以赵俊臣如今的权势与经验,也还没有对付周尚景的资格。
所以,对于周尚景的这般算计,赵俊臣也只能暂且记下了。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赵俊臣虽然不是君子。但从也不缺隐忍与耐心。
轻轻叹息一声,赵俊臣暗暗想道:“这就是庙堂了,我在算计别人、并自以为得计的时候,其实也有人在算计我。而且手段还要更加老辣高绝,算计人的同时又被人算计,得失之间,却是谁也算计不清楚。”
…………
就在赵俊臣神色阴沉的出了午门之后,正在午门外等待的许庆彦,很快就发现了赵俊臣,并快步迎了上来。
一来到赵俊臣的身前,许庆彦就已是兴奋道:“恭喜少爷了,听说今天早朝上一切顺利,那黄有容必是吃亏不小了。嘿嘿!可惜我一直守在宫外,没法亲眼见到黄有容在当时的模样,想来定是很有趣,不过他离宫时的模样我却是看见了,那怒气冲冲的,头发都快炸起来了。”
听许庆彦这么一说,赵俊臣不由诧异,看了许庆彦一眼后,问道:“我记得你与那黄有容无冤无仇的,怎么见他吃亏这么兴奋?不过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今天早朝上,倒也算是一切顺利。”
对于许庆彦的消息灵通,赵俊臣并没有什么意外,先不说宫中有多少太监被许庆彦收买了,就是左兰山、詹善常等人,看在赵俊臣的面子上,离宫时见到许庆彦也要客气的招呼一声。
不过,许庆彦对黄有容这般的幸灾乐祸,却是赵俊臣没想到的。
许庆彦撇了撇嘴,道:“以前是没仇,但从今天开始他必然是要与少爷敌对的,这不就与我有仇了?更何况,我每次见他笑里藏刀的模样,就心里别扭。”
赵俊臣了然的点了点头,许庆彦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性子一向是直来直去,看不惯黄有容那笑面虎的样子,却也是可以想象。
想到这里,赵俊臣不由失笑,说道:“你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明明什么本事都没有,但眼界倒是高,这天底下,也不知究竟有几人能入你的法眼。”
说话间,赵俊臣也不在午门外继续耽搁,向着他轿子的方向走去。
然而,赵俊臣虽然面带笑意,但许庆彦毕竟跟在赵俊臣身边多年,却还是发现了赵俊臣神色之间似有阴沉不快,不由问道:“少爷,既然今天早朝上计划一切顺利,但我怎么见你似乎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后面的计划应对罢了。”
对于周尚景算计自己的事情,赵俊臣并不打算向许庆彦透露,甚至不打算向任何人透露,周尚景在朝中积威已深,既然如今还不打算与周尚景争锋,那么这般消息透露出去,只会让人慌乱而已。
说话间,两人已是来到轿子前,许庆彦掀开轿帘,赵俊臣弯腰入内。
“今天暂且先不回府,先去户部衙门。”
对于这次针对黄有容的计划,赵俊臣准备多时,也早已想到黄有容若是想要报复,对户部查账是为数不多的有效手段,对此也早有布置。
不过,明天黄有容的报复反击就要来了,赵俊臣却还是需要去户部衙门再巡视一番。
党争之间,最是残酷,稍有疏漏,就是满盘皆输的局面,赵俊臣自然不敢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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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党争(十一).
当赵俊臣从户部衙门回到赵府,时间已是午后申时左右了。
而赵俊臣在朝中的一众朋党,也都已是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在赵府内等候多时。
所以,回府之后,赵俊臣也不耽搁,在更换了衣装之后,就来到客堂与众朋党相见。
在今天早朝上,毕竟是赵俊臣一派占据了上风,成功的拔掉了地盘上的钉子,除去了后顾之忧,所以与黄有容一党聚会密谈时的那种紧张火爆气氛不同,左兰山、詹善常等人,虽然明知道这件事情才不过是刚开始,但神色表情都还算是轻松。
而见面之后,诸般客套与奉承暂且不提,当赵俊臣在客堂主位落座后,众“赵党”官员皆是肃静了下来,眼巴巴的看着赵俊臣,等待着赵俊臣的下一步吩咐。
…………
“咱们如今与黄阁老争锋,并非是最终目的,而是为了扩大咱们手中权势的一种手段,如今虽说是才是刚刚开始,却也要明白分寸,绝不能就这般无休止的与黄阁老争斗下去,否则只会让别人渔翁得利了。我的意思是,咱们接下来要把黄阁老打疼、打怕,让他知难而退……”
一番客套之后,终于谈到了正题,赵俊臣端着茶盏浅饮了一口后,向众人缓缓说道。
见赵俊臣神色淡定,好似接下来已是胜券在握,左兰山与詹善长等人也是愈加的轻松。
“大人说的有理,正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如今咱们虽然暂且占了上风,但接下来却也不宜盲目出击,总要找一两个主要目标才是。”左兰山听到赵俊臣的话后,不由点头认同。
顾全却是问道:“那赵大人您觉得,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赵俊臣虽然已是心中有了主意,但并不打算现在就说出来,只是轻笑道:“我没什么党争经验。虽然曾经整垮了温观良,却也只是机缘巧合,倒是你们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所以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确实,赵俊臣的这些朋党,从前大部分都是温观良的门人,当时朝廷历的派系冲突。可要比现在激烈多了,四位阁老也是相互不让,所以相比较赵俊臣,他们这些人党派争斗的经验也要更加丰富。
而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左兰山当先说道:“依我看来,咱们首先要做的。还是把唐拯的罪名给彻底定下来,这颗钉子如今虽然被咱们给拔下来了,但若是就此放松,没有给他定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插回去了,到时候可就后悔莫及了。所以这颗钉子不仅要拔下了,还要砸烂了让它不能再用。如此才能安心。”
赵俊臣笑着点头,说道:“这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如今工部都是咱们的人,三法司若想要收集人证物证,都也是绕不过咱们,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做,你们心中有数,想来也无需我刻意吩咐了。”
听到赵俊臣的表态后。无论左兰山还是陈东祥,皆是连连点头,目光之中,满是热切。
他们虽然与唐拯共事多年,但如今却是最想要彻底的把唐拯整垮,毕竟少了唐拯之后,他们在工部做事。再无他人掣肘,要方便许多,而且这次他们把自己这些年来的罪行都转嫁到了唐拯头上,若是这些罪名最终确定了。他们工部的屁股也就算是干净了。
李立德身为刑部侍郎,思维更加细致,却是沉吟道:“如今咱们有大人您运筹帷幄,早早的准备充分,已是占了先机,又有西厂的魏大人帮衬着,更是收集了黄有容及其朋党不少罪证,接下来咱们无论想要弹劾谁,都是可以的,但具体的目标选择,却要好好的挑选一番。”
顾全则说道:“要说黄有容在朝廷中枢的几位主要朋党,不外乎就是少傅张诚、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礼部尚书林维、刑部右侍郎闫鹏飞等人,既然大人您说要打疼打怕黄有容,咱们接下来的目标,也就要在这几人当中挑选了。”
听众人纷纷发表意见,赵俊臣虽另有想法,却也没有反驳,想暂且先按着他们的方法尝试一番,于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说得有理,不过,虽说要把黄有容打疼了,却也不能造成不死不休的局面,如今留着黄有容还有用处,也不能彻底把他打垮了,其中的分寸,却要把握好。”
听赵俊臣这么说,顾全不由一愣,考虑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那礼部尚书林维,就暂且先不要动了,这个人与黄有容有连襟之谊,若是把他给整治了,那咱们与黄有容也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同样道理,少傅张诚也不能轻易去动,他是黄有容的铁杆盟友,这些年来为黄有容出力不少,若是动了他,黄有容也必然会与咱们彻底杠上。”
“哦?”赵俊臣问道:“这么说,咱们接下来的目标,不是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就是刑部右侍郎闫鹏飞了?这两人我不熟,都是怎样的人?”
李立德身为刑部左侍郎,对闫鹏飞要更加了解些,说道:“闫鹏飞这个人,年纪虽然不过才四十出头,但他在刑部的资历却要比下官还要更深,又仗着朝中有黄有容的撑腰,在刑部衙门里颇是蛮横,而如今的刑部尚书冯陂大人年事已高,早已是有些力不从心,所以近两年来,说刑部是由闫鹏飞在主事也不为过,连下官也都要让他三分。”
李立德的能耐赵俊臣是清楚的,听他这么说,赵俊臣微微一愣,诧异道:“哦?连你也争不过他?”
李立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说道:“大人您也知道,咱们这些京官不像是地方官,总是相互掣肘着,权势大小不仅要看官位,更要看下面有多少人帮衬着,下官进入刑部的时间比他晚,根基不免浅些,所以这下面的郎中、员外郎、主事们,也更听他的话。而冯坡大人也更信任他,下官这些年来虽说在刑部有些经营,并不怕他,但不到万不得已,却也不愿意轻易招惹他。”
赵俊臣了然的点了点头,刑部虽说是掌管律法刑狱,但一来上面有厂卫压制着。二来周围还有大理寺与都察院分摊权势,在六部之中的地位,或许比之礼部还有不如,是个不起眼的冷门衙门,赵俊臣也一直不大重视,而这些事情却是直到今日才清楚。
“说起来……当初你帮着我重建了西厂。我就与你说过,要保你担任刑部尚书,我一向是说话算数的,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或许倒是一个实现诺言的机会。”赵俊臣沉吟之间,缓缓说道。
…………
听赵俊臣这么说,李立德自然是狂喜。刚想要说些什么,但赵俊臣却又话锋一转,向众人问道:“那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又是怎样一个人?这个人好似在朝中很少说话,虽是地位尊贵,但我对他的印象不深啊。”
赵俊臣虽然印象不深,但听到赵俊臣提及霍正源此人,左兰山、詹善常、童桓、顾全这些原温观良的门人朋党,却皆是下意识的面色一凝。
詹善常沉声说道:“大人。这个霍正源虽说在朝中颇为低调,但却着实不好对付,是黄有容一派的首席智囊,当初我们几个还在温观良门下的时候,与黄有容相争,颇是因为这个霍正源而吃亏不少。”
一向最是话少的童桓,此时也忍不住的插口道:“确实如此。黄有容虽是阁老,但有时候下官都会觉得,这霍正源还要比黄有容更难对付。当初下官担任通政使后,曾想要把通政使司掌控在手中。却被那霍正源算计,反而被下面的人架空了。”
另一边,一直沉默的魏槐,竟也跟着说道:“卑职为大人收集黄有容及其朋党的罪证,确实也要数这个霍正源的把柄最少,想要从他下手,确实困难。”
“哦?黄阁老的门下,竟还有如此人物?”赵俊臣却是饶有兴趣,问道:“不过,他若是真的要比黄阁老更难对付,那么如今担任阁老的就是他,而不是黄有容了,这个霍正源,想来是有什么不足之处吧?”
听赵俊臣这么说,众人皆是一愣,显然都没有想过这方面。
见众人皆是沉默,赵俊臣回想着自己对霍正源的印象,沉吟了片刻后,却是说道:“哦?你们都想不出来吗?不过我倒是大略猜到了一些。”
没想到赵俊臣虽然不了解霍正源,竟也能看明白霍正源的不足之处,众人吃惊之余,皆是请赵俊臣指教。
赵俊臣悠悠道:“庙堂之上,想要成事,必须要聪明,但太聪明了,却反而不美,太聪明的人,考虑的事情太多,也太是明白利益得失,所以总是患得患失,失了一股狠劲与决断,又鹤立鸡群,不免让人嫉恨。听你们说,这个霍正源是个聪明人,但在我想来,他的不足之处,就是太聪明了。”
见众人依旧有些不解,赵俊臣接着说道:“你们说过,这个霍正源是黄有容的首席智囊,但在朝中,我却很少有见他出列发言,即使今天咱们明摆着要对付黄有容了,这个霍正源也是一言不发,只是缩在后面,任由其他人冲锋陷阵,而他却只是躲在后面出谋划策,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个霍正源为人如何,却也因此能大略的猜出来一些。”
左兰山听赵俊臣这么说,也觉得有理,问道:“赵大人是说,这个霍正源虽然聪明,却也失了决断,又太过惜身了?”
“就是这个道理。”赵俊臣点头道:“不过我对他也不了解,如今只是猜测,不过咱们既然已与黄有容斗上了,倒是不妨试一试他,即使不成,也能知道深浅,明天早朝上,就拿他与刑部右侍郎闫鹏飞两人下手吧。”
听赵俊臣的话语虽然随意,但态度已决,众赵党官员相互对视几眼后,皆是应是。
虽然他们都没猜出赵俊臣的真实心意,但如今也只能跟着赵俊臣的吩咐走了。
就这样,赵俊臣一派,也定下了第二天早朝上的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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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党争(十二).第一更.
就这样,月升月落,暗流汹涌之间,时间已是到了第二天的凌晨卯时。
当赵俊臣在午门外下轿,左兰山、詹善常等等一众赵俊臣的党羽,皆是快步迎了上来,聚拢在了赵俊臣的身边。
至于正在午门外等候的百官,见到赵俊臣出现后,更是纷纷瞩目,目光不断在黄有容与赵俊臣之间来回移动着。
所有人都知道,在今天早朝上,黄有容一派必然会有所反击,接下来究竟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也很少人能够演算明白,所以此时在午门之外,包括赵黄两派的官员,一个个皆是神情凝重肃穆。
…………
不过,与百官的神sè凝重不同,赵俊臣此时的表情,却是颇为平静淡定。
与一众朋党示意之间,赵俊臣转目环视,向着四周看去,突然一笑,说道:“今天早朝,百官来的可够全的,这怕是都得到了消息,赶着来看热闹了。”
原来,此时的午门之外,有资格上朝的百官竟是少有的齐聚,不仅黄有容、沈常茂这些平rì里喜欢摆谱、总是在最后一刻才出现的朝中权臣们早早的就到了,像是刑部尚书冯坡、太子太傅曹文庄这些老迈多病、经常早朝告假的老臣们,此时也都是一个不拉的出现在了午门之外。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詹善常不由一笑,原本略有紧张的心情,也是不由的一松,说道:“确实,今天下官来到午门外,也是吓了一跳,像是太子太傅曹文庄曹老大人,原本已是有近半个月的时间没上朝了,一直告病在家中休养,听说到了现在病都没好,但为了能赶上今天早朝,竟还是拖着病体来了,我刚刚还见他往嘴里含了参片提神,可真是难为他了。”
左兰山则评论道:“这是当然的,咱们这些当官的,说跟到底,不怕办错了事,也不怕得罪了人,甚至再说得明白点,就算是贪污受贿、以权谋私了,也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最怕的就是选错了立场站错了队,那可就当真是万劫不复了,如今赵大人您与黄阁老斗上了,朝中形势必有变动,他们不来见证一下,亲自观察形势变化,考虑今后立场,又如何能够心安?”
顾全一脸敬佩,点头道:“左尚书说的有理,一语道破本质,就是这个道理。”
赵俊臣瞥了左兰山一眼,摇头轻声道:“道理虽是这个道理,但话却不可明说,那些清流们的名声之所以好,就是因为他们讲的道理总是冠冕堂皇,咱们今后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也要跟他们学着点。”
左兰山陪笑道:“赵大人说得有理,这些话平时我也是绝不敢说的,这不是因为在赵大人面前吗?自然是只讲真话了。”
听左兰山这么说,赵俊臣也没法反驳,只是摇头失笑。
就在与众朋党闲谈之间,突然,赵俊臣感觉到有什么人正在一直注视着自己,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转头看去,却正好与黄有容四目相对。
见到赵俊臣向着自己看来,黄有容依然没有掩饰自己目光中的怨毒,只是冷冷一笑,转头不再看赵俊臣了,好似一幅对赵俊臣不屑一顾的模样。
倒是赵俊臣,向着黄有容客客气气的点头示意,目光也是平静冷淡,好似根本就不知道两人之间还存着恩怨争斗。
“等着瞧!”
“我正在等着。”
两人目光交锋之间,所蕴含的意思,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而就在这般时候,午门上钟声响起,却是卯时到了,百官点卯,早朝也即将开始。
…………
接下来,百官点卯、排队、进宫、再整队、然后进入太和殿等候,诸般细节繁琐,自是不用再提。
却说百官进入太和殿后,不过才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太监张德就已是来到御阶之上,并高声唤道:“陛下驾到,百官叩拜~”
随着张德的一声呼喝,德庆皇帝亦是缓步出现在太和殿内。
见到德庆皇帝竟是这么早就出现了,百官大多是先愣了片刻,然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叩拜,高呼“万岁”。
自从南巡筹备出了纰漏以来,德庆皇帝怀疑朝中有不臣之人暗中作怪,这段时间总是在刻意的展露帝王尊严,而每rì在上早朝的时候,也总是刻意的让百官多等候片刻,像今rì这般早早的出现,却是极为少见。
显然,对于赵俊臣与黄有容之间的这场党争大戏,如今不仅是百官瞩目,连德庆皇帝也很在意,说不定还有些迫不及待的心思。
“众爱卿起身吧。”
待百官起身后,德庆皇帝也注意到了太和殿内的官员,人员要比往rì齐整,显然也明白百官的心思,脸上闪过一丝似嘲讽似复杂的神sè,但接下来却是露出了关切爱护的神sè,缓缓开口问道:“哦?没想到今rì早朝上,连曹太傅和冯尚书也来了,朕已是许久没见早朝上百官这般齐整了,曹太傅、冯爱卿,听闻你们两位一直身体有恙,迟迟不能痊愈,如今可好些了吗?你们都是老臣了,不用太勉强自己。”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太子太傅曹文庄、刑部尚书冯坡连忙出列,叩谢皇恩,并宣称自己的身体已是无恙了,接下来可以正常上朝了。
接着,在早朝的最开始,形势一如既往的平淡,德庆皇帝向百官询问了太子离京审案、以及会试考卷审阅的进展与细节,只是在问答之间,无论德庆皇帝还是百官,皆是有些心不在焉,也不复往rì那般详细,显然皆是被赵俊臣与黄有容之间的第二回合转移了注意力。
当然,这也是赵俊臣的目的之一,唯有如此转移了德庆皇帝的注意力,才能避免让德庆皇帝发觉太子朱和堉在离京办案之间,那些有可能会出现的种种隐患。
又不过半炷香左右的时间,德庆皇帝已是把该问的事情全都问完了,又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赵俊臣与黄有容后,开口道:“众爱卿可还有什么事情要禀报吗?“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太监张德连忙上前一步,高声唤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接着,百官好似心有灵犀一般,目光齐刷刷的转移到了赵俊臣与黄有容的身上。
他们知道,经过了平淡如水的前戏后,好戏终于开始了!
…………
果然,不出百官的意料,太监张德的话声刚落,黄有容的亲信之一、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章炳文,已是抢先一步出列,高声道:“陛下,臣有事禀报。”
另一边,赵俊臣的朋党、同在都察院任职的顾全、金多德等人,却是慢了一步,才刚刚迈出腿,却已是被章炳文抢先了,此时正在章炳文炫耀挑衅的余光下,尴尬的收回脚步。
德庆皇帝却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只是说道:“哦?有什么事?说吧。”
章炳文扬声道:“陛下,如今有地方衙门弹劾户部,宣称户部批给地方的钱粮数目严重不符,似有户部官员贪赃之嫌,而臣也有听闻,户部批给地方的钱粮,竟需要地方官员贿赂半成的回扣,户部才会足额下批,户部掌管天下钱粮,至关紧要,这般情况若是当真,则百姓受损,则地方不安,连陛下您的天下江山也会不稳,还请陛下严查!”
听章炳文直指赵俊臣的大本营户部,百官皆是一惊,明白黄有容这是不给赵俊臣再留丝毫情面了。
而随着章炳文的话声落下,太傅张诚亦是出列,神sè之间满是忧国忧民,道:“陛下,老臣也是时常听闻,如今户部衙门已是藏污纳垢,上下官员皆是肆无忌惮的挪用朝廷钱粮,户部虽然还能勉强运转,但实际上早已是亏空严重,入不支出!而正如章御史所说,户部掌管天下钱粮,至关紧要,若是户部出了问题,天下江山皆会动荡,老臣以为,此事不容怠慢拖延,恳请陛下严查户部,让三法司审核户部账目,查明真假,以安天下之心。”
随着张诚的话声落下,在黄有容一派的官员纷纷出列表态支持之余,其余百官更是心中一惊。
户部这些年来,藏污纳垢、私挪钱粮之事,百官早有听闻,再联想到赵俊臣的贪官名声,也不认为是假。
其实,对于户部查账的事情,太子朱和堉已是提了多次,但都是被德庆皇帝给压了下去,赵俊臣亦是为此而强烈反弹,如此一来,户部的账目详细究竟如何,却是除了户部之外,任谁也不清楚。
但也正因为如此,却也给了百官一个错觉,那就是对赵俊臣而言,户部的账目就是他的把柄软肋,一旦真的查了,那在诸般亏空与漏洞面前,即使德庆皇帝也保不住他。
如今再看黄有容一派,对查户部账目的事情紧追不放,一副要严查到底的模样,百官皆是心中暗暗感叹:黄有容不愧担任阁老多年,党争经验丰富,只此一招,就已是把赵俊臣逼到了绝地。而赵俊臣最近虽然势头渐起,但比起黄有容来,终究还是差了火候。
然而,让百官奇怪的是,对于黄有容一派的出招,赵俊臣一派自赵俊臣以下,竟然皆是沉默,没有任何的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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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党争(十三).第二更.
对于赵俊臣一派的沉默不语,不仅是朝中百官不解,连德庆皇帝也是心中疑惑。
按照常理,在这般时候,赵俊臣应该会激烈反弹才是。
“赵爱卿……”疑惑之间,德庆皇帝将目光转向了赵俊臣,缓声问道:“对于张少傅和章御史对户部的弹劾,你身为户部尚书,难道就没什么可说的?”
在百官注目之间,赵俊臣缓步出列,神sè平静的向德庆皇帝行礼道:“陛下,对于这般弹劾,臣当真是没什么可说的,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事实如何,世人自有公道,更何况以陛下您的目光如炬?而臣与户部的清白,又岂是一些听风就是雨的弹劾就能动摇?”
见赵俊臣对于自己的弹劾满是不屑,少傅张诚面上闪过一丝怒意,冷笑道:“哦?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世人自有公道?这句话从赵尚书的口中说出,听着可当真别扭!不知赵尚书在朝野之间,究竟有何清名?竟会以为自己被弹劾不得?”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少傅大人,下官所说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指的不是下官的名声好坏,而是事实对比!下官记得,少傅大人您曾在十三年前也曾担任过户部尚书的职位吧?”
听赵俊臣这么说,张诚转念一想,就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用意,心中暗呼不妙,但还是冷着脸说道:“确实如此,但那又如何?”
赵俊臣又是一笑:“只是不知,当时少傅大人在担任户部尚书的时候,户部的钱粮周转如何?收支平衡如何?而比之如今的户部状况,又如何?”
赵俊臣的神sè平平淡淡,然而就仅此一句,已是把张诚问住了。
德庆皇帝一向好大喜功,又总喜欢把户部的银子往内库搬,如此一来,自德庆皇帝即位之后,户部的钱粮就一直周转不良,入不支出,中枢与地方各衙门的钱粮批派,也时有拖延,德庆皇帝偶尔想要做些什么,户部也只会哭丧着脸答一句“没银子”。
但自从赵俊臣入主户部之后,虽然时有贪墨挪用之事,但凭借着他高超的理财本领,至少在表面上看,户部已是做到了钱粮周转顺利,收支平衡,甚至偶尔还有结余,至于拖欠各衙门钱粮的事情,更是少有听说了。
两厢对比之下,曾经担任过户部尚书的少傅张诚,却是根本没资格弹劾赵俊臣及现如今的户部。
另一边,见张诚尴尬沉默,詹善常身为户部侍郎,却是乘胜追击,出列道:“赵尚书所言在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近二三十年来,若论户部的收支与周转,还要数近几年来最是顺利,仅此一点,又有谁敢说如今的户部藏污纳垢?若是如今的户部是藏污纳垢,那么少傅大人,下官斗胆问一下,当初您担任户部尚书的时候,户部又算是如何?”
“你!!!”
见詹善常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张诚大怒,伸手指向詹善常,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另一边,左兰山亦是出列,一副秉公说话模样:“是啊,陛下,若要说如今的户部藏污纳垢,还亏空无数,那么微臣首先不服!臣掌管工部,与户部来往密切,自从赵尚书掌管了户部之后,这工部所需钱粮,就再也没有拖欠过,如今户部情况好转,正是说明户部清廉公正,又岂有藏污纳垢、私挪钱粮之事?”
顾全也跟着出列,却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大声说道:“陛下,臣弹劾少傅张诚、及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章炳文,污蔑大臣、扰乱人心之罪!”
就这样,随着赵俊臣一派的官员纷纷出列发言,原本气势汹汹的黄有容一党,却是突然左支右绌了。
…………
眼见张诚招架不住,不仅弹劾赵俊臣不成,反而招惹了一身麻烦,一旁的黄有容,也终于坐不住了。
黄有容冷哼一声,出列后怒声说道:“赵尚书,你莫要巧言令sè、转移话题!正所谓时移事异!当年的情况,又岂能和如今相提并论!?户部如今的收支周转,确实要比往年来的顺利,但又岂只是你户部的功劳!?这些年来,我大明朝风调雨顺,陛下又治理天下有方,户部钱粮周转顺利,本就是理所当然!难不成只要钱粮收支周转顺利,户部就不会藏污纳垢了?”
说到这里,黄有容向德庆皇帝说道:“陛下!如今朝野之间,关于户部贪墨的传言已是愈演愈烈,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户部又掌管天下钱粮至关紧要,不得疏忽,户部理应公开账目,由三法司派人审查!”
随着黄有容的话声落下,黄有容一派的官员,终于气势一振,自然是纷纷出列应和,甚至还有不少太子一党的官员,也跟着表示赞同。
一时间,派人审查户部账目的声音,再次占了上风。
然而,黄有容的这一番话,虽然义正言辞、态度激烈,但德庆皇帝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在德庆皇帝看来,户部的上下官员,在赵俊臣这样的大贪官带领下,藏污纳垢贪污受贿可谓是必然的,若是查了户部账目,怕是一定会查出大量的亏空漏洞,到了那个时候,即使德庆皇帝有心保下赵俊臣,却也敌不过朝野间的群情激奋。
但德庆皇帝现在,却还不想让赵俊臣这般倒台。
而就在德庆皇帝迟疑的时候,黄有容看了赵俊臣一眼,却突然想起了在昨天早朝上,他在为唐拯辩护时,赵俊臣所设下的那个语言陷阱,突然心中一动。
于是,就在德庆皇帝沉默之间,黄有容再次开口道:“赵尚书,想来你必是认为这户部的上下官员,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吧?”
黄有容一开口,赵俊臣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并不在意,只是笑着点头道:“户部的各位同僚与下官共事多年,下官自然信得过他们的为人。”
“既然如此,那么让三法司的人查一查户部的账目,又有什么大碍?既然户部上下问心无愧行事端正,那么就只当是朝廷为户部证明清白了,难不成还会有谁会因此而吃亏不成?”
黄有容冷笑着说道,面含讥讽。
听到黄有容的这一番话,朝中百官也皆是回想起来,这正是赵俊臣昨天弹劾工部侍郎唐拯时,为黄有容设下的一个语言陷阱,最终也正是因为这一番话,让唐拯待罪问审了。
如今,却是被黄有容现学现卖,用来以其人之道到还治其人之身了。
一时间,黄有容一党的官员,纷纷暗中叫好之余,亦是把目光集中在赵俊臣的身上,想要看看赵俊臣的尴尬神sè。
然而,却没有想到,对于黄有容的逼问,赵俊臣竟是毫不在意,神sè之间依然是平静淡然。
“黄阁老所言,也有道理。”赵俊臣淡淡的笑着,缓缓说道:“如今这朝野之间,对户部的恶意诽谤,确实多了些,更有些居心叵测的人,借着这般谣言兴风作浪,若是能让三法司派人审核户部账目,确实可以还了户部上下的清名,只要陛下同意,下官自然没有意见。”
听赵俊臣猛不丁竟是同意了审查户部账目的事情,太和殿内自德庆皇帝以下,所有人皆是一惊!
他们本以为,赵俊臣对于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尤其是黄有容一派,本已是做好了在朝堂上长期争论的准备,若是最终能够查账自然是最好,即使不能,也拖延了时间,让他们可以为接下来的反击做好准备。
却没想到,赵俊臣在不咸不淡的损了他们几句后,竟是就这么轻易的同意了,却是让他们有了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更有甚者,一直躲在后面不说话的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在见到赵俊臣的这般表态后,更是下意识的眉头一皱,心中隐隐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如今赵俊臣既然同意了查账户部的事情,那么必然是早有准备,反而黄有容一派以此拖延时间的目的,却是无法实现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黄有容一派,又将要迎来赵俊臣一派的攻击了。
…………
不过,除了霍正源之外,在黄有容一派当中,也只有黄有容隐隐察觉到了这一点,其他人却是认定了户部账目是赵俊臣的软肋把柄,如今见赵俊臣同意了户部的查账,一时间皆是欢欣鼓舞,以为已是赢定了。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德庆皇帝先是吃惊片刻,接着却是若有所思的向赵俊臣问道:“哦?赵爱卿当真是愿意让三法司到户部查账?”
赵俊臣淡笑道:“户部是朝廷的户部,更是陛下您的户部,只要陛下您同意了,又何必询问臣的意见?不过,臣却是担心有人查不到什么后,却还是死缠烂打,会耽误了户部的运转,所以还望陛下能为这次的户部查账,限定一个时间。”
见赵俊臣神sè平静,丝毫没有担忧的样子,德庆皇帝点了点头,也不再犹豫,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三法司官员,可联同吏部,派出jīng干官员暂驻户部查账,限期十rì时间,务必要将户部的账目查明白了。若是当真查到了什么,马上向朕禀报!”
随着德庆皇帝的圣旨,三法司与吏部相关人等,不敢怠慢,连忙出列应是。
然而,就在黄有容一派官员,自以为获胜了之后,随着户部查账的争执结束,赵俊臣一派的反击,也马上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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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党争(十四).第三更!
薇和大罗这几天本来安排了一连串的探亲访友计划,TT二天早上表姑陈娟一家的到来而中断。
刚刚吃过早饭,表姑陈娟就带着儿子刘硕和儿媳妇叶紫开着车来了。
刘家这阵容,让罗家一大家子都感到了凝重。老罗把房,某大跟着一起招待客人。
小丫非要找昨天晚上回家的丁丁玩,正闹腾,李薇只好抱着她在院子四处转悠,最后无奈,只要去了娘家让小丫看看,丁丁是不是已经真的走了。
刚刚到娘家没几分钟,罗家阿姨就找了来,说是公公找她回去有重要的事情。
李薇把小丫交给卫姐,两个小子已经跟卫姐到了这里,正在小沙堆那玩耍,平静下来的小丫也加入了进去。
李薇回到罗家,直接进了议事的书房,里面老罗陈娟还有大罗刘硕,正坐在那里聊天呢。
其实谁也不说,李薇大致也能猜出表姑为何而来,不就是想跟人家合伙盖房子么,而且看着情势,公公老罗也是颇为意动的,不然也不会找她来商量了。
所谓商量,就是希望李薇能同意罢了。
李薇瞥了一眼大罗,那家伙冲她微不可察地摇摇头,两人心有灵犀,李薇一下子也知道了大罗的意思。
镇定地坐了下来,李薇也不开口,老罗先说话了:“小明啊,相信你也看出来了,你表姑他们这次来呢,就是想商量一下关于跟明朗合作的事情,我和你表姑都觉得,此事可以考虑,你觉得呢?”
李薇笑了笑:“爸。我和大罗地情况您也是知道地。无论从时间精力还是目前公司状况来看。我们现在都不适合做周期太长太繁杂地工程。如果表姑非常想做地话。我们明华倒是可以在资金等各方面给予支持。要是真正参与。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这边实在顾不过来。而且大罗他地工作一两年内有可能有变动。到时候说不得我们全家都要跟着他动一动。所以。我看还是算了吧。钱是赚不完地。不急于一时。爸。您说呢?”
李薇和大罗都不愿意跟表姑参与此事。老罗虽然很是意动。可想想。从内心来说其实也不大愿意跟表姐搅合地太密切。
现在是她家给罗家做一部分工程。也就是说。刘家赚着他罗家地钱。什么都好说。可一旦合作。那就是两码事儿了。
老罗是吃过亏地人。自然心有忌惮。可这么好个把公司做大地机会。他又是眼馋地很。
送走了表姑。看着老罗那有些不舍地样子。李薇心里好笑。对老罗道:“爸。你别着急。以后机会多地是。我也知道你虽然想做大地工程。可不是十分想跟表姑合作。我跟你保证。等孩子们都上学了。我们一定好好正正经经地做点儿事情。您看看。我们现在做地市场。不也是变相地为将来积累资金和土地资源么。现在经济形势好。房产这块只会越来越繁荣。机会多地是。我们何必急于一时呢。虽然我们现在在同行业之中算是能排地上号地。可跟那些动则几十亿上百亿地工程相比。我们可是差得远了。而且我们手上现在地几个都正在建设之中。现在正在洽谈周边几个城市地项目。基础打好了。我们将来才会底气更足些。跟人家合作。地位才能更平等。才会更有话语权。不然总仰人鼻息。有什么意思啊。您说呢?”
老罗当初就是不想看别人脸色吃饭。所以才出来自己创业地。这一点儿倒是搔到了他地痛处。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和建华其实都志不在此。但是我们家既然做了这个。自然要上进些。不能太没出息了。尤其现在你们也是有儿有女地人了。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们将来打好基础。爸知道你们两个都是聪明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希望。在你们手上。我们罗家能展起来。到罗伊罗尔他们地时候。业界也有我们罗家一席之地。你爸我也就满足了。”
仓縻实而知礼节,老罗这些年也算是见过世面了,也不是过去那个只知道赚钱花钱的地痞混混出身的暴户可同日而语的。尤其孙子们的出生,更是触动了他内心深处一股男儿当顶天立地做大事业造福子孙的豪情来,所以期待的不是赚钱,而是真真正正做一番事业。
可看看李薇两口子,对这事儿似乎都不大放在心上,他心里也不是不着急的,但看公司的展,倒也出乎意料的迅速,所以一直没说什么。
如今看到这么好的与国际接轨的机会,自然心里又活泛起来。
不过既然现在表姐掺和进来了,他家不参与也是好的,所以也就没有再劝李薇,不然的话,只凭李薇轻飘飘的几句话,未必能打的老罗熄了他的壮志。
这件事罗家这边也算放下了,但是表姑陈娟显然没死心,晚上表嫂叶紫又约了李薇去喝咖啡。
李薇跟大罗走亲访友跑了一天,其实不太想出去,吃过晚饭就想躺床上让她家帅哥给按摩一下然后舒舒服服睡个觉。
但是叶紫一向也跟她还算投缘,这家伙娘家就是省城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人长的漂亮又聪明,从小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自有一股子率真骄傲的小女子情态。
跟刚刚开始接触时那般娇媚不失干练的熟女印象不同,其实接触下来,这人没什么心眼儿不说,有时候还有点儿傻大姐的无厘头,倒也有几分可爱。
也不用李薇动弹,叶紫亲自开着她的白色日本车来接的李薇。
因为只是一般的约会,李薇只简单地穿了宽松的麻质长裤和银灰色的针织衫,头简单地扎了马尾。打扮的虽然简单闲适,倒是更加衬托的人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的皎洁无暇。
就连一向注重容貌保养的叶紫都忍不住赞叹:“李薇你这皮肤真让人嫉妒,一定有什么没告诉我的秘诀吧?我可是按照你说的你的日常饮食折腾了好几个月了,也没什么感觉啊。”
李薇看了看虽然年近三十,却依然如少女般美丽动人的叶紫笑到:“那是你不知足,你已经够漂亮的了,还想怎么样,给别人留条活路吧。还有啊,我可是为了漂亮,从八岁就开始努力,十多年了,要是没点儿成绩,那还有天理么。所以,你继续努力,等你到四十岁的时候,还像现在这样,你就算是成功了
叶紫听了呲地一声笑了出来:“还是算了,我可不想为了验证你的努力成就盼着自己早点儿到四十岁,我宁愿在二十九岁窝着不动了,就是皮肤再差点儿,我也愿意忍了。”
这回换到李薇笑了:“你倒是想窝着不动,可能么?所以,还是趁早打算,注意休息保养,即便不知不觉中到了四十岁,看看外貌还算过的去,也没那么紧张了。”
叶紫熟练地把车子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正在读大学,那时候根本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到三十岁,现在好了,过了年我小名儿就是三十岁的已婚妇女了,真是做梦一样,还是噩梦。”
两人聊着天儿,很快到了本市一家很有名的咖啡堡,叶紫泊好车,和李薇相携走了进去。
有服务生给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叶紫点了咖啡,李薇怕晚上睡不好,只要了一杯鲜榨果汁和一小碟看起来很精致的点心。
两人喝了口饮料,互相看了看,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李薇更是道:“你先说呵呵”
叶紫无奈:“想必你也猜到了,我是奉命而来,我家老婆婆的命而来,我老公倒是无所谓的,我呢,你也知道,对做生意更是没兴趣。没办法,我也不愿意当这个说客啊,你就原谅则个吧,就当我们出来先做聊天算了。”
李薇喝了口果汁:“我们不是正在闲聊么?放心,我没怪你的意思,知道你的难处。”
叶紫松了口气:“其实我大致也知道你的想法,我家老婆婆什么样儿我比你清楚多了。不过说句良心话啊,别看我婆婆平时有些唯利是图,人品差点儿,其实对你一直很小心奉承,没敢起什歪心思,这个我和我老公都很讶异呢,倒是难得的很啊。”
李薇笑了笑:“你这话就是不了解表姑了,你说,我和她从认识开始,有过利益冲突没有?没有吧。而且最开始她因为资金链断裂开始,貌似我们这边做的也算对得起她了,她要是还是不满意的话,那就不是纵横商场几十年的表姑了。这次不一样,虽然是我确实不想太早进入那个领域,但是在商言商,不想因为利益纠葛最后大家连亲戚都没得做。
从某些是挺好的么?”
叶紫虽然不喜欢做生意,但是对李薇和她老公家里一些来往倒是知道的,想想自己刚才的话,确实有些片面了。
遂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哎呀,你们之间生意上的事儿我可管不了,你记得我是你朋友就行了,别声讨我婆婆的时候拉上我啊。”
李薇这回是从心底往外会心地笑了:“放心,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我这大俗人怎么会把你跟钞票拉一起去还是让我快乐地跟钞票鬼混着吧哈哈”
叶紫有些不好意思地:“那啥其实我也喜欢跟钞票鬼混啊”
李薇:“同去同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com,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九十二章.心思各异.
当黄有容的老脸上挂着温煦和善笑容的时候,往往也是黄有容自认为胜券在握、掌控大局的时候。
今天的早朝上,赵俊臣出乎意料的同意了公开户部的账目让三法司审查,显然是对黄有容的计划早有应对,但黄有容对此并不在意。
受限于这个时代的眼光与见识,在黄有容看来,赵俊臣之所以敢于公开户部账目,不外乎就是在账目中做了些手脚罢了,也就是俗话中的“做假账”了。
然而,假账毕竟是假账,终究无法经得起严查。黄有容自信,就算赵俊臣在户部的假账再做的如何隐蔽,只要自己多派几位精干账房去细查,总会查到破绽的。
而一旦在户部账目中找到了破绽,也就是赵俊臣败局已定的时候了。
至于户部官员究竟有没有贪污挪用之事,黄有容更是没有丝毫怀疑,官场上的那点事情,大家又都是朝里的贪官奸臣,谁又能瞒得过谁?
所以,下朝之后,黄有容再次来到了赵俊臣的面前,脸上笑容,温煦和善。
“赵尚书的性子果然磊落,竟然敢让三法司的人暂驻户部查账,看来户部上下官员,必然是行事磊落、问心无愧了。老朽佩服。”黄有容笑眯眯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又话锋一转:“不过嘛,老朽虽然信得过赵尚书与户部上下,但那些三法司的人却一向不近人情,若是最终当真查出了些什么,老朽怕也只能秉公办事了,到时候还望赵尚书莫要怪罪呀。”
见黄有容如此,赵俊臣同样也是轻轻一笑,表情平静淡然:“这是自然,正如黄阁老您所说的那样,这次查账,算是朝廷为户部证明清白了。我又怎么会阻止?不过黄阁老倒是要叮嘱一下三法司的人,这次查账,可是有着十天的限期,若是在期限内什么都查不出来,可莫要撒泼赖皮、胡搅蛮缠为好,若是那样,可就当真丢人了。”
两人这般笑里藏刀的相互暗讽了几句后。又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一声轻哼,然后再也不看对方,各自带着朋党们离开太和殿了。
…………
却说黄有容带着一众朋党离开了太和殿后,在走向午门的路上,见左右再无外人,黄有容神色间闪过一丝阴鸷。说道:“赵俊臣竟然真敢让人查户部的账,又蛊惑陛下设了十天期限,怕是早有准备了。”
礼部尚书林维笑道:“朝中的贪官污吏,最怕的就是‘查账’二字,往往也因此而都备着明暗两本账目,明面上的是假账目,暗中的才是真账目。赵俊臣这怕是想要以假账目来糊弄朝廷了。不过嘛……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一方面贪官污吏们做假账的方法越来越多,另一方面朝廷查假账的手段也是越来越高明,真要细查严查,再是如何细致的假账,怕也会露出破绽,阁老不必担心。”
大学士霍正源却有些顾虑道:“却也不能这么说,虽然咱们不愿承认。但赵俊臣在理财方面确实有些手段,他做的假账,怕也是没那么容易能查出破绽,咱们还是谨慎些行事才对。”
黄有容缓缓的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狠声吩咐道:“马上吩咐下去,把京城朝野间所有出名的账房先生全都找来。安插到查账官员的下面一同去户部查账!此外,老夫知道你们手下也都有一些出色账房,平日里也常常让他们帮你们做账,对于如何做假账。他们都是行家,这次也不要藏着捏着,全都派过去,老夫就不信,这么多的账房,就查不到户部账目里的破绽!”
确实,在黄有容一党眼中,赵俊臣及其朋党都是大贪官,但大哥不说二哥,黄有容及其门人也好不到哪里,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的事情也从没少做。所以在黄有容一党的官员府中,也都有一些善于做假账的账房先生,在这方面皆是经验丰富,寻常的做账手段,这些账房先生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这次黄有容把这些账房先生全都派到户部查账,也算是以毒攻毒了。
听到黄有容的吩咐后,少傅张诚笑道:“正所谓狮子搏兔尚尽全力,阁老此计大善,多派些有经验的账房过去,即使只有十天时间,也足以查出一些东西了。”
黄有容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今天早朝上赵俊臣一党的反击,却是转头向刑部侍郎闫鹏飞说道:“闫侍郎,赵俊臣那些人如今显然是盯上你了,这段时间你行事要小心一些。”
想到早朝上赵俊臣一党对自己的群起弹劾,但最终还是无法奈何自己,闫鹏飞脸上露出自信神色,点头沉声道:“阁老还请放心,下官必是小心行事,不过如今咱们早有准备,下官在刑部上有冯尚书的看重,下有郎中员外郎们的支持,赵俊臣的人想要对付下官,却也不容易。”
黄有容见闫鹏飞有些轻视赵俊臣,眉头微皱,就想要训斥一番,但想要这样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犹豫了一下后,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瞄了闫鹏飞一眼后,又向霍正源说道:“正源,如今咱们的反击,还在蓄力筹备阶段,今天也没能用查账的事情拖延时间,接下来,就看你的计划是否可行了。”
霍正源明白,黄有容是指的策反工部侍郎陈东祥的事情,淡淡笑道:“阁老放心,两天之内,我这边必有消息。阁老你现在先紧盯着户部查账的事情就是了。”
见霍正源这般保证,黄有容点了点头,眉头也终于稍稍舒展。
今天早朝上,除了赵俊臣出乎意料的反击之外,一切都还算是顺利,进展甚至有些出乎预料,但黄有容却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
至少,在他的印象当中,赵俊臣应该没这么容易对付。
…………
而就在黄有容的人商讨着后续计划的同时,赵俊臣及其一众党羽们,也离开了太和殿,一边向午门方向走着,一边轻声相互讨论着今天早朝上的情况。
“詹大人,你如今是户部侍郎,这户部查账的事情,接下来我就不管了,你盯着就是,该怎么做,想来你也明白。”
赵俊臣一边领头走着,一边随意的向身旁的詹善常吩咐道。
相比较黄有容一派对户部查账的重视,赵俊臣却毫不在意,在赵俊臣看来,这次查账,必然是徒劳无功的。
黄有容想要通过户部查账的事情转移赵俊臣的注意力并拖延时间,但事实上,随着赵俊臣干净利落的同意了这件事,如今被转移注意力、被拖延了时间的,反而是黄有容一派了。
而詹善常如今已是在户部任职近半年的时间了,对于户部的情况,也了解了十之七八,深知赵俊臣如此自信的原因,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后,亦是笑道:“还请赵大人放心就是了。接下来查账的事情,交给下官就足够了,定是让那些查账的人空手而归。到时候我倒要看看黄有容的脸色如何。”
“那就交给你了,由你办事,我也放心。”
赵俊臣点了点头,笑着轻声说道。
而这句话,如今已是赵俊臣与朋党说话时最常用的一句话了。在一些无关大雅的事情上,赵俊臣不介意尽量展现自己的信任。
在吩咐了詹善常后,赵俊臣又向刑部侍郎李立德说道:“至于你那边,如今声势已造,接下来也要抓紧了。”
李立德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之色,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放心,下官定然不让大人失望就是。”
今天早朝上,赵俊臣一党对于闫鹏飞的弹劾,虽然并不成功,但赵俊臣也没想过在黄有容一党准备充分的情况下,会能够这么轻易的整垮闫鹏飞。
事实上,这仅只是赵俊臣计划的第一步罢了。
遇行事,先造势,在绝大多数时候,这个道理都是行得通的。
听到李立德的保证后,赵俊臣笑道:“这件事,是你接下来能否更进一步的关键,我虽然信你的能力与信心,但正所谓关心则乱,却也要更谨慎一些。”
“大人说的是,下官明白。”
听到赵俊臣提及“更进一步”四字,李立德眼中精光一闪,却又垂头说道。
然而,赵俊臣与一众朋党谈话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正跟在他们最后面一同行走的工部尚书陈东祥,此时却是面色沉凝。
赵俊臣与詹善长、李立德所说的这些话,究竟是有何含义,他根本就听不明白。
赵俊臣为什么不怕户部的查账?而李立德接下来又有什么样的计划?对于这些,他根本不知道。
看了一眼旁边的工部尚书左兰山,见左兰山虽然也是有些疑惑不解,却也若有所思,显然也猜到了些什么。
而陈东祥虽然同样身为赵俊臣的朋党之一,但对于赵俊臣接下来的计划,却是一无所知。
很显然,赵俊臣根本没有把他看做心腹对待,所有涉及机密的事情,全都没有向他透露。
想到这里,陈东祥的眼神不由一冷,直若寒冰。
……
……
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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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要查账,先从头开始学吧.
对于查账户部的事情,黄有容一派的所有官员,自阁老黄有容以下,都是重视异常。
虽然明知道赵俊臣必然会有所应对,但他们依然把对户部查账的事情,视为击败赵俊臣的最佳途径,所以一旦行动起来,也是效率奇快。
下了早朝之后,在黄有容的亲自主持下,不过是当天晌午之前,派驻户部查账的相关人员,就都已是确定了下来。
其中,以黄有容的亲信之一、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章炳文为首,而太子一党与赵俊臣一向是敌非友,也派了几位御史参与,然后又集中了京城之中最为精干老练的六十余名账房先生,总数有近百人,可谓是声势浩大,一副誓要把户部查个底朝天的架势!
然后,在黄有容的亲自督促下,不过午后申时,这些人就已是到了都察院衙门集合,简单的分配了任务后,就在章炳文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赶到了户部衙门。
…………
当章炳文带领着一众人等来到了户部衙门外,在那里迎接他们的,是户部郎中蒋谦。
但除了蒋谦之外,户部自赵俊臣以下,却是再无一人出面迎接。户部衙门外,也因此而显得颇为冷清。
却说这左佥都御史章炳文,他身为黄有容的亲信之一,这次主持对户部查账的事情,自以为击中了户部的软肋、掌握着户部所有官员的生杀大权,所以在前来户部衙门的时候,章炳文其实颇是有些志得意满的意思。
在章炳文看来,户部养着一群贪官,诸般贪污私挪之下,账目中的漏洞必然极大,即使做了假账,也是一查就能查出来,如今由他负责对户部查账。那就是悬在户部所有官员脖子上的一柄利剑,而户部上下官员在自己的威势之下,也必然是心惊胆颤、讨好求饶才对。
事实上,在前往户部衙门的路上,在章炳文的脑中,已是幻想过户部上下官员齐聚户部衙门外迎接自己,然后对自己或讨好、或贿赂、或求饶。而自己却对于这一切不屑一顾的场景了。
而如今,章炳文来到户部衙门,却看到户部衙门前冷冷清清,竟只有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来迎接自己,自觉被轻视了,脸色顿时就是一黑。
另一边。蒋谦笑眯眯的拱手道:“哎呀哎呀,这不是左佥都御史章炳文章大人吗?刚刚才收到内阁的批示,说这次查账由章大人您来主持,本以为章大人您明天才会暂驻户部,没想到现在就已是来了,章大人做事雷厉风行,下官佩服!”
见蒋谦也丝毫没有讨好求饶的意思。甚至神色之间隐含讥讽,章炳文愈加觉得自己被轻视怠慢了,冷哼道:“户部没人了吗?我等奉旨来户部查账,怎么只有你一个区区的户部郎中来迎接?这户部的上下官员,当真是傲气,连圣旨都敢小瞧了吗?还是说,他们当真以为户部账目天衣无缝,本官竟会查不出任何破绽?”
听章炳文这么一说。蒋谦已是明白了章炳文的心思,恐怕在章炳文的想象之中,这个时候户部应该列队迎接、千方百计的对他讨好求饶才对,如今在现实与想象的反差之下,让章炳文不满意了。
对于这般心思,蒋谦心中满是不屑,户部上下官员平日里仗着有赵俊臣的庇护。这些年来为所欲为惯了,又哪里会把章炳文看在眼里?
于是,蒋谦依旧笑眯眯的说道:“章大人勿要见怪,这次您的确是奉旨而来。但只是奉旨查账,而不是奉旨巡视,想来也无需我们户部上下一同迎接。再说我们这里是户部,掌管天下钱粮,与章大人您所在的都察院不同,不是仅凭一张嘴就够用了,平日里朝务繁多,都是要办正事的,今天也就下官还算有空闲,所以也只有下官一人来迎接各位了。”
听蒋谦讥讽自己所在的都察院整日不干正事,只靠一张嘴办事,章炳文顿时大怒。
然而,不待章炳文发火,蒋谦又是说道:“至于我们户部的账目究竟有没有纰漏破绽,章大人您这次来户部不正是为了办这事儿吗?接下来这几日查一查也就清楚了。”
见蒋谦这般不软不硬的把自己的话全都顶了回来,态度之间肆无忌惮,章炳文反而不好拿捏他了,但心中更是怒火中烧,目光冷冽的看了蒋谦一眼后,再次冷哼道:“好,本官现在就派人在你们户部查账!看看你们户部的账目是否当真是做的天衣无缝!若是让本官查出来什么……哼!”
对于章炳文的威胁,蒋谦依旧是毫不在意,笑道:“等您查出来再说吧,不过您如今只是负责查账,又不是钦差,就算查出来怕也只能继续写折子弹劾了,不过我们户部行事光明磊落,却也不怕您查就是了。”
说着,蒋谦伸手向着户部衙门一引,“章大人,户部的账目与查账所需的房间用具都已是准备妥当了,请吧。”
听蒋谦这么说,明显是小瞧自己,章炳文的脸色愈加黑了,但也知道言语之间自己讨不了好,所以也不再多说,只是抬手一挥,然后带着一众御史、账房们,跟着蒋谦走进了户部衙门。
不过,章炳文心中已是暗暗下定决心,这次自己一定是要让户部好瞧!
…………
当蒋谦带着章炳文等人,来到了户部为他们准备的查账房间,章炳文一眼看去,神色间终于露出了些许满意之色。
户部准备的房间极大,似乎由几间大房间打通而成,里面摆放着六七十张桌椅,桌子上面摆放着算盘与笔墨纸砚,查账所需物品一应俱全,而在房间的最后面,则摆放着六七尺高的账本,是近几年来户部所有的钱粮账目。
此外,这间房间所在的院落,也全都划给了章炳文等人,在他们查账期间,户部上下也都不会打扰。
见户部准备的如此周全。章炳文对于户部的安排也终于稍稍满意了一些。
看了一眼身边的蒋谦,章炳文冷声道:“朝廷今天早朝上才决定对你们户部查账,你们准备的倒快,不过才半天时间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看起来户部还算是有些办事干练的人物。”
蒋谦又是一笑,道:“半天时间?半天时间又如何能够准备出这么大的屋子?尤其是这间大屋还是由三间房间打通而成的,章大人这次倒是高看我们户部了。事实上,这一切我们三天前就准备好了,只等着你们来查账了。”
“三天前?!”
听蒋谦这么说,章炳文不由一愣。
蒋谦点了点头,又耸了耸肩,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屑。说道:“是啊,我家尚书大人在三五天前就猜到你们要来户部查账了,倒是你们的黄阁老,动作却是太慢了,让我们一直都等到现在。”
说到这里,蒋谦又冲着正有些吃惊章炳文一拱手,说道:“章大人您如今是要查账我们户部。那下官为了避嫌,这就先行离开了,当然,我们户部账目做的严谨细致,做账的方法也与民间有些不同,若是大人您这边有什么不懂的,就派人来找下官询问就是。”
听蒋谦的这一番话,章炳文只觉得自己的胸都快气炸了。更不会给蒋谦好脸色看,只是咬着牙冷声道:“本官这次带来的都是京城里最好的账房,查账这种事,用不着去请教你们。”
蒋谦似笑非笑,道:“章大人能这般有信心,自然是好的,下官佩服。”
说着。蒋谦再次一拱手,就转身离开了查账的房间。
…………
却说蒋谦离开后,章炳文终于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怒意,冲着一众账房大声怒吼道:“查!都去给我细查!严查!任谁只要查到了账目里的纰漏。本官马上给他一百两的赏银!”
声音极大,在房间中不断震动回荡着。
听到章炳文的怒喝,大部分账房都是露出恐慌神色,慌忙分发了户部账目,找座位坐下认真查账了。
不过,另有一些账房先生,见到章炳文这般冲着他们怒吼,不仅没有恐慌,反而皱起眉头,面露不满的看向章炳文。
这些账房,与那些从三法司衙门调来的账房不同,人数虽只有十七八人,却全都是阁老黄有容、礼部尚书林维、少傅张诚、大学士霍正源等人府中的私人账房,这些年来他们帮着黄有容等人贪污受贿、制做假账,可谓是这些朝中大员府中的最心腹之人,如今却也不惧章炳文的威势。见到章炳文冲他们怒吼,更是心生不满。
尤其是这些账房先生的为首老者,名叫曹满,是黄有容府中的账房,已经跟在黄有容身边三十多年了,黄有容府里的银钱进出,都要经他的手,可谓是黄有容亲信中的亲信,要是曹满在黄有容面前说上几句章炳文的坏话,怕是章炳文也讨不了好。
而见到这些人的不满,章炳文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调整情绪,冲着为首的曹满陪笑道:“曹先生,这次就拜托你们了,本官刚才有些失态,但并非针对各位,还望各位见谅见谅。”
见章炳文说了好话,曹满等账房才终于满意了,然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各自按照分配的任务审核账目去了。
…………
见到曹满等人原谅了自己的失态,章炳文暗暗出了一口气,虽然他是朝廷四品官员,而曹满等人只是老百姓,但正所谓宰相门房七品官,对于曹满等人他还根本不敢得罪。
更何况,这次章炳文带人查账户部,主要还是要靠像曹满这些私人账房,他们这些年来时常为黄有容等人制造假账目,可谓是经验丰富,而寻常的假账,几乎一眼就看得出来。
而这也是章炳文这次来户部查账信心满满的原因。
“哼!户部再是怎么制作假账,又如何能瞒得过我手下的这些专才老手?今天户部官员如此的怠慢于我,一旦让我查出户部账目有什么纰漏,就要让他们好看!到时候他们就算是想要在我这里讨好求饶,也都晚了!”
想到这里,章炳文的心情终于舒畅了不少。
再想到自己在查到户部账目的纰漏后,户部上下官员一边胆寒若惊、一边向自己百般求饶,而自己却对他们的讨好求饶乃至于诸般收买不屑一顾的场景,章炳文竟是笑了出来。
然后,章炳文又想到自己这次若是查到了户部的把柄,阁老黄有容又会怎样的奖赏自己……
然而,章炳文才刚刚幻想到了一半,突然眼前人影一晃,打断了他的思绪。
定神一看,却是黄有容府中的账房曹满。
然而,此时的曹满,神色间却再无从前的傲慢,反而满是尴尬。
在曹满身后,其他的账房也都是停下手上的动作,神色之间或是惊异,或是好奇,或是尴尬。
“曹先生,怎么了?”
章炳文问道。
曹满神色间的尴尬愈加浓重了,诺诺两声后,终于说道:“那个……章大人,可否请几位户部的郎官来为我们讲解一些户部的账目?户部的这些账目,实在新颖,不同于民间,我们……看不懂……”
听到曹满的话后,章炳文只觉得脑袋一晕!
像曹满这样经验丰富的账房,竟然看不懂户部的账目,还要户部的人来教!?如此一来,又如何还能查出户部账目里的纰漏?!
事到如今,章炳文也终于知道户部不怕自己查账的原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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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无可奈何的黄有容.
“什么!?派去户部查账的那些账房,竟是看不懂户部的账目?怎么可能?!他们可都是京城中最好的账房了!”
当天傍晚,黄府之中,黄有容一脸的震惊,向着前来黄府汇报情况的章炳文大声问道。
章炳文苦笑道:“阁老大人,您可还记得在四五个月前,户部曾向陛下请旨,要求更改户部的记账手段、并重做户部账目的事情?说什么如此一来,可以细化账目,查账记账会更加方便,更能增加国库银钱周转速度云云,然后陛下也恩准了。当时咱们也没在意,以为这新账目再怎么改也是变化不大,谁曾想户部竟是创了一种新的记账方式?咱们派去查账的那些账房,对这种新的记账手法压根就看不懂,如今还要户部的人去教他们。”
说到这里,章炳文更是一脸的憋屈。
自己带着人兴致冲冲的去户部查账,最终却还要请户部的人教导他们如何查账!这种事情对章炳文而言实在太过屈辱了!
再想到蒋谦神色间那毫不掩饰的讥讽,如今依然是历历在目,章炳文更是心中怨怒!
……………………
时间推前到当天下午申时,户部衙门之中。
当章炳文再次见到蒋谦的时候,蒋谦的神色之间,一如之前离开的时候,似笑非笑,隐含着浓浓的讥讽与不屑。
见到章炳文之后,蒋谦一脸的故作茫然,问道:“咦?章大人召唤下官有何事?刚才不是说这里已经不需要下官了吗?怎么才过了这么点时间,就又把下官叫来了?”
看着蒋谦神色间的讥讽,章炳文强忍着心中怒火,指着一旁的户部账册,向蒋谦怒声问道:“蒋大人!你们户部的账目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与当世常用的记账手法不同?我带来的这些账房竟会看不懂?”
蒋谦恍然道:“哦?您是说我们户部的账目啊,章大人您也知道,我们户部掌管着天下钱粮。每天都会有十多笔的钱粮周转,若是按照寻常的账目方式,不管是记账还是查账,都太过麻烦繁琐了,还容易被人做手脚,所以我家尚书大人有鉴于此,就创了一种新的记账方式。不仅账目数额、钱粮周转都因此而细致了许多,查账记账也很方便。”
说到这里,蒋谦又疑惑道“下官记得,大概在五个月前,户部就已是用这种新方法重做账目了。而关于这件事情,朝廷也讨论过。陛下也恩准了,怎么章大人您竟是不知道?”
章炳文怒道:“这件事本官自然听说过,但这记账手法变动的如此之大,如今本官手下的这些账房,根本就看不懂你们的账目!这还让本官怎么查账?!”
蒋谦一脸的委屈,说道:“下官刚才在离开的时候,就曾提醒过大人。户部做账的方法与民间有些不同,若是大人您这边有什么不懂的,就派人来找下官询问就是。但大人您却是信心满满,对下官的提议也是不屑一顾,当时下官还以为大人博知古今,对户部的记账手法已是了如指掌,哪曾想大人您竟是完全不懂?”
话虽然这么说,但见到章炳文神色间的怒气冲冲。蒋谦是一个标准的小人,此时却是心中暗笑,觉得自己把章炳文玩弄于鼓掌之间,并为此而得意洋洋。
但更多地,却还是对赵俊臣的敬佩。
…………
当初,赵俊臣把后世的记账手段传授给了蒋谦,并让户部上下官员按照新的记账手法重做户部账目。当时户部的所有官员可谓是叫苦不堪,要知道户部有多少账目?若是重做账目,又需要花费多少精力时间?
但赵俊臣却坚持如此,并解释道。若是按照新的记账方法重做账目,户部从此往后就再也不怕朝廷查账了,毕竟新的账目唯有户部的人才能看得懂,朝廷若是派人到户部查账,该如何查账还要户部来传授方法,到时候只要在传授之时稍稍忽略一些东西,查账之人刚刚接触到这种新的方法,又如何还能查找到户部账目中的漏洞?
“遵循前人的记账手法,固然方便省事,但如何做账,如何查账,世人皆是心知肚明,而创造一种新的记账手法,由咱们自己来解释里面的规矩,让别人去遵守,如此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并从此万保无忧。”
对于赵俊臣的这一句话,蒋谦如今已是深以为然。
如今,随着户部账目重新,户部账目里的那些钱粮漏洞,也不再是靠“抬高支出”,“加大损耗”、“虚报名目”这类老旧手段来填平,而是变成了后世做假账时所常用的“收支名目转变”、“选择性分摊”、“收入提前与推迟确认”等等的新式手段。
对于这些新手段,若是没有人详细指点,寻常账房即使明白了户部的记账方式,也根本查不出什么。就算有心深究,怕也要仔细研究许多年才能略微明白一些。
而这些手段,也正是如今户部不怕人查账的依仗所在。
…………
就在蒋谦暗自得意的时候,章炳文却是愈加的怒火中烧,只觉得自己此行事事不顺,大声道:“本官如今奉旨查你们户部账目,你们的账目却让人看不懂,你说该怎么办?!这是圣旨,户部账目也是必须要查的!你们户部这般对本官耍手段,小心本官向陛下弹劾你们!”
蒋谦一脸无奈,说道:“这哪里是我们户部在耍心机?既然您手下的账房都看不明白户部的账目,那下官就派人来传授他们就是了,大人手下的这些账房毕竟都是算账老手,深悉此道又经验丰富,最基本的查账手段,怕是一两天就学明白了。”
反正按照最基本的查账方法,根本查不出什么来。
对此,蒋谦明白,章炳文也同样能想到。
章炳文轻哼一声,冷声说道:“只是明白了最基本的查账手段,又如何能查明白你们户部有没有做假账?更何况陛下限期十日。时间本来就不够用,又如何还能再耽误?不用了!你们户部既然重做了新的账目,那定然是还有老账目了?本官如今就查你们户部的老账目了,你把这些让人看不懂的账目都搬走,把你们户部从前的老账目都搬来让本官查账!”
蒋谦叹息一声,说道:“启禀大人,户部因为重做了账目。对那些旧账目也就不重视了,从前一直都放在仓库里存着,没曾想三个月前失火,所有的旧账目全都被烧了,哎,这的确是户部失职。具体的负责官员,如今已是被我家尚书大人问罪了,而章大人您如今想要查账,怕也只能查这些新账目了,反正都一样,这些新账目还要更加细致一些。”
听户部做的如此决绝,章炳文不由目瞪口呆。知道这次查账,怕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愣愣的看着面前蒋谦良久后,章炳文咬牙道:“你们户部倒是做事够绝,如此处心积虑,本官绝不善罢甘休!”
听到章炳文的再次威胁,蒋谦依旧是毫不在意,只是说道:“下官这就去找人来,让他们传授那些账房如何查账了。这次朝廷对户部查账,我们户部是愿意配合的,至于章大人您会如何想,又要如何做,请便就是。”
说着,蒋谦又欣赏了几眼章炳文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模样,就笑着离开了。
……………………
黄府之中。听了章炳文的详细解释,黄有容神色阴鸷,问道:“户部的那些旧账目,当真是全被烧了?”
章炳文点头道:“下官专门去看过。被烧了的仓库遗迹如今还在,户部这次是下定决心不留人把柄了。”
黄有容眉头一皱,沉默片刻后,又问道:“也就是说,咱们如今只能查户部的新账目了?对于户部的新账目,那些账房们都怎么说?”
章炳文垂首道:“阁老您府里的账房曹先生,经验老道,不过听户部的人解释了一两遍,就已是看得懂户部账目了,说这种新的记账方法内容细致缜密,确实要远远的好于旧的记账手段,只是在这种新记账手段下,户部会如何的弄虚作假,而咱们又该如何去查,却还需要许多时间摸索。”
顿了顿后,章炳文摇头苦笑道:“事实上,因为户部的记账手段太过细致了,数额与备注也太过详细,想要查账的话,计算量要远远大于寻常的查账,再加上对新手法的不熟悉,在这十天之内,账房们也只能粗略的核对一番,却是没法细查了,若真想要查出些什么,怕是难上加难。”
出乎章炳文意料的是,听到这般禀报后,黄有容虽然神色阴沉,但竟是没有生气,只是冲着章炳文一挥手,说道:“既然如此,你继续去户部查账吧。即使只有万一的希望,也不能放弃。另外你也让那些账房好好学一下这种新的记账手法,学会了再好好研究一番,将来或许能用得上。”
见黄有容竟然没有生气,章炳文长出一口气,连忙在行礼后退下了。
而在章炳文退下之后,黄有容突然将手中茶盏狠狠的摔到了地上,“砰”的一声碎响,吓的周围下人皆是身体一颤。
对户部查账,本是黄有容为了击败赵俊臣而寄以厚望的手段,如今还没开始就失败了,更代表着黄有容的手段都已是被赵俊臣看透,这几日以来与赵俊臣争斗也是完败,如此一来,黄有容又如何不恼火?只是这般怒火,黄有容不愿意在章炳文这般小人物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怪不得赵俊臣竟是同意了查账的事情,原来早已准备好了,而且还是如此的决绝,毁了所有的旧账目,还创了一种新的记账手段,如此一来,在新的记账手段被人摸透之前,怕是任谁也不能再拿户部账目的事情威胁他了,好手段!好心机!好干脆!”
喃喃自语之间,一连三个“好”字,黄有容的声音愈加的阴冷:“本以为我已是高看了赵俊臣,没想到最终还是低估他了,我当年可没有他这般的心智,这种人如果再不压制……”
说到这里,黄有容摔了茶盏之后,心绪终于平复了一些,然后冷声向身边下人吩咐道:“派人去催促一下霍正源霍大学士,就说他也该有所动作了,老夫已是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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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做人、做官、做事.
户部如今的记账手法,皆是源自于后世,经历了百余年的演变、无数专业人士的完善,想要从中找出破绽把柄,又哪是这般容易的?
至少,以这个时代的那些账房先生的见识眼光,即使再怎么经验老道、再怎么聪慧睿智,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想要吃透户部的这些做账手法,怕也需要六七年时间的苦心研究。
然而,有了这六七年的缓冲时间,就足以让赵俊臣做成许多事情、并实现许多计划了。到了那时,若是一切顺利,赵俊臣也就再不怕有人去户部查账了——虽然,这其中的许多事情、许多计划,赵俊臣至今仍只是秉持着“尽力一试”的想法,并没有多大的把握。
所以,对于这一次黄有容向户部查账的事情,赵俊臣即不如何担心,也不如何关心,因为从一开始,黄有容想要查核户部账目,早已是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
事实上,就在黄有容为此而大发雷霆的同时,赵俊臣也没有闲着,他正在赵府的书房之中,审阅着西厂送来的一些关于刑部右侍郎闫鹏飞的资料,并准备着手准备下一步的计划。
其实,这次赵俊臣与黄有容的党争,赵俊臣要占不少便宜,因为赵俊臣手中还掌控着西厂的势力,利用西厂的权责之便,在收集消息与罪证的时候,要方便快捷的多,总能够抢占先机。
就比如现在,赵俊臣正打算从刑部右侍郎闫鹏飞身上下手,主意刚定下不久,魏槐就已是把西厂所收集到的、关于闫鹏飞的近二十件罪名罪证送到了赵俊臣手中,而这些罪名罪证,足以让赵俊臣一党在接下来的这段rì子里,不带重样的弹劾闫鹏飞半个多月了。
而此时,赵俊臣正打算从中再挑选一件,用来在明天早朝上继续弹劾闫鹏飞。
虽然,赵俊臣也明白,一些寻常的罪名,在黄有容与闫鹏飞早有防备的情况下,怕是再是怎么弹劾也无法奈何得了闫鹏飞。毕竟在庙堂之上,赵俊臣与黄有容的势力最多也仅只是旗鼓相当罢了。
但赵俊臣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因为这般接连不断的弹劾,虽然无法奈何闫鹏飞,却能够转移黄有容一党的注意力,并在朝野间制造一种形势与假象,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好似闫鹏飞在朝中的地位已是岌岌可危了。
而一旦让世人产生了这样的误解后,朝野中的那些因为闫鹏飞而受到了冤屈、但因为畏惧闫鹏飞的权势而敢怒不敢言的官民,只要稍稍撩拨,就会自动跳出来了,向闫鹏飞群起而攻之。
到了那个时候,才是赵俊臣收网的时候。
而这些,也才是赵俊臣的真正目的。
yù做事,先造势,正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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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权谋私、收受钱财为人脱罪、栽赃诬陷勒索百姓、私自挪用刑部公帑,还有强抢民女、强占民屋之类……考虑到这闫鹏飞在刑部的官职,在权责之内能做的事清,他倒是一样不落,不过和我原先的估计,也差不多就是了。”
书房之中,翻阅着手中的资料,厚厚一沓,皆是这些年来闫鹏飞在官场上的诸般罪名,赵俊臣轻轻摇头,喃喃自语。
一旁到许庆彦听到赵俊臣的轻声自语后,神sè不屑的嗤笑道:“要我说,那个闫鹏飞也就这点出息了,他的这些罪名,连我都能事先猜到了,这些年来仗着有阁老黄有容的庇护,这个人一向是横行无忌,都没怎么掩饰,为了一点小银子就不惜大动干戈,西厂那边自然是一查即明,少爷您如今想要整治他,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听到许庆彦的讥讽后,赵俊臣不由摇头失笑。
其实,当初的赵俊臣何尝不是这样?仗着德庆皇帝的宠信,比起如今的闫鹏飞还要更加的肆无忌惮,直到鸠占鹊巢后,行事风格才慢慢改变。只不过许庆彦如今在适应了赵俊臣新的行事风格后,对于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作法,却是渐渐有些看不上眼了。
这般暗思之间,赵俊臣缓声说道:“其实,说跟到底,天下官员没几个能经得起严查的,皆是在经营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利用各自的权责为己牟利,没几个是干净的,也没几个能经得起严查,关键只在于有没有去查罢了。
更何况,如今你这般耻笑闫鹏飞,却忘了你我当初又何尝不是如此?否则你我的名声又怎会如此的狼藉?真要说起来,这闫鹏飞做事虽然并不如何掩饰,至少没有像我当初那样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却也要比我当初高明许多了。”
许庆彦嘿嘿笑道:“少爷你如今不是想明白了吗?自回京以来,这贪污受贿的事情,咱们可是就再也没做过了,反而常常做些救济百姓修桥铺路的善事,名声虽然渐渐扭转了,但这府里入账银子,却反而是越来越多了。”
说到这里,许庆彦想到这段时间以来赵府里入账的那些银子数目,不由眉开眼笑。
而见到许庆彦的这般模样,赵俊臣不由再次摇头失笑,然后也不再理会许庆彦,只是低头继续审阅着关于闫鹏飞的资料。
有时候,赵俊臣都不想明白,许庆彦为何会这般在意赵俊臣手中的银钱收支,虽然赵俊臣信任许庆彦,视如自家兄弟,府中的银子也一向任由许庆彦支取,甚至不设上限,但毕竟只是赵俊臣的银子,而不是许庆彦的银子,更何况许庆彦一直跟在赵俊臣身边,对银钱也是少有需求。
然而,许庆彦对于赵俊臣手中银钱的收支,却总是抱着极大的关切与热情,一旦赵府中有了大笔的银钱收入,就会傻乐上好几天,干什么事都是jīng神满满,但若是有了什么大的用度,看着赵府账上银钱数目减少,又会许久的闷闷不乐、干什么都提不起jīng神。
对此,赵俊臣只能认为是许庆彦的守财奴本xìng,以及对自己的耿耿忠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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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赵俊臣与许庆彦主仆二人闲谈之时,一旁的楚嘉怡,则正如往常一般安静的伺候着赵俊臣的笔墨。
只是,楚嘉怡虽然神情沉静,好似只是在专心致志的铺纸磨墨,但对于赵俊臣与许庆彦的谈话,却是一字不落的尽数听在耳中,待听到许庆彦的话后,不由的若有所思,并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赵俊臣的脸庞。
此时,赵俊臣正在神sè专注的翻阅着手中的纸张资料,并没有注意到楚嘉怡的小动作。
而看到赵俊臣如此认真,楚嘉怡不由的柳眉轻蹙,眼眸中满是复杂与矛盾。
自从成为了赵俊臣的贴身婢女后,楚嘉怡在赵府中的地位已是很高了,许多事情都有了知情权,再加上赵俊臣为了不让楚嘉怡产生怀疑,许多事情也并不刻意瞒她。
所以楚嘉怡很清楚,赵俊臣的所作所为,确实如许庆彦刚才所说的那样,完全不像是一个贪官模样——不仅从没有过贪墨公帑,反而曾将府中私银挪到户部救济难民百姓;不仅没有骄奢yín逸荒诞糜烂,反而生活朴素好似无yù无求;不仅从不贪恋女sè,至今为止也只是在方茹的房中入寝,楚嘉怡自认为也算是容姿上佳,又身为赵俊臣的贴身婢女,亦是早有觉悟,但赵俊臣对她却是从未碰触……
最重要的是,赵俊臣对朝中公务,一直都是尽心尽力,而且颇为干练,楚嘉怡就曾不仅一次见到过,在国库公帑窘迫异常的情况下,赵俊臣绞尽脑汁的为朝廷挤出各种开支的情景,为此甚至可以彻夜不眠。
与赵俊臣这样的“贪官jiān臣”相比,朝中那些自命清高的清流清官们,却好似只会夸夸其谈不干实事了。
但若说赵俊臣并非一个贪官jiān臣,却也说不通,先不说楚嘉怡对赵俊臣的固有印象已是极深,单说赵俊臣虽然从不贪墨公帑,但对于下面官员的孝敬,却一向是从不拒绝,为此也常常不问是非的庇护朋党,赵府里每年的入账银钱,也绝不会一个清官贤臣该有的。
更何况,这次赵俊臣与黄有容的党争始末,楚嘉怡也是看的一清二楚,完全是赵俊臣为了**扩势而主动挑衅的。
简而言之,这些rì子以来,赵俊臣所有的一切,都一直在颠覆着楚嘉怡对他的印象,让楚嘉怡心生矛盾之余,亦是在不知觉间养成了暗中观察赵俊臣的习惯。对于赵俊臣的好奇,在楚嘉怡的心中已是愈来愈深,有时候,在思考着赵俊臣本xìng究竟如何的同时,楚嘉怡甚至会忘却自己潜伏在赵府的真正目的。
…………
而就在楚嘉怡若有所思、并暗暗观察赵俊臣的时候,赵俊臣突然开口说话了。
只见赵俊臣在一沓关于闫鹏飞的罪证资料之中,抽出了一份交给了一旁的许庆彦,然后吩咐道:“庆彦,你把这份罪名派人交给各位大人,让他们务必赶在明天早朝之前,以此罪名准备好了弹劾折子,措辞要激烈一些,然后在早朝上见机行事,一同发难。”
许庆彦接过一看,却是闫鹏飞在置办田产时侵占民屋民田的罪名罪证,点了点头后,也不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书房前去安排了。
而在许庆彦离开之后,赵俊臣也终于发现了一旁楚嘉怡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于是转头看向了楚嘉怡,问道:“怎么了?有事情要说?”
见到赵俊臣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楚嘉怡不由暗暗一慌,但毕竟在赵俊臣身边呆久了,所以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看了一眼窗外的天sè后,轻声答道:“老爷,天sè渐晚了,婢子该去小厨房给老爷准备今晚的宵夜糕点了。”
赵俊臣好似没有发现楚嘉怡神sè间的变化,只是摇头道:“不用了,茹儿她新近学了一种新的糕点做法,好似叫做荷花糕,今晚的夜宵她要亲自下厨准备,你不用去了,就在书房里伺候着就是。”
说到这里,赵俊臣又失笑道:“上次我说她做的糕点不如你做的可口,却是有失考虑了,这几rì她一有时间就和你抢活干,想来是有心要和你一比高下了。”
想到方茹近些rì子以来的种种表现,楚嘉怡也是不由一笑,说道:“这是如意夫人对老爷您的心意,却不是小婢的些许手艺可比的。”
赵俊臣叹息一声,摇头道:“我就是怕她累着,茹儿她如今管着府里府外的不少事情,又一向是事事过问,没什么得力人才帮衬,不比我清闲多少,却还要每天花不少时间专研厨艺,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多的jīng力,我处理了诸般公务后,可一向是累得不行,每天总是倒头就睡了。”
楚嘉怡笑道:“老爷您觉得累,如意夫人她却未必觉得累,要小婢看,如意夫人一旦觉得自己能帮到老爷,即使再怎么忙碌,想来也是乐在其中的。”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是,但就怕她太逞强了。”
眼见赵俊臣今天没有急着处理公务,好似谈xìng颇佳,楚嘉怡略略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决定趁机打探一些有用的事情,却是开口道:“说起来,柳蕊姑娘为了医治虾儿的眼疾,带着虾儿前去陕西拜访名医,已是离府好几天了,也不知情况如何,虾儿境遇可怜,希望能一切顺利才好。”
闲谈几句后,赵俊臣却已是开始继续处理手边的公务折子了,待听到楚嘉怡的话后,一边翻阅着手中折子,一边不置可否道:“我派了一些车马人手跟着她们,虽然路途遥远,但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楚嘉怡偷偷看了赵俊臣一眼后,却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婢子听说,老爷您因为虾儿的事情,如今在朝中和黄有容阁老发生了争执?最近这件事在朝野间闹得沸沸扬扬,可是当真?”
明白楚嘉怡这是想要打探一些有用的情报,好在太子朱和堉回京后通报,可惜楚嘉怡天生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卧底探子,这话题转移的极为生硬,让赵俊臣不由暗暗摇头。
但赵俊臣也不拆穿,只是顺着话题说道:“这些rì子,我确实和黄阁老有了些矛盾,相互间也争执着厉害,今天黄阁老他还派人去户部查账,想要给我难堪,不过却不是因为虾儿的原因,说起来,这次算是我主动向黄阁老挑衅了,抢先出手罢了他门人的官职,所以他才有所报复罢了。”
见赵俊臣说的淡然,好似这场万众瞩目的党争,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楚嘉怡好奇问道:“那老爷您为何要主动与黄阁老争执?可是黄阁老哪里得罪老爷了?”
这不仅是楚嘉怡最好奇的问题,如今在朝野之中,有无数人都有着相同的疑问,毕竟赵俊臣这次向黄有容出手,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之前完全没有任何预兆。
而这几rì以来,关于赵俊臣与黄有容的党争起因,包括黄有容本身在内,几乎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并为此而猜测纷纷。
鉴于楚嘉怡是太子朱和堉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探子,赵俊臣自然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毕竟他这次与黄有容的党争,说跟到底还是为了引诱太子朱和堉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去做一些“正确的傻事”,黄有容只是顺带的目标罢了。
但对于楚嘉怡的询问,赵俊臣也不想去回避。所以在考虑了片刻后,赵俊臣终于说道:“若要说黄有容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我,倒也不见得,实际上,在我出手弹劾黄有容的门人之前,黄有容还曾向我主动示好,想要与我结盟,不过,这官场之上,许多争执,其实都是没有原因的,就比如说我与黄有容的这场党争。”
说到这里,见楚嘉怡依旧有些疑惑,似乎听不明白,赵俊臣继续说道:“若是硬要说有什么原因的话,只能说我在这官场之上,已经开始了下一阶段,而黄有容正好是挡路的石头之一罢了。”
“下一阶段?”
听赵俊臣这么说,楚嘉怡愈加疑惑了。
赵俊臣一笑,却是不答反问:“在你想来,一个人想要在官场混出些名堂,大概需要经历几个不同阶段?”
赵俊臣的问题有些高深,怕是许多官场上的老油条都想不明白,更不要说从未涉足官场的楚嘉怡了。
所以,楚嘉怡虽然认真的思考了片刻,但还是摇头道:“婢子想不明白。”
“想要在官场之中混出些名堂,大概需要三个不同的阶段,即先‘做人’、后‘做官’、再‘做事’!历史当中,所有位极人臣且名垂千古者,莫不是前后经历了这三个阶段,然后才达成了他们各自的成就。”
说着,赵俊臣轻轻一叹,有些无奈的说道:“其实,若是在尧舜禹汤时期,为官之人,上面有圣君庇护,下面则是百姓人心古朴,官员介于君民之间,想要做出一些名堂来,只需要‘做事’即可,只要做好了事情,君王们会奖励你,同僚们会拥护你,百姓们也会爱戴你,然后自然是步步高升名垂千古,很简单的道理。”
说到这里,赵俊臣又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可惜,如今人心不古,已经不是尧舜禹汤的时代了,事实上,我一直都在怀疑,史书中那些关于尧舜禹汤时期的描述,是否真的出现过?又或者只是后人想当然的猜测?那种只属于圣君贤臣的时代,依我看来,说不定都只是史官与文人们的一向理想罢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楚嘉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至少表面上,并没有反驳赵俊臣的观点,只是轻声附和道:“老爷高见。”
而赵俊臣则接着说道:“但现实毕竟与理想毕竟不同,世间人心多变,入朝为官后,若是一心只是‘做事’的话,却是行不通的,下面的百姓不一定能够理解,身边的同僚或许会嫉妒,上面的帝王更可能会猜忌,不仅事半功倍,还会适得其反,甚至危及自身,所以,在如今之世,为官第一要务,绝不是如何‘做事’,而是如何‘做人’!”
“做人?”
楚嘉怡听着赵俊臣这似是而非的道理,柳眉微蹙,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
赵俊臣点头道:“是的,想要做官,就先要学会如何做人,所谓‘做人’,即为人处世的方式手段,唯有学会如何做人了,才能在百姓心中有一个好的印象,从而得到百姓的拥护;才能与同僚和睦相处,从而得到同僚的支持;亦才能讨好帝王,从而得到帝王的看重。如此一来,官员才能在官场之中地位稳固,也唯有在官场之中地位稳固了,才能够开始下一阶段。”
说到这里,赵俊臣又自嘲道:“说起来,在之前,我正是处于为官的第一阶段,也就是‘做人’的阶段,总是想方设法的讨好当今陛下,又在朝中各大派系之中左右逢源,与敌对之人也是尽力的缓解关系,然后拉拢那些与我利益一致的官员结为朋党守护相助,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有了如今的这番局面,才能够在朝中稳固了地位。”
楚嘉怡问道:“那么,老爷您如今在朝中已是地位稳固,已是开始了‘做官’的阶段,所以才会与黄阁老发生争执?”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待在朝中地位稳固之后,想要更进一步、有所作为,需要有更大的权势相辅,所以就需要扩张自己的势力,需要营结更多的朋党,需要与朝中其他的势力争权夺势,许多时候,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还需要无中生有陷害他人,如此一步一步的扩充自己手中的权势,而在这个阶段,重点在于结党营私,我称之为‘做官’。而我如今,之所以突然针对了黄有容,其实也是眼馋黄有容他手中的权势影响,想要争抢来一些罢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叹息道:“若是到了哪一天,我有了可以媲美当朝首辅周尚景的权势影响,能够让陛下也礼让三分,这‘做官’的阶段,也算是差不多结束了。到了那个时候,手中有了足够的权势影响,不再整rì担心受人节制与反弹,才能不受限制的施展自己的抱负,然后才能够达到第三阶段,也就是‘做事’的阶段。”
听赵俊臣似真似假的说了这么多,楚嘉怡的心中有些不置可否,觉得这些只是赵俊臣为自己所作所为的掩饰之语。
但听到赵俊臣提及“做事”阶段,好似涉及到了赵俊臣真正的心中志向,却又仅只是寥寥几句带过,不复之前的详细解释,却是不由的心中一动,有心想要向赵俊臣追问——若是他真的达到了‘做事’的阶段后,又打算去做些什么事情?为何这些事情,从前不能做,现在不能做,非要等到拥有了可媲美周尚景的权势后才可以放手而为?
不过,犹豫了片刻后,楚嘉怡还是按捺下了心中的冲动,只是垂头道:“老爷您的这番话,倒是与‘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暗暗相符,只是仅限于官场,却又多了从穷至达的步骤。”
赵俊臣一笑,自嘲道:“不过是研营官场之术,哪里能与先贤的道理相提并论?你这么说,可是在羞我了。不过,我这些话,却也只是大而概之的描述,所谓这为官的三个阶段,也是相互交错、主次变化的,比如我现在,虽然还没达到‘做事’的阶段,但不一样是在为朝廷尽心办事吗?”
说着,赵俊臣晃了晃手中的折子,然后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打开了折子,继续处理朝廷公务了。
见赵俊臣如此,楚嘉怡也是明白赵俊臣已是谈xìng已尽,不打算再与自己多说什么,所以也就乖巧的不再说话,只是继续伺候着赵俊臣笔墨,只是垂首之间,眼眸之中,似有复杂情绪在暗暗波动着。
自从来到赵俊臣的身边后,楚嘉怡为了避免引起赵俊臣的怀疑,虽然时常陪伴,却一向慎言,而今天的这番谈话,已是她与赵俊臣之间最长的一次谈话了。
只是,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似真似假,好似说了许多,却又好似什么都没说。
但不知为何,楚嘉怡总觉得经过了这么一番谈话后,她总算是有些了解赵俊臣了。
而另一边,赵俊臣在处理公务折子之余,眼角余光看到楚嘉怡的神情变化后,心中暗暗一笑。
其实,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倒也不是为假。
先‘做人’以稳固形势,再‘做官’以扩充权柄,后‘做事’以尽己之心,其实也算是赵俊臣的真正想法。只不过这些对楚嘉怡身后的太子朱和堉,没有任何用处也就是了。
暗思之间,赵俊臣也不再多想,只是埋首继续处理着公务折子,对于楚嘉怡,赵俊臣其实并不打算耗费太多的心机。
只是,在这个时候,赵俊臣并不知道,他的朋党之中,对他最是不满的工部侍郎陈东祥,看着一封策反他的密信,正在犹豫矛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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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陈东祥的心思.
第二天,早朝之上,依然是热闹非凡。
在太和殿内,先是黄有容一派抢先发难,弹劾赵俊臣在户部私改账目、弄虚作假,阻碍朝廷查账户部,而赵俊臣一派则反击称,户部更改记账手段的事情在朝中已是早有公议,陛下也是恩准了,黄有容一党的弹劾纯属于无理取闹、挑拨是非。
然后,赵俊臣一党开始弹劾黄有容门下的刑部侍郎闫鹏飞欺压百姓强占民屋民田、损害朝廷声誉让百姓民怨载道,一副咬住了闫鹏飞绝不放口的架势,然而却被早有准备的黄有容一党反驳,称赵俊臣这是在无事生非、处心积虑陷害同僚。
最终,口水横飞之下,双方依然是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
总之,赵俊臣与黄有容的这场党争,依然是在激烈的进行着,考虑到双方的权势之大,在庙堂之上,百官眼看着双方的相互争执,好似不死不休,不由即是心惊胆战害怕会牵连自身,又是津津有味莫名期待。
毕竟,庙堂之上的形势,已是平静太久了。
而这次赵俊臣与黄有容的这场党争,无论最终谁胜谁负,朝中平稳多时的势力平衡,必然都会被打破。
到了那个时候,朝中百官的利益分配,或多或少也都会有所变化,正是影响深远,所以在庙堂之中,上至德庆皇帝,下至朝中百官,对于这场党争的结果,都是在心情复杂的期待着。
不过,总的来说,这场党争到目前为止,还是赵俊臣一派占有优势。毕竟赵俊臣一派已是把黄有容一派的工部左侍郎唐拯给整治倒了,如今还抓着刑部右侍郎闫鹏飞穷追猛打不放,正是处于攻势。再反观黄有容一派,虽然向户部查账,但事到如今却任谁也知道这件事注定要无果而终了,被赵俊臣一派攻击之后,至今未能有效反击,只是处于守势。
能与一位朝中阁老在党争间占据优势,赵俊臣却也在不经意之间,让不少人刮目相看了。由此而让不少人的心思悄然转变,自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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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工部右侍郎陈东祥,在今天早朝之时,虽然依旧是跟随着赵俊臣与黄有容一派争锋相对,却不似寻常时候那般活跃,言语更不似往常一般犀利,好似只是在滥竽充数一般,只是混在双方混乱的争执局面当中,却是没人注意到罢了。
待早朝结束之后,因为赵俊臣与黄有容的两派争执间的相持不下,时间已是临近午时了。
初chūn的骄阳温煦宜人,但陈东祥在离宫之时,却丝毫没有享受的意思,反而眉头微索,神情看似寻常,却又好似思虑重重。
与几位关系亲近的同僚打了招呼之后,陈东祥走向了自己轿辇的位置。
见到陈东祥的出现,候在轿子旁边的长随陈寿连忙快步迎前,问道:“老爷您下朝了?今天的早朝结束的迟,您是先去工部衙门办公?还是直接回府用午膳?”
陈东祥虽然xìng子略有yīn沉,但一向行事果断,然而此时听到长随陈寿的问话后,却是有些犹豫迟疑,迟迟没有回答,让陈寿不由觉得奇怪。
迟疑犹豫之间,陈东祥捏了捏自己的袖口,在那里,却是藏着一封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在昨夜送给他的密信。
密信的内容,不外乎就是说阁老黄有容对陈东祥一向看重、有意结交云云,很显然,考虑到赵俊臣与黄有容如今的敌对关系,这是一封策反信。
此外,霍正源在密信之中,还提出要在今天午时在悦客来酒楼人字号单间设宴招待陈东祥,希望陈东祥能够赴宴一聚。
而这封密信,也正是陈东祥今天在早朝上有些表现沉闷、并在此时犹豫着不知该去哪里的原因。
最终,陈东祥在沉吟片刻后,还是沉声开口道:“还是先回府用膳吧。”
见陈东祥终于拿定了主意,陈寿连忙答应,并掀开了轿帘,伺候着陈东祥入轿。
坐入轿子,陈东祥双目微闭,沉默之间若有所思。
封闭的轿辇,给了陈东祥一种无人可以窥探的安全感,可以让陈东祥安心思考,冷静的梳理思路。
…………
大约在半年多之前,陈东祥还是原阁老温观良的门下干将,深得温观良的看重,然后,却因为赵俊臣执意要庇护詹善常的原因,温观良一派与赵俊臣发生了敌对。
在那个时候,陈东祥考虑到温观良年事已高、再也无法庇护门下官员几年,而且温观良为人也是有些刻薄寡恩,所以在面对赵俊臣的策反与招揽的时候,却是没有任何的犹豫,就义无反顾的背叛了温观良,不仅转而投靠了赵俊臣,并连带着把整个工部都策反了。
可惜,陈东祥在赵俊臣扳倒温观良的事情当中,虽然功勋卓著,但赵俊臣却一直都不喜欢陈东祥,虽然赵俊臣并没有明确的表现出来,但陈东祥却心中很清楚。
至于原因为何,陈东祥也很明白。
在陈东祥投靠了赵俊臣之后,发现赵俊臣虽然扳倒了温观良,但毕竟根基浅薄,却是有些消化不良了,尤其是在吞并了温观良的势力后,一时之间,赵俊臣的门下势力,竟然大都是从温观良处投靠而来的原“温党”官员!
这些官员当中,无论是稍后投靠的左兰山、顾全、李立德等人,还是率先投靠的詹善常、童桓等人,因为背景境遇相似的缘故,皆是下意识的抱成了一团、同进同退。
见到这般情况,原本就有些野心的陈东祥,自然是有些蠢蠢yù动,然后四处联络,各方鼓动,离间众官员与赵俊臣的关系,打算在这些人之中营造自己的声望,并在rì后的适当时机,可以取赵俊臣而代之。
毕竟,在那个时候,陈东祥还是有些小觑赵俊臣的,认为赵俊臣除了圣眷优容之外,所作所为简直一无是处,显然没什么眼光与手段,甚至若是没了他陈东祥,连温观良都斗不过也说不定。
陈东祥对于赵俊臣的这种小觑,也最终成为了陈东祥如今境遇尴尬的主要原因——赵俊臣不仅很快就整合了自己门下的派系势力,并且用各种手段与利益让左兰山、詹善常等人尽数信服,至于陈东祥的计划,自然就落空了。
而陈东祥在那些rì子的所作所为,也尽数落入了赵俊臣的眼中,让赵俊臣认为陈东祥天生反骨,不好掌控,接下来自然是有些冷待,许多机密事情,却也不与陈东祥说明。
也因为赵俊臣对待陈东祥的冷淡态度,落入左兰山、詹善常等人的眼中后,为了不让赵俊臣怀疑自己,也皆是主动疏远了与陈东祥的关系。
到了现在,陈东祥虽然名义上还是赵俊臣在朝中的心腹之一,但陈东祥却知道,自己已是成为了赵党之中最不受待见的边缘人物,甚至随时都可能会被赵俊臣排挤出赵党之外,地位着实尴尬。
也正因为这种境遇,此时在面对黄有容的招揽与策反的时候,陈东祥才会如此的犹豫。
陈东祥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而如今在赵俊臣门下,他越发觉得自己无法实现自己的野心了。
依陈东祥看来,若是能够背叛赵俊臣,投靠黄有容,未尝不是一种出路。
只是,这真的是一种好的选择吗?
在半年多之前,陈东祥背叛了温观良,投靠了赵俊臣之后,而如今的陈东祥,也再次遇到了与当初相似的抉择。
只是,与上一次的义无反顾相比,这一次的陈东祥,心中却满是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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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陈东祥暗思之间,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很快的,轿子落地,然后轿外传来了长随陈寿的声音。
“老爷,到府门外了,您该下轿了。”
随着陈寿的声音传来,原本犹豫良久的陈东祥,眼中闪过一丝yīn沉与坚定,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
只见陈东祥起身出了轿子后,却没有向自己的府里走去,反而停下了脚步,转身后静静的看着自己所乘的轿子。
见陈东祥这般模样,陈寿心中好奇,只觉得陈东祥今天的表现着实怪异,但见陈东祥面sè沉穆,却也不敢轻易打扰。
在陈寿好奇打量之间,却见陈东祥缓缓拍了拍自己的轿子,虽然神sè沉凝,却面露怪异笑意,低声说道:“确实,到了目的地,也就该下轿子了,否则总是坐着轿子,该下的时候不下,却又摇摇晃晃,也不是个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翻轿了。”
说完这句话后,陈东祥再不迟疑,转身向府内走去。
在前行之间,陈东祥向着陈寿低声吩咐道:“回府之后,你去准备一辆马车,然后和我乘车从府中后门离开,我要到悦客来见赴宴见客,事情隐秘,记得不要张扬。”
见陈东祥说的慎重认真,陈寿连忙答应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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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策反与收买.
悦客来酒楼,好似它那随处可见的名字一般,虽然装饰还算雅致,也有几道拿手的菜肴,但在京城之中,却并不是什么出众或者出名的酒楼。
至少,与那些大酒楼不同,这里不会时常有朝中官员来往用食,也不会有人刻意的关注这里。
所以,来到悦客来酒楼后,陈东祥下了车后并没有小心翼翼的四处打量——事实上,在这个时候小心翼翼的四处打量,反而会显得形迹可疑——而是直接迈步进入了悦客来酒楼。
见到陈东祥的出现,酒楼伙计连忙迎上,但还未等他开口招呼,陈东祥已是抢先沉声道:“我与人字号单间的客人有约。”
伙计听到陈东祥的话后,好似也提前得到了吩咐,并没有大声张扬,只是伸手一引,领着陈东祥向着酒楼人字号单间走去。
进入酒楼单间后,陈东祥抬头看去,却见酒席菜肴已是准备完毕,而约他前来的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正一身便装的坐在席上含笑看着他。
伙计招呼一声后,就马上离开了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一时间,房间之中只剩下了陈东祥与霍正源两人。
…………
“下官陈东祥,见过霍大学士。”
待房中再无外人后,陈东祥一脸恭敬的向着霍正源躬身拱手行礼。
而霍正源虽然位居大学士,有出入内阁之权,但此时却丝毫没有摆架子的意思,连忙起身离席,笑脸相迎,伸手扶住陈东祥后,满是和善笑意的说道:“陈侍郎你终于来了,我刚才还担心陈侍郎你不赏颜面呢,如今见到陈侍郎出现,这才终于安心了。”
“霍大学士哪里的话,您贵为大学士,肯邀请下官赴宴,下官又如何会不识抬举?”说话之间,陈东祥亦是少有的换上了一副笑脸,只是陈东祥的气质一向yīn沉,此时突然换了笑脸,却着实让人感觉别扭。
不过,见到陈东祥如此客气,霍正源却是眼中露出满意之sè,笑道:“见外了!见外了!咱们也别光站着客套,入席说话。”
接着,霍正源先是亲热的把陈东祥拉倒桌旁坐下,然后又一脸愧疚道:“这宴席寒酸了些,还望陈侍郎别见怪,本来我是想在聚福楼摆宴招待陈侍郎的,但陈侍郎你也知道,那聚福楼整rì有朝中官员来来往往,引人耳目,着实不便,而你我的身份更是引人瞩目,所以也只好在这里定了席位招待陈侍郎了。不过,这家酒楼虽然不似聚福楼那般出名,但也算是菜肴可口,天字号、地字号、与人字号这三处单间,也可算是装饰雅致,不过那天、地两处单间却是靠窗靠街,也是人所瞩目,所以只好定了人字号单间的位置了。”
听着霍正源的解释,陈东祥却不在意,只是客气道:“霍大学士太客气了,你我这次虽然只是寻常相聚,同僚之间的联络情谊罢了,但考虑到如今的朝中形势,低调一些也是应该的。”
听到陈东祥口中的“寻常相聚”四字,霍正源双眼下意识的微微一眯,他原本以为这次陈东祥肯与他相见,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背叛赵俊臣投靠黄有容了,但如今听到陈东祥的话语,却又好像不是如此。
事实上,陈东祥虽然决定与霍正源见面,也确实觉得自己在赵俊臣门下的尴尬地位不是长久之计,但以陈东祥的xìng子,自然也不会轻易的投靠黄有容,他还要看看黄有容能够给他怎样的好处,以及黄有容在有了自己的帮助后,能够在朝中击败赵俊臣,然后才会做出选择。
陈东祥一向奉行“利己主义”,没有好处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去做,此时与霍正源的接触,也只是一次试探罢了。
霍正源身为阁老黄有容的智胆,心思急转之间,已是猜到了陈东祥的心思,却是神sè不变,只是摇头叹息道:“是啊,小心低调一些,总是好的,自从陛下重建了西厂,朝中厂卫势力已是让人侧目,我等朝中官员,也皆是心惊胆战,你我如今身份尴尬,这次与陈侍郎相见,为了转移厂卫耳目,我可是下了不少功夫,想一想还真是令人感叹。”
说到这里,霍正源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厂卫之势,终不可持久,况且厂卫一向是内廷之权,而我朝历代以来以厂卫之势弄权干政的宦官,往往都是三五年后就会被帝王摈弃,更何况以外臣的身份掌控厂卫之权?怕只会被帝王摈弃的更快。如今有人利用厂卫之权,在朝中兴风作浪,好似得意的很,连内阁阁老都不放在眼里,却是眼光短浅了,阁老终究还是阁老,地位终究稳固,以厂卫之势即使能占一时的上风,但rì后终究还是会摔下来……陈侍郎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霍正源这一番话,算是间接向陈东祥承认了,这次黄有容与赵俊臣的党争,是赵俊臣暂时占了上风。但霍正源同时也是在提醒陈东祥,赵俊臣如今之所以能够与黄有容抗衡,还是占着西厂之势,若是没有西厂的权势,赵俊臣不过是一位尚书,是不可能与内阁阁老相抗衡的,而赵俊臣手中掌控的西厂,虽能得一时之利,但从长远看来,却反而是赵俊臣的隐患,所以要陈东祥仔细考虑自己的选择。
就这样在不经意之间,霍正源与陈东祥的交涉,已是开始了。
而对于霍正源的暗示,陈东祥自然听得明白。
但霍正源虽然说得有理,却还不足以说服陈东祥。
毕竟,长远的隐患,即使再怎么严重,也毕竟只是属于将来,而黄有容的忧患,却是属于现在,若是这次黄有容在赵俊臣的穷追猛打之下最终不敌,那么赵俊臣在将来的隐忧再是怎样严重,陈东祥也不可能转而投靠一个失败者。
更何况,霍正源虽然暗示了一大堆,但还是没有明确的许诺给陈东祥好处,陈东祥就更不会轻易表态了。
所以,听到霍正源的话后,陈东祥却是不接话题,只是缓缓说道:“下官这些年以来,一直都在工部任职,只懂得如何修河建城之类的笨差事,又一向是地位低微,对于霍大学士的这些道理,却是不大明白了。”
陈东祥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又主动提及了自己的“地位低微”,言下之意,霍正源自然听得明白,却是终于把话挑明,笑道:“陈侍郎过谦了,以你的才干,当一个区区的工部侍郎,实在是太委屈了。不瞒陈侍郎你说,其实黄阁老对你早结交之心,而黄阁老他在朝中的权势影响,陈侍郎你也是知道的,若是能与黄阁老交好,得到黄阁老的提携,陈侍郎自然能够一展抱负。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是尚书之位,即使入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画大饼任谁都会,所以陈东祥依然只是含笑不语,却没有什么表态。
见陈东祥如此,霍正源却也不嫌尴尬,继续笑道:“官场有言,这八品升七品,四品升三品,以及三品升二品,是朝中官员晋迁的三个门坎。这八品升到了七品,才算是真正掌控了实权,这四品升到了三品,才算是进入了中枢,而唯有三品升到了二品,也才算是参与到了中枢决策,在庙堂中有了发言之权。而这三个坎,一旦迈过去,接下来就算是一片坦途,但若是迈不过去,那一辈子的成就,也就仅限如此了。”
看陈东祥点头认同,霍正源叹息道:“说起来,陈侍郎你如今身为工部侍郎,官拜三品,正是卡在最后一个坎上,好似已经有七年时间了。虽然年纪尚且不算太大,但最终能否迈过去这个门坎,却也难讲。相比较起来,户部的赵尚书年纪不过是二十多岁,就已是官拜二品,让人看着着实羡慕。”
听霍正源这么说,虽然明知道霍正源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妒恨赵俊臣,但陈东祥的心中还是不由的浮起一丝嫉妒之情,不由神sè微变,只是这丝嫉妒之情并不足以扰乱陈东祥的心神,所以陈东祥只是缓缓说道:“赵大人深得圣眷,又天资横溢办事干练,下官自然不敢相比。”
而见到陈东祥的神sè终于变化,霍正源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但口中却是感叹道:“话虽如此,但陈侍郎这般迟迟不得升迁,终究还是辱没了干练,对朝廷也是一种损失,只是二品以上的官职,朝中有太多人在盯着,又一个萝卜一个坑,却也不是想升就能升的。不过嘛,如今赵俊臣他不知天高地厚,贸然树敌于黄阁老,对陈侍郎而言,却未尝不是一次机会。”
“霍大学士此话怎讲?”
陈东祥也终于不再回避,双眼炯炯的看着身旁的霍正源,正面回应道。
霍正源话语间满是蛊惑,道:“我早已是有所听闻,陈侍郎你当初帮着赵俊臣扳倒了原阁老温观良,正是功勋卓著,按理说那赵俊臣应该对陈侍郎你大加奖赏才对,然而赵俊臣他却嫉妒陈侍郎的才干,不仅冷遇陈侍郎你,更是百般打压,如今陈侍郎你虽然在表面上还是赵俊臣的心腹之一,但实际上却已是与赵俊臣貌合神离,不知我说的可对?”
陈东祥再次沉默,却也没有否认。
而霍正源却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叹声道:“听闻到这般情况后,我着实是为陈侍郎你感到抱屈,而陈侍郎你如今在赵俊臣门下地位尴尬,继续呆着,又有什么意思?更何况我刚才亦是说过,这赵俊臣借着厂卫之权在朝中兴风作浪,在朝野间的名声也是狼藉不堪,将来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陈侍郎你何不考虑改头换面,弃赵俊臣而转投朝中其他派系?”
顿了顿后,霍正源继续说道:“黄阁老他早就有结交陈侍郎之心,如今又是与赵俊臣不死不休的局面,在这个时候,若是陈侍郎你能够临阵倒戈,帮着陈侍郎扳倒了赵俊臣,黄阁老他又怎可能亏待于你?这次我与你相见,其实也是黄阁老授意的,黄阁老亦是保证,若是你能帮着黄阁老扳倒了工部尚书左兰山,那黄阁老就力保你工部尚书之位,若是你能更进一步,直接帮着黄阁老扳倒赵俊臣,那黄阁老就力保你户部尚书之位!”
听到霍正源开出的条件,陈东祥眼神微微波动,似乎已是有些属意,但沉吟片刻后,却还是开口问道:“赵俊臣的手段眼光,着实让人不敢小觑,如今在朝中也算是根基稳固,黄阁老他即使有了我的帮助,怕也很难压倒赵俊臣吧?”
霍正源却是信心满满,说道:“陈侍郎你虽然受了赵俊臣的冷遇,但这段时间以来终究还算是赵俊臣一派的官员,想来赵俊臣的许多事情,终究还是无法瞒过陈侍郎你吧?如此一来,有了黄阁老的权势影响,再加上陈侍郎你的临阵倒戈让赵俊臣措手不及,又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见陈东祥沉吟,好似有些犹豫,霍正源连忙又说道:“更何况,就算陈侍郎你转投黄阁老之后,咱们依旧无法奈何得了赵俊臣,陈侍郎你也不会损失什么,黄阁老定然会力保你无忧,绝不会让陈侍郎你受到赵俊臣的打压报复,也依然会保举陈侍郎你,毕竟陈侍郎你转投黄阁老之后,就等于黄阁老扇了赵俊臣的脸面,黄阁老又怎可能放弃于你?
另外,听说赵俊臣在拉拢陈侍郎的时候,曾卖给了陈侍郎一些‘悦容坊’的股份,若是陈侍郎转投黄阁老之后,这些股份怕是要被收回的,而‘悦容坊’的收益固然让人眼馋,但黄阁老也绝不会让陈侍郎你吃亏,听闻陈侍郎的妻舅马林是永平府下的知县,只要陈侍郎你同意转投黄阁老,黄阁老就马上保举马林担任都转运盐使司的副使,陈侍郎你也知道,都转运盐使司的油水,可要比‘悦容坊’的一些股份多得多了。”
听霍正源这么说之后,陈东祥抬头看了霍正源几眼,见霍正源神sè认真,却又是信心满满,显然已是把黄有容对自己的底线给逼了出来,眼中不由露出深思之sè。
——无论成败,黄有容都会在朝中保举陈东祥,并担保陈东祥不受赵俊臣的打压报复,此外还保举陈东祥的妻舅担任都转运盐使司的肥差;若是能够成功的扳倒赵俊臣或者赵俊臣的左膀右臂左兰山,还会力保陈东祥接任户部或者工部的尚书职位。
考虑到如今陈东祥在赵俊臣门下的尴尬地位,这份收买条件已经足够优渥了,却是由不得陈东祥不动心。
不过,陈东祥却还有一些自己的考虑,却也不愿意轻易转投黄有容。
于是,思索片刻后,陈东祥向霍正源说道:“此事实在重大,不知霍大学士可否容许我考虑些时间?不过还请霍大学士放心,这段时间不会太长,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在明天早朝之前通知于你。”
陈东祥的这番表态,让霍正源有些不满,在霍正源看来,如此优厚的条件,自己又亲自出面相邀,陈东祥却还在犹豫迟疑,实在是有些不识抬举了。
不过,这般时候,霍正源自然不愿意与陈东祥翻脸,更何况陈东祥的表态,证明他已是动心了,所以还是强忍着自己心中的不满,笑着说道:“自然无碍,不过还请陈侍郎你能认真考虑,不要辜负了黄阁老与我的一片诚心啊。”
陈东祥眼神变幻之间,点头沉声道:“自然如此。”
接下来,在霍正源的招呼之间,两人开始举筷就食,席间霍正源依然是时有鼓动暗示,但陈东祥却是不大接话,只是对待霍正源的态度,却要比最开始要亲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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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随着宴席结束,霍正源与陈东祥的交涉,终于结束了。
虽然并没有什么结果,但两人对于相互的态度与底线,也皆已是心知肚明。
尤其是霍正源的态度已是表明,接下来就是陈东祥的仔细考虑后的立场选择了。
不过,霍正源对此却是信心满满,在霍正源看来,陈东祥已是动心,只是还不能下定决心罢了。
却说在宴席结束后,陈东祥当先离开了悦客来酒楼,然后坐着马车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更换了官服之后,又换乘轿辇去工部衙门办公了。
虽然陈东祥心中正在为是否要真的背叛赵俊臣转而投靠黄有容而正犹豫着,但他城府颇深,自离开了悦客来酒楼后,寻常人等却也看不出来他的神sè变化。
只是,就在陈东祥犹豫着自己接下来的抉择的时候,却没有想到,他去悦客来客栈时所跟随的马车车夫,在陈东祥离府后,却也很快的悄然离府,然后向着城西方向走去。
对此,陈东祥府中人也不奇怪,这位车夫是京中新近兴起的同济庙的信徒,而京城城西,也正是同济庙所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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