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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虫豸     摄政大明txt下载     摄政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17章.必然巧合.

    ……

    ……

    这个世上的许多事情,既是巧合,也是必然。

    当各方势力纷纷在同一区域展开行动之际,这些行动就会有很大概率相互撞在一起。

    *

    古时无论军队还是百姓,连夜赶路都是大忌,但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为了尽快与霍正源汇合,却也顾不上这种事情了,不仅是连夜赶路,更还是快马加鞭,希望能赶在明早南京城打开城门之际抵达。

    幸好是南直隶境内的官道修缮得不错,既宽敞又笔直,而且也算是坚实平坦,可以让马车自由跑动,所以一开始也是行程顺利。

    然而,当他们好不容易进入了南京辖区范围之后,行程速度就突然间缓慢了下来。

    欧阳博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当即是掀开车厢帘子,向车夫问道:“怎么回事?为何突然间速度变慢了?”

    车夫连忙答道:“不知为何,道路突然间变得泥泞起了起来……西北方向不断涌出水势,蔓延到了官道上,大概是梅雨时节吧,昨天才下过一场雨。”

    欧阳博却是性子机敏,当即就摇头道:“不可能!若是下雨,苏州境内也在下雨,地势还更低一些,为何就不似这里一般泥泞?”

    说完,欧阳博努力借着月色向着远处观望,果然发现西北方向不断涌出水流蔓延于官道附近,而且水势还有逐渐扩大之势。

    “西北方向难道又下暴雨了?看天色不像啊……”

    欧阳博喃喃自语道。

    车厢内,坐在一旁的郭敏问道:“要不要派人去西北边探查一下?我也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

    钱伯道则是摇头道:“别分心,咱们的当务之际是赶去南京城与霍大学士汇合。”

    欧阳博思索片刻后,吩咐道:“咱们不要停留,还是继续全力赶路,尽快奔赴南京,但同时也安排两个性子伶俐的人,沿着水势蔓延方向调查一下情况……水势这般之大,别是一场洪涝就好!南直隶境内的局势已经足够复杂了,若是这个时候再突然间爆发一场洪灾,只怕是……”

    随着欧阳博的吩咐,就有两名护卫随从脱离了队伍、离开了官道,奔向了西北方向。

    而在他们的西北方向,相隔十余里之外,也正是“嘲风”死士们正在全力掘毁的堤坝位置!

    *

    与此同时,远远缀着前方队伍的胡枭及其手下的十余名海盗亡命徒,也发现了前方队伍的情况。

    “胡老大,前方队伍有两人脱离了队伍,也离开了官道,似乎是去了西北方向,但距离太远、夜色太沉,咱们看不清具体情况,也不知道那两个脱离队伍的人究竟是谁……怎么办?咱们要不要也分出人手跟踪那两人?”

    一名亡命徒向胡枭询问道。

    胡枭则是表情凝重、眉头紧皱。

    他也发现了道路过于泥泞的异常,但视野范围之内的夜空完全看不到乌云,显然是附近区域并没有下雨,所以究竟是何处地方涌出了大量水势蔓延到了官道?

    最重要的是,也不知为何,胡枭内心深处有一股危机感正在逐渐涌现,就好似有危险正在逼近自己,又好似是自己正在茫然无知的主动向着危险靠近。

    这种危机感没有任何缘由,就是出自本能预感,但胡枭一向是对自己的预感深信不疑,因为这种预感已经帮助他躲过好几次危机了。

    思索片刻后,胡枭吩咐道:“高大眼!你性子最机警,眼睛也好,由你去盯着那两个脱离队伍的人,看他们究竟想要去干什么……我提醒你,务必要保证自己行踪隐蔽,宁可是跟丢他们也不要暴露自己……我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就是说不上来……”

    听到胡枭的吩咐之后,一名矮个子、小眼睛的亡命徒当即是答应了一声,然后也脱离了队伍,迅速消失在了官道西北方向。

    这个“高大眼”,明明就是一个矮个子、小眼睛,却偏偏有“高大眼”这个匪号,乃是因为这个人其实是南洋海盗之中的一位“瞭头”。

    所谓“瞭头”,就是海船航行之际站在桅杆顶处瞭望海况的人员,需要第一时间发现海况变化与附近海船,所以就只有那种视力极佳、性格机敏、又能长时间保持专注之人才有资格担当。

    所以,把单独追踪的任务交由这个高大眼负责,胡枭也可以稍稍安心。

    *

    而就在欧阳博、胡枭等人纷纷察觉到异常之际,西北方向的堤坝附近,吕德与蒋枭的相互试探还在继续。

    “这个‘嘲风’组织,组建时间有多久了?”

    听到吕德的打探,蒋枭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但我六七年前加入‘嘲风’的时候,这个组织的规模还很小……”

    六七年前!

    听到这个数字之后,吕德的表情不断变幻着。

    在六七年前,朝野陆续发生了许多事情。

    那时候,现在的太子朱和堉刚刚坐稳储位,但已经明确表现出了对于前太子太师何明的排斥与不喜,所以何明很快就向德庆皇帝请辞归乡,前往应天书院教书授课去了。

    何明传授给太子朱和堉的那些帝王心术,固然是不符合朱和堉当时的心性,但何明的个人魅力极高,按理说朱和堉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那般排斥,必然是私下里受人挑拨的缘故。

    简而言之,就是有人希望朱和堉可以继续保持“单纯”与“善良”,不希望朱和堉从何明身上学到更多东西。

    那时候,德庆皇帝也正在考虑册封七皇子朱和坚成为一位藩王,让他远离京城中枢、前往封地坐镇,而朱和坚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突然间变得愈发体弱多病了。

    再加上朱和堉与朱和坚兄弟情深,多次向德庆皇帝求情,所以才让朱和坚这位大龄皇子至今也没有受到册封、一直滞留于京城中枢。

    还是那段时间,在山东、湖广、南直隶三省纵横多年的著名悍匪“混世八枭”陆续落网,除了八枭之首的胡枭不知所踪之外,其余七枭皆是被押往京城,被官府当众伏诛问斩!

    心中不断思索之余,吕德再次转头打量着身边这位嘴巴像是裤腰带一般松、简直就是知无不答的蒋枭,又问出了另一个敏感问题:“阁下名为蒋xiao,却不知是哪个字?潇洒的潇?春宵的宵?还是笙箫的箫?”

    蒋枭依然是毫无防范一般,微笑着直接答道:“都不是,是枭首的枭、枭雄的枭!”

    虽然心中早就有所猜测,但吕德依然是万万没有想到,蒋枭竟是这般直接就回答了自己的询问。

    吕德忍不住又是表情一变,缓缓问道:“看阁下的年纪,应该是不惑之年了吧?却不知阁下在加入‘嘲风’之前是做什么的?”

    蒋枭缓缓道:“当兵的!三十岁之前,我一直是辽东镇的夜不收,也算是战功不俗,亲手击杀过两个鞑子,还担任过总旗官,曾经也很有机会加入辽东铁骑,只可惜……有一次建州女真来犯,眼看着鞑子就要冲击城门,我就带人迅速锁闭了城门,也把一部分想要进城躲避的辽东百姓挡在了城外,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鞑子屠尽!

    这种事情原本也没什么,不仅是司空见惯,也算是顾全大局,百姓如草芥一般低贱,辽东百姓尤其不值钱,谁也不在意他们的生死,但那一次被鞑子所残害的辽东百姓之中,有几人很有背景,于是我就背了黑锅,又有人妒恨我从前太出风头,所以也是落井下石……

    但我不甘心束手待毙,所以就趁夜屠尽了所有落井下石的小人,其中还包括一位辽东百户,然后就逃出了辽东防区!吕公子你也知道,朝廷几大边镇这些年来早就是逃兵无数了,所以我逃离了辽东镇之后,没多久就遇到了几个境遇相似之人,彼此意气相投,所以就结拜为了兄弟,再然后就是落草为寇了。”

    蒋枭的这一番详细介绍,简直就是在直说自己就是当年的“混世八枭”之一了。

    据吕德所知,当年的“混世八枭”之中,就有五人拥有边镇军户背景。

    因为蒋枭的回答过于直接,一时间反而是让吕德有些不知所措了,甚至是不敢再次追问下去了。

    吕德有些担心,自己若是再问下去,蒋枭就会直接向自己抖出一些自己目前还不应该知道的绝密消息。

    而蒋枭看到吕德的表情变化之后,却是态度愈发客气,道:“吕公子你还想要知道什么,就继续问我……我一定是知无不答、毫不隐瞒。”

    吕德立刻摇头,道:“没什么想要再问的,就是闲聊打发时间罢了……阁下过于坦白,我反而是不敢与你深谈下去了。”

    蒋枭耸了耸肩,似笑非笑道:“但我却还没有尽了谈性!既然吕公子不愿意再问我,那就由我来询问吕公子如何?我对吕公子知无不答,所以吕公子也理应是对我坦诚相待,这很公平,对不对?”

    随后,蒋枭不待吕德回应,就直接问道:“却不知,吕公子你为何想要投效七皇子殿下?当然,七皇子他是未来储君,想要投效于他也很正常,但吕公子压在七皇子身上的筹码,也太多了吧?”

    蒋枭的询问态度,过于咄咄逼人了,让吕德不由是眉头紧皱、面现不满。

    但最终,吕德还是转头盯着蒋枭,缓缓答道:“为何要投效七皇子?你也说过了,七皇子乃是未来储君,在他身上投入再多本钱也绝对不会亏本!更何况,七皇子殿下乃是一位明主,辅佐于他也是我一向以来的心中所愿!”

    吕德在撒谎!

    听到吕德的回答之后,蒋枭立刻就断定了这一点!

    这些年来,蒋枭逐渐掌握到了一套推断他人情绪的判断方式。

    按照后世的说法,这种手段就是“微表情心理学”。

    肩头抖动大概率是说话时不自信、用手扶额大概率是为了掩饰内心羞愧、用手挠鼻子大概率是在说谎、不经意倾斜身体拉远双方距离也大概率是在说谎、惊讶表情维持超过一瞬大概率就是伪装……

    相关经验,蒋枭已经掌握了许多。

    总体而言,吕德还算是表现不错,很好的控制住了身体反应,没有抖动肩头、没有抬手挠鼻子、也没有移动身体拉远双方距离……

    但吕德终究是还年轻,又没有相关经验,所以他依然是暴露了两处破绽。

    其一是吕德回答问题时目光没有回避,与蒋枭直接对视,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问心无愧。

    但根据蒋枭所总结的经验,这种目光直视往往是意味着心中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相关答案,大概率就是在说谎!

    其二是吕德在具体回答问题之前,下意识的重复了蒋枭的询问。

    还是根据蒋枭所总结的经验,这种情况就意味着吕德心虚之下,想要利用这种重复问题的方式为自己争取时间整理情绪,也大概率是在说谎。

    所以,仅凭这两点,蒋枭就基本可以断定,吕德大概率是在撒谎!

    不过,也只是“基本”与“大概率”罢了。

    这种判断方式,十次可以灵验八九次,但终究还是有可能会出现一两次的失误。

    更何况,撒谎也有很多种原因,吕德就算不是真心想要投效七皇子,也并不意味着他就是另有所图、不安好心。

    所以,蒋枭就准备继续追问下去。

    再经过三五次问答之后,蒋枭就可以大致摸清楚吕德的真实立场了。

    然而,就在蒋枭想要继续追问之际,也就在吕德想要拒绝回答之际,突然有一位“嘲风”死士从远处奔来。

    奔到蒋枭面前之后,这个“嘲风”死士就快声禀报道:“枭爷,从东南方向的官道那边过来了两个人,正在直奔咱们这里,目前距离咱们只有三五里!虽然不知道这两人的具体来历,又为何是连夜行动,但应该是咱们挖掘堤坝所造成的几处裂口涌出了太多水势,这些水势已经蔓延到了远处官道附近,所以就让这两人发现了异常,于是就赶来查探情况了!”

    闻言之后,蒋枭当即是脸色一沉,挥手传令道:“立刻抓住他们!严刑拷问他们的来历与意图!咱们掘毁堤坝之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真相!”

    那名“嘲风”死士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迅速离开了。

    经过这件事情的打断,蒋枭也就没心思再次试探吕德了。

    在蒋枭看来,自己将来还有很长时间与很多机会可以继续试探吕德,倒也不必急于一时,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消除隐患,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是他们掘毁了堤坝。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也就理所当然了。

    赶来附近查探情况的那两人,自然是欧阳博、钱伯道、郭敏这三人的随行护卫,虽然也懂得一些武艺,却绝无可能是“嘲风”死士的对手。

    所以,当“嘲风”死士出手之后,很快就活捉了这两人,也很快就拷问出了他们的来历与意图,然后就立即把相关情报迅速禀报于蒋枭。

    然而,就连“嘲风”死士也没有发现,在他们行动之际,远处还潜伏着一名南洋海盗,把他们的种种行动皆是看在了眼里。

    *

    “霍正源的幕僚正在途径附近?还发现了异常?”

    听到消息之后,蒋枭若有所思。

    蒋枭还记得,七皇子朱和坚交给自己的上一项任务,就是尽量让霍正源的身边之人死伤惨重,也就可以让霍正源彻底吓破胆子。

    蒋枭却没想到,仅仅是一天多时间之后,自己竟然又遇到了霍正源的幕僚。

    通报消息的那位“嘲风”死士问道:“枭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因为堤坝已经出现裂口,水势逐渐蔓延至官道附近、造成道路泥泞的缘故,霍正源的那些幕僚又是连夜行动,所以他们必定还没有走远,咱们要不要……”

    说话间,这位“嘲风”死士伸出手掌、狠狠向下一挥,显然是杀人灭口的意思。

    见这个“嘲风”死士在自己面前公开讨论杀人灭口的事情,吕德皱眉道:“杀人灭口就不必了吧?霍正源的那几个幕僚只是察觉到了一些异常而已,并没有发现更多真相,咱们只需是把那两个探子灭口就好!”

    另一边,蒋枭则是扭头看向“嘲风”死士们正在全力掘毁的堤坝。

    此时此刻,在“嘲风”死士的不断挖掘之下,那道堤坝已经出现了好几处裂口,又因为水压与水流冲击,这几处裂口还在迅速扩大,不断有碎石从裂口附近跌落。

    很显然,这道堤坝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坍陷,引发一场决堤与洪涝。

    看到这般情况之后,蒋枭冷笑道:“这道堤坝很快就会崩坍,然后就会释放出涛涛洪水……既然霍正源那几个幕僚还没有走远,就必定是要亲身经历这场洪灾了,即便咱们不动手,他们也未必有机会逃过此劫,咱们若是派人赶去灭口,反而是让行动之人也会受到洪水波及,说不定就要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所以不必派人动手,但敦促堤坝上的那些人,让他们加快动作,我要在一刻钟之内见到滚滚河水夺堤而出!”

    而就在蒋枭这般吩咐之际,那个匪号是“高大眼”的南洋海盗,也秘密追踪着“嘲风”死士,暗中潜伏到了附近。

    随后,高大眼就骇然看到了那道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会彻底坍塌的堤坝,以及那些正在全力掘毁堤坝的“嘲风”死士。

    一旦是河水决堤,下游二三十里范围之内,就皆是会迅速沦为汪洋水泽!

    高大眼心中大骇之余,自然是不敢停留,连忙是转身回奔,想要立刻把消息通知于胡枭。

    ……

    PS:上一章,写到蒋枭出场之际,虫子分心了,下意识开始思考江正这个角色的后续处理,结果写错了几处人名,把吕德写成了江正,现在已经修改,大家刷新一下就可以看到正确内容,非常抱歉。

    ……

第1418章.优势在我.

    ……

    ……

    因为道路泥泞、又是连夜赶路,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一行人的行程速度愈发缓慢,近半个时辰只前进了不到十里距离。

    眼看着时间已是丑时过半,欧阳博终于是感觉不耐烦了,出声提议道:“实在不行,咱们就不要乘坐马车了,把车厢抛在路边,留下几人看管,咱们则是直接骑马赶往南京!”

    钱伯道面色有些苍白,道:“大晚上的,路也不好走,骑马奔行容易出事啊……按照现在的速度,也最多就是延迟一个时辰抵达南京城罢了,应该不碍事!但骑马夜行的风险太大了!

    老夫去年追随赵阁臣前往陕甘三边,赵阁臣当时很看好一个名叫张诚的武官,他就是打仗之际行军太急、连夜赶路,结果马失前蹄险些摔死,最终身受重伤只能黯然离开边军,彻底失去了大好前途……咱们这几人可经不起这种事情……”

    郭敏再次掀开厢窗帘子、仔细观察官道附近的情况,然后也是表情凝重道:“我也建议直接策马奔行,必须尽快远离附近,周围水势越来越大了,绝对有问题!如果咱们还是行程延缓,说不定危险更大!”

    钱伯道指责道:“还不是为了等你,所以才延迟了行程,否则……”

    但不等钱伯道把话说完,马车外面突然出现了好几声呼喝,似乎是队伍后方的随从护卫们发现了异常状况,正在警告某些人不要继续靠近。

    这般夜深时间,除了自己一行人之外,竟然还有另一支队伍正在连夜赶路?而且还在迅速逼近自己?

    听到动静之后,三位赵府幕僚皆是一愣,也就顾不上继续争论,皆是转身扭头、掀开后方厢帘,聚首仔细观察情况。

    然后,这三位赵府幕僚就看到了令人惊骇的一幕!

    只见十余名凶神恶煞的壮汉,正在策马迅速奔向自己等人的位置,隐约间还能听到这些凶恶汉子的慌乱呼喊声,似乎是“溃坝”、“洪水”、“快逃”等等!

    也不等三位赵府幕僚理清头绪,这十余名凶恶汉子已经奔到了数丈距离之外。

    队伍之中的护卫随从们见到这般情况之后,就连忙聚在一起,皆是手持兵刃与短棍,想要阻止这伙凶恶壮汉的继续逼近。

    结果……三下五除二,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群凶恶汉子就把队伍之中的护卫随从给全部撂倒了。

    这些凶恶汉子动手之际极为狠辣,一名护卫仅仅是抵抗态度稍稍激烈了一些,就被他们当场砍断了半个手掌!

    强盗?流寇?马贼?

    自己遇到强人了?

    赵府的三位幕僚虽然各有所长,但也就是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罢了,看到这般场景之后皆是面色惊慌、脸色苍白。

    下一刻,为首的那名凶恶汉子已经策马奔到马车之旁,举刀勒令车夫停下马车。

    在明晃晃的刀刃威胁之下,车夫自然是不敢抵抗,当即是停下了马车,那名恶汉则是一脚踹翻了马夫,掀开帘子把半边身子探进了车厢之内。

    见到这般情况,三位赵府幕僚愈发是慌乱了,郭敏尤其是表现不堪,缩在车厢角落不断发抖。

    相较之下,也许是曾经追随赵俊臣参与了陕甘战事的缘故,钱伯道终究是见过血,当初赵俊臣被蒙古骑兵追杀之际,他也曾经持刀护在赵俊臣附近,这个时候竟是表现最为镇定,也率先有了反应。

    但也只是相对而言罢了,在开口说话之际,钱伯道依然是止不住的声音颤抖。

    “好汉!这位好汉!你们若是想要求财,我等身上的所有银子随你支取,只要你们拿到银子之后立刻离开这里,这件事情就当是从未发生过,我等事后绝不追究,但你们若是想要害命,那就要想清楚了,我等可是……”

    然而,不等钱伯道说完,就已经被这名恶汉瞪眼打断,快声道:“贼他娘!老子不为求财,也不想害命!老子是赶来搭救你们性命的!你们之中谁是郭敏郭老板?”

    欧阳博这个时候也稍稍冷静了一些,还想要说些什么,但钱伯道则是立刻出卖了同事,把目光转向了缩在车厢角落处的郭敏。

    在恶汉的目光注视之下,郭敏身体再次一颤,面色也是愈发惨白。

    但下一刻,随着这个恶汉的进一步解释,郭敏终于是稍稍冷静了下来!

    “郭老板,你别慌!我叫胡有义,是左慈大掌柜的人!奉命前来暗中守护于你!现在附近有一场极大危机即将来临,让我提前发现了迹象,所以我也顾不得隐藏形迹了,只好是直接与你相见,全力搭救你的性命!现在你什么也别问,立刻跟我走!”

    这个“胡有义”,显然就是胡枭了,但他一向是行事谨慎,自然是不会随意向人泄露自己的真实姓名,所以才会自称为“胡有义”。

    说完,胡枭也不等郭敏反应过来,就直接伸手抓住了郭敏的衣襟,把他直接拽出了车厢,然后就转头大声招呼道:“立刻舍弃车厢,把马放出来,所有人皆是骑马奔行!往地势高处跑!所有人都往地势高处跑!快点动起来!再慢就来不及了!”

    眼看着郭敏被胡枭拽出了车厢,而且他所讲的搭救之事似乎也不似作假,于是欧阳博与钱伯道也急忙下了马车,一脸懵的看着胡枭指挥麾下众位恶汉行动。

    “这位好汉……你说附近有一场极大危机正在逼近,却不知究竟是怎样的危机?只要你稍稍解释一下,我等一定会全力配合!”

    在欧阳博的目光示意之下,郭敏战战兢兢的追问道。

    胡枭这个时候正在指挥手下一众恶汉收集马匹与物资,闻言之后不耐烦的解释道:“就在西北方向、相隔十余里之外,有一伙人正在挖毁堤坝,那处堤坝位于河道上游,现在随时都会崩塌,然后就是洪水滔天,附近二十里范围之内皆是要沦为汪洋,咱们所在的这处位置,更是会直面这场洪灾,必须立刻寻找地势较高之处保命躲灾!”

    听到胡枭的这般解释,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又是心中大骇。

    虽然他们也同样察觉到了异常之处,但听到胡枭的这般解释之后,一时间依然是不敢置信!

    究竟是何人在趁夜掘毁堤坝?是出于怎样的意图?又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

    郭敏还想要再次追问,但胡枭却已是顾不上搭理他了。

    这个时候,胡枭麾下的亡命徒们已经收集好了所有物资与马匹,于是胡枭就再次传令,让所有亡命徒皆是骑马带上一个赵府幕僚或者赵府幕僚的同行随从,由两人同骑一马,亡命徒们负责操控马匹奔行,而赵府幕僚与同行随从则是负责手持火炬照亮前路。

    值得一提的是,胡枭故意把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交给了自己手下的亡命徒照顾,而他自己在骑马行动之际,则是带上了此前被他们砍断手掌的那位随行护卫。

    随后,胡枭招呼一声,就率先挥起马鞭,率领众人策马奔向附近地势较高的一处位置。

    而欧阳博、钱伯道、郭敏等人这个时候已是受制于人,自然是不敢抵抗,只好是乖乖随着亡命徒们一同行动。

    刚开始的时候,这三位赵府幕僚还是心存疑虑,认为自己就是遭到了强人绑票,说什么决堤溃坝、洪灾临近等等,也只是暂时稳住他们的谎言罢了。

    但仅仅是半盏茶时间之后,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就皆是彻底相信了胡枭这般说法!

    在众人策马奔行不久,就听到天际远处,骤然间响起了一道沉闷巨响,似雷鸣、又似山崩,整片大地也随之微微颤抖。

    欧阳博、钱伯道、郭敏等人与亡命徒们同骑而行,不必亲自驾驭马匹,所以还有闲暇扭头向着巨响源头方向看去。

    再然后,他们就骇然看到……在西北方向的视野尽头处,好似天幕一般无穷无尽的肆虐洪水,夹杂着断树和碎石从上游位置奔泻而下,正冲着他们的方向滚滚袭来!

    洪水奔腾途径之处,就好似一头饕餮正在吞噬世间万物,任何东西皆是不堪一击,一瞬间就被卷进了翻腾汹涌的水势之中消失不见,那轰轰隆隆的声音在拍打大地的同时,也彻底吓坏了欧阳博、钱伯道、郭敏等人。

    这样一来,不必是再等胡枭他们提醒,欧阳博、钱伯道、郭敏等人就已是全力配合,紧紧抱住自己面前亡命徒们的身腰,大呼小叫的催促这些恶汉尽量加快骑行速度。

    汹汹洪水来自于天际远处,却又是速度迅猛、转瞬即至,远不是马力所及,哪怕是亡命徒们全力鞭策马匹,却依然是无法摆脱洪水的追袭、及时逃至地势较高的安全位置。

    眼看着滔天洪水就要追上自己,胡枭也是当机立断,直接抬起手肘、扭腰向后一击,就把那个被砍断了手掌、与他同骑的随从护卫击晕了过去,任由此人跌落马下。

    而失去了这个累赘之后,胡枭的骑行速度也就瞬间提升了不少,一跃冲到了所有人的最前方。

    但所有人急于逃命之下,也就没有几人发现胡枭的这个小动作,只以为是那个护卫被砍断手掌之后无法抱紧胡枭,所以才会失控跌落。

    *

    大概是一盏茶时间之后,胡枭终于是一马当先,率领众人逃到了地势较高的安全位置。

    在最后一刻,滔滔洪水已经追上了众人,但随着众人不断向着地势更高之处拼命奔行,洪水的势头也就越来越弱,再加上胡枭麾下的亡命徒们全是海贼出身,皆是水性娴熟,所以虽然是非常狼狈,但终究是保住了大部分人的性命。

    而胡枭发现自己终于是躲过了这场浩劫之后,也终于是稍稍安心,然后就开始清点人数与损失。

    最终结果是,胡枭手下的亡命徒失踪了一人,而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麾下的随从护卫则是失踪了八人。

    就像是那位被斩断手掌、与胡枭同骑的随行护卫一样,另外七人也皆是在关键时候“失控落马”。

    但幸好,三名赵府幕僚更值钱一点,除非是万不得已之际,否则就不会让他们随意的“失控落马”,这个时候皆是安然无恙,但也纷纷是力竭心疲、瘫软于地,良久也无法起身。

    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离开苏州城的时候,拢共带着十二名侍从与护卫随行。

    但此时此刻,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却只剩下了两人侥幸活命。

    胡枭也顾不上安抚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他心有余悸的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汹涌汪洋,然后就冲着不远处的高大眼抬手一招。

    而高大眼看到胡枭召唤之后,就快步走到胡枭身边。

    这个时候,胡枭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态度亲昵的抬臂勾住了高大眼的肩膀,夸赞道:“高大眼,你不愧是我最倚重、最信任的兄弟!这一次如果不是有你及时示警,咱们这些人就算是水性再娴熟,也必然是要全部沦为水鬼!老哥我欠你一命!所有兄弟们也都欠你一命!从今往后,你高大眼就是我胡枭的亲兄弟!”

    听到胡枭的这般夸赞,高大眼自然是得意非凡、眉开眼笑,道:“哪里的话!我可以及时传信示警,还是因为胡大哥的事先提醒!若不是胡大哥提前警觉到情况不对,提醒我一定要行踪隐蔽,我说不定已经被那些掘毁堤坝之人发现行踪、杀掉灭口了,也不可能有机会向胡大哥传信示警!”

    说到这里,高大眼回想起“嘲风”死士们的训练有素与狠辣无情,不由是面现忌惮,问道:“胡大哥,你说究竟是何方势力在暗中掘毁堤坝?这手段也太阴毒了吧?咱们虽然也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却也远远不及他们。”

    胡枭则是冷笑道:“不论是何方势力在暗中掘毁堤坝,既然已经被咱们提前发现了踪迹,那就已是不足为虑!高大眼,你是否看清楚了那些掘毁堤坝之人的身材相貌?”

    高大眼再次连连点头:“您难道还不知道我的眼力与记性?掘毁堤坝之人有很多,但我躲在远处,却也看清了为首那二人的相貌与身材,一个人是看起来风度翩翩、贵气十足的年轻公子哥,还有一个人是脸上有疤、皮肤黝黑的四旬壮汉……这两人的形象气质皆是极为显眼,我绝对忘不了,下一次再见到他们,就可以当场辨认出来!”

    胡枭满意点头,道:“很好,这个情报很值钱!咱们先不要告诉那位郭老板,等到关键时刻再拿出这个情报送给他卖人情!在此之前,咱们首先要调查清楚那伙人的具体来历!无论如何,对方在明处、咱们在暗处,他们不知道咱们已经发现了他们,也就毫无防范,所以优势在我!”

    “胡哥高见!”

    *

    然而,胡枭却不知道,就在此时此刻,附近另一处地势较高的位置之上,蒋枭正手持着一枚望远镜,仔细观察着他们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在明末时期,已经有大量望远镜从西方传到了明朝境内,而蒋枭作为辽东镇曾经的精锐夜不收,也被辽东镇赐予了一枚望远镜,被他视若珍宝,一直是随身携带。

    不久之前,眼看着堤坝即将崩塌,蒋枭就带着吕德与一众“嘲风”死士提前离开了堤坝附近,躲在了官道附近的地势较高之处,避免自己受到洪水波及,然后他就利用这枚望远镜仔细观察官道方向,原本是想要亲眼见证欧阳博、钱伯道、郭敏等人遭受洪水吞噬的惨状。

    因为是连夜赶路的关系,赵府三位幕僚的队伍之中,有好几人手持火炬与烛笼用以照明,而胡枭等人不再隐藏踪迹之后,一众亡命徒们也纷纷亮起了火炬,所以很快就被蒋枭寻到了踪迹。

    然后,蒋枭就看到了后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从胡枭等人突然间现身拦截,再到胡枭等人绑着郭敏一行人拼命奔逃,最后则是险之又险的躲过了洪水吞噬……这一切事情,皆是被蒋枭看在眼里!

    看到胡枭的身影出现之后,一向是城府深沉、冷静镇定的蒋枭,当即就忍不住身体颤抖了起来。

    这个时代的望远镜还很落后,并不是特别清晰,虽然官道上的两支队伍皆是有人手持火炬照明,但依然是无法完全驱散夜色……

    然而,几乎是本能一般,当蒋枭看到了胡枭的身影之后,依然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对于蒋枭而言,胡枭就是他“魂牵梦绕”的存在,多年来一直是念念不忘,简直是把胡枭的所有特征皆是刻进了心里,所以哪怕只是一道身影,但蒋枭依然是可以迅速确定对方身份!

    “胡大哥……好久不见!我真是好想念你啊!这些年来,我做梦也在想着你!我知道你一向是性子油滑、极难对付!但现在,乃是我在暗、你在明,以有心算无心,却是优势在我……我倒要看看,你这一次还要如何躲着我!咱们之间的那一笔帐,也是时候该算清楚了!”

    ……

    ……

第1419章.君入瓮中.

    ……阑

    ……

    自从与蒋枭正面接触之后,吕德就对此人极为忌惮。

    倒不是因为蒋枭的心机手腕有多强,而是吕德隐隐感觉到,这个蒋枭所奉行的做事逻辑与思维方式,与自己完全不同,甚至与七皇子朱和坚也有极大差别。

    无论吕德还是朱和坚,行事与思索之际皆是遵循着文人与政客的逻辑思路,既要维持体面、也要计较得失、还要全盘算计,仔细思考各种各样的影响因素……最多也就是具体风格不一致,吕德的心中顾忌更多一些,行事风格更克制一些,而朱和坚则是心中顾忌更少一些,行事风格也更为极端。

    但蒋枭……这个人所奉行的做事逻辑与思维方式,却是截然不同,那是一种独属于亡命徒的逻辑思维。

    相较于蒋枭,就连朱和坚也算是一个瞻前顾后的温和派。

    吕德不是亡命徒,也难以深入理解这种逻辑思维,所以他无法精准预测蒋枭的反应。阑

    这就是吕德深为忌惮蒋枭的原因。

    俗语有云:“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却至少还有讲道理的机会,但若是让秀才遇到了悍匪……那更是连讲道理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所以,吕德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在彻底稳固自身地位、争取到朱和坚的深度信任之前,自己一定要尽量与蒋枭减少接触,能躲就躲。

    然而,看到蒋枭举着望远镜观察远方情况之际,竟是不可抑制的身体颤抖了起来,吕德依然是控制不住心中好奇,问道:“阁下为何是突然间心情激动?竟是忍不住身体颤抖?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状况?”

    蒋枭微微扭头瞥了吕德一眼,缓缓道:“心情激动?异常状况?都没有!只是洪水爆发之后周围温度大降,所以感觉身体有点冷罢了!”

    看着蒋枭比自己大腿都粗的胳膊,以及好似黑熊一般的厚实身体,吕德忍不住撇了撇嘴。

    很显然,蒋枭就是睁着眼说瞎话。阑

    不过,吕德依然是心中好奇,以蒋枭的冷静与城府,究竟是何事让他这般激动。

    于是,吕德抬手一指蒋枭手里的望远镜,道:“这就是西洋那边传过来的千里镜?我早就听说过此物,但一直也没有见过实物,更没有机会亲手使用,却不知阁下是否可以借我把玩一下?”

    蒋枭直接把手中的望远镜交给了吕德,完全不担心吕德会发现异常。

    蒋枭刚才可以迅速发现胡枭,一是因为南方初夏时节的雨后夜空,原本就是星月皎皎,即便是深夜之际,也依然还有一点可见度;二是因为胡枭与赵府三位幕僚的两支队伍此前停留于官道附近,距离并不算远;三是因为这两支队伍在遇到洪水之前皆是有人手持火把照明,为蒋枭提供了更多光源。

    …

    但现在,这三项因素皆已是不复存在了,因为洪水爆发的缘故,水汽蒸腾之下已经造出了大量乌云遮蔽了星月,官道上的两支队伍也已经迅速奔至于更远位置,而且他们奔逃之际还丢失了大量火炬,无法提供足够光源。

    这样一来,就算是把望远镜交给吕德,吕德也只能看到一点模湖人影罢了。

    更何况,只要吕德不清楚胡枭的具体身份,以及蒋枭与胡枭这二人之间的过往恩怨,就算是让他清晰看到所有细节,他也无法猜出蒋枭心情激荡的真正原因。阑

    自从见到胡枭的身影之后,蒋枭就已经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不折手段、不惜代价的向胡枭复仇!清算他曾经背叛自己的事情!

    不过,蒋枭并不打算向任何人透漏自己的这般心思,不仅是要向吕德隐瞒,甚至也要向七皇子朱和坚隐瞒心思!

    南直隶的境内局势如今已是极为复杂,各方势力皆是想要竭力减少变数,所以朱和坚是绝对不可能允许蒋枭擅自复仇的,更不会为了蒋枭的一己私仇,而增加“嘲风”组织的暴露风险。

    然而,蒋枭却也深知胡枭的油滑女干诈性格,一旦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他恐怕就再也寻不到下一次复仇机会了。

    这般情况下,蒋枭就只能是选择隐瞒真相,率领“嘲风”死士们私下行动。

    蒋枭发誓,他一定要活捉胡枭,然后则是亲自出手,好好“招待”胡枭,与胡枭再叙旧情!

    正如蒋枭的预想一般,吕德使用千里镜观望之后,却只能勉强看到远处胡枭、欧阳博等人的模湖身影,根本看不清任何细节,也无法寻到任何可疑迹象,所以吕德很快就把千里镜归还给了蒋枭,又问道:“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阑

    蒋枭则是继续举起千里镜紧紧盯着胡枭等人所在的方向,漫不经心道:“南直隶境内地势平坦、河流密布,咱们所挖毁的那道堤坝也不是什么重要大坝,所以这场洪灾并不会持续太久,很快就会逐渐平息,而咱们等到洪水落下之后,就立刻奔向二十里外的吕家别院隐藏行迹,然后再混在附近灾民之中返回南京,以防是引起各方势力的注意与怀疑。”

    随后,蒋枭就不再理会吕德,而是转头向“嘲风”死士吩咐道:“关老三,你最善于追踪,待洪水退下之后,你就不要随同其余人前往吕家别院了,而是挑选十名同样善于追踪的‘嘲风,,给我紧紧盯着霍正源的那几名幕僚……

    原本是想要趁机淹死这几个幕僚,却没想到突然间冒出来一伙人救下了他们,而且这伙人行动之际干练果决、武艺也是娴熟凶狠,显然是大有来历,说不定就是后续局势的一个变数!

    所以,咱们既然是提前发现了这一伙人,就一定要调查清楚他们的身份背景与后续动向!接下来,这伙人大概率会随着霍正源的几名幕僚一同前往南京城,你寻到了他们的落脚之处后,就第一时间禀报于我!”

    …

    听到蒋枭的这般吩咐之后,关老三不由是心中一愣。

    蒋枭过往指挥“嘲风”死士做事之际,一向是直接颁布号令,从来也不会详细解释自己的具体意图。

    而此时,蒋枭一反常态的详细解释,反而像是想要隐瞒某些事情。阑

    不过,蒋枭在“嘲风”死士之中威望极深,所以关老三不敢多想,只是立刻点头领命。

    若是条件允许的话,蒋枭更希望自己可以率领“嘲风”死士们直接追击袭杀胡枭等人,只可惜洪水过后路况复杂,再等到洪水落下之后也一定会有官府之人赶来调查情况,所以蒋枭没有把握自己可以成功追杀胡枭,更没有把握自己可以在不惊动官府的情况下成功追杀胡枭,所以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暂时先盯住胡枭的行踪动向了。

    另一边,隔着滔滔洪水的近十里距离之外,胡枭并不知道蒋枭已经盯上了自己,就正如蒋枭同样不知道胡枭也盯上了他。

    这个时候,胡枭正在与郭敏讨价还价。

    胡枭从前是一名流寇,如今是一名海盗,他经常杀人、却极少救人。

    既然是救了人,那就一定要挟恩自重、索要报答。阑

    待郭敏好不容易恢复了体力与冷静,胡枭就把他从地上拉起身来,然后就开始以郭敏等人的救命恩人自居了。

    只见胡枭表情格外悲戚,道:“唉!我原本是可以带着兄弟们第一时间逃过这场洪灾的,但为了搭救郭老板,不仅是险些丧命成为水鬼,更还折损了一个兄弟!我与麾下兄弟们皆是手足情深,虽然不是亲兄弟,却又胜过亲兄弟,如今有一位兄弟死于这场洪灾,胡某也是悲痛欲绝……”

    看到胡枭这般模样,郭敏也是无可奈何,道:“胡老大不必悲痛,你那位兄弟绝对不会白死,我一定会全力报答各位的恩情……嗯,我这里有五十两碎银,还有三百两银票,就当作那位不幸丧命兄弟的丧葬花销,至于各位的救命恩情,待咱们抵达南京之后,也一定会让各位满意。”

    胡枭却是突然间嘿嘿一笑,把郭敏递过来的银子与银票全部揣进腰包之后,就拉着郭敏的胳膊,态度亲昵道:“其实吧……我这人没什么野心,也不需要郭老板怎样报答,但如果郭老板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一定想要报答于我的话,那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据我所知,郭老板你正在与那位左丘大掌柜商议一桩大生意,对不对?而我想要取代那位左慈大掌柜,成为郭老板与南洋那边的中间联系人,却不知郭老板是否愿意支持我?”

    见郭敏表情有些犹豫,胡枭则是压低声音继续说道:“郭老板,由我成为中间人,可是一件大好事啊!那个左丘慈就是一个混血***罢了,他更忠心于荷兰国……那句话怎样说来着?对了,非我族类,必有异心,对不对?而我这个人一向最讲忠义,虽然不幸沦为一个海盗,却终究是一个汉人,自然是更多偏向于咱们汉人……”

    …

    郭敏犹豫片刻后,不置可否道:“这件事情关系重大,请恩公容我仔细考虑一下。”阑

    正如胡枭所言一般,左丘慈是一个混血儿,更多忠于荷兰东印度公司,而胡枭则是一个汉人,还是郭敏的救命恩人……

    但不知为何,郭敏就是隐隐感觉,相较于左丘慈这个非我族类的混血儿,反而是胡枭这位救命恩人更不可信!

    见到郭敏没有直接答应自己,胡枭倒也不强求,依然是态度仗义,道:“行!郭老板仔细考虑,我虽然救了你们的性命,自己也承担了风险、折损了兄弟,但也不会强求于你,等到洪水退下之后,还会把你们安全护送至南京城内……郭老板与我接触再久一点就会明白,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讲义气!”

    与此同时,胡枭则是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寻到那伙掘毁堤坝之人的真实身份。

    郭敏乃是霍正源的幕僚,又险些因为这场洪水丧命,必然是极为重视这项情报。

    到了那个时候,胡枭就可以与郭敏进行交易,取代左丘慈成为郭敏与南洋之间的中间联系人了。

    再然后,胡枭就可以利用郭敏与南洋之间的后续交易,轻易攫取天文数字的好处!阑

    为了这些好处,胡枭绝对是愿意拼命的!

    等到天色渐亮之后,洪灾消息就迅速传到了南京城内。

    宋家的东园之中,依然是那间僻静书房之内,宋承仁第一时间就向周尚景通报了相关消息。

    这个时候,周尚景的身体状态非常不好。

    从赵俊臣那里讨到了喝油排毒的方法之后,周尚景就在章德承的安排之下,开始了艰难的诊治过程。

    周尚景一向是饮食清澹、不喜油味,现在让他直接大口饮油,那种又苦又麻、恶心滑腻的味道不断冲刷着周尚景的感官神经,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阑

    昨天整整一天时间,周尚景再也无法维持形象,一直在剧烈呕吐,也不断腹泻排便,比胃疾发作之际还要更加难受。

    不过,按照章德承的说法,这种现象是好事,不仅是代表着周尚景可以尽量排出肠胃之内的异物,也意味着周尚景的肠胃这个时候还可以正常运作。

    这一天清晨,当宋承仁再次赶到书房之中、与周尚景相见之际,就看到章德承左手端着一壶豆油,右手端着一碗药水,正在强迫周尚景不断饮油。

    周尚景一向是城府深沉、心性澹定,极少会展现内心情绪变化,但这个时候则是表情凝重、面色纠结,看向油壶的眼神也带着一丝畏惧,苍白老脸上更是因为强烈恶心感而五官扭曲。

    但最终,在章德承的冷脸逼迫之下,周尚景还是捏着鼻子,举起油壶把壶内豆油皆是仰头灌进口中,最后则是皱着眉头强行把豆油吞进腹中。

    经过昨天的适应之后,周尚景倒是不再剧烈呕吐了,但那种恶心感依然是极为强烈。

    …

    当周尚景看到宋承仁出现之后,老眼之中当即是闪过了一丝喜意,就好似看到了救星。阑

    但表面上,周尚景却还是表情平静,好不容易抑制住了身体与心理的恶心感之后,就一本正经的抬头问道:“你这般早就赶来见我,可是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

    见到周尚景这般情况之后,宋承仁心中有些好笑,但表面上也是肃容答道:“发生了一件大事!在南京城以东三十余里之外,有一道堤坝突然间崩塌了,引发了一场洪灾,方圆二十里范围之内皆是受到波及……最重要的是,那道堤坝的下游处就是一处皇庄,上百倾皇家庄田皆是被洪水淹没,可谓是颗粒无收,听说还淹死了几个皇庄佃农以及至少两个皇庄帮办太监。”

    闻言之后,周尚景不由是陷入沉思,目光闪烁不断,然后就转头看向章德承,道:“章神医,我与宋家主现在有紧要事情需要商议,却不知你是否可以回避一下?”

    若是寻常情况,章德承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要盯着周尚景继续大口饮油才行。

    但既然周尚景与宋承仁想要商议洪灾之事,这场洪灾又直接关系着百姓们的安危与福祉,所以章德承也就不再强求,只是把手中药碗放在周尚景的面前,叮嘱道:“与宋家主议事之际,周首辅也要记得趁热喝药,不仅是可以缓解你的恶心不适,也可以修补你因为不断呕吐排泄所损耗的元气。”

    说完,章德承就直接转身、快步离开了,不希望自己耽误了朝廷正事。

    然而,章德承完全没有想到,当他离开之后,周尚景与宋承仁二人所商议的内容,却并不是组织官府赈济洪灾难民,而尽是一些权谋算计之事。阑

    看着章德承离开书房之后,周尚景立刻转头追问道:“那处堤坝,是老旧之后自然崩塌的?还是人为破坏之后才崩塌的?”

    宋承仁摇头道:“现在还没有更详细的消息,但依我来看,十有八九就是被人挖掘破坏之后崩塌的!那处堤坝位于皇庄上游,在皇庄太监的强行要求之下,几乎每年都要修固一次,修固之际也不敢随意偷工减料,又哪里会这般轻易的不堪重用、老旧崩塌?”

    周尚景皱眉问道:“那……是否是南直隶境内的缙绅豪族所为?毕竟缙绅们现在与皇庄太监势同水火,也一向是胆大妄为……”

    宋承仁再次摇头道:“也不可能!缙绅们若是做这种事情,不可能不通知我,就算是某家缙绅私下里擅自行事,我也不可能毫无察觉!”

    周尚景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只可能会是七皇子的动作了!‘赵党,就算是另有所图,想要把水搅混,也不可能会祸害庄田!他们很清楚赵俊臣现在有多么重视粮食收成!皇庄虽然有各种弊处,但至少是在老实种植粮食,而不是只顾着种植棉花、桑树等物,而且霍正源就算是心性有所变化,也绝无可能立刻就拥有这般魄力!”

    顿了顿后,周尚景笑容愈发冰冷,道:“老夫早就想到,七皇子一定是私下里蓄养死士,否则他就不可能顺利推行各种秘密计划!而这一次的挖毁堤坝之事,既是敏感、又是关键,七皇子也不可能借用外部力量,必然是安排他所蓄养的那批死士动手!

    这段时间以来,老夫频频向他施压,意图之一就是想要逼着他别无选择,只能是派出死士、冒险行事!而现在,这些死士已经露出尾巴,正好是让咱们有机会一网打尽!然后就可以彻底斩断七皇子隐藏于暗处的死士势力,让他将来再也无法利用麾下死士使用各种阴暗手段,只能是与咱们堂堂正正的斗智斗法!”阑

    “说不定……还可以趁机抓到他私下蓄养死士的罪证把柄!”

    宋承仁也是面现冷笑,出声补充道。

    ……

    ……

第1420章.最后通牒.

    ……阑

    ……

    “接下来,该怎么做,你明白吧?”

    周尚景抬头向宋承仁问道。

    宋承仁点了点头,道:“我会向南京官府施压,以维持城内秩序为理由,让他们拒绝难民进入南京城内,以防是七皇子的麾下死士混在难民之中潜进城内!

    这样一来,那些死士如果还想要返回南京城内,就必须向城门守军证明身份来历!与此同时,派人紧紧盯着城门位置,密切监视所有进城人员,尽快寻到那批死士的踪迹!”

    顿了顿后,宋承仁补充道:“时至今日,七皇子麾下的那批死士,行踪特征已经非常明显了!他们必定是与七皇子同时期抵达南京城的,一直滞留在南京城内没有离开、随时待命,前几天他们秘密离开了南京城,奉命前去趁夜掘毁堤坝,而接下来这两天时间,他们又会秘密返回南京城……

    只要符合这些行踪特征,再加上死士们必然都是身强体壮、行动干练的汉子,很容易就可以锁定他们的大致范围!”阑

    周尚景点了点头,道:“还有一件事情!前天时候,七皇子曾是向老夫与你皆是送来一张名帖,邀请咱们在今天傍晚时候前往瞻园赴宴,估摸着南京城内各方势力皆是收到了他的邀请……

    但老夫今天晚上就不去赴宴了,一方面是要继续伪装病重麻痹于他,另一方面也确实是诊治过程太难受身体不适应,所以就由你代表老夫前往瞻园赴宴!

    赴宴之后,你有两项任务,其一是向七皇子继续施压,态度一定要尽量强硬,甚至可以暗含威胁,让他感受到危机感,逼着他尽快把麾下死士们召回南京城内,以防是那些死士一直躲在城外不敢回城,咱们的布置就会落空;其二是趁机与霍正源接触一下,试探‘赵党’的后续动向,老夫总感觉霍正源接下来会有大动作。”

    “明白了!”宋承仁点头答应之后,又摇头叹息道:“唉……我明明早就已经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却没想到现在还是要被你强推出来,站在风尖浪口的位置……”

    周尚景也是苦笑摇头,道:“没办法啊,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皆是后生可畏,又一个个皆是不懂分寸,咱们这些老家伙若是还想要稳住大局,就只能是抱团取暖了……所以啊,你就别想躲着闲着了。”

    *

    正如蒋枭的预判一般,因为南直隶境内地势平坦、且又河流密布的缘故,这场洪水的持续时间并不算长,大概一个多时辰之后就降低了水位,影响范围也不算太大,仅仅是下游处二三十里。阑

    三位赵府幕僚急切想要赶往南京城内与霍正源汇合,所以等到水位降低到脚踝位置、可以看清楚路面之后,他们就在胡枭等人的护送之下,冒险再次出发了。

    胡枭及其麾下亡命徒们常年在海上游荡劫掠,洪灾过后的这点水势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件小事,所以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历经千幸万苦之后,终于是在这一天的下午申时之前赶到了南京城。

    这个时候,已经有大量受洪灾影响的难民涌向了南京城,但因为宋承仁的施加压力,所以南京城门守备森严,以维持城内秩序为理由,拒绝任何难民进入城内,只在城外设立了两处粥棚,防止难民们饿死或者暴动。

    总而言之,无论是七皇子朱和坚,还是内阁首辅周尚景,都只是把这场洪灾视为是双方权力斗争的一处抓手,却根本不会在乎那些受灾百姓的安危与生计。

    相较于储位废立、江山稳固这种“大事”,千余名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百姓,就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但赵府三位幕僚拥有黄有容与霍正源的手令,进出南京城之际自然是不受影响。

    所以,他们不仅是顺利进入了南京城内,还把胡枭及其麾下的十余名亡命徒也皆是带进了城内。阑

    骑马进城之际,看着那些挤在城门附近的受灾难民,欧阳博摇头叹息道:“幸好是初夏时节,否则若是寒冬之际,这些百姓经此一劫之后,也不知还能活下来几人。”

    郭敏皱眉道:“咱们半路上遇到官府之人,听说这场洪灾主要是影响了下游处的一处皇庄,初步估算至少淹死了二十名皇庄佃农,还有两个皇庄帮办太监……那是南京境内规模最大的皇庄,管庄太监江大魏乃是司礼监一位实权太监的干儿子,还与南京镇守太监席成关系密切……

    经过这场洪灾之后,江大魏必然是要发疯的!再然后,南直隶境内的所有内廷宦官也会团结起来,全力搜寻掘毁堤坝的幕后之人,南直隶的局势必然是会愈发复杂,各方冲突也会愈发激烈,也不知会有多少人倒霉!”

    钱伯道表情森沉,咬牙道:“那些挖毁堤坝之人,手段也太阴毒了!不论他们想要干什么,却让咱们这些人也险些受到波及,差点就要沦为水鬼,实在是可恨!若是可以寻到他们,就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说完,钱伯道转头看向与他们一同进城的胡枭,表情狐疑道:“这位好汉,你们当真是没有发现那群挖毁堤坝之人的真实身份?”

    胡枭毫无犹豫的连连摇头,道:“我们当时也只是远远看到有一群人正在挖毁堤坝,但夜色太沉、距离太远,当时又急着赶去搭救各位,自然是看不清哪些人的具体情况。”

    胡枭极为精明,他选择向三位赵府幕僚隐瞒真相,主要是出于两层考虑,一方面是他还在进一步评估自己所掌握的情报究竟有多么重要,不愿意轻易泄底,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认为自己进入南京之后,一旦是表示自己掌握了关键情报,就会引起各方势力的关注,很容易就会失去自主、身不由己,所以他想再等到自己搜集到更多情报之后,再与郭敏达成交易。阑

    郭敏则是问道:“胡恩公,你们进入南京城之后,是否有落脚之处?若是不嫌弃的话,就由我来寻找一处环境舒适的客栈安置各位,而各位在南京城期间的所有花销,也皆是由我来负责,如何?”

    胡枭立刻摇头,道:“不必,我奉命保护郭老板,所以就继续跟在郭老板身边,但我麾下的这批兄弟们,皆是肆意放纵惯了,让他们自行寻找落脚之处就好!不过,我们也确实是囊中羞涩,若是郭老板愿意资助一些银子,自然是最好不过!”

    见胡枭还想要纠缠自己,郭敏不由是眉头一皱。

    但胡枭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郭敏也不好拒绝,只好是转头向钱伯道索要了一些银子转交给了胡枭,作为胡枭安置麾下亡命徒的花销。

    就这样,在说话之间,一行人已经进入了南京城内。

    进入南京城之后,胡枭扭头冲着身后一众亡命徒们打了一个眼色,这些亡命徒就直接告辞离开了。

    这些亡命徒的后续任务,就是在南京城内全力搜寻那伙挖毁堤坝之人的来历身份,胡枭认为那些挖毁堤坝之人最终必然会返回南京城内,所以只要是密切监视城门,就一定可以及时发现对方。阑

    而胡枭厚着脸皮跟在郭敏身边,一方面是保证自己随时能与郭敏联系,另一方面则是想要寻找机会为自己捞取更多好处。

    最重要的是,胡枭乃是当年“混世八枭”之中唯一的漏网之鱼,如今依然受到官府通缉,他藏身于郭敏身边,就可以最大程度的隐藏行迹、保证安全,最不济也可以及时发现危险。

    无论任何时候,胡枭都会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让自己位于最安全的位置。

    *

    而就在赵府三位幕僚与胡枭一行人进入南京城的时候,负责跟踪他们的那些“嘲风”死士却是心情急切。

    他们原本是想要同样进入南京城内继续追踪胡枭等人,却没想到南京官府竟是封锁了城门,严禁任何难民进入城内,而他们若是想要进入城内,就必须向城门守军证明身份才行。

    “关三哥,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要不要进入城内继续追踪对方?若是再多耽误一点时间,只怕是就要跟丢他们了!”阑

    看到城门附近的情况之后,一名“嘲风”死士向领头的关老三低声询问道。

    另一个“嘲风”死士则是犹豫道:“想要进城继续追踪对方,咱们就必须向城门守军证明身份才行!咱们倒是拥有两份手令,分别来自于七皇子殿下与南京守备太监府,自然是可以轻松入城,但我就是担心,咱们亮出这两份手令之后,就会引发不必要的关注,说不定还会暴露咱们‘嘲风’组织的存在!”

    关老三稍稍犹豫片刻后,很快就做出了决定,道:“拿出南京守备太监府的手令,尽快进入城内、继续追踪对方,绝对不能跟丢了他们!”

    见几位“嘲风”死士皆是有些犹豫,关老三倒也明白他们的心中顾虑。

    “嘲风”组织在历次行动之际,向来是以隐蔽自身行迹作为最优先考虑事项,极力避免引发任何不必要的关注。

    一旦是引发了不必要的关注,让“嘲风”组织出现了曝光风险,七皇子朱和坚就一定会弃车保帅、断尾求生,引发关注的“嘲风”死士皆是会直接灭口。

    不过,关老三也有必须冒险的理由。阑

    “我也不愿意引发任何关注……但各位兄弟,你们可要考虑清楚了,这一次的追踪任务,乃是出自枭爷的命令,枭爷颁布这项命令之际,态度极为郑重,显然是非常重视这件事情,若是咱们搞砸了这一次任务……”

    听到关老三的这般说法,几位“嘲风”死士思及蒋枭暴怒之后的惩罚手段,就皆是忍不住心中一冷、身体一颤。

    随后,“嘲风”死士们也就再无疑虑,一致同意了关老三的决定。

    接下来,关老三就拿出了南京镇守太监府的手令,表示他们是南京镇守太监席成的府中跑腿,向城门守军证明了身份,也顺利进入了南京城内,然后就开始继续追踪赵府三位幕僚与胡枭麾下的亡命徒。

    *

    然而,“嘲风”死士们却不知道,宋家之人这个时候也正在秘密监视城门附近的人员出入。

    当“嘲风”死士们拿出了南京守备太监府的手令之后,就立刻引起了宋家之人的关注。阑

    趁机彻底扑灭七皇子朱和坚手下的死士组织,乃是周尚景后续计划的关键一环。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寻到朱和坚私下蓄养死士的关键罪证,不仅是可以彻底断送朱和坚接任储位的希望,还可以直接把朱和坚送进中都凤阳府的宗人府大牢;最不济也可以彻底折断朱和坚的秘密臂助,让朱和坚将来再也无法施展那些不可见光的手段。

    所以,宋家家主宋承仁心中极为重视,甚至还让自己孙辈之中最为出息的宋继诚亲自盯着此事。

    在南直隶的年轻士子之中,宋继诚一向是名声不显,远不及从前的赵山才,也不及现在的吕德,这是因为宋继诚绝大多数时候都在京城国子监读书,并不是南京国子监应天书院的学生。

    若是论才学、心智、手腕,宋继诚作为宋家三代翘楚,倒也不逊色于赵山才、吕德二人多少。

    宋继诚也很重视这件事情,把这项任务视为是自己在周尚景与宋承仁面前展现能力的大好机会。

    所以,收到宋承仁的吩咐之后,宋继诚就亲自来到城门附近的一间酒楼,包下了这座酒楼的整个二楼,居高临下的密切关注着城门附近的情况。阑

    当“嘲风”死士手持南京镇守太监府的手令进入城内之后,宋继诚也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有人手持南京镇守太监府的手令进城了?”宋继诚面现冷笑,暗暗想道:“据我所知,那位七皇子殿下自从来到南京城之后,就与南京镇守太监席成关系密切、联系不断……这个时候,有一群行动有素的汉子,手持南京镇守太监府的手令进入南京城内,他们究竟是南京镇守太监的人?还是七皇子的人?”

    想到这里,宋继诚立刻吩咐道:“远远盯住那群人,若是他们返回城内之后没有前往南京镇守太监府,就表示他们大概率有问题!再把陆于通寻过来,他对南京镇守太监府的情况最为熟悉,那群人究竟是不是镇守太监府的人,他一看就会知道!”

    禀报消息的宋家管事答应一声之后,又说道:“除了这伙人之外,还有另一伙人手持南直隶巡抚黄有容的手令进入了城内,他们自称是东南巡阅使、大学士霍正源的府中幕僚!

    只不过……为首那三人确实像是幕僚模样,但他们的麾下护卫却是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看起来完全不似良民,而且那群护卫自从进入南京城之后,就立刻与霍正源的幕僚分开行动了,感觉也是极为可疑,公子您看咱们要不要也盯着他们?”

    宋继诚又是眉头一皱:“霍正源的人?‘赵党’与咱们也不是一路,最近还有背弃咱们擅自行动的迹象,自然也要盯住他们!任何可疑迹象,皆是不要放过!”

    *阑

    另一边,当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终于是与霍正源汇合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向霍正源详细讲诉了他们的途中经历,然后就是向霍正源请罪致歉。

    之所以是请罪致歉,一是因为他们耽误了时间,没能尽快与霍正源汇合,二是因为霍正源派往苏州向他们通报消息的那位随从霍远寿,以及另外两名随同他们行动的霍府随从,皆已经死在了半路上的那场洪水之中。

    “霍远寿也死了!?长命与保禄也失踪了?!”

    霍正源的表情又惊又怒,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

    当初霍正源离开京城、南下赴任东南巡阅使之际,除了赵俊臣借给他的三位幕僚以及这三位幕僚的跟班帮手之外,就只带着十位随从与护卫罢了。

    但此时此刻,这十位随从护卫之中,已经有三人死于两天之前的那场践踏事故,还有两人身受重伤,也未必可以保住性命,现在又有三名随从护卫在洪水之中或是淹死、或是失踪……

    这样一来,霍正源手下的十名随从与护卫,竟然只剩下两人还能侥幸活着!阑

    表情变幻良久之后,霍正源狠狠一砸桌子,低声怒吼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果然就像是江正所言一般,这个世界上,即便是你不想主动暗算别人,别人也会主动暗算于你!”

    欧阳博忍不住提醒道:“霍大学士,虽然咱们并不清楚究竟是何方势力蓄意掘毁堤坝,但这件事情应该是对方想要搅乱局势,为了嫁祸或者报复敌方势力,不大可能是刻意针对咱们!若是刻意针对咱们,他们完全可以半路截杀,没必要大动干戈的掘毁堤坝引发洪水。”

    霍正源冷笑不断,道:“即便只是遭受波及,那也是对方完全没有把咱们放在眼里、根本不在乎咱们的死活!所以咱们必须要出手报复,这件事情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说完,霍正源转头看向身侧客位的一名中年男子,态度强硬的逼问道:“钱大掌柜,你怎么看待此事?若是事到如今,你依然不愿意同意我的计划,那我就只能认为是……你们‘联合船行’已经放弃与我们‘赵党’合作了!”

    ……

    ……

第1421章.两把刀子.

    ……謴

    ……

    不需要欧阳博提醒,霍正源也知道,自己的幕僚与随从护卫只是遇到了一场无妄之灾罢了。

    但眼睁睁看着这些追随自己多年的心腹随从们,在短短两三天之间纷纷死于非命,这件事情依然是让霍正源大为震怒。

    这种震怒情绪是如此激烈,以至于明显压过了源自于心中本能的惶恐之意。

    与此同时,霍正源也想要利用这件事情为由头,再次向“联合船行”的南京大掌柜钱莱施加压力,强迫“联合船行”接下来全力支持自己。

    作为“联合船行”的南京大掌柜,钱莱本身也是南直隶境内的一位富商巨贾,后台是南京镇守太监席成。

    当初“联合船行”成立之后,钱莱就迅速看明白了大势所趋,第一时间就选择积极响应、公开加盟,于是赵俊臣也是投桃报李,让他全权负责“联合船行”在南京境内的所有商业活动。謴

    自那以后,钱莱的生意活动就愈发是顺风顺水了,仅仅是短短不到两年时间,身家财富就激增了三五成之多。

    可以说,钱莱是一位既有眼光、也有决断的聪明人。

    但这一次,钱莱却一直是犹豫不决,哪怕是面对霍正源的屡次施压,也依然是迟迟没有决定。

    沉默片刻后,钱莱苦笑道:“霍大学士,鄙人对赵阁臣一向是忠心耿耿,当然是愿意支持您在南直隶境内的一切行动,但有些事情鄙人实在是无法做主啊!您别看鄙人是‘联合船行’的南京大掌柜,但‘联合船行’乃是由数百位富商巨贾联合组建而成,一些小事情也就罢了,但若是遇到了大事情,就必须要由全体股东共同决策才行……

    容鄙人说一句不好听的实话,若是赵阁臣亲自现身,那任何事情都好说,以赵阁臣的声望与影响,绝大多数股东皆是不敢质疑他的决定,而您霍大学士……固然是赵阁臣的代言人,但终究不是赵阁臣本人,如今又想让‘联合船行’承担巨大风险、行大不韪之事,鄙人又岂敢轻易同意?”

    眼见霍正源表情愈发不快,钱莱又连忙补充道:“霍大学士,您也知道,鄙人的官场靠山乃是南京镇守太监席成,鄙人在南京境内的各项生意,也全是依仗席太监的鼎力支持,而您的这项计划明显是对皇庄太监不利,但鄙人却是至始至终也没有想过向席太监通报消息,仅凭这一点就足以是证明鄙人的诚意了!

    主要是您的这项计划,实在是风险太大了,会让‘联合船行’与缙绅豪族、皇庄太监们同时为敌……若是您的计划风险稍微小一点,鄙人就绝对不敢推诿怠慢!”謴

    见钱莱并没有屈服于自己的恐吓与施压,霍正源面色依然冷肃,但也在悄然间转换了谈判话术,不再只是一味的施压恐吓,而是开始与钱莱讲道理、分析利弊。

    “钱大掌柜的这些说辞,看似有几分道理,实际上皆是荒谬之言!你说‘联合船行’遇到大事之际需要全体股东共同决策,那我且问你,在‘联合船行’的众多股东之中,以哪几人的影响力最大?就是林云璞、戴逢福、白明宇这几人,对吧?而这两三个月以来,南京局势极为复杂,但为何他们这几人完全不打算亲自赶来南京主持大局?甚至是对南京局势之变化不闻不问?”

    闻言之后,钱莱的表情变幻不定,已经大致猜到了霍正源的言下之意。

    霍正源冷哼一声后,自问自答道:“很简单!就是因为南京局势太复杂了,庙堂各方势力皆是下场参与其中,而林云璞、戴逢福、白明宇这几人则是来历背景各有不同,想法立场也是截然不同,戴逢福明显是想要支持周首辅,而白明宇则是支持七皇子,林云璞相对中立……

    这般情况之下,他们几人相互牵制,谁也无法主导局势,谁也无法统一意见,所以就索性不再干涉南京局势,任由你钱大掌柜做主发挥!若是最终结果对‘联合船行’有利,那你钱大掌柜就算立功了,若是最终结果对‘联合船行’不利,那你钱大掌柜也同样要背黑锅!”

    说到这里,霍正源冷冷盯着钱莱,凝声道:“所以,钱大掌柜说自己无法做主,完全就是推诿借口,目前局势之下,反而是你自主权力最大的时候!而这种时候,钱大掌柜你其实只需要考虑一件事情就好,那就是自己究竟要如何做才是对‘联合船行’最为有利!

    在我看来,这个答案很简单,那就是与‘赵党’保持紧密合作,对‘联合船行’最为有利!若是‘赵党’最终赢了,你们‘联合船行’也会跟着获益,若是‘赵党’最终没赢,但只要赵阁臣还在庙堂之中执掌大权,你们‘联合船行’也依然是稳如泰山!可谓是稳赚不赔!謴

    钱大掌柜你应该也明白这一点,但你依然是迟迟无法决定,就只是因为你不敢得罪自己的官场靠山、南京镇守太监席成罢了!对不对?”

    “这、这……”

    被霍正源直接拆穿了心思,钱莱一时间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不由是讷讷无言。

    霍正源冷笑一声后,又说道:“正如钱大掌柜所言,你在南京京城的所有生意,全是依仗南京镇守太监席成的鼎力支持,若是失去了席成的庇护,甚至是引起了席成的敌视,你在南京境内就将是再无立足之地……所以你完全不敢得罪席成!毕竟,席成乃是南京镇守太监,权力足以是与南京六部相抗衡!

    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席成他很快就会失去权力!不仅是再无能力庇护于你,甚至也将再无能力打压于你!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南京镇守太监这个职务,很快就会沦为虚职、被陛下传旨撤消!”

    钱莱闻言之后,不由是面色大变,连忙追问道:“南京镇守太监很快就会沦为虚职?甚至还会彻底撤消?这、这怎么可能?”

    霍正源脸上笑意愈发冰冷,解释道:“从前南京镇守太监之所以是权力极大,主要是为了制衡南京六部,若是南京六部失去了权柄,那南京镇守太监的存在就显得格外碍眼了!謴

    钱大掌柜你也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南京六部的种种乱象,皆是源自于朝廷中枢的策划,但你所不知道的是,朝廷中枢之所以是故意让南京六部滋生乱象,并不是只想要敲打与惩戒南京六部,而是想要趁机收回南京六部的所有权柄!而如今,随着南直隶各界已经联名向朝廷中枢弹劾南京六部,朝廷中枢很快就会颁布政令,从南京六部收回所有权柄!

    正所谓兔死狗烹、过河拆桥……当南京六部失去了权柄之后,南京镇守太监自然也会同时失去权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是陛下与几位阁老当初所达成的协议之一!”

    朝廷中枢想要从南京六部收回权柄的事情,目前仍然是绝密消息,在德庆皇帝正式颁布相关旨意之前,霍正源原本是不该向任何人泄露相关消息。

    但此时,为了说服钱莱支持自己,霍正源却也顾不得继续保守机密了。

    顿了顿后,霍正源反问道:“那么,钱大掌柜你认为,当南京镇守太监失去权柄之后,你应该找谁来当自己的新靠山?”

    答案很简单,钱莱的最佳选择就是转投于赵俊臣门下,让自己成为“赵党”的白手套,有“联合船行”这层关系在,他想要转投赵俊臣也不是一件难事。

    但若是钱莱这个时候依然不愿意配合霍正源的计划,破坏了“赵党”在南直隶境内的布局,那他再想要转投赵俊臣就不会是一件易事了,至少霍正源这位“赵党”核心人物一定会全力反对。謴

    钱莱是一个聪明人,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点。

    于是,表情变幻良久之后,钱莱也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咬牙道:“既然霍大学士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不惜是向鄙人泄露了朝廷机密,如果鄙人还是推三阻四,那就太不识抬举了!”

    随后,钱莱深吸一口气,大声保证道:“鄙人豁出去了,全力支持霍大学士的后续计划!从明天开始,‘联合船行’就会依照霍大学士的吩咐,向外宣称缙绅豪族与皇庄太监的这场冲突,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各界各方的正常秩序,然后就是率领商人罢市、组织河工罢工、号召学子罢课,以敦促七皇子殿下与周首辅立刻解决此事!”

    听到钱莱的这般回应,霍正源终于是满意点头。

    与此同时,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刚刚才与霍正源汇合,还不清楚霍正源的心中想法与具体计划,闻言之后却纷纷是表情大变!

    商人罢市、河工罢工、学子罢课……这一系列事情叠加在一起,南京局势就一定是会迅速失控,影响之大已经不啻于一场民变了!

    而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七皇子朱和坚与首辅周尚景二人也将是再无退路!若是他们无法迅速平息缙绅豪族与皇庄太监的冲突矛盾,就一定会严重损害到他们二人的朝野声望!謴

    然而,七皇子朱和坚一定是会支持皇庄太监的,首辅周尚景支持缙绅豪族的立场也是不容动摇,所以他们二人若是想要迅速平息皇庄太监与缙绅豪族的冲突矛盾,就只能是全力攻讦对方、彻底压倒对方,也就会进一步激化双方矛盾。

    与此同时,“联合船行”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一定会被推上风尖浪口,引起七皇子朱和坚与首辅周尚景的共同敌视,所以也难怪钱莱刚才一直是犹豫不决、迟迟不能下定决心了。

    这个时候,钱莱虽然已经决定要全力支持霍正源的计划,但心中担忧依然是丝毫不减,忍不住又补充道:“不过,若是鄙人事后遭受各方报复,那霍大学士您可一定要及时出面为鄙人撑腰啊。”

    霍正源态度坚定的保证道:“不必担心,我一定会及时出面为你撑腰!而且,钱大掌柜你也不要看轻了自己,你乃是‘联合船行’的南京大掌柜,不论是七皇子殿下,还是那位周首辅,他们都不敢随意刁难你!

    不仅是因为‘联合船行’有赵阁臣撑腰,也是因为自从‘联合船行’创办之后,就已经成为了朝廷中枢的主要税源之一,他们若是敢动‘联合船行’,朝廷税入就会直接减少至少一成……朝廷开支越来越大,除了赵阁臣之外,谁也补不上这个窟窿,谁也承担不起这般责任!”

    *

    与霍正源商议了一些细节之后,钱莱很快就告辞离开了。謴

    为何配合霍正源的后续计划,钱莱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

    等到钱莱离开之后,霍正源也终于是向三位赵府幕僚详细解释了自己的真正计划。

    霍正源的性格已经有了明显转变,态度也是愈发强硬,不似从前一般好说话,但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皆是出自赵府,同样是代表着赵俊臣,所以霍正源必须要尽量争取他们的理解与支持。

    “各位不必担心‘联合船行’把事情闹大,率领商人罢市、组织河工罢工、号召学子罢课……这些事情只是引子罢了,只要我的计划一切顺利,很快就会引出一系列更大的乱子,彻底转移各方势力的注意力!

    事实上,我已经准备好了两把刀子,准备分别递给七皇子与周首辅,让他们使用这两把刀子捅进对方身体!但这两把刀子实在是太锋利了,一旦使用就会伤人伤己,我担心他们二人无法下定决心,所以才会驱使‘联合船行’故意把事情闹大,让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使用我递给他们的这两把刀子,把对方身体捅得鲜血淋漓……然后,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际,咱们才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咱们‘赵党’在南直隶境内的任务主要有二,其一是不能让七皇子顺利坐稳储位,其二是趁机夺取南京官场几个重要衙门的控制权,譬如是南京督察院与南京国子监等等,前者会让咱们与七皇子为敌,后者会让咱们与周首辅为敌,所以这场冲突迟早都会爆发,完全不必顾忌七皇子与周尚景的敌视……”

    闻言之后,欧阳博忍不住追问道:“却不知,霍大学士您所准备的这两把‘刀子’,分别是指什么?”謴

    霍正源冷笑道:“我准备递给七皇子的刀子,名为‘彻查缙绅瞒报田产’;而我准备递给周尚景的刀子,名为‘捏造圣旨’……七皇子为我送来了一张名帖,邀我今天傍晚前往瞻园赴宴,而我就打算利用这场晚宴的机会,把这两把刀子递给他们!”

    ……

    ……

第1422章.赴宴途中.

    [【作者虫豸提示:如果章节内容错乱的话,关掉阅读模式即可正常】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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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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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自从被委任为东南巡阅使之后,霍正源就很清楚自己这个位置的敏感性与重要性。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可以随意调动天文数字的各类资源,可以擅自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台湾郑家、南洋各国等等境外势力进行沟通...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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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3章.阳谋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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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然后?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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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忠贤、刘瑾、汪直、王振,这四人号称是明朝四大权势宦官,他们依仗着皇帝宠信,在位期间皆是专擅朝政、打压异己、屡屡掀起诏狱,让外朝文臣们皆是苦不堪言。

    ……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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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按照官方说法,皇帝就...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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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然后呢?”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第1424章.宴无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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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见到朱和坚亲自现身相迎,霍正源与宋承仁二人皆是受宠若惊。

    虽然他们对朱和坚心存敌意,但朱和坚毕竟是有很大机会继任储君的皇子,这种态度可谓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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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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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然后?

    于是,霍...

    “然后呢?”

    ……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第1425章.小小震撼.

    ……说

    ……

    朱和坚与一众宾客陆续返回了瞻园正厅之后,依然是对宋承仁抱以极高礼遇,亲自安排宋承仁坐在了客位之首的位置。

    再等到众位宾客皆是落座之后,朱和坚也没有急于继续刁难宋承仁,反而是率先关心起了周尚景的身体状况。

    只见朱和坚先是转头狠狠瞪了几位皇庄太监一眼,示意他们不要抢先开口,然后又转头看向宋承仁,表情关切的问道:“宋前辈,晚辈也同时向周首辅送去了请帖,邀请他老人家今晚前来瞻园赴宴,但如今却没有见到周首辅的大驾光临,可是他的身体状况依然不好?”

    周尚景的身体状况究竟是好是坏,直接关系着南直隶局势的未来走向,也是南京各方势力近期以来最为关注的事情之一,所以听到朱和坚的询问之后,在场众人皆是紧紧盯着宋承仁,等待着宋承仁的回答。

    众人瞩目之下,宋承仁则是面无表情的答道:“周首辅的身体状况还算不错,虽然前些日子略有不适,但在章德承章神医的妙手回春之下已经逐渐无碍了,而他今晚没有赶来瞻园赴宴,也不是因为身体缘故,而是因为赵阁臣奉旨巡视辽东之后,辽东境内就陆续发生了好几件大事,京城中枢最近也是风云变幻、动荡不稳……

    周首辅乃是朝中百官之首,虽然人在南京,但也需要关注这些朝廷大事,所以他今晚就留在东园之内,想要写一份奏疏向陛下详细阐述自己对于辽东局势与京城局势的看法,也就没有时间赶来瞻园赴宴,还望七皇子殿下见谅一二。”说

    很显然,宋承仁还是在玩“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一套把戏,表面上是坚决否认周尚景的身体状况有问题,但他解释周尚景无法赴宴的具体缘由之际,理由却是极为牵强,完全不能服众。

    周尚景若是想要写奏疏向德庆皇帝阐述想法,为何今天白天不能写?明天不能写?偏偏要选在七皇子朱和坚设宴的时候?

    所以,宋承仁显然是在说谎!周尚景必然是因为别的原因无法赶到瞻园赴宴!

    而周尚景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坊间传言,很可能就是事实真相!

    这样一来,听到宋承仁的这般解释之后,许多人也就对相关传言愈发是深信不疑了。

    朱和坚生性多疑,原本也不会轻易上当,但因为有太子太师王保仁的提前旁证,所以最终还是受到了误导,闻言之后当即是心中稍安。

    只要周尚景病入膏肓的传言属实,那就意味着江南缙绅集团失去了掌舵人,也不必过于忌惮周尚景的高明手腕,毕竟周尚景这个时候一定是精力不济、自身难保,未必还有余力掌控局势,而朱和坚后续做事之际也就可以愈发大胆一些了。说

    想到这里,朱和坚面现惋惜,轻声叹道:“不能与周首辅相见、趁机向周首辅讨教、接受他老人家的教诲,实在是太可惜了,但既然周首辅是因为关心朝廷大事,所以才不能现身赴宴,那晚辈自然是不敢强求。”

    说话间,朱和坚再次转头瞥了那几位皇庄太监一眼。

    见到朱和坚的目光扫过之后,那几位皇庄太监当即是再无顾忌,纷纷是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再次攻讦起了宋承仁,态度也是愈发激烈。

    “殿下,依咱家的看法,那周尚景与宋承仁就是同党同伙,也参与了掘毁堤坝、淹没皇庄之事,所以就是做贼心虚、不敢现身!”

    “宋家主,你必须要给我们内廷一个合理解释,为何你宋家佃农会淹死在被掘毁的堤坝附近?被淹死之际手里还紧握着铁锹?究竟是不是你宋家之人掘毁了皇庄上游的堤坝?”

    “还需要什么解释?必然就是宋家之人在搞鬼!他早就看咱们这些管庄太监不顺眼了,前段时间也是他率领着全体缙绅与咱们为难,也早就是与咱们势同水火,只可惜一直没有占到便宜,所以他完全有动机掘毁堤坝、淹没皇庄,就是想要报复与警告咱们!”

    “七皇子殿下,您明察秋毫,一定要严惩宋家,他们故意损坏皇家田产,可谓是罪大恶极,与谋逆无异!”说

    听到一众皇庄太监的纷纷质疑与指责之后,宋承仁依然是面无表情,也没有直接回应。

    宋承仁乃是江南缙绅之首,曾经也是朝廷高层、封疆大吏,与这些皇庄太监当面争辩,简直就是自降身份。

    于是,宋承仁只是稍稍转头,扫视了不远处的众位缙绅一眼。

    随着宋承仁的目光示意,一部分地位较低的江南缙绅也纷纷是跳了出来,与皇庄太监们针锋相对。

    “江大魏,你失心疯了不成?你此前对宋老先生出言不逊的罪责尚未追究,如今更是恶意污蔑周首辅,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的资格?就算你是内廷之人,这种事情也不能善罢甘休!我一定会联合南京督察院,向朝廷中枢弹劾你以下犯上、跋扈妄为之罪行!”

    “凭什么只因为一具佃户尸体,就认定是宋家之人掘毁堤坝、淹没皇庄?这分明就是栽赃陷害!”

    “对啊!宋家拥有数千倾良田,佃户也有好几千人,只要有心人想要栽赃陷害,随意绑走几名佃户淹死于洪水之中,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宋家则是家大业大,不可能及时发现异常,只凭一具佃户尸体就向宋老家主泼脏水,实在是太牵强了!”说

    “要我说,这件事情说不定至始至终都是你们皇庄太监的自导自演,就是苦肉计罢了……”

    眼看着皇庄太监与江南缙绅之间的争执与冲突愈发激烈,局面也是愈发的混乱失控,却又是谁也无法占据上风,南京镇守太监席成终于是缓缓开口说话了。

    “其实,咱家也不相信是宋家主派人掘毁堤坝、淹没皇庄,但现在已经有一些间接证据把嫌疑指向宋家主,管庄太监们也皆是群情激愤,更还涉及了故意损害皇家财产之重罪,所以发现了宋家嫌疑之后,也不可无视、不可不察……”

    说到这里,席成抬头紧紧盯着宋承仁,缓缓道:“既然如此,咱家愿意派出几队锦衣卫,进驻宋家的各项产业与各处家宅,详细调查所有宋家子弟近段时间以来的具体动向,只要宋家问心无愧,想必很快就可以证明宋家之清白、洗清宋家的嫌疑,对宋家也是一件好事……宋家主认为如何?”

    席成乃是南京镇守太监、司礼监秉笔,在整个内廷之中也属于拔尖人物,手中权势足以是制衡南京六部,可谓是举足轻重。

    以席成的身份地位,倒是配得上宋承仁亲自出面应对了。

    更何况,席成的这项提议也是居心险恶,一旦是任由锦衣卫们进驻宋家产业与家宅之中搜查证据,那就算是原本没有任何问题,锦衣卫们也一定会调查出各种问题。说

    到了那个时候,宋家别说是洗清嫌疑、证明清白了,反而会坐实各种罪名。

    所以,宋承仁终于是缓缓回应道:“老夫身正不怕影子斜,宋家也是问心无愧,所以席镇守若是想要派出锦衣卫调查宋家,当然可以!然而……老夫虽然致仕了,但曾经也是朝廷从一品大员,老夫的两个犬子,一人是吏部尚书,另一人也是留职待任的从二品!

    依明律,凡京官及在外五品以上官有犯﹐奏闻请旨﹐不许擅问!老夫虽然也想要证明清白,却不愿意让席镇守与锦衣卫们直接触犯大明律令,否则老夫最终固然是证明了清白,却又让你们承担了骂名、背上了黑锅!这样吧,咱们立刻向朝廷中枢上呈奏疏,交由陛下定夺此事,只要陛下允许锦衣卫们搜查宋家,那我宋家就一定打开家门恭迎锦衣卫们的搜查,如何?”

    这一番话,当即就挡住了席成的后续招数。

    所有人皆是明白,以德庆皇帝的持稳性格,只要不是彻底急了眼,就绝对不会出动锦衣卫搜查宋家这种显贵世家的。

    席成冷笑一声,又问道:“多谢宋老先生的关心,竟然还想着维护我们内廷与锦衣卫的名声……不过,宋家固然是高门大户,咱家若是没有陛下旨意,也确实是不敢轻易冒犯,但宋家的佃户们总不是高门大户了吧?所以咱家也可以安排锦衣卫逐个审问宋家佃户,同样可以证明宋家之清白,如何?”

    宋承仁还是没有拒绝,但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当然可以!不过,皇庄太监们对我宋家敌意太深,而锦衣卫又与皇庄太监关系紧密,老夫担心锦衣卫受到皇庄太监的影响,审问宋家佃户之际会屈打成招、栽赃陷害,所以若是要审问宋家佃户,相关权责理应是交由南京官府,锦衣卫们只需是旁听记录就好!还有……审问宋家佃户之际,我宋家田产也会耽误农耕、影响收成,相关损失应该由谁来赔偿?”说

    *

    就这样,随着席成的出面表态,局面就从皇庄太监与缙绅豪族之间的激烈争辩,变成了席成与宋承仁二人之间的争锋相对。

    虽然是受到了各种指责与攻讦,但宋承仁依然是寸步不让、见招拆招,有理有据的化解了席成与皇庄太监们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然而,看到宋承仁这般寸步不让的表现之后,熟悉宋承仁做事风格的在场众人,却是纷纷感到奇怪。

    别看宋承仁在周尚景、章德承等人面前总是一副态度随和、谈笑无忌的模样,但此人实际做事之际向来是态度强硬,甚至可以说是咄咄逼人。

    简而言之,“寸步不让”、“见招拆招”这种做法看似是立场坚定,却从来都不是宋承仁的行事风格,“以眼还眼”、“反守为攻”这种更为强硬的态度,才是宋承仁一贯以来的做事习惯。

    而宋承仁此时此刻的种种表现,相较于他一贯以来的风格习惯,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软弱可欺。说

    实际上,宋承仁的“表现软弱”,是因为他这个时候还在等待周尚景的回信。

    因为出现了霍正源这个变数,而且霍正源的后续计划明显是想要推波助澜、进一步搅混局势、彻底引爆南直隶境内的所有矛盾,所以宋承仁心中有所顾虑,不知道自己在这般情况下是否还应该依照既定计划一般,采取咄咄逼人的态度、对七皇子朱和坚极限施压,担心自己的这种态度会让霍正源正中下怀。

    所以,宋承仁在进入瞻园赴宴之前,已经派人迅速返回东园,向周尚景通报了他与霍正源的会晤经过,就是想让周尚景尽快拿出主意,自己是否还需要执行既定计划、展现出更为强硬的态度。

    在收到周尚景的回信之前,宋承仁自然是要稍稍克制一下,不愿意彻底激化局势。

    瞻园与东园相距不远,周尚景也一向是极有决断,所以宋承仁也不需要克制太久。

    根据宋承仁的估算,周尚景应该很快就会给予自己回信。

    宋承仁的想法完全没错,就在他保持克制、拖延时间之际,一名宋家信使终于是赶到了瞻园,以周尚景的名义进入了瞻园正厅,递给了宋承仁一张纸条。说

    宋承仁展开纸条一看,却见纸条上只写着四个字,明显是周尚景的笔迹。

    这四个字是——“计划不变”!

    看到这四个字之后,宋承仁顿时是面现冷笑。

    这场晚宴,明显是针对于宋家的鸿门宴,而宋承仁为了顾全大局,却一直都在苦苦忍耐、极力克制。

    而现在,既然周尚景并不担心事情闹大,那他宋承仁也就不必隐忍克制,终于是可以任意发挥、完全依照自己的习惯风格做事了!

    于是,宋承仁就决定……给这位摆下鸿门宴的七皇子殿下,一点小小的缙绅震撼。

    “皇帝与缙绅共治天下”——这句话从来都不是开玩笑的!说

    *

    想到这里,宋承仁就不再理会席成的攻势,直接起身看向了七皇子朱和坚,扬声道:“殿下,正如内廷众位太监所言,不论是蓄意破坏堤坝引发洪水,还是故意损毁皇家田产,皆是足以让天下侧目之重罪!既然内廷众位太监已经认定了我宋家就是幕后罪魁,那为了查清真相、证明清白,老夫愿意率领宋家全体族人,主动进入锦衣卫的大牢,任由内廷与锦衣卫随意审问!”

    随着宋承仁的这般表态,在场的众位缙绅首先是纷纷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想明白了宋承仁的真实想法。

    于是,缙绅们也纷纷是起身表态。

    “蓄意破坏堤坝引发洪水、故意损毁皇家田产,这般罪行足以是诛连九族了!而我李家与宋家乃是世代姻亲,也在九族之中,若是宋家有事,那我李家也脱不开关系!所以我也愿意率领李家全体族人,与宋家一般主动进入锦衣卫的大牢,任由内廷与锦衣卫随意审问!”

    “我王家也是相同态度!还请锦衣卫尽快清空牢房,我王家的族人数量较多,若是锦衣卫们不能及时清空牢房,只怕是住不下我们王家的全体族人!”

    “这场盛会,我何家也是不甘人后!待这场晚宴结束之后,我就立刻召集全体族人,前往锦衣卫大牢赴会!”说

    就这样,短短片刻之间,已经有十七家影响力巨大的江南缙绅豪族纷纷站了出来,表示他们与宋家关系紧密,宋家有事就是他们有事,所以也要效仿宋家一般主动投身于锦衣卫大牢,交由内廷与锦衣卫审问!

    看到这些缙绅的争相表态之后,无论是七皇子朱和坚,还是太子太师王保仁,又或是南京镇守太监席成,一时间纷纷是表情大变。

    同时监禁与审问十八家江南豪族,所有人皆是清楚这种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就是江南局势的彻底失控!那就是民心尽失、天下大乱!那就是朝野各方的群起声讨!

    另一边,一直作壁上观的霍正源,看着宋承仁与一众缙绅们的有恃无恐,再看到朱和坚、王保仁、席成、以及一众皇庄太监的尴尬窘态,就知道自己不需要出面声援了。

    于是,霍正源只是面现微笑,表情平静的继续看戏。

    但与此同时,霍正源的目光深处,则是闪过了一丝忌惮与担忧。说

    这是因为,作为一个聪明人,霍正源早就推导出了朝廷格局的大致未来走势——虽然还有很多细节尚不清楚,也还有很多变数将会陆续出现,但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是——或迟或早,“赵党”也会成为江南缙绅集团的敌人。

    无论是赵俊臣目前正在力推的农务改革计划,还是霍正源目前正在筹备的远洋贸易垄断计划,又或是尚未展现成果的川盐开发计划,皆是会彻底激化“赵党”与江南缙绅集团的矛盾。

    所以,朱和坚目前所遭遇的尴尬窘境,“赵党”迟早也要遇上。

    但“赵党”未来究竟要如何化解江南缙绅集团的阻碍,霍正源还没有想到具体办法。

    或许,赵俊臣也同样没有什么好办法,目前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说

    ……

第1426章.骑虎难下.

    ……

    ……

    江南宋家,家主宋承仁乃是内阁首辅周尚景的至交好友,曾经的朝廷高层、封疆大吏,他的两个儿子分别是吏部尚书宋启文、以及留职待用的从二品宋启礼;

    皖南李家,家主李平倒是没什么特殊的,学问、能力、声誉皆是平常,但他有一位堂兄名叫李和,乃是当朝阁老、翰林院掌院大学士;

    南京王家,家主名为王佳禾,这个家族的特点就是“极善生养”,可谓是儿孙满堂,虽然没有几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但有大量子弟遍布于朝野各界,又有大量女儿孙女与各大势力联姻,被外界称作“蜘蛛王”,意为善于结网之意;

    苏北何家,族长乃是何廉,当世赫赫有名的大儒,曾经连续多年担任应天书院院长,前任太子太师何明也是他的同族兄弟,其家族历代以来屡有大儒出世,可谓是门生遍布天下;

    除此之外,还有皖北杜家、赣北白家、苏州张家……一个个也皆是不可小觑的显贵大族。

    这些缙绅豪族合在一起,自然是可以迸发出极为惊人的影响力。

    在朝堂之中,至少有两三成官员与这些缙绅豪族有着直接关系,或者是门生故吏,或者是沾亲带故,再不济也是同乡、同科、同窗;

    在民间,有成千上万的读书人算是他们的徒子徒孙,掌握着明朝士林的思想动态,绝大多数士子皆是对他们的说法深信不疑;

    与此同时,江南地区一向是朝廷的税赋重地,而江南税赋每年究竟能缴纳多少,也是由这些缙绅豪族说了算,若是这些缙绅豪族强行抵抗,江南税赋就会收不上来,整个庙堂就会乱套;

    而这个时候,看到这些缙绅大族的家主族长们皆是站了出来,纷纷表示要主动进入锦衣卫大牢、接受锦衣卫审问,即便是朱和坚一向是性子冷静,也立刻就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甚至还有些惊乱失措。

    如果只有宋家一家的话,朱和坚当然是敢于展现魄力,把宋家之人尽数交由锦衣卫审问。

    虽然这种做***让他与“周党”彻底撕破脸,但既然是“周党”主动算计自己,朱和坚也不会有任何顾忌与犹豫。

    但偏偏,现在是整整十八家缙绅豪族团结一心、联合表态、同进同退!

    如果朱和坚现在已经继承了大统、登基为皇帝的话,他也愿意表现出极大魄力,满足这十八家缙绅豪族的要求,把他们尽数送进锦衣卫大牢。

    大不了,直接出动禁军与厂卫控制局势就是。

    当年明太祖朱元章可以把南方缙绅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他朱和坚也绝对不差。

    但偏偏,朱和坚现在还不是皇帝,甚至还没有顺利接任储位,只是一个有机会上位的皇子罢了。

    所以,面对这十八家缙绅的联合表态、集体***,朱和坚就有些骑虎难下了!…

    宋承仁的态度很直白,既然你朱和坚暗中驱使内廷太监攻讦于宋家、往宋家身上泼脏水,那我宋家也不抵抗,直接束手待擒、主动把全体族人皆是交给锦衣卫审问。

    但江南境内的众多缙绅豪族相互间皆是沾亲带故,利益方面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你要整治我宋家,那其余的缙绅家族也一定脱不了干系,就索性全部交由你随意发落好了!

    这样一来,你朱和坚若是最终落实了我宋家之罪行,那江南境内的缙绅势力就会一扫而空,成千上万的朝廷官员与民间学子也会受到牵连,未来几年的江南税赋你也别想征收了,朝廷局势必然是彻底糜烂,这种责任你朱和坚有能力承担吗?

    反之,你朱和坚若是最终无法落实我宋家之罪行,那你就是迫害缙绅、欺辱豪族,必然是尽失民心、声名狼藉,你所引发的乱

    子也将是远大于太子朱和堉整治藩王的事情,到时候你还有什么资格继承储位?

    总而言之,当宋承仁站出来主动表态要把宋家之人全部送给锦衣卫审问之后,当各大缙绅家族团结一致纷纷响应之后,朱和坚就被逼到了墙角,也彻底失去了退路。

    这般情况下,朱和坚就只好是选择妥协退让,主动为宋家洗清嫌疑,公开表态掘毁堤坝、淹没皇庄之事与宋家毫无关系,尽量安抚宋承仁的恼怒,否则这件事情就绝无可能善罢甘休。

    朱和坚原本只是想要利用掘毁堤坝、淹没皇庄的罪行恐吓一下宋承仁,也趁机打击一下江南缙绅的嚣张气焰,倒也没想过彻底扳倒宋家。

    但现在,朱和坚则是发现,自己显然是低估了宋家对于缙绅豪族的号召力,也显然是低估了江南缙绅集团的利益一致与紧密联系。

    最重要的是,朱和坚完全低估了缙绅豪族的霸道不讲理!

    朱和坚本人也是霸道不讲理之辈,但他的不讲理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也就是容不下异己。

    而这些缙绅豪族的霸道不讲理,却是另一种情况,那就是“大而不能倒”、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是“有恃无恐”、是“你能奈我何”!

    相较于朱和坚的霸道,这些缙绅豪族的霸道才是真正的霸道!

    想到这里,朱和坚心中满是寒意,更是暗暗发誓,待自己将来继承大统之后,一定不会轻饶了这些江南缙绅!

    但现在,朱和坚只能是选择退让。

    只见朱和坚表情间满是诚惶诚恐,起身摆手道:“各位贤达,何必如此!何必如此!我是完全相信宋家清白的,宋家世代忠良、宋前辈也是德高望重,又岂能做出掘毁堤坝、淹没皇庄的事情?

    席镇守说是让锦衣卫调查宋家,也只是想要彻底证明宋家之清白,以防是影响宋家清誉罢了,全是一片好心……更何况,席镇守只是想要派出锦衣卫调查真相,却从来没有说过要把宋家之人送进锦衣卫大牢……”…

    宋承仁冷笑着追问道:“这么说,七皇子殿下是坚信我宋家无辜了?”

    朱和坚连连点头,道:“当然是深信不疑!”

    宋承仁却是得理不饶人,追问道:“老夫很感激殿下的信任,但掘毁堤坝、淹没皇庄的罪行实在是太重了,仅凭殿下一人之信任还是远远不够,既然现在已经有间接证据把嫌疑指向我宋家,那不论是为了严惩真凶,还是证明宋家清誉,皆是需要全力查明真相!

    我宋家确实是世代忠良,也算是江南缙绅之表率,所以就更应该以身作则,任由锦衣卫严刑审问,绝不能享有特权,然后才能向天下人展现朝廷之公正!”

    眼看着宋承仁依然是纠缠不休,一定要把全体江南缙绅送给锦衣卫审问,完全不愿意给自己留个台阶,朱和坚心中愈发记恨。

    但表面上,朱和坚则是愈发的态度谦卑,摇头道:“宋家主您也说了,只是一点间接证据罢了!我朝律法一向是公正严明,又岂能因为一点间接证据就随意问罪?您的这般表态,看似是想要体现了公正,但实则是破坏了朝廷律法,就算是最终证明了宋家之清白,也会引发更为恶劣之后果,绝不可行!绝不可行!”

    这番回答,也算是绵里藏针,一边是阻止了宋承仁的步步紧逼,一边又给宋承仁扣上了破坏大明律法的大帽子,暗示宋承仁只是为了维护宋家声誉,就不惜是动摇江山大局,也算是为自己争到了几分道理。

    然后,也不等宋承仁再次说话,朱和坚就转头看向了一众缙绅家主。

    今天这场晚宴,朱和坚总计邀请了二十家缙绅豪族赴宴参加,这二十家缙绅豪族皆是在江南境内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也皆是缙绅阶层的顶尖势

    力。

    而此时此刻,已经有十七家缙绅站出来表态支持宋家、展现了与宋家同进同退的立场,却还有两家缙绅势力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似乎是想要静观其变,又似乎是与宋家立场不同。

    这两家缙绅,分别是吕家与徐家。

    吕家家主名为吕佑节,也就是吕德的父亲,他此时没有站出来与江南缙绅们一同表态向朱和坚施压,大概是受到了儿子吕德的影响。

    至于徐家,就更是来历非凡了,乃是中山王徐达的后代旁支,朱和坚这段时间一直暂住于瞻园之内,而徐家就是瞻园的真正主人,在朱和坚抵达南京之后就搬到了别院,把瞻园暂借给了朱和坚使用。

    若论势力与影响,徐家丝毫不逊于宋家,甚至宋家在徐家面前也只能算是后起之秀,所以徐家完全不必看宋家的脸色,而且徐家与皇室之间一向是关系密切,不仅是缙绅阶层的一员,也位于勋贵阶层的拔尖之列,与江南缙绅的利益有许多不同之处,也同样不会为了维护宋家就与朱和坚为难。…

    而朱和坚此时把目光转向徐、吕两位家主,自然是希望这两人可以站出来为自己打圆场。

    见朱和坚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位置,徐、吕两位家主相互对视一眼之后,果然是纷纷起身表态。

    徐家家主徐敬先率先劝道:“宋老兄,适可而止吧!七皇子殿下所言有理,你这般表态看似是想要自证清白,但实则是把朝廷法度视若无物,还会让所有人皆是难堪无法下台!既然七皇子殿下已经表态相信宋家之清白,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吧!”

    说话间,徐敬先看向宋承仁的目光之中充满了警告意味。

    吕家家主吕佑节也点头道:“正是如此,何必把事情闹得无法收拾……”

    见到徐、吕两家陆续站出来打圆场,宋承仁眉头一皱,表情有些不满,但他也必须要给这二人一些面子。

    最终,宋承仁稍稍软化了态度,但也就是进三步退一步罢了,当场就向朱和坚提出了更多条件。

    “既然徐、吕两位家主也这般态度,那老夫自然是不敢再让殿下为难,不过……这件事情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首先,管庄太监江大魏只是因为一些经不起推敲的间接证据,就屡屡对老夫出言不逊,还诋毁了周首辅,这件事情应该如何处理?其次,堤坝掘毁、皇庄淹没的真相,是否还应该继续追查下去?又应该如何追查?最后……老夫还是要旧事重提,今天的事情再次证明了管庄太监的跋扈难治,所以老夫再次恳请殿下向朝廷请旨,削减裁撤南直隶境内的皇庄数量!”

    ……

    ……

    虫豸

第1427章.虎头蛇尾.

    ……翳

    ……

    宋承仁所提出的这三项条件,对于朱和坚而言皆是极为致命。

    若是严惩江大魏,那就意味着朱和坚无力庇护自己的内廷拥趸,也就意味着内廷太监们会对朱和坚的能力心存疑虑,不会再似从前一般毫无保留的支持朱和坚;

    至于掘毁堤坝、淹没皇庄的事情,自然是要继续调查下去,朱和坚非常放心蒋枭的办事能力,自信不会追查到自己身上,但重点是要如何调查此事。

    看宋承仁的态度,江南缙绅集团显然是想要插手调查事宜的,但这场决堤洪水原本就是朱和坚用来打压缙绅势力的引子,若是让江南缙绅集团插手了调查之事,那他们就一定会干涉调查结果,反过来利用这件事情打压朱和坚,而朱和坚到时候不仅是白忙活了一场,还给江南缙绅集团做了嫁衣,甚至是作茧自缚。

    还有裁撤削减南直隶境内皇庄数量之事,那就更为致命了,一旦是朱和坚同意了这项条件,那就意味着司礼监的离心离德,以及德庆皇帝的失望、不满、与震怒。

    总而言之,虽然宋承仁的强硬立场让朱和坚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也落于下风,但对于宋承仁所提出的这三项条件,朱和坚依然是一条也不会同意。翳

    当然,在表面上,朱和坚也不会直接拒绝,他摆下这场鸿门宴的同时,也早就备好了自己计划受挫之后的备用方案。

    朱和坚虽然是性格阴狠、做事不留余地,但他同样是一个心性谨慎之辈,向来是不打无准备之仗。

    譬如徐家家主徐敬先的登场赴宴,就是朱和坚所准备的后手之一。

    徐家乃是中山王徐达的后代分支,在江南缙绅之中一向是地位超然,并不会轻易下场参与任何争斗,在缙绅豪族与皇庄太监的这场冲突之中也一向是保持中立,但朱和坚今晚摆宴之际依然是连续给徐敬先送去了好几张名帖,几乎是强行把徐敬先邀来赴宴,就是为了让徐敬先可以在关键时候站出来帮自己打圆场。

    类似的备用方案,朱和坚还准备了好几个。

    此时,听到宋承仁所提出的三项条件之后,朱和坚当即是点了点头,道:“宋前辈所言有理,对于江大魏的出言不逊,晚辈同样是大为震怒,也一定会给宋前辈一个满意交代!”

    说到这里,朱和坚转头狠狠瞪了江大魏一眼之后,就向南京镇守太监席成扬声交代道:“席镇守,我虽然只是一名皇子,无权干涉内廷之事,但你乃是司礼监秉笔,自然是有资格惩治江大魏的罪责!这个贱奴屡次出言羞辱宋前辈、肆意诬陷周首辅,可谓是罪不容恕!所以,我希望你可以代表内廷出面严惩江大魏,一定要让他罪有应得!若是你庇护了他、轻饶了他,那我就一定会向父皇弹劾于你!”翳

    听到朱和坚的交代之后,席成脸上满是为难,但还是起身领命道:“请殿下放心,咱家一定会严惩江大魏,让他得到教训,也让宋家主满意……

    不过,咱家这些年来一直坐镇于南京,虽然是司礼监秉笔,但也就是一个加衔虚职罢了,就好似外朝臣子出任封疆大吏之际,往往会加衔一个尚书或者都御史的官位,但实际上并无资格插手六部与督察院的事务!所以,咱家在严惩江大魏之际,还是需要与内廷司礼监沟通一二,否则就有越权之嫌,还望殿下与宋家主稍稍宽限几天时日。”

    朱和坚面现不满,质问道:“这般做法,与拖延推诿何异?”

    席成连连摇头,道:“殿下明鉴,咱家绝不是想要拖延推诿,待今晚酒宴结束之后,咱家就会立刻监禁江大魏,夺走他的一切权力与活动自由,与内廷司礼监沟通之际,也会详细阐述江大魏的罪行,强烈建议司礼监革除江大魏的所有内廷职位与品衔,同时杖责一百、枷号一个月、发配于外围当差,想必司礼监一定会同意咱家的这项建议的,只是需要拖延几日时间罢了。”

    “革除职权、杖责一百、枷号一个月、发配于外围当差……”朱和坚轻轻点头道:“若是如此,倒也算是严惩了,至少能让江大魏丢掉半条性命!”

    随后,朱和坚转头看向宋承仁,依然是态度恭敬,问道:“宋前辈,席镇守对于江大魏的惩治方式,您可还有不满意之处?”

    把江大魏交给内廷方面惩处,说不定还要把江大魏押往京城受罚,表面上说是革除职权、杖责一百、枷号一个月、发配于外围当差,但实际上江大魏所受的杖罚与枷罚很可能就是做做样子罢了,根本伤不到江大魏的筋骨,至于革除职权、发配于外围当差,也可以等到风头过去之后再让江大魏恢复原职……翳

    所以,这种惩治方式,实际上就等于是彻底放过了江大魏。

    但在表面上,这种惩治方式也确实是挑不出任何毛病,因为江大魏原本就是内廷之人,理应是交由内廷惩治,外人插手此事皆是越权之罪。

    这也是江南缙绅们虽然是根深蒂固、权大势大,却总是无法压制皇庄太监的真正原因,因为他们的权势完全无法影响到内廷之事,所以管庄太监们也完全不怕与他们撕破脸。

    这般情况下,见到朱和坚与席成之间的配合演戏,宋承仁只是冷哼一声,既没有表态赞同,也没有出声反对。

    朱和坚笑吟吟道:“既然宋前辈没有反对,那江大魏的惩处就这样决定了!至于掘毁堤坝、淹没皇庄之事,自然是要继续追查下去,否则岂不是就要放过幕后真凶?但一场洪水之后,所有证据皆是遭到破坏,所以想要寻到这个幕后主使,必然是极为困难,这种情况下自然是需要大家群策群力,若是宋家主与众位贤达愿意出力协助,想必南京官府与锦衣卫们也绝对不会拒绝!”

    朱和坚很清楚,一旦是让江南缙绅集团插手调查之事,那江南缙绅集团就一定会利用此事反咬自己一口,但朱和坚对于这种情况同样是早有准备,所以他只给了江南缙绅集团“协助”调查之权,但具体调查之事依然是由锦衣卫主导。

    这样一来,若是江南缙绅集团协助调查之际对调查结果暗中动了手脚,朱和坚就可以迅速发现异常,甚至可以设局让江南缙绅集团跌进陷阱之中。翳

    有了今晚的教训之后,朱和坚下一次设局陷害之际,就绝不会任由宋承仁可以轻易联合全体缙绅向自己施压了。

    另一边,宋承仁轻轻点头,算是接受了朱和坚的这项让步。

    接下来,朱和坚又说道:“还有裁撤削减南直隶境内皇庄数量的事情,我这些日子也仔细考虑过了,然后……我就想起了赵俊臣赵阁臣曾经的一番高论!”

    见朱和坚突然间提到了赵俊臣,宋承仁不由一愣,完全想不透皇庄之事与赵俊臣有何关系,问道:“哦?赵阁臣的高论?赵阁臣近年来经常传出各种高论,可以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却不知道七皇子究竟是指赵阁臣的哪些高论?”

    朱和坚摇头失笑,道:“赵阁臣确实是有好为人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习惯,近年来说过许多惊人言论,晚辈对他的那些暴论并不是全部赞同,说什么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屁股决定脑袋……”

    说到这里,朱和坚表情间满是不以为然,似乎是完全不认同赵俊臣的这些言论。

    随后,朱和坚表情严肃了许多,又说道:“但赵阁臣还有一些高论,细细想来也是极有道理,譬如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又譬如是‘先搜集数据,再做出结论’……赵阁臣在庙堂之中与百官争辩之际,总是胜多败少,就是因为他总是可以拿出一份详细的调查结论,罗列出各种各样的统计数字,而百官们却只能搬出‘圣人曰’、‘我认为’、‘大概也许’这种说辞,自然就站不住根脚了。”翳

    宋承仁目光闪动,大概已经猜到了朱和坚的想法,但还是追问道:“七皇子殿下的意思是……”

    朱和坚挥手道:“现如今,缙绅们与管庄太监之间的矛盾,可谓是各说各有理,缙绅们说皇庄侵占良田、管庄太监则是说缙绅们欺压佃户,缙绅说皇庄庇护奸民,管庄太监又是说缙绅们藐视皇权、觊觎皇田……

    但就像是那些与赵阁臣争辩的百官一般,大家皆是凭借各自印象与偏见表达态度,至今谁也没有拿出详细数据与确凿证据来佐证自己的观点正确……

    我的意思是,等到五天时间之后,咱们可以邀请南京各界的所有贤达,聚集于南京贡院,然后让缙绅们与皇庄太监在各界贤达的旁观见证之下进行一场公开论辩!

    无论是各位缙绅,还是管庄太监,到时候皆是搬出详细数据与确凿证据以佐证自己的观点,双方矛盾究竟是谁占道理,世人旁听了这场论辩之后也一定是自有评断!

    而我是否应该恳请父皇下旨裁撤削减南直隶境内的皇庄数量,也由这场公开论辩的结果而定!否则,只是因为南直隶的缙绅豪族们看不顺眼皇庄,我就恳请父皇裁撤削减境内皇庄,感觉就像是朝廷中枢屈服于江南缙绅的施压一般,父皇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听到朱和坚的这一番表态之后,在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翳

    一方面,是因为朱和坚的这项提议极为新颖,所有人皆是深感意外;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朱和坚的这项提议对于皇庄太监极为不利,再考虑到朱和坚的立场偏向,这般提议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以江南缙绅集团的势力深厚,不论是收集对他们有利的证据,还是捏造对他们有利的证据,皆是轻而易举!

    所以,在这场公开论辩之际,江南缙绅集团完全可以搬出海量证据,以论证皇庄存在的祸害之大、以及江南缙绅的清白无辜。

    与此同时,绝大多数江南缙绅皆是拥有功名的读书人,还有好几位当代大儒坐镇,如果只论权势相争,江南缙绅们自然是难以压制皇庄太监,但若论能言善辩,江南缙绅们绝对可以把皇庄太监甩出十条街!

    在江南缙绅眼中,那些皇庄太监虽然也接受过内书堂的教育,但最多也就是认识几个字的半文盲罢了!

    这般情况下,让皇庄太监与缙绅们公开论辩,绝对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么?翳

    想到这里,宋承仁不可思议之余,也认真打量着朱和坚的表情变化,总觉得朱和坚似乎是另有算计,暗藏着某些阴谋诡计,所以才会这般信心满满。

    因为搞不清楚朱和坚的真实计划,宋承仁一时间反而是不敢轻易答应这项看似是己方大占便宜、有胜无败的提议。

    朱和坚则是根本不给他仔细思索的时间,再次追问道:“关于晚辈的这项提议,宋前辈认为如何?若是江南缙绅们确信自己占了道理,想必是绝对不惧于这场论辩的,反而是可以趁机酝酿声势,也让晚辈寻到充分理由向父皇请旨削减皇庄数量,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对不对?”

    见到朱和坚的这般态度,宋承仁愈发肯定朱和坚必然是暗藏着阴谋诡计,但在朱和坚的步步紧逼之下,宋承仁也确实没有理由拒绝这项提议。

    最终,宋承仁冷着脸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同意殿下的提议!缙绅们与皇庄太监之间的这场冲突,就等到五天时间之后,由南京贡院之内的公开论辩分出胜负对错!”

    朱和坚抚掌道:“正是如此,究竟谁对谁错,皇庄究竟该不该裁撤,就由五天之后南京贡院的那场论辩来决定,大家公开公平的辩出胜负,谁也不吃亏!”

    随后,朱和坚的目光又转向了一直旁观看戏的霍正源,问道:“与此同时,既然一切争议在五天时间之后就可以盖棺定论,那在双方准备这场论辩期间,南京局势理应是尽量平稳,不该是出现任何混乱,霍大学士认为如何?”翳

    这般表态,显然是在针对霍正源指使“联合船行”带头闹事的后续计划。

    在朱和坚的目光盯视之下,霍正源目光一闪,点头答应道:“自当如此!”

    点头答应之际,霍正源也在仔细观察朱和坚,就像是宋承仁一般,看着朱和坚胜券在握、掌控局势的表现,霍正源总感觉朱和坚另有图谋,但一时间也想不清楚朱和坚的真实图谋究竟是什么。

    就这样,随着宋承仁、霍正源这些聪明人纷纷陷入沉思,瞻园正厅之内也就陷入了短暂的安静沉默。

    事实上,为了应对周尚景的算计与打压,朱和坚总计准备了三项计划进行反击。

    其一是朱和坚自己所构想的计划,那就是掘毁堤坝、淹没皇庄,搅混局势、让皇庄太监成为受害者,趁机攻讦打压缙绅势力,但这项计划目前进展并不顺利了。

    至于第二项计划,则是由吕德所提,而这项计划的关键之处就在于这场公开论辩!翳

    除此之外,朱和坚还留着太子太师王保仁所提出的一项计划随时准备使用。

    看着宋承仁、霍正源等人的迟疑反应,朱和坚则是面现满意、微笑点头。

    但就在朱和坚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异变突生。

    因为这个突然发生的异变,瞻园之内的这场晚宴也是匆匆结束,可谓是虎头蛇尾。

    ……

    ……

第1428章.南京大案.

    ……咾

    ……

    “至于五天时间之后,这场公开论辩的具体安排……”

    就在朱和坚讲话之际,一名身穿六品官袍的老者悄然间进入了瞻园正厅之中。

    这位老者名叫易平,乃是应天府通判。

    看到易平的出现,朱和坚心中闪过了一丝疑惑与不满。

    今晚的这场瞻园宴会,朱和坚在南京官府之中只邀请了应天府尹谢庆,并没有邀请应天府通判易平。

    事实上,邀请应天府尹谢庆参加这场晚宴也只是礼节性的顺手之举罢了,目前的南京局势之下,谢庆虽然是南京父母官,却几乎是无法发挥任何作用,相较于周尚景、宋承仁、席成、王保仁、霍正源等等这些大人物,谢庆实在是无关紧要。咾

    谢庆赴宴之后,也深知自己的真实地位,一直是表现低调,可谓是鼻观口、口观心,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也不敢轻易发表任何意见,无论皇庄太监还是缙绅豪族,他皆是不敢得罪。

    而易平这个时候不经通报就闯进了宴会之中,虽然并没有引发太大动静,但依然是打断了朱和坚的讲话,也引起了朱和坚的心中不满。

    易平在进入瞻园正厅之际,原本也不愿意引起更多关注,可谓是蹑手蹑脚,却没想到七皇子朱和坚竟是这般耳聪目明,立刻就发现了他的行迹。

    注意到朱和坚的目光盯视,易平表情有些尴尬,连忙是冲着瞻园正厅之内的众位宾客不断拱手行礼,但也不愿意解释自己闯进宴会的具体理由,只是快步走到应天府尹谢庆的身边,向谢庆附耳轻声说了几句话。

    而谢庆听到易平的低声讲诉之后,则顿时是表情大变。

    见到这般情况,朱和坚与众位宾客就皆是猜到了易平的来意,必然是南京官府发生了某些大事,而且局势还非常紧迫,所以易平才会不顾规矩的闯进宴会之中,就是为了向应天府尹及时通报消息。

    想到这里,朱和坚与众位宾客原本也不是特别在意。咾

    有些事情,对于南京官府而言或许是一件大事,但对于在场众人而言或许就是一件小事,对于南京官府而言或许是关键至极,但对于在场众人而言或许就是事不关己。

    所以,朱和坚原本也不打算出声追问,而是准备继续向众位宾客讲话。

    只见朱和坚轻咳一声,继续道:“关于五天时间之后,那场论辩的具体安排……”

    然而,依然是不等朱和坚把话说完,就又有一人不经通报的悄然间进入了瞻园正厅,却是宋承仁的嫡孙宋继诚。

    宋继诚闯进宴会之后,同样是冲着厅内众人躬身行礼,但也同样是完全不打算解释自己闯入宴会的缘由,只是快步走到了宋承仁的身边,同样是附耳向宋承仁低声禀报。

    就像是应天府尹谢庆一般,宋承仁闻言之后也是表情微变。

    见到这般情况,朱和坚隐隐间已经意识到,易平刚才向谢庆所禀报的事情,与宋继诚现在正向宋承仁所禀报的事情,极有可能就是同一件事情,而且必然是一件真正的大事情,否则也不会同时惊动南京官府与宋家。咾

    想到这一点之后,朱和坚不由是暗暗留心,思索着自己应该如何打探消息,心不在焉的再次说道:“关于五天时间之后,那场公开论辩的具体安排……”

    下一刻,又有一人急匆匆的闯进了瞻园正厅之中。

    却是霍正源手下的赵府幕僚欧阳博。

    类似状况再一次发生,欧阳博首先是冲着厅内众人行礼致歉,然后也不解释原因,就匆匆跑到了霍正源的身边,向霍正源轻声说了几句。

    也像是谢庆与宋承仁一般,霍正源闻言之后同样是面色大变。

    见到相同情况不断发生,朱和坚不由是心情有些烦躁。

    不仅是因为自己的讲话被连续打断,也是因为此时此刻的南京城内必然是发生了某件大事,但在宋承仁、霍正源、谢庆等人纷纷收到消息之际,却唯有他一人依然被蒙在鼓里,这种感觉让朱和坚极不舒服。咾

    所以,朱和坚就打算中止原有话题,向宋承仁、霍正源、谢庆等人直接询问消息。

    但还是不等朱和坚开口,就再次有一人匆匆进入了瞻园正厅。

    而这一次闯进瞻园正厅之人,则是朱和坚的心腹护卫、“嘲风”组织的首领——郭守忠。

    看到郭守忠的匆匆现身,朱和坚的心情即是轻松、也是严肃。

    轻松是因为,郭守忠的突然间出现,就意味着自己一方也及时收到了消息,并没有被蒙在鼓里后知后觉。

    而严肃是因为……郭守忠的面色表情极为凝重,必然是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就在朱和坚暗暗猜测之际,郭守忠已经快步走到了朱和坚的身边,压低声音附耳禀报道:“殿下,发生了一件意外事故!在今天下午时候,一批‘嘲风’死士执行完了任务之后,不知为何提前返回了南京城,似乎是为了追踪一群与霍正源幕僚有关系、来历神秘的恶汉!咾

    但南京官府为了防止难民涌入,从今晨开始就封锁了城门,而那些‘嘲风’死士为了顺利进入城内,就向城门守军出示了席镇守的手令,却很快就被宋家之人给盯上了。”

    闻言之后,朱和坚也不由是面色大变,同样是压低音量、快声反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郭守忠皱眉答道:“虽然是被盯上了,但‘嘲风’死士们一向是训练有素、性子机警,而宋家派去跟踪他们的人,却只是几个本领寻常的家仆护院罢了,很快就让‘嘲风’死士发现了异常!

    ‘嘲风’死士原先也不想闹事,只想着设法甩掉宋家之人的尾随,但最终……宋家之人、‘嘲风’死士、还有那群来历不明的凶恶汉子,三方势力皆是发现了另外两方的存在,又因为那群凶恶汉子率先动手,引发了一场乱战,所有人皆是动了兵刃……

    因为这场乱战,‘嘲风’死士不仅是引起了关注,还被那群恶汉杀死了三人,目前已经带着同伴尸体躲到了咱们事先准备的藏身之处,暂时还算安全,但已经有了暴露形迹的风险!”

    听到郭守忠的这般回答,顿时是让朱和坚心头一紧。

    整件事情的经过,充满了扑朔迷离。咾

    “嘲风”死士所追踪的那些凶恶汉子究竟是什么来历?“嘲风”死士又为何要冒着暴露风险追踪他们?而这些凶恶汉子发现自己被人追踪之后,为何是反应这般激烈、直接动刀子杀人?宋家之人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这场乱战究竟是怎样引发的?

    这些事情,朱和坚皆是想不清楚,也完全不打算关心。

    对于朱和坚而言,当务之急就是不能让“嘲风”组织的存在曝光于天下!

    于是,朱和坚深吸一口气之后,冷声道:“你知道应该如何做!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人发现‘嘲风’组织的存在!若是出现了曝光风险,则立刻弃车保帅!”

    郭守忠则是表情为难,道:“这场三方乱战,死了十几个人,南京官府收到消息之后,已是传令全城戒严搜捕,所以许多事情皆是难以操办……”

    朱和坚冷哼道:“我不管事情有多么难办,但一定要办成!实在不行,就想办法把蒋枭也提前召回南京城内,由他负责处理此事!顺便是问一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麾下的‘嘲风’死士为何是提前返回城内,又为何要追踪那批来历神秘的恶汉!”

    闻言之后,郭守忠目光闪烁,心中满是怨意!咾

    蒋枭带人掘毁堤坝之后,就一直躲在城外的吕家别院,而选在这种时候把蒋枭提前召回南京城内,无疑是进一步增加了“嘲风”组织的暴露风险,但朱和坚依然是毫无犹豫的决定提前召回蒋枭,这就意味着朱和坚非常信任蒋枭的办事能力,认为只要让蒋枭出马,就可以迅速寻到办法、彻底解决“嘲风”组织暴露的风险。

    考虑到朱和坚一贯以来的谨慎与多疑,这种信任态度可谓是极为难得,也就让郭守忠心中极为嫉恨。

    但最终,郭守忠完全不敢置疑朱和坚的决定,当即是点头答应一声,然后就转身匆匆离开了瞻园正厅。

    *

    此时的瞻园正厅之内,就在朱和坚与郭守忠二人窃窃私语之际,应天府尹谢庆与应天府通判易平二人、宋家家主宋承仁与其嫡孙宋继诚二人、还有大学士霍正源与赵府幕僚欧阳博二人,也同样正在窃窃私语。

    就像是朱和坚的此前猜测一般,他们这个时候皆是正在谈论同一件事。

    只不过,他们的情报内容、思考方式、以及心中担忧,则是截然不同。咾

    *

    “南京城内发生了一场大规模械斗?一口气死了十几个人?而且绝大多数死伤之人还都是宋家的家仆护院?这、这……”

    听到应天府通判易平的禀报消息之后,府尹谢庆顿时是大为慌乱。

    在南京城内发生了这般死伤惨重的重大命案,谢庆身为父母官必然是脱不开关系,事后也一定会被朝廷中枢追究治理不善、滋生匪患的责任。

    重点是,在这场重大命案之中,宋家的家仆护院可谓是死伤惨重,他必须要给宋家一个交代才行!

    若是他不能给宋家一个交代,那宋家也许就要给他一个交代了!

    想到这里,谢庆连忙传令道:“快!立刻传令下去,全城戒严!再通知南京守军,协助官府搜捕全城,一定要把那些残害宋家家仆的悍匪一网打尽!”咾

    易平摇头道:“还望府尹大人见谅,因为事态紧急,下官已经越权宣布了戒严令,也通知了南京守军协助,但关键在于宋家的态度!”

    “宋家?”

    谢庆闻言之后表情又是一变。

    易平耐心解释道:“根据目击者所提供的情报,这场乱战虽然是让宋家之人死伤惨重,但并不是因为悍匪刻意针对宋家之人,而是宋家之人当时正在暗中监视两伙来历不明的悍匪,引起了这两伙悍匪的激烈反击!

    而且这两伙悍匪虽然是同时进入了南京城内,但似乎是背景来历并不相同,彼此间敌意极深,其中一股悍匪当时也正在秘密监视另一股悍匪,宋家之人则是同时尾随两者,最终也是因为宋家之人尾随监视之际露出了马脚,引发了这场乱斗,而在三方乱斗之际,这两队悍匪也是相互拔刀厮杀……

    总而言之,这件案子就是一团乱麻,真相也是迷雾重重,或许唯有向宋家询问消息,才可以稍稍寻到一部分真相,但宋家乃是高门大户,咱们不敢轻易上门问话,所以这种事情就只能是劳烦府尹大人您亲自出马了。”

    听到易平的这项要求之后,谢庆苦着脸点了点头。咾

    对于宋承仁这位江南缙绅之首,谢庆自觉矮了一头,一向是心存敬畏,也从来不敢深究宋家之事。

    但这一次,一场血案死了十几个人,绝大多数死者还皆是宋家的家仆护院,谢庆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宋承仁询问情况了。

    *

    与此同时,宋继诚也正在向宋承仁详细禀报事情经过。

    “……总而言之,这两伙悍匪的来历并不相同,前者是跟随霍正源的几位幕僚进入了南京城内,进城之后就立刻与霍正源的幕僚们分道扬镳了,而后者则是手持南京镇守太监府的手令,紧随其后的进入了南京城内,似乎是正在秘密监视前者。

    而孙儿当时正在密切监视城门附近的情况,发现这两伙人皆是形迹可疑、举止凶悍之后,就分别派人追踪他们!也很快就发现,手持南京镇守太监府手令的那伙悍匪,确实是正在暗中追踪前一伙悍匪!”

    “呵!南京镇守太监府、霍正源的幕僚……有趣!真有趣!”咾

    宋承仁双眼微眯,面现冷笑。

    宋继诚则是继续解释道:“只可惜,这两伙悍匪皆是极为机警,也皆是武艺高强,咱们派去追踪他们的人,固然是更为熟悉南京城的道路情况,但终究只是一些寻常的家仆护院罢了,不似这两伙悍匪一般训练有素,很快就被他们发现了破绽,又因为三方势力皆是戒心极重,各种意外频生之下,很快就引发了一场乱战!

    最终,就以咱们的人死伤最为惨重,派去尾随监视他们的十名家仆护院,当场就让这两伙悍匪杀掉了其中九人,仅有一人侥幸逃命……

    而这两伙悍匪相互间也是刀兵相向,各死了两三人!不过,咱们虽然是损失惨重,但也可以确定这两伙汉子一定是心中有鬼,否则也不至于发现自己被追踪之后就立刻动刀子杀人,也不至于奔逃躲藏之际还特意带走同伴尸体,显然是不愿意让人发现他们的真实来历!”

    谈及宋家的家仆护院死伤惨重之际,宋继诚依然是表情平静,丝毫不觉得惋惜。

    宋承仁倒是表情有些遗憾,但他并不是遗憾于宋家仆从的惨重死伤,而是遗憾于追踪之事的迅速败露,无法趁机收集更多的有用情报。

    只是死了几个家仆与护院罢了,以宋家的势力影响,立刻就可以补上这点损失。咾

    思索片刻后,宋承仁问道:“南京官府发现了这件事情之后,是否已经宣布了全城戒严?”

    宋继诚点头道:“不仅是立刻宣布了戒严令,还联系了南京守军,如今正在全城搜捕!”

    宋承仁轻轻点头,道:“向南京官府与南京守军传去消息,让他们在戒严与搜捕之际,稍稍松懈一些,不要把那两伙悍匪逼得太紧。”

    宋继诚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想明白了宋承仁的深意,点头道:“孙儿立刻就去安排。”

    说完,宋继诚也迅速转身离开了。

    周尚景与宋继诚所安排的这场布局,主要是为了揪出朱和坚麾下的死士组织,最好是趁机寻到朱和坚秘密蓄养死士的直接证据,最次也要把朱和坚的死士组织一网打尽,也就可以趁机折断朱和坚的秘密臂助,让他今后再也无法使用绝户灭口的手段。

    这般情况下,若是南京官府与南京守军的戒严搜捕行动过于严厉周密,只会让朱和坚的麾下死士们秘密隐藏起来,完全不敢冒头,也不敢随意行动。咾

    但若是这些死士发现南京官府与南京守军的搜捕行动看似是大动干戈,但实际上并不是特别周密的话,他们反而是有可能铤而走险,寻找机会逃出南京城。

    与此同时,宋家所发现的这两伙悍匪,皆是只有十余人数量,应该只是朱和坚麾下死士组织的一部分,绝不可能是全部。

    所以,只有等到这些死士“安然”逃出了南京城、与南京城外的更多死士“顺利”汇合之后,才是宋家出手一网打尽的最佳时机!

    *

    依然是与此同时,欧阳博也正在向霍正源轻声禀报他们这一方所掌握的情报消息。

    “……那伙恶汉的身份来历,皆是极为神秘,但显然是与赵阁臣交代于郭敏的机密任务有关系,昨夜又在洪水爆发之前及时救下了我们几人的性命,所以我们为了报答这项恩情,就把他们带到了南京城内……又因为他们的身份来历与郭敏的机密任务有关系,学生也不方便询问更多情况……关于这些事情,学生已经向霍大学士禀报过了!

    但就在稍早时间,那伙恶汉匆匆寻到了咱们的临时住所,还带着两具同伴尸体,说是他们进入南京城之后,就发现有人正在秘密监视他们,他们原本只是想要抓住监视之人,拷问他们的来历与意图,却没想到当时竟然有两批人马正在同时监视他们,前一批人似乎是宋家的人,也很容易对付,但另一批人却是极为棘手,抓获之际很快就闹出了人命,也引发了三方势力一场乱斗……咾

    此时此刻,这些恶汉就躲在咱们的临时住处,还带着两具尸体,而南京官府则是正在全城戒严搜捕,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现咱们藏匿凶徒的事情……霍大学士,这件事情极为紧急,咱们应该怎么办?”

    闻言之后,霍正源不由是表情大变、面色苍白。

    ……

    ……

第1429章.反客为主.

    ……劒

    ……

    霍正源只觉得自己点背命苦、时运不济。

    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想要前所未有的硬气一次、彻底展现自身魄力,结果他所碰到的对手皆是周尚景、朱和坚、宋承仁这样的强势大人物也就罢了,做事之际更是意外频发,不断考验着他心理承受能力的极限。

    尤其是这一次的事情,更是棘手至极。

    赵俊臣交代给郭敏的秘密任务究竟是什么,霍正源一直也没有追究打探,但他毕竟是一个聪明人,心中早就有所猜测。

    这段时间以来,南洋海盗突然间不再收取明朝远洋走私商人的保护费,频频劫掠明朝走私海船,而且每次劫掠事件皆是发生在郭敏从霍正源这里支走了大笔银子之后。

    这样一来,明朝的远洋走私商人们纷纷是损失惨重,也彻底失去了单干独行的勇气,或者是选择加盟了霍正源所组建的远洋舰队,或者是索性把自己的远洋海船折价卖给了霍正源,让霍正源所主持的远洋计划愈发是进展顺利。劒

    而且,自从胡枭进入南京城之后,就一直紧跟在郭敏身边,当郭敏与霍正源汇合之际,霍正源也亲自召见了胡枭,两人稍稍交流了几句。

    以霍正源的眼光见识,很快就从胡枭的言行气质之中,判断出此人绝对不是一个善茬,大概率是悍匪之流。

    再看胡枭的皮肤状态,肤色棕黑却不粗糙,显然是长期曝晒于阳光之下、生活于湿润环境之中,所以胡枭不仅是一个悍匪,而且还不是一个寻常的山匪、河匪,而是一个海盗!

    总而言之,霍正源虽然没有刻意打探郭敏的机密任务究竟为何,但他已经隐隐猜到,郭敏的机密任务大概率是与境外海盗有关系,而胡枭等人就是郭敏所暗中联系的海盗一员。

    这种事情,不仅是霍正源看出来了,欧阳博大概率也猜到了,但他们二人皆是看破不说破,依然是假装自己毫不知情。

    但现在,这些海盗竟然在南京城内一口气杀害了十好几人,绝大多数死者还是宋家的家仆与护院,而且这些海盗动手杀人之后,就立刻躲到了霍正源的临时住处……

    这般情况下,霍正源自然是不能再装糊涂了!劒

    一旦是让人发现了自己包庇海盗的事情,必然是会引发一场大麻烦。

    最重要的是,说不定还会让人顺藤摸瓜,发现了自己手下幕僚暗中勾结境外海盗劫掠明朝商贾的事情!

    到了那个时候,霍正源的远洋计划必然是要遭受重挫,他自己也将要彻底身败名裂!

    想到这里,霍正源自然是大为惊慌。

    这还是因为霍正源并不清楚郭敏的任务全貌,若是霍正源知道了郭敏的机密任务之中,不仅是包括了勾结境外海盗劫掠明朝商贾之事,还包括了秘密联系荷兰东印度公司、私下购买枪炮火药等等的事情,只怕是霍正源当场就要被吓破胆子,好不容易才展现一次的硬气与魄力,也当场就要消散不见。

    深吸一口气之后,霍正源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低声问道:“那些海盗……我是说那些来历不明的恶汉,他们现在是怎样的情况?”

    欧阳博答道:“那些恶汉现在皆是惊慌失措,不断恳求咱们一定要想办法庇护他们,把他们安全送到南京城外。”劒

    霍正源冷笑一声,又问道:“郭敏是什么意思?那些恶汉是否可以随意处置?

    所谓“随意处置”,其实就是杀人灭口!

    对于霍正源而言,目前的最佳处理方式就是尽快把这些海盗尽数灭口!

    虽然霍正源也有办法掩护那些海盗从南京城脱身,但风险实在是太大了,稍有不慎就会让人抓个现行。

    相较而言,还是杀人灭口的手段更为合适。

    只要把这些海盗尽数灭口,就可以杜绝各方势力顺藤摸瓜发现更多不能曝光的事情,霍正源也才可以真正的再无后顾之忧。

    欧阳博显然是明白霍正源的意思,点头道:“郭敏的意思是,这些来历不明的恶汉皆是可以随意处理,杀人灭口也无妨,我也已经派人去购买了一小包砒霜待用……劒

    只不过,那群恶汉的头目,也就是那个胡有义,性子极为油滑奸诈,只怕是不容易下手,而且这些恶汉一个个皆是身强力壮、武艺高强,行事之际更是肆无忌惮,一旦是咱们灭口之际被他们发现了破绽,只怕是就会立刻遭受反噬!”

    霍正源目光一闪,吩咐道:“既然如此,那就暂且先不要下手,待我回去之后见机行事!你先去稳住那些恶汉,不要让他们心中起疑,同时还要全力隐藏他们的行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咱们包庇他们的事情!

    南京城内发生了这般大案,南京官府一定会联合南京守军戒严搜捕,若是南京城的衙役守军们搜到了咱们的住处,你一定要态度强硬的赶走他们!以咱们的身份背景,拒绝官府搜查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欧阳博点头答应之后,也转身离开了瞻园正厅。

    *

    就这样,因为易平、宋继诚、欧阳博、郭守忠四人的陆续闯入,以及这四人分别与谢庆、宋承仁、霍正源、朱和坚之间的窃窃私语,瞻园之内的这场夜宴也就毫无预兆的暂时中断了。

    众位宾客这个时候也猜到了一定是南京城内发生了某件大事,所有人皆是相互议论、暗暗猜测,就连五天之后的那场公开论辩也不再受到关注。劒

    再等到易平、宋继诚、欧阳博、郭守忠四人各自领命之后陆续离开,瞻园夜宴也终于是得以继续。

    但这个时候,不论是朱和坚这位宴会主人,还是霍正源、宋承仁、谢庆等等这些宴会宾客,所有人皆已是心不在焉,急切想要结束这场晚宴、尽快脱身离开。

    所有人皆是心意一致的情况下,这场晚宴自然是不会持续太久,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就已是虎头蛇尾的宣布结束了。

    却说,霍正源与朱和坚皆是心不在焉的相互告辞之后,就匆匆离开了瞻园,马不停蹄的返回了自己在南京城内的临时住所。

    霍正源的临时住所,乃是城南僻静位置的一处中型院落,有七八间屋子,可以住下二三十人。

    然而,当霍正源迈步进入院内之后,却发现院落之中静悄悄的,一点人声也听不到,所有房间皆是熄了灯火漆黑一片,唯有正屋之中还可以看到灯光与人影。

    见到这般情况,霍正源面色微变,当即是转身想要离开!劒

    但已经晚了。

    霍正源刚刚转身,就看到两名凶神恶煞的汉子已经闪身于院门位置,挡住了自己的退路。

    而霍正源身边仅剩的那一位随从霍长乐,也让一名恶汉用短刀抵住了脖子。

    下一刻,院落正屋之中,就响起了胡枭的笑声。

    “霍大学士,这里是你的住处,你为何刚来了就要走?心虚什么呢?”

    说话间,胡枭已经迈步走出了正屋,大咧咧的站在正屋门口位置,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霍正源。

    与此同时,胡枭手上还拎着一个小纸包,不断的晃来晃去。劒

    看到胡枭手里的这个小纸包之后,霍正源又是面色一变,已是大致猜到了现在的情况。

    很显然,胡枭手里的这个小纸包,就是欧阳博派人购买的砒霜,原本是想要用来杀人灭口,下毒害死胡枭及其手下海盗。

    但也许是欧阳博做事不够谨慎,竟然被胡枭及其手下海盗发现了马脚,所以他们就当场翻脸、反客为主,强行控制了霍正源的临时住所与手下众人。

    胡枭及其手下一众海盗,原本就皆是性情凶悍、武艺高强,而霍正源的手下众人,则是因为一场践踏事故与一场洪水之劫而死伤惨重,现在只剩下了六七人,不仅是悍勇与武力远远不及一众海盗,人数方面也处于劣势,自然是毫无反抗之力。

    而霍正源这个时候返回住处,也就是自投罗网了。

    想到这里,霍正源心中满是怨气,暗暗骂道:“欧阳博啊欧阳博!看你平日里做事也算是干练谨慎,为何在关键时候竟是闹出了这般纰漏!竟然让我身陷于海盗之手!当真是害死我了!”

    实际上,霍正源的心中猜想并不是完全正确,也误会了欧阳博。劒

    作为当年的“混世八枭”之一、现在的南洋海盗头目,胡枭可以安然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他极善于出卖与背叛别人。

    也正是因为胡枭极善于出卖与背叛别人,所以胡枭也一直提防着别人出卖与背叛自己。

    当胡枭得知自己手下的海盗们在南京城内犯下一场大案之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霍正源、郭敏等人有可能会出卖自己、杀人灭口的情况。

    所以,他首先是装作惊慌失措、毫无主见的模样,默许了欧阳博离开这里,赶去瞻园向霍正源通报消息,就是为了误导霍正源,让霍正源误以为他这个时候已经破胆失神,只是一心想要寻求庇护,霍正源也就会毫无戒心的返回住处。

    而等到欧阳博赶往瞻园通报消息之后,胡枭则是迅速翻脸发难,率领一众海盗控制了霍正源的临时住所、挟持了霍正源的手下众人,再等到欧阳博返回这里之后,也当场就成为了胡枭的阶下囚。

    再然后,胡枭搜身欧阳博的时候,又发现了欧阳博随身携带的这一包砒霜,也就证实了霍正源等人想要杀人灭口的想法。

    也就是说,胡枭并不是因为发现了这包砒霜,所以才决定翻脸的,而是他抢先一步翻脸之后,才发现了这包砒霜的存在。劒

    欧阳博做事之际并没有任何纰漏,只是完全低估了胡枭的奸诈与果断。

    霍正源此时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是表情变幻片刻之后,就主动走到了胡枭身前,皱眉厉声质问道:“胡有义!你究竟想要干什么?这里可是天子治下的南京城!本官乃是当朝大学士!

    你手下的那些人,原本就已经闹出了大乱子,本官原本还想着如何庇护你们,掩护你们逃离南京官府的追捕,却没想到你们是这般的无礼失智,竟然恩将仇报、反过来想要挟持本官!

    但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失去了本官的出手协助,你们就绝无机会逃脱南京官府的追捕!你们现在的这般做法,是想要自取灭亡不成?”

    胡枭讥讽道:“哈!没想到像您这样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竟然也愿意在关键时候出手庇护我们这些个小人物,而不是把我们视为麻烦、只想着杀人灭口,我还真是有些感动了!”

    说话间,胡枭再次晃了晃手里的那一包砒霜,道:“霍大学士,您是满腹经纶的大儒,而我就是一个不认识多少大字的悍匪,但有些事情,反而是我这种悍匪更为精通!教您一个诀窍,用砒霜杀人的手段早就过时了,因为砒霜放多了会有甜味,放少了则是毒性不足,只需是尽快催吐就可以解毒大半,如今最流行的做法是把乖鱼的卵巢与肝脏混在食物之中下毒……哦,霍大学士您大概不知道乖鱼是什么东西,这是广东那边的叫法,江南这边应该是叫河豚!”

    拆穿了霍正源的虚伪之后,胡枭继续冷笑道:“至于说我们恩将仇报……就在昨天晚上,我们这些人才刚刚冒着性命危险,从一场洪水之中救下了您的三位幕僚,所以‘恩将仇报’这四个字,还真轮不到我们这些悍匪……若论心狠手辣、翻脸无情,我们可不是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对手!”劒

    听到胡枭的屡屡讥讽,霍正源冷哼一声,完全不打算回应,只是冷冷盯着胡枭表演,也完全不觉得畏惧。

    经过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后,霍正源这个时候已经稍稍恢复了冷静,也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之处。

    现在南京官府与南京守军已经封锁了城门、正在全城收捕胡枭等人,胡枭就算是奸猾似鬼,这个时候也是寻不到逃路,所以他只能指望自己出面庇护他们、掩护他们逃离南京城。

    这般情况下,胡枭除非是想要同归于尽,否则他就算是挟持了自己,也绝对不敢伤害自己,依然是有求于自己,所以这场挟持就只是胡枭讨价还价的手段罢了。

    思及此处,霍正源也就不再胆怯,只是冷冷打量了胡枭许久之后,就率先迈步走向正屋,一边走一边说道:“去屋子里谈话吧!眼下南京官府正在全城搜捕你们,若是你们还想要顺利脱逃,就不要闹出太大动静,否则我也护不了你们!”

    说话间,霍正源已经迈步进入了院落正屋,然后就看到欧阳博、郭敏、钱伯道三位赵府幕僚皆是苦着脸坐在一旁,而他们身后则是各站着一名海盗持刀威胁。

    看到这般情况,霍正源再次冷哼一声,然后就自顾自的坐在了主位之上,好似自己依然是这处院落的主人与掌控者。劒

    见到霍正源这般有恃无恐,胡枭面色有些难看,只觉得进退两难。

    就正如霍正源的推测一般,胡枭是一个惜命之人,他现在只盼着霍正源出手相助、帮他顺利脱身躲劫,所以他根本不敢伤害霍正源,也根本不敢与霍正源彻底翻脸。

    文人与武人之间,向来是这样相互克制,有时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有时候则是强人遇到官、有力无处使。

    就这样,表情变幻片刻之后,胡枭也转身走到了霍正源的身前。

    但这一次,胡枭已经软化了姿态,摆出了有求于人的模样,拱手道:“霍大学士,咱们之间也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您可一定要救救我们,以您的身份地位,掩护我们逃离南京城一定是举手之劳,对不对?”

    霍正源冷声道:“事情哪有这般简单!如今南京城内局势错综复杂,各方势力相互牵制,本官也被不少人暗中盯着,甚至……说不定已经让人发现了你们藏身于此的事情!想要掩护你们逃离南京城,对本官而言也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

    胡枭也不藏着捏着,嘿嘿笑道:“虽然我与兄弟们昨晚曾是出手救下了您那几位幕僚的性命,但咱们都是很实际的人,我这个时候也不敢挟恩自重,所以……只要霍大学士您愿意帮助我们逃离南京城,那我也会付出报酬,绝对让霍大学士满意!”劒

    霍正源微微一愣,问道:“报酬?你能拿出什么报酬?”

    胡枭再次嘿嘿一笑,详细解释道:“事实上,昨晚的那场洪水,乃是有一伙人趁夜蓄意掘毁堤坝所致,而我的一位兄弟,就亲眼目睹了当时那一伙人正在掘毁堤坝的场景,还记下了那两个领头之人的身材相貌!”

    听到胡枭的这般说法,霍正源不由是表情微变,神色也专注了起来。

    胡枭又说道:“至于今天这场乱子,若是不出意料的话,应该就是我的兄弟们不知为何露出了马脚,被掘毁堤坝的那伙人给盯上了!

    那些人皆是训练有素、武艺高强,您的三位幕僚们昨晚途径堤坝附近之际,发现道路泥泞有异常,就派了两个随从前往堤坝方向查探情况,却让他们迅速发现了踪迹,然后就是活捉、拷问、灭口,手法一气呵成,非常干净利落!

    而我仔细想来,唯有掘毁堤坝的那一伙人,才有能力与我的兄弟们相互厮杀不落下风!也唯有那一伙人,与我们一样是心中有鬼不敢见光!所以,只要霍大学士您愿意协助我们逃过此劫,那我们就想办法为您寻到那伙掘毁堤坝之人,如何?”

    ……劒

    ……

第1430章.态度反转.

    ……蓀

    ……

    表态之际,胡枭的态度有恃无恐,似乎是认定了霍正源一定会因为自己的报酬而心动。

    但实际上,胡枭心情是有些忐忑的,因为他并不清楚自己所掌握的情报究竟有多值钱,这也是胡枭此前一直对霍正源、郭敏等人隐瞒消息的原因之一。

    不过,霍正源则是非常清楚,朱和坚与周尚景两派如今正在围绕着掘堤引洪之事而明争暗斗、激烈交锋!

    只要霍正源可以确认幕后主使的身份,甚至是趁机寻到一些确凿证据,那他就可以完全操控这场争锋的胜负走向,甚至还可以直接决定储君废立之事。

    所以,胡枭所掌握的情报消息,不仅是极为值钱,而且价格之高还要远远超出胡枭的想象极限。

    因为局势紧迫的缘故,霍正源也不打算欲擒故纵、趁机压价,而是皱眉直接问道:“那你有多少把握可以寻到那伙掘毁堤坝之人?尤其是那两个领头之人?”蓀

    见霍正源开始关心自己履行承诺的能力,胡枭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保证道:“我虽然不敢说是一定可以帮助霍大学士寻到那些掘毁堤坝之人,但也有八九成把握!”

    霍正源却是全然不信:“你的手下只是昨天晚上远远看见了那两个领头之人一眼、又在今天傍晚与其中几人交手厮杀了一场罢了,却完全不清楚他们的身份来历、去向下落、任务意图!又如何有八九成把握寻到他们?”

    胡枭笑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他们是不能见光之人,最善于躲避你们官方的搜寻与关注,而我们也同样是不能见光之人,反而是更容易寻到他们。”

    见霍正源依然是不大相信,胡枭表情无奈,详细解释道:“简而言之,因为我们与他们皆是不敢见光,所以许多想法也就有相似之处,譬如是如何隐藏行踪、譬如是如何收集情报,又譬如是如何处理伤势与尸体、再譬如是如何藏匿与运送兵器……这些手法,我们与他们并不会有太大区别,只要推己及人,很容易就可以发现他们的踪迹;

    还有就是,南京城内也有本地帮会,就是一群游手好闲、敲诈勒索来往商旅的混子,这些混子看似是一无是处,但他们眼力却是极好,谁能招惹谁又不能招惹,他们几乎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若是南京城内近期出现了一批不能招惹的陌生人,也很容易就可以从他们那里收集到更多情报……当然,在官府之人面前,那些混子必然是有所隐瞒,也唯有我们可以让他们毫无保留的全部交代出来……”

    说到这里,为了加深自己的说服力,胡枭又说道:“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追踪办法,胡某皆是极为擅长!明人不说暗话,霍大学士您应该已经猜到了胡某人的真实身份,没错!胡某就是一个南洋海盗!但霍大学士您并不知道的是,胡某在海盗团伙之中,一向是负责执行家法的!

    若是有某个海盗背叛团伙、私吞财宝之后潜逃,就是由胡某出马负责追杀!时至今日,胡某执行这种任务之际就从未失手过,哪怕是南洋各国局势复杂,那些叛徒的潜逃办法极多,很容易隐藏身份,但也从未有任何人逃出过胡某的手掌心!”蓀

    霍正源目光闪烁片刻之后,点头道:“好!既然如此,只要你想办法为我寻到那伙掘毁堤坝之人,那我就帮你躲过这场风波,让你们可以顺利离开南京城!”

    胡枭则是连连摇头,道:“不不不!霍大学士您误会了!胡某的意思是,您先帮着我们潜逃出南京城,待这阵子风头过去之后,我们再帮您寻到那伙掘毁堤坝之人!否则很容易让我们暴露于官府的搜捕之下!”

    霍正源也是摇头,道:“不行!你首先为我寻到那伙掘毁堤坝之人,然后我再帮你们离开南京城!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商议余地!等这场风波过去之后,那伙人说不定也已经远远逃离了南京城,又要去何处寻找他们?

    更何况,有些事情,是否办成并不重要,是否赶在正确时机办成才是最为重要!若是彻底错过时机,这项交易对我而言也就没有多少价值了!”

    胡枭皱眉道:“但……若是这样的话,我们就需要一直躲藏在霍大学士身边,就会持续有泄露行迹的风险!如果让官府发现了霍大学士您一直在包庇我们,对您而言也是一个大麻烦,对吧?所以为了大家考虑,还是首先让我们离开南京城比较好!”

    霍正源再次摇头,冷笑道:“你知道南京城有多少人口吗?你知道本官的身份究竟有多高、影响力有多大吗?”

    胡枭茫然摇头。蓀

    他虽然奸猾狠毒,但就是一个亡命徒罢了,并没有多高的见识。

    他知道南京城是明朝境内规模最大的城市,远远超过了东亚与东南亚的其余城市,但南京城的具体规模有多大,城内人口又究竟有多少,他自然是不清楚详细。

    他也知道霍正源乃是明朝大学士,还是一个权责不明的东南巡阅使,更拥有赵俊臣这个庙堂权臣作为靠山,所以霍正源肯定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但霍正源的地位权势究竟有多大,他同样是不清楚详细。

    霍正源缓缓说道:“南京城乃是我朝境内规模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还要更大于北京城,常驻人口高达百万有余!

    所以,就算是南京官府与南京守军想要全城戒严,这场戒严也持续不了太久;与此同时,就算是南京官府与南京守军正在全城搜捕,想要在百万人口之中寻到你们的下落,也是大海捞针!”

    随后,霍正源面现自傲,又说道:“至于本官……这样说吧,南京城是否可以从混乱之中恢复稳定,本官也许说了不算,但让南京城的局势骤然失控、爆发乱象,本官却是可以轻易操作!

    而现在,本官也明确告诉你,等到明天之际,南京城内就会有商人罢市、河工罢工、学子罢课!到了那个时候,南京官府就一定会手忙脚乱,戒严搜捕之际也将会力不从心!再加上本官的庇护,你们完全不必担心南京官府的追捕,只要本官坚称你们就是追随本官多年的护卫,就没人敢调查你们!”蓀

    其实,事情远不似霍正源所讲诉的这般轻松。

    若是朱和坚、周尚景这两人并不在南京城内,霍正源倒也有底气有恃无恐,但现在朱和坚与周尚景二人就在南京城内,只要他们二人为南京官府与南京守军撑腰,霍正源的身边之人依然会受到严格审问与详细调查。

    所以,霍正源把胡枭等人一直留在自己身边,无疑是承担着巨大风险。

    但胡枭等人有能力为霍正源寻到掘毁堤坝的幕后主使,而只要寻到了这个幕后主使,霍正源就拥有了决定南京局势的能力,甚至可以直接影响储君废立之江山大事!

    面对这般巨大的诱惑,即便是霍正源也不由是心动了,也甘愿是铤而走险!

    不久前,霍正源前往瞻园赴宴之际,原本已经答应了七皇子朱和坚,表态自己会尽量维持南京局势之稳定,也承诺“联合船行”不会趁机闹事。

    但现在,为了以防万一、尽量降低风险、转移南京官府的注意力、降低南京守军的搜捕力度,霍正源已是毅然决定,明天依然要执行原定计划,指示“联合船行”闹事,即便对朱和坚食言毁约也是在所不惜!蓀

    而且霍正源也不担心朱和坚会因为自己的食言毁约而记恨于心——若是霍正源所料不差的话,朱和坚这个时候也巴不得南京城混乱起来!

    根据霍正源的猜测,朱和坚极有可能就是掘毁堤坝、引发洪水淹没皇庄的幕后主使。

    所以,等到南京城局势混乱之后,朱和坚也可以寻到更多机会,掩护那些掘毁堤坝之人从南京城内脱身潜逃!

    当然,在那些掘毁堤坝之人脱身潜逃之际,也正是霍正源抓住他们尾巴的最佳时机。

    不必再谈霍正源心中的如意算盘,却说胡枭闻言之后,也不愿意信任霍正源的担保,他是一个谨慎惜命之人,无论何时都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地。

    所以,胡枭依然是坚持立场,摇头道:“不行,我们必须要率先离开南京城,然后才能为霍大学士搜寻那些掘毁堤坝之人!霍大学士您也不必担心我们寻不到他们,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那些人现在也正在想办法逃离南京城,所以只要让我们抢先一步潜逃于城外,就可以在城外守株待兔,依然可以及时发现他们的踪迹!”

    说话间,胡枭表情冷肃,完全不愿意让步。蓀

    与此同时,胡枭手下的那些海盗们,也皆是晃动着手里的刀子、直接表明了威胁之意。

    见到这般情况,霍正源有些无奈,而且也认为胡枭所言有点道理,终于妥协道:“这样吧,取来笔墨!你的手下兄弟不是亲眼见过那两个领头掘毁堤坝之人吗?由他来详细讲诉,由我来描摹出那二人的具体容貌!然后我再想办法安排你们离开南京城。”

    霍正源身为朝廷大学士,一向是才华横溢,还是一位朝野闻名的丹青高手,最是擅长绘描人物,还曾经为德庆皇帝绘制画像,让德庆皇帝深为满意。

    见霍正源终于妥协,胡枭大喜过望,连忙呼唤道:“燕老三,你快去取来笔墨纸砚,高大眼,你向霍大学士详细讲诉一下那两个领头之人的模样特征。”

    在胡枭的呼喝之下,高大眼迈步走到霍正源的面前,仔细讲诉道:“那些掘毁堤坝之人由两个人领头指挥,分别是一个身材粗壮、年约四旬的疤面汉子,以及一个气质不凡、相貌俊秀的青年书生……”

    就在高大眼描述之际,另一位海盗已经取来了笔墨纸砚,而霍正源则是亲自落笔作画。

    就这样,根据高大眼的详细描述与不断修正,霍正源足足是耗费了大半个时辰、废弃了二十余张草稿,终于是把高大眼所描述的那两个领头之人画了出来。蓀

    霍正源确实是画技超凡,所绘人物虽然不能说是栩栩如生,但也有了八九分相似。

    看到霍正源最终完成的这两幅画像,高大眼连连点头,道:“对!对!你画的真像!那两人就是这般模样!”

    闻言之后,霍正源与胡枭二人却皆是面色微变。

    随后,霍正源紧紧盯着那个青年书生的画像,胡枭则是紧紧盯着那个疤面汉子的画像,两人皆是表情变幻不定。

    霍正源在描绘这个青年书生的画像之际,就隐隐感觉这个青年书生的相貌气质让自己很熟悉。

    而现在绘成画像之后,霍正源终于是震惊发现——这个青年书生,不正是与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江南第一才子吕德吗?

    至于胡枭,在看到那个疤面汉子的画像之后,更是心中惊骇莫名!蓀

    高大眼早就向胡枭描述过这个疤面汉子的形象,但胡枭一直没有在心中勾画出这个疤面汉子的实际模样。

    而此时,胡枭则是骇然发现,这个疤面汉子分明就是当年惨遭自己出卖背叛、“混世八枭”之中的老三蒋枭!

    但……蒋枭不是早就被官府公开斩首了吗?他为何还活着?而且还混得不错,成为了一个秘密组织的重要头目、麾下拥有大批凶徒听候差遣?

    最重要的是……蒋枭究竟有没有发现自己现身于南京城的事情?今天的那场厮杀乱斗,蒋枭的麾下凶徒之所以是暗中追踪己方,是不是因为蒋枭已经发现了自己、想要趁机向自己复仇?

    总而言之,看到这两幅画像之后,霍正源与胡枭二人皆是迅速改变了心中想法、彻底扭转了此前立场。

    对于霍正源而言,只要确定了吕德就是掘毁堤坝的领头人之一,剩下的事情就很好调查了,也很容易就可以从吕德身上顺藤摸瓜寻到幕后主使,所以也就不再需要胡枭等人的协助。

    这般情况下,把胡枭等人强行留在自己身边,那绝对是隐患无穷,自然是想着尽快把胡枭等人送出南京城。蓀

    而胡枭则是截然相反,当他发现蒋枭不仅是没有被官府斩首,反而还成为了一个秘密组织的首领,麾下拥有至少百余名武艺高强的死士效力,而且还有可能已经发现了自己、正在磨刀霍霍的想要报复自己之后,他就再也不敢随意离开南京城了!

    今天那些暗中追踪胡枭麾下海贼、与他们相互厮杀的凶徒,绝对只是蒋枭麾下众多凶徒的极少一部分。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蒋枭本人则是率领着更多凶徒潜藏在南京城外,尚还没有进入南京城内。

    而胡枭手下的海盗,却只有十余人罢了,完全不是对手。

    这般情况下,若是胡枭随意离开了南京城,说不定就会被蒋枭堵在半路上!

    到了那个时候,蒋枭是绝对不会放过胡枭的!

    相较而言,虽然南京官府也正在全力追捕自己,但胡枭还是认为自己继续躲在霍正源身边更安全一些!蓀

    从某方面而言,胡枭对于蒋枭的畏惧,还要远远大于他对明朝官府的畏惧!

    当年的“混世八枭”之中,就以蒋枭能力最强、手段最狠,而“混世八枭”之所以是恶名昭著,也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蒋枭做事之际的百无禁忌、不留余地!

    被明朝官府抓到,胡枭最多也就是一死罢了,但如果被蒋枭抓到了,那胡枭就是求死不得了!

    更何况,只要胡枭躲在霍正源身边,就可以把蒋枭引进南京城内,然后就可以利用霍正源驱使官府力量,把蒋枭与蒋枭的麾下死士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否则,在发现了蒋枭依然活在世上的消息之后,若是不能对蒋枭赶尽杀绝,那胡枭今后就再也睡不安稳了!

    就这样,随着更多情报的清晰,霍正源与胡枭皆是改变了想法,戏剧性的转换了立场。

    霍正源仔细观察画像之后,愈发是确信画像上的这个青年书生就是吕德,就转头交代道:“很好!既然有了这两幅画像,那我就立刻想办法安排你们离开南京城!”蓀

    但胡枭则是连连摇头,道:“不不不!胡某人突然觉得霍大学士所言有理,南京城内其实也不危险,我还是先帮您寻到这些掘毁堤坝之人,然后再离开南京城更好!”

    霍正源敏锐察觉到了胡枭神色间那一丝不受控制的惊恐之意,再看到胡枭一双狼目紧紧盯着那个疤面汉子的画像,当即就猜到了一部分真相,突然问道:“你认识这个疤面汉子?”

    胡枭犹豫片刻之后,认为自己事到如今已经不必再隐瞒身份了。

    霍正源已经知道了自己手下兄弟杀人的事情,也知道了自己的海盗身份,这般情况下再让霍正源知道自己乃是当年的“混世八枭”之一,也绝对是虱子多了不痒,没有任何区别。

    于是,胡枭深吸一口气后,缓缓道:“还望霍大学士知悉,其实胡某人的真正名字不是胡有义,而是胡枭!至于画像上的这个疤面汉子,则是名叫蒋枭……”

    随后,胡枭就详细讲诉了自己与蒋枭的过往经历,但在麾下一众海贼面前,他自然是隐瞒了自己当年背叛出卖另外七枭的事情,反而是倒打一耙,说是蒋枭与另外七枭发生了矛盾,所以就出卖了七位结拜兄弟,没想到自己也被官府抓去,而胡枭本人则是幸运逃到了海外。

    听完了胡枭的讲诉之后,霍正源不由是深吸一口凉气,追问道:“你是说……这个中年疤面汉子,原本是一名多年前就被官府抓捕的死囚,早就应该被朝廷斩首示众了,但不知为何竟然还活着?”蓀

    胡枭表情凝重,点头道:“这个人活在世上,绝对是一大祸害!此人心性暴虐残忍,这些年来也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手上!所以,哪怕是为了那些无辜惨死之人,我也一定会全力帮助霍大学士除掉此獠!”

    霍正源若有所思,轻声自语道:“意外收获啊……”

    胡枭的这般说法虽然虚伪,但也提醒了霍正源,让霍正源联想到了更多事情!

    这些年来,一定是有不少人惨死于蒋枭及其麾下凶徒之手!

    但这些惨案,却一直都没有引发朝廷关注!

    这种情况,就意味着蒋枭一直是躲在暗中活动,为一位大人物铲除异己,而这位大人物则是暗中操控局势,想办法转移朝野焦点、让这些惨案不会引发朝野怀疑。

    换句话说,这位大人物一直都在暗中蓄养死士,组建了一个死士组织,而蒋枭就是这个死士组织的头目,再考虑到蒋枭的斩首时间,这个死士组织早在六七年前就已经存在了!蓀

    回想着近年来朝廷之中所发生的一系列疑案,譬如是前太子太师何明的灭门案,霍正源心中顿时是有了明悟。

    再然后,霍正源就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在无意间发现了七皇子朱和坚的更多机密,还隐隐间已经猜到了周尚景与宋承仁的下一步计划。

    ……

    ……

第1431章.蝴蝶翅膀.

    ……嵄

    ……

    在今晚之前,霍正源对于周、赵这两位权臣屡次打压朱和坚的做法,一直是心存疑虑的。

    甚至还有些不以为然。

    毕竟,从表面上看,朱和坚并没有犯下任何过错,堪称是白璧无瑕,挑不出一点毛病,乃是无辜受迫、被动反击的一方。

    太子朱和堉从前总是与这两位权臣为敌,但赵、周二人对待朱和堉的态度却是堪称宽容,最多也就是略施薄惩、让他受点教训罢了。

    相较于朱和堉,朱和坚对待两位权臣的态度则是要温和得多,始终没有公开发表过任何敌视言论,但赵、周二人就是一副完全容不下他的样子。

    霍正源当初还在京城中枢的时候,赵俊臣倒是向他隐晦暗示过,表示朱和坚此人表里不一、绝非良主,但赵俊臣完全没有提供任何实证——霍正源估计,赵俊臣也只是隐约察觉到了一些可疑迹象罢了,同样没有掌握任何证据。嵄

    虽然霍正源最终还是受到了周、赵两位权臣的影响,把朱和坚视为是南京境内最近这几场“意外事故”的幕后主使嫌疑人,种种迹象也确实加深了朱和坚的嫌疑。

    但因为没有实证的关系,霍正源终究是无法真正的敌视朱和坚,当他布局算计朱和坚之际,也总是心中没底、忐忑不安。

    而此时此刻,随着各种各样的线索逐渐串联在了一起——曾经的朝廷死囚蒋枭、江南第一才子吕德、南京镇守太监席成、惨遭灭门的何明、还有那些受到七皇子朱和坚全力庇护的皇庄太监……霍正源终于想明白了赵、周二人敌视朱和坚的真正原因,心中也是充满寒意。

    众所周知,内廷各大衙门一向是对太子朱和堉心存排斥,认为朱和堉一旦上位之后就会不断打压内廷权势,反而是对朱和坚的评价不错,而朱和坚抵达了南京城之后,就立刻获得了南京镇守太监席成的鼎力支持,更是证明了内廷的立场偏向。

    与此同时,面对皇庄太监与江南缙绅的冲突矛盾之际,朱和坚几乎是毫无犹豫的选择庇护皇庄太监一方,恐怕也不仅仅是因为朱和坚忌惮德庆皇帝的反应,更是因为他现在还离不开内廷的鼎力支持,所以他就绝不能与内廷离心离德,即便是引发了江南缙绅集团的敌视,也一定要旗帜鲜明的支持内廷。

    所以,朱和坚与内廷各大衙门,极有可能就是秘密盟友的关系。

    再说蒋枭,此人当年已经被官府所抓捕,沦为一名死囚,满朝上下唯有极少数人有能力把他从死牢之中悄无声息的捞出来,朱和坚当然没有这种能力,但隶属于内廷的东厂衙门却拥有这种能力!嵄

    按照胡枭的说法,蒋枭性格残暴狠毒,这些年来一定是在不断酿造各种惨案,但这些惨案却从未引发朝野各方的过多怀疑,也必然是有一股势力在暗中掩盖真相、转移焦点……巧了,东厂同样拥有这般能力!

    何明灭门案至今也没有真正告破,说不定就与蒋枭及其麾下死士有关系,而仔细想来,何明之死的最大受益人——就是朱和坚!

    还有吕德……各种迹象皆是表明,这位江南第一才子似乎已经彻底投效于朱和坚了,而不久前的瞻园夜宴之际,吕家始终没有加入缙绅队伍之中向朱和坚施加压力,更是证明了吕德以及吕家对待朱和坚的态度迥异。

    而这个吕德,竟是与蒋枭一同主导了掘毁堤坝、淹没皇庄之事,也就更进一步坐实了朱和坚就是掘堤引洪、淹没皇庄的幕后主使。

    总而言之,将所有线索进行串联之后,霍正源就骇然发现,只要把全部罪责皆是归咎于朱和坚的阴谋,只要把朱和坚视为是一个面善心恶、城府极深、不折手段的阴毒之辈,那么所有不可理解的可疑之处就皆是可以解释得通了!

    想到这里,霍正源面色变幻不定,在房间之中不断踱步思索。

    堪破了朱和坚的真实心性之后,霍正源也认为自己无论于公于私,皆是应该全力支持周尚景的后续计划,也就是想办法掌握朱和坚私下里蓄养死士的确凿罪证,彻底断绝朱和坚继承江山大统的希望。嵄

    因为胡枭的缘故,霍正源认为自己现在极有可能是比周尚景、宋承仁他们更为接近事实真相,也掌握着更多情报与线索。

    至少,周尚景与宋承仁他们大概率并不知道蒋枭的存在!

    只可惜,胡枭乃是海盗出身,所以霍正源无法让这些海盗直接站出来指证,也不能把自己所掌握的情报消息直接透漏给周尚景,因为海盗的证词根本不足让世人信服,反而会给自己招致更多麻烦,无法说清楚自己为何会与境外海盗有联系。

    所以,霍正源只好是选择暂时抛开周尚景与宋承仁等人,利用自己所掌握的这些情报与情报单独行动。

    然而,霍正源来回踱步、仔细思索良久之后,却无奈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原因无他,就是人手不足!

    因为各种意外事故的频频发生,霍正源目前手底下只剩下了三名幕僚与寥寥几名随从,还有十几个完全不能见光、也不可完全信任的南洋海盗,仅凭这点人手根本办不成任何事情。嵄

    所以,霍正源不由是大为苦恼,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另一边,看着霍正源沉默不语的踱步思索,表情凝重且又苦恼,胡枭忍不住问道:“霍大学士,您在想些什么呢?究竟愿不愿意让我们留在南京城内,还望您尽快给个准话!”

    霍正源转头看了胡枭一眼,缓缓道:“你与你手下的这些人,皆是可以暂时留在南京城内,我也会尽力庇护你们!而我现在所思索的事情,乃是如何利用你所提供的这些情报,把蒋枭及其麾下死士一网打尽!”

    说到这里,霍正源的眉头愈发紧蹙,似乎是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征询意见,缓缓道:“按照你的说法,蒋枭麾下至少拥有两百名左右死士,而且皆是悍不畏死、训练有素,想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就只能借用官府力量,但……无论是南京官府、南京守军、还是南京镇守太监府,这几股势力皆是不会随意听从本官调遣,驱使他们做事之际也很容易走漏消息……”

    见霍正源陷入了苦恼,几位沉默许久的幕僚们终于是纷纷出声,分别提出了建议。

    欧阳博率先问道:“是否可以借用‘联合船行’的力量?以‘联合船行’的影响力,召集几百个悍不畏死的精壮汉子为咱们卖命,应该并不困难!”

    霍正源摇了摇头,道:“不行!‘联合船行’内部遍布各方势力眼线,若是利用‘联合船行’抽调人手,就意味着咱们的后续行动毫无保密可言,也就意味着咱们做不成任何事情!”嵄

    郭敏则是提议道:“那……咱们是否可以向黄阁老求援?黄阁老如今是南直隶巡抚,自然是可以抽调出一部分南直隶守军支援咱们。”

    霍正源再次摇头:“更不行!黄阁老可以在别的事情上支持咱们,但唯独这种事情不行!他虽然是南直隶巡抚,但南京城乃是我朝陪都,并不受南直隶巡抚辖制,黄阁老身为封疆大吏,派兵干涉南京局势,这种事情太敏感了,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另一边,见霍正源同意让自己留在南京城内,胡枭当即是心中一松。

    再看到霍正源此时也想要彻底拔除蒋枭这个心腹大患,胡枭更是心中暗喜,也积极提议,道:“霍大学士,我刚才说过,南京城内鱼龙混杂,有许多帮会分子,譬如粮帮、盐帮之流,虽然尽是一些不堪重用的下九流之辈,但也是人多势众,如果霍大学士同意的话,我也可以使用一些不能见光的手段,在南京城内招募一批帮会份子为咱们卖命……”

    听到蒋枭的这般提议,霍正源更是嗤笑一声、面现鄙夷,瞥眼问道:“那些民间结社?粮帮?盐帮?既然你明知道他们尽是一些不堪重用的下九流之辈,也不可信任,又何必说出来止增笑耳?就凭那些乌合之众……”

    说到一半,霍正源突然间表情一滞,再次陷入深思。

    胡枭的这项提议,竟是想要召集一批民间帮会的乌合之众,与朱和坚蓄养多年的精锐死士相抗衡,粗想之下确实是极为可笑,细思之下也依然是可笑至极,但这项提议也提醒了霍正源,让他想到了两处可以利用的地方。嵄

    其一是“粮帮”。

    这个帮会其实就是后世鼎鼎有名的“漕帮”,帮众大多是运河漕工,可谓是人多势众,仅仅是南京城内就有近万帮众,帮会内部也算是组织有序、结构严密,实力与影响力皆是不可小觑。

    重点是,“粮帮”为了谋生,一直依附于漕运衙门,而漕运衙门的后台则是周尚景!

    所以,霍正源突然想到,虽然自己碍于胡枭等人的海盗身份,无法讲清楚情报来源,也就不能把相关情报直接通报于周尚景,否则说不定就会让周尚景察觉到“赵党”与境外海盗相勾结的事情。

    但若是让胡枭以个人名义私下里联系“粮帮”,再借助“粮帮”渠道把相关情报透漏于周尚景的话,就可以在最大程度撇清自身干系的前提下,调动“周党”势力追杀蒋枭及其麾下死士、削弱蒋枭及其麾下死士的实力、挤压他们的躲藏余地,让自己拥有更大胜算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其二,霍正源听到胡枭提及“下九流”之后,又是心中一动。

    所谓“下九流”,就是指那些从事于各种社会地位低下职业之人,譬如衙差、梆子、打狗、脚夫、高台、吹鼓手、马戏、娼妓等等。嵄

    而这些“下九流”之辈,很大程度上是与明朝的“贱籍”阶层相重合的。

    至于“贱籍”,则是历朝历代的罪臣与犯人的亲属后代,譬如明成祖朱棣起兵推翻建文帝之后,为了报复那些拥护建文帝的朝廷官员,就把他们的妻女皆是罚入教坊司充当官妓,让她们陪酒卖淫、受尽凌辱,又把他们的家族男丁皆是贬为世奴,人人皆可加以捶楚。

    如今霍正源急缺人手,希望能寻到一批可靠人手为自己卖命,这批人手必须要立场可靠、对自己忠心耿耿,绝不能受到各大势力的渗透与监视,也必须是悍不畏死,最好是武艺娴熟,与蒋枭及其麾下死士在抗衡之际不落下风,可谓是条件苛刻。

    而这个时候,霍正源就突然想到,南京城内的一部分“贱籍”,竟是恰好符合自己的这些条件!

    当然,绝大多数“贱籍”世代为奴、习惯于受人凌辱,早就彻底认命丧失了心气,再无勇气扭转自身命运,也没有任何机会磨练身体、学习武艺,自然是绝无可能与那些训练有素的死士们相抗衡。

    但近两年以来,南京官场屡次受到朝廷中枢的整顿与肃清,大量官员被朝廷问罪抄家,其中一部分官员罪行较重,他们的亲族与家仆也遭受牵连,被朝廷中枢贬为“贱籍”一员。

    而这些人沦为“贱籍”时间尚短,还没有彻底认命、丧失心气,所以只要霍正源暗中联系他们,向他们许诺——自己会想办法为他们摆脱贱籍身份,这些人必然是愿意为霍正源卖命的!嵄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皆是失势罪臣的亲族,又皆已是沦为贱籍,没有任何人留意他们、在乎他们,无论是周尚景还是朱和坚,也皆是不会刻意渗透他们、收买他们作为眼线,所以霍正源驱使这些人为自己卖命之际,也不必担心他们的立场与忠心,甚至不会引起各方势力的过多关注。

    与此同时,正所谓“穷文富武”,在那些朝廷罪臣的家眷与家仆之中,有许多人皆是学过武艺,其中一部分人原本就是官员家中的心腹护院,甚至有几个家学渊源、自幼练习骑射与刀枪之术的底层勋贵后人。

    当这些人为了摆脱贱籍身份而敢于拼命之后,绝对可以迸发出惊人战力,即便是遇上那些训练有素的死士也有一战之力!

    总而言之,这些沦为贱籍时间尚短的南京官场罪臣家眷,可谓是完全符合霍正源招拢人手的各项要求——悍不畏死、立场明确、而且还拥有一定战斗力。

    想到这里,霍正源的双眼渐渐亮了起来。

    *

    再次沉思片刻之后,霍正源终于是整理好了大体思路,开始向众人陆续颁布命令。嵄

    “欧阳先生,烦劳你稍作休息之后,就再跑苏州一趟,说服黄阁老派兵控制南京境内外的各处路口,不需要他派兵进入南京境内,但只需是严守各处路口,就可以最大程度的控制蒋枭那些死士的活动范围,让他们无法及时逃出南京范围!只要不是派兵进入南京境内,黄阁老就不会有太多顾虑,你耐心说服之后,他一定会同意的!”

    “郭敏,你连夜去联系‘联合船行’,让他们大张旗鼓的收罗一批愿意卖命的精壮汉子随时待命,但不必向‘联合船行’透漏任何消息,我只是利用‘联合船行’转移各方关注罢了,未必会用上这批人手!”

    “胡枭,你明天就利用自己的渠道,私下里联系‘粮帮’,表面上假意向他们借用人手相助,然后不经意间把蒋枭相关的那些情报全部透漏给‘粮帮’高层……‘粮帮’高层只要有点脑子,就一定会立刻把消息禀报于周尚景……

    但切记,千万不要泄露你与本官之间的关系,否则本官今后就难以庇护于你了,在泄露消息之后,也一定要立刻脱身,绝不能让‘粮帮’的人控制与监视于你,你是老江湖了,我相信你自有办法!”

    说到最后,霍正源又把目光转向最后一位赵府幕僚钱伯道,悠悠道:“钱先生,你去南京吏部衙门一趟,但不必惊动南京户部的高层官员,只需是寻到一个执掌南京教坊司的相关官员就好,说就本官这几天需要招待客人,所以想向教坊司借几名歌女、舞女一用,必须是刚进教坊司时间不久的新人,而且是知书达理、懂礼节的新人!”

    听到霍正源的这一系列吩咐,无论是几位赵府幕僚,还是那些南洋海盗,一时间皆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霍正源刚才明明是对他们的各项建议嗤之以鼻,此时却又像是全盘采纳了他们的建议,但具体细节方面又有诸多迥异,显然是另有算计。嵄

    但看到霍正源胸有成竹的模样,众人倒也不敢质疑,很快就点头领命了。

    随后,在胡枭的默许之下,一众南洋海盗也不再控制霍正源手下众人,任由他们自由行动,也算是达成了合作默契。

    *

    在后世,有一个常见概念,名为“蝴蝶效应”。

    一只南美洲热带森林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发美国某地的一场龙卷风。

    简而言之,就是初始条件下的微小变化,可以带动整个系统的巨大连锁反应。

    这个世界上,也确实有许多看似微不足道的巧合,却最终引发了一系列天翻地覆的后续影响。嵄

    此时此刻,霍正源苦于人手不足,又因为胡枭这位海盗无意间的提醒,萌生了收买一部分“贱籍”为自己临时效力的想法。

    当然,霍正源本人并不在乎这些贱民,只是想要蛊动他们为自己卖命罢了。

    按照霍正源的真实想法,待自己利用这些贱民顺利拔除了七皇子朱和坚麾下的死士组织之后,就不会再多看他们一眼,否则只会污了自己双目,更不会再与这些贱民产生任何联系,否则就会损害自身形象。

    然而,这件事情所引发的一系列后续反应,却是远远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

    从某方面而言,此事的最终影响,甚至不啻于近期南京变局所牵动的储位废立之大事。

    霍正源本人的命运,也将会因为这个无意间的决定而逐渐改变走向!

    但此时此刻,霍正源还并不清楚,自己的这项决定将会变成一个怎样的巨大变数!嵄

    *

    而就在霍正源心中定计、出手布局之际,宋家家主宋承仁也已经返回东园,向周尚景详细讲诉了瞻园夜宴的具体过程、以及自己与霍正源私下会晤之际的所有内容。

    听完了宋承仁的讲诉之后,周尚景对于朱和坚的麾下死士们所引发的械斗与命案并不是特别感兴趣。

    在周尚景看来,既然朱和坚的麾下死士已经露出了马脚,以“周党”的势力以及自己的精心布局,很快就可以顺藤摸瓜、寻到他们的更多行迹,一网打尽也只是时间问题。

    真正引起周尚景关注的,还是朱和坚所提议的公开辩论之事。

    宋承仁讲完了瞻园夜宴的具体经过之后,对于朱和坚的这项提议也是深感疑虑,拧着眉头向周尚景表达了心中疑惑。

    “这位七皇子殿下,竟然是想要在五天时间之后,让皇庄太监与江南缙绅进行一场公开辩论,由朝野各界旁听这场辩论之后决定谁对谁错……简直就是以彼之短攻我之长,可谓是不自量力!南京镇守太监的朝野风评原本就不及江南缙绅,又尽是一些学识浅薄之辈,这场争辩按理说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取胜希望,但七皇子依然是提出了这般建议,着实可疑……但他的具体想法究竟为何,我也是一时间想不明白……”嵄

    周尚景沉思片刻之后,突然抬头问道:“这些年来,李和执掌翰林院之际,经常引着那些翰林学士公开辩经,而他自己则是躲在一旁,乐不可支的看着那些翰林学士唇枪舌剑、怒目切齿……所以,若论这种公开辩论之事,就以李和最是经验丰富!而你可还记得,李和他曾经说过,这种公开辩论的胜负关键究竟有哪些?”

    宋承仁先是一愣,然后则是面现思索,缓缓答道:“我记得,李和他曾经说过,任何事情只要是存在争议之处,那必然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无法轻易说服谁……

    所以,在辩经之际,争辩双方往往并不是在争论谁更占道理,而是在争论谁更不占道理,而想要在辩经之中获胜,关键在于三点,其一是指责对方德行有亏,然后就可以推翻这个人的所有观点,其二是嗓门更大,声量上压制对方,其三是直接堵住对方的嘴巴,让对方无法说话……而这三点总结起来,就是不让对方有开口争辩的机会,自然就可以轻易获胜……”

    说到后面,宋承仁眼睛一亮,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也许,这位七皇子殿下之所以是提议这场公开辩论,完全不担心自取其辱,就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正面争辩取胜!他是想要釜底抽薪,利用这场公开辩论不断攻讦与抹黑全体江南缙绅,让江南缙绅也像皇庄太监一般,变成不占道理的一方……或许,他还准备了某些底牌,想要利用公开辩论之际趁机抛出来,让江南缙绅们彻底声誉扫地!”

    周尚景轻轻点头,又问道:“那你觉得,咱们这位七皇子殿下的底牌是什么?”

    宋承仁毫无犹豫,立刻答道:“具体还不清楚,但大概率是与吕德有关系!毕竟,吕家在江南缙绅之中也算是显赫之家,吕德身为吕家传人,必然是掌握了江南缙绅的不少把柄,他如今又已是决定投效于七皇子,很有可能会向七皇子提供某些关键情报,以换取七皇子的更多信任。”

    说话间,宋承仁再次皱起眉头,道:“若是这样的话,我在瞻园赴宴之际,就不应该答应七皇子的这项提议,这场公开辩论一旦举行,咱们无论如何都要吃亏被他们泼脏水……但若是当时不答应他,又会显得咱们理亏心虚……”嵄

    周尚景依然是智珠在握,毫无担心之意,摇头道:“没关系,既然七皇子想要釜底抽薪,那咱们也釜底抽薪就好!这场公开辩论的时间定在五天之后,那咱们就赶在五天之内,寻到七皇子他私下里蓄养死士的铁证!到了那个时候,这场公开辩论自然也就没必要举办了!”

    宋承仁又是眼睛一亮,嘿嘿笑道:“有道理!周首辅你放心吧,七皇子的麾下死士虽然暂时脱离了咱们的监控与尾随,还杀害了我宋家的好几位仆从,但终究是已经暴露了行迹……以咱们的布局,很快就可以揪出他们了!”

    周尚景则是提醒道:“但也不要忽视霍正源此人,老夫隐隐觉得,他或许就是这场南京变局的最大变数!你可以派人向他回复,就说老夫愿意答应他的全部要求,把南京督察院与南京国子监的几个位置让给‘赵党’,以换取他后续的全面合作。”

    宋承仁闻言之后,不由是表情大变,不可思议的惊声问道:“咱们要同意霍正源的要求?这、这怎么可以?南京督察院与南京国子监乃是咱们掌控江南局势以及天下民心的两个关键衙门,又岂能让‘赵党’趁机渗透?”

    周尚景微微一笑,悠悠道:“把这两个衙门的几个位置暂时让给‘赵党’是一回事,而‘赵党’官员今后是否可以坐稳这两个衙门的位置,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目前的南京局势之变化,关系着储位之废立、江山之长久,咱们必须要争取最大胜算……

    相较而言,暂时把几个位置让给‘赵党’也是可以接受的代价,大不了过几个月时间之后再伺机把那几个位置夺回来就是了!在江南境内,咱们拥有大多数缙绅豪族的支持,可谓是稳坐钓鱼台,不必计较一时之得失。”

    宋承仁依然是心存疑虑,但他迟疑片刻后,却还是更愿意相信周尚景的判断,勉为其难的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派人与霍正源联系……我就是担心,咱们这种做法就是孙权把荆州借给了刘备,有去无回!”嵄

    周尚景笑着宽慰道:“赵俊臣不是刘备,咱们也不是孙权,甚至也不是曹操,而是黄雀在后的司马懿!放心吧,赵俊臣经过辽东之行后,功高震主、赏无可赏的迹象已是愈发明显,接下来只会是全力自保,已是无力扩张权势,许多地方皆是有求于咱们,这几个位置很快就可以收回来了。”

    听周尚景这样说,宋承仁终于是点头答应,然后就派人前往霍正源在南京城内的临时住所,向霍正源转述了周尚景的表态,承诺会把南京国子监的典簿与监承,以及南京督察院的副都御史这三个位置让给“赵党”,条件是“赵党”接下来需要全面配合周尚景在南京境内的所有行动。

    但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宋承仁收到了霍正源的回信,却是万万没有想到,霍正源竟是突然食言,全然拒绝了周尚景的这项提议,不仅是直接表示“赵党”接下来将会单独行动,还表示“联合船行”从明天开始依然会按照既定计划一般罢工罢市!

    对于霍正源而言,利用南京局势直接控制储位废立的利益,实在是太惊人了!

    相较而言,趁机渗透南京国子监与南京督察院的收益也就不再被霍正源放在眼里。

    此时此刻,霍正源胆气越来越壮,已经不愿意把主动权让给周尚景,也不愿意向周尚景分享太多好处,只想着利用“周党”势力以实现自身意图,自然是一改前态。

    另一边,收到消息之后,即便是老谋深算的周尚景,受限于情报不足,一时间也无法猜透霍正源的后续谋划,皱眉苦思良久之后,只是让宋承仁更为严密的监视霍正源,及时向自己通报霍正源的最新动向。嵄

    与此同时,周尚景也是愈发认定,霍正源就是自己在南京布局的最大变数,即便是不会破坏自己针对七皇子朱和坚的后续计划,也一定是想要选在某个关键时候站出来伸手摘桃子!

    *

    而就在周尚景与霍正源各自做出反应、制定后续计划之际,刚刚结束了一场夜宴的瞻园之内,七皇子朱和坚与太子太师王保仁也正在密议后续计划。

    只不过,相较于前几天这二人相处之际的气氛融洽、师徒情深,今晚的这场密议则是氛围冷淡尴尬。

    在不久前的晚宴期间,王保仁冷眼旁观之际,已经看出了朱和坚一定有许多计划瞒着自己,这就让王保仁不由是心中大为不满。

    所以,王保仁认为,自己需要出手敲打一下,让朱和坚再次受到一点教训。

    王保仁的权谋手段固然是不及周尚景,但他认为自己也不是朱和坚可以随意糊弄利用的!嵄

    ……

    PS:最近家中老人连续出事,岳母感冒引发肝胆疾病必须住院手术切除胆囊,大舅感冒引发肝炎进了重症监护室至今未出,姨夫因为未知原因突发脑梗去世,虫子与妻子上个月也陆续重感冒……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口罩还是戴着吧,冬季都在严防死守反而没事,但春季也不要放松。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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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大明介绍:
他青云直上、他深受圣眷、他万众瞩目,他位极人臣。
他受世人唾骂,清流们对他恨入骨髓,他是满朝上下所有贪官污吏的最大靠山。
在民间,有一半百姓认为他是世上最大的贪官而整日诅咒,另一半百姓则在家中供奉着他的长生牌位夜夜祈福。
他就是赵俊臣!一个天生即已注定的贪官奸臣。
因为偶然的原因,赵俊臣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朝代,成为了一个恶名满天下的贪官。在这里,昏君当政,遍目皆是奸臣,清流无用,百姓受苦。
赵俊臣没有揭竿而起的魄力,亦没有取而代之的野心,更无意于辞官隐退,成为平民百姓,受那世间动荡之苦。
所以,他只能融于满朝贪官之中,借贪官之势,用贪官之力,成为这世上最大的贪官,自上而下,还乾坤之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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