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章 重楼别(十九)
幼年时,我听兄长提起过,娘是来自人间的孤女。
即使身为九重界里极少的几位公主,有着凡人血脉的我,也无法觉醒家族天赋。
但我生来便是这样,我并无怨言,在这具身体里流淌的一半凡人血脉,是娘留给我最后的念想。
兄长说,娘是一个很美的女子,否则也不会被父王从域外带到九重界来,只可惜红颜薄命,早早的逝去了。
但是,就算我身为公主,无法觉醒家族天赋,也只能被家族用作和亲。
不过兄长说,他定会为我挑选一门好亲事。
很快,那人确定了。
是流云宗主灼华上仙的首徒,流云少宗主棠君就。
但不是为妻,而是为妾。
因为父王听说,灼华上仙有意为他的两个弟子指婚,为了不引起反感,就将我送去给他做妾。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流云宗并未同意魔域提出的和亲一案。
战争不是因一人而起,自然不会因一人终结!
当时一无所知的我,对父王的安排没有异议,一个女子最大的幸福,就是嫁给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我的一生就只是这样了。
但我是何时产生逾越之念的呢?
大概是有一天,我听闻山乔晋升为第九魔尊,是九重界第一位女魔尊时才惊觉,原来这男子为天的世道,女子也可以成为魔尊!
我听兄长说,第九魔尊也曾无法觉醒家族天赋,也曾沦落为淤泥之中的杂草,但她从未放弃爬上九重界之巅的念头,直到现在。
我生出逾越之念,大概就是在此时吧……
你看,我的出身更加高贵,却没有比她更强的意志,百年来,未曾努力修炼。
我们一族比域外之人的原始寿命要长十倍不止,因此也有更多的时间来修习功法,或者无意义的消磨时间。
但我没有。
虽然无法觉醒家族天赋,但我不曾浪费任何光阴,魔域九重界有十二古神留下的碑文,每一个意义不明的符号都是上古的神代文字,千万年来,只有我一个人将它解读出来。
——那是一个能颠覆世界的秘密。
我顺从父王的安排,将它交给兄长,让其献给九界魔尊,兄长因此获得了莫大的荣誉。
兄长很惭愧,好一段时间都不敢和我说话。
但我仍旧尊敬我的兄长。
只是,在见过与八位魔尊并肩的第九魔尊后,我的一生,还要一直顺从家族的安排吗?
不,我不愿这样了!
家族的养育之恩没齿难忘,但我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我不愿留在九重界,我想去域外看看。
离家出走的前夜,兄长将娘留下的缪缪几页书信给了我,让我去人间寻找娘的魂归之处。
——云渊之境。
现在想来,那时的我既可怜又可悲,我还不知道云渊之境是什么,对域外一无所知,却有着公主的脾气。
虽然一路上都严格按照兄长的嘱托压制了身上的魔气,也没有进入域外的城池,径直飞向云渊之境。
但是,一到云渊之境的重楼,我径直闯了进去,一瞬间失去意识,是被雷霆击中了。
当我醒来时,眼睛已经看不见了,论我用多么好的药,都于事无补。
那不是普通的雷霆,而是天谴!
我吓得惊慌失措,瞬间就哭了起来。
天谴夺走的东西,是永远不会恢复的。
身旁有人听不下去了,说,“欸欸,姑娘别哭了啊,至少命保住了,不是吗。”
我这才发现旁边有人,慌忙之后后退,却抵到了冰凉的石壁,“你,你是谁?”
“一个,不,两个被你牵连的无辜路人!”那人的语气,像是咬牙切齿。
“什……什么意思?”
“姑娘,你是不是傻啊,云渊境的界壁有那么好进入?直接冲进去,是打算送死么?”
“才,才不是呢!”我气急败坏的反驳他。
“啧,我想也是,毕竟你还在乎你的眼睛,想来也不傻,但也不怎么聪明。”
那个人的声音很好听,能让人想到清泉石上流的感觉,不过字眼却无比的让人不爽。
不过,我无力反驳。
“我的眼睛……”我在黑暗中抬手,颤抖的摸上眼睛,有血痕。
“你是在后悔吗?”
我本想说“要你管”,到了嘴边却说了回去,低低的嗯了一声。
怎么可能不后悔?
兄长说过,我的眼睛,九重界和域外都无法描绘它的动人之处。
就像娘一样。
但现在我却失去了它,怎能不让人后悔?
那人沉默了半晌,道,“你知道吗?为了救你,我的师妹晕了过去,她帮你承受了大半的天谴,一直昏迷不醒。”
虽然看不见那人的脸,但能感受到他话语中的凝重。
“对,对不起……”我惶恐的道歉。
心里极为震惊,难怪有一瞬间,会觉得天谴只是夺走眼睛的代价很小。
我问道,“……她怎么样了?”
那人说,“在你对面打坐,欸,姑娘,不要伸手碰她,会打断她的灵力运行。”
我收回手,有些不知所措的问,“抱歉,可是……你,不怨我么?我害了你师妹……”
“就是师妹的选择,我作为师兄,却没有保护好她,是我的失职。”随后,他的话锋一转,“当然,也跟你有关!”
我再次诚惶诚恐的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那人冷笑一声,说,“你眼睛都看不见了,还是算了吧。”
“好……”我唯唯诺诺的应下了。
那人又说,“你刚出来历练吧?以后做错了事,就不要一直道歉,会让人觉得你的歉意很廉价。”
“谢,谢谢前辈,我,记住了……”我很惊讶,原来域外之人里,也有和兄长一样温柔的人呢。
“呐,姑娘,你想要复明吗?”那人又问我。
“前辈……”是什么意思?
“这个给你。”那人将一对木质圆球塞到我手中,从上面溢出来的灵力,让我隐约猜到了这是一对上品法器。
“这是?”
“不知道,好像叫悬木之眼?”那人思考了一下,轻快的说,“无所谓啦,反正能治好你的眼睛。”
我很吃惊。非常吃惊!
明明是我害了他的师妹受伤,他却将这个上品法器给我,修复我的眼睛。
后来,当我知道这个悬木之眼是何等珍贵的上古神器后,更是为当初那人的慷慨而难以忘怀。
“前辈大恩大德,晚辈无以为报!”我放下公主的骄傲,打算向他跪拜。
“大师兄,她是?”还未等我有所行动,突然第三个声音响起,不用亲眼看到,我就知道定是一位清冷绝尘的女子。
想来这两人的关系,不是师兄妹这么简单。
突然有些羡慕呢。
这就是兄长所说,嫁给值得托付之人吗?
“啊,二师妹你醒啦~”大师兄的声音很高兴,笑着介绍了我。
“你不记得了?这是你救下的那个姑娘,不过你竟然晕了那么久,是不是又被拉进识海了?”
“嗯,又梦到了一些可怕的回忆,大师兄,我们回去吧。”二师妹的声音里有一丝恐惧,却隐隐给我一种她要突破了的感觉。
被称作大师兄的男子笑着说,“好,那么,姑娘,我和师妹先告辞了。”
“前辈,等等,您能不能告诉我,您和您师妹的名字?”我这才想起来要问救命恩人的名字。
“哈哈,有心了,不过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姑娘不必记住。”
“那,那您有什么想要达成的愿望吗?”我不愿放弃。
“怎么?你要为我实现吗?”他爽朗一笑,“不必了姑娘,我的愿望没人能达成。”
“或许我可以呢?”我再次坚持。
“好吧,告诉你也无妨,你大概也会当做一个笑话吧!”
大师兄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他叹了口气,认真地说,“我,想毁掉云渊境!”
来斩断师妹化神之枷锁。
“终有一天,我会替您达成!”年少不知愁,我认真的许下了重诺。
“哈哈,但愿吧!”声音远去,大师兄和他的二师妹离开了,我坐在不知是山洞还是悬崖的地方,将两个木制圆珠举起。
靠近眼睛的一瞬间,圆珠就冲进了我的眼睛。
那一瞬间的疼痛,我至今还记得。
那是映刻在灵魂深处的印记。
——上古神器·悬木之眼。
——能占卜三界之事,查看过去,预知未来。
只是我却一直未曾探查到,那个赠送给我如此重宝的人是谁。
当初赠宝,是在云渊之境。
后来,我逐渐了解了云渊之境,也知道娘是云渊境之灵。
云渊境灵虽非凡人,但违背境律与境外之人相爱,便不再是境之灵,云渊境不会再供给她云渊的灵力。
境灵是云渊的灵力构成的,域外和九重界内,都没有那种灵力。
所以,娘亲,是被云渊境逼死的!
——为此,我要摧毁云渊境!
不仅仅是为了当初对那人的承诺,还有娘亲。
因为云渊境之灵,不会真正死亡,灵力消失后,就回到了云渊境。
娘亲一定在云渊境等我。
我,定会踏上这三界之巅。
那时的我,是如此乐观的想。
直到,我返回九重界的时候,才知道,为何一向对我严厉的父王,在知道我要离家出走时,会将娘亲的书信给我了。
因为,伏魔大战开始了!
六十一章 重楼别(二十)
境中方一日,世外已百年。
当我回到九重界时,域外发动的伏魔大战,已经开始了八十年。
在流云宗与万仙门两位少宗主的主持下,九重界每一战都败退,最后,我族掌控之地,只剩下第八重界与第九重界。
我想确认父王与兄长是否安好,所以顾不上隐藏身形,就直接飞往域外与九重界之间的界壁。
在那城墙上,我遇到了此生,第二个最大的阴影。
镇守界壁的,是两名金丹期的流云宗弟子。
看到我的出现,这两人直接用捆仙锁将我制服,然后,男修径直挖走了我的灵根,废了我的修为;而女修则用剑在我脸上划了一道血痕,将我丢到了凡间。
我心中充满了愤恨,怒火将我的理智吞噬,我激活了悬木之眼,看到了一切悲剧的源头。
——仙门重地·流云宗、万仙门。
流云宗主灼华上仙、少宗主棠君就、少门主归海枫、丹宸谷主云处安、天命凰女洛鸢、苍山之巫祝君年……
这些人,都与我有怨。
两界相安无事多年,是灼华上仙率先挑起了伏魔大战,而少宗主与少门主完成了封魔之印,镇压了所有魔尊;
而这一切,是因为半人半魔的丹宸谷主打开了九重界的通道,才让域外之人进入;
而凰女与苍巫,在界壁的城墙上,一个毁了我的容,一个废了我的灵根!
从九重界掉下去的瞬间,我看到天穹之上的一束光。
——你想报仇吗?
有个无机质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不,我要报仇!”我愤愤的回答那个声音。
——我可以把我的力量借给你,但你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不管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灵根被废的痛楚与对仙门的怨恨交加之中,我的意识被寄宿在眼睛里的另一个灵体影响。
我接受了她提出的条件,她将她的力量借给我,而我,则需要帮助她达成所愿。
——我要让我的契约者,成为这三界至尊!
她是这么说的。
堕落凡间的那年,我许下了心魔誓:
此生,无论付出何等代价,我都要爬到这三界之巅,为此,无论是利用、背弃,还是出卖此身,我皆不悔。
机会没有那么快降临,我在人间重修灵根的那些年,不断使用悬木之眼的力量,成为了七国十四州的女国师。
因为,不管什么样的阴谋诡计,在悬木之眼面前,皆无所遁形。
人间是很美好,可有些感情无法回应。
我始终谨记着自己的誓言,仇恨也从未消除。
从流落凡间的孤女,到七国十四州的女国师,我用了十年时间。
第十年,悬木之眼让我隐姓埋名,在重重伪装之下,去接近一个名为隐的刺客。
那个刺客,就是在人间历练的棠君就。
也许他只是一时兴起,也许是历练的任务,但堂堂流云少宗主,竟然成了给凡人跑腿的刺客,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对他有了一份兴趣,只可惜,无论多么美好的相遇,在重重心机之下,都会显得丑陋无比。
有悬木之眼相助,我成功进入了他的心里,知道他是为了他还在闭关的师妹,才来到这人间寻找天霜草。
只可惜,直到他因为悬木之眼的蛊惑而爱上我,也未曾找到。
后来,悬木之眼告诉我,是他用天霜草,治好了我的脸。
流云少宗主棠君就,私底下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让我想到了兄长……可我的兄长,就是死在他手中。
悬木之眼说,我许下的心魔誓如果不完成,她就再也不会将力量借给我了。
我并不爱他,所以……只能对不住了!
同时,我也理解到,悬木之眼真的很可怕!
在悬木之眼的力量下,棠君就甚至愿意为我去盗取流云宗的天工宝卷,去云渊境的重楼为我夺取上古神器紫霄琴。
只可惜,有去无回。
我无法用悬木之眼看到云渊境发生的事,其一是云渊境不属于三界,再者,悬木之眼不愿让我看到。
我问她为什么?
悬木之眼说,查看与天道有连接之人的过去和未来,是有更高代价的。
普通人的过去和未来能用悬木之眼随意探查,但有一定地位的仙门弟子,就不行了。
“需要什么代价?”
“你到百鸟谷去,必须在五年内,将一身魔气彻底压制。”
“为什么?”这种匪夷所思的代价,我还是第一次听她提出。
这次她没给我解释,我顺着她的指引去了百鸟谷,悬木之眼的力量依旧在我身上,我在那里建起竹楼,在她的训练下,成了一个隐世的高人形象。
时间一晃而过,五年后。
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窗外雨声大作,悬木之眼对我说:
“命运送了你一份大礼,攻略他·你将得偿所愿!”
依她所言,我在楼外捡到了一个人。
——流云宗主:灼华上仙。
多么讽刺!
高高在上的仙人,竟然被一个梳着双环髻的蓝衣女子,打到了她门前种的那棵桃树上。
呼吸之间,风停雨止。
——是【神谕者】,此间的天道使者!
悬木之眼告诉怔愣在原地的我。
此刻,神谕者手中提着一盏金线缠绕的灯,光芒微弱,却在汹涌地吸收着上仙身体里的灵力。
“悬木之眼,你倒是挑了个好地方。”
见我出楼来,她突然说道,语气并无惊讶。
——您在责备我吗?
“并没有。”神谕者说完,就在云雾中离开了。
原来认识啊……我一边想着,一边将灼华上仙搬进屋来,在心里问悬木之眼: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是云渊境主的执行者,也是封印你娘的那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大人。
“她……知道我的身份吗?”
——自然,我就是她的眼睛。
“啊?啊?啊啊?!”
——很惊讶吗?
完全是惊恐了好吧!
我小心翼翼的问,“那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为了救一些化身云图的故友,违背了境律,因此被境主惩罚,剥夺了一双眼睛。
——其中一个是悬木之眼,另一个是什么我不记得了,反正,也是神器!
“那你们的意识相通吗?”我现在最担心这个了。
——不相通,我本来就是独立的,只不过被境主赐给了她。
“那就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她知道我们要做的事?
“嗯?你别告诉我她知道?”我吃了一惊。
——她不知道,但如果我们出了差错,她就会亲自解决我们,哪怕我是她的眼睛,也会毫不留情的抹除我。
——冷漠无比,不愧是天道使者。
“这可真是一个危险的人……我想救回娘亲,就得战胜她吗?”我,还真是不敢想象那一天会是什么情况。
——别做白日梦了,颠覆云渊境……呵,痴人说梦。
先不说神谕者,就连那六道守卫里最弱的海棠,是现在的灼华上仙,都无法解决的存在。
“哼,你干嘛要打击我?”我郁闷的说了句,然后看向昏迷不醒的灼华上仙,又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占卜到弟子在人间,于是来探查,只不过,像他这种能引发天地规则的存在,在三界未有战争的期间,是不能轻易离开仙门的。
——但他擅自离开了,所以被神谕大人封印了大半修为……不过比你还是强多了,人家好歹也是位上仙!
“上仙……上仙之上,是什么?”
——上仙之上是什么,得你自己去弄明白。
“啧,吝啬。”
——才怪,我明明很可爱!
“是吗?那你的主人,怎么会把你送给我呢?”
我开玩笑的说,谁知她沉默了在我以为她生气时,她突然问:
——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啊,你何出此言?”我无法理解,她明明那么厉害,不仅能预知三界之事,还能重塑我的灵根,帮我觉醒了家族天赋:亲和。
——我从未告诉你,是因为我的契约者是神谕大人的‘妹妹’,但她的师兄用我查看了未来后,断定我的存在会让她一生不幸,所以,就将我给了你。
但是,不管有没有我,命运都会那样前进。
“悬木,我问你个事……你别隐瞒我啊!”
——我会回去,你想问‘如果她召唤我,是不是会回到她身边?’对吧。
“啊,你这个回答很让我伤心啊!”我有心理准备,并没有觉得多么伤心,但我很感激她。
当我堕落凡间,一无所有之时,只有她陪在我身边。
“但是我很感谢你,一直以来,只有你陪在我身边。”
——我也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不会发挥我的力量。
是啊,我们彼此都寻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宝藏,又怎么能不珍惜呢?
就在我和悬木之眼心心相惜之时,灼华上仙醒了。
只是他的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冷冽,反而充满了温柔之意。
他说,“阿雪师妹,好久不见。”
我的心里问悬木之眼,阿雪师妹是谁?
悬木之眼仿佛沉默了很久才回答:
——灼华上仙的九师妹,曦丰仙子,雪里绘。
也就是那位献祭了境珠的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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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章 重楼别(二十一)
所幸他没失忆多久,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约是早上失忆,打坐修炼了一白昼,晚上就恢复了记忆,然后一脸冷漠的离开。
我本以为就这样就此别过,谁知半夜时分,他又身负重伤倒在了我门前。
“……”我无语了,心想这是什么情况?
——是神谕者,她一直对他的行为不爽,尤其是他的分身跟青霄那件事,让她失去了紫霄琴。
悬木之眼如是说,发给我看了那一段影像。
不知是何片山林,却依旧是那一盏金线缠绕的灯,在吸收他身上的灵力,然后一脚被神谕者踹倒了这里。
我迷惑了,他真的是此间唯一的上仙吗?怎么这么弱!
不过另一件事,更吸引我的注意力,“紫霄琴?就是那把可操纵人心的上古神器?”
悬木之眼重重的叹了一声,语气悠长,她不禁回忆了过往:
——那是她的故友,创造出十大神器的神缎师·天工赠予她的。
天工之物,其珍贵程度,不言而喻。
——她把紫霄琴一直小心保存在重楼之中,但灼华上仙的分身·秋白公子,却与它缔结了契约。
——而且,还拐跑了本应该成为她随从的青霄,让青霄永不能成仙。你说,她如果找到机会,还不得往死里弄他。
“……”那还真是罪有应得啊!
除了曦丰仙子,还勾搭了云渊境灵莫非这就是人间所说的负心郎?
可是,他的举止充满距离感,真的是这种人吗?我不禁迷惑了。
听悬木之眼的讲述,我又想到另一件事,这个世界如果有主角,会不会就是神谕者?
——她不是此间世界的主角,现在的主角是你眼前这个灼华上仙,有他在仙门,九重界永远不会重返巅峰。
——所以,公主,请使用我的力量吧!
——我将助你登上这三界之巅。
在悬木之眼的力量下,耗时数个月,我成功打开了灼华上仙的心扉。
——越是冷漠的人,心也越容易被感动,你看,在亲和力的影响下,上仙也不过如此。
在灼华上仙提出要带我回流云宗,收我为徒之时,悬木之眼如是说。
“但这和媚术有什么区别?我并不想让他爱上我,我从来没想过做这种事情!”
——上仙好歹是上仙,哪有那么容易爱上你?他心里可是有个等待千年的白月光呢!
在我犹豫纠结之时,悬木之眼如是说。
想来,那时候的我,早已经成了悬木之眼的棋子。
我跟着灼华上仙回了流云宗,纵使宗门长老极力反对,他依旧将我收为了关门弟子,这引起了他另外两个弟子的不满。
三师姐洛鸢,飞鸢一族的王女,身负凤凰之血的天命凰女,其火焰能灼烧世间一切污秽。
四师兄祝君年,邱泽国的苍山之巫,有一把能操控人心的琴,对外宣称是流云宗的仿品,但我知道,那就是上古神器紫霄琴。
“他的二弟子是谁?”收徒仪式上,我在心底问悬木之眼。
想来,那时候就有征兆,对于我的问题,悬木之眼用‘害怕被发现’的理由,沉默了很久才告诉我: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必放在心上。
我太相信悬木之眼了,真的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如果重来一次,我绝对绝对绝对要将二弟子百里长思先解决掉。
她是我此生唯一的天敌。
在悬木之眼的帮助下,我顺利的进入黑塔,见到了被困在狱中的兄长父王和另外几位魔尊。
兄长说,父王自从被封印在黑塔后,一直昏迷不醒,最多还能撑一百年,百年后,黑塔会将他们彻底吸收。
救出他们迫在眉睫,我再次寻求悬木之眼的帮助,那天,悬木之眼问我:
——你是否愿意做出违背天道之事?
“如果能救出他们,无论是利用、背弃、还是出卖此身,我皆不悔。”
修真历21138年,灼华上仙突然提出要与我成亲。
诚然,他待我很好,为我契约灵草降灵和剑冢守护灵,为我铸就天光之剑,为我求来千金丹……有许许多多我曾为之感动的事。
但我能感受到那并不是爱,只是他对自己执念的一个解脱。
为此,他甘愿受我利用,将自己的两个弟子驱逐出流云宗,只留下我一人。
灼华上仙百里云影,真是个可怜又可悲的人啊!
那时的我,如此嘲讽的想。
成亲那天,我在流云宗外打开了十二个魔域入口,一但护宗大阵关闭,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流云宗弟子,就能随意屠戮。
他们曾待我很好,但是国恨家仇,又怎能是儿女情长能覆盖的。
成亲当晚,灼华上仙依旧冷漠疏离,自相识以来,不从主动碰我分毫。
但这一晚,他问了一个让我极为震惊的问题:
“你知道,你被天道利用了吗?”
上位者终究是上位者。
他什么都知道,但他什么都不说也不做。
我,成了他眼中的跳梁小丑。
世人将他当做痴情郎,却忘了他本该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流云宗主,是此世间唯一的上仙。
倘若不出所料,在流云宗境内,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
哪怕神谕者也一样。
在我打算和他一战之时,悬木之眼如是说。
他说,“你倘若乖乖扮演一个听话的小师妹,本尊便不追究你利用本尊做的事,否则,你在黑塔的父兄,很快就会成为这流云宗护宗大阵的灵力。”
“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我质问他,脸却像被火烧的一样疼。
他的眼里毫无感情,平静的说,“依靠借来的力量,终究成不了气候。至于亲和力……真是可笑又弱小的天赋。”
“那就看看,是你的修为,还是我的执念,谁更强吧!”
此言一出,他和我都愣了一下。
因为,在我身后,出现了一个头戴三支孔雀簪的女子,我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悬木之眼凝结的灵体。
灼华上仙身上的红色婚服换成了一袭蓝袍,他抬起一只手,指尖跳跃着冰蓝闪电,静静地看着我们:
“可笑,那就来吧,让世人看看,是本尊厉害,还是天道厉害。”
“悬木……”我非常害怕,我不知道是否能够达成所愿,灼华上仙是横在我眼前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我不知是否能够胜过他。
就现在的局面来看,我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连资格也没有。
——不用担心,我会把我所有力量都给你,我将调用天道之力,来助你达成所愿。
“可你说过,他是这个世界的总主角……”
——已经不是了,新的总主角,是他的女弟子。
那不就是我吗?我心里一跳,自以为是的想。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灼华上仙的二弟子是女子,否则,也不会那么鲁莽行事。
对于她的话,我心里没底,但是这二十年来,我已经很努力的,所以,同归于尽也无所谓了!
——上吧!
悬木之眼解放了她的力量,庞大的力量融入我的身体,我瞬间突破大乘期,直入渡劫期。
这是我不曾想过的事。
甚至,一招击败灼华上仙,更是我未曾预料到的事。
“我,真的做到了?”我跪在已成废墟的地上,看着不远处倒下的身影,满脸泪水。
——是的,你做到了。
在我不敢置信之时,悬木之眼如是说。
——打开护宗大阵,夺回你家族的荣誉吧。
“好。”
那一晚上,流云宗血流成河。
我在下山途中,遇见了一身冰冷月光的女子,只是远远一眼,我便记住了。
我不曾知道她是谁,但让我想到了那个在云渊境救下我的“二师妹”。
也不知他们是否安好,但愿他们没在这场风波之中。
——没在哦。
在我为他们担心时,悬木之眼如是说。
那俩师兄妹当然没在这场混乱之中,因为一个在多年前,就不知所踪,一个闭关至今,才刚出关。
“那就好。”我放下心来。
离开流云宗前,我看到那个惊鸿一瞥的女子,正和一身血光的灼华上仙对峙,正在疑惑时,悬木之眼说:
——之前给灼华上仙的九玄玉里,有前代九界魔尊的残魂,如今,他们争夺身体,两败俱伤。
——你若现在返回九重界,登上魔尊之位,以你现在的修为,便是称为这三界之尊,也不为过。
有悬木之眼相助,我花了六十年,平定了九重界的叛乱,成为了这三界至尊。
权力在手的滋味,让我开始自大起来,幸好有悬木之眼,所以一直顺风顺水。
当听说第十代流云宗主是个女子时,我便没了兴趣,开始整顿九重界,于修真界的21198年,向人间与仙门宣战。
途中,我听说灼华上仙死在他二弟子手中时,有些感慨。
我也清楚认识到,如今这世间,再无比我更强之人,因此魔族的攻势,势如破竹,无可阻挡。
但,有三个地方久攻不下。
流云宗、万仙门、和人间的兰庭。
我很疑惑,因为流云宗的护宗阵灵被我吞噬了,护宗大阵又怎么可能还在?
我又突然想起来,万仙门的少门主归海枫,也是我的仇人之一,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百年内,我定要将他挫骨扬飞。
不过,仙门也就罢了,人间的兰庭,又为何能与我九重界的战士们,进行如此之久的对抗?
怀着这样的好奇,我亲自前往了人间的兰庭。
看到了,让我永生不忘的场景:
——梨城雪。
六十三章 重楼别(二十二)
鲲鹏,是超越世间规则的上古异兽,如今的我未曾飞升,无法对抗,便返回了九重界。
那是修真历21200年,我在第九重界的城墙上,见到了浴血而来的百里长思。
兄长说,另外八重界的八位魔尊,都已经被她杀了。
而我未曾想到,她就是我的‘二师姐’。
我曾干掉了无数天选之人,这些人都曾想取代这个世间的主角,如今我终于知道,这个世间的主角,还是百里长思!
从百里长思出现后,无论我怎么呼唤悬木之眼,她都没有出现。
这场必有一死的对决之中,我败给了百里长思。
她一剑将我钉在了城墙上,并缓步走来,打算给我最后一击。
但死之前,我还是忍不住做了一个恶人:“百里长思,你杀了自己的师尊,就从没后悔过?”
她的表情有任何犹豫,停在我眼前,闭上了眼睛,“往事如烟,何须后悔。”
“哈哈,好一个不悔!”
她将剑从我胸口拔出,我知道自己就要魂飞魄散了,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喃喃道:
“百里长思,你不曾后悔,本宫也不曾后悔,我说过,此生一定要踏上这苍穹之顶,看一看生于淤泥的我,不曾看过的景象。”
“百里长思,你这一生,什么也没得到,本宫也和你一样,什么也没得到。”
“但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本宫不是有意要与你为敌……”
“就算有来生,本宫也会做出和现在一样的决定,绝不后悔!”
“二师姐,你......赢了!”
你赢过了我,赢过了想取代你的人,赢过了残酷的命运!
但你这一生,什么也没得到。
……
意识逐渐迷糊,悬木之眼在我的耳边低低地叹气,我已经不再去想她为什么没有出现了,因为有一盏似曾相识的灯,在一片浓雾之中,出现在了我眼前。
“可有不甘?”有过一面之缘的神谕者问我。
我回答,“没有了,我已经达成所愿。”
“就算是云渊境利用了你,也不曾后悔?”
啊,原来如此,我被利用了啊。
云渊境……还真是深不可测呢。
我将死去,悬木之眼便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华练大人,一直以来都没有告诉你,我的契约者是百里长思大人。
“难道,当年那两个人……是棠君就和百里长思?”我惊恐地问。
那我都干了什么啊?!
我如今的所有都来源于云渊境的那场相遇,来自于棠君就当初的馈赠。
——是的,但棠君就认为,我的存在会给他师妹带来不幸,而长思大人也不愿使用我的力量。
——可就算她不需要我的力量,我也要将她送上这三界之巅,为她达成所愿。
——华练大人,在流云宗的那天晚上,灼华上仙并没有输给你,他是输给了神谕大人,因为你的修为来自于神谕大人,灼华上仙再强,也无法对抗天道。
——是神谕大人借给了你力量,这也是你的魔气在九重界外,一直未曾被发现的原因。
“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我心里有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很快便得到了确认。
——一千年前,魔域曾对云渊不敬,但碍于天道和界壁,云渊一直无法降下惩戒。
——如今,你成为三界至尊,这世间在天道的规则里,便是同一个。
——此世间的总主角,百里长思,你也站到魔域的对立面,所以魔域,很快就会覆灭。
“不……你们不能这样。”魔域大难临头,我已经无力拯救,只能看着。
——为何不能这样?
悬木之眼突然变了个语调,阴森森的说:
——你为了成为三界至尊,手上沾染的鲜血,已经数不尽了。
——你知道那些人中有多少无辜的人吗?
——你知道我曾阻止天道抹除你多少次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心只想复仇,报复了流云宗,成为了三界至尊还不够,甚至打起了云渊境的主意。
——知道吗?世间曾有妖族存在,它们是延续万年的上古异兽,但它们不满足已经占领的空间,向云渊境开战,最终,都被云渊封印。
“悬木之眼,‘种子’已经准备好,我们该走了。”神谕者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悬木之眼从我眼里剥离出来,我的视野变成了一片黑暗。
我突然想起,我因为天谴,失去了眼睛。
——和你共事这些年,我很高兴。
——华练大人,你已经胜过了你的命运。
是啊,如她所说,我是三界至尊,华练。
此生,我胜过了天道。
往事种种在眼前如走马灯一样流转,我看到那些回忆,忽然泪流满面。
其实,流云宗上下待我都很好,哪怕是三师姐四师兄,都曾帮助过我,但一开始,我们就注定没有完美的结局。
此生,是华练对不起诸位,若有来生,定当竭力回报此生之恩。
……
与此同时,云渊境,浮天之庭,昆仑镜前。
悬木之眼回到了神谕者手上,她的眼睛一片淡白。
“你何必向她解释那么多?”
——终究是我们利用了她。
悬木之眼低声叹息。
“我不追究这件事,你现在,帮我回溯记忆。”
——哪一个时代?
“山海·九方。”
山海·九方,那是人神妖魔四族共存于同一片大陆的蛮荒时代。
故事从琉城开始,除妖师世家的叶无归十二岁离家历练,在妖族边界的巫祝之山,从妖兽口中救起失忆女孩·桑,在她恢复记忆前,俩人在妖界边境相互扶持,直到无归十六岁时要重返家族才分开。
叶无归重返家族后,与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常思重逢,两年后,两人订婚之际,琉城被妖皇麾下的叛将茶千荼占领。
动乱之中,常思被茶千荼带走,意外之中,恢复前世身为神族少君百里长司的记忆。
——茶千荼是她的师姐,同为天剑仙子雪里绘的弟子。
后来,茶千荼爱上妖皇,被他蛊惑加入他的麾下,为此,大师姐叶心云一直在追杀她。
六年前,她在云渊境神使的悬木之眼里看到了真相,借此叛出妖族,也无颜面回问剑山,便占据琉城,圈地自治,与仙凡妖魔为敌。
茶千荼并非善人,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从琉城被她屠城这一事件,就能看出。
常思被她关在水宫,未能取回自己前世的灵力,而茶千荼身边跟着的少年陇烟是师尊的故人,她将他交给了常思。
茶千荼知道她已经无法回头,便拜托常思在她死后,带着陇烟回宗门,报答师尊的恩情。
琉城附近的城池派出了援兵,但都不是茶千荼的对手,叶无归去最近的神域·云渊境求救,但因为凡人之身无法进入。
绝望之中,他遇到了孟鸢与何柳,谁知,孟鸢对他一见钟情,陪伴他经历磨难才闯入云渊境。
何柳作为他前世的知己,被使女新月处理掉,回归了云渊下。
六道守卫海棠直接将他俩打死后扔到云渊下做花肥,路过的神谕桑取了海棠的引魂花,救了他俩,并带着他俩离开云渊境,去解琉城之危。
途中,桑从云渊境带走了凤皇眠风的魂魄,化为辉与煌,告别他俩独自去天工所在的村庄,孟鸢为他叛出九玄玉,盗取至宝九玄玉。
桑在云渊外见到已逝去千年的故人残魂,把他保存在九心海棠里温养灵魂,追上到达琉城的长念。
凤凰降下神火,烧光琉城,茶千荼对上追杀她的妖皇宁缺,挑衅帝座的妖皇被桑带来的云渊神器幻月斩杀,茶千荼重逢大师姐叶心云和曾经的小尾巴华烨。
接受了妖皇全部灵力的华烨变为寻仙,叶心云的灵魂被寻仙带回妖族,身体被桑命令幻月收起来,幻月告别桑回到云渊请罪。桑与凤凰分别,凤凰遨游四海历练,百年后回到凤巢。
不久,挑衅帝座的妖皇被云渊神器幻月斩杀,传闻四起。人族以为妖魔已经被神遗弃,便大肆追杀妖魔。
常思醒来,想起自己身为神的记忆,无归的兄长陨道,两个偌大的家族只余他们,长司告诉长念自己等了他三生,终于可以在一起。
孟鸢的心意被辜负,她也没离开,默默的守护他们,长司看出长念的犹豫,知道他爱的是常思,长司打伤孟鸢。
长念在各种影响下,爆发了强大的魔气,唤醒了潜藏百世的怨念,长司为救长念与被桑体内的知天命交易,封住情丝护他一世。
桑说因为灵脉之玉,长念早已不是前百世的人,所以那份三生缘也不属于她了,红线的另一头,是宿命改变的那瞬,出现的孟鸢。
为报答桑,长念陪她去妖族,孟鸢和常思也一起前往妖族,陇烟被长司唤来的雪生带回烟雪宫,孟鸢在妖族领地被喝醉的新皇调戏,朱雀降世,被凡人视为神派来惩罚的使者,凡人向云渊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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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章 重楼别(完)
寻仙在桑的提示下寻找十大神器,来制造结界保护妖族,无归答应代他一同拜访天工之徒。
常思封住情丝,为治疗孟鸢的伤,她俩结伴前往灵犀城。
桑打算带无归回云渊,压制他的百世魔气,却发现云渊被人族包围,还有神族混杂其中。
不久之前,神族首领对妖族下达了灭族令,要让妖族在大荒再无容身之地,他们追杀妖族,一步一步逼近了云渊境。
云渊境主筑起的结界,与世外隔离万年,从未被撼动一分一毫。
因此,妖族不断死在云渊境之外。
然而,鲜血唤醒了这片土地上沉睡的神兵利器,桑与无归看到,数万枝条从云雾中升起,阻挡了人神对妖族的攻击。
桑惊喜的说,境主不会抛弃祂的子民,那是祂对大荒的承诺。
境主以云渊境之名,号令所有神器不留情的屠杀入侵云渊境的生灵。
那一战让四族明白,上古之神究竟有多么强大,依旧拥有划开天地的力量,强到连没有生命的武器,都能听从祂们的号令。
此战后,境主解开了桑的封印,桑变成了成年体,她将九心海棠交于境主,祈求祂复活故友天工。
境主赐予她一双眼睛,让她去寻找分开六族的云图,离开云渊后,无归得到了她的一只眼睛:星仪·悬木之眼。
占卜到线索,桑与无归踏上了去赤羽湖的旅途。
另一边,常思与孟鸢约定助无归成神,然后各自用三千年等他的选择。
孟鸢和常思在灵犀城认识了两姐妹,姐妹俩帮助她们找到了名为红菱之兰的宝物,治好了孟鸢的旧伤。
与此同时,灵犀城主爱上姐妹俩之中的妹妹,却一时疏忽,错娶了失明的姐姐,姐姐在知道真相后羞愤跳下赤羽湖,不知情的妹妹与城主重归于好,却因叛族之名,死于兄长之手。
两个人的灵魂被常思和孟鸢融为一体,取名闻子碧,在让灵犀城主选择以谁的意识为主导时,老道出现了。
仙风道骨的老道赠给常思神器·长鸿弓,带走了闻子碧。
另一边,城主用神器·碧水,在桑那里得到了她们的下落,便前往雪原支柱。
同时,桑发现天工送给自己的伞也是神器,名为天罗,是唯一能感应其它神器方位的神器。
在天罗伞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天工徒族所在的村子,遇到了兄弟俩:承夏与凛冬。
这俩人本是为了锻炼自己成为神缎师,所以选择避世,没想到千年以后师父的故人来拜访,便按照师父的嘱咐,帮他们寻找师父留下来的神器·天机镜。
兄弟俩心灵相通,承夏知道凛冬对桑的喜欢,在他们离开前,径直告诉了桑。
桑因为和天工的约定,委婉拒绝,说跨越种族的爱不会有结果。
然而凛冬将与自己性命相连的天机镜送给桑,桑拒绝接受,却接受了他送的孔雀簪。
很快,悬木之眼幻化人形,桑将孔雀簪给了她。
承夏凛冬决定追随无归,改变这个被扭曲的世界。
十大神器“紫霄琴,九玄玉,碧水,长鸿弓,天机镜”已到手,便又前往洛书所在地。
古道海域,桑认识了临江河伯的恋人明君,扶川带回来的故人之女是他的情劫,她知道他无法度过此道情劫,也不能让一个女孩承受天谴,决定自己离开,却没想到,只是碰触到河伯的龙珠,就让那个名为江若的女孩怀孕了。
明君之女白月出生后,明君便让桑带走,自身化为临川结界,诅咒河伯永远不能离开。
桑为了得到神器洛书,差点被江若欺骗,幸好孟鸢赶到,夺回了明君的女儿。
不久,江若之子辉夜也被扶川托付给无归,他愿意用洛书来交换让明君得知真相的机会:江若是明君抛弃的一缕魂。
明君残魂与江若融为一体,使她成为列仙。
那两个孩子“白月·辉夜”,女孩被送往魔族,后来成为第二代九界魔尊,男孩送往神界,后来成为九游神君。
在他们之间,宿命又一次轮回。
一行六人又在大荒寻找了数百年,终于在兰谷找到了天灯,认识天工的灵兽重明鸟,得到能打开所有结界的幻仙令,在南海得到了打开天境的海上月。
悬木之眼占卜所得,最后一件神器伏羽剑,在已经毁去百年的灵犀城,执掌两界通道的灵使红叶,是它的剑灵。
红叶与人间某个国家的丞相苏卿年相爱,却被人视为妖不得不离开,于是决定等他百年后转生续缘,但是转生之后,他又爱上了其他人。
红叶便又等他转生,却没想到依旧是错过,红线的另一边,也依旧不是自己。
于是她又一世一世的等,一世又一世的去相遇,直到无归一行人到来。
天命降临,她决意争取最后一世情缘,便没入轮回。
无归得到没有剑灵的伏羽剑,同时,常思拜别他们,去大荒支柱历练。
剩下的一行五人来到青丘,开始制作最后的神器云图。
他们将旅途中去过的十二部族图腾绘制在天书上,但一次次失败,桑说以神木化图才能承受十二纹章,但他们不愿牺牲她。
后来,孟鸢因背叛之名,被家族长老带回神域受罚,常思闭关无法联系,而云渊封闭,桑无法寻求帮助。
无归手持伏羽剑,不顾一切的去神界救孟鸢,他承认自己爱上了她,只能对不起常思了。
在桑不知道怎么办时,凛冬就带她去之前想看,却没有看到的青丘风景。
桑再次成长,与两兄弟去凤巢找凤凰救无归。
闯入神域天牢的无归被神族扔进魔域深处,一次又一次重复的死掉,再次爆发了百世的冤气。
幸得在绝境中,得仙落之主·筝相助,无归得以控制怨气,以魔尊之名重临神域,救下孟鸢。
但孟鸢失去一身灵力,眼睛也看不见长念了。
孟鸢的妹妹孟鸯在她背叛家族后,继任朱雀使者,将被长老收回的九玄玉送来,让他们离开。
点香宫女·冷红香也帮助他们,因为羡慕他们为爱愿意付出一切。
桑找到回归凤巢的凤凰,与它的追随者重明鸟,赶到神域的同时,伏羽剑灵·红叶斩断情丝,回归伏羽剑。
因为违背神族,失去了庇护之地,一行人漫长的逃亡开始了。
但那是一段他们永不会忘记的经历。
然而天帝威严不可侵犯,他们还是被找到,被打成重伤,在诛仙台行刑。
常思提出异议阻止行刑,却被天帝驳回,无归又一次爆发了百世怨念,这一次,除了孟鸢,同伴全被他杀掉了。
但他们是自愿的,为了成为十二纹章载体,让无归炼成最后的神器云图。
——以上古之木为图,以神女之骨为笔,以凤凰之血为引,以双子之灵为祭,以天命之手,绘山海之图。
云图一出,十神器之力被唤醒,云图又化作桑的模样,毁掉了诛仙台,无归持着伏羽剑直奔天帝。
云图强大的力量分开了神仙凡与妖魔鬼,以云渊一线上的神迹,大荒分成山海·九方。
那时的他们没有想到,就算分成两界,神与魔族的优越感,还是让各族有了高低贵贱之分,仙凡之恋还是禁忌。
更没有想到,天帝不依不饶的派人追了上来。
常思以灵魂为塔,封住无归的百世怨念,桑没有阻止,而是带着醒来的无归用幻仙令逃走。
孟鸢又被抓了起来,逃亡途中,无归看着她被扔下了修好的诛仙台,沉睡的常思被她的侍卫带走。
凤凰和俩兄弟被云图吸收,凤凰魂魄又化为新生的凤凰,被桑交给了重明鸟。
而俩兄弟留在图中,后来被魔尊无归炼成双剑“鹤白与惊明”,桑被无归背着逃到了青丘。
青丘之花开遍四野,桑说“青丘,是个好地方啊!”,然后便消失,彻底的化为云图。
九界魔尊无归的最后一次流泪,是吃下了自己百世怨念凝结的苦果。
而桑作为云渊境的卜劫之灵,境主的第一分身,她命不该绝。
境主将她破碎的魂魄融入神谕二世,继续桑的使命。
……
——那就是您么?神谕大人。
摸了摸头顶的孔雀簪,她早已经不记得了。
“或许吧,但我自认为,她不是我,我也不是她。”神谕者睁开一双白眼,淡淡的回答。
她手指在空气中一划,“天机,我们的计划进行到何种地步?”
昆仑镜中,投影出白衣少年的模样,如果长思在此,定能认出他竟是降灵。
——大人放心,长思殿下定能永久封印魔域。
……
“原来,是这样啊……”黑暗之中,看着那些回忆碎片,长思喃喃道。
泪水从她眼里落下,她仍旧欣喜的说,“只要他还活着,不管是利用还是背叛,我都愿意接受。”
想来,百世轮回里,师兄师弟定没有英年早逝。
大师兄在人间,三师妹成了剑灵,小师弟……就算他成了九界魔尊,也比被华练杀死要好的多。
——而重楼一别,却是永生。
六十五章 与“神”共鸣
长思醒了过来,身边却没了大师兄的身影,古楼已经被暴力拆掉了,到处都是战斗的痕迹,而且还有魔族的气息。
现在她正躺在一片空旷的石板上,身旁放着那把长琴,和她之前交给大师兄的天台镜。
“大师兄?”她抱着琴四处寻找,却见秘境之内,一片荒芜。
战斗是如此激烈,但是身处梦境的她什么也没感受到。
忽然,长思感受到云师兄赠予的那枚玉简有法术的痕迹,激活一看,竟是大师兄的留影。
大师兄脸上受了伤,眼神依旧温柔,开头几句话她没听清楚,后面的几句话倒是明白了:
“……为了查明真相,我决定前往九玄玉一族,如果你要来我要去的地方,就回祝君台带小师妹一起来。”
“来重楼之前,师尊同意了我的做法,出了云渊境的结界,你记得用天台镜跟师尊联络。”
“还有,云师兄在肃清算天台,你若是认为百里家的那四个晚辈值得你出手相救,就去保下他们。”
说完,留影里的大师兄顿了一下,笑了笑,轻声道,“长思师妹,不管这个世界有没有所谓的天选之人,有没有不可违逆的天命存在,我都会胜过它!”
“就算,在你的记忆里,我一直都顺应了天命……但至少有一世,我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吧。”
啊,大师兄,你在我的梦境里,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啊……
“还有啊,如果你真的要来九玄玉,一定得带上阿泱师妹,因为九玄玉的结界,只有凤凰一族后裔才能打开。”
九玄玉,百鸟聚集地的统称,后来做了百鸟族名。
相传,此地曾孕育了大荒的第一只凤凰,又被神域尊者亲自养大。
九玄玉的中城,又称为凤巢。
同时,“九玄玉”亦是数万年前时,神域尊者的追随者之一,后来尊主陨落,便归顺了神族。
但神族自诩为高贵的种族,所以一直把它们当妖,连附属的仙族都比不上。
而九玄玉又认为自己比仙族高贵,甚至和神族相平,所以不把其他种族放在眼里。
曾追随神尊的凤凰后裔的凤皇,一代比一代强,六族对凤皇的凰火无可奈何,便让九玄玉分散开来,做了大荒四支柱的守卫。
而这一切,也与八千年前,凤皇遭人暗算,不知所踪那件事有关。
凤皇失踪,新的凤皇和凰火没有出现,族中长老便派人寻找。
陷害凤皇的乃神族,神族自然也在寻找凤皇,斩草要除根。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被追杀的凤皇掉入了云渊,遇见了历练归来的桑。
那个时候,桑拯救了他,在他眼里,真的如同一道光。
只不过,在知道救他的真相后,凤皇默默吐了口血。
“这是命运啊,海棠,我要吃了这只凤凰。”
长思眼里,出现了幻境。
一身青衣的桑蹲在被雷劈成黑炭一样的凤凰,面前,对着身后满头海棠花的虚幻女子道,顺便折了一根她头上的树枝,戳了戳凤凰的翅膀。
“看起来没被雷火劈好,殿下,要不要加把火?”
海棠控制着藤蔓,凑近凤凰,卷起看了看,又闻了闻,然后又扔在枯草上。
“好主意。”神谕桑晃着手上的火焰,凑近凤凰。
“住手啊殿下!”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桑一愣神,火就被风熄灭了。
“你是……一棵草?”桑转过头盯着某只不明生物问。
“我是这片魂草修行千年凝结的灵体,可不能被大人烧了啊!”
不明生物像是噘着嘴,一脸萌态,然而桑一点怜悯都没有,哦了一声,又重新燃起了火焰。
“可是我饿了,反正你在云渊下待个百十年,就可以重新出生了,怕什么?”
“殿下,我怕火烧啊!”草灵挂在桑垂下的头发上,求她。
“我可以把这只凤凰救活,殿下带回去养肥了再吃吧!”
“可我现在就饿了怎么办?”
“嘤嘤嘤,殿下求放过!!”
桑最不喜欢有人有人在她耳边嘤嘤嘤,就一把拽下它,丢到那片魂草上,叹了口气,“算啦算啦,我逗你的。”
草灵喜出望外,“那……谢谢殿下了。”
“去吧去吧。”桑挥了挥手。草灵就消散了。
她看了一眼凤凰,对海棠招手,“海棠,把它带回去。”
“是,殿下。”
在去云渊之顶的路上,桑一把灵火把凤凰烧了,在海棠疑惑的眼神里,义正言辞,“我是在帮他脱胎换骨。”
这倒是没有错,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桑的灵火,让濒死的凤凰撑到了帝座那里,才最终得救。
“……”为什么会看到这个?
长思眨了眨眼睛,眼前又出现了一些画面,但这次她什么也没看到。
她尝试想了一下山神青霄,眼前又出现了回忆的画面。
这一次,却像是山神青霄的独白。
这场幻境之中,河上茶馆还没建起,只有一排柳树立在那里。
我是云渊境每千年派出历练的六道守卫之一,作为重楼的山神,守护着属于云渊境的领域。
守卫的统治者是云渊之主,虽强大到让六族臣服,却永生不能离开云渊。
那一年,桑殿下与故人有约,派我来重楼迎接。
可桑殿下也不知道那位故人什么时候回来,便让我在这里等了许多年,直到她为我占卜时,所说的“命劫”来临。
我的命劫,公子长念,大荒赫赫有名的除妖师,却因为被妖怪附体,年纪轻轻就退出除妖道,来到云渊附近修养。
我使用的琴乃是天工十器之一的紫霄,通过琴音能够控制他人的情绪,我与他的交集,在明溪之畔的柳树下。
作为除妖师,他一眼便看出我身上涌动的金色灵力,他猜测我就是此地的山神,我却没有回答。
作为六道守卫,我化形只有三千年,加上不晓人情世故,我当时的表情很冷漠。
“姑娘,你是此地的山神吧?”长念见她只是看着自己,而不回答,便又道:“姑娘不要介意,在下只是想看看姑娘的琴。”
认出来这是上古神器紫霄了吗?
眼力不错,不过,只是个人类罢了。
想到这里,我抱着琴站起来,自顾自的离开了。
长念看着我消失在河边,微微叹气:“果然,连神都在厌恶我了吗?”
我很想告诉他,我不是神,只是有神的冷漠。
但是,这不是我应该做出来的举动。
我并没有离开,而是隐去了身形,看着他靠着树,宽大的白袍包住羸弱的年轻人,他的心太孤独。
他坐在河边,我坐在他身边,通过紫霄琴的低语,我听到了他的过往。
作为除妖师一族的骄傲,他与恋人听从家训,只降祸妖,放走了不少无辜的妖怪,也有许多妖族朋友。
本应和恋人成亲的他,却被强大的祸妖夺取了身体,恋人被他亲手杀死,他自毁经脉,才使族人收复祸妖。
深感罪孽深重的他离开家族,寻找自绝的地方,却听一些妖怪朋友说,云渊之主能让人起死回生,便前往云渊。
但他也怕这是道听途说,毕竟凡人无法理解,神是怎样的存在。
我知道那不是道听途说,帝座乃上古四神之一,能够复活死去的云渊境灵,但他恋人不是。
可就算他的恋人能够起死回生,那么代价就不会是他一介凡人能付出的。
我看了他很久,直到他靠着树沉沉睡去,天色已晚,我现出身形站在他面前,戳他脸颊。
他惊醒了,眼底有泪光闪过,像云渊之顶的泪痕草流下的露珠一样。
帝座说,每一个来到这世上的云渊生灵,都有他一生为之追寻的路。
我想,认识这个人,参与他的一生直到死亡,就是我追寻的路。
幻境结束了,长思觉得她好像掌握了使用方法。
在脑海里想出那个人的模样,就可以知道他的一生。
只不过,为什么这个回忆里的山神青霄,是在那么久远的时光里?
长思恍然大悟,山神大人不是青霄,她是将灵脉之玉赠予第一位九界魔尊·无归的何柳!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还和师尊的分身有了恋情,但是,她总会知道真相的。
但还有件事引起了长思的注意。
那便是何柳的记忆里,云渊境的恒古传说中,古神的大陆被他们自己毁灭,剩余的族人经过漫长的旅行,来到当时处于蛮族时代的大荒。
他们带来文明与知识,繁荣部族的文明,用四天柱分割了大荒的统治。
为区分自己的族人,他们给不同的部族赐予不同的名字,诸神约定,永生守卫自己的神域。
神奇的是,就算违背了约定,也没有所谓的惩罚,因为古神决对不会违背对同伴的誓言。
世事轮回,六族的战争不断爆发,直到带领他们的神域尊主陨落,他们才没有插手大荒,因此,择神族居于九重天之上,治理大荒。
数万年间,除了云渊之境,世间再无四神的踪迹。
或许,只有在那遥远的时光里,才能窥见世界真相的一角。
六十六章 凤凰于飞(一)
流云宗,祝君台。
春去秋来,繁花依旧在飞舞。
片片飞花随着春末的风,落到天光水榭,停在少女的身旁,呼的一下被火焰灼烧,化作了没有余晖的花火。
洛鸢趴在案桌上,一副困倦的模样。
对面,银眼银发仙气飘飘的稚气少年撑着一张苦脸,正和她对弈。
然而并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棋局,而是最近在仙门弟子中流行起来的五子棋。
但他们俩打得非常烂,而且彼此都不理解游戏规则,只听说了一个名字,就开始忽悠对方。
洛鸢接住一朵飘过来的花瓣,心里忽然感叹了一下,大师兄啊,你给师弟种的一树桃花都凋落了,怎么还没跟师姐回来呢?
不过,有个好处是,自从大师兄和二师姐离开山门后,师尊每天对她的剑术抽查就松懈了,还同意让乐陵降灵带她去山下的山门集市逛一逛。
灼华上仙一向喜欢清静,不允许有人打扰他的修行,连门下弟子的日常也不能被打扰,所以她和师兄师姐师弟都不曾有过去山下集市的经历。
“集市上也没什么好玩的,阿泱殿下,你真的想去?”听到他说要他带她去山下的集市,降灵觉得没什么好去的,但想了想还是认真地问她。
洛鸢内心并不是很想去,她只是好奇,集市集市,一听就像是人间专有的事物,是她不曾接触过的新奇事物。
“你一直都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一时难免会对这些事物产生兴趣,但是宗主说,人间于你,只会是大梦一场。”
“毕竟您是九玄玉王族——飞鸢一族的王女!”
飘飘欲仙的少年,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
神之眼·月仪的预言里,洛鸢注定要成为凤凰。
“你提这个做什么呀?我想成为真正的君王,还必须得成为能浴火重生的凤凰呢。”
那将是一段漫长的旅程。
不知千年万年之后,是否能达成?
洛鸢想到这里就头疼,心想不过那么远的事情,我才不去想嘞!
于是她就继续道,“说起来,大师兄之前向师尊提过,要让我带他去九玄玉,我和师尊都同意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说的这次?”
降灵说,“如果是这次,那少宗主怎么不带上你呢?”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降灵隐隐有些担心,他不久前才从神谕大人那里得到了月仪,还没捂热乎就被融进了长思的身体里,让他差点吐血。
不过月仪本来就是要给长思的,他只是想看某些东西,结果还没看到,月仪就跟长思融合了。
看着花瓣飘来的方向,他想,少宗主没那么莽撞吧?
然而,事实上,少宗主已经前往了九玄玉,还将二师妹丢在了重楼。
忽然,洛鸢扔下五子棋,百无聊赖的感叹一声,“唉,好无聊啊!”
好想找点乐子。
可是大师兄二师姐不在门内,她也不想看到小师弟,降灵……降灵不是人,根本没办法理解她的心思嘛。
要不,去找云师兄?
可是,云师兄肯定要她练剑,她才不想呢!
去栖霞宫呢?
唔,降灵肯定不同意。
突然,洛鸢的眼睛余光瞄到挂在墙壁上的长剑时,她猛地站起身,一拍桌子,兴奋的说,“不如,我们现在去剑冢吧!”
“侬脑子瓦特啦?”降灵被洛鸢的想法惊了一下,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侬?瓦特?你从哪里学的话?”
降灵竖起一根手指,得意的说,“水月洞天的婵音仙子,我去她那里摘灵果时,听到她跟水月剑灵之间的对话,有一句就是这么说的,意思好像是嘲讽你脑子进水了。”
洛鸢嗤笑一声,反驳他,“你才脑子进水了呢,我只是想知道,风离在干嘛。还有啊,你明明是去偷婵音师姐的灵果,就不要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好吗?!”
“哪有?几个灵果而已,婵音仙子才不会介意呢。”降灵弱弱反驳。
“剑冢,去不去?”洛鸢叉腰,一副你不去我就硬拖着你去的表情。
“……”降灵语塞,眼神真挚的看着她:能不去吗?
自然是不能不去。
祝君台上,云影殿。
灼华上仙正在和君年对弈。
棋盘上栖息着黑白棋子,黑白纠缠在一起,如阴阳正调和。
君年落下一子,轻声道,“师尊,弟子有一事不明。”
师尊紧跟一子,“讲。”
“弟子想知道,此世间是否还有神明存在?”
“自然是有的,但你何出此言?”
“那天,在帘幕后,弟子看到了爹的故人。”
“哦?”灼华上仙毫不意外,但语气还是微微惊讶了一下。
他知道徒弟是在说神谕者。
徒弟知道她的存在,并不奇怪。
君年的爹是苍山之巫,曾持有云渊境的悬木之眼,那自然也和神谕者接触过。
“爹说,因她之故,弟子生而知之。”
君年说完,灼华上仙没说话,反而落下一子,平静的道,“你输了,你的心不静,回去练一下为师之前交给你了内功心法。”
“多谢师尊赐教,弟子告退。”君年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哪怕他知道帘幕之后就是他要找的人,却也不敢现在就去打扰。
灼华上仙看着小徒弟的背影,莫名感觉有一些沉重。
他幽幽的叹气,四个弟子,每一个身上,都背负着沉重的命运。
不知在他的推波助澜下,他们能否斩断束缚他们化神的枷锁?
“你以为你把他们送出去,他们就能避开原本的命运?”神谕者站在他的身边,静静地说,“这是他们的命运,他们逃不掉的。”
“真遗憾,我的弟子从没想过要逃,他们会直面命运的残酷。”灼华上仙笑了笑,邀约道,“神谕大人,不管他们的结局是否真的如你所说的悲惨,我们都来赌一赌,可好?”
“赌什么?”神谕者淡淡的问,末了补上一句,“如果赌注太低,那我就不参加了。”
灼华上仙眯起眼,认真的说,“赌我的女儿百里长思是否能斩开云渊境的枷锁,化神飞升。”
“你的女儿?”神谕者眉头一挑,表情依旧冰冷,声线却充满了愤怒。
“我知道她和你的关系不一般,若非相隔时间太长,我会认为你们是同一个灵魂,但我相信是错觉。”
“如果长思能化神飞升,那我也放下对九师妹的执念,化神飞升。”
“此言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自然当真!”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约定好了。”
——如果百里长思斩断枷锁化神飞升,那么灼华上仙也必须遵守承诺,一同飞升上界。
得到了承诺,神谕者便离开了。
看着她有些雀跃的身影,灼华上仙心想,云渊境之神谕者,还真是好打发啊!
说起来,她今天来这里,是为了通知他什么来着?
啊,对了,是“九玄玉”啊!
是洛鸢的“生死劫”。
生死劫,世间每一个生灵都会经历的劫难。
有的是天灾,有的是**,无可避免,亦无法主动引发。
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存在着主观意义上的【生】【死】抉择。
以灼华上仙为例,他的生死劫,是他的九师妹雪里绘。
【生】,是忘记有关她的一切,抹除世俗欲,化神飞升。
【死】,是永远记得她的故事,停留在世间,永不飞升。
当然,生死劫并不只一次,但能改变命运的生死劫,大多数人的一生,只有一次。
神谕者告诉他,“九玄玉”是洛鸢的“生死劫”。
他这时候想起,洛鸢身为高高在上的飞鸢王女,却被族中长老不远千万里送到流云宗学习符阵,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他们不愿被天道选为天命凰女的王女一次一次的经历死亡,在灼灼烈火中成为凤凰后,又将灵力分给整个凤巢的子民。
那样的命运,太过残酷。
所以,他们的凤皇,只会是永远的神话。
“但是,谁又能阻止宿命呢?”
灼华上仙苦笑一声,看着掌中的天台境。
水幕里,是气质已经截然不同的长思。
看来,是得到了奇遇。灼华上仙暗暗想。
这么说,紫霄琴也应该拿到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好想再弹奏一曲啊!
可是要为谁呢?
不记得了。
因为两百年前的失误,灼华上仙收回了所有分身,不再去人间轮回。
但是,他要让祝君年继承他的琴,不管是为了谁,只要能够弹奏就好。
更何况,因为某些原因,祝君年的身躯,也不适合练剑。
想着想着,灼华上仙就走神了,他只听到长思说,“……师尊,请准许弟子前往九玄玉,寻回大师兄。”
“嗯?”大弟子没有带阿泱就去了,也太奇怪了吧?
这么想着,他就让天台镜切换到了棠君就的位置。
很快,水幕里就显现出了他此刻的场景。
算天台·百里世家之地·重楼。
他站在一处高楼上,仰望着天空中的仙船,对着一眼看去就是流云仙船的船点了点头,像是跟云师兄在打招呼。
吾之爱徒棠君就,为师愿你一路平安,愿你终有一天,不再受宿命困扰。
六十七章 凤凰于飞(二)
“师尊,弟子要去九玄玉,请准许师妹出山门。”
“你忘了为师交给你的任务?”
“未敢忘,但有云师兄在,弟子便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噫!你对小云还真是放心啊,莫非小长思你喜欢他?”灼华上仙揶揄的问,心想青梅竹马,确实很配。
不过,他还是希望小长思能跟大弟子修成正果,待他飞升之后,也有人能照顾她。
同时,他也希望那人能是正道的象征。
至于为什么选后来的大弟子,那自然是因为云处安身上流躺着两族的血液,在如今的世道里,他迟早会出问题,所以长思决不能交给他。
而之前说到,他向神谕者承诺,在长思飞升之后,他也得飞升,但那只是为了稳住她而说说而已,因为他已经快压制不住体内的灵力了。
汹涌的灵力,迟早会将他送入上界,然后剥夺世俗欲,再无人间之情。
“师尊你在想什么啊?”长思觉得师尊的脑子瓦特了,语气稍微有一点嫌弃,反正隔得那么远,师尊也打不到她。
等下一句,她的语气却变得严肃,“师尊,我会尽快赶回来,带小师妹去九玄玉,还请师尊相助。”
命运是逃不掉的。灼华上仙悠悠叹气,只说了一个字:“准。”
重楼内,得到师尊准许的长思将紫霄琴收了起来,朝着来时的方向御风而行。
行至出口,却见一身青衣的山神大人,正坐在一颗柳树的枝桠上,一手撑树,一手拿着一块通体碧绿缀着天青色流苏的玉佩,上下来回的抛。
“山神大人,您是在等我吗?”长思仰头问,看到她手里的玉佩,心想看来是的,根本不用问。
青衣的山神大人眉间忽然出现了火红花瓣的纹路,浑身萦绕着仙气,若非一袭衣衫素净,便可仿若飞仙一般了。
“一开始我并没有认出来,你竟然是那位大人的残魂。”
“那位大人?”长思眉头一挑。
“你是相思的思,她是司命的司,你们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但我觉得这并不是巧合。”山神青霄从柳树上落在地上,握紧手中的玉佩,语气认真的道,“想必,你继承了一半那位殿下的灵魂,亦是灵魂重组的云渊境之灵。”
“山神大人,我敬您是一方神明,未敢僭越,但是……”长思打断她的话,冷冷的说,“若你想说我的一生不再属于我?那大可不必再说了,我既然生而为人,就必须去完成你口中那两位大人的遗愿吗?”
真是可笑!
继承的灵魂就得完成执念,这是谁规定的?
是世间约定俗成?还是天道?
不,是【剧情】。
在无人可知的角落里,渺月轻声叹气,低声说。
山神大人停下抛玉佩的动作,眼神定定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长思向入口走去,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听到她说:“长思姑娘,你不想知道‘重楼’的真相吗?”
长思停下脚步,心想重楼的……真相?
难道,是关于两世轮回?
那她就得好好听听了呢。
“我想你应该发现了,此地是一个不断重复的轮回。”
长思点点头,心里却在说:不,我完全没发现,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山神,为山之灵脉所化。云渊境律规定,境灵不能为一己之私调取灵脉,但何柳违反了境律,按律当斩。”
“云渊境律如此严格吗?那山神大人用灵脉做什么?”
“为了救一个人,何柳的恋人,叶无归。”
“两百年前,何柳在这棵柳树下遇到了无归,他曾被一个很强的祸妖附体,留下了世间的天材地宝都难以修复的伤痕。
后来,为了救他,何柳用灵脉之玉为他治疗,却导致村里的村民都被夺取了二十年的寿命。”
想到那个时候,山神青霄带有回忆的话却没有给长思任何感觉,总之很平静的说着像是和她无关的故事。
山神青霄说,何柳就这样,一直一直重复着千万年前的,与他相遇的那一个百年的故事。
长思问,“那你是何柳,还是青霄?”
一体双魂?还是意识分裂?
“千年之前是何柳,如今只是青霄。”山神大人举起手中的玉佩,道,“一切都是因为这块九玄玉。”
“嗯?”长思眉头一挑,九玄玉?
山神大人继续道,“九玄玉不仅与凤凰有关,还跟世间山川河流之中的灵脉有关。”
“这灵脉之玉在我体内时,我是何柳,像这样被拿出来后,就是青霄。”
“所以,那时候的果然是……”长思恍然大悟。
“是我啊,青霄。”
是与你的师尊定下来生之约的山神大人。
长思说,“师尊有挚爱一生的人,山神大人,您打算怎么做。”
按理来说,放弃等待是最好的选择。
谁知山神大人不愿放弃,依旧要执着的等下去。
“虽然有些遗憾,但你的师尊不是秋白公子,我等的人也不是你师尊。”
她等的人啊,是那位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善弹琴的秋白公子啊。
也许今生难得再见,但不管在世间的哪一角,都愿你获得幸福。
明明知道,那个人永远不会回来了,却依然希望他好好活着。
山神青霄将那块灵脉之玉给长思后才离开,但是,长思突然想起来,灵脉之玉很久以前是用来做什么的……
师尊的声音为耳边响起,像是在安慰他,“知道云渊境的传说吗?”
“云渊境是另一方大陆的碎片,但那个世界因为战乱被毁于一旦,神域尊者带领剩余的族人来到大荒,开创文明,繁荣文明,传承文明。”
“据说,据我所知,我出生的时候,天地间已经没有了神族的踪迹,他的族人纷纷销声匿迹,直到云渊境重开。”
“传说中,云渊之主为神域尊者弟子,因为是四大古神神之一,被列族列仙,称为浮罗帝座。”
“云渊境坐落在山海与九方交界的地方,那里曾名为上姜,自古就没有凡人到达那里。不仅沿途的祸妖会把他们吃掉,帝座也严禁云渊之外的生灵接近他们,不容许外族打扰长生墓中应景的安息。”
只不过,有些缘分,注定只是前世欠下的萍水相逢。
与此同时,云渊境·浮天之庭。
神谕者调出某一个子镜,看着洛鸢前世·百川凝碧的经历。
西海鲛人,百川一族。
百川凝碧是西海鲛人的帝姬,号寒山,生于人间的天元元年,于天元十二年遣送到帝都,天元十八年离开帝都,卒于天元二十年,年十八。
幼时,寒山公主受碧落之毒影响,眼睛只能偶尔能看见,极少数能看清时,对经常来探望她的百川归海很是在意。
哪怕阔别多年,回到西海后,归海对她不大待见,但在得知她看不见后,就对她没有了偏见。
虽然,是因为她那句“真想再看到你和娘亲的样子……”,和他的名字“归海”的来历,竟是为了让寒山公主尽早归来。
但有人告诉他,寒山公主也得早早的逝去。
因为天元十二年时,鲛王为了让晚于帝姬出生三个月的太子·百川丹棱能在弱冠之年登上王座,威胁海后·裴长衣将她唯一的女儿·百川凝碧送出鲛人之持·永安。
三年后,天元十五年,鲛王自然死亡,前·海后所在的裴家夺权,朝政尽入新·裴长衣之手,新太后并未扶持百川丹棱登上帝位,以还有五年才到弱冠之年为由,让能够继承皇位的三位皇子与两位皇叔回到西海长安。
天元十八年,太后寻回帝姬百川凝碧,得知身中奇毒,决定将她推上王位,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西海五位王室之子,决定用各自的手段获得王位。
逼宫之时,太后说,为了让丹棱登上太子之位,朝中的三阁老与老太后、皇帝牺牲了大帝姬的一生,她的女儿本该是王者照片的最佳继承人。却因为皇帝赐下奇毒,活不过弱冠之年,才推选了丹棱。
十九岁,本该是帝姬最好的年华,她本该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谋士,却成为了她一生的痛苦回忆。
丹棱登上帝位,赐死太后一派,而帝姬却因为在朝中做出贡献,被百姓请命,因此活了下来,但被撤去封号,禁锢在宫内·长衣阁。
二十岁那天,皇帝的胞弟百川归海从即将死亡的姐姐那里,得知了惊人真相,已经驾崩的皇帝在天元十二年时,就要她用生命来护住她的一双胞弟,他可以让她活到二十岁,可以让她的母后掌权八年,可以在丹棱登上帝位后赦免太后一派,但是,在太后得知有诏书后,却没有要她拿出来,而是与族人慷慨赴死。
“归海,我们生在皇家这个荆棘丛中,只能是你死我活吗?”
“我将我多年来的心血之作与诏书交给你,你一定得辅佐丹棱成为一代明君,才不枉我族的牺牲,不枉先皇的苦心。”
直到最后,丹棱才知道这一切,那个高傲的姐姐,直到死亡也未曾原谅父皇,眼里从未有过他们,心里只有这九黎百姓与她的母亲。
皇叔发动叛乱,攻入皇宫夺走凝碧的尸体,中途却被雪域之王带走,封入寒山之中。
国师说,三生石上的姻缘已经被天道改变,皇叔本该与寒山帝姬有三生缘,奈何天命如此,寒山帝姬再无姻缘。
“还真是有意思呢……”神谕者眯起眼睛,心想,这一段可以利用!
六十八章 凤凰于飞(三)
在去往剑冢的途中,降灵得到乐陵的传音,说今天晚上,栖霞宫要举办一场赏花会。
“噫!花都已经谢了,还举办什么赏花会呀?”洛鸢对此不屑一顾。
“可我想去啊……”降灵弱弱的说。
冰冷寂寥的剑冢,哪有温香软玉的栖霞宫好?
许是被他的可怜语气给冷到了,洛鸢歪了一下头,道,“一起去。”
反正不可以抛下我!洛鸢傲娇的想。
随着两人的离开,祝君台上处处都是人去楼空之感。
云影殿的偏殿内,倚在窗边的祝君年抬手,接住从后庭飞来的不知名的花瓣。
意境唯美,然而花瓣却在他手中飞灰湮灭。
他抬眼望向碧蓝透亮的天空,阴霾的眼瞳里,有了几点神采。
自从那盘棋局对弈之后,师尊就再未唤他进去,想来是知道了什么。
不知道师尊知道的事,和他知道的事有哪些相似,又有哪些不同呢?
想到这里,他眼前又浮现了前世发生的事。
战场之上,二师姐毫不犹豫的用剑刺穿了他的心脏,那把剑里有三师姐的残魂,也有她的怨恨之火。
是他将她的修为封住,让华练带走。
但没想到,华练会将她送去做他人鼎炉。
但她在哪里又受过怎样的折磨,他并不在意,成为九界尊主,域外之人眼里的九界魔尊后,他便只在意一个人:百里长思。
这个一直以来跟他寡言少语的二师姐,却在听说他和三师妹“遇害”之后,在宗门大会上许下心魔誓,甚至以一己之力打上了九重界,为给他们报仇。
若非他是九界尊主,若他真的是枉死的小师弟,他定会感动的一塌糊涂。
但很遗憾,他不是,他是对九界尊主之位蓄谋已久的神魔之子。
决战之日,二师姐对于他是九界魔尊这件事,并没有感到意外。
洛鸢的残魂被她炼成了剑灵,二师姐自然就读取到了那一部分记忆,自然也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可就在最后那一刻,他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对不起,小师弟,我们都没保护好你和三师妹。”
“师尊说,他很遗憾未能一直护住我们,自己还变成了那种模样。”
我清楚的知道,师尊已经回不来了。
大师兄、小师妹、小师弟、降灵、乐陵、云师兄等我曾深深思念之人,都已经回不来了!
听到她的叹气声,祝君年下意识的捂上胸口,这是印刻在灵魂上的痛苦。
他握紧拳头,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这一次,他会胜过这该死的天道!
与此同时,一直以灵魂状态跟着百里长思的渺月,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系统公告!
——时间同步:修真历20038年
——【剧情】倒计时:一百年整
——请各位接收到消息的圣愿者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夺取【百里长思】之气运。
——以上,请各位相信,我们会胜过【紫宸界】天道!
出了重楼,百里长思便直奔算天台而去,长途跋涉之后,她御风停在了流云宗的仙船前。
待她拿出弟子令牌,结界才打开,而迎接她的弟子,竟然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云锦。
他身上有那枚玉简的气息,是大师兄之前送给东歌的,不知为何在他手中,而且看他身上的弟子服饰,想必是拜入了云师兄门下。
说起来,云师兄的弟子,其实有很多呀!
不过,收一个三灵根为徒,谷主会答应吗?
一路上,云锦偷偷的打量她,像是有话要说。
长思不是主动之人,也并不在意他的视线,大约快要接近目的地之前,云锦犹豫之中,咬牙叫住了她。
他拱手行礼,面露恳求之意,“长思师叔,东歌和阿罗可好?”
“……”长思看着他,不知作何回答。
好吗?
尸骨未名,怎么好?
“我听说,上古异兽鲲鹏出世,想来应该是阿罗做的,不知宗门有没有找到他的下落,他……还活着吗?”
云锦很忐忑的问,他害怕阿罗已经被宗门抓住,关进了不知名的地方,此生再无相见之机。
“……”长思眉头轻皱,心想这可怎么回答?
如果告诉他真相,他会不会接受不了?
不过,鲲鹏出世竟然和阿罗有关,那么,就是很好……吧?
“还活着。”她说。
也不管云锦是什么表情,便用灵力开启仙船议事厅的法阵,走了进去。
搞定所有算天台宗门,得到片刻喘息之机的云师兄正在靠窗的茶席上调息打坐,一身流云纹的月白道袍,越发衬的郎君如玉。
在他身前的茶桌上放着一壶清茶,长思四下扫视后,便缓步走了过去,坐在他的对面,自己斟茶。
清冽甘甜,她举杯尝了一口,发现不是茶,是丹宸谷主亲自做的青果酿。
好喝。她想。
师尊一直都很喜欢喝,还说这是他除了喝茶之外唯一的爱好。
但师尊的话不可信,据她所知,师尊所谓的“唯一的爱好”还有很多。
像种花种树赏月赏花钓鱼铸剑什么的,一年四季,总有数不尽的爱好。
长思看着窗外各大门派的仙船,忽然会心的淡淡一笑,心想师尊真是活得精致而又无忧无虑。
正在冥想的云处安知道他对面坐了个女人,下意识就想到会不会是算天台势力派进来的,所以没有出声,想看她要做什么,谁知她毫不掩饰的坐在他对面,还喝了青果酿。
他在心里咆哮,那是他给师妹师弟留的啊!
这该死的女……他睁开眼睛,看到正对着窗外微笑的长思。
他想到了人间流传的一首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云师兄?”长思见他呆愣了,便出声唤道。
“啊,是长思师妹啊,我就说怎么会这么轻松就通过我设下的法阵。”
幸好幸好,没说出什么奇怪的话。
“云师兄,大师兄趁我昏迷时不辞而别,抛下我去了九玄玉。”
长思以告状的形式,将大师兄去了九玄玉的事告诉云处安,尽量减少他的担忧。
如果让他知道,大师兄很有可能是被人逼迫,没办法才去的九玄玉,可能会抛下这里的一切,去救他吧。
“九玄玉?我记得是阿泱师妹未来的领土?”
“嗯。”长思点头。
“君就竟然一个人去了,也没提前打声招呼啊,没有凤凰一族的血脉引路,谁会引他进去呢?”
对于这点,云处安想过几个可能,但都一一否决了。
长思为他斟上一杯青果酿,说,“云师兄,我要去九玄玉找大师兄,在此之前,我需要借仙船上的传送阵回宗。”
“回宗做什么……嗯?你要带阿泱师妹去九玄玉?”一开始不明白,但云师兄很快便反应过来。
但带走阿泱师妹是不可能的,宗主不会答应。
他想到阿泱师妹的身世,便劝说道,“长思师妹,你别回宗去找阿泱师妹,我帮你找凤凰族人引你去九玄玉。”
“云师兄,师尊已经同意我带阿泱师妹一起去九玄玉。”
“啊,这样啊。”云处安一愣,笑了一下,“那行,过几天我跟你一起回宗门。”
长思吃惊道,“那算天台呢?”
“对算天台的清算已经完成,长思师妹,你想听听细节吗?”云师兄露出了讳莫如深的表情,长思看了一眼窗外的仙船,微微颔首。
“首先要从数十年前,九界魔尊之一的山乔来到算天台说起。”
那时的山乔还不是魔尊,她也不知道在人间,自己那火红的长发是多么引人注意,所以一开始就暴露了行踪,被流云宗安排在算天台的巡御使实时传回了宗门。
根据宗门记录,她的目标是算天台地底的地宫。
算天台是云渊境的一部分,严格意义上来讲,算天台曾被云渊境的结界覆盖,就像数年前的邱泽国一样,后来云渊境又撤回了结界,留下了一座神秘的地宫。
地宫里,有一盏上古时由一位天工一族的神缎师所做打造的,用来续命的长明灯。
山乔的目标就是得到它,献给九界魔尊·幽恒。
但是,她失败了,狼狈逃回了魔域,却留下了魔域的线人。
也就是得罪了一位百里世家少爷的人间富商之子。
另一个仙门世家的家族,借此机会推波助澜,让少爷的仆从,杀死了富商之子。
而杀死富商之子的少爷仆从,虽然在事发后不知所终,但根据水月洞天的巫卜术,算出他依旧还在算天台。
仆从在被他当场抓到后,竟然丝毫不慌,还游刃有余的面对十多号兴师问罪的金丹修士,并自称为云渊境之灵·南风。
云师兄说,“长思师妹,你知道吗?他的气度完全不像是一个仆从,反而高高在上,仿佛蔑视一切。”
闻言,长思心里一跳,南风?
好熟悉的名字,对了,南风不就是那个带走了东歌的巫岭说书人吗?
他当时也自称为云渊境之灵。
本以为只是萍水相逢,没想到又听到了他的名字。
她问,“这个南风,后来怎么样了?”
“哦,你有兴趣?”云师兄眉头一挑,有些遗憾地说,“让他逃了。”
他一人便搅动的算天台风起云涌,但就结果来说,不知道他是好是坏。
“算天台的危机算是解除了,但那些曾对付了百里一族的仙门和世家,哼!”云师兄冷哼一声,意义不明。
“你打算对付他们?这是师尊的意思?”长思问。
“不,宗主没有这种意思,但是,就算百里世家如何没落,他都不会坐视不管。”
“如果我不出手,另外那些曾对百里一族伸以援手的仙门和世家,就会反过来对付他们,手段会更加恶劣。”
“宗门可不想算天台继续陷入混乱之中,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咯。”
云师兄很无奈的摊手,他准备背锅了。
“云师兄,莫非宗门许诺了你好处?”
云师兄眉头一挑,“宗主答应我,会将你许给我……”
长思头一歪,“嗯?”
“一起去魔域带回我娘的残魂。”
“哦……”
六十九章 凤凰于飞(四)
师尊这老头子,别给人随便安排工作啊……
对于灼华上仙的安排,长思在心里埋怨了一下,问,“什么时候出发?”
云处安说,“等你从九玄玉回来,就前往魔域。”
长思眉头一挑,“时间这么紧迫?”
怎么之前她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师尊是不打算让天剑门去参战吗?
所以安排她和云师兄去魔域,寻找一个逝去千年的故人残魂。
云处安微微颔首道,“嗯,虽然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伏魔之战就要开始了,流云宗作为修真界第一仙门,自然要主持此次大会。如果不出所料,定是你大师兄棠君就主持。”
长思无语道,“那他偏偏在这紧要的关头去了九玄玉?”
“啊,他或许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吧!”云处安笑了一下,安慰道,“长思,不必担心,他毕竟是宗主的首徒,九玄玉的长老们还是要给灼华上仙一个面子的。”
那可是世间唯一的上仙了,谁敢不给面子?
“那好,云师兄,那我就等你消息,尽快返回宗门……我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吗?”
“好,等我消息吧!应该没什么问题……”突然,他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长思师妹,之前有个俗世弟子拿着君就的玉简要拜入丹门,但他是三灵根,连中等资质都算不上,就算有推荐信,丹门也没办法给予他更高的成长空间,所以我就卖了个人情,收他为徒了。”
“……”长思心想,真是复杂的过程。但就结果来说是好的。
不过嘛,反正跟她无关,就不用在意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路已经铺好,之后就看他的造化了。
“云师兄,大师兄他为什么要去九玄玉?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欸,这件事宗主没告诉你吗?”
“师尊从未提起,我也不知道会在劈开试剑之壁之前,就能离开宗门。”
“那你问我就对了。”云师兄点了点头,语气有些低沉,“只是,我不知道你听过后,会是什么表情?”
长思说,“又不是儿女情长之事,何必扭扭捏捏?”
云师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那个……还真是儿女情长。”
流云宗,栖霞宫。
洛鸢百无聊赖地坐在花厅一角,看着宫内宫外繁花似锦的景色,心里毫无波动。
没意思,都是漂亮的花和女修,她已经看腻了。
干脆找点其他事做好了!
她这么想着,就起身去往后花园。
栖霞宫的后花园,是飞舞漫天花瓣的花海,纯白的花朵交织清浅的溪流,遍布流云宗一百零八座山峰。
洛鸢躺在花海里,用灵力催动身边灵土之中的种子生根发芽,遮住了正午的阳光。
细碎的阳光从花枝间洒落下来,她微眯着眼睛,心想,上一世就很想来这里躺着睡一下午,但直到自刎,一直都没有机会。
被炼成剑灵之后,长思师姐倒是带着她来过几次,只是师姐那时已经不会再开口说话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好想永远的睡过去啊,再也不醒来。
就在她打算沉睡之前,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之前被她支开了的降灵,他正一路飞奔,带着白花冲过来,兴奋的对她说,“阿泱殿下,长思要回来了~”
闻声,阿泱从花海里醒来,揉了揉眼睛,略带睡意的问他,“哦,师姐什么时候到?我要去山门接她。”
降灵摊手,“我不知道哦,不过是跟云大哥一起回来。”
阿泱很惊讶,“我记得云师兄是去肃清算天台了,这么快就完成了?”
“欸,你就不问一下你的大师兄么?”
“我才不关心嘞,快回答我的问题。”
“哦,听说是由万仙门的少门主归海枫接手了,之前宗门的红叶长老不是为了下一次伏魔大会,在离岛跟万仙门的特使商谈了吗,这就是结果。”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乐陵告诉我的啊,他和红叶长老缔结了契约,知道这些事情也不为过,反正,很快整个修仙界都都知道。”
但阿泱的心思已经飞到了九天之外,她眼里冒出星空,说,“你对我说起大人的事做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啊!”
降灵委屈的对手指,“哦,是我的错,我也听不懂,只是把乐陵的话复读了一遍。”
原来如此……阿泱躺了下来,像有气无力一样,说,“那我就更不想听了。”
降灵眨眨眼,“欸,那你想听什么?”人间的话本故事?
阿泱在花海里翻了个身,“长思师姐的事啊!”
只见降灵眼睛一亮,“……你也喜欢长思吗?”
她眉头一挑,“是啊,不过,‘你也’是什么意思?”
“长思是温柔的人啊。”降灵说出了结论。
“就跟没说一样。”她嗤笑一声。
降灵笑了一下,拂袖坐在她身边,在猎猎风声中轻轻道,“阿泱殿下,这是百世之中的最后一世,【我们】和【他们】各自与云渊境达成的约定,会在这一世结束。”
“除此之外,我希望在百年之内就能完成各自的夙愿,然后将身体归还给此世的自己,继续之前的……轨迹。”
山谷寂静无声,阿泱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很久很久后才出声。
“长思师姐已经这么做了,这最后一世,她没有选择和曾经的自己结合,宁愿被天道抹除,也要保证这个世界的她,是真正的她。”
一直以来,我们都忘了,被我们占据意识的我们自身,也是有不甘的。
或许,这就是一世一世轮回的原因之一吧。
我与“我”,二者不能兼存。
“下一个目的地应该是九玄玉,长思回宗门是来寻你的,阿泱殿下,你要回去吗?”
“我知道,我会回去。”
“关于那些事,你什么都还记得?”
“嗯。”
“那还真是不幸。”降灵叹气。
对此,阿泱不可置否,“有点,不过,你能维持这个心态多久?”
降灵幽幽叹气,“没多久,一两个时辰吧,现在和你说话,已经很吃力了,所以赶紧将完吧。”
“哦,我已经说完了。”
“啧。”
“啧?”
“我没有。”
“对于你的不敬,我无所谓。”
降灵仰头,“哼。”
“哼!”阿泱也学他傲娇哼,又问,“你有没有搜索这次有多少越界之人?”
降灵摇头,道,“根据以往规律判断,应该还是一千多人。”
“就算只是一个人,也不好对付。”阿泱睁开眼睛,眼里尽是金色光芒,她眨了眨眼睛,光芒又消失了,只听她叹息道,“灵,我们和他们斗了百世,可谁又得到了想要东西呢?”
“没有。”谁都没有。
“说起来,宗主越来越奇怪……阿泱殿下,你有去试探过他吗?”
“不敢,百世以来,我都不敢去试探师尊……感觉这一切师尊其实是知道的,但不知为什么,师尊会迎来那样的结局。”
然后,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最终都以长思师姐祭天而重启轮回。
顺便,她也知道四师弟已经重生了。
大概是在长思师姐离开流云宗的那天晚上,她就察觉到了小师弟的不对劲。
身上的气和灵魂都变了,虽然师尊暗中给他做了掩饰,但他在重生后到了师姐的院子外站了大半晚这件事,她并没有错过。
虽然师弟跟师姐平时没什么交流,在他们被“遇害”之前,关系也只是很普通的同门罢了,但是,一听说他们遇害的消息,那个平素毫无世俗欲的长思师姐,却愿意为了他们轮回。
就算小师弟心如磐石,总归是有感动的。
至于她为何能知道这一切,自然是因为那位云渊使者,一切的起源——神谕者。
毫不夸张的说,世间一切的纠葛,皆因神谕者的一念之间。
她知道这些事,自然是因为她是【曦丰剑】的剑灵。
就是那把在第一世劈开了试剑之壁,斩杀了无数气运之子,更是将紫宸界天道抹杀的【曦丰剑】。
想起过往的回忆,洛鸢心想,长思师姐真的很厉害啊,心境强大,意志坚定。
在她身为剑灵的百世里,长思师姐一次又一次的胜过紫宸界的天道,就算轮回了百世,却看不见终点和希望,也不见她有过任何动摇。
可是,除了和长思师姐一同经历百世的自己,世间再无人能理解这是多么悲伤的命运!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无数次拯救失败,和永无止境的轮回。
师姐从没有放弃,每一世都重复着同样的经历,同样的结局。
每一世,她在荒古战场举行祭天仪式时,都让人觉得这天地之大,只余她一人。
百世轮回里,她都想告诉长思师姐,不要再轮回了,也不要再追逐过往,渡过忘川河前往下一生吧。
可是自己从未有机会向长思师姐说出这些话,甚至连醒来的时间,也就这么一瞬。
真是太短暂了,希望这一世,我不会成为剑灵,会永远睡过去,那样就意味着长思师姐没有开启新的轮回,一切都回到了原本的轨迹,是吧。
百花谷里,风声猎猎,雪衣少女融进了漫天白花的花海里,如她所愿,再也没有醒来。
就算长思师姐永远不知道她的存在,只要再相遇,就足够了。
七十章 凤凰于飞(五)
青石板的小巷中,青色衣衫的少女撑着一把油纸伞步履款款地走,飘啊飘啊的裙摆,在细雨微风中成了一首诗。
他撑着同样素色的油纸伞,跟在少女身后,一起朝看不到尽头,只有一点亮光的出口走去。
少女回过头来,明亮的眼睛含笑看他,“大师兄,人能否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问,“你认命了吗?”
“我从不认命,但是,我已经累了。”
她说,“百世终期,都是遗憾,这最后一世,我想再见一见你们。”
“大师兄,我不知道命运原本在你我之间写下什么样的故事,但我深爱着祝君台的大家,甚至一草一木。”
“就算我们之间早已没有未来,你也不要后悔自己做的决定,只要你自己认为没有错,那就放手去做。”
“哪怕是像以前一样——!”
梦到了奇怪的事情,棠君就在睡梦中猛然惊醒。
前几天,在山神青霄的掩护下,他用玉简骗走了长思师妹,还带出了一缕自称魔尊无归的残魂。
残魂给他展示了一些东西,冥冥之中,和他的前世有关系。
他想,原来像我这样的人,也会有前世……
“如果是普通人,又怎么会进得了重楼呢?”魔尊说。
他抬头看向天空,此时的天际正值破晓。
朝霞渐渐染红庭院里的桃花,春风吹来,片片芳菲飞去。
从残魂那里得到的记忆里,也曾有这一幕。
他记得在那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两个家族为了建立更深层的信任,决定给家族的小辈定下婚约。
一开始对方选择的本是他的兄长,但继承家族的兄长已经成家立业,婚约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未婚妻常思,是一个不负家族荣誉的除妖师,年纪轻轻便已经扬名大荒。
而自己却不知为何失去了灵力,只能御符。
能力上来说,他们并不相配,但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他的常思,却没有拒绝这桩婚约。
婚书签下,待他弱冠之年,便可成亲。
可后来,还未等他弱冠,琉城就被妖族军队攻破,民众四散逃离。
在此期间,在城门守卫的未婚妻不知去向,长明灯也已经找不到她的下落,他便踏上了寻找未婚妻的道路。
又过了好些年,终于,他得知云渊境有一件神器·昆仑镜,可以追踪到心想之人所在的地方,便踏上了去云渊的旅途。
越接近云渊境,他开始有了以前不曾经历过的记忆,明明一幕幕都那么熟悉,却始终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后来他明白了,那就是前世。
那位曾和他一起旅行的神使告诉他,他轮回的每一世都活不过及冠之年,他必须终结这样的宿命。
前世又前世,棠君就想,原来他的前世,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这时,另一个房间的魔尊已经醒了,正站在院子里望着天际的红云,看到他醒来准备出去,便对他说:“朝霞不出门,你得带伞才行。”
说着,他从黑袍之下掏出一把伞来,一把漂亮的青纸伞,伞柄坠着青色玉佩和青色流苏。
“这是……”谁的伞来着?!
很眼熟,非常眼熟。
“是前几天下雨时,有个小姑娘借我的,她说自己不用了。我想放着也是放着,你不如拿去用。”
“多谢,我出门了。”
他对那个梦很是在意,青霄认识前世的自己,也就是那个魔尊无归,但是,他想知道前世的自己是一个怎样的。
等他来到河上茶馆时,已是晌午。
喝茶的村民来来去去,山神青霄依然云淡风轻的笑着,把一切整理的井然有序。
“山神大人。”他趁人少,走到柜台唤她。
“原来是你啊,几天不见,今天就开祭春酒了,你来的正好。”
“……我并不是为酒而来。”
青霄看了他半晌,肯定的问:“你做了那个梦,对吧?”
棠君就眉头一皱,“那是怎么回事?”
“不要为前世的记忆所困。”青霄幽幽叹了口气,说,“无归和何柳遇见的那一世,已经过去了八千年了。”
“而我是新诞生的,与你的师尊分身约定的山神青霄。”
“我们”不是一个人,在三生石上,没有任何姻缘。
“那你说新山神即将……唔?!”
青霄抬手制止他道:“待会儿再告诉你。”
“青霄大人,你要离开了吗?”
突然,柜台后面冒出两个怯生生的白衣小妖,棠君就一眼看出他们刚化形,一个是柳,一个是竹。
山神青霄半蹲着对他们说:
“嗯,我已渡劫,必须离开了,我离开后由你们接受茶馆。”
“可我们舍不得你。”小妖眼里蓄满泪水。
“生死离别乃人之常情,不必为此感到悲伤。某天你们也会遇见像他一样的人,即使爱他,却不得不离开。”
因为,红线的另一头……不是我啊!
“山神大人……你们在说什么?”棠君就不明所以。
“长念,你想要看到前世吗?”
话音刚落,紫霄琴出现在她手,山神青霄微微一笑,拨动了琴弦。
茶馆里的瞬间改变,仿佛时间倒退了很久很久。
“这是过去的留影,是那位‘长司大人’留下的痕迹。”
茶馆大堂里,出现了一个蒙着白色纱巾的女子,她仿佛听到了来自楼上的琴声,放下茶杯起身,准备走向二楼。
但她身后跟着的,一同出现的黑衣男子制止了她:“大人,我们还有任务。”
白纱女子没有停下,依然向前,男子有些犹豫,但是再一次挡住了女子。
相隔遥远时光,棠君就都能感受到女子寒冷的眼神。
“让开。”她冷冷的说,身上笼罩着一层威压,还在不停的扩大。
“大人久等了,这是我此生最后的祭春酒。”
过去的何柳出现了,她笑着把一壶酒递到男子手中,丝毫不在意白纱女子身上的威压。
“何柳,你确定不跟我走?”白纱女子收起威压,淡淡的问。
“不用,我等到他了。”
何柳微微一笑,心里暗暗道,虽然等到的是转世,可见到他的转世已经很好了。
有些缘分,注定只是前世欠下的萍水相逢。
“这便是很久之前的一段留影,从中我们可以得出长司大人其实是有办法救何柳的,奈何,何柳不愿离开,她宁愿守着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他?”
“你身后那个残魂的本体,魔尊无归。”
“嗯?”棠君就转头,这才看到,不知何时,残魂也来了。
“以前的故事可真是好啊!”残魂感慨。
仿佛没看到他一样,青霄说,“魔尊无归,是琉城曾经的少城主,亦是云渊境百世怨念化身,爱过长司大人的转生常思,最终却和朱雀使孟鸢缔结两姓之好。”
残魂说:“渣男。”
“那不就是你吗?”棠君就无语。
“……”残魂不说话了。
顿了一下,青霄继续说,“山神何柳,灵脉之玉的本体,无归三世前的红颜知己,已经于新山神,也就是我诞生后,意识消逝,不过思念却永远的留了下来。”
直到现在,她都能感受到那一股思念。
“无归他,也轮回了一百世?”棠君就询问。
“也许是……”残魂不肯承认。
“是的。”青霄说。
“……”残魂无语了。
青霄继续道,“孟鸢,九玄玉一族最强的朱雀使者,一开始并非长无归的命中之人,甚至他们连相遇的机会都没有,若非神谕大人……也是一段孽缘。”
听说,她为赎罪失去了神骨,成为幽冥涧的孟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至少她活下来了,也算是一件好事儿。
“常思,神族少君,百里长司的转生,曾以封神之战成名,无归的命定之人,但是遗憾错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就永远陷入了沉睡,在山海·九方分开之后,就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
“在我记忆里,其他人都没什么好说的,就这四个人。”
把这些情报消化了一阵子,棠君就又问,“有个问题希望你们能认真告诉我,这个长司大人在如今的转生……是我的师妹长思吗?”
青霄闭了一下眼睛,“是,也不是。”
“究竟是不是?”
“那要看你对转生的定义了。”残魂说,“就像我和你,我们和本体一样。”
“没有融合在一起就不是吗?”
残魂摇头,“你师妹她的情况特殊一些,我用天眼看过了,她的灵魂……是组合过的。”
“她诞生的意义,看来就是为了完成境主的计划。”
闻言,棠君就冷哼一声,“那你得帮我阻止,这是我放你出来还与你达成同谋的条件。”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别这么严肃嘛,我肯定会救她的!”残魂信誓旦旦。
“那么,接下来,我们也去九玄玉吧!”
棠君就不解,“又没有凤凰引路,去那里做什么?”
“去救你的师妹啊!”
九玄玉一族,在凤巢设立了朱雀神殿,历代朱雀使,在凤皇不在时,都代行着凤皇之权。
但在凤皇失踪后,九玄玉一族曾被神族勒令不能离开凤巢,然而,神族却在极短的时间里没落了。
为什么会没落?自然跟从前发生的故事有关。
但……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七十一章 凤凰于飞(六)
“长思师妹,红叶长老已经到了,我们今晚就可以回宗,你有没有……”云处安推开长思的房门,却不见她的身影,而桌上留着一枚玉简。
他输入灵力,玉简的投影里,长思师妹说,“云师兄,我去见一位故人,在那之后,我会尽快返回宗门。”
云处安眉头一皱,心想长思师妹一直待在流云宗,不通世事,又怎么会有所谓的故人?
长思师妹离开算天台这件事得瞒住红叶长老,尽快报告给宗主才行。
浮天之庭·昆仑镜。
神谕者像往常一样巡视世间的投影,突然,在位于西海的一座孤岛上,出现了极高的灵力反应。
判断了轨迹后,神谕者迅速下令,“昆仑,传送。”
那极高的灵力反应,自然是长思搞出来的。
她来到的这座无名孤岛,曾是千年之前曦丰仙子的埋骨之地,那把曦丰剑也在此处。
她顺着前世回忆找到了这座岛,也见到了曦丰仙子血肉所化的灵木。
枝繁叶茂的大树占据了整座小岛,却因为弥漫着雾障,千年以来,无人知晓。
上一世,她机缘巧合之下来到此处,见到了曦丰仙子的曦丰剑灵。
彼时的剑灵已经快要消散了,在她得到曦丰剑后,更是直接解灵和灵木融为一体。
长思站在临近海面的树根上,望着遮天蔽日的树冠,眯了一下眼睛。
前世无比狼狈的逃到这里,听闻此树百年一花期,还想着等伏魔大战结束后来欣赏一下,谁知一去就未曾想起。
如今正是当初逃到这里的三百年之前,灵木花期正好,碧蓝远空和潮起潮落,天光晴好,微风拂过长发。
接住从灵木上落下来的粉白花瓣,长思心想,若是师尊当年能知晓此处,静下心来在此修行,慢慢看尽所有西海风光,是否会解开心结化神飞升?
世间巧合之事,数不胜数,偏偏就是这一两件,改变了那么多人的人生。
她顺着记忆里的路线,找到了那把插在灵木树根上的曦丰剑。
纵使历经千年岁月,灵剑依旧散发着冷冽的锋芒,在灵木的滋养下,剑鞘和剑身通体泛金,淡淡的金色灵气萦绕其上,仿佛带着天地之威。
“你还不出来吗?剑灵。”长思站在插着剑的树根对面的树根上,手里闪动着雷光,对准身侧,似是要攻击灵木。
但她不会真正攻击,只想逼出曦丰剑灵。
果然如她所料,剑灵从剑中飘了出来,通体泛金,去透明的很,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开。
虽然外表像是她前世承诺要与之契约的忘川之灵一样,但却没有它的灵体那样凝固。
剑灵一出现,周围的空间就有些扭曲,在折射它的灵力。
与此同时,被神谕者感知。
剑灵问,“你要见我做什么?”
长思收手,“我有办法保住你的剑灵之体,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剑灵语气不善,“看来你知道我是谁……既然如此,为何还冒犯此处?”
这里是曦丰仙子的解灵之地,没有人有资格打扰她的休眠。
长思静静的看着他,说,“我名百里长思,是曦丰仙子的师侄,曦丰仙子的三师兄,是我师尊灼华上仙,如今的流云宗主。”
“原来他成了流云宗主啊……你说你姓百里?难道……决明子已经成亲?”
这不就背叛了和主人的誓言吗?
听到她的名字,剑灵吃惊的说出了与前世如出一辙的话。
长思不想造成剑灵对师尊误会,赶忙解释,“不,我是先天灵体,和曦丰仙子一样,无父无母,为天地之灵气所凝聚。”
“先天灵体,那不是就跟主人一样……”
听到剑灵语气里的犹豫,长思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轻声说,“是用来修复虚无之物的零件,对吧。”
“原来你知道啊……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又何必来见前一代?
长思目光灼灼,“结束轮回。”
“欸,轮回?你连这个都知道?”剑灵大吃一惊,千年来它隐居在此,不曾离开,就是为了将秘密隐藏下来。
没想到千年后到访小岛的第一人,不仅是决明子的徒弟,还是背负沉重命运的先天灵体。
剑灵凑近她,仔细打量,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等等,你身上有熟悉的气息……难道,你是主人的转生?”
莫非她真的是主人?
西海辽阔,只有主人才能如此轻易的找到这里,灵木之大,只有主人才知道它的位置。
“我不是,虽然被师尊误以为是的,但我真的不是曦丰仙子的转生,她的转生……不,她的前世,其实是云渊境的神谕者。”
闻言,剑灵突然钻回了剑里,剑身一阵颤抖,仿佛在恐惧什么。
长思转过身,凌冽的风扬起她的长发,也阻碍了她的视线。
她从缝隙中看到,踏着飞花而来的神使目光冷冽,一手持弓,另一手从身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直直对准她。
神谕者说,“尽然是你,你的直觉,可真是出人意料。”
长思望着她,轻轻一笑,“看来关于你的身份,我没猜错。”
“神谕大人……不,曦丰仙子,你在千年之前接近师尊,是要将他的命运引向何方?”
处心积虑的让他爱上你,然后,却不得不面对那样悲惨的命运。
神谕者收起弓箭,猛然挥袖,庞大的灵力直接将长思扇到了海里,然后再让灵木的树枝将她捞起来,拉到身前。
神谕者冷冷的说,“关于我和他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我。”
“质问?不,轮回百世,你从未告诉我真相,我已经累了,我看不到任何希望……神谕大人,你不觉得你给我安排的命运很可悲吗?你让我去追寻自己诞生的意义,我却发现是一场阴谋,你借给我力量,让我去反抗自己的命运,而我一次次的失去所有……一次、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你究竟在利用我达成什么条件呢。”
“长思,你真的想知道真相?”神谕者放下她,眼神冷冽。
突然,夕阳西下,海风沿着水面缓缓地吹过来,她和她站在灵木之上,柔顺的长发被咸湿的海风吹拂起来。
夕阳金橘色的光线将她们照的很温暖,逆着光看去,彼此身上都镀着一层金光,宛如神明一般。
“你去九玄玉吧,如果你能再次回到这里来,我就告诉你真相。”神谕者叹了声气,定定地看着她,“但真相永远残酷,我不认为你能接受。”
长思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说,“那也总比永无止境的轮回要好。”
“那你就去吧。”
长思叫住她,“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将曦丰剑赠予我。”
神谕者轻皱眉头,“你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若非是我,你早就……算了,我现在不能给你,因为时机未到。”
“难道你又要我等两百年吗?”长思问。
“……”神谕者垂下眼睑,沉默了。
长思说,“这个世界因为你我的缘故,已经被越界之人穿成筛子,要想重回最初的世界,就不能按规矩来办事。”
神谕者说,“但那是云渊境计算的最好的方法,云渊境从未出错。”
“但云渊境这次真的错了!”
“我不认为会错,你有什么理由证明?”
“我已轮回百世,却还未回到最初,不是最好的理由吗?”
这句话自然是有说服力的,于是神谕者做了让步,“我可以给你曦丰,但剑灵要留在这里,与灵木融为一体。”
“那不就跟前世一样了吗?”
“你信不信以你现在的修为,配上有剑灵的曦丰剑,会被天道认定为越界之人?”
“……”长思沉默了,好像是啊!
“还有一点你要清楚,曦丰仙子和我并非同一人,过去的灵魂一分为二,我们拥有独立的人格,生生世世的爱和经历,并不相通。”
闻言,长思点头,又问,“那我呢?我若将灵魂返还,我会变成什么样?”
“大概会不存在吧。”就像曦丰仙子一样。
“如果我不愿消散呢?”
“会一直等到你愿意的那天。”
“真是执着……不会有那天的,待到此生得偿所愿,我要渡过忘川,进入下一个轮回。”
神谕者微微摇头,怜悯地看着她,“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何用?你忘了【他们】?难道你不记得,只要【他们】还在,世道就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这一次,我会全部杀了,绝不留情!”
“那么,我期待你的誓言完成。”
长思说,“这座岛的存在,我会告诉师尊,可以吗?”
“可以啊,但你对我的敬意用在了奇怪的地方……不过无所谓了,你告诉他吧!”
长思凤眼轻挑,“包括你的真实身份吗?”
“他大概有所察觉吧!他虽然没有百世轮回,但我有在暗中指引,他也应该猜出来了,只是不愿承认。”
闻言,长思咬牙道,“你……究竟有没有心?师尊都已经这样了,还利用他!”
“心?你说世俗欲?那种东西在云渊境本来就不存在。”神谕者不可理解的看着她,说,“它只会让我们学会世间的爱恨情愁、贪嗔痴怨,忘了我们自身诞生的意义。”
七十二章 凤凰于飞(七)
离开重楼后,御剑迎风而行的棠君就问,“说起来,凤凰一族有什么宝物吗?你非得要去……”
在他身侧,声音沙哑的魔尊残魂说,“去见一个故人之子而已。”
“哦,难道他能救我师妹?”
“啧啧啧,你三句都离不开你师妹,可你师妹注定一生孤苦无依……啧,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嘛,我答应会救她的,放心啦,放心啦!”
想到之前被蛊惑了一样,轻易就和他缔结了契约,棠君就隐隐有些后悔,“……你这样怎么可能让人放得下心来?”
“少年郎,你真的不用担心,一切皆有缘法。”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么称呼我,听着怪怪的。”
“可你前世最喜欢这么被人叫。”
“我不记得,就算有,那也是前世!”
“好吧好吧,不逗你了,跟你说正事儿。”残魂见他认真的眼神,及时打住,话锋一转,“你以前不就想去九玄玉吗?这正是个机会,可以解开你一直以来的疑问:你的身世。”
棠君就心里一惊,警惕更甚一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残魂说,“是你之前解开我封印时,跟随你的灵力一起进来的记忆片段。”
一座水渠与锦鲤交织的古镇,古镇之上远古凤凰的巢穴,未名树林里的白眼少女,以及已经听不清的承诺……
——能跟你一起旅行到最后,已经很幸运了。
——我们自愿成为你的力量,你一定要实现我们的理想……
想到那个人的名字,残魂又说,“我想那应该就是你的前世,你梦中有凤凰,那定是与九玄玉有关。”
“但世间已经没有凤凰存在了,就算有关系,过去了数千年,也找不到所谓的真相吧。”
“九玄玉一族是念旧的一族,如今千百年过去了,依旧使用着当年神缎师·天工为他们铸造的古镇。”
“不管怎么说,根据那几个片段,我知道你的前世定是不得了的人物,那么九玄玉的长考肯定有记录。”
“而且我们去九玄玉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将九玄玉一族的宝物,上古十大神器之一的九玄玉拿到手。”
大师兄不感兴趣,只问,“可以救师妹?”
“很有可能哦~”残魂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
“很不划算,那时师妹应该也会在场,我可不想误伤。”
“随你吧,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获得更强的力量才行呢。”
大师兄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让我先修行个上百年?”
开什么玩笑,那时候师妹就和从前一样重蹈覆辙了。
“一般来说只有这个办法,不过,在我见识过云渊境的力量后,有了另一个想法。就看你愿不愿意使用?”
“什么办法?”
“……”残魂说出了几个字,大师兄睁大了眼睛,似是不可置信。
“这样真能做到吗?”太过荒谬,大师兄自然不敢相信。
残魂意味深长的说,“你试一试,说不定会有惊喜呢。”
“这种好事怎么可能存在……太过荒谬了,谁会信?”
残魂似是在感叹,“正因为相信的人少,所以‘真实’就越来越真实。”
回忆似乎又清晰了一些……
声音响起,是一位红衣少女,她额间有凤凰的纹路。
“……六族的地位,决定了凡人不配拥有上古遗留的知识,只能受到神族的统治……而为了对抗神族,神缎师天工制造了无数神器,而桑的昆仑镜极有可能是天工十器之一天机镜。”
天工十器,由天匠·天工制作。
明明身为一介凡人,制作出的器物却拥有灵智,还隐隐含有上古的气息,因此被百族奉为神缎师。
颠覆秩序的人们,认为他不该存于世间,不久,他便被族人杀害,十方神器被世人争夺,其中便有天机镜。
“昆仑镜暂且抛开不说,但是这长生墓,天工是怎么进来的?!”红衣女子表示了疑惑。
棠君就也很疑惑,这究竟是哪一段记忆呢?
“天工是神谕殿下的挚友。”
空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红衣女子和前世的他看向方尖碑,碑文的淡金色纹路在云渊境的光照下越来越亮,凝聚成模糊的人形飘在他们眼前。
此刻,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惊喜,“您就是昆仑镜的器灵?”
“不要说废话,我很困,有什么事赶紧问吧!”
昆仑镜幻化衣袍,但看不出男女,它反正是器灵,不那么在乎的打了个哈切。
红衣女子在一旁笑着问,“您就不好奇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吗?”
“不用问,我们都知道是神谕带进来的,我记得三千年前,她也带过一个人来,就是你们所说的天工。”
“原来如此……”红衣女子恍然大悟。
难怪天界不敢对天工出手,而是让凡人杀害他,怕的就是云渊境会追究吧。
“神谕的眼睛越来越不好了,看这次带进来的就不行,一个弱小的人类,一个没有觉醒的朱雀,啧啧啧,这么弱还在神墓瞎晃悠,也不怕被吞了!”
昆仑镜没有脸,但他俩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不屑。
“话说,你俩真的很弱啊,若不是你身上有神谕的气息,其它仙灵又没有理你俩,否则早就被神墓守卫给咔擦了!”
说着他“啧啧啧”的鬼笑,围着他俩画圈圈,做出了抹脖子的动作,俩人一阵恶寒。
“大人,我找您寻个人。”正事还是要办的。
“说吧。”不知为何,昆仑镜的心情很好。
“我的未婚妻,常思。”
“哦,那你闭上眼睛,想想她的样子,越详细越好……”
在他闭眼之后,昆仑镜抬手,手指点在他额间,他看见了远在千里外还未毁坏的琉城。
折射出数年前的琉城,渐渐模糊的容颜出现在棠君就眼前,飞舞着盛开的木槿花,立在树下的白衣少女。
“她在哪里?”回忆里的他问,昆仑镜对他说:“去琉城看看吧。”
红衣女子说,“琉城已经被妖族某个王占领了!”
“不过是个妖王在镇守,我看都不看一下,你怕什么?”昆仑镜不懂,区区一个妖王,为何会表现的如此之弱?
眼前的两人若不是神谕带来的,只怕早死在六道守卫那里了。
“您是上古之人,自然不知道那所谓的妖王有多强……”红衣女子开口,单膝跪地:“还望大人,助我们一臂之力。”
“孟鸢……”他被她的动作弄的一愣,也扑通一声跪下,请求昆仑镜。
“他是在找他的未婚妻,你又是为了什么?”昆仑镜感到迷茫,他看不懂红衣女子心里隐藏的爱意,也不过问。
“我们是同伴。”被称为孟鸢的女子神色不改,坚持道:“还请大人助我等……”
“停,不是我不帮,有神谕殿下在,无归大人,你又怕什么?!”说着一挥手,将他们从地上托起。
“您是说桑?可她看起来像是没有灵力的凡人……”被叫起过去名字的无归疑惑的问。
“神谕殿下的力量是直接从帝座那里抽取的,整个云渊境都能随时受到她的召唤,有她在,世间没谁能伤到你们。”
——重大分歧!
——越界者自动搜寻中……
——定位进度:1、2、3……99……258……785……963……1008……1256……1380!
——全部定位已完成!
——请执行者进行抹除!
自无名小岛返回后,千万面昆仑镜都呈现了世间同步发生的错误,神谕者看着不断发出警告声的昆仑主镜,轻轻叹气。
她抬手将灵力注入昆仑主镜,将其幻化成一个华服的绝美少年,少年一化形,就扑入她的怀中,猛然嚎啕大哭。
一边哭还一边问,“阿知,为什么我们要承受这样的命运?”
神谕者揉了揉他的脑袋,像哄小孩一样,安慰他,“这是最后一次,我们不会再重蹈覆辙。”
“可我不想再看到人间即将发生的悲剧,阿知,救救我。”
少年泪眼朦胧的哀求她,神谕者看着他,又想起那张熟悉的脸,答应了,“好,我会再次封存你的记忆,天机。”
“嗯,我会再次等你来唤醒我。”
少年止住了哭声,松开她,将一面昆仑子镜招上前来,投影出百里长思横渡西海的画面。
神谕者问,“天机,你想她了吗?”
天机点头,说,“阿知,我只是希望大家能回到过去,不管轮回多少世,也能够像从前在村子里一样,哪怕整个世界只有我们。”
“可只要经历的事不被遗忘,我们就会永远改变……天机,一开始帝座就不该将我们分裂出来,也不该违背境律与三界接触……你看,世事发展已经超出了我们最初的预料。”
天机戳了戳他自己的酒窝,说,“阿知,我不理解你们的做法,我只是想回到村子里。”
神谕者看了他一眼,然后闭上眼睛,不去看他即将心碎的表情,“早就回不去了,天机,【新手村】的所有数据都已经被【主神】清除,如今,【山海·九方】正在进行最后一次更新。”
“这是最后一次更新,当最后一个【虚拟玩家】退出之时……这个世界就不复存在了。”
七十三章 凤凰于飞(八)
因为主角去了无名小岛,被“尚无权限观看”而屏蔽了画面的渺月,正在看系统的回放。
作为系统口中的【玩家】,她一直都按照系统的指示做任务,本来任务正常进行,只差最后一段时间,她就能获得自由。
但是,系统竟然要求她去掠夺主角的气运,然而她们还没正式交手,她就被主角给干掉了。
可主角前世的做法,确实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虽然主角又一剑杀了自己,但自己依旧感激主角。
何况,重来这一世,她便看懂了许多之前不曾理解的【剧情】。
更重要的是,她隐隐有了一个推测:这哪里是系统口中的游戏?分明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想到这里,渺月问,“系统,你说过,我是编号0182的玩家,那我在九重界的记忆,是虚假的吗?”
系统萌萌哒的声音疑惑了一下,“嗯?难道从一开始你就不觉得奇怪?为什么,从来没接触过另一个世界的你,能理解系统、玩家、剧情这种和这个世界的世界观不搭配的词?嗯,所以是为什么?!”
系统特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调。
渺月眨眨眼睛,深思了一下,“这……一开始确实有过疑问,但我没细想,到那还一不是因为你下达的任务太紧急了,所以我完全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理解嘛!”
系统瞬间不开心了,“啊,你这是在怪我啊!”
“系统,我感觉我的反应不像是自然回避,反而像是被预设好的程序,难道——!”她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瞬间紧张起来。
“难道?”系统也跟着紧张起来。
她抬手指,自信的说,“——难道我不是玩家,是npc?”
“……”系统无言以对,真是荒谬!
“话说,这个世界里,为什么会有仙凡妖魔之分呢?明明他们的外表都长得一样嘛!”
“这就是世界观的设定,我们无法干预。”
“哦,那还真是可惜,明明都是一样的存在,却还要争的你死我活。”
听到她那看透人生的语气,系统用萌萌哒的声音说出不耐烦的话:“啧,你突然说这个干嘛?有那么多感悟,还不滚去看剧情,我问你,【山海·九方】剧情都看完了吗?”
渺月被训斥的一脸懵逼,赶忙回道,“看完了看完了,真是很赞的设定,世界观也很完整,但这些可是要在玩家通关之后才能看到的内部资料!你是怎么搞到的?”
“我可是最厉害的系统啊!”听到她的惊叹声,系统想翻白眼,拜托你依靠一下我这个系统行不行?
“哦?既然你这么厉害,那怎么不把我弄出去呀?”
会心一击!
“把你弄出去……”系统语气抖了一下,很不想告诉她,如果能把她弄出去,也用不着主角上百次轮回了。
上千名玩家被困在这个游戏中,也是主角轮回的缘故。
可惜的是,自己无法跟主角直接联系,否则,会省去很多很多麻烦的事儿。
如今这情况它也不能告诉渺月,免得徒增烦恼。
渺月一直以为她只轮回了三世,包括那些重生而来的气运之子,也只以为自己轮回了几世。
其实他们,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一样,都已经轮回了百世。
但能记住这百世轮回经历的人,少之又少。
身为系统的它,忠实的记录下了每一次轮回的数据,才窥见了真相的一角。
更令它吃惊的是,云渊境之灵好像对这一切早就知晓,从玩家来到这个世界开始的那一世,就着手了轮回之路的准备。
细思极恐啊,它干脆不想了!
但是,还有一件事情令它很在意。
——整个世界都在为了主角的成神之时铺路。
虽然造成的结果,全是超出云渊境预料的事态发展的局面。
渺月追问,“系统,你不是说,只要杀了主角,就能退出游戏吗?”
系统叹了口气,“那是第一世的任务啊!”
“哦……”
每一次轮回,任务都在更改,从杀死主角到掠夺主角的气运等,而且附带的条件都是——战胜紫宸界的天道。
这是所有被困在这个世界的玩家,共同的目标。
可在神谕者和云渊境的监管下,一旦做出不符合角色设定的事儿,就会被强制抹除,然后等待新的轮回。
新的轮回一旦开始,前世的记忆就会消失,能保存的真是少之又少。
系统乐观的认为,渺月能保住前两世的记忆,已经很不错了!
在【山海·九方】之中,每一个玩家登入时,都会获得【主神】派发的系统,第一世时,渺月是九重界第五重的护国巫女,这是她登入游戏时的设定,也是它和她的初遇。
由于登入游戏后,在现实世界的记忆会暂时封闭,这款游戏又相当于转生,在原本世界线的演化下,【天道】竟然将他们千余位玩家困在此处。
没有一点预兆,将玩家们从第一世所在的身体,直接传入第二世。
从此就被困在这里。
若非【主神】唤醒了所有系统,告知所有玩家即将更改世界观设定后,才让他们集体逃过了不知名的意识封印。
后来,【主神】才发现,试探他们的人,正是云渊境的神谕者。
而她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是为了让一人成神。
那便是在游戏【山海·九方】里,即将遭遇不幸的第十代流云宗宗主,百里长思。
沉静了好久后,还在继续看cg的渺月突然问。“说起来,为什么【剧情】里,只有九玄玉这一段的经历没有记录?”
因为已经发生了改变啊…
“那这一段原本的剧情是什么样的?”
“戏剧性十足了!”
这一段剧情是数不胜数的回忆之一,关于神谕者和她的师父,凤凰。
这是在数千年之前,仙凡妖魔未被三界分开的时候。
在那个四族混战的时代里,无人知晓,在云渊境中,有一只凤凰,正涅磐重生。
“……我记人,记住的是他的灵魂,所以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来。”
“桑啊……”凤凰眠风呢喃着,眼里有化不开的忧愁。
“师父,我听说过,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我已经求了帝座,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化为新生的凤凰……”
“我知道了,谢谢你,桑……只是为何,天命注定我会陨落,又何必做出改变?”
他不解,因为过去的无数教训告诉他,在世上,命运不能更改。
“凤凰不会真正死亡,只要你愿意,就舍弃作为眠风的一切……”桑恳切的说。
“可是,桑,这样的话,师父我就不再是师父了,即使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我知道,但是师父,你的命盘已经被帝座更改,虽然还是独一无二的生命,却是一分为二的灵魂……”
“桑啊桑啊~”他叫着她的名字,眼里化不开的忧愁。
“师父,我会照顾新生的你,会把他们当做最重要的同伴一样,但是,他们永远不能代替你。”桑目光灼灼,信誓旦旦的说。
自然,这个时候的桑还不会明白,若是某人的灵魂被一分为二,那就意味着世上就再无那人了。
“好……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便为你实现。”凤凰答应了。
虽然他早就知道了结局,但是,他很不甘。
“师父,你放心,我会遵守我的承诺。”桑说。
“那便动手吧!”眠风下了决心。
语罢,巨大的符阵出现在竹楼上,与眠风脚下的法阵遥相呼应,眠风站在那里,以一种定格的姿势,渐渐化作金光被法阵吸走。
“师父,此番恩情,神谕永世不忘。”
在法阵外面,桑趁着凤凰眠风还未完全消散之时,忽然跪下行了一个深深的跪师礼。
冥冥之中,身在遥远之地的长思听到了两道声音,一道是凤凰变幻的长啸,一道仿佛来自他方缥缈的吟唱。
在那道缥缈的声音里,长思仿佛看到了立在云渊境之巅的浮罗帝座,只是一瞬间,那个熟悉的背影,就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
遥远的过去,一道光连接换生法阵,桑进入法阵中,触碰那道光,被巨大的灵力击倒在地,谁都没有看到这一切,也不知道,那道缥缈的声音问桑:
神谕,你后悔吗?
凤凰眠风无辜,我何须后悔?
来生不悔?
我……没有来生。
然而,一语成畿。
一分为二的凤凰,和重要的同伴一起献祭给了云图,借此划开了大荒,这也正是【山海·九方】的前传。
“没想到,神谕者就是桑……”渺月若有所思的说。
但她不知道,神谕者和桑,不尽相同。
桑的灵魂,正在逐渐被神谕者回收,待到所有碎片回来的一天,便是桑的复活之日。
系统叹了口气,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到那时,连主角都会死。”
与此同时,主角·百里长思,正打算横跨西海,返回宗门。
或许是寒风吹过,又受凉太久,所以让从不感冒的她打了个喷嚏。
她从来没想过是谁在思念她,所以只是对在与神谕者的对决中受到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
而且神谕者还说,长虹羽弓射出的羽箭留在身上的痕迹,要好几年才能祛除。
所以她绝不轻易尝试师尊给她的这个秘密武器。
七十四章 凤凰于飞(九)
那把被尘封的弓箭突然出现在手中时,长思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在收她为徒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和师尊都在三界之中旅行,见过无数的奇人异事,得过无数的珍宝异兽,可当返回流云宗后,那些记忆突然被掩盖了。
直到这次,她看到了神谕者的弓箭,就想起了那把师尊给她的弓箭,上古神器·长虹羽弓。
和紫霄琴同属一个时代,由神缎师·天工制造,据说,上古之时,一箭便可熄灭太阳。
为什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
长思很不能理解,也不清楚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起前世之后,她不知以何面目去见师尊。
前世,在她说完那句话后,师尊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自裁。
为何要包庇一个灭宗的罪人?
为何不愿意再等等那个人的归来?
为什么经历了百世也依旧不能理解?
长思看着祝君台长长的登天梯,登天梯的尽头,是一身红衣的师尊。
在以飘逸清雅为主的流云宗里,不管是门下弟子,还是长老掌门,都很少穿这种颜色的衣服。
她从未见师父穿过红衣,这是第一次见。
看来师尊已经猜到了,对吗?
长思眼睛弯了一下,轻声道,“果然,轮回百世,我还是不能理解啊。”
一路上她都没敢用天台镜与师尊联系,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这一世的记忆里,师尊偏爱的人不是她。
她想,不能给这一世的自己造成困扰。
“长思,你还不上来吗?”
师尊的声音直接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长思一惊,随后舒了一口气,阴沉着脸,轻声问,“师尊,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知不知道,你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换上了前世灵魂?
你知不知道,你眼前的这个人已经经历了多少轮回?
你知不知道,你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压上了她的来生?
你知不知道,你眼前的这个人啊,她究竟有多想你?
命运在我们之间写下了悲伤的结局,更是定下了无可逆转的未来。
“你是长思,为师的弟子,这点永远不会变。”
闻言,长思猛然抬头,眼角有泪痕,刚才已经被她抬手拭去,隔着遥远的登天梯,她看到了师尊嘴角的一抹浅笑。
——你是长思,为师的弟子,这点永远不会变。
那句话再次在脑海里响起,她又一次泪目了。
是啊,不管轮回多少世,她始终是师尊的弟子啊。
她御风而上,停在高台前。
“你……回来了啊!”
高台之上,风声猎猎,灼华上仙的声音很轻,语气里满是感慨,眼里亦有欣赏之意。
他这个弟子,真是越来越优秀了!
不过短短两月时间,竟已步入化神境。
“师尊,弟子回来了……”面对熟悉又陌生的师尊,长思不知该说什么。
在这一世,她和师尊的关系并不亲密,自然也就没有曾在三界游历的经历。
师尊展颜,仿若倾国一笑,“回来就好,说说你和君就的经历吧!”
“好。”长思亦是一笑,有些事,以后再说吧!
命运改变了吗?
命运没有改变吗?
啊,谁知道呢。
只要他们还活着,便已知足。
“长思师姐,你回来啦~”刚一踏进山门,隔着好多个阶梯,洛鸢直接迎面扑了过来。
这么摔不会摔坏吗?
长思心里一紧,赶紧接住了她,冷着脸,假意斥责了一下,“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
洛鸢抬头一笑,“长思师姐,师妹我这叫活泼可爱~”
“好,是活泼可爱~”长思也笑了一下,见师尊已经飞远,便抱着洛鸢一同追上前去,在他身后问,“师尊,我把紫霄琴带回来了,是直接给四师弟吗?”
“不急,在此之前,为师要给你讲一个故事。”
“……可以选择不听吗?”长思心里隐隐有预感,这绝对跟自己有关。
“关于九玄玉一族和你大师兄的故事。”
“欸?”长思吃了一惊,“大师兄他是凡人吧?”
凡人的前世,能有什么故事?
如果大师兄的前世是跟九玄玉有关联的大人物,又怎么会沦落到那个地步?
明明是顶级的修仙者,却因为失忆,只能作为凡人去生活,最后又作为凡人死去。
“你大师兄的前世,是位曾覆灭了神族的尊者。”
嗯?覆灭神族……好像很熟悉,在哪里听过吗?
等等,那不就是……
“你想的没错,就是九重界的第一位境主,首位九界魔尊,无归。”
啊,难怪师尊一脸凝重……诶,不对,如果大师兄这么厉害的话,百世轮回里又怎么会是那个样子?
整整一百世啊!
“有些不敢相信,师尊您真的没开玩笑吗?”
师尊不悦,“为师像是开玩笑的那种人吗?”
“额……那师尊,您告诉我这些,是做什么呢?”
“为师只是想告诉你,轮回了一百世的人,不止你一个啊!”
“?!”
“讲述这个故事之前,就先告诉你一个‘律’好了。”师尊突然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眼里有满满的悲伤,他轻声说,“这是百世轮回之人的约定:若发现同类,需在其百世之后,方可告知真相。”
如今,长思轮回已满百世,可以让她知道真相了。
长思被这个话弄得一惊,报紧了洛鸢,有些不知所措的说,“是、是这样啊……”
等等,好像不对?
对啊!
师妹也在啊!
“师尊,师姐,不必在意我,你们继续说吧!”洛鸢抬手,又眨了眨眼,做出猫咪一样的动作,“我啊,也正好是轮回百世呢,反正师尊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吧。”
“自然。”师尊笑了一下,点头。
洛鸢捂嘴偷笑,抬头看她,“师姐,你……师尊,师姐的魂没了。”
“……看来是被你吓了一跳啊!”
那岂止是一跳?根本就是惊恐嘛!
长思在心里呕血。
心想为什么一直都没发现呢?
耳边,师妹又说,“原来师姐是个笨蛋,一直都没发现啊!”
长思也在心里问自己,是啊,为什么没发现呢?
“长思,你以前轮回时,是不是在如今这个时间的两百年后?为师算了一卦,就在你出关化神的那一年。”
长思狂点头,“是,师尊您怎么知道……?”
“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如果按照你轮回的时间来算,你们之间应该有两三万年没真正见面。”
重楼一别是永生。
“确实很久了……”长思点头。
真的很久很久了,久到她若不凭借现在的记忆,就无法认出洛鸢和小师弟分别是谁的地步。
洛鸢感到奇怪,“可师尊,我怎么感觉才没分别多久?”
问题太过白痴,师尊不想回答,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云影殿前。
“那是因为你们现在只分开了两个月啊!”回答的,是另一个清冷的声音,长思抬头一看,竟是祝君年。
这一世,师尊青睐有加的小师弟。
亦是后世的九界魔尊。
瞬间,她的眼神就犀利起来。
她将师妹护在身后,拔出之前得到的曦丰剑,这一下,三个人都惊讶了。
“在为师的殿外,除了门内比试,不允许打架。”师尊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这是九师妹的曦丰剑吧?
看到那把熟悉的剑,祝君年觉得自己的腰在隐隐作痛,笼着的手下意识的往下移了几寸。
猜到这两人的想法,洛鸢心想:这就是曦丰剑啊!
是曦丰仙子的曦丰剑,也是捅了魔君近一百世的曦丰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师姐突然提前得到了它,但这是个好兆头,没错吧?
如果能不踏入前世的结局,就好了。
“师尊,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吧?”长思望向师尊,等一个答案。
“也许这一世他不会重蹈覆辙,为师是这么想的。”
“师尊,你变天真了。”长思似乎有点失望,劝说道,“我轮回的一百世里,他都成了九界魔尊,所以我不会相信您的说法。”
“现在的他还未入魔,你没有理由朝自己的师弟动手。”
“……啧!”
“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关于凤凰和你的师兄,关于你们之间的百世轮回。”
长思第一时间就听出了差异,“我们之间,那师尊你呢?”
师尊说,“我的百世轮回不是这个时代。”
不是这个时代,那……
长思想到了那点,惊呼出声,“啊?莫非是?!”
“是为师和师妹进入云渊境之后的轮回。”
百世轮回,都只为见到她。
然而,无论尝试多少次,她都会是那样的结局。
他一度想放弃,却又与云渊境签订了契约,不得一世一世的轮回,更改……一遍又一遍,幸好,在今天终见到了她。
而神谕者的灵魂分出一部分的转生,就是雪里绘。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但神谕者说,她将灵魂分出去后,那一部分灵魂就会独立。
雪里绘是独立的存在,如今她的灵魂还在人间。
但是,她并不想见他。
其一是见不到,其二自然是她的身世。
谁能想到,神谕者这等存在,也会受世间的爱恨情仇影响。
为了度过这些劫,她分出那一部分灵魂,选择入世。
如果雪里绘代表爱,那么长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