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诅咒与奇迹
“啊……这样吗?”
洛伦佐转过身,面甲完全封闭了起来,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但在临界突破的状态下,他的其他感官在此刻无比敏锐,能轻易地从声音中分辨出猎魔人们的行动。
“如果你就这么轻易地被我杀死了,我才会觉得意外啊,莫里亚蒂。”
洛伦佐继续说道,他很清楚莫里亚蒂是个何等棘手的对手,也因此洛伦佐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意外。
他能做到的,这个危险的敌人想必也能做到,更不要说他身后有着新教团们的支持。
握紧了钉剑,游蛇们也顺着洛伦佐的手臂爬上了钉剑,将两者死死地纠缠在了一起,也是在这一切发生的同时,洛伦佐再度发起了攻势。
沉重的甲胄带起呼啸的风声,在失去视野的情况下,洛伦佐一切攻击都只能凭借着感觉的推断,但他的脑海里还记得,记得刚刚莫里亚蒂的位置。
虽然他操控了那些被恐惧支配的猎魔人,但洛伦佐实际上根本没有必要与他们交战,他只需要杀了莫里亚蒂就能结束这一切,找到他,把他的头颅砍下来。
钉剑朝着记忆里的位置斩下,引起阵阵啸风。
在这狂暴的力量下,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脆弱,钢铁被折断,木质被粉碎,就连焰火也被卷起的啸风驱逐,就好像有伟大的存在在此下达指令,在这指令面前,所有的凡物都只能遵从他的决断。
整个地面都被钉剑的重击劈开,碎裂的木屑被火引燃,烧红的灰烬漫天飞舞。
面甲之上裂开了一道微小的裂口,视野的余光中洛伦佐追逐着莫里亚蒂的身影。
这一剑未能击中莫里亚蒂,虽然他不擅长战斗,但他依旧有着猎魔人的体质,这就足够了。
在洛伦佐的剑击下,他有些滑稽地后撤着,但依旧没有松开手中的酒杯,莫里亚蒂确实是个疯癫的家伙,就像在一起开始前的那个夜晚里,他对洛伦佐曾说过的那样。
他是个孤独的怪物,在寻找同为怪物的同类。
怪物与人类是不一样的,在人类看来残酷至极的事,在怪物的眼里,仅仅是取乐的方式而已。
莫里亚蒂看着那躯体上插满钉剑的身影,放肆地大笑了起来,同时在他编织的梦境里,猎魔人们嘶吼咆哮着,秘血不断突破。
火海之后,一个又一个狰狞至极的身影站了起来,他们面容扭曲却带着微笑。
临界突破。
转瞬间数重恐怖的侵蚀再度笼罩在了莱辛巴赫号上,将其化作魔神们的战场。
……
漆黑的影子在涌动的乌云之后显现,就像游弋在云海里的巨鲸,下一刻它撞破了屏障,冲出了风暴的裹挟。
“航线准确,开始加速。”有人说道。
加雷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紧接着目光转移到了前方。
无尽的暴雨洗刷着舷窗,从其中看去,无论朝那个方向都是一片混沌的铅灰,浓重的黑暗里有阵阵炽白的雷霆迸发。
有那么一瞬间加雷斯真的以为自己离开了尘世,抵达了某个不可知的异界,而他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破碎穹顶呼叫航向黎明号,莱辛巴赫号便是在当前位置失联,而你们也将脱离旧敦灵范围,接下来要靠你们自己了。”
频道里响起破碎穹顶的呼喊,但这声音也随着航向黎明号的加速开始变得嘈杂,直到再次静默。
加雷斯目光凝重,在十几分钟前,他们收到了来自洛伦佐的通讯,也不清楚这个家伙究竟想做什么,他劫持着一艘民用飞艇直接逃离了旧敦灵。
他本来不会对洛伦佐进行追捕,毕竟今日的乱事已经足够多了,加雷斯首先要处理黑山医院的问题,可在刚与洛伦佐失联后,他便收到了来自清道夫们的通讯。
侵蚀的干扰逐渐消退,他们清理了绝大部分妖魔,同时也在科研区内的安全屋里,找到了昏迷不醒的亚瑟。
亚瑟的状态还不错,虽然因侵蚀陷入了昏迷,并且伤痕累累,但他还活着,唯一说得上危险的是和亚瑟一起呆在安全屋里的那个家伙,那是一个病人,当大家发现亚瑟时,他正抱着亚瑟的头啃来啃去。
加雷斯本应该留在破碎穹顶内主持局势,但因为某人的强硬要求,他不得不在这恶劣的天气里,追逐逃亡的洛伦佐。
“所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梅林?”
加雷斯看着一旁的梅林,语气里充满了疑惑。
事情一个接着一个,在发现亚瑟之后,便是梅林返回破碎穹顶,他整个人**的,身上尽是污血,梅林看起来狼狈极了,但那空洞的眼瞳里,罕见地有光在闪烁。
在得知了洛伦佐的行动后,梅林便要求航向黎明号。
“为了洛伦佐·霍尔莫斯,他绝对不能死,他是这一切的关键。”
梅林的声音低沉,他也直视着前方,无尽的暴雨被航向黎明号冲散,沿着坚固的船体划落。
“我有些不懂你的话,梅林……但我相信你。”短暂的沉默后,加雷斯说道。
这是个冒险的举动,暴风雨还未结束,黑山医院也没有彻底安全下来,在这庞大的旧敦灵之中还有着很多潜藏起来的敌人。
在这群狼环伺的情况下,加雷斯选择相信梅林,带着兵力出航。
“洛伦佐……洛伦佐很有可能发现了【真相】,妖魔的【真相】。”
梅林则是不断地低语着,就像疯魔了一般。
在与洛伦佐分别之后,梅林就总是忍不住地想起那雨幕下的谈话,那些被诅咒的知识们。
洛伦佐当时警告着梅林,不要继续探求下去,那时梅林便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而当知晓洛伦佐整驾驶着飞艇逃离旧敦灵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彻底爆发了。
或许……或许洛伦佐一直在骗自己,其实他早就已经窥视到了【真相】,那些被诅咒的知识,而也一定是知晓【诅咒】是什么,所以才警告着自己。
那么现在呢?
洛伦佐已经知晓了【真相】,受到了【诅咒】,就像历史不断重演的那些一样,洛伦佐会死去,带着那些秘密彻底死去,而通往【真相】的大门将被再次关上。
“所以你才那样警告我吗?”
洛伦佐很清楚【诅咒】是什么,他认为这【诅咒】会杀死所有人,所以他把这个秘密私藏了起来。
“不,这太自私了,洛伦佐·霍尔莫斯。”
梅林用力地抓紧了头颅,仿佛要将自己的脑袋撕扯开,紧接着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不……洛伦佐你还不能死,你不能带着那些秘密而死。”
净除机关需要那些被诅咒的知识,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弄清妖魔究竟是什么,到底该如何终结者延续千年的梦魇。
“我们找不到莱辛巴赫号。”有人说道。
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不要说去追逐另一艘飞艇了,即使是分辨方向都极为困难,航向黎明号仿佛是冲进了一个异界之中,无论朝那个方向前进都是同样的铅灰色。
加雷斯脸上是同样的阴云,继续这样下去,他们甚至难以找到返航的路,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梅林突然起身。
“不……启用所有的盖革计数器!”
梅林看着加雷斯,现在他是船长。
“你是说……”
加雷斯感到一丝不妙,他突然明白了梅林的想法,随着他的下令,盖革计数器的声响填满了船舱。
伴随着那单调的声响,船舱内陷入了平静之中,而在下一刻,仿佛无数的恶鬼在船舱内尖叫着,它们填满了船舱,徘徊在每个人的身边,用尽全力地发出尖锐的吼声。
这是无比糟糕的情况,哪怕是一个新晋人员都清楚这代表着什么,在这高空的风暴之中,有着一个侵蚀强度极为恐怖的污染源。
“莱辛巴赫号……”
加雷斯轻语着,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凉了下来,谁也不清楚此刻在那艘飞艇上,究竟在发生着什么。
“现在,有线索了,加雷斯。”
梅林对他说道,加雷斯看了过去,只见梅林的眼中布满血丝。
“究竟发生了什么,梅林。”
加雷斯感到了无名的恐惧,但他眼中的梅林却微笑了起来。
“新的时代就要到来了,加雷斯,找到莱辛巴赫号,洛伦佐不可以死……至少不能带着那些秘密死去。”
他说着离开了,走向了机库。
作为永动之泵出品的战争机器,航向黎明号的体积要比常规的战争飞艇还要大上几圈,无论是动力还是火力,都远超常规配置,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它才能在这种暴虐的天气下,安全。
可一般来讲,航向黎明号是针对地面作战进行轰炸,所谓的空战以目前的技术还做不到,哪怕追赶上了莱辛巴赫号,他们对莱辛巴赫号也什么都做不了,而且加上这恶劣的天气,即使是空骑兵也无法降落在莱辛巴赫号上。
梅林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目睹未知的事件在莱辛巴赫号上爆发。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做不到。
梅林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那被拘束器束缚的甲胄。
作为永动之泵的技术总长,梅林一直认为甲胄与驾驶者之间有着诡异的联系,仿佛甲胄是一把钥匙,通往未知的大门。
这些未知的推测,在洛伦佐的身上也多有体现,就比如他死而复生的那一次。
那是超出人类预想的能力,即使到了现在梅林也不清楚在当时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不过,这样的奇迹可以被再次复制吗?
如果可以的话。
“那么就再展现一次奇迹吧。”
梅林说着拉动了阀门,困住甲胄的束缚被层层打开,昏黄的灯光之下,黑天使犹如沉默的雕塑。
……
大火已经蔓延出了舞厅,开始朝着其他区域扩散,燃烧的火海之中,庞大的身影来回撞击着,厮杀着。
洛伦佐站在一具狰狞的骸骨之上,将钉剑沿着他的头颅刺下,连同脊柱一同贯穿。
有鲜血沿着钉剑的凹槽灌入伤口之中,下一刻汹涌的白焰从躯壳之下燃起,从内部开始焚烧,将这具妖魔化的具体彻底杀死。
秘血的加持下,猎魔人哪怕经历了这样的伤势还有着些许的生命力,他痛苦地哀嚎着,用力地扭动着躯体,但就像被架在处刑台上一般,他的所有努力都是无用,只能慢慢地享受着来自躯体内的灼热,直到纯白的净焰烧光了他的内脏,留下烧红碳化的骨骼。
数不清的火星从烧空的躯壳下升起,洛伦佐拔出赤红的钉剑,目光在汹涌的火海与烟雾间穿行。
莫里亚蒂消失了,不过也是,他本身就是一条狡诈的毒蛇,正面作战他根本不是洛伦佐的对手,因此他用权能·拉斐尔支配了所有的猎魔人,虽然不清楚这些猎魔人究竟在经历着什么样的幻境,但可以知道的是,在莫里亚蒂的支配下,他们的秘血仍在不断地升腾。
起初洛伦佐能十分迅捷地杀死妖魔化的猎魔人们,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变得越发可怕。
不过好在他们现在身处于高空之上,而不是人口密集的城市之中,不然旧敦灵将爆发一场同样的圣临之夜。
“你躲到哪里去了呢?莫里亚蒂。”
洛伦佐自言自语着,视线一直落在周围的环境之上,尽可能避免与他人直接对视。
“你一定也在看着我对吧?等待着将我捕获的时机。”
这头狡诈的毒蛇利用猎魔人们遮掩了视野,就像他之前常做的那样,躲在黑暗里,准备着致命一击的时刻。
洛伦佐撞破了门扉,熊熊的浓烟随着大门的开启涌出,紧接着又被冷冽的狂风驱散。
整个莱辛巴赫号因这接连不断的战斗已经出现了问题,虽然大火还没有将整个飞艇烧穿,但外壁上已经出现了很多缺口。
洛伦佐穿行在其间,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优势被妖魔化们的猎魔人再次拉平,这些已经化身妖魔的怪物们无比棘手,正面与这些怪物厮杀,洛伦佐没有丝毫的优势,除非洛伦佐也选择踏入妖魔之路。
可这样的话,他或许能杀光这些妖魔,但他绝对没有余力应对潜藏在暗处的莫里亚蒂了。
他需要一个新的计划,这样想着,突然有猛烈的啸风响起,在风暴的另一端,航向黎明号冲出了云雾。
第一百七十二章 赢家
涌动的风暴在天际间构筑成了一道疯狂旋转的漏洞,就像开辟在天穹上的旋涡,两艘飞艇相互盘旋缠绕着,距离不断地拉近。
洛伦佐的目光没有在航向黎明号上停留太久,在这恶劣的天气下,别说是什么接舷战了,航向黎明号的炮击都难以命中,根本不用指望他们能做到些什么。
令人战栗的声响随着狂风的涌动一同响起,洛伦佐挥下剑刃,将蔓延过来的血肉切断,激起的鲜血和狂风暴雨混合在了一起。
能看到猩红的血肉正如触手一般,缓慢地缠绕在整个飞艇之上,就像某种赤红色的植物,它野蛮生长着,狰狞的血肉渗透进了每一处缝隙,一点点地将莱辛巴赫号吞没。
目光所及之处都已经沾染上了点点的血肉,随着神经的控制,它们用力地扭曲着所覆盖的物质,将整个飞艇扭曲变形。
这是妖魔化后带来的力量,猎魔人在秘血的驱使下,开始突破人型的束缚,朝着扭曲的妖魔前进。
舍弃所有的人性,变成怪物们的一员。
权能·亚纳尔。
无尽的红线编织了蛛巢般的环境,而这样的情况在莱辛巴赫号的每一处上发生着,突破躯体的血肉贪婪地生长着,将这些物质同化为躯体的一部分,就像藤蔓一般覆盖在每一处,连通的鲜血在其间穿行,硬质与钢铁混合在了一起,如同骨骼一般,支撑起扭曲的躯体。
整个莱辛巴赫号都在那秘血的燃烧下,逐渐成为它躯体的一部分。
就像圣临之夜的重演,在那燃烧的一夜里,在那一夜之后的无数个漫长的日夜里,被冠以亚纳尔之名的猎魔人便是这样与妖魔们厮杀着,他彻底妖魔化,增生扭曲的血肉覆盖了整个静滞圣殿。
狰狞的触肢贯穿了那些死去的尸体,从其中榨取着最后的养料,倒下、再度站起、如此重复,直到杀光所有的憎恶。
洛伦佐的目光凛然,似乎没想到亚纳尔猎魔人妖魔化后会如此地棘手,不过也是,对于妖魔化的猎魔人,洛伦佐从来都没有一个具体的判断,毕竟旧教团的猎魔人们都带有缚银之栓,越是取得力量,化身妖魔,致命的圣银熔毁的越快,将这突破禁忌的生命杀死。
这是旧教团的底线,可新教团不在乎这些。
他们已经步入了禁忌之中,化身为凡世的恶鬼。
这也更坚定了洛伦佐的想法,这是一艘驶向地狱的飞艇,他不会让任何一名客人停留在这温暖的尘世之中。
钉剑将那些被血肉纠缠起来的墙壁劈开,整个莱辛巴赫号已经被扭曲成了怪异的模样,他也不用在意什么走不走门了,他必须找到这妖魔化的核心,不然无论洛伦佐斩断多少血肉,它还是会坚韧地活过来。
当然,此刻上莱辛巴赫号上危险的还不止这些,还有其他妖魔化后的猎魔人,还有那一直窥视自己的莫里亚蒂。
就这样思考着,轰鸣的响声从头顶传来,头顶的天花板碎裂开来,破碎的边缘还带着燃烧的火焰,可在这之后有着一道致命的锋芒。
斑驳的钉剑之上布满细密的血管,仿佛是生物与金属的结合,这不禁让洛伦佐想起了原罪甲胄,那种东西也是如此,钢铁与血肉的混合,扭曲缝合的造物。
没时间去想别的了,金属切割开了空气,发出刺耳的吼叫,面容扭曲的猎魔人握着这样诡异的钉剑而至,它发动攻击的时机是如此地精妙,洛伦佐一时间根本没有抵挡的机会。
惨白的光芒坠下,一道锐利的伤口沿着面甲裂开,贯穿了胸甲直至地面,随后更多的裂纹在甲胄之上显现,炽热的血从其中不断地涌出。
洛伦佐猛地撤步,妖魔化后猎魔人的力量远比他预计的还要可怕,受伤的同时血肉开始愈合,破碎的甲胄也仿佛有生命般重铸了起来。
剑光再次亮起,粗糙的表面上倒映着朦胧的火光。
猎魔人已经看到了洛伦佐的所有行动,伴随着秘血的激昂,踏入禁忌的尚达俸猎魔人能看到更为遥远的未来。
洛伦佐的动作在他的眼中变成了数不清的重影,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了起来。
“试试这个!”
洛伦佐掷出了手中的钉剑,已经烧红的剑刃疾驰而至。
在尚达俸猎魔人的眼里,钉剑投掷的轨迹早已注定,现在它只不过是将尚达俸猎魔人早已看到的事物再度重演一次而已,两把钉剑互相撞击在了一起,洛伦佐攻势被轻易地化解,可在这之后有轰鸣的枪声响起。
掷剑的同时洛伦佐抓起了霰弹枪朝着眼前的敌人开火,即使看到了未来,有些攻击它也难以躲避。
四散的弹丸拉扯出了红色的轨迹,贯穿了尚达俸猎魔人的躯体,他没有丝毫格挡的意思,直接与弹丸撞击在了一起,身影为之一滞,可在短暂的停歇后他再度冲来。
它的视野里早已预演到了洛伦佐的开火,可对于现在的猎魔人而言,这种枪击根本难以对其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它不是没来得及防御,而是根本不在乎洛伦佐的攻击。
剑光再度逼近,重击下,脚下烧焦的地板为之崩碎,两人直接坠入了其下的火海之中,洛伦佐翻滚起身,可还未等继续挥剑,灼热的痛楚从伤口中传来。
扭曲的血肉一点点地挣开了洛伦佐的甲胄,就像从岩石里发芽的花朵般,猩红的莲花从甲胄之上绽放,在其妖艳的容貌下,血肉如同根茎一般深陷进了洛伦佐的躯体,一点点地同化着他。
洛伦佐咳出鲜血,血肉的藤蔓一点点地缠绕住了他。
是那把剑,那把附着着血肉的钉剑,那是来自亚纳尔猎魔人的血肉。
随着它血肉的蔓延,整个莱辛巴赫号都被同化成了它躯体的一部分,可以说洛伦佐此刻正在一头无比庞大的妖魔体内战斗,而这增生的血肉如同种子一般,伴随着其余猎魔人对于自己的剑击,渗入了血肉之中,生根发芽。
短短的时间里,数不清的红莲在石塑般的甲胄之上开放,洛伦佐试着移动,可自己的关节全部被藤蔓般的血肉所束缚。
眼前的火海之后,一个又一个的身影站立了起来,靠近洛伦佐。
数不清的红线从上方的黑暗里坠下,将那一个又一个狰狞的身影连接了起来,一时间洛伦佐也有些无法判断,它们此刻是因莫里亚蒂的权能而疯狂,还是被亚纳尔的力量支配着躯体。
或者……两者都是。
“所以,你的位置是在那里吗?莫里亚蒂。”
洛伦佐轻语着,同时身上的甲胄连带着所有的红莲崩碎,深植进体内的根茎随着甲胄的脱落被连根拔起,就像被利剑贯穿了一般,消瘦的身影上出现了数不清的细孔与伤疤,鲜血止不住地从其中涌出。
拄着钉剑,洛伦佐面目可憎。
这样的伤势足以杀死任何人,可伴随着秘血的沸腾,伤势会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愈合。
洛伦佐也变成了怪物,和这些猎魔人一样,不死不灭的怪物。
【秘血苏醒47%】
冷彻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可紧接着那声音也逐渐模糊了起来,更为灼热的痛苦从躯体内蔓延出来。
洛伦佐的胸口之下有着微弱的红光泛起,仿佛有颗烈日化作他的心脏,在那血肉的胸腔内用力地跳动着。
就快到极限了,一旦越过最后的阈值,洛伦佐也不清楚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或许会像在教团里学到的那样,自己会化作疯狂的妖魔,被彻底熔化的圣银杀死。
没时间去想这些了,脱离了甲胄之后洛伦佐的速度骤升,加上不断沸腾的秘血,敌人变强大的同时,他也在变得更似怪物。
与火海里的猎魔人们厮杀了起来,它们的目光空洞,仿佛躯壳之下的灵魂已经被怒火燃烧殆尽,只剩下了行尸走肉的躯体。
他向来是一个暴戾的人,有些懦弱的眼瞳下隐藏着难以遏制的狂怒。
钉剑粗暴地斩击着,挥剑的速度不断加快,到最后在这密闭的空间内卷起升腾的龙卷。
火星与焰火被剑锋牵引着,画出缭乱的轨迹。
在这种情势下,面对这些非人的怪物,所谓的剑术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技巧可言,洛伦佐能做的只有更为用力的挥剑,更为迅速地挥剑。
钢铁之间相互碰撞着,重重火花在猎魔人们与洛伦佐之间爆发着,到最后手中握着的已经算不上是剑刃了。
那只不过是一把布满豁口、烧红且扭曲的钢铁而已。
洛伦佐从未有过的狼狈,身上布满伤口,每一个都算得上是致命伤,深可见骨,已经不知道流了多少的血,衣物已经被砍杀的只剩残破的布条,染头了汗水与鲜血,露出了健壮将死的躯体
但同样的,手中那烧红扭曲的钢铁,也将眼前的猎魔人们砍杀得支离破碎,强大的躯体分崩离析。
一个又一个的躯体无力地跪了下去,就像臣服于君主的奴仆,它们头颅着地,被火海与蔓延上来的血肉吞食,再无声息。
洛伦佐则继续向前,他就像死神一般,无论多么强大的生命也逃不过死亡的宿命,有人拒绝这一切的到来,那么这便由洛伦佐亲自执行。
增生扭曲的血肉已经蔓延到了莱辛巴赫号的外壁上,从航向黎明号上看去,能清晰地看到莱辛巴赫号的表面上已经布满狰狞的血肉,在飞艇的尾部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扭曲的肉瘤,似乎整个飞艇都在从机械转向生物,变成一头真正在天空之中游弋的巨鲸。
视野内的血肉也在变化,仿佛有参天的巨树降临在了莱辛巴赫号之内,血肉如同树木的根茎一般,错综复杂地深藏在甲板之下。
洛伦佐踹开了最后的大门,炽热的气流扑面而来,整个动力室已经被血红色的光芒覆盖,数不清的肉瘤与根茎布满了整个室内,在那炽热的锅炉之上盘踞着扭曲的血肉,血肉的裹挟里,一颗冷漠的头颅如宝石般镶嵌在其中,空洞的目光里只剩下了那燃烧的焰火。
那便是造成这一切的亚纳尔猎魔人了,正如洛伦佐想的那样,想要彻底控制整个莱辛巴赫号,动力室是最好的扩散点。
那么莫里亚蒂呢?那头狡诈的毒蛇此刻又在做什么呢?
洛伦佐这样想着,在那猩红的光芒里,莫里亚蒂微笑着看着自己。
一瞬间寒意掠过心头,洛伦佐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躲避莫里亚蒂的目光,也是在这时数把钉剑贯穿了他的躯体。
刺入关节,斩开血肉,钉入地面。
不……自己应该杀光了其他猎魔人才对。
视线的余光里,洛伦佐看到了,数不清的红线支撑着那些残破的躯体,它们一个又一个就像被操控的玩偶一般,听从着指令。
是的,它们都被洛伦佐杀死了,此刻发动袭击的是亚纳尔猎魔人,它的血肉同化了那些死去的躯体,利用其发动了攻击。
不止如此。
“还是我赢了啊,洛伦佐·霍尔莫斯。”
猩红的光芒里,莫里亚蒂的笑容邪异了起来。
在这地狱般的战场里,与这些残破的尸体、狰狞的洛伦佐相比,莫里亚蒂反而最像正常人,但就是这样的正常人,头颅下潜藏着令所有人癫狂的恐惧。
“你……利用了我……”
剧烈的痛楚里,洛伦佐知晓了自己的失误,自从踏入莱辛巴赫号以来,他们双方便在不断地算计与试探。
莫里亚蒂知晓洛伦佐清楚权能·拉斐尔的启用条件,所以当莫里亚蒂与洛伦佐相遇时,洛伦佐一定会避免与莫里亚蒂目光的相接,而在洛伦佐丢失视野的那一刻,那便是莫里亚蒂发动袭击的最佳时机。
洛伦佐的警惕成为了他的弱点,早已就位的钉剑落下,从不同的角度完美地杀伤了他。
关节被钉剑卡死,躯体被贯穿钉死,巨大的创口裸露了出来,令洛伦佐不得不优先保存自己,而不是进攻。
自己输了?
不,还没有,头颅没有被斩下,心脏没有被摧毁,秘血仍在沸腾,洛伦佐还有反击的机会。
没有丝毫的犹豫,秘血狂涌朝着禁忌之地迸发,只要突破了那最后的限制,这一切都不再能束缚住洛伦佐。
可突然间升腾的秘血冷彻了下来,钉剑刺入了洛伦佐的胸口,贯穿了他的心脏,他抬起头,莫里亚蒂近在咫尺,微笑地看着他。
洛伦佐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切,但紧接着他为自己的幼稚的想法感到可笑。
这是生死的战场,敌人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生机的,当自己步入莫里亚蒂的陷阱之时,自己的死期便已经注定了。
毕竟自己的敌人可是他啊,可憎的詹姆斯·莫里亚蒂。
“看起来是我赢了,霍尔莫斯先生。”
莫里亚蒂温柔地说道,同时用力地转动着剑柄,将洛伦佐的心脏一点点搅碎。
死亡来临了,可在死亡面前洛伦佐的反应却让莫里亚蒂有些意外。
他以为洛伦佐会哭泣,会哀嚎,会恳求自己的怜悯,但洛伦佐没有这样做,他抬起头,升腾的焰火熄灭了下去,灰蓝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洛伦佐笑了起来。
这种伤势下他的笑声有些沙哑,同时还有粘稠的血液被咳出。
“你在笑什么?”莫里亚蒂问。
“所以,你说的对,莫里亚蒂,我们果然很像。”
洛伦佐没有理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我们确实很像,所以有时候你的‘无序’,其实是可以推断出来的,毕竟你就是我,我可太了解我自己了。”
洛伦佐的话令莫里亚蒂感到了些许的不安,洛伦佐一直在他的控制之中,哪怕他造就了莱辛巴赫号的袭杀,这也被他轻易的化解,可现在,这个将死的家伙却让他感到了些许的恐惧。
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超出自己掌控的事。
“我们太像了,有些神经质,自大,自恋,还有些疯狂。”
洛伦佐眼神低垂着,抬起手抓住了贯穿的剑刃。
“所以,如果是我的话,如果我击溃了一个强敌,以我这恶劣的性格,我可开心极了,我可不会再躲藏在黑暗里看着他无力地死去,而是亲身地看着他,目睹着他的死去,然后放肆地嘲笑着他。”
“所以,莫里亚蒂,我要死了,一个将死的人,不会引起你的警惕对吗?毕竟你已经赢了,赢家要有着赢家的从容,赢家的怜悯。”
“所以,莫里亚蒂……”
“所以现在的你,一定是真实的你,对吧?”
突然的寒意笼罩在了莫里亚蒂的身上,他突然知晓洛伦佐要做什么。
莫里亚蒂最为棘手的便是那错乱的幻境,即使是洛伦佐全力戒备着,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完全避免这一切,可他很清楚,只有在一个情况下,莫里亚蒂是绝对真实的。
当他击败了自己。
“我太执着于根除妖魔了,所以才让你有了摧毁我的机会,可同样的,莫里亚蒂,你又何尝不是太执着于我了呢?你所做的这一切不就是想把我变成你理想中的怪物吗?”
当洛伦佐输时,莫里亚蒂才会走出那编织的幻境,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嘲笑着自己。
这就是那个时刻了。
当洛伦佐输掉时,也是他最后的胜算所在。
“怪物来复仇了!莫里亚蒂!”
秘血在血管内引爆,尚未冷却的血液再度沸腾了起来,扭曲钉死的手臂诡异地反曲着,死死地握着钉剑挣脱了所有的束缚,挥起阵阵雷音。
与此同时莫里亚蒂抓紧了钉剑,用力地贯入洛伦佐的胸膛,那平静的眼眸也再度燃烧了起来,洛伦佐也不避开视线,死盯着眼前的白日,任由它烧尽了自己眼瞳里的黑暗。
权能·拉斐尔。
无论洛伦佐还有着什么样的生命力,无论他还有着什么样的计策,在这种情况下莫里亚蒂完全地捕获了洛伦佐的意志,拖入了那疯狂的幻境之中。
他赢了。
莫里亚蒂这样想着,忍不住地笑了起来,果然在这不断的试探与算计里,在最后还是自己赢了。
可突然他看不到洛伦佐了,准确说他什么也看不到了,视野内是一片可怕的黑暗,紧接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传来,耳边奏响钢铁的雷音。
一道狰狞的伤口在莫里亚蒂的头颅之上炸裂开来。
虽然被权能·拉斐尔捕获了,但在意识的最后,洛伦佐依旧遵从着本能挥剑,钉剑切开了莫里亚蒂的头颅,沿着太阳穴劈下,切碎了骨骼,连同那燃烧的眼眸一同斩绝。
莫里亚蒂捂着流血的脸庞不断地哀嚎着后退,随着他的痛苦火海也愈发汹涌了起来,它烧穿了动力室,将这挣扎的二人吞没进了熔炉之中。
洛伦佐则保持着最后挥剑的姿势,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停滞了下来,意识逐渐沉重了下去,奇怪的是明明在这炽热的地狱里,洛伦佐却觉得自己坠入了冰冷的深海之中,空气里吹来海风的味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漫长的死亡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明明身处于火海之中,可洛伦佐却感受不到那些炽热的痛楚,相反的,他就像浸泡在无形的海水之中,只能感受到难以言语的冰冷,似乎有冰铸的藤蔓正缠绕在自己的躯体之上。
这种感觉还真是有些意外,洛伦佐不是第一次面临死亡了,他总在生与死的边界徘徊,和那告死的神明擦肩而过,在死亡的铡刀落下前,带着赌桌之上的一切全身而退。
可看起来这次洛伦佐无法全身而退了。
莫里亚蒂还没有死,他在火海之中发出痛苦的低鸣,一只手捂着头颅上那狰狞的伤口,另一只手则捡起钉剑,胡乱地指着,他这个家伙根本不会什么剑术,在失去了权能之后,他只是个普通的疯子而已,可即便被洛伦佐斩瞎了双眼,但莫里亚蒂还是不愿认输。
他和洛伦佐一样,在真正彻底地死去前,没有人会停下。
洛伦佐伸出手,缓缓地将胸口的钉剑拔出,鲜血沿着钢铁与血肉的缝隙涌出,可渐渐的不再有鲜血了,仿佛这具躯体已经被这接连不断的伤势彻底抽空了所有。
死亡这种东西很奇妙,每个人对其都有着不同的见解,在福音教会的教义看来,死亡是件好事,信徒会荣升天堂,罪人会下地狱,也有人觉得死亡会来到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孤寂灰黑的世界,无论朝哪个方向前进都是无止境的灰黑,体会着近乎永恒的绝望。
在洛伦佐看来,死亡没有那么多神话色彩,死了就是死了,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留不下来,就像一场不会醒来的梦。
不过略有些不同的是,洛伦佐一直觉得死亡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并不是生物学上认为的那种死亡,他觉得**的死去只是死亡的开始,当最后一个记得死者的人也将其遗忘时,那才是真正的死亡,也是死亡的终端。
没有人再记得他,也没有人知晓他的过去,他这一生的一切都化为虚无的尘土飘散,就好像他从未真正存在过于这个世界上一般。
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洛伦佐逐渐想起来了,他能感到胸口下的那剧烈的震动,不知道是因快乐还是恐惧。
这个名字是个愿望……
用力地扭动着剑刃,将它从血肉里缓缓地取出。
洛伦佐还不能死,只有他还记得那些人了,如果他死了,这些可怜的家伙就真的死了,哪怕是为了这些倒霉鬼洛伦佐也要活下去。
他不再是那个孤独的猎魔人了,他逐渐想起了一切,那被刻意隐瞒的一切。
贯穿胸口的钉剑被取出了,洛伦佐拄着它,好让自己不因失血而倒下去。
可奇怪的是钉剑上有着一个扭曲的残片,洛伦佐的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但他还是能勉强地分辨出它的模样。
洛伦佐记得它,这是亚瑟当时给自己的徽印,说是来自塞琉的小礼物,斯图亚特家的馈赠,原来是这个东西救了自己,莫里亚蒂的钉剑根本没有贯穿自己的心脏,它被这个小东西挡住了。
“第二次机会……”
洛伦佐轻语着,用力地站了起来,莫里亚蒂还没有死,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他踉跄地朝着莫里亚蒂走去。
整个动力室都在不断地被烧毁、坍塌,核心的熔炉之中却仍在释放着动力,扭曲的血肉纵横着,它们一点点地缠住了每一个人,就连洛伦佐与莫里亚蒂也未能幸免。
“你还活着是吧!洛伦佐·霍尔莫斯!”
莫里亚蒂看不到了,但他能感到洛伦佐的气息,大声地吼道。
扭曲的血肉陷入了他的躯体之中,伴随着洛伦佐对他的重击,莫里亚蒂失去了操控亚纳尔猎魔人的能力,现在这暴虐的血肉失控了,粗壮的触肢一层层地包裹在莱辛巴赫号上,为钢铁的造物铺盖上一层血色。
他们就像被困于蛛网之中的猎物,被失控的妖魔吞食着。
洛伦佐保持着沉默,无力地挥剑,将那些逼近的血肉斩断,眼前的熔炉如同烈日一般,其上布满狰狞的血肉,而这血肉也在一点点地将莫里亚蒂同化。
看起来这个家伙是真的没有什么战斗力,最强大的地方也不过是对于权能的利用,而当失去权能时,莫里亚蒂又变回了那个可笑的疯子,只能无力地挣扎着,被妖魔吞食着。
这可不行,洛伦佐要亲手杀了他,可不能让这该死的妖魔抢占了先机。
缓慢地挪步着,血肉中的莫里亚蒂也停下了动作,他听到了那轻微地脚步声,大声地笑了起来。
“你果然还没有死啊!”
他也开心极了,莫里亚蒂已经看不见了,但这不妨碍他行动,他试着朝着脚步声走去,但躯体绝大部分已经被妖魔的血肉同化束缚住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钉剑胡乱地斩下,将那些束缚住的血肉尽数砍下,无论是妖魔的,还是自己的。
反复斩击着,就像感受不到痛苦一般,到最后莫里亚蒂将已经断掉一截的手臂从血肉之中拔出,右腿在胡乱的斩击下已经被折断,血流不止,可他不在乎这些了,独臂拄着钉剑,一点点朝着洛伦佐靠近,他们的战斗还没结束,在此之前没有人任何人可以干扰到他们。
残破踉跄的身影在火海里高大了起来。
“我开始觉得你是真正的疯子了。”
洛伦佐有些赞赏地说道。
火海之下,那狰狞的身影大笑了起来。
“这是个糟糕的世界,我无法矫正它,那么只能让它矫正我了。”
两人缓缓靠近,就像穷途末路的亡命之徒,握着手中仅有的剑,固执地出剑,只是为了一个又一个有些可笑的理由。
剑鸣搅动着星火,卷动成燃烧的轨迹。
不出所料,莫里亚蒂的剑术烂的不行,洛伦佐的剑刃避过他的挥击,将他仅有的手臂一击斩断,鲜血飞舞中,断掉的手臂紧握着钉剑没入火海之中。
“我赢了,莫里亚蒂。”
洛伦佐轻声说道,可紧接着他看到了。
那张布满污血的脸庞之上,在那道几乎切开头颅的巨大疤痕之下,深邃的黑暗里有微弱的火光亮起。
莫里亚蒂的笑容逐渐狰狞了起来,这是洛伦佐曾用过的招式。
“我学的很快,对吧?洛伦佐·霍尔莫斯。”
早在洛伦佐斩瞎他的双眼时,莫里亚蒂便捕获了洛伦佐,他一直在示弱,在这最后的时刻发动致命的一击。
权能·拉斐尔。
幻象重叠在了一起,那被斩落的手臂化作无数的火星散去,紧接着又是一剑刺下,凭借着洛伦佐的声音,莫里亚蒂判断到了他的位置。
锋利的剑光降临在了眼前,顶在洛伦佐的喉咙处,可极度的深寒过后,它却未能再下一寸。
莫里亚蒂死了。
其实洛伦佐也无法判断他是死是活,在这燃烧的火海里,每个人的身影都扭曲狰狞了起来,就像在地狱里挣扎的恶鬼。
洛伦佐看不清他的脸,但他能看到数不清的触肢贯穿了他的躯体,这个一直在操控他人的疯子最后也被别人操控了起来,扭曲生长的血肉在最后一刻将他重新吞食。
那么自己赢了吗?
本以为会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战,到最后反而是两个无比狼狈的家伙,在可笑地的扭打在一起,而直到最后也没有分出个胜负。
因为洛伦佐也死了,至少他自己觉得是这样的。
数不清的触肢同样也贯穿了他的躯体,令他那本应将莫里亚蒂头颅斩下的剑击停顿在了半空之中。
下一刻涌起的焰火吞噬了整个动力室,野蛮生长的血肉也终于突破了钢铁的束缚,从航向黎明号的角度去观察,能清晰地看到巨大的气囊之上也爬满了血肉的藤蔓,其中夹杂着数不清的断肢与尸体。
洛伦佐的意识逐渐混沌了起来,无尽的炽热过后便是深海般的寒冷,他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于是睁开眼睛。
……
甲板之上042睁开了眼睛,他整个人**的,倒不是掉进海里刚被人捞起来,而是被一抹又一抹的鲜血涂染着,自己的血和别人的血混合在了一起,一直蔓延至了甲板的另一端。
他疲惫极了,握着已经断掉的钉剑,仰起头。
那是一片美好的夜空,无比清澈,群星与莹月高挂其上,划过了整片夜空,朦胧的白光落下,如同帷幕一般笼罩在这片海域之上。
“真美啊……”
042不禁感叹着,活了这么久,这可能是他到过离翡冷翠最远的地方了,他很开心,当然,更开心的还是接下来的事,再有几个日夜,他就能看到海平面尽头升起的城市,他会来到新的土地,开始新的生活。
就像047常对自己说的那样,在那个名为旧敦灵的地方,有着一场全新的生活在等待着自己。
即使是想象着这些,042都会感到一阵美好,他甚至觉得就这样想着那片美好的土地,死在这美好的夜空下也蛮不错的。
是啊,这样的葬礼对于自己而言可真好。
缓缓地抬起手,鲜血已经完全将他的手掌所浸染。
现在他的状态很不妙,刚刚激烈的战斗中,为了杀死那些妖魔化的猎魔人,他身受重创,可以看到腹部上有着明显的创口,白骨与内脏清晰可见,其中还在不断地涌出鲜血。
042已经无力战斗了,而在这艘逃亡的船上沉重的枪鸣声不断,起初还有着剑刃的鸣响与吼声,可随着那枪声的不断响起,逐渐的那些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了单调的枪声,最后枪声也消失了。
有人在朝着042走来,他披着一身布满裂痕的甲胄,手中握着一把短柄的霰弹枪,枪管上还沾染着鲜血。
随着他的前进,身上的甲胄也在逐一脱落,叮叮当当地摔在地上,将那伤痕累累的躯体显现了出来。
他沉默地来到042的身边,靠着墙壁缓缓地和042坐在一起。
“都解决了?”042问。
“嗯。”他回答,“失控的猎魔人都已经处理完毕,他们现在只是一具具尚未冷掉的尸体。”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042又问道。
男人沉默了很久,接着露出微笑。
“就像我们之前定好的那样,前往英尔维格,前往旧敦灵,现在翡冷翠已经乱作一团了,他们没有余力来找我们,只要换上新的名字,我们就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
“听起来真好啊……”
042轻声说道。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自由这种东西真沉重啊,不是吗?”
自这燃烧的夜晚开始,042便在不断地拼杀,杀死一个又一个的人,一个又一个的妖魔,他和男人一起从七丘之所里杀了出来,又突破了圣堂骑士团的包围,他们抢到了这艘离港的船,自以为活了下来,可同伴们却一个又一个的陷入疯狂。
不断地杀戮着,杀死敌人,杀死同伴,直至杀死自己。
“不过,我们至少得到了啊,042,你也不曾想过的对吧,我们真的有一天能离开翡冷翠,自由自在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男人也抬起了头,看着那片美好的夜空。
“嗯……只是有些遗憾,016看不到这些了。”
男人的神情又低落了下来,灰蓝的眼眸里带着悲伤。
042也微微僵住,他也很悲伤,他想安慰一下男人,可到嘴边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了,过了很久,有些无奈地说道。
“真是糟糕的一夜啊……”
逃亡的路上两人已经交流过了情报,那些发生在静滞圣殿内的事,还有那些发生在枯井之中的事。
今夜有很多人死去了,熟悉的猎魔人们,那些身居高位的大人物们。
“所以我在想,如果所谓的黄金时代真的降临了该有多好啊,就不会有妖魔了,016也不会死,这些糟糕的事也不会发生了。”042说。
“黄金时代吗……听起来真不错,”男人说着欢乐了起来,“不过别想那些了,042,我们的新生活近在咫尺了,想想那些美好的事。”
“美好的事,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到了旧敦灵该做些什么,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有些无聊的。”
042说着也笑了起来,寂静的甲板上堆满了尸体,它无声地航行着,行驶在肃穆的世界下。
“那不如来给我当助手。”男人说。
“你真的准备开事务所?”
“这是当然的,我说了多少次了,我要开个侦探事务所,以我们这猎魔人的体质和能力,我们会赚大钱的。”
“听起来还不错。”
“这是自然的!”
男人对自己自信十足,可随即他再次深沉了起来,有些严肃地问道。
“不过……你自己想做些什么呢?042,这是我的愿望,而不是你的。”
“我的……愿望?”
“是啊,你想做什么呢?042,每个人都有着为之执着的东西,便是那些东西支撑着我们活下去,支撑你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042陷入了沉默,目光有些空洞。
第一百七十四章 震怒之时
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042看着眼前的男人,明明月光是如此地明亮,可在自己眼中的他,脸庞却无比的朦胧,042看不清他的样子,仿佛有一团粘稠的黑暗笼罩在其上。
“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042低语着,垂下了头,血泊里倒映着他那有些怯懦的脸庞。
“我……我不知道啊,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042的声音变得奇怪了起来,像是在哭,又似乎在笑。
“其实你也了解我这种人不是吗?我就是一片空白,没有什么执着的爱好,也没有什么远大的梦想。”
“可总会有些东西支撑你活下去,不是吗?042,不然你也不会奋不顾身地回来找我,明明你可以直接逃掉的。”男人再次问道。
“这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我怎么能会放弃你呢?”042道。
短暂的停顿后,他的声音舒缓了下来,这是难得的机会,一切都显得是如此的平静,让人不由的放松。
“其实我也蛮羡慕你的,有着远大的愿望……你们每个人都有着远大的愿望,去旧敦灵当侦探,杀光所有的妖魔,迎来黄金的时代,这一切都蛮好的。”
042似乎是在回答男人的话,又好像在自述着自己的一切。
“我有段时间也很痛苦,我想成为像你们这样的人,但后来我突然理解了,其实我只是有些平庸而已。”
“就像那些故事里写的那样,总需要有人成为主角们的背景板,一个又一个不被观众记住的脸庞……其实我也是观众的一员,毕竟站在舞台之上的人,终究是少数的。”
“我只是……只是有些平庸而已。”
声音落了下来。
男人伸出手,搭在了042的肩膀之上。
“可你还是回来找我了,042,回到地狱里来接我,这可不是观众会做到的事,当你从握着钉剑出现在我眼前时,你就已经是主角了啊。”
男人的目光掠过了甲板之上,数不清的尸体,浸透甲板的鲜血。
“虽然这个舞台蛮糟糕的。”
两人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笑声过后,042犹豫的目光凝实了起来,抬起头,看着那从未在翡冷翠里见过的夜空。
“不过,如果说愿望的话,一定要有什么愿望的话……我只是希望能和大家一起生活而已啊。”
042说。
“就像当时,我们在翡冷翠的街头穿行,虽然饥一顿饱一顿,但那段时光真不错啊,再后来加入福音教会,再后来……虽然砍妖魔这种事还是有些压力,但我一想到大家能一起生活,有了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去做这种事也没什么了。
我只是想维持现状,平静又美好的现状,可这一切都没有了……”
熊熊的大火烧穿了教堂,整个七丘之所都陷入了疯狂的梦魇之中,042所熟悉的一切都在远去,被无情地摧毁,在那疯狂地浸染下,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脸庞死在了他的剑下。
“如果说,这就是我的愿望的话,那么我的愿望已经被终结了,大家都死了,我亲手杀了他们……”
042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啊……真糟糕啊,其实我现在……我现在……我很害怕,我很愧疚,你知道吗?”
他说着忍不住地低头,抬起手紧抓着自己的脸。
“他当时本有机会的,他有机会活下来的……可他让我活了下来,我知道他的想法,他是想让我继续做他想做的事,可是……可是我。”
042疯狂地呢喃着,眼瞳里充满血丝。
“可我真的能做到吗?我会让他失望吗?把这样的责任交给我这样的人……”
洛伦佐·美第奇,自己真的能比肩那个老人吗?他明明可以活下来,却选择让自己走出那个枯井,是就此到旧敦灵当个普通人活着,还是继续承接他那伟大的黄金时代?
不不不,042做不到,这样的职责对于他太过于沉重了,他始终是一名观众,但却被硬生生地拖到了聚光灯下。
不过,他可以逃的,去做一个普通人呢?就这样辜负洛伦佐·美第奇的嘱托,将这份生还的“奇迹”就此用在这种可笑的地方?
042突然平静了下来,冷静之后,更大的绝望感吞噬了他。
“其实我……我已经失败了。”
042惨笑了起来,注视着自己腹部那巨大的伤口,已经没有鲜血继续流出了,现在从其中流淌出来的是那熔化的圣银,为了和那些妖魔化的猎魔人厮杀,他也踏入了禁忌之中。
圣银在一点点地摧毁着他的身体,将他彻底杀死。
042已经失败了,他为此感到愧疚,洛伦佐·美第奇拼尽一切的努力,也只不过是让自己多活了一阵而已,而且即使自己能活下来也会辜负他的,不是吗?
他只是个蜷缩在阴影里的观众而已,他畏怯着那明亮的灯光,他不会继续执着于那黄金时代,他本想逃到旧敦灵,过着截然相反的生活。
可现在他也要死了,这样简单的一切也无法实现了。
042太痛苦了,在这种伤痛面前,体内那炽热的圣银都仿佛冷彻了下来。
“这真是太令人疲惫了,愿望,职责,死亡……”
数不清的思绪在042的脑海里涌动着,它们就像蛇群一般,发出令人战栗的声响,将那冰冷缠绕在头脑的每一处。
痛苦的表情到了最后反而漠然了起来,就像麻木了一样。
“我真想变成一只野狗啊,野狗就不会思考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它只会撒欢地奔跑,饿了就去捡东西吃,渴了就到河边喝水,困了就随便找个角落睡觉,然后在某个浑浑噩噩的一天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原因死掉……”
042的愿望破碎了,他的一切都在这燃烧的夜晚里破碎了,而这锋利的碎片将他切割的支离破碎。
“不过你还活着啊,只要你还活着,我的愿望就算不上结束,虽然接下来的美好生活只剩下了你一个人,但以你的力量,你也会过的很好吧,做的比我更棒,不是吗?”
不知道是因为这接连的打击,还是侵蚀的污染,042的目光逐渐疯狂了起来,他看向男人,满怀期待地问道。
这只是一个简单可笑且渺小的愿望而已,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是一个无比平庸的愿望而已。
可似乎所谓的命运就是那样的残酷,连这最卑微的愿望也不愿令它实现。
因此男人有些遗憾地回答。
“这样吗?不过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可能我也去不了旧敦灵了。”
他无奈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尽可能地轻松道。
“唉,这真倒霉啊,这么来看我们都要死了啊。”
虽然很悲伤,但为了活跃一下这悲伤的气氛,他还是费力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可那笑容此刻看起来是如此地扭曲。
“你……在说什么?”
042停止了哭泣,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我说,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了啊,毕竟你现在这个样子,多半也打不过妖魔化后的我吧?”
甲胄脱落后裸露出来的皮肤下是青色凸起的血管,骨骼畸形,刺破了皮肤,似乎有什么怪物正藏在这副皮囊之中,而它很快就要破开这具血肉之躯,降临在这世界之上了。
男人就要死了,在静滞圣殿里他直面了引发圣临之夜的伪圣杯,他本该在那时便被侵蚀所吞食,但可能是凡人的意志在作祟,他坚持了下来,直到现在。
笼罩在男人脸庞上的黑暗消散了,其下的肤色惨白将死。
042微微发愣,紧接着那冷漠的面容扭曲了起来,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伤。
“不,不行,047,你还不能死,你和我不一样的!”042用力地抓住了047。
047不能死,他和自己不一样,他有着期待已久的愿望,有着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他们已经逃离了翡冷翠,他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他不能死在这里。
无数的画面在脑海里闪回,在这里死掉的话,这对于047实在是太残忍了,042不能接受这些。
可……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面对不便被侵蚀吞噬的047,042此时才发觉自己的无力,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047一点点变成妖魔。
042什么都做不到,他甚至无法拯救自己。
“我的错……如果我死掉的话,如果洛伦佐·美第奇能活下来的话……或许……或许这一切都会截然不同。”
更加残忍的痛苦折磨着047的心智,如果自己更强大的话,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妖魔的话,如果黄金时代能够降临的话……
047没有理会042的疯狂,只是望着那片美好的夜空,轻声诉说着。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047拿起那把布满血迹的霰弹枪,轻轻地抚摸着其上铭刻的字迹。
“我喜欢这首诗,这是一首诅咒死亡的诗,可死亡是注定的,每个人都会死。”
“是啊,我要死了,我的愿望也破灭了,但愿望这种东西,没有了的话,就再许一个不就可以了吗?”
047费力地挪动着身体,甲胄帮助他抵挡了大部分的伤害,他的**没什么严重的伤势,但这坚固的甲胄无法抵御侵蚀,无法保护那逐渐疯狂的意志。
“如果说一定要有一个愿望的话……”
他一把抓住了042的头,额头紧贴着他,逐渐浑浊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
“活下去,042,哪怕是为了我,为了我们所有人。”
042一时失神,紧接他感受到了,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有女人的声音在风里响起,她似乎在说着些什么,随即巨大的饥饿感从042心中涌起,他不清楚这怎回事,但就像本能一样,他在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驱使着。
恐惧覆盖在了意志之上,似乎接下来042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别害怕,042,我们会活在你的回忆里。”
“不……不能这样!”
042试着去反抗,但就像有什么力量在引导着他一般,秘血再一次激发、燃烧,眼瞳里有白日升起。
权能·加百列。
恶鬼张开了嘴,狰狞的脸庞上无声地痛哭着,他贪婪地撕扯着那将死的意志,将其一点点地碾碎,吞食干净。
每一次啃咬后,都有一段记忆开始破碎,直到一切化为了虚无。
眼瞳里的火光熄灭了,042倒在了污血之中,047则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随着042的倒下,他身体上因侵蚀而异化畸变的部位开始复原,崭新的意志降临在这躯体之中。
大海翻腾着,无尽的海浪扑打下来,将这艘逃亡的船只吞没,数不清的尸体坠入幽邃的深海之中,伴随着这一切发生的还有掠过的极寒,整个海面都被冻结了起来,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冰原。
浓重的雪尘被狂风拖起,其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长椅,047坐在椅子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画面再次定格,敞开的大门也在此时缓缓闭合。
燃烧的地狱里,被血肉吞食的洛伦佐一息尚存,但也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量,他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泪了,但此刻或许有鲜血正沿着眼角涌出。
对于记忆宫殿内最后一道大门里封存的东西,他早就猜到了,只是他不敢去想,就像逃避一样。
真遗憾啊,就连这最后的愿望,在这一刻也破灭了。
自己就要死了,带着对所有人的回忆一同死去。
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别的了,意识从未有过的沉重,炽热的温度也变得温暖了起来,就像窝在柔软的被窝里,洛伦佐会就此安眠地睡去,不再有什么杀戮,也不再有什么悲伤可言。
这真是美好的结局,无比温柔的结局。
就这样睡去……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有深沉的声音响起,洛伦佐睡眼朦胧,有些生气,但他还是太困了,懒得去理那个把自己吵醒的家伙。
他抱着被褥,安然入睡,被血肉裹挟着,它们如同植物的根茎一般,一点点地深扎进洛伦佐的体内,将他杀死。
“即使暮年,也应在白日将尽时咆哮、燃烧!”
那个声音继续低语着,就像梦呓一般。
洛伦佐有些迷茫地抬起了头,他有些生气,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断吵醒自己的家伙,可看着眼前的虚无,沉重的记忆被重新拾起,平静的脸庞缓缓地扭曲了起来,他想起了什么。
燃烧的大火将这美好的一切毁灭,他变得惊恐、悲伤、消沉……愤怒!
“怒气!怒火!怒斥光明的消逝!”
他震怒着回应着。
无穷的火光从眼底升起,仿佛有烈日要从那眼瞳下降临一般,血肉的地狱里,洛伦佐睁开了眼睛,他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残破的躯体用力地挣扎着,他撕扯着四周的血肉,用力地啃咬着那些肮脏的东西。
熊熊怒火肆意燃烧着,烧毁了过去,烧毁了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庞,化作飘洒于天穹的灰烬。
如果说……
如果说一定要有一个愿望的话……
“我要把你们!所有的妖魔!赶尽杀绝!”
观众走出了黑暗,站在了无尽的光芒之下。
没有了钉剑去挥砍,那么就用手、指甲、牙齿!所有可以利用的一切,不择手段。
“为了那个虚无……但美好的时代!”
就像是在回应洛伦佐的愿望一般,钢铁撕裂了血肉,劈开了地狱,升腾的血气之中有脚步声响起,熟悉的身影缓缓地走向洛伦佐。
疯狂的身影一滞,洛伦佐不敢相信地看着来者。
“047……你来了,不,你已经死了才对。”
“是啊,我死了,042。”
047手里握着钉剑,一脸微笑地看着042,他伸出手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
“但我从地狱里回来了。”
他神情震怒。
“为了我们的愿望、理想……
再死一次!”
漆黑的影子贯穿了风暴,伴随着电闪雷鸣,一重重地粉碎了莱辛巴赫号的防护,直达这战场的核心。
炽热的白焰从那钢铁的缝隙里喷涌而出,仿佛在这具原罪甲胄内,正寄宿着某个燃烧的亡魂。
第一百七十五章 莱辛巴赫之坠
天际间变成了一片混沌的灰白,暴雨被雷霆映亮,它们就像游弋在云层的鱼群,银亮的身影随着狂风前进,广阔的视野下,在这咆哮的风暴下只有两艘飞艇一前一后前进着。
可能他们自己也无法判断行进的方向,无论朝那个方向看去都是相同的景色,就像死后的世界,一切都是单调的灰白,漫长的行进也无法抵达所谓的终点,只能在这寂寥的世界里如行尸走肉一样徘徊着,直到永恒。
“那……是什么。”
航向黎明号内,加雷斯站了起来,一脸惊愕地看着莱辛巴赫号。
从几分钟前起,诡异憎恶的血肉便完全地包裹了整个飞艇,它就像一艘在高空中行进的妖魔之巢,随时准备朝着地面降下灾厄。
恐怖的侵蚀已经微微波及到了这里,每个人都沉着脸,神情肃穆,所有的火炮都已就绪,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东西安全降落到地面,那只会引起更大规模的妖魔潮。
可就在这时航向黎明号剧烈地震动了起来,紧接着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加雷斯能看到,在雷光的闪动下,黑色的影子撞入了血肉的巢穴之中。
眼神紧缩,如果加雷斯没看错的话,那是一具原罪甲胄,代号黑天使。
究竟……发生了什么。
机舱内梅林则抓紧了身旁的扶手,看着那个被黑天使硬生生撕开的缺口,狂风骤雨从其中涌入。
他那平静的神情逐渐消失了,随后他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果然,他的猜测是对的,就像当初与劳伦斯的死斗一样,洛伦佐的死而复生不是一个巧合,有什么未知的力量在庇护着他,又或者说……诅咒着他,洛伦佐·霍尔莫斯还不能死,至少不该死在今天。
血肉的巢穴之内,洛伦佐一脸惊愕地看着身旁的原罪甲胄,冰冷的钢铁下,炽热的焰火止不住地升腾着。
数不清的思绪在脑海里划动着,突然间他似乎清楚了一切。
原来是这样。
“原来……你们一直都在。”
升腾的焰火映亮了他那张狼狈的脸庞,平静之后他在这地狱之中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
洛伦佐从不孤独。
致密的甲胄再度覆盖在了他的身上,缝隙里涌起相同的白焰,而这一次白焰开始扩散,它们疯狂燃烧着,遍及了周围的血肉之上,那些熊熊燃烧的大火也被其同化,惨白的火柱从莱辛巴赫号的铁壁下涌出。
灼热的净焰烧毁了铁壁之上的血肉,连同其下的结构也被烧毁,只剩下赤红的骨架,轻质气体随着气囊的破裂开始涌出,纯白的地狱降临在了莱辛巴赫号上,与此同时它也开始朝着地面坠去。
如同死去的巨鲸,沉入幽邃的深海。
或许刚刚那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又或许047真的回来了,不过现在也不必在乎这些了,洛伦佐从粘稠的血肉里拔出一把残破的钉剑,而他身后的黑天使也荡起铁羽与长剑,它就如同洛伦佐的影子一般。
没人在驾驶这具甲胄,但它就这么怪异地行动了起来。
“是你们吗?016,047。”
洛伦佐轻声低语着,但或许刚刚真的只是幻觉而已,没有人回应他,奏响的只有那挥剑的铁音。
赤红的荆棘从四面八方而来,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失控的亚纳尔猎魔人已经完全地与整个莱辛巴赫号同化了,如果洛伦佐猜的没错的话,现在他正处于这头庞大妖魔的心室里。
这里是这头妖魔最脆弱的地方,它的本体便存在这其中,这也是防御最为猛烈的位置,那些死去的尸体都被血肉拖拽了起来。
可面对这庞大的敌人,洛伦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今天是个好日子,他高兴极了。
他还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他还没有杀光所有的妖魔,还有没目睹那美好的黄金时代,甚至说,为了那些活在他记忆中的人。
所谓的勇气支撑着疲惫的意志,他再度握紧了钉剑,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他大步向前,高声怒吼。
“气数将尽的野兽!无知畏惧!无所期待!”
铁羽与剑刃交织着,漫天的荆棘在它的斩击下支离破碎,炽热的血雨落下,宛如垂落下来的红丝。
黑天使阻击着绝大部分的攻势,而在它的庇护下,洛伦佐的步伐开始加快,最后变成奋力的狂奔,数不清的尸体站了起来,可他毫无畏惧,仿佛洛伦佐的身后正跟着千军万马。
“大限将至的凡夫!觳觫惶恐!心怀期待!”
残破扭曲的钉剑斩下,他快如雷霆,一触即逝,砍下亡者们的头颅,尸体再度倒下,血肉与骨骼在那烧红的铁质下分崩离析。
他筋疲力尽,他满怀怒火。
“曾经一次次地死去!”
这一次他拔出了身上仅存的武器,霰弹枪朝着阻碍他的敌人开火,那是洛伦佐的最后一发子弹了,完全由圣银铸就的弹头。
“又一次次地重生!”
是啊,洛伦佐已经不止一次地死去了,也不止一次地活过来了,他就像徘徊在生死之间的幽魂,执着着自己仅有的一切。
伴随着吼声,圣银弹宛如一把疾驰的银白长枪,轻而易举地贯穿了眼前的所有阻碍,致命的圣银腐蚀着血肉,它们的伤口止不住地溃烂腐坏,就像被烈火灼烧过一般,破碎的血肉化为灰烬飘散。
动力炉轰鸣运转,亚纳尔猎魔人正端坐在动力炉之下,它的身体完全与那扭曲的荆棘融为了一体,头颅低垂,可眼底的焰火却愈发明亮。
漆黑的影子越过了洛伦佐的头顶,黑天使用力地挥动着羽翼,数不清的铁羽如同长矛般钉在了地面之上,将那些游蛇般的荆棘与再度站起的尸体贯穿。
洛伦佐高高跃起,踩在铁羽的边缘,抬起那残破的钉剑。
“放声嗤笑,那气息更新迭代!”
他站在了亚纳尔猎魔人的身前,或许是本能感到了威胁,扭曲的头颅缓缓抬起,直视着洛伦佐。
“死亡,不过是人造的概念。”
就如同那奇迹一般,它们由凡人的意志诞生,也应由凡人支配。
洛伦佐拖动起最后的斩击,锋利的钢铁撕裂了血肉、粉碎了骨骼,自上而下,连同头颅脊柱与心脏一同摧毁。
眼瞳里燃烧的光芒随着死亡的裁决落下,短暂的停顿后,就像死去了一般,燃烧的火光熄灭了,一同熄灭的还有那些扭曲的血肉,柔软的表面开始硬化,它们起初还能挣扎地扭动着,最后就像被石化了一般凝固起来。
裂纹从其上迸发,节节爆裂、破碎成浓重的烟尘散去。
一切都结束了。
莱辛巴赫号死去了,它坠落的开始速度加快了,震动不断。
大战落幕,热腾的鲜血也逐渐冷彻了下来,洛伦佐有些疲惫地回过头,黑天使的影子笼罩住了他,铁羽缓缓张开,伸出手。
很意外,洛伦佐没有伸出手,深深地看了这甲胄一眼,他轻声说道。
“请等我一下。”
洛伦佐的目光挪移着,落在了灰烬之下,那将死的躯体之上。
整个躯体已经被烧成了模糊的样子,头颅变得干瘪起来,断肢内也不再有鲜血涌出,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可它就是倔强地拒绝死亡,干瘪的伤口里固执地燃烧着点点炽白的火苗。
大战结束了,可洛伦佐与莫里亚蒂的决战还没结束,直到死亡他们依旧没有分出一个胜负。
洛伦佐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所以他朝着那躯体走去,同样,莫里亚蒂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明明已经这样了,残破的躯体仍顽固地喘息着。
“你说的对,我们很像,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洛伦佐站在了将死的躯体旁,轻轻地触摸着已经微微碳化的头颅。
他已经想起了一切,那被洛伦佐刻意遗忘的一切,那些失落的权柄也再一次地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
洛伦佐闭上了眼睛,缝隙里泛起火光。
权能·加百列。
……
缓缓地推开沉重的铁门,入目的是一间昏暗的病房,不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张简单的铁床,以及一扇被铁丝网封起来的窗户,窗户外的景色模糊,根本看不清模样。
洛伦佐揉了揉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尝试主动【间隙】入侵,没想到意外的顺利。
“所以这就是你的【间隙】了吗?”洛伦佐问道。
“【间隙】?原来这个鬼地方是叫【间隙】吗?”
有声音从黑暗的尽头里响起,那人坐在铁床上,目光看向了铁丝网后的世界。
“我感觉我睡了很久,久到意识都有些不清晰了。”那人喃喃道。
“是的,我对其的了解也不多,但现在看来【间隙】的模样是由我们自己主导的,我们记忆里最深刻的场景,便会成为承载我们的【间隙】。”
就像洛伦佐的自己的【间隙】一样,那个夜空下的冰原,实际上那便是他第一次死而复生的情景,在那一夜他杀死他挚爱的人们,也是在那一夜他失去了所有。
想到这里,洛伦佐突然忍不住地想起了劳伦斯教长,他曾和劳伦斯在他的【间隙】里作战,在那个落日下燃烧的旷野里。
洛伦佐不禁在想,劳伦斯又是在那里经历了些什么呢?导致他是如此地执着于这一切,乃至成为了他的【间隙】。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拿起一旁的椅子,坐在了床前。
“那么这便是你最难以忘却的地方吗?”
“差不多,这是我的家,我在这个鬼地方生活了几十年,除了这里,别的地方我也没什么印象了。”
莫里亚蒂坐了起来,整个人探出了黑暗,他身上正穿着拘束衣,脚上扣着锁链。
“洛伦佐·霍尔莫斯,我记得我们是在欢乐的战斗才对啊,我记得我们都杀伤了对方……所以这是平局吗?真遗憾啊,我真想和你分出个胜负。”
莫里亚蒂叹息着,他似乎把这里理解为了死后的世界,他和洛伦佐都死了。
“不,我赢了,莫里亚蒂,【间隙】是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你的**在逐渐死去,我也是很想和你分出个胜负,所以才选择侵入你的【间隙】之中。”洛伦佐说。
“所以……是这样吗?原来我快死了吗?”
莫里亚蒂一怔,紧接着微笑了起来,毫无面对死亡的恐惧。
“所以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向我昭示你赢了吗?”
“当然了,毕竟为了这一切,我们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洛伦佐面无表情地回答。
对于洛伦佐的回答,莫里亚蒂并不意外,他反而能理解洛伦佐。
自己终于战胜了仇敌,可仇敌却死了,这种屈辱感莫里亚蒂可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真有趣啊……”
莫里亚蒂微笑着,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洛伦佐,他又挪到了床头,靠在墙壁上。
“伟大的詹姆斯·莫里亚蒂要以这种方式落幕了吗?其实……我觉得还不错。”
他说着,直视着洛伦佐的眼瞳,就像发现了什么一样。
“你看起来很高兴,是因为战胜了我吗?不……不对,那应该是一种复仇的快感,而你现在的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温暖的事发生了……”
莫里亚蒂的表情突然变了,从容的微笑消失,紧接着变得恐惧了起来,明明知晓自己将死时,他都没有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可在此刻这一切都在缓缓地发生着。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可以露出那样的表情呢?洛伦佐·霍尔莫斯,是有人可以理解你,认同你吗?”
莫里亚蒂突然愤怒地吼道,他暴虐了起来,可身上的拘束衣与铁链禁锢着,他只能无力地挣扎着。
他无法接受这些,他本以为洛伦佐与他是同样孤独的怪物,可现在看来孤独的只有自己,他不能接受这一切,可此刻也无力改变什么。
洛伦佐则依旧是那副僵硬的表情,静静地注视着莫里亚蒂的疯狂。
渐渐的,莫里亚蒂也停了下来,他失落地靠在墙壁上,低声说道。
“真遗憾啊,洛伦佐·霍尔莫斯。”
“我很痛苦,我觉得我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我似乎患了某种疾病,不……是这个世界患上了某种疾病,我才是唯一正常的人才对。
我们都有着人类的外形,但在这皮囊之下,我们都是不同的……”
面对这些话语,洛伦佐依旧是钢铁般的冰冷,只不过这次他问道。
“你这是在忏悔吗?”
“怎么会,怎么可能呢?”
莫里亚蒂嘲笑道,神情再度愤怒了起来,他被洛伦佐激怒了。
“我是莫里亚蒂,我是个怪物,我是个纯粹的恶人,我不需要什么忏悔,也不需要什么宽恕与怜悯。”
可紧接着他再次落寞了下来,就像被人打断了脊梁一样,瘫在了角落里。
“我只是……我只是被困在了这具人类的躯体里,洛伦佐·霍尔莫斯。”
莫里亚蒂是个纯粹的疯子,谁也不清楚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情绪起伏之快连洛伦佐也无法预料。
“这个世界太残酷了,我们总需要些东西来欺骗自己……可我又太聪明了,这些东西骗不了我,我也做不到自欺欺人,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我是天生的怪物,天生的疯子。
我本以为我们是同类,洛伦佐·霍尔莫斯,可很遗憾,原来只有我是这样,真没想到……就连残暴的你居然也曾拥有过短暂的美好。
真是令人嫉妒啊。”
熊熊的大火燃起,覆盖了窗外的景色,细密的裂痕蔓延在了这间病房之中,随着轻微的震动,陈旧的灰尘落下。
“我这是要死了吗?洛伦佐·霍尔莫斯。”
莫里亚蒂抬起头,看着这一切问道。
“是的,你的意志正在一点点的死去。”洛伦佐冷漠地回答。
“还不错,至少我们终于分出了一个胜负。”
莫里亚蒂神情悲痛,他最后还是输了。
洛伦佐则沉默地起身,朝着来时的铁门走去,用力地扭动着冰冷生锈的钢铁,一点点拉开这扇沉重的大门,而在这时莫里亚蒂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真的赢了吗!洛伦佐·霍尔莫斯!”
洛伦佐的动作一滞。
“你才是真正的怪物啊,比我还要可怕的怪物的啊!我没有体会过那种美好,所以它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一段虚妄的词汇而已,可你不同啊,洛伦佐·霍尔莫斯!
你体会过那美好,而命运又将它们从你身边残忍地夺去!你真的会屈服于它的决断吗?”
洛伦佐回过头,只见莫里亚蒂脸上露出狡诈的微笑,似乎他刚刚的一切都是伪装,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从未认输过,直到现在他与洛伦佐的胜负才正式揭晓。
他试着靠近洛伦佐,锁链将他的皮肤磨破、流血,可他也不在乎这些,而是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是我赢了啊!洛伦佐·霍尔莫斯!看看你自己,你已经变成了比我还要可怕的怪物了!”
整个病房都随着意志的死去开始崩裂,碎裂的缝隙里有炽热的火焰升起,火海里莫里亚蒂保持着那疯狂的神态,冲着洛伦佐大笑道。
“虽然你杀了我,但最后还是我赢了啊!”
莫里亚蒂赢了,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下,洛伦佐找回了失落的过去,但他也变成了未知的怪物,随意侵蚀他人意志的恶鬼。
他还是输了。
洛伦佐只能感受到一股深彻的寒冷,看着莫里亚蒂那垂死的疯狂,他很想反驳什么,但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是啊,再那个燃烧的夜晚里,洛伦佐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他走上了末路。
“洛伦佐·霍尔莫斯!怪物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我能理解你啊!”
莫里亚蒂在火海里肆意地嘲笑着。
“所以我祝福你,洛伦佐·霍尔莫斯!
愿你背负着仇恨永不停歇!愿你燃烧着怒火永不熄灭!愿你握持的剑上鲜血永不干涸!”
碎石与烈火吞食了莫里亚蒂的身影,但在这破碎的黑暗里,那话语的诅咒仍旧回荡在洛伦佐的耳边。
黑暗破碎了,飞舞的灰烬里,黑天使一把抓住尚未清醒的洛伦佐,朝着来时粉碎出的缺口逃去。
灰烬与狂风,洛伦佐勉强地睁开了眼,只见那具残破的躯体终究是死去了,可那烧焦的头颅之上仍保持着邪异地狂笑。
下一刻呼啸的风声夺走了洛伦佐的听力,短暂的混乱之后,视野再次清晰了起来,万米高空之上,黑天使张开了双翼,在这咆哮的风暴里滑翔着。
轰鸣的炮火声覆盖住了雷鸣,只见燃烧的流星群从航行黎明号下掠过,全部撞击在了坠落的莱辛巴赫号上,将这艘狰狞诡异的飞艇彻底摧毁,燃烧的残片如同坠星般落下。
洛伦佐抓紧了手中的钢铁,吊挂在风暴之中,他的神情有些僵硬,似乎还没有从莫里亚蒂的怒吼中缓过来,但随即有温暖的光落在了他的脸上,映亮了那昏暗的内心。
抬起头,在铅灰色天穹尽头有温和的光芒如长枪般刺破了风暴,光芒的尽头是灿金色的天空。
“真美啊……”
不知为何,洛伦佐有些悲伤地叹息着。
风与雨逐渐衰落了起来,卷积的暴风雨开始消散,漫上街头的雨水逐渐退去,和煦的阳光落在钢铁的城市之上,冰冷的钢铁也泛起了温暖。
旧敦灵的雨季迎来了终止。
第一百七十六章 葬礼
“啊……真美啊。”
红隼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站在黑山医院的遍地狼藉之中,望着这片美好的废墟。
地面上仍留有积水,残破的钢铁就像某种怪物的骸骨般,耸立在倒塌的建筑之中,人们在废墟之间穿行,对黑山医院进行修复工作。
阳光毫无保留地铺撒了下来,将旧敦灵那漫长的阴郁昏暗一扫而空,视野内的一切都被温暖的阳光所笼罩着,覆盖上一层柔和的灿烂金辉,红隼看着那几乎要被他遗忘的晴天,嘴角忍不住地微笑起来。
果然人没事还是要多见见太阳晴空,自己那阴暗的内心都在这一刻被温暖照亮了起来。
随着暴风雨的消散,雨季的离去,旧敦灵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平静,可这平静之后还有一堆烂摊子等待人们处理。
庞大的降雨量一度瘫痪了旧敦灵的排水系统,它们漫过街头,涌入工厂之中,为此整个旧敦灵都因这次暴风雨停摆了数天,人们将积水抽出,重新修正被强风破坏的建筑,和红隼一样,望着这片晴朗的天空发出感叹。
这是一场灾难,可在这灾难后的废墟里,却是难以窥见的美好。
“旧敦灵的晴空可是真的罕见啊……可惜很多人看不到了。”
蓝翡翠走了过来,坐在一旁凸起的碎石上,抬起头看着这片晴朗的天空。
或许是在旧敦灵的阴郁下生活太久了,这样明朗的天空让蓝翡翠有些不适,阳光是如此地刺眼,弄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可为了能多看这美好一眼,她还是固执地观望着,直到有泪水从眼睛涌出。
“是啊。”
听着蓝翡翠的话,红隼的神情微微悲伤,但还是强作乐观地说道。
这是个糟糕的世界,这是一份糟糕的工作,现在这些医生都忙的死去活来,可没有空闲的家伙来开导红隼的心理,他只能自己开导自己了。
半个月前的这场大雨洗去了这座城市的污秽,但一同离去的还有很多人、很多事,他们都消失了,就像从未来过一样。
“开始了,来吧,红隼,毕竟你现在可是‘幸运的红隼’,只要看到你,便能让大家振奋起来。”蓝翡翠站了起来,分给了红隼一支白花。
红隼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接过了白花,自言自语着。
“仔细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啊,我这算是成为了英雄吗?”
“大概吧。”
半个月前,各方势力在黑山医院内掀起了一次局部战争,妖魔、猎魔人……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来了。
当时大家都觉得要死了,但还是前仆后继地进攻,在绝望里杀出了一条生路。
在那些幸存者看来,这些向死而生的家伙都算得上是英雄,红隼也是其中一员,在最后的战斗中,他就像疯魔了一样,前进砍杀着,虽然最后被疫医轻松地打倒了,但以凡人之躯来讲,红隼做的已经够好了。
不过这还不是他引人注意的一点,在简单地查看了一下红隼的任务记录后,发现这个家伙可没少死里逃生,可以说每次必死的局面下,这个家伙总会莫名其妙的活下来,就像这次一样。
满地的尸骸里,这个家伙慢悠悠地从积水里爬了起来,一副睡过头的样子。
“你当时是保着什么心理冲上去的呢?红隼。”她突然问道。
想起那时红隼的义无反顾,蓝翡翠都愣住了,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个不靠谱的家伙也有这么疯狂的一次。
“为了荣誉,为了什么高尚的理由吗?”
“你觉得可能吗?”红隼则毫不在意地,将这些赞美之词否决掉,这个从下城区里摸爬滚打起来的家伙,从来不在乎这种东西。
“我当时怎么想的,我当时只是看到兰斯洛特居然是个孩子,孩子都冲上去了,我又有什么好后退的呢?”
“所以是因为这种奇怪的愧疚感,你就冲上去了?”
“不全是,还有害怕,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情绪,不过嘛,干一行爱一行,死前多杀几个妖魔,也算是尽职了,你说是吧。”
“所以……想要活下来的家伙死掉了,不想活的家伙反而幸运地活了下来?”
听到红隼的回答,蓝翡翠不禁感到生活的奇妙。
“或许吧……命运弄人,大概就是这种意思。”
红隼回应着,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了记忆最后的画面,那是一张男孩的脸,愤怒又惊恐的脸,他无比地渴望着活下来,但最后还是走向了末路。
他向来是个心大的家伙,毕竟干这种工作,心不大一点,真的很难熬下去,可现在他多多少少也感受到,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离去了,就像有尖刀在切割着血肉,带来巨大的痛楚。
“不过还好,至少我熟悉的家伙们没有死掉……虽然和死也差不多了。”
红隼安慰着自己。
在半个月前的大战过后,伤者们都被迁移到了临时搭建起来的医院里,接受治疗,虽然一个个都伤势惨重的样子,但大家都被救了过来,就是有些缺胳膊少腿。
夜枭因为过度失血至今还在病床上昏迷,骑士长珀西瓦尔要比他惨一点,她和加拉哈德相似,受到了严重侵蚀,正被封闭式治疗中,至于乔伊……
作为自己仅有的几个朋友,想到这里再怎么心大的红隼也不禁难过的了起来。
清道夫们发现乔伊时,他正躺在妖魔的尸体之上,虽然还有着微弱的呼吸,但他的身体上已经出现了畸变,按照流程他应该被就地处死。
或许出于什么人道主义关怀,净除机关决定对其进行治疗,尝试将理智带回躯体之中……其实红隼知道结果是什么,只是不想让乔伊离去的那么难看而已,他可能正在接受治疗,他也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不知何处传来了悠扬的钟鸣,深沉悠远,为这灿金色的温暖增添了几分神圣。
“走吧,红隼,我们该默哀了。”蓝翡翠拍了拍红隼。
红隼点点头,拿起了蓝翡翠给他的白花,朝着前方走去。
黑山医院内有着一片独特的墓园,这里埋葬的大多数都是净除机关的成员们,而经过这场暴风雨后,除去一些在遗嘱里,对于自己尸体归处有刻意要求的人外,那一日的亡者都在这里了。
更多的人走了过来,他们都带着一束白花,没有什么悼词,也没有什么复杂的仪式,白花堆积在墓碑前,犹如纯白的海洋,其中摇曳着一个又一个早已死去的名字。
知更鸟坐在轮椅上,手中握着银质的十字,似乎是在低声祈祷着什么,人们低垂着头,沉默不语,时间在这一刻都仿佛凝滞了起来。
高文站在不远处,望着这肃穆的一切,他的样子也很糟糕,虽然他成功地击溃了妖魔潮的主力,但他也伤痕累累,但好在没怎么被侵蚀影响。
一只脚打上了石膏,拄着拐杖,强硬地站了起来,注视着这一切。
“高文骑士长。”
有声音响起,一个男人走了过来,脸颊是有些病态的惨白,流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可那个微笑在高文看来并不让人觉得舒适。
“阿纳金?你来做什么。”高文有些不悦地问道。
“根据王室的条款,我来回收欧维斯·维多利亚。”他说。
“可他已经死了。”
“死人也要被回收,王血不可以游离在王室之外。”
高文的眼瞳逐渐锐利了起来,就像一把锋利的长剑,仿佛要将阿纳金切割开来一样。
可他什么也没有说,但就是这细微的变化,让阿纳金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言语的压力,或许是紧张还是什么,他的笑容逐渐僵硬了起来。
果然,净除机关是个纯粹的暴力机构,一群疯子的军团,即使是面对高文,他都感觉到了微微的恐惧。
“我们这里没有欧维斯·维多利亚。”高文平静地回答。
“你……说什么?”
阿纳金一愣,有点不明白高文的意思。
“我们这里只有一个刚刚战死的骑士长,他的职称为兰斯洛特,他属于我们,也应该和这些荣耀之人埋葬在一起,而不是回到那个令人作呕的墓地之中,和那些无用的亡魂作伴。”
高文面无表情,神情就像被极寒冰冻了起来一样,在这温暖的阳光下,散发着令人生畏的寒气。
“可这是王室的条例……”
阿纳金还想说什么,但紧接着黑影笼罩住了他,高文靠近站在了他的身前,此时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位骑士长是何等的高大,他的眼瞳冰冷就像一面镜子般,映照着有些惶恐的自己。
“回去吧,阿纳金,别管什么王室的条例了,别让我发怒,我已经在尽力控制自己了。”
阿纳金心里一冷,此时再看高文的神情,他才读懂了这一切。
这不是漠然,是愤怒,高文从未有过的愤怒,愤怒到他自己也无法完美的控制这一切,只能保持着这冰冷的神情。
“这场暴风雨后,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的熟悉之人了,在暴风雨前,我们还在一起畅饮,可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被埋葬在土壤之下。”
“快滚吧,阿纳金。”
阿纳金什么也说不出了,本能驱使着他微微后退,但最后他还是重新镇定了下来,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对高文说道。
“我知道了。”
……
墓碑之上,一行又一行的文字排列下来,其中带有的信息并不多,只有死者的名字,还有出生年月以及死亡时间。
默哀结束了,人们散开,在角落里轻声讨论着,怀念着死者们。
红隼站在墓碑前,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墓碑,明明身处于温暖的日光中,他的手却在墓碑上感受到一股化不开的寒冷。
“你在看些什么?”
在一旁,雨燕蹲了下来仔细地观察着墓碑,似乎是在找什么。
“病人,他们虽然疯了,但最后他们还是回来帮助我们了,我想他们的名字应该也会在上面。”
那些欢乐的病人们,疯癫的他们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恐惧与妖魔,完全被伊芙的几句屁话忽悠的团团转。
可就是这样的一群人,最后吼着什么奇怪的口号,扛着捡到的铝热步枪,把那些妖魔打的稀烂。
想到这里红隼居然有些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紧接着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希望这失礼的样子没有被别人看到。
“找到了!”
雨燕带着几分欢快的语气说道,绑着绷带的手指在漆黑的墓碑上划过。
“科尔……盖文……德伦……”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可奇怪的是,雨燕并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在看到这些事,眼中还有着几分喜悦。
“看起来你不用照顾他们了。”
红隼以为她是因为不用照顾这些家伙而感到高兴,可雨燕接下来说的话,让他感到了些许的意外。
“真好啊……他们最后以一种体面的方式死去了。”
“体面?”
“他们都曾是净除机关的一员,但因为侵蚀等原因变成了病人,失去了理智。”
雨燕主要供职于黑山医院,对于内部的一些事情,红隼并不知晓。
“像这样的病人,大多会浑浑噩噩地活着,直到在黑山医院老死……这就像一个地狱的边缘,他们的死亡在失去理智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但却因为什么人道,还是别的东西,他们行尸走肉地活着,直到老死的那一刻。”
“真是无比漫长的死亡,不是吗?”雨燕轻声说道。
“他们也曾是和我们一样的骑士、士兵,面对着妖魔毫无惧色,我想如果他们还有理智的话,也会选择干脆的死亡,而不是这样的苟活吧。
好在他们最后还是死在了与妖魔厮杀的战场之上,这比老死在病床里,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太美好了。
怀着荣誉死去。”
红隼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视线越过了眼前的墓碑,在其之后是数不清的、同样伫立起来的碑石,它们犹如冰冷的密林一般,蔓延至了视线的尽头。
第一百七十七章 洛伦佐的好朋友们
“感觉如何?亚瑟。”
阿比盖尔把缠绕起来的纱布一点点地掀开、取下,可能是由于身为游骑兵的缘故,亚瑟虽然年纪大了,但体质依旧要比常人强大许多,先前狰狞的伤口此刻已经愈合了不少,在苍老的皮肤下,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还不错……”亚瑟说着,回想起之前经历的一切,忍不住地叹息了起来,“活着的感觉真不错。”
亚瑟很少做噩梦了,但从清醒以来,他总会梦见那最后一段路程。
那段无比漫长的旅程。
在布满锈迹与鲜血的长廊里,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有的都只是一团看不穿的黑暗,他发狂似地狂奔,但永远抵达不到尽头,只能在这漫长的绝望里消磨着意志。
踩过粘稠的血泊,嗅着那令人感到窒息的腥臭,目睹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尸体……
“你算是走运,基本没有什么致命伤,唯一需要注意处理的是你肩膀上的伤口。”
阿比盖尔拿起剪刀与酒精棉,继续处理着亚瑟身上的伤口。
“那个家伙看起来是真的疯了,我当时已经没有力气了,和那个家伙共处一室,没有被妖魔杀死,却差点被他咬死。”
亚瑟苦笑道,看向病房的另一边,在铁床上此刻正绑着一个病人,上一任永动之泵技术总长,威廉。
看起来他不是很喜欢如今的状态,时不时发出呜咽的低吼,用力地挣扎着,就像头野兽一样。
自从十几年前那次永动之泵崩溃事件后,威廉因高强度的侵蚀陷入了疯狂,变成了一个病人,现在见到什么便啃什么,而在半个月前的暴风雨里,如果不是救援来的及时,昏迷的亚瑟差一点就要被他啃断喉咙。
“看起来这次事件让你触动很多。”阿比盖尔看着亚瑟的神情,接着说道。
“小姑娘懂些什么……”亚瑟试着反驳着。
和亚瑟相比,阿比盖尔确实是一个小姑娘,她和尼古拉算是净除机关新一代的学者,加上长年处于地下科研区的原因,她的肌肤有些病态的白,看起来还要年轻很多。
“我只是……有些理解其他人了。”
“指什么?”
“比如活着,比如怕死?”亚瑟说到一半自己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亚瑟向来不是一个怕死的人,作为带领净除机关前进的指挥官,他能做到残忍无情,轻易地牺牲他人,还有自己。
可这一次他害怕了,在那片深邃的黑暗里,他是如此地畏惧死亡,甚至渴望祈求死神的怜悯。
“我还不能死,至少不能带着这些情报而死,科尔费了那么大劲把火把传递到了我的手中,我怎么可以让它在我的手中熄灭呢?”
亚瑟的目光看向地面,就像在发呆一样。
“那么你得到了些什么?”
阿比盖尔有些好奇地问道,关于在那黑暗里,亚瑟知晓了些什么,他至今还没有对任何人说。
“线索,将我们指引向真相的线索。”
亚瑟抬起头看着阿比盖尔,苍老的眼瞳里卷动着熊熊火光。
“根据科尔的情报,他被侵蚀之后,意识仍保持着一定的清醒,他的意识被困在了某个奇怪的地方。
一个他极为熟悉的地方,就像一种奇特的精神世界,又或者说……【间隙】。”
阿比盖尔一怔,对于【间隙】她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在炼金术师们的眼中,它被视为黑暗的尽头,一个深层的精神空间,存在但极少有人能够抵达。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阿比盖尔。”
“什么?”
亚瑟深呼吸着,在接受治疗的这半个月里,他一直在思考着这一切,妖魔与人类之间的联系,妖魔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或许,所有被异化为妖魔的人,他们都没有失去理智,他们依旧活着,只是意志与完全异化的躯体被隔离了开来,他们的意志被囚禁了起来,被困在名为【间隙】的牢笼之中。”
阿比盖尔的眼瞳紧缩成了一点,密闭的室内有阴冷的寒风掠过她的脊背。
看着她那细微的反应,亚瑟沙哑地笑了起来。
“很有趣对吧,不过也只是我的推测而已,为了印证这种可能,接下来我需要你们黑山医院的全力付出。”
“这种事……”阿比盖尔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别慌张,你还是太年轻,我们净除机关,不……我们人类对于妖魔不就是这样吗,面对未知,推测未知,然后去用我们能理解的方式去验证它,将未知转为已知。”
亚瑟继续回想着那一切,科尔死前交由他的一切。
“科尔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从【间隙】之中逃离了出来,那么我们或许也可以想办法让他清醒过来。”
目光落在了威廉的身上。
“这个家伙也有着很多的秘密,阿比盖尔。”
阿比盖尔的目光也挪移到了威廉的身上,经过亚瑟的解释后,她也清楚了这个家伙的身份,他是上任梅林,也就是上任永动之泵技术总长。
“在十几年前永动之泵发生了一起被命名为红讯事件的事故,也因为红讯事件,导致了妖魔一度在旧敦灵内肆虐,甚至说伊芙便是因为这个事件的余波……算了。
当时威廉似乎是在做什么实验,不过通过科尔给予的情报来看,他似乎找到了所谓的【真理】,而在当时我们的观察是,庞大的侵蚀瞬间降临在永动之泵,我们直接失去了与其的联系。
即使到了今天我们也不清楚那一日永动之泵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我们游骑兵冲进永动之泵时,只有内部突然出现的妖魔,以及一地的尸体,所有的记录都被某种力量刻意地销毁,人员也全部因侵蚀而陷入疯狂。”
亚瑟的目光逐渐凝重了起来。
“莫德雷德……也就是科尔,还有威廉,他们都在红讯事件中陷入疯狂……
不……这有些不对……”
越是回忆过去,亚瑟越是回想起了种种疑点,不,这不是疑点,而是在这么多年之后,亚瑟结合自己现有的情报,对于过去的红讯事件进行修正,此刻看来,当时一些疑惑的点,似乎都清晰了起来。
旋即有冰冷的手抚摸着亚瑟的脖颈,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明的不安。
他隐约地感受到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隔着自己,就像墙壁一样。
“这是如此地相似……”
“你在说什么?”
阿比盖尔听不清亚瑟的话。
“这太像了……就像另一次圣临之夜。”
他用着阿比盖尔听不到的声音,轻语着。
此时回顾起来,亚瑟也不禁怀疑,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所谓的命运,曾经对于妖魔的认知进展无比缓慢,可在近些年里,他们却在突飞猛进,甲胄技术,圣杯与伪圣杯,猎魔教团的衰败与兴起……
这一个又一个事件集中地爆发在了这些年里,仿佛是有人加快了历史的进程。
“洛伦佐·霍尔莫斯……”
他忍不住地念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亚瑟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以前凭着游骑兵的体质,他可不在乎什么养生之类的事,可现在看起来,他得多少注意点了,毕竟他要努力地活下去,至少活到知晓这一切的真相。
“梅林在哪?”
“他应该在他的城堡里,”阿比盖尔说,“黑山医院变成了一片废墟,很多病人没有地方收容,他把自己那个落满灰尘的古堡贡献出来了。”
“这样吗……”
亚瑟思考着,随后再次问道。
“找到洛伦佐的下落了吗?”
“我不清楚,不过根据他们的推测,那个家伙很大概率是死了,只不过我们还没找到他的尸体而已。”阿比盖尔回答。
半个月前的那场暴风雨里,为了摧毁那强度极高的污染源,加雷斯指挥着航向黎明号向莱辛巴赫号发起了炮击,将那血肉的飞艇彻底摧毁。
当时洛伦佐也在那艘飞艇之上,虽然最后有人观察到他和黑天使一同脱离了飞艇,但说到底那里是万米的高空,而且沉重的黑天使根本不存在任何飞行能力,它最多能做到的只是滑翔,可这种高度下,滑翔也不过是减缓死亡的到来,落地时的冲击依旧会轻易地杀死他。
“黑天使再度诡异的失控……不过具体情况得问梅林了,根据航向黎明号上的操作记录,实际上是梅林自己打开了舱门将黑天使投放了出去。”
阿比盖尔说着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报告。
“这是他们今天早上送来的,是对于莱辛巴赫号坠毁点的勘察。”
亚瑟拿起了报告,里面夹杂着几张黑白的照片。
莱辛巴赫号的残骸坠落在山脊上,熊熊燃烧的大火还波及了附近的密林,通过对残骸的检查,发现了很多妖魔的尸体,而且从当时盖革计数器的指数,加上黑山医院内,那些妖魔的尸体对比,他们推测这些尸体都是异化成妖魔的猎魔人。
在数公里外坠落的黑天使也被一并发现,这具原罪甲胄摔的近乎散架,在地面上犁出了数百米长的撞击轨迹。
不过他们没有发现洛伦佐的尸体。
“你觉得那个家伙死了吗?”亚瑟问。
“大概吧,毕竟那么高的高度,或许坠落时的强风把他吹到了另一个地方……反正那里已经被清道夫们封锁了起来,如果他死了的话,迟早会找到他的尸体的。”
阿比盖尔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对亚瑟说道。
“对了,新教团已经离开了,准确说是逃离了。”
“什么?”
亚瑟猛地抬起头,紧盯着阿比盖尔。
“没错,就是字面意思,关于这个事情的报告也在桌子上。”她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小桌上,那里已经堆起了小山高的文件。
“可以确定,黑山医院的局部战争肯定也有他们搅局,不过他们早就做好了应对。”
“不承认,是吗?”
“是的,使团里的猎魔人一直都处于领馆之内,行动的那些猎魔人应该是暗中潜入的,但只要他们不承认,我们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办法。
你昏迷的时间里,清道夫们也做出了行动,但对方毕竟是猎魔人,我们之间爆发了交火,对方并不恋战,所以我们没有什么伤亡,但同样的,我们没能拦住这些家伙,追踪到了港口后,我们就完全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阿比盖尔解释着,作为重要人物之中,在这次局部战争里,她算是最幸运的,第一时间被伯劳送出了战区,也因此在后续处理事件中,她负责了很多。
“这样吗,毕竟对方是猎魔人,在没有原罪甲胄入场的情况下,对于这些人型怪物,我们依旧处于弱势。”
亚瑟面露怒色,没想到就让对方这么轻易地逃了,不过也是,当时净除机关的精力完全集中在了黑山医院上,即使想重视新教团,以那些猎魔人的力量,他们也难以追击。
“女王的意思呢?”
“铂金宫还没有任何回应。”
听着阿比盖尔的话,亚瑟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所以这次战争是我们输了吗?败给了新教团?”
“不……准确说我们都输了,都输给了劳伦斯的残党。”阿比盖尔面色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根据幸存者的情报,加上我们的整合,我想这一次我们都被那个叫做疫医的家伙算计了。”
“疫医……”
脑海里回想着那个诡异的家伙,亚瑟陷入了沉默。
在这场局部战争中,数不清的势力交杂在了一起,亚瑟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将这一切完全地弄清楚,不过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门被推开了,士兵们携带着武器,挟持着一大一小两个人走了进来。
这组合很有趣,就像爷爷带孙女,又像一个奸商在忽悠小朋友。
“你们终于到了,洛伦佐的好朋友们。”
亚瑟看着那两人,重新整理了情绪,就像他想的那样,这次事件卷进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就连亚瑟顺着线索发现这两人时,都觉得有些意外。
“斯图亚特公爵还算配合,至于这位奥斯卡·王尔德先生……我们找到他时,他正试着乘坐火车逃离。”士兵说。
洛伦佐拯救小队登场,不过其中却缺少了赫尔克里,可能真的不愧是鼠王的饲养者,赫尔克里这个家伙嗅觉灵敏的不行,在看到莱辛巴赫号的航向不太对时,这个家伙便收拾跑路了。
反应稍慢的两人则直接被盯上了,以净除机关对于这旧敦灵的掌控力,她们也躲不了多久。
塞琉依旧是一脸的冷漠,至于奥斯卡,他的脸上露出了无耻地讪笑。
“唉!终于见到你了!我早就想控诉一下洛伦佐的暴行了!一切都是他威胁我们做的!对!那个无耻的王八蛋!我们最多算是从犯!”
奥斯卡一副正义的样子,而这突然的反应弄得亚瑟有些措手不及,但他还是立刻反应了过来。
“威胁?所以在一个三流侦探的威胁下,尊贵的斯图亚特公爵以及北德罗……仅仅是这样,你们便调权力,帮助他做了这些?你们北德罗还甚至赔进去了一艘莱辛巴赫号?”
“不准确说我是我们!这次算是我们合资的。”
奥斯卡一脸骄傲地说着,他还拍了拍塞琉的肩膀,塞琉则很罕见地配合他点了点头。
看着奥斯卡这副样子,亚瑟一时间居然有些哭笑不得,但紧接着平和的脸上涌现了杀意,他拿起了枪对准了奥斯卡。
奥斯卡一愣,似乎没想到亚瑟会这么直接,而塞琉则严肃了起来,虽然想到被发现的后果会很严重,但没想到亚瑟居然一点周转的机会都不给她们。
塞琉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而就在这时奥斯卡突然对她说道,苍老的脸颊上带着悲痛。
“抱歉,孩子,这就是现实,看起来我们的革命友谊就到此为止了。”
塞琉:“?”
“好吧,我都招了,是洛伦佐那个神经病准备跑路逃离旧敦灵,我们说好的只是帮助他制定个逃亡路线,但我哪知道这个家伙根本没想逃啊!”
不顾塞琉的咒骂与厮打,奥斯卡转过头,毫无保留地喊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人类的宏伟
旧敦灵的雨季结束了,这座阴郁的城市,罕见地迎来了万里的晴空,绿野上带着点点的露水,倒映着天空的光辉。
伊芙短暂地驻足,看了看这片难以置信的美好。
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离开过旧敦灵,印象里天空似乎一直都是灰蒙蒙的样子,时不时有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
虽然菲尼克斯庄园的位置位于旧敦灵的郊野,可在这么多年的扩建之下,旧敦灵的边缘地区,大部分都已经被这逐渐生长的城市所吞食,菲尼克斯庄园那片蔚蓝的晴空也在这些年里,变成同样的灰色。
伊芙抱着手中刚刚晒好的白色床单,愣神了好久,听到别人的呼唤她才惊醒了过来,抱着它一路小跑了下去。
绿野之上数不清的支架架起,上面挂着洗好消毒的床单与被罩,还有些病服,它们随风荡起,就好像舞起的旗帜。
这里是梅林的城堡,在黑山医院事件后,为了缓解收容压力,梅林慷慨地将这片快要废弃的古堡贡献了出来,暂时成为了一部分病人的病院。
作为永动之泵的技术总长,梅林本质上还是一个炼金术师,可能是理念不同与凡人,他对于普通的财富并不感兴趣,当被划分到这片土地时,他也是把这里当做仓库来对待,很少回来过,即使有需要用的地方,大多数时候就像个临时住宅一样。
在几个月前洛伦佐和红隼等人便是在这座古堡里悠悠醒来,度过了不算太长的假日,而现在它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医生们在古堡内穿行,护士们推着轮椅,时不时还有病人的惨叫声,陈旧的空气已经被消毒水的味道覆盖,伊芙走在其间还能看到一群人在打扫卫生,在角落里扫出厚厚的灰尘。
因为梅林把这里当成了仓库,所以古堡的人员一直维持着最低的人手,当黑山医院的医生们入驻时,他们甚至以为这是被废弃的。
在事件过后一切都乱了套,那时亚瑟还处于昏迷之中,伊芙不知所措里突然想起了最后亚瑟对她说的话。
梅林知晓自己的过去,所以在亚瑟还在昏迷接受治疗时,伊芙申请来到了这里,在经过侵蚀检测后,她成为了护工之一。
其实伊芙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顺利的混进来,在她的眼里这就是个神秘组织,组织内的每个人都是磨牙吮血的恶鬼,但可能是因为一起砍过妖魔的革命友谊,这些人意外地对她不错。
伊芙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这个临时医院的一员,这里来回奔走了快半个月。
在此期间她也试着找过梅林,他的办公室被设置在古堡的一个塔顶上,伊芙听其他人管那里称呼为博物馆,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作为永动之泵技术总长,梅林在这半个月里忙的不行,他一直没有时间和伊芙仔细谈谈这些,拖来拖去,最后这次谈话都定到了今天。
在把洗好的床单放好后,伊芙朝着个名为博物馆的塔顶走去。
自己一直执着的一切就要迎来了解答,可此刻伊芙的内心却没有什么激动欣喜之情,反而平静的不行。
伊芙向来是个敏锐聪明的孩子,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其实对于那个不断回响的噩梦,还有自身的怪异,她早就有了一个模糊的推测,但她不敢肯定这一切。
可以说她这次前来不是渴望得到一个答案,而是希望有一个人肯定她的猜测,但她又突然有些慌张,虽然这一切早已成为了历史,但一想到事实如果是真的如此,伊芙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明明看起来很长的路,几个思绪间伊芙便走完了,她沉默了稍许,敲响了大门。
……
推开有些沉重的大门,腐朽的空气扑面而来,作为古堡内仅有的一片的“梅林的私人区域”,这里没有被护工们打扫,除了梅林在这里办公外,很少有人来到这里。
明亮的光落在了伊芙的脸上,刺的她有些挣不开眼。
整个博物馆的穹顶是通透的玻璃制成,在几个月前它还是落满灰尘肮脏的样子,但经历了那场暴风雨,这一切都被洗刷干净,光芒笼罩下,一副无比神圣的样子。
博物馆的内部则堆满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与其说是博物馆,不如说是仓库,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处都是。
车轮被放在墙角的一边,航海图被挂在了一侧的墙壁上,一枚被放置在盒中的硬币,还有一把古老的燧发枪。
稀奇古怪的东西有很多,多的伊芙都有些看不过来,她甚至有些难以判断梅林为什么要整这么多东西到这里。
“伊芙?”
突然有声音想起,光芒笼罩下,梅林抬起了头,这时伊芙才注意到这堆杂物里,居然还坐着一个人。
各种文件堆起,梅林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清出一片空地,好以此办公。
他向来不是一个常出现阳光之下的家伙,一年的绝大部分时间里,梅林都像只老鼠一样,窝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现在他出现在阳光之下,惨白病态的脸就像要死了一样,看得伊芙居然有隐隐害怕,害怕这个奇怪的炼金术师下一秒就倒了下去。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这个事情几天前和亚瑟通讯时,他已经和我说了。”
“他醒了吗?”
听到关于亚瑟的事,伊芙追问道。
“醒了,没有什么大碍……不过你,你是想知道关于自己异常的原因是吧……这个得让我想想该怎么对你说呢。”
梅林揉了揉太阳穴,他不喜欢这个工作,为小姑娘解释这些肮脏的东西,在他看来这可能会影响到小姑娘那纯真的内心……虽然他说这个小姑娘砍起妖魔来,比这些专业人士还要猛。
视线的余光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梅林暗暗感叹。
该说不愧是亚瑟的女儿吗?还是说……游骑兵们的天性。
“总的来说,其实你,伊芙·菲尼克斯,早在你出生之前你就已经死了。”
沉默过后,梅林以这句令人有些惊愕的话语,作为一切的开端。
“你……说什么?”
伊芙有些摸不清头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要着急,我会为你解释这一切的……其实这也是亚瑟的意思,他跟我说他思考了很久,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是错的。”
梅林继续说着。
“或许你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了,他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对你的限制而已,但你要知道的是,越是与妖魔接触,我们离黑暗的越近,直到被其吞食。
亚瑟对你的保护,也只是希望你能离它远点,不过这些事件看下来,你也成为了‘诅咒’的一环。”
“所以呢?”伊芙问。
关于黑暗的这一部分,她曾听洛伦佐解释过,相应的,也能理解梅林现在所说的一切。
“所以他放弃对你的保护了,与其这样无力地保护,不如让你手持利剑,去保护自己,毕竟亚瑟不能永远的保护你,正是出于这样的理由,他选择告诉你一切,再由你做出决定。”
梅林说着拿起了水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这个鬼地方太亮了,又热又干燥,他开始怀念有些阴冷的地下设施了。
“实际上,早在你出生之前,你便遭遇到了妖魔。”
梅林讲起了过去。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一次事故中你的母亲遭遇到了妖魔的袭击,而她当时正怀着你。
你也清楚妖魔的特性,**上的伤势,只要不是过于严重的致命伤,以我们的能力,大多都能治愈,可那直接作用于精神之上的侵蚀,我们却束手无策,不……准确说是对你束手无策。”
梅林观察着伊芙的神情,注意着她情绪上的变化。
“我们对你的母亲进行了治愈,并且也进行了侵蚀检测,但遗憾的是,当时你的情况临近出生,也就是说在你母亲体内有着另一个完全成熟但懵懂的意识,我能检测她,但无法检测你被侵蚀了多少。”
“人类的意志的是很奇特的,就像一团可塑性的泥土,在后天的训练中,它可以被我们揉捏成不同的模样,利剑、盾牌、枪械……
我们之所以能抵御侵蚀的一大原因,是我们有着较为完整的认知,可以自然而然地去对抗黑暗,可对于一个尚未降生在这世界上的懵懂孩子而言,她无法分清这一切,她无法理解光明与黑暗,也不清楚什么妖魔……甚至说她可能还没有‘我’的概念。
孩子的意志就像一团尚未塑性的泥土,她会很容易地受到侵蚀的影响,被塑造成妖魔的模样。”
梅林沉默了一下,接着问道。
“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是吧。”
伊芙保持着沉默,记忆里的噩梦再度回顾了起来,某个怪物从血肉之中爬了出来,伴随着粘稠的声响与女人的哀嚎,它张牙舞爪,将脆弱的躯体撕扯成碎片。
在梅林的讲述之下,模糊的回忆突然清晰了起来,黑暗一扫而空,恐惧里,她看清了那怪物的模样。
那是一张年幼懵懂的脸,她天真无邪,却手染鲜血……那是她自己,伊芙·菲尼克斯。
伊芙的身体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当时可以肯定的是,你已经受到了侵蚀,只是侵蚀程度未知,但以我们净除机关的记录来看,幼童极容易被侵蚀感染,更不要说你这样还尚未降生的孩子了。
你那是已经临近诞生,无法进行流产,但我们内部还是有些具有风险的手术,可以解决这一切,但这受到了你父母的反对,他们已经失去了很多孩子,不愿失去你这最后一个。
于是另一个计划被提了出来。”
“是什么!”
伊芙的声音有些激动,她的眼瞳紧缩,细密的汗水流过脖颈。
“游骑兵计划,一种强化实验,不过风险很大,你父亲也是受试者。这种强化的一部分便是可以使人对侵蚀的抗性提高,当时我们准备对你进行游骑兵计划,使尚未降生的你,具有对侵蚀的抗性,这或许能拯救你。
不过即使在受过专业训练的人身上进行实验,他们也会因一些不稳定的并发症而死,更不要说当时你还处于胎儿状态。
但你母亲接受了这一切,主要受试者为她,而那些实验药剂将通过母体的弱化,输送给胎儿。
可这一切只是我们预计的,没人知道真正实施起来时,会发生些什么,甚至可以说,大家当时都抱着一种实验的态度进行这一切,没人觉得这能成功……除非有奇迹发生。”
梅林说着停了下来,他坐直了身体,把一些还在处理的文件放到一旁。
“可我活了下来,现在活生生地坐在你面前。”伊芙低语着。
“对,奇迹发生了,人类的意志取得了胜利。”
梅林那冷漠的脸上露出了僵硬的笑意,紧接着他站了起来,朝着伊芙走去。
“你母亲挺过了实验,并将你安全地诞生了出来,而你也是人类史上第一个,天生的游骑兵。”
“那真是不可思议,我当时都有些怀疑现实,没想到人类真的能做到这一切,新生的你无比健康,但遗憾的是,你母亲作为受试的母体,受到了很大的创伤,她后来经常被一些并发症折磨,直到离开。”
梅林走到了伊芙身前,轻轻地拉起她的手,令她也站了起来。
温暖的光芒下,两人就像要起舞了一般。
“这也是为什么亚瑟有些时候像个神经病一样,因为你是他最后的温暖了,失去了你,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说不定在这之后他也会变成和洛伦佐相似的怪物。”
提到了洛伦佐,梅林不禁感叹着。
“一无所有的家伙真的很可怕,他什么都不会失去了,所以无所畏惧。”
又看了看女孩那僵硬的神情,可能她自己也没注意到,泪水已经布满了她的脸颊,模糊的回忆清晰了起来,一切都变得如此残酷。
“你看起来需要一段时间理解这些,不过……请先帮我个忙。”
梅林拍了拍她,把伊芙从这久远的悲伤里唤醒了过来,女孩僵硬地点点头,她已经说不出什么了,明明知晓了自己渴望的一切,但整个人却像失魂了落魄一样。
死亡还真是漫长,母亲在很久以前便离去了,可在今日伊芙却感到她是真的死了,这漫长的死亡迎来了终止,她就这样离去了。
“不过你的出生激励了很多人,当时我们内部发生了一起名为‘红讯’的事件,内部遭到了重创,大家都失去了继续奋进的希望,一副颓废的样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的诞生不被看好,毕竟那时大家都很悲观。”
梅林似乎是在杂物里翻找着什么,陈旧的灰尘接连荡起。
“可你活了下来,这简直就是奇迹,当时你在哇哇大哭,可那哭声反而令大家振奋了不少,这样的一个孩子都在努力活下来,这点挫折又算什么呢?”
“我当时也被略微地感触到了,所以自那以后我便搭建了这里。”
梅林把一个容器抱了起来,里面充满了福尔马林溶液。
“当时我在想,人类存在这个世界多久了呢?至少有几千年了吧,但我们只有最近的这千年里有着模糊的记载,而在更之前的历史却消散在了记忆之中,没有人在记得那一切了。
我在想,会不会有一天人类也会消失呢,如果消失了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人终有一死,人类也终有一死才对,不过即使是死掉,我觉得也应该留下来什么。
只要有能代表人类的东西存在,我们即使都死去了,但我们仍能活在那记录的载体之中才对……就像你。”
梅林把这容器费力地抬了过来。
“我?”
“对,你是你母亲的延续,只要你还活着,她便能活在你的记忆里,她便没有真正的死去,不是吗?”
梅林示意伊芙接过容器。
“看看这里,这便我搭建的,最能代表‘人类’的一切。”
他张开了手,就像领主一般环视着这个乱七八糟的博物馆,伊芙也抱着容器,也顺应着梅林的话语,看了看着四周。
“你也有些无法理解对吧?其实其他人也不理解这一切,不过要是谁都理解了的话,那才出问题了呢。”
梅林说着走到那些杂物边上,为伊芙介绍了起来。
“这叠纸张代表人类信息的承载,我们不会带着脑海里知识死去,而是将其记录下来,跨越时间的阻隔传承下去,这个轮子则表示我们缩短了世界的距离,这本法典是人类束缚自己**的证明,故此我们与遵从本能的野兽有了区分。
这个……以及这个……”
梅林为伊芙介绍着这奇怪博物馆里的展品,人类认知全部存在于此,一个朦胧但又雄伟的虚影在伊芙的认知内缓缓升起。
“当然还有这个。”
梅林说着指向了伊芙手中的容器。
“这是什么?”
“你的胎盘。”
“啊?”
伊芙的悲伤突然被梅林的话语中断了,她险些手抖把这个东西丢下去,但最后还是稳住了身影,低下头轻轻地擦拭那布满灰尘的表面,其下福尔马林里正飘荡着一团扭曲惨白的血肉。
“我收藏了你的胎盘,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变态的癖好,我只是觉得这个博物馆里,需要一个东西来证明人类的意志……这便是意志之一。”
“什么?”
“牺牲,一个母亲为孩子的牺牲。”
梅林温柔地说道,同时他走到了大门旁,从大门处看着这一切。
“不过这还不够,这里的一切仍不够代表人类的一切,毕竟人类是个很复杂的存在,有些我们所拥有的东西太过于虚无,我难以找到合适的东西去代表它。”
“比如?”
“比如那些专属于人类的东西,我们正因身为人类,我们创造出一个又一个词汇去认知这个世界的一切,但有些东西是虚无的,就像灵魂一样,它是无序的,难以捕捉的,超出我们控制的……这种东西很难找到对应的代表。”
梅林微笑了起来,看着这片被阳光笼罩的美好,人类堆砌起来的宏伟。
“知道吗,伊芙,虽然你降生了下来,但依旧没有人能觉得你活下来,你的生命只是暂时的,你可能会在后续的时光里因为游骑兵药物的反噬而死。
可你活了下来,长大成人。”
“感谢你的到来,伊芙,现在我的作品完整了。”
伊芙有些茫然地看着梅林,可能是这些炼金术师固有疯癫,梅林脸色的笑容开始扭曲了起来,就像狂热的信徒。
“对!伊芙·菲尼克斯!你代表了人类的顽固,人类的执着,人类的愚蠢,可就是这种种劣性之下,你做到了只有人类能做到的事。”
“是什么?”
“奇迹。”
那个将死的胎儿顽强地活了下来,她正见鬼地抱着自己胎盘,站在一个疯子搭建的展馆之中,成为了这作品的一部分。
贯穿了人类的过去与未来,就此堆砌起只属于人类的奇迹。
长夜终了,灼日熊熊。
第一百七十九章 告别
距离那场恐怖的暴风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旧敦灵这台庞大的机器在停摆了数天后再次轰隆隆地运行了起来,火炉再次燃起,工厂内的机械推动着流水线,炽热的水蒸气与灰烟再度升入天空,一切就如同往常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过了一个月,人们依旧时不时地提起那场暴风雨,电台里也播报着一些由其衍生出的怪谈,比如什么暴雨怪物之类的,不过人们也就相视一笑,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怪物,那都是人们的幻想而已。
在市民的眼中那只不过是一次罕见的暴风雨而已,在那暴雨之下发生的隐秘战争,他们一无所知。
世界依旧是那样,和谐且美好,每个人都扮演着固定的角色,去做着属于自己的事,有的人急于生活,有的人急于赴死。
旧敦灵中央火车站内人来人往,温暖的光透过穹顶落下,将这里染上一层金色,犹如辉煌的宫殿一般。
谁也不清楚这样的晴天还会持续多久,但沐浴在这珍贵的阳光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凡露德夫人带着行李在站台旁的长椅上缓缓坐下,她看了看手表,距离她的火车抵达还有段时间。
她看起来不是很好,脸上缺少着血色,就像经历了一件疲惫的事,费去了她的所有心力。
就像那时她对洛伦佐说的那样,她看好了一座远离旧敦灵的小镇,准备带着积蓄在那里度过余生,这会是很好的一段时光,那里人烟稀少,永远都是晴天。
凡露德夫人想着美好的事,但却怎么都笑不出来,甚至已经没有了什么期盼。
“那么,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有声音从另一旁响起,伯劳带着剩下的行李走到凡露德夫人身旁,他没有坐下,就像在赶时间一样,急于离开。
“嗯,谢谢你,伯劳?我记得是这个名字,对吧。”凡露德夫人看了看伯劳,接着问道。
凡露德夫人认识伯劳,但两人的关系并不密切,他是为了洛伦佐而来,如果不是因为洛伦佐,伯劳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是的。”
“我记得你们这行容貌很重要,我记下了你的样子,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吧?”凡露德夫人开玩笑道。
“怎么可能,毕竟你作为‘房东’,帮了我不少忙,而且过了今天我们便再也不可能见面了,说不定过几年你就死了。”
七年前为了处理洛伦佐这个异乡人,伯劳随便把他丢给了凡露德夫人,他自己也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完全超出想象。
“哦?真的吗?我以为你们这行没有什么所谓的‘退休’。”凡露德夫人惊讶道。
凡露德夫人并不清楚这一切的内幕,她甚至不知道妖魔的存在,在她看来,伯劳是个下城区的黑帮老大,管理着一些暴徒,洛伦佐虽然自称是个侦探,但多半也是个服务黑暗的杀手。
一般人可能怕的不行,但曾是空骑兵的凡露德夫人可不在乎这些,她反而觉得有趣。
“只是没想到你会亲自来送我,毕竟你这算是……黑帮老大?”
“大概算是吧。”伯劳回答。
“是洛伦佐的嘱托吗?还是遗嘱什么的,这个家伙向来失踪不会超过半个月,即使失踪超过这么长的时间,也会提前留下便签……我只是开玩笑的,没想到那个家伙真的以为,我会把他的东西都丢出去啊。”
凡露德夫人有些怀念地说着,那只不过是一次开玩笑的威胁,但洛伦佐居然认真对待了起来,每次“出差”时间比较长时,他就会留下便签和一个月的房租。
“可这次这家伙没留便签,也没留房租,失踪了一个月,他是死了吗?按理说也对,他在你们这行干了这么久,能安全地活这么长时间,他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吧?”
凡露德夫人一副看穿一切的样子,在她看来作为杀手的洛伦佐,终究是在某次行动里失败了,被某个流弹贯穿躯体,像个野狗一样死在了路边。
这个猜想与真实情况有所偏差,但仔细想想又没有差太多。
“我不清楚,可能是死了,也可能没死,毕竟我们还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伯劳回答。
“是在那场暴风雨里发生的吗?”
“嗯。”
“真糟糕,说不定他的尸体被河水冲走了,正沉在某个海底喂鱼。那场雨真的很大。”
明明是很严肃的事,两人谈论起来却悠闲的不行。
“希格呢?”
凡露德夫人又问道。
伯劳沉默了下来,他记得洛伦佐的这个室友,也记得当时发生在科克街121a门前发生的抓捕行动。
根据黑山医院的记录,希格被侵蚀了,在后续的尸体回收里,清道夫们确认了尸体的身份,希格被异化成了妖魔。
看了看凡露德夫人那苍老的脸颊,本是冷漠的伯劳突然犹豫了起来。
这样的话他怎么能说的出口呢?无论这一切是否涉及妖魔的情报。
他的内心不禁感到一阵纠结,要不是因为洛伦佐的原因,伯劳真不想出现在这里,但他没办法,说不定这个老人知晓一些关于洛伦佐失踪的情报,可目前看来她是个彻底的局外人,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清楚。”
“这样吗……”
“那么我该走了,再见。”
伯劳冲凡露德夫人点了点头,他不想再问些别的东西了,只想赶快离开这里,他不清楚这房东和租客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觉得这气氛令他感到无比的煎熬。
凡露德夫人没有再说些什么,其实早在那场大雨里,她便预感到了什么,反常的希格,严肃的洛伦佐,她本想问问发生了什么,结果两人离开家门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她虽然很老了,但她并不傻,她等了一个月谁也没回来,就像接受了这一切一样,凡露德夫人只想赶快离开这座城市。
有想过分别时的情景,只不过她想不到会是以这种方式,这样的突兀,乃至一个月后她才意识到她们早已分别了。
悠扬的汽笛声响起,从地平线的尽头传来,与此同时有脚步声响起,男人走了过来,坐在了长椅上,临靠着凡露德夫人。
她转过头,看了看那张令人有些讨厌的脸。
“你没死啊。”
“差点死了,好在我身强力壮,你说是吧。”
洛伦佐冲她致以微笑,说的同时还秀了秀自己的肌肉,可他的手臂被衣服包裹着,什么都看不到。
“所以这一个月发生了些什么。”
凡露德夫人对于洛伦佐的出场并不意外,相反,她还有些失落,在她看来洛伦佐或许会以某种极为炫酷的方式出场,毕竟这才符合他那有些自恋的性格,可这一次他的出场太平庸了,简直负分。
“挺多,杀了一些该死的家伙,然后出去走了走、散散心,思考了一下人生。”
洛伦佐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追问道。
“所以你要退休了吗?”
“你是个侦探,别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可以吗?”凡露德夫人则毫不客气地说道。
这弄的洛伦佐有些尴尬,确实,他只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便扯一些无用的。
他一早返回了科克街121a,但那里锁门了,室内的家具被盖上一层防落尘的白布,而凡露德夫人的衣物都消失了。
洛伦佐自然而然地追到了这里,然后发现了准备离开的她,凡露德夫人提过之后的打算,洛伦佐很清楚的。
“那么你失踪的这一个月过的如何?”
凡露德夫人又问道。
洛伦佐沉默了下来,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尴尬地笑了起来,有些无奈地说道。
“糟透了。”
凡露德夫人不再说些什么,平常两人的谈话都带着些无厘头与搞笑元素,就像台上的喜剧演员一样,一起扯一些无趣的事。
可这一次他们谁都难以笑起来,大家都隐隐地知晓了糟糕的事,但谁也不想说出来,这仿佛是一个可怕的愿望,说出来的话,这个可怕的愿望就会成为现实。
“所以,希格呢?”
最后,还是凡露德夫人提问道。
火车冒着熊熊蒸汽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它开始减速,靠向车站的月台。
“回到了他一直渴望的地方,那个海边的小镇,因为太开心了,他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自己买了张车票就离开了。”
洛伦佐为自己点了根烟,说着胡话。
“他开心吗?”
“我不清楚。”
“家远吗?”
“看起来是有点远,远到可能再也看不到他了。”
“他是怎么死的。”
“我不想回忆这些了。”
气氛陷入了沉默,温暖的阳光下,这里就像冰窖一般。
在那场暴风雨后,洛伦佐找回了真正的自己,以及那真正的权柄,在这漫长的一个月里,他做了很多的事,其中便有着对于权能·加百列的使用。
这是个奇妙的权能,一般来说,权能是需要通过猎魔人的身体上的炼金矩阵进行定向引导触发,可权能·加百列不同,洛伦佐明明携带的是定向为权能·梅丹佐的炼金矩阵,但他依旧能使用这份神秘的权能。
这是个不同的权能,被刻意遗忘的权能,对于它的认知还需要洛伦佐自己去慢慢挖掘,而在这份权能的帮助下,洛伦佐凭借着【间隙】穿梭,轻而易举地入侵了净除机关内部,也得到了关于之后的这一系列情报。
“抱歉,我把麻烦带回家里了。”
又过了一会,洛伦佐低声说道。
虽然没有说过,但洛伦佐很珍惜这生活里,他能作为一个“普通人”的部分,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活着,有个怪脾气的房东,奇怪的室友,时不时一起吃个夜宵,过个节。
洛伦佐很珍视这些,所以他从不把任何麻烦带回家,这是他第一次失误,也是最后一次了。
“说些什么啊,凡露德夫人,无论是骂也好,训斥也好,说点什么啊。”
洛伦佐已经没有什么情绪上的起伏了,死死地捏紧手掌,将那尚未熄灭的烟头攥紧,微弱的痛感一闪而过。
“很抱歉,抱歉……”
“其实说到底,我还是个人类,无论有着什么样的力量,我依旧改变不了我内心的本质,我是个脆弱的人类,我尽可地隔绝情感这种东西,因为它会让我变得脆弱,可就像你说的,一起住了这么久,就算一条狗,多多少少也有感情了。”
洛伦佐稀碎地念叨着,就像个婆婆妈妈的老太婆。
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他能忍受烈火的灼热,利剑的挥砍,可这来自内心的伤痛却让他无比难忍。
“那你杀了他吗?”
“谁?”
“罪魁祸首。”
洛伦佐的脑海里回想起莫里亚蒂的样子,在那【间隙】之中,直到死亡降临依旧疯狂的家伙。
“嗯,我杀了他,”洛伦佐回答,“但遗憾的是,没能让那个家伙感受更多的痛苦……不过对于那种人而言,折磨他反而会很无趣。”
“所以你这一个月是在躲我吗?”
“算是吧……种种原因之一。”
凡露德夫人没有看洛伦佐,她的目光一直凝视在前方,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要去养老了,其实我本来想把房子留给你和希格的。”
“嗯。”
似乎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洛伦佐实在有些忍受不了这压抑了,他深呼吸,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件袋递给了凡露德夫人。
“这是什么。”
“算是……我的一些告别的礼物吧。”
洛伦佐思考着该怎么说,他向来是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可现在他说的话却干巴巴的。
“其实这个在你当时和我提养老这件事时,我就在准备了,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给你,我本以为会更欢乐些的,比如拉个横幅什么的。”
“你也知道我是在干高危行业,不过这个行业回报也蛮大的,加上之前工作时,以一些奇奇怪怪的方式攒到的钱……我一直赞助的那个孤儿院倒闭了。”
洛伦佐尽可能地说的高兴些。
“唉,旧敦灵这鬼地方房价是真的贵,那些修女经营不下去了,没过多久那里的教堂会被扒掉,建起工厂……对于我这种人而言,钱这种东西也没什么实际意义,所以我把存款什么的都拿出来了,资助她们把孤儿院搬到了一个小镇里。
所以名义上,我现在还是一个院长,手底下有几个修女和十几个孩子。”
洛伦佐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了起来,这种事跟自己根本不搭边。
“人总需要依靠一些东西活下来,我到底靠什么东西活着,这里就不说了,反正都是些不好的东西,可你不一样啊,凡露德夫人,你已经这么老了,没有子女,没有丈夫……你需要的是亲人。”
洛伦佐说一半停了下来,这种事真的很难,他想再说几声抱歉,可又都塞回了嘴里。
“以你的性格,你应该也不会喜欢单调的养老生活,对吧,那对于你而言简直就是等死,所以我就想你可以去替我当院长什么的。
很多孩子需要关爱……简直就是子孙满堂啊。”
洛伦佐说着烂话,可这次他和凡露德夫人一样笑不起来。
火车停在了月台前,浓重的水蒸气涌出,迷雾之中人们靠向火车,提着行李走向不同的远方。
凡露德夫人长叹了一口气,她接过了洛伦佐递给她的文件袋。
“谢谢。”洛伦佐说。
她拿起行李,站了起来,但没有急于离开,看向玻璃的穹顶后,那一望无际的天空。
“真遗憾啊,还是没能坐上飞艇,真的很想再次触及一下天空。”
“你是指莱辛巴赫号吗?”
“嗯。”
“其实那个东西被我玩炸了,炸的四分五裂,坠落在山脊上。”
也不知道洛伦佐是在认真,还是在开玩笑,不过看起来开玩笑的成分比较多。
她很了解这个家伙,一有什么难过的事时,这个家伙就喜欢开玩笑讲烂话,试着将那些悲伤冲散一点,但这一次它们如洪流一样,洛伦佐的烂话毫无意义。
凡露德夫人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洛伦佐一眼,她拿起行李朝着火车走去,沉默地离开。
“你会恨我吗?凡露德夫人。”
洛伦佐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问道。
凡露德夫人停下了步伐,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地转过身,看了洛伦佐最后一眼。
“就像你说的一样,大家都是人,都是有情感的,一起住了这么久,我就算想恨你也恨不起来啊。”
“我不恨你,洛伦佐·霍尔莫斯,我只是……我只是有些不想再见到你了。”
洛伦佐低垂着头,就像个挨训的孩子。
“钥匙在信箱里。”
风里传来最后的话语,洛伦佐猛地抬起头,却只能看到一片淡白的水雾与闭紧的车门。
火车缓缓驶离旧敦灵,消失在了地平线之下,月台上只剩下了洛伦佐一个人,有风吹起被人丢弃的报纸,辉煌的日光下,一副荒凉的样子。
终幕 命运的奴隶
“若你错过了我搭乘的那列火车,那时我已独自离去。
你听那延绵悠远的汽笛声,载我离去,背井离乡。”
月台之上人来人往,一列又一列的火车停靠、离去,一群又一群的人到来、离开。
年青人们背着沉重的背包,他们来自那些地图上也罕有标注的小镇里,此刻看着这座宏伟辉煌的城市,欢快但又悲伤地哼着歌。
歌声在回荡着,洛伦佐也不由地跟随着,哼着浅浅的旋律,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像个旁观者一样,静静地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们在唱什么。”
女人走了过来,坐在了刚刚凡露德夫人的位置上。
“一首普通的歌而已,大概讲的是背井离乡的人们。”
洛伦佐说着又叼起一根香烟,吞云吐雾着,烟雾与水蒸气混在了一起,将他笼罩在白茫茫之下。
“背井离乡吗?听起来蛮悲伤的。”
“我觉得还不错。”
“不错?”
女人有些意外,但一想到洛伦佐是个有些古怪的家伙,她倒不怎么意外了。
“是啊,我觉得还不错,他们至少心里还有一个温暖期待的地方,当难过时,想一想遥远的家乡,内心也会坚强起来吧,而且他们终有回到家乡的一天。”
洛伦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前方的虚无之中,就像在发呆一样。
“我这一个月里一直在思考些有的没的,那些失落的记忆如同潮水一样涌来,我感觉自己的人格都要被撕裂开了。
那时我就在想,我能回到哪里呢?翡冷翠?在那里我熟悉的人都死了,新教皇看起来又很想砍死我的样子,那么旧敦灵呢?还是不行啊,科克街121a只剩我一个人了啊……
我就在想……
我到不了那理想的远方,也无法返回记忆里的故土。
我究竟在哪呢?华生。”
华生摇了摇头,对于洛伦佐的疑问她无法解答,人类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总会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感到难过,而这样的事却是他们一生的心结,难以破解。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洛伦佐就像思绪才反应过来一样,目光看向铁轨的尽头。
“我前些日子认识了一个医生,她叫阿比盖尔,她说人的意志是很脆弱的,所以遇到什么糟糕的事时,会主动遗忘一些糟糕的事,来保护自己。”
“这一个月真的很糟糕啊,我觉得我思绪就像生锈的齿轮一样,全部僵在了一起,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把这一切忘掉。”
就像一只野狗一样活着,不用在意那么多,甚至不用思考,只遵从本能就好。
“是吗?不过对于你而言,你的意志还没有脆弱到被这样轻易地打败,关于你失忆的那部分,是由于权能·加百列的副作用。”华生解释道。
“副作用?”
“嗯,说到底【间隙】入侵是摧毁他人的意志,好令你的意志主宰这新的躯体,但很显然,圣临之夜时的情景还是过于复杂。
你不熟悉权能·加百列,当时又经历了那么多,更不要说你还是无法对047下死手。你没有完全毁灭他的意志,他就像幽魂一样存活了下来,两个意志错乱在了一起。也是这个原因你把他的记忆认做成自己的记忆,迷失其中。”
“这样吗?”
洛伦佐神情依旧平静,这么看来,当时自己的认知之谜也有了解释,他的记忆与047的记忆错乱在了一起,所以才会引发那些事。
“我记得我们一起出过任务,一起生活过,那也是假的吗?”
“你是指成为猎魔人之后的行动吗?是的,你把自己认做了047,实际上当时你并不在。”
“真糟糕啊,我一直怀念那段的经历来的。”
洛伦佐揉了揉头,到了现在对于这些真相他反而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了。
“那圣临之夜后,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呢?关于权能·加百列,关于圣临之夜,关于我是谁,为什么要欺骗我呢?”
“因为不我觉得你能接受这一切,经历了那么多,地狱般的战场,数不清的生死离别,你……你还杀死了自己的朋友,占据着他的身体活着……”
华生说着残忍的话。
“我必须想办法让你活下去,对于一个心怀死志的人而言,一个令他不得不坚持的事将会是他最好的支撑。”
“复仇?”
“复仇,怒火,向那些夺走这一切的妖魔挥剑,不断地挥剑,至死方休。”
这是当时华生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虽然残忍,但确实有效。
“所以你自己扮演成了怪物,一个我不得不一直囚禁的怪物,一个令我活下去的怪物。”
洛伦佐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需要缓一缓了,他一直认为身为伪圣杯的华生是圣临之夜的根源,可现在看来,她也不过是阴谋的一环而已,洛伦佐开始怀疑自己当了这么久的狱卒似乎有些可笑。
“我需要一个存在的理由,而作为你对立的存在,可以让你很好地发泄圣临之夜的怒火,也能令你有继续复仇且活下去的动力。”
华生语气冰冷,就像一台执行命令的机器。
“所以华生你是016吗?”
“016已经死了,016被选为【升华】的受者,在她变成我时,她就已经死了。”
“那么你又是什么呢?华生。”
“我……”
冰冷的华生突然停住了,她的眼瞳里闪过了些许的迷茫,她一直忠诚地执行着《剑鞘条约》的命令,可这一刻她也对自己产生了迷茫。
“我不清楚,大概是某种怪物吧,这一切都是来自洛伦佐·美第奇的研究,他认为圣杯之血是【钥匙】,权能·加百列则是打开某个大门的【凭证】。”
“你也是他的计划之一?”
“战争派会引发可怕的后果,而当时洛伦佐·美第奇已经无力阻止这些了,他能做的只有顺应着他们,从其中找到反击的办法,后来他也真的找到了。在实验开始的那一刻,他们触及到了【边界】,紧接着缄默者们降临。”
洛伦佐微微皱起眉头,这被刻意隐瞒起来的一切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清晰了起来。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实际上这正是洛伦佐·美第奇计划的一环,对吗?缄默者们会将战争派集中杀死,他只要在枯井内取得权能·加百列,占据了我的身体,他便会重获新生。
不……甚至说两个实验同时在一天内进行,也是他的计划对吧?如果缄默者是有固定数量的话,静滞圣殿将会帮他吸引火力……
真不愧是你啊,洛伦佐·美第奇。
我想他会如英雄般返回静滞圣殿掌控这一切,自这一夜后整个福音教会都将重新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脑海里再度回想起那个固执的老人,洛伦佐的情绪很奇妙,这一切实际上都源于他的阴谋,这个老人对那黄金时代的狂想。
是他一手策划了这一切,他才是圣临之夜幕后的真正操手,他故意将被捕获的缄默者作为【圣杯】交给了反对者,将他们分化成了战争派与信仰派,再利用信息差,驱使缄默者摧毁所有的强敌。
所有的一切都是洛伦佐·美第奇所做的,圣临之夜,这一切的悲伤,可洛伦佐此刻反而对于那个老人恨不起来。
洛伦佐·美第奇为了这一切做出了太多太多疯狂的事情了,可就在他即将得到这一切时,他却放弃了。
枯井里的最后一幕深深地刻印进了洛伦佐的脑海里,只要他想,他所预想的这一切都会成真,可他却放弃了这执着的一切,让自己活下去,而他则坦然接受了死亡的到来。
这是一个不择手段的疯子,为了那崇高的理想,他甚至不介意牺牲自己,铺就那通往神圣的道路。
为了黄金的时代。
洛伦佐突然觉得很疲惫。
“不止如此,那是个疯狂的老人,他有想过如果自己失败了会怎么样,而我则是他失败后的备用计划。”
“《剑鞘条约》?”
“是的。”
华生在这一刻对洛伦佐袒露了她知晓的一切。
“他没有回到静滞圣殿拯救一切时,我就知道他失败了,但我成功了,我完成了【升华】,变成了这个样子,但当时的我与你一样,很不稳定,就像一个学步的孩子,我们都不清楚自己掌握着什么样的力量。”
“所以才发生后来的这些事吗?你的**也被粉碎了?所以才需要047作为意志的载体,可他却无法承受你带来的侵蚀……也有可能是之前作战时受到的影响,他就这么死了,是吗?”
华生僵硬地点了点头。
“是的,但也有些不同的地方。”
“比如?”
“比如我并不存在实体,在我完成【升华】的那一刻,我便脱离了**的束缚,以一种灵体的方式存在。”
洛伦佐提起了几分兴趣,他转过头看着这个陌生的脸庞。
“并不是权能·加百列?我以为你是以一种【间隙】入侵的方式存在我的脑海里。”
“我不清楚,但我能感觉到,我反而是更高于你的存在,我【升华】的程度要比你更深入。”
对于这一切华生也不是很清楚,她们面对的是一片难以触及的黑暗,被未知的力量,重重保护起来的【边界】。
“不过我觉得,我可能像……”
“缄默者?”洛伦佐抢答道,对此华生以沉默表示回答。
“世界的【真相】被保护在【边界】之后,而【边界】则由缄默者们保护着,而现在猎魔人【升华】的尽头又似乎是缄默者……有趣起来了啊,华生。”
洛伦佐又点燃了一根烟,地上已经多了数个烟头,烟盒也快要见底了,他没有什么烟瘾,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吸食,夹杂的风茄草缓和着他的痛苦。
“那么《剑鞘条约》就是备用计划了?想必也是与黄金时代有关吧?让我想想,你也是洛伦佐·美第奇选择的继任者,如果他失败了,你会以一种幽魂的方式继续在教会内部进行行动,继续追求那黄金的时代吗?”
华生点点头,这一切都是洛伦佐·美第奇的计划,虽然在七年前他就死了,但他的影响依旧在影响着所有人,就像命运注定一样,一切都在按照着他的预想发生着。
“也就是说你一直活在谎言里,计划里,阴谋里,复仇与怒火,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洛伦佐·美第奇的理想而已。”
华生漠然地说道。
“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啊,华生,你成为了现在这个样子,你也一定是相信那个美好的黄金时代,才做出了这一切,对吧?你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黄金时代,可你刚刚的话,可能会让我偏离你的计划。”洛伦佐反问道。
“你已经恢复了记忆,再也没有人欺骗你了,而你偏离了这一切也是早晚的,不是吗?”
“真的吗?”
漫长的沉默过后,华生伸出手从洛伦佐的烟盒里也拿起了一根烟,吞云吐雾着。
“你可以摆脱谎言了,洛伦佐,摆脱这些该死的责任,去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
洛伦佐微微愣神,空洞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光亮,紧接着他笑了起来。
“你是希望我从这被诅咒的一切里脱身吗?华生,所以016你果然没有死啊,怪物可说不出这样的话。”
洛伦佐看起来高兴极了。
“真好啊,还是有人关心我的,虽然你也是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可他摇了摇头,又有些疲惫地说道。
“让我们聊点别的吧,华生,这种沉重的东西,我这一个月接触的太多了,让我缓一缓,休息一下。”
“你是想诉苦吗?”
“算是吧,毕竟熟悉我过去的人,似乎只剩下你了。”
洛伦佐抬起手,手里正拿着半截烧焦的朽木,其上还能看到刻下的字迹。
温彻斯特的残骸,这也是他返回科克街121a的原因之一,仔细想想,能让自己还有留念的东西也只剩这个了。
“047真的死了吗?我在莱辛巴赫号上,似乎看到了他,不知道是幻觉还是什么。”
“你很清楚不是吗?你现在问我,只不过是希望我肯定你,把你仅有的那点幻想粉碎。”华生很了解洛伦佐的想法。
“所以还是死了吗?”洛伦佐有些无奈地问道。
“两个意志交错在了一起,047确实以一种幽魂的方式存活了一段时间,但随着你找回失去的记忆,这也代表着你的意志完全地占据了这具躯壳,残破的意志也将彻底湮灭。”
“也就是说,我想起一切时,他就迎来了真正的死期是吗?”
洛伦佐的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难过,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就像座冰冷的雕塑一样。
“我一直觉得死亡是一件很漫长的事,当最后一个记得047的人死去时,047才算是真正的死去,可仔细想想,死亡又是如此地短暂,只是一瞬间而已,
没有什么吐血嘶吼、誓要战斗到死的豪言壮志,也没有什么深情地留念与告解,他就这么死了,一瞬间后只剩下痛苦的留白……”
“你需要休息,洛伦佐。”
华生突然觉得洛伦佐很可怕,倒不是之前那种怒火燃烧的恶鬼,而是一个浑身充满死气的亡者,浑身遍布着浓重的死意。
洛伦佐又摇了摇头,带着几分笑意地回答。
“我在休息,华生,你看多么难得的假日。”
火车带着汽笛声而至,在不久后又再次离开,旅人们提着行李,欢颜笑语,有人期待着旧敦灵的新生活,有人期待着旧敦灵之外的远方。
这是活生生的世界,两人与其格格不入。
“我这一个月想了很多、很多,我发现我和这个世界之间的联系很有趣,我想法发泄的我怒火,我想为我的朋友们复仇,所以世界回答我,只要根除所有的妖魔就好,我就那去做了。
杀光我见到的所有的妖魔。
可世界又告诉我,这样并不能为他们复仇,无论杀了多少的妖魔,它们还是会重新出现,我要摧毁它们的根源。
但妖魔的根源又是什么呢?”
洛伦佐低垂着头,自嘲地笑了起来。
“我觉得我就像个奴隶,命运的奴隶,我无法分辨答案的真假,也不清楚这样做之后,这一切是否能变成我预想的那样,没有人能告诉我这一切是否正确,我能做的只有遵从这一切,它让我根除妖魔我便去根除妖魔,让我摧毁根源,那么就去摧毁根源。
我没办法质疑,无论这样的途径是多么的可笑荒诞,但我只能愚昧地相信,固执地执行。
因为这是唯一的答案,我只能相信这一切。”
洛伦佐缓缓地抬起了头,用力地揉了揉脸,让僵硬的肌肉松弛下来,勉强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我该离开了,洛伦佐,你身上有我侵蚀留下的信标,我们会再见面的。”
华生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了,她不再看洛伦佐,闭上了双眼,眼底的炽白就此消散。
女人再度睁开了眼,她有些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紧接着她发现了自己身旁的这个古怪的男人,虽然他冲自己露出了一副和善的微笑,但女人还是有些慌张地跑掉,她也有些想不明白,但就像本能一样,她不想再留在那里了。
又只剩洛伦佐一个人了,但他倒没有多少失落的情绪,实际上对于这一切他早有准备了,他好歹也是个侦探,在这休息的一个月里,洛伦佐基本将过去整合的差不多了,一切在他的眼中无比清晰,只不过需要一个人确定这一切的真实性而已。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华生。”
洛伦佐突然自言自语道。
“我并没有活在谎言里,虽然这一切都在你们的计划之中,但我并没有被任何人操控着,我都是凭着自己的本意去做的……这就是我想要的。”
洛伦佐的神情变了,颓废的眼底里燃起了熊熊大火,它从未熄灭过,而未来里也只会燃烧的更加疯狂。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愿望,这……也是我的愿望。”
为了黄金的时代。
卷末感想
大家好,这里是andlao,你们一天一更偶尔不更的忠实朋友。
就像大家看到的这样,第三卷灵魂深处就此写完了,作为仪式感的必备环节,让我想想这个卷末感言怎么写。
1、感觉还是列表比较方便发散思路。
2、首先来讲,网文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堪称文字马拉松,所以很多时候我写的东西,和最初写的东西,在这漫长的时间尺度下,都会微微偏移。
3、而且我没有存稿,对于我而言,我需要在一天内想出剧情并写出来,而且还没有后续更改的可能。
4、也就是说,我写出来就写出来了,无论写好写坏,都难以改变。
5、因此我下笔很谨慎。
6、毕竟已经算是一个小众文了,已经140万字了,博取大众的喜好多半不可能了,不如仔细把这个小众的写好。
7、所以这一卷在这种种因素下,我更加倾向于实体的写作了。
8、前文埋的伏笔,后文对其的呼应,每个角色的开始与结束,我觉得我做的还不错。
9、说回马拉松这块,实际上我写的时候,我还是个随机型作者,我有着一个粗糙的大纲,但写着写着,我就觉得,“这么写也不错啊!”
10、所以经常改大纲,就是在下了。
11、但很有趣,我意外的没有崩,反而写的还不错。
12、比如关于042与洛伦佐·美第奇这部分。
13、实际我没有那么厉害,可以在写作的最初就埋下那么多的伏笔。
14、实际上主角的名字,洛伦佐这个名字是我在网上随便搜的。
15、然后在书友的提醒下,意外地发现主角和洛伦佐·美第奇重名。
16、意外地,历史时间恰好能对上。
17、种种意外之下,我在第三卷把这些故事延伸出来。
18、从大家的回馈来看,我写的还行。
19、其实我确实需要一个将人物与世界观延展开的剧情。
20、就比如我觉得,剧情的推进应该一层层的叠起,一点点升高。
21、一般大家看到的“升高”都是力量体系的升级,比如随着推进,你从搓火球术,变成搓贼大的火球术,又或者位面套娃这样。
22、我感觉这样的“升高”,很无趣。
23、所以我在想,从另一个角度进行“升高”,比如主角理想的升高,从砍妖魔变成为了美好的世界献上祝福,比如世界观更加深邃起来。
24、看起来做的还不错。
25、因为我也觉得主角一直砍妖魔的话,有点太中二了,人要有点更高的追求。
26、好在我写出来了。
27、主角对于自己内在,对于过去的追逐,找到深埋在灵魂深处的东西。
28、再说回这一卷。
29、实际上这卷我还是一种实验性质的写作。
30、我想尝试一些新东西,比如主角最后还失败了。
31、吃瘪可是网文禁忌。
32、无所谓了。
33、可以说他砍死了莫里亚蒂,可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他还是没砍赢他。
34、我也觉得,很多故事的里的主角没有深度,倒不是说什么哲理上的深度,而是故事性上的。
35、很多主角没有过去,他就是凭空出现的一个人,然后按照作者的想法去推进。
36、我不想这么写,所以尽可能地完善每个角色的过去与未来。
37、主角和配角都是如此,我都在尽可能地完善他们的故事。
38、而且在人物塑造之上,对于反派的塑造,我一直是按照“把他们当做主角”来写。
39、所以本书实际上,没有什么绝对的反派。
40、只是每个人按照自己的想法、性格、立场、设定去做出符合这一切,但又错误的事。
41、我想想还有些什么可以说的。
42、我是个倒推型作者,与其他人是写作方式不同,我一般来讲是构思出了一个足够完美的结局,然后再开始写。
43、也就是说,就像大家看到的这样,第三卷的结局在我动笔时就想好了,我写作里比较艰难的部分是开局,我得想办法把剧情引导到结局上。
44、而且本书的结局实际上也早已想好了。
45、说回本卷的成绩,截止目前,本书的均订为2300,虽然距离精品还有段距离,但总的来讲,很厉害了。
46、根据数据网的记录,我的首订大约是240,而首订当天我连更了4章,也就是说,我的首订实际上是60。
47、60一点点到2300,我都有点不敢相信。
48、在此感谢各位的支持,努努力,争取送我上精品。
49、我距离婆罗门就差那么一点了!
50、然后,说回近期的安排。
51、就像我前文说的,我是个倒推型作者,还很喜欢写一些实验性质的东西。
52、我下一卷的本意是准备开地图,让主角纵横四海,祸害他方。
53、但我灵感涌现,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想在衔接的两卷中,增加一卷。
54、这或许会是个很短暂的故事。
55、但作为实验性质的话,我想把它写的更为紧凑些。
56、章节数量应该不会太多,说不定六十章内就写完了。
57、所以为了这些,我需要几天理一理大纲。
58、所以请假,各位懂吗?
59、不仅是写大纲,也当让自己休息几天。
60、大家还记得公众号的《歪曲者》吗,那个实际上也差两章就写完了,但因为要顾忌余烬这边一直没有动笔,准备这几天里,把那个故事也写完。
61、还有的就是,我算是一个对自己要求比较高的作者,我不想随意糊弄什么。
62、所以这三卷下来,我每一卷都在争取把故事性这方面写的更好一些。
63、当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至少我自己觉得,我这几卷最后都算不上拉胯。
64、但为了不让第四卷拉胯,我需要写的更好些,这就需要一些充足的准备了。
65、预计休息的天数不会太长,因为第四卷的结局已经想好了,我比较头疼的是开局怎么写。
66、其实每次感言这块我都会想很多,但到了动笔,写出来就有点干巴巴了,可能是擅长的方向不同。
67、然后本书的主体设定也应该一点点揭开了。、
68、余烬整体的剧情进度,也算是来到了中期。
69、所以我还真是个倒推型作者。
70、可以说前三卷都算得上是主角的前传了。
71、之前也有书友提过。
72、说我本可以按照正常的叙述流程来写这一切,从042出生,按照正常的时间顺序经历这些。
73、我觉得,可以但没必要,我觉得这样过去与现在的穿插,会令故事增加更多的悬疑感,毕竟本书整体实际上就是一个悬疑解密的过程。
74、而且这样的穿插也会紧密些。
75、当然我写的确实很爽。
76、对于各位糟糕的追更体验,深感抱歉。
77、不过也感谢这些追更读者,十分感谢。
78、网文是很看重追读的,在我这个吊样下,也有人在追,真是太感谢了。
79、在这里也感谢一下,【neeeil121】的盟主。
80、现在我有三个盟主了,可以成立支部了。
81、然后,差不多就这样了。
82、此致敬礼。
序幕 新未来
窗户被强风推开,噼里啪啦的声响接连不断,就像有数不清的手在用力地敲打着,在这诡异感下,冷彻的寒意涌入室内,带动着烛火剧烈地摇曳了起来。
天地间都是灰蒙蒙的,无尽的暴雨从翻滚的乌云之中坠落,猛烈地击打在了港口、海面、船只之上,浪花不断地涌动着,携起海水拍击在甲板之上。
这次的雨季的降水量比历年的要猛烈太多,在这遥远的雷恩多纳港口之上,外面的世界就像在经历一场末日,锚链被拉紧,数不清的船只就像浮叶一般,被随意地裹挟推动着。
不过外面这恶劣的情况难以影响到船内的一切,昏暗之中,闪动的火光将人们的脸庞映照出了残酷的剪影。
老人微微抬起头,看着长桌尽头,那个令人感到有些不安的客人。
他正戴着一张冰冷漆黑的面具,其上用着灿金色涂抹着轨迹,就像件完美的工艺品,整个身体则被笼罩在了漆黑的长袍之下,宽松的布料下,难以从身形来分辨出他的情报。
“好久不见啊,弥格耳枢机卿。”
面具之下发出了模糊的声响,他向着长桌尽头的老人问好。
“劳伦斯教长?”
弥格耳有些狐疑地问道,虽然这次会面已经提前做好的联系,可他记忆里熟悉的劳伦斯是不会戴上面具的,他对于这面具之下的真实身份感到疑惑。
“是我。”
“那么为什么不摘掉面具呢?”
“面具之下,不过是另一张面具而已。”
劳伦斯回避着弥格耳的问题,实际上除了疫医外,没有人知晓劳伦斯新生之后的面容,也是在那之后无论去哪里,他都戴上了面具。
“那么,你不愿摘下面具的话,你又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你自己呢?”
弥格耳神情充满了警惕,他所带领的流亡者一直在遭受着来自新教皇的追杀,为了反攻新教皇,他需要那本可以改变局势的《启示录》,故而他派遣了雪耳曼斯抵达旧敦灵。
可在几日前他从秘密渠道得到了雪耳曼斯的死讯,而在这之后,从雪耳曼斯得到的情报来看,劳伦斯早就在神诞日前,便死在了与净除机关的交战之中。
如果劳伦斯早就死了,那么自己眼前这个面具人又是谁呢?如果他真的是劳伦斯,他又是怎么伪造了自己的死亡呢?
弥格耳无比地警惕着,劳伦斯便是引发圣临之夜元凶之一,更不要说他本身就是猎魔人。
劳伦斯沉默了下来,转过头,看向了窗外,暴风雨的尽头。
随着他到来此地,疫医的行动应该也开始了,在劳伦斯的布局下,无论是雪耳曼斯还是新教团,他们都被劳伦斯操控在手中,那封由秘血书写的信件,凭借着信息差,轻而易举地将所有人玩弄在了手中。
想必此刻黑山医院内已经掀起了局部战争,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预想发展着。
“证明吗?这种事可太简单了。”
劳伦斯说着,从漆黑的衣袍下取出了什么,紧接着将它放在长桌上。
寂静里,室内只剩下了窗外的风雨声,紧接着有沉重的喘息声响起,弥格耳注视着劳伦斯身前的那本书,眼瞳一点点地紧缩了起来,直到从冷静变成了狂热与惊恐。
那是一本书,一本十分朴素的书,外皮是用什么类似皮革的材质包裹着,整体看起来十分古老,就像刚刚从某个挖掘地里开采出来的文物一样。
弥格耳只能坐在原地远远地望着它,更多的细节难以分辨出来。
“这……这是……”
“《启示录》。”
面具之下劳伦斯的声音带着钢铁的混乱,听起来就像机械一样,沉闷躁动。
“不用怀疑它的真假,虽然你没见过《启示录》,但你内心的感觉不会欺骗你的,对吗?”
劳伦斯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弥格耳则没有回话,他那平静的面庞早已微微扭曲了起来,仿佛自己身前摆放的正是什么邪异之物,死死地抓住了他的眼球,让他难以挪开视线。
与此同时,内心浮起了种种怪异的感觉,仿佛有什么粘稠油腻的东西在胃部翻腾,冰冷的无形之手正在一点点地抚摸着自己的脊柱。
心内的阴暗面在此刻被不断地放大,弥格耳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心跳已经不由地加速了起来,伴随着野兽般的喘息声,汗水布满了他的额头。
“将……将它收起来吧。”
老人用尽全力将视线挪移到了一边,劳伦斯说的没错,这就是《启示录》。
福音教会对于《启示录》的保护并不严密,因为其本身便是一个可怕的侵蚀源,带着强大的模因污染,凡人面对它,就如弥格耳一样,会被引诱陷入疯狂,哪怕是意志坚定的猎魔人,也会在翻阅它的同时,因为那被诅咒的知识所杀死。
它自身的性质便是最好的防御,但却被劳伦斯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夺取了过去。
“那么,你要做什么呢劳伦斯?我只是一个卑微的流亡者而已,对于拥有《启示录》的你而言,我们这些流亡者没有什么价值。”
弥格耳虽然渴望这份力量,但他对于现状的认知很清晰,他很清楚自己对于劳伦斯毫无价值。
他甚至没有什么抢夺《启示录》的**,面对这个曾为教长的猎魔人,弥格耳远比他人清楚劳伦斯的强大。
弥格耳或许能号令那些仍在信仰着他的信徒,但那些身为凡人的信徒在猎魔人的面前毫无威胁力,只会像牲畜一样被随意地宰杀着。
“不,弥格耳,你还是有着些许价值的,不然你也不会活到今天。”
劳伦斯并不着急表露自己的目的,面具下的目光仿佛是看透了弥格耳的内心一般。
“而且你也是在期盼着什么,对吧?不然你也不会亲自来见我,如此危险的我。”
弥格耳沉默了稍许,期间只剩下了窗外的风暴声,但很快沙哑的笑声响起,弥格耳收起了脸上的慌张与惊恐,正视起了眼前的面具人。
“我开始相信你是劳伦斯了。”
这是一次危险的会面,作为流亡者的首领,弥格耳很清楚自己人头的价值,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来了,见一见那本该死去的劳伦斯,亲身冒险步入这危地之中。
“你想从我这里取得什么呢?劳伦斯。”
弥格耳质问道。
面对弥格耳的质问,劳伦斯倒不急于回答,而是说起了别的。
“知道吗,在我拥有《启示录》的这段时间里,我用了很大的代价,才勉强地得到了其中极小部分的知识。”
“比如?”
弥格耳被劳伦斯的话被吸引起了兴趣。
他虽然曾经贵为枢机卿,但说到底他只是个凡人,并不具备阅读《启示录》的能力,即使是远远地窥见那本书籍的样子,他都能深切地感受到那被侵蚀影响的感觉。
福音教会阅读《启示录》的先决条件有很多,但最终的目的都是保持理智,直到他把理解到的信息传递下来。
在因圣临之夜导致信息断代后,对于侵蚀有抗性的猎魔人便是最适合的阅读者。
“比如……比如这本书的本身。”
很意外,劳伦斯把话题引到了《启示录》的本身上。
“人们都追逐这本书所蕴含的知识,可却从未在意过这本书本身的奇特。”
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书籍那粗糙的表面,流逝的时光在其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疤与痕迹,凹凸的触感是如此的清晰,就像微缩的山峦一般。
“这是人皮制成的,弥格耳,整本《启示录》都是由人皮制作而成的。”
这是普通人听到会发抖的话语,但在劳伦斯与弥格耳这两个活了不知多久的老怪物面前,这样的情报平常的不行,无法触动任何一人的神经。
“所以呢?仅仅是用人皮制作而已,我们做过远比这残酷的多的事。”弥格耳回应道。
“别着急,听我说完……这是一个你很熟悉的故事,只不过在这段时间里,我突发奇想,对其有了一个新的解释。”
劳伦斯继续说着,这是个在他脑海里被一点点拼凑起来的故事,隐秘的故事。
“还记得《启示录》与《福音书》的起源吗?在那个妖魔横行的黑暗时代里,那些不忍恐惧的人们得到了神谕,朝着北方前进,在不知道多少年后,他们从那遥远的土地里,带回了神赐予的知识。
他们以此建立了福音教会,成为了最初的圣徒。”
“我当然知道,你究竟想说些什么呢?”
弥格耳的眼中依旧充满了疑惑,作为枢机卿的他,对于这个故事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几乎要深刻进心底了一般。
劳伦斯先是沉默了起来,他回想起了自己潜入静滞圣殿时,遭遇缄默者的一切,他隐约地感受到了什么,一根难以察觉的线,把这一个又一个的疑团连接在了一起。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带回的《启示录》是人皮制作的呢?”
劳伦斯的目光落在了朴素的《启示录》之上,他就像不受侵蚀影响一般,面具下的眼瞳无比的清澈。
“如果说,是神利用人皮书写了这些禁忌的知识,这是不是可以证明所谓的‘神’是真实存在的呢?
还是说是那些最初的圣徒们找到了什么,利用人皮将这些东西记载下来?
是否说,我们眼前的这本《启示录》只是某个东西的副本呢?”
“这些只是神话而已!”
弥格耳不知为何,他居然因劳伦斯这些简单又疯狂的猜想感到恐惧,就像有什么邪异的东西要来了一般,他厉声斥喝着劳伦斯,打断了他的话语。
劳伦斯没有生气,他反而像是被弥格耳启发了一般,声音里带着诡异的欣喜。
“是啊,这一切都只是神话而已,可这样的神话又是谁最初诉说的呢?而且证明这神话真实性的东西,此刻不就摆在我们眼前吗?”
漆黑的面具之下发出了令人颤抖的笑声。
“你看,弥格耳你也不相信什么神,对吧?不然你也不会说出什么只是神话而已,你很清楚的,这些东西不过是骗人的东西而已……那么抛去那些修饰与信仰的粉饰,‘神话’它原本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他轻轻地抚摸着《启示录》,窗外的暴雨更加激烈了起来,狂风令整艘船只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室内的感受则更为强烈,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一般。
“这一切不是凭空出现的,这一切都应该有着一个根源,神话的起源,《启示录》的起源,我们的起源。”
劳伦斯抬起了头,两人对视着,弥格耳能看到,在面具下那漆黑的深渊里有炽白的焰火在缓缓升起。
“弥格耳,《启示录》、福音教会、身怀秘血的我便是这一切最完美的证明,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在神话里,圣徒们所得到启示的北方里,那里有着这一切的源头。”
凌冽的寒风卷积着冰冷刺骨的雨水灌入室内,燃烧的烛火在这一刻都逐一熄灭,陷入无尽的黑暗里,黑暗里弥格耳的面无表情地看着劳伦斯,他现在意外的冷静,又或许刚刚那些糟糕的表现都只是他的伪装而已。
弥格耳在黑暗里发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劳伦斯,明明你已经拥有了至高的权力,随时可以组建新的猎魔教团,暗中统治着人们,为什么还要固执地追寻这些早已被人遗忘的东西呢?”
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自己这么不择手段,如此残忍疯狂。
这是因为……
“因为我看到了未来,弥格耳。
一个无比遥远的未来,一个糟糕透顶的未来,所有人都会死的未来。”
“所以呢?”
劳伦斯的话语一滞,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老人的脸庞,或许便是在那时两人出现了分歧,最终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怀念只停顿了一瞬,面具之下的脸庞露出了微笑,嘴角几乎要撕裂开,就像那噩梦中的厉鬼一般。
“所以我要拯救这个世界,弥格耳。”
男人站了起来,抓起《启示录》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改变这……绝望的未来。”
第一章 事务所
旧敦灵依旧是那副模样,似乎那场大雨什么也没能改变,可好像又有着什么细微的改变,但很多人注意不到。
科克街121a大门已经很久没有再度敞开过了,窗户里也没有任何的光亮泛起,这里似乎变成了一个空屋,不再有人居住。
时不时也会有行人站在路边朝着屋内投去视线,他们隐约地记得这里,记得这里住着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太太,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租客,还有一个喜欢做社区服务的家伙。
他们似乎都离开了,不知道去做了什么,不过这样的思绪没有在行人的脑海里停留太久,对于他们而言,科克街121a的人和事,不过是生活里的一片落叶而已,根本不值得在意那么多。
就这样,灰尘一点点地挤满了阶梯。
红隼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远远地望着这间房子,拿起别人递给他的记录,有些无奈地叹口气。
“怎么样?”
知更鸟走了过来,随后问道。
“没有任何异动,根本没有人回来过的痕迹,监视的人员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似乎洛伦佐那个家伙真的死了。”
红隼一脸的愁容。
距离莱辛巴赫之坠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在此期间,净除机关从未放弃寻找洛伦佐的踪迹,根据坠毁点的勘察,他们没有找到洛伦佐的尸体,加上之前对于这个神经病的了解,大部分人都认为洛伦佐没有死,这个家伙在躲着所有人。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你觉得他还会在旧敦灵吗?”知更鸟问,脸上带着同样的忧愁。
在那场绝望的暴风雨里,他们一同经历的太多,也目睹了兰斯洛特的死去,在这之后有着一些谣言传播,似乎在此之前洛伦佐便与净除机关的高层出现了矛盾,这么来看的话,洛伦佐的躲藏也不无道理。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呢?”
红隼随意地回答着,可在这时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神色突然紧张了起来。
知更鸟也看到了红隼的表现,目光直接转向了他看的方向。
只见一辆马车停在了科克街121a的门前,不止一辆,很多辆马车突然停在了科克街121a的门前,紧接着工人们走下马车,拿起工具与梯子动起来手来,场面热闹非凡。
“怎么回事?”
红隼一脸惊愕地看着知更鸟。
“我怎么知道?”
知更鸟也懵,在洛伦佐失踪的这段时间里,这里一直是净除机关监视重区,基本杜绝了一切外界干扰的可能,可今天突然来了这么一群人,而且看起来他们的施工现场正是科克街121a。
“要阻拦一下吗?”
红隼问,他被这突然事件弄的有些措手不及。
“这……等等。”
知更鸟刚想说什么,但被他看到的画面打断了他的话语。
只见在科克街121a的二楼阳台上,一个睡眼朦胧的家伙走了出来,他身上还穿着浅蓝色的睡衣,顶着一顶可笑的睡帽。
怎么回事?这里头不是没有人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这样的话。
可这还不是结束,只见那个奇怪的家伙挠了挠自己的头,看了看一楼正在卖力干活的工人们,目光又敏锐地捕捉到了在角落里监视的二人。
他举起手挥舞了起来,冲着二人打着招呼。
“呦!早上好!”
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红隼与知更鸟则完全呆滞了下来。
……
虽然凡露德夫人离开了,但室内的装饰却没有任何更改,就像往常一样,不过这一次坐在主位沙发上的不再是那个脾气恶劣的老太太,而是一个笑眯眯的神经病。
洛伦佐看着这两位客人,翘起腿,就像个大爷一样。
“怎么,你们看起来很意外的样子。”
洛伦佐率先打破了平静,他看起来很高兴,似乎那场暴风雨对他造成的影响已经消退了下去,他又变回了之前那个神经兮兮的样子。
“怎么说呢?确实有些意外,我以为你的回归……会更扯淡一点。”
红隼想了想回答道,以他对于洛伦佐的了解,这次大难不死,他一定会以一种非常酷炫的方式回归,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如此的普通,让红隼高高抬起的期待反而落空了不少。
知更鸟则没有想这些,他已经准备解决这边的事后,好好斥责一下那些负责监视的家伙,这么大个活人返回了这里,还在这里睡了一觉,他们居然没有任何发现。
“哦哦哦,这样吗?不过……没有那么扯淡的登场,是不是,也算是一种特别扯淡的登场呢?”
洛伦佐问,紧接着他又笑了起来。
笑容过后,这个家伙终于正经了起来,对面这两个家伙也神情严肃了起来。
“你失踪了一个半月,但却在现在出现,也就是说洛伦佐你不准备继续躲避我们了,那么对于我们的问题,你也准备解答了是吗?”
知更鸟沉声道,那场暴风雨过后,净除机关过载运行,处理黑山医院的同时,也在追猎新教团,以及和福音教会方联系。
这是对于净除机关的一次重创,但好在他们在这灾难里也得到了很多了,更幸运的是,那场暴风雨遮掩了所有人的视线,妖魔的秘密仍被完好地藏在幕后,人类的理智得以维系。
现在已经不是几百年前了,出门全靠马车,通讯全靠书信的年代,在这旧时代里,信息的管制很方便,可现在旧敦灵发生的事,在下一刻便会通过电报火车等方式,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扩散,如果没有控制得当,几天内整个西方世界都会知晓妖魔的存在。
这也是净除机关所担忧的一个灾难之一,如果妖魔的侵蚀通过大范围的信息传递了出去,那么整个世界都会陷入地狱。
更为绝望的是,对于这个灾难,净除机关至今没有太好的应对预案,即使清道夫们掌握着一定程度的逆模因,但在投放方面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洛伦佐点了点头,他既然出现了,便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等知更鸟继续问什么,红隼抢先说道,他在后来也去勘察了莱辛巴赫坠落的位置,整个山脊都熊熊燃烧了起来,那种高度下,他想不明白洛伦佐是怎么活下来的。
“很简单,我没被摔死。”
“就这样?”
“就这样,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我落地几个翻滚完美卸力?这怎么可能啊。”
洛伦佐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在临界突破的状态下,猎魔人的体质被秘血提升到了一个危险的边缘,在黑天使滑翔减速的情况下,洛伦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之上。
记得当时他躺了好久才缓了过来,起身时内脏破裂,骨骼断裂,这是可以轻易杀死一个人类的伤势,但对于猎魔人而言,只要一息尚存,他们便能顽强地活下来。
“关于莱辛巴赫号上发生的事……”知更鸟再度询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洛伦佐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反问道。
“其实以你们净除机关的能力,你们在后续的勘察里,肯定也能发现发生了什么是吧?现在只不过是需要我这个亲身经历的人,确定这一切。”
洛伦佐想了想,把故事里一些他不想说的部分隐瞒了起来。
“就像你们知道的那样,我诱导着新教团的猎魔人们,将莱辛巴赫号选做战场,在那里我杀光了他们……你们还得感谢我,我的行动减轻了你们当时在黑山医院的压力,不然那里的混战远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这样吗……”
知更鸟思考了起来,净除机关确实在调查里基本查明了一切,根据洛伦佐所说的这些,与勘察的结果也能对的上。
“还有什么问题吗?”
洛伦佐又问道,整个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他现在的气质有些特别,知更鸟一时间不知道找到什么词来形容,而在这时一旁的红隼却恰到好处地说道。
“你……现在有种一家之主的感觉。”
“哦哦哦!你也觉得是吧!”
洛伦佐突然显得激动极了,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一脸的狡诈。
“唉,这种感觉真不错啊,以后这里就我是一个人说的算了。”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把手枪,直接朝着墙上的靶子开火。
震耳欲聋的枪声过后,靶心上多出了一个漆黑的弹孔,缓缓升起的白烟后,知更鸟与红隼都有些懵的样子,虽然熟悉了洛伦佐的行事风格,可真的和他相处起来,感觉还是有些困难。
门被推开,工人一脸狐疑地看着枪声来的方向,洛伦佐则甩了甩手中的枪,对他喊道。
“还有多久能结束?”
工人看了看洛伦佐,又看了看正襟危坐的知更鸟与红隼,他咽了咽口水。
“马上就好,先生。”
说完他看都不看便关上了门,示意其他人加快速度,虽然是拿钱做事的买卖,但遇到这些奇怪的客户,总会让人心理压力骤升。
两人的目光还停留在门口,突然红隼想到了什么,对洛伦佐问道。
“他们在做什么?”
洛伦佐的表情微变,就像一只狡诈的狐狸般,神秘兮兮地说道。
“你一会就知道了。”
门外喧嚣不断,谁也不清楚失踪了这么久,这个大侦探究竟在暗地里做了些什么,不过红隼突然有点怀念的感觉了,这让他想起最初遇到洛伦佐时的样子。
一个特别靠谱的神经病,而不是一个苦大仇恨的复仇者,当然这两个身份并不冲突,但很明显,此刻这个有些神经质的家伙更让人安心,尤其是他在开一些并不好笑的冷笑话时。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和我们返回净除机关一趟,有很多事,亚瑟想当面问你。”
和一副来郊游的红隼不同,知更鸟还是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的,闲谈过后,谈话来到了正题之上。
他们并不清楚之前洛伦佐与亚瑟之间的冲突,但也隐隐地察觉到了些许的内幕,这让知更鸟有些紧张,虽然眼前这个家伙看起来很和善的样子,可作为神经病,这种人最令人害怕的地方便是不可控性。
或许下一刻一脸微笑的洛伦佐便会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拔出利剑,砍了在座的各位,而且仔细想想,这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请各位稍等一会。”
洛伦佐一脸期待地看着门外。
喧闹声里,突然有门铃响起,一个快递员一员疑惑地走了进来,他有些好奇外面这些工人在干什么,更好奇屋内这三个怪异的家伙,不过本着职业守则,他很清楚自己不该多问。
“请问洛伦佐·霍尔莫斯先生在吗?”他问道。
“在这!在这!”
洛伦佐起身,一脸兴奋地跑了过去。
他把签收的快递放到了小桌上,在两人有些好奇的目光里,将它拆开。
那是一把枪,一把做工精细的霰弹枪,知更鸟和红隼对于这把枪记忆深刻,这是洛伦佐最爱的武器,虽然在列车上的死斗里被炸的粉碎,但今天它又出现了,来自某个工匠之手。
“温彻斯特……”
洛伦佐轻语着,抚摸着它,就和记忆中的一样,在洛伦佐的要求下,那名工匠连同那首小诗也一同雕刻在了其上。
似乎洛伦佐下一秒就会拿起这把枪朝着靶子开火,但他没有,几分怀念后他把霰弹枪拿了起来,挂在了墙上。
这时围观的两人才发现了科克街121a内的一些细微的变化,洛伦佐在正门的墙壁上安置了几个支架,把霰弹枪高高地挂了起来,只要一进门客人就会看到这把高抬起来的枪械。
还不等两人问什么,工人再次推开了门对洛伦佐说道。
“先生结束了,麻烦你来看一下。”
“好的!”
洛伦佐欢脱地跑了过去,睡衣就像斗篷一样剧烈地摇摆了起来,其间他还不忘冲知更鸟与红隼示意,让他们跟出来。
科克街121a。
三人站在工人们装修好的外饰前,神态各不相同。
洛伦佐一脸的兴奋,知更鸟则有些发懵,至于红隼,他则看着那个挂在门旁的牌匾有些出神。
铁丝弯曲成枪械的样子,其上胡乱地勾勒出了几个粗糙的字迹,伴随着工人们把辉光管安置进了夹缝里,通电后刺眼的光芒险些亮瞎了红隼的眼睛。
洛伦佐则对于这一切满意极了,他走到两人身前,背靠着科克街121a,伸出手将一张名片递给了还有些发懵的知更鸟。
“这里是温彻斯特侦探事务所,承接所有可承接的工作,不过与妖魔有关的话,麻烦给双倍价。”
洛伦佐的笑容逐渐猖狂了起来,而他身后的强光只维持了几秒不到,可能是品质问题,辉光管不断地明灭了起来,最后只有零零碎碎的几个还在放光,一副花里胡哨的样子。
第二章 新生活
旧敦灵的夜幕一如既往,浓重的水蒸气伴随着上升的飞艇一同涌入街道之中,不过这一次街道里多了一些不同的色彩。
昏暗里刺目的光芒闪烁,辉光管不停的闪灭着,让每个人试图看清其上写着什么东西的人,都感到一阵眩晕,同时在那门后隐约地响起激烈的歌声,引起路人们的纷纷侧目。
可能是终于成为了一家之主,科克街121a的新主人朝着放浪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一楼的客厅依旧是原来的那副模样,但在洛伦佐的装修下多了几把椅子,和一个看起来比较正经的红木桌,不过也就是看起来比较正经而已,它被随意地放置下来,上面堆满了衣服书籍还有餐盘,看起来某人刚刚在这里吃过饭。
他大声地哼着歌,同时也把电台的声音调大,年轻的气息充斥在这座老建筑里,似乎这场暴雨令它焕然一新。
而在科克街121a不远的街头,正停着一辆马车,车内的人掀开窗帘,看向迷雾后那个正闪闪发光的门牌。
“所以他这是……回来了?”
塞琉偏过头,看向对面的那个家伙。
奥斯卡也挤了过来,观察着那个可笑的门牌。
“看起来是的。”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塞琉忍不住问道。
作为洛伦佐的好朋友们,自从那场暴风雨后,除去还在失踪的赫尔克里外,塞琉与奥斯卡之间的联系倒是逐渐紧密了起来。
原因有很多,不止是斯图亚特和北德罗商业上的合作,用奥斯卡的话来讲,作为一起被亚瑟请去喝茶的伙伴,他们已经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
虽然塞琉很不想承认这一点,并对于奥斯卡最后的卖队友行为表示唾弃,但当这个家伙不要脸起来,塞琉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而且有时候奥斯卡这个家伙总会带来一些惊喜,比如这次。
“消息?来自这个。”
奥斯卡想了想,从衣怀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团。
“这是我今天早上开店时发现的,但那个贴海报的家伙没贴几张就被骑警赶跑了,好在我眼疾手快留了一张。”
塞琉疑惑地接过那个纸团,一点点地把它舒展开。
纸张的触感非常廉价,入目便是十分垃圾的排版,和带着几个错字的宣传语,看起来就像某个黑心工坊的小广告,但随着念出其上的文字,塞琉的神色复杂了起来。
“温彻斯特侦探事务所于今日开业,地址科克街121a……”
“好吧,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确实是那个家伙能做出来的事。”
奥斯卡无奈地摊了摊手,有时候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地令人感到意外。
……
直接推开了门,只见一把霰弹枪横挂在墙壁上,其下的沙发上正瘫着一个穿着睡衣的家伙,四周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书籍,在另一边立起的黑板上还写满了乱七八糟的字迹,和一些难以辨认的图画。
电台里响起单调的白噪音,这里的主人还在哼着什么奇怪的旋律,过了一会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
“呦!早上好。”
“已经晚上了啊!”
塞琉有些抓狂地喊道,此刻的洛伦佐就像刚从某个黑心工厂里爬出来,俨然一副废人的样子。
一旁的奥斯卡则对于眼前的这些情景毫不意外,他绕过地上的杂物,观察了起了这个新开的事务所,紧接着走到洛伦佐的身边,一本正经地问道。
“生意如何?”
“负八千。”
“啊?”
面对着奥斯卡那一脸疑惑的表情,洛伦佐不开玩笑了。
“装修,乱七八糟,这都是钱啊!哇,实现梦想固然好,但我也要破产了!”
在与凡露德夫人告别时,洛伦佐把多年的积蓄都砸在了那个遥远的孤儿院上,就此他真的变成了一个穷光蛋,虽然当时觉得财富这种东西对于自己毫无意义,可回到旧敦灵没几天,洛伦佐就意识到,这东西不重要,但很必要。
目光颓废,从奥斯卡的身上移开,直接落在了杂物之后的女孩身上。
塞琉感到有些不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洛伦佐视线的变化。
“呦!塞琉,有兴趣借点钱给我,啊!不,投资一下这个事务所吗?”
“没有。”
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洛伦佐装作一副失落的样子,紧接着有些希冀的目光看向了奥斯卡。
“你在看什么?你刚炸了一个飞艇啊!这些损失都得我来负责!”
奥斯卡一把掐住了洛伦佐的脖子用力地摇晃了起来,明明按照奥斯卡的计划,这个家伙现在已经在某个北德罗的据点里了,结果这个家伙的行动完全超出了预料……奥斯卡甚至怀疑这个神经病一开始就准备这么做,之前只是在骗自己而已。
“唉,债多不愁嘛,我会还你的!”
洛伦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正经点啊!”
看着厮打在一起的两人,塞琉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还不错,她觉得还不错,洛伦佐还是之前的样子,这场暴风雨没有将他扭曲成怪异的模样,塞琉为此感到庆幸。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地面,三个人围坐在了一起,玩笑过后,大家多多少少都正经了起来。
“所以你把事情都解决了?”
奥斯卡有些严肃地问道,他并不清楚事件的全貌,但也大致了解了一些。
“嗯,那些家伙不会再来打扰我了。”
洛伦佐十分自信地说道。
所有的恩恩怨怨都随着那艘飞艇的坠毁迎来了终止,洛伦佐杀死了莫里亚蒂,也找回了失落的过去……这一切就像新生活的开始一般,再一次的。
“这算我欠你的奥斯卡,你,还有你身后的北德罗。”洛伦佐说。
“哦哦哦,洛伦佐·霍尔莫斯的承诺?这可不错啊。”
奥斯卡听到这些,就像个奸商一样眉开眼笑了起来。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呢?洛伦佐。”坐在一边的塞琉问道。
面对这个问题,洛伦佐指了指这房间的四周。
“你不是看到了吗?事务所唉!现在我也算是个正正经经的侦探了吧,什么叫不忘初心啊!”
“我是指关于妖魔的部分。”
塞琉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洛伦佐这个家伙很擅长用各种冷笑话与扯淡的话语来躲避人的视线,这才是塞琉想问的。
“你还会继续追逐下去吗?”
洛伦佐迟疑了一下,接着笑着回答。
“妖魔这种东西是杀不完的,塞琉,有时候我觉得它们就像我们的影子一样,我们没办法逃避自己的影子,也扼杀不了自己的影子。”
“所以就这么算了?”
“或许吧。”
洛伦佐给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答案,但紧接着他又聊起了别的,把话题引开。
“接下来我可需要各位照顾一下生意,要知道这样看似的平静的生活对我而言可太珍贵了。”
洛伦佐说着又拿出一叠海报,正是奥斯卡给塞琉看的那个,他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塞进了奥斯卡的怀里。
“我记得你书店客人很多的样子,记得帮我宣传一下。”
紧接着他又挪动屁股坐到塞琉身边,一脸讨好的样子。
“作为斯图亚特家的老大,你们这些贵族内部也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对吧?什么遗产争夺,什么小三当道这些的,本侦探都可以哦!”
塞琉看着洛伦佐这个样子,她一时间有些失神,不知道是这个家伙伪装的,还是说他真的想好好生活了,居然都想到打通关系来揽生意了。
“冷静一下,冷静一下!洛伦佐!”
一把推开开始让人觉得有些不适的洛伦佐,塞琉起身逃到了另一边。
再次仔细地看看这间屋子,塞琉感受到了那些许的不同。
洛伦佐虽然住在这里,但他从不添加任何家具,甚至说他都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这看似苦行僧的生活方式,实际上是他从认为自己能久居这里。
或许在某个燃烧的夜晚里,他便会带起床下的武器再也不回来,毫无留恋地离开。
可这一次不同了,他买了很多新的东西,还把这里装饰一番,虽然乱糟糟的,但确实有了那么几分事务所的样子。
似乎他不再游荡,而是选择定居在了这里。
至于妖魔,至于厮杀……
塞琉很熟悉洛伦佐,她很清楚这个家伙习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藏着武器,可这次,除去那把高高挂起的温彻斯特外,这里似乎便没有其他武器了,而且那把温彻斯特看起来还是件工艺品。
这场暴风雨或许真的改变了洛伦佐,令这个疯子放下屠刀,反而认真享受起了生活。
好事啊!这可是件好事啊!世界上少了一个自毁倾向的神经病,反而多了个热爱生活的侦探,听起来蛮棒的。
“你在写些什么?”
奥斯卡看洛伦佐在求投资失败后,转身便拿起笔记写了起来。
“账单,日常开销,还有给孤儿院定期汇款……哇,那群修女一点经商的头脑都没有,我接手的时候,她们都已经破产了!当然我也快了。”
可能这就是认真生活后的代价,洛伦佐头都大了。
原来生活里还有这么多东西要注意,原来有了房子不是直接住就可以,还得交水费、电费、煤气费等等,而且这些收款的地方还均匀地分部在了整个城区的四周,导致洛伦佐每次交款都得沿着城区跑一圈。
不仅如此,洛伦佐还得按时打扫卫生,吃饭也得自己做了,这样的生活刚开始还挺兴奋的,可以大声唱歌,也可以穿着睡衣到处跑,想睡在哪里就睡在哪里,但没几天,洛伦佐便怀念起了凡露德夫人。
被人照顾的感觉真好。
“在你们的印象里,我一直是砍砍杀杀的,但我在侦探方面真的很优秀啊!虽然一直是在下城区工作,也稍微包含了一点砍砍杀杀,但我感觉,我会做的很不错。”
对于自己的未来规划,洛伦佐这样解释道。
“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讲,旧教团已经解散了,我也算不上什么猎魔人了,反而这个侦探才是我现在的正经职业啊!”
洛伦佐最后一本正经地回答了塞琉与奥斯卡的疑问。
三双眼睛互相对视了一下,紧接着又飘忽不定了起来。
“虽然你说了这么多,但你这个家伙真难让人相信啊。”
奥斯卡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有些头疼。
洛伦佐就是个难以预测的神经病,狡诈恶徒这种词汇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了。
“放宽心,现在一切不都挺好的吗?”
他一副慵懒的样子挤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气氛蛮不错的,洛伦佐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安详的日子了,这难得可贵的平静,但遗憾的是这样的平静没能持续太久,沉重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门被推开。
背后是昏暗的街道,亚瑟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身后跟着一个又一个漆黑的剪影。
“好吧,两位,今天的美好聚会就先到此为止吧,给我和他一点空间。”
对于亚瑟的到来,洛伦佐看起来并不意外,他反而松了口气。
洛伦佐站了起来,走到新买的红木桌前,一把将上面乱七八糟的杂物推开,衣服书籍还有餐盘叠在了一起,哗啦啦声响不断。
拉起一把椅子坐在桌子后,紧接着从杂乱的杂物里掏出一个立牌放在了桌子上。
上面写着“洛伦佐·霍尔莫斯”。
奥斯卡脸色变了,也不知道他在亚瑟那里经历了些什么,他看起来很怕亚瑟的样子,拉着塞琉走了出去,塞琉则在离开的同时,忍不住地看着那一团混在一起的杂物。
餐盘还有书籍与衣服……她已经难以想象那种恶心的画面了。
亚瑟踩着杂物径直走了过来,从一旁拖过来一把摇摇晃晃的椅子,坐在了洛伦佐的对面。
“你是要准备退休了吗?”
他看了看这个装饰滑稽的事务所,又看了看洛伦佐,发问道。
“你觉得呢?”
洛伦佐反问着,他双手架在桌子上,合十拖着自己的下巴,表情看起来就像一只狡诈的狐狸。
第三章 热爱生活
科克街121a,温彻斯特事务所。
随着亚瑟的到来,原本欢乐的气氛降至了冰点。
亚瑟仔细地端详着洛伦佐的脸,一个半月未见,这个家伙倒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还是记忆里那个欠揍的样子。
“我觉得?你都光明正大地开店了,想必你也不准备躲了,那么接下来应该就是享受退休生活了吧,正正经经地当个侦探?”
亚瑟来之前在外面站了很久,这些装饰虽然滑稽,但看得出来,洛伦佐似乎真的准备好好生活了,不过就是这室内还是乱的有些令人发指。
“温彻斯特事务所?听起来还不错啊。”
抬起头,那把熟悉的温彻斯特正挂在每个人的头顶上,上面雕刻的小诗清晰可见。
可即便如此,亚瑟依旧对于这一切还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我觉得我们是同一种人,而我们这种人恰恰没有什么退休可言的,等待我们的结局只有一个
——死在战场的角落里。”
洛伦佐沉默着,他似乎不急于回答亚瑟,只是带着一种玩味地笑意看着他,在那目光的注视下,亚瑟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正被人观察的动物。
“这样吗?那么你看来也是做足了准备才来见我的吧,一个即使我想退休,也无法拒绝的理由。”洛伦佐问。
“我们对于妖魔的研究……就要迎来巨大的突破了。”
“怎么说?”
“在黑山医院的局部战争里,上任被侵蚀影响的莫德雷德短暂地清醒了过来,他讲了很多被侵蚀的感受,还有那些更隐秘的部分。永动之泵与黑山医院现在已经联合了起来,针对他的情报进行研究。”
亚瑟指的便是上任梅林,也就是威廉,他亲身经历了那场红讯事件,或许能从他这里找到那被可以隐瞒起来的故事。
洛伦佐眼睛微眯了起来,越发像只狐狸,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说道。
“我有说过我要退休吗?”
洛伦佐突然起身,踩着乱七八糟的杂物,走到亚瑟的身边。
“可这个事务所……”
亚瑟被洛伦佐这突然的变化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已经准备好了很多措词来把洛伦佐重新拉入他的阵营,但怎么也没想到他最后抛出了一个这样的回答。
“亚瑟,你这可是固有的偏见啊,我开事务所与我继续砍妖魔,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洛伦佐扶住亚瑟的肩膀,一副亲密的样子。
“而且,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和我是个善良的孤儿院院长之间矛盾吗?”
亚瑟被洛伦佐接连不断的话语弄得有些迷茫,但紧接着洛伦佐一屁股坐在了红木桌上,把那写有他名字的立牌压扁,一脸邪笑地看着亚瑟。
他穿着可笑的睡衣,但此刻就像即将公布伟大发明的伟人。
伸出手指向一旁的黑板,上面写满了乱七八糟的字迹,歪歪扭扭的。
它毫无掩饰地摆放在这里,刚刚塞琉与奥斯卡就从它身边路过,可谁也没有在意上面那让人有些头疼的文字。
“洛伦佐……你……”
亚瑟看着黑板上的字迹,眼神逐渐僵硬了起来。
上面写满了对于妖魔的分析,潦草的字迹罗列出了简易的时间表,还有些一些事件的细节,从文字里透露出的一角,便让亚瑟感到了巨大的恐惧。
洛伦佐一直在这里准备着这些东西,他一直在研究着妖魔的根源,而在这时冷漠的声音响起。
“亚瑟,我怎么可能退休呢?这已经是血仇了,不死不休的那种啊。”
洛伦佐掀开了自己的宽松的睡衣,两把锋利的破甲锤正贴身安放着,他远比以往还要警惕。
“不过啊,美好生活也是要享受的,你说呢?”
冰冷的脸庞下一刻便化开了,洛伦佐满脸讨打的笑意,从厨房里拿起酒杯,还给亚瑟带了一个。
“而且,我想你们,你身后的那个维多利亚女王,经过这次事件,她多多少少也改变了心意对吧?就像她看到的那样,新教团远没有我可靠,所以说到底,你们净除机关最合适的合作者,还是我啊。”
洛伦佐一边说着,一边将倒满了劣质红酒的酒杯递给了亚瑟。
“可你隐藏秘密还是太多了,比如伪圣杯那部分。”
亚瑟接过了酒杯,眼中仍有着警惕。
“我知道,那部分之所以隐瞒,实际上是因为我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洛伦佐坐回了他的位置,“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
“所以你会对这一切做出解释?”
“这是当然,合作的前提是对方能让自己感到安心,不是吗?”
在这休息的时间里,根据自己逐渐恢复起来的记忆,加上华生离去时给予的情报,洛伦佐逐渐了解了一切。
“你还会信任我们?”
亚瑟对于洛伦佐这过于友好的态度感到怀疑,在之前新教团的事件上,迫于女王的命令,他们最终还是站在了对立面上。
“当然不会。”
洛伦佐的回答令人有些意外。
“不过你们是唯一的选择了,我只能相信你们了。”
“对抗妖魔可不是喊喊口号就能解决的,我需要一个强大的后援,致命的武器库,乃至一批不畏死的军队,可这一切凭借我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太过于可笑了,而目前这些势力之间,我似乎能选择的也只剩下你们了。”
洛伦佐做出了的他的解释。
“北德罗呢?”
亚瑟一直担忧洛伦佐被北德罗这批家伙带走,一旦脱离了英尔维格本土,净除机关对于北德罗便显得无力了起来。
“他们不行,说到底,北德罗只是一群商人而已,如果条件可以,我觉得他们不介意把妖魔当做产品来卖,不过同样的,如果价格可以,他们也可以被雇佣过来对抗妖魔。”
虽然洛伦佐与北德罗之间接触过的人只有奥斯卡,不过从这个家伙可以看出北德罗,以及北德罗之后的“筑国者”,他们的一种行事方式。
虽然不清楚这些筑国者的真正目的,但可以了解到,他们与妖魔不是绝对对立的,如果能达成目标,他们甚至不介意妖魔的存在。
“那么为我们虚伪的友谊干杯!”
洛伦佐说着拿起酒杯和亚瑟碰了一下,然后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亚瑟完全被洛伦佐的节奏带了起来,碰杯后不由自主地和洛伦佐一样饮起了杯中的酒,可紧接着他的脸露出了难看的表情。
“什么怪味道。”
“别在意,毕竟没剩多少钱了,勉强将就一下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洛伦佐却一脸鄙夷地看着亚瑟。
“那么挑个时间吧,我要见见梅林,我这边还有很多重要的情报需要和他交流,还有的是……”
洛伦佐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我要面见维多利亚女王。”
场面一时间死寂了下来,亚瑟眼神凝重地看着洛伦佐,而洛伦佐则满不在乎地拿起睡衣的一角,擦了擦嘴角的酒渍。
“这是你说过的,信任是真很重要的,可那场暴风雨已经消磨掉了我们之间的信任,如果想要更好的合作,就让我亲自去见见她,很多事我要当面才能确定。”
“我……我会向她申请的。”
唯独这个条件,亚瑟没有办法直接答复洛伦佐。
整个维多利亚王室都被王咒困扰着,在那脆弱的体质下,一点点的伤害都可能将维多利亚女王置于死地,如果放洛伦佐这个疯子去见女王,保不准会发生些什么。
说……说不定英尔维格就这么换了女王呢?
“不过,亚瑟,你准备好了吗?”
洛伦佐的情绪迅速地切换着,刚刚还一脸嬉笑,而现在却再度严肃了起来。
“你是指什么?”
“接下来的事,针对妖魔更深入的研究。”
看着洛伦佐那肃穆的神情,亚瑟一时间觉得嘴巴有些干,整个气氛都随着洛伦佐情绪的变化压抑了起来。
“怎么了。”
“我有了一个大概的推测,关于这一切,被诅咒的知识,妖魔的根源,还有这个……扭曲的世界。”
洛伦佐视线的余光落在了杂物之中,有书本露出一角,那是雪耳曼斯的笔记。
“可我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许会有很可怕的事。”
这是谎言,洛伦佐很清楚继续深入下去会遭遇到什么,那些诡异的缄默者们。
洛伦佐·美第奇的计划之一,便是令016主动去参与【升华】,在他看来,所谓的缄默者似乎也是【升华】的产物,与其继续冒险追逐它们,不如自己创造一个。
最后实验成功了,华生出现了,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姿态,这个状态的她确实与缄默者有着几分相似,紧接着便是洛伦佐·美第奇自身的升华。
后面的故事便很清晰了,他失败了,一切交由给了洛伦佐,继续探索【边界】,探究这名为妖魔的【疫病】,寻找引发这一切的【零号病人】。
洛伦佐不敢冒险,他担心如果贸然对这一切进行研究,是否会引发第二次圣临之夜,而且对于这一切他也有了一个新的疑惑。
华生与缄默者何其相似,同样的无形,唯一不同的是,华生干涉现实需要一定的介质,就像她操控黑天使来营救自己一样,但缄默者不必这样,如果需要的话,它们可以直接以现有的物质进行躯体的构造,进而干涉现实。
至于自己,权能·加百列……
洛伦佐曾问过华生,为什么自己携带的炼金矩阵明明不是这个,却能操控双系的权能,而华生给出的答案也不明确。
这一切的起源《启示录》已经遗失,详细的部分只有那里有记载,剩下的一切都是来自自己的推测与洛伦佐·美第奇死前留下的情报。
华生说权能·加百列很特殊,它与【升华】有关。
【升华】便是将凡物提炼,晋升至更高的阶层,她说或许人类真的存在所谓的灵魂、意识、亦或是灵体,而这【升华】的力量直接作用在了这深层次之上,故此洛伦佐的灵魂得到了质变,获取了这超凡的权柄。
它不因血肉的湮灭而遗失,而是将一直深埋进洛伦佐灵魂的深处,如影随行。
“洛伦佐!”
亚瑟的喊声将洛伦佐从思绪里叫了回来,他先是有些愣神,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思考这么久,可坐在他对面的亚瑟,倒是感到了刚刚洛伦佐的不同。
洛伦佐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在讨论这些憎恶之物时,他早已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腰间的破甲锤,仿佛下一秒,黑暗的角落里便会出现妖魔,将两人撕的粉碎。
“总之,慢慢来吧,亚瑟,和整个历史进程对比,我们对于妖魔的了解,在这几年里可是质的飞跃。”
洛伦佐最后这样安慰道。
所有的谜团都开始逐渐散去迷雾,变得清晰起来,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洛伦佐就快要触及那被深藏起来的【真相】。
午夜的时钟在这一刻突然响起,叮叮当当里亚瑟听到了门外的异响,他显得十分警惕,而在这时洛伦佐则说道。
“亚瑟,周六了。”
亚瑟有些不明白洛伦佐在说些什么,而在这时房门被再次推开,一群妇人叽叽喳喳地走了进来,嘴上嚷嚷着洛伦佐的名字,同时对于这个事务所的装饰评头论足。
亚瑟有些懵,门外他带来的人员们也有些懵,伴随着午夜钟声的响起,一辆又一辆的马车停在了门外,他们起初很警惕,甚至暗中握紧了枪柄,可接下来从其中走出的却是一群妇人。
“怎么回事?洛伦佐!”
亚瑟被这局势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其中有些妇人他都有印象,是贵族的上层们。
“首先,我是个侦探,虽然说起来有些不齿,但我也有着固定的,客户群体。”
洛伦佐一脸热爱生活的样子。
周六主妇的成员们则在看到洛伦佐后对他哭诉了起来,有人问洛伦佐为什么停业了这么久,有人问洛伦佐怎么把事务所开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也有人说之前没注意,发现洛伦佐张的也不错啊,有没有兴趣……
场面乱做了一团,各种事先写好的委托单子飘的到处都是。
没有人在意亚瑟这个存在,而他也刻意地回避着她人的目光,只是目光示意洛伦佐后,无声地离开了。
洛伦佐则笑嘻嘻地回应着客户们的问话,顺便把那一张张委托单捡起来,收整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