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心
伊芙与红隼在睡梦里被叫醒,困倦之中看到了正拿着武器的海博德。
大家都不傻,这种情况下谁也没有什么所谓的起床气,意识瞬间清醒了起来,穿着睡衣拿起武器。
红隼和海博德守在了房间内,这是洛伦佐的指示,伊芙则在赫尔克里身旁,之前洛伦佐便提醒过了,赫尔克里没有什么战斗力,他需要优先保护。
夜里静悄悄的,房门已经被推开,洛伦佐刚刚就是从这里离开的,海博德与红隼躲在沙发之后,将其当做掩体,黑暗里枪口指向房门外的黑暗。
欢乐的时光结束了,他们已经离开了英尔维格的土地,面向海峡对岸的黑暗。
走廊的灯光因洛伦佐而熄灭,他将锋利的钉剑用上衣卷了起来,这武器过于光洁,黑暗里哪怕有一丝的微光都会映照在其上,从而暴露出洛伦佐的位置。
他放低了呼吸,赤足在走廊的地毯上无声前进。
在与海博德闲聊时,洛伦佐便察觉到了,细碎的声响,逐渐靠近的危机,还有那源自猎魔人的本能。
在意识到自己的这次工作,敌人不止是凡人起,洛伦佐便能感觉到自己那股莫名的情绪。
不是恐惧,也不是什么愤怒。
而是欣喜。
不知道为什么,洛伦佐在得知劳伦斯的残党时,他居然格外地开心了起来,洛伦佐自己都无法理解这是为什么,仿佛自己抛开这正常的伪装,灵魂的最深处埋葬的是同样疯狂的魔鬼。
为了方便行动,在北德罗的安排下,这一曾除了洛伦佐一行人外,便没有其他的乘客,并且也不会有服务员来到这里,这里短暂地成为了洛伦佐的领土,任何贸然靠近的人,都有可能是敌人。
敌人会是谁?
铁律局?还是那所谓的唱诗班?他们又是怎么知晓自己的存在呢?
还是说有人暴露了自己的行踪,那又会是谁呢?
洛伦佐思考,紧接着他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是鲜血的味道,在这黑暗的走廊里传来了熟悉的血腥气息,同时那压抑地呻吟声也清晰了起来。
有人受伤了?
洛伦佐朝着声音靠近,他把温彻斯特插进了裤腰里,因为钉剑上覆盖着上衣,此刻他**着上身,狰狞的纹身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在他的背部扭曲生长。
这实际上是引导权能的炼金矩阵,升华着猎魔人的躯体,从而引导出那藏在血液里的禁忌之力。
空气里熟悉的味道越来越多了,洛伦佐能嗅得到,恐惧、惊惧、绝望……
洛伦佐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就像僵在了原地一般,他似乎是在判断着什么,接下来眼底升起了白焰。
漆黑的走廊内亮起了燃烧的白焰,他放弃了隐藏自己,迅速奔跑了起来,焰火被拉扯成炽白的轨迹,钉剑震动,撕开睡衣。
洛伦佐感知到了,那压抑的侵蚀。
此刻在这白潮号上,正有妖魔出没……或者说比妖魔更复杂的东西。
“唱诗班。”
洛伦佐低声念出那个词汇,下一刻他冲出了阴影。
没有必要在意是敌是友,旧教团已经毁灭,此刻在这个世界上,以洛伦佐的准则来看,任何怀有秘血之人,都是敌人。
这份该死的力量应该随着圣临之夜一同被埋葬,而不是被贪婪支配着,重现于世。
钉剑那纤细银白的剑体上倒映着那汹涌的灼目,高频的尖啸声响起,切开了浑浊的空气。
……
“终于找到了她了?死了吗?”
男人正站在尸体之前,鲜血洒满了地面,她应该是死了,一动不动的,就像具染血的洋娃娃。
“应该是死了,把她的头割下来。”
阴影里另一个人说道。
“真麻烦啊,居然还要我们出手……不过她为什么要往这里逃呢?”
又有一个人说道,他走出了阴影,站在了窗边。
他脸庞被月光所照亮,表情狰狞无比,血管凸起,如同扭曲生长的藤蔓一般。
“该死的家伙。”
他怒骂道,朝着尸体踹了一脚,将她踹倒了下去。
“你感觉如何?”
有人问道,其他人也是同样关心的目光,但这目光之下更多的反而是警惕。
“还可以,没有失控,这感觉说实在,很不粗的。”
男人回答,心脏剧烈地跳动,将禁忌的力量不断地释放出来,这种感觉棒极了,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似乎摆脱了这懦弱的凡人之躯,成为了某个更高的存在。
“这力量很不错,在这超凡的力量面前,就连她也无法抵抗。”
男人说着又踩在了尸体的手指上,用力地碾着发泄着自己的愤怒,为了杀死这个女人他们费了很大的劲,最后男人忍不住,触发了秘血,终于追赶上了她,杀了她。
“好了,别浪费时间了,把头割下来,我们好回去交差。”
一直沉默的男人说道,在他身后的黑暗里还有更多的人在等待,有人迈步,拔出了匕首,准备进行这血腥的操作,可突然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他们的行动。
有人来了。
他们看向了走廊的另一端,可什么都没有,在他注视的同时那匆忙的脚步声也消失了,还不等放松,下一刻尖啸声响起。
这一切几乎是发生在一瞬间,脚步声消失之后,亡魂的尖啸响起,男人只能看到一道扭曲拉扯的白光,紧接着整个头颅都被凶狠地劈开,粘稠的血液与碎骨洒在了身边人的身上。
这疾驰的剑光还没有停下,它是如此地锋利,几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碍它的切割。
在黑暗里编织出了死亡的轨迹,在这轨迹之上的所有物质都被粗暴的撕裂,墙壁上出现狭长的裂痕,男人的身体被切碎斩断。
哀嚎声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再度逼近的剑光贯穿了他的喉咙,将那即将发出的惨叫声压了下去,也是在这将死之时,男人顺着这剑刃的方向看去,终于看到了那个袭击之人。
一双熊熊燃烧的眼眸,炽热无比。
这目光是如此地熟悉,在那个高贵之人的面具之下,男人也见过同样的火光。
“教……长。”
他发出呜咽的声响,他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双手抓紧了钉剑,鲜血流个不停。
“教长?”
黑暗里传来了质疑的声响,钉剑猛地挥动,将手指与脖颈一同斩断,无头的尸体停顿了稍许,接着跪了下来,就像虔诚的教徒一般,跪服在了黑暗面前。
“你们是谁?唱诗班?”
洛伦佐走出了黑暗,他的身上已经染满了鲜血,滴答滴答。
没有人回答他,这血腥残忍的一幕已经完全地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但随之而来的便是痛苦的低吼,秘血在体内激发,非人的力量被赋予在了躯体之上。
“果然啊……”
洛伦佐对于眼前的这一幕似乎并不意外。
狭窄的走廊内,狂暴的侵蚀涌动,他们很自信,在得到了神的恩赐之后,这份力量使他们战无不胜。
之前的种种恶战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他们过去会胜利,现在也是一样。
对,胜利,战胜一个又一个的仇敌,沐浴在神的光辉之下……
轻微的痛楚打断了思绪,男人低下了头,在他还在思考那美好荣光时,洛伦佐已经越过了他,巨大的伤口随着脚步声的远去在胸前裂开。
伤口深可见骨,一击刺穿了他的心脏,他惊慌了起来,他伸出手试着堵住胸口的伤口,可鲜血却止不住地从指间溢出,紧接着视野歪曲了下来,他听到重物坠落声响,眼前的事物一阵翻滚,他看到了一具死去的无头尸体,还有那走向其他人的洛伦佐。
他死了,又是一具无头的尸体。
倒不是说洛伦佐是个变态,而是他很尊重旧教团教导他的那一切,对抗这些与妖魔有关的一切事物,洛伦佐都会遵从这两点。
击碎心脏,斩断头颅。
“所以你们就是唱诗班了吧?”
洛伦佐再次问道,他面无表情,仿佛是从阴影里走出的死神。
此刻他们已经完全呆滞,在洛伦佐那绝对的武力之下他们第一次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那么获取了神的恩赐,也是如此。
“恶……恶魔!”
有人崩溃地喊道,凡人是无法对抗神之力的,只有那源自黑暗的恶魔才能做到。
“恶魔!”
他继续喊着,拔出手枪朝着洛伦佐射击。
钉剑荡起,其上迸发出了刺眼的火花,洛伦佐很快地走到了他的身前。
在秘血的加持下,男人面目狰狞,可在看着洛伦佐,他一时间却什么也没做,他颤抖地抬起手,却怎么也无法扣下扳机。
短暂的时间内洛伦佐已经将恐惧完全地植入进了每个人的脑海里,这不是侵蚀,而是源自生物那最原始的恐惧。
对于未知的恐惧。
“开枪啊?进攻啊?”
洛伦佐问道,可男人没有回话,他死死地盯着洛伦佐,秘血给予了他远超常人的力量,可面对洛伦佐时,身体就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你们空有力量,却没有驾驭它的心。”
洛伦佐失望地挥起钉剑,切入脖颈,劈开胸膛,残忍地杀死了眼前的男人。
“我还以为唱诗班会是很麻烦的一群人,你们连新教团都不如啊。”
他再次看向了剩下的这些人,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与刚刚死去的男人一样。
恐惧与绝望。
或许是死亡的威胁终于激怒了他们,剩下的人不愿坐以待毙,怒吼着杀向了洛伦佐,可这些都是无用的。
他们没有对抗绝望的心,现在的一切行动,只不过出自求生的本能而已。
这是一边倒的屠杀。
洛伦佐本想这次来试探一下唱诗班的实力,不过现在来看,这些家伙不过是一群无用的废物而已,他们甚至不如新教团,至少那些人还有勇气将一切托付给黑暗,宁愿化身妖魔。
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活口。
洛伦佐轻而易举地杀光了其他人,一击毙命,为了根除后患,洛伦佐还在每个人的身上补了一剑,将头颅砍下来,彻底杜绝了妖魔化的可能。
这里简直就是屠宰厂,满地都是破碎的断肢。
不过有些意外,这里还有着别的尸体,一个女人的尸体,看起来自己的行踪没有被暴露,这些家伙是来杀这个女人的,只不过正好被自己碰上了。
“缘分啊!”
洛伦佐突然露出了一脸的微笑,蹲了下来,看着仅剩的这个人。
男人已经完全被吓哭了,他蜷缩在角落里。
“我问你答,知道了吗?”
洛伦佐说着把钉剑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不愧是坚固的柏铁制造,砍了这么久,钉剑依旧完好无损。
男人用力地点头,他已经完全被恐惧所吞没了,就像木偶一般,被洛伦佐随意地支配着。
“你是唱诗班的?”
“是……是的。”
洛伦佐沉吟了一会,接着问道。
“教长……是谁?”
在他袭击时,那个男人死前说出了这个词汇,洛伦佐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是他突然想起了谁?
想起了一个被称作教长的人,那么洛伦佐能勾起他的记忆,自己一定与那个教长有着什么相同之处吧。
比如……眼瞳里无法熄灭的焰火。
“教长是……”男人刚准备说,却被洛伦佐打断。
“所以说,你是知道这个人,对吧。”
男人不明白为什么洛伦佐要这么说,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那么就没必要这么麻烦了。”
洛伦佐说着伸出了手,一把按住了男人的头颅,强迫他看着自己。
这就像一场诡异的仪式,洛伦佐背部的纹身仿佛是有生命般,缓缓蠕动着。
它升华了躯体内的鲜血,让洛伦佐得以掌握那名为梅丹佐的权能,但有些力量不是作用在血液之上,而是更为深入的东西。
灵魂。
华生当时是那样解释的,洛伦佐的灵魂被【升华】了,故而这份力量将不再受躯体的束缚。
“比起你讲来讲去,倒不如让我亲眼去看看。”
洛伦佐说着男人听不懂的话,灰蓝的眼眸里升起更为炽烈的焰火,男人试着闭上眼前,可洛伦佐按住了他的头,强硬地扒开了他的眼皮,将迫他直视着烈阳。
权能·加百列。
第二十九章 军队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数不清的情感撞击着洛伦佐的心灵,破碎的记忆就像倾盆大雨般浇在他的身上。
在这一瞬间洛伦佐便再次了解到了权能·加百列的劣处,它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但他也有着极端致命的缺点,【间隙】入侵中,他粉碎的不止是一个人的意志,还有刻印了他这一生的记忆与情感。
这些事物如同洪流一般冲洗着洛伦佐的意志,他就像立于这洪水之中的顽石,饱受冲击但还没有被击倒。
“建立正教。”
“唱诗班的成立……你们会是最初的信徒。”
“歌颂这美好,祈祷神的恩赐。”
“秘血……”
数不清的话语声响起,就像有人在洛伦佐耳边低语着,伴随着嘈杂的杂音,眼前的画面支离破碎,每一个碎片都是一个男人亲身经历的情景,如今全部呈现在洛伦佐的眼前。
似乎只是过去了一秒钟而已,但又好像过了十数年,男人的一生都简略地被洛伦佐阅过,一种难言的情绪缓缓升起。
压力一点点地增加,直到洛伦佐的心境也发生了轻微的变化。
他感受到了。
洛伦佐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寒冷,并不是生理上的知觉,而是内心意志所感到的威胁。
“去杀了艾琳·艾德勒,她知道的太多了……”
“伊瓦尔。”
“维京诸国的北方,在那世界的尽头……”
虚无的世界之中,洛伦佐的在一点点地变化,熟悉的脸庞开始扭曲,变成了男人的模样,随着接受到的信息越来越多,洛伦佐也在逐渐地被扭曲成截然不同的模样。
就在要成功的那一刻,他猛然间意识到了权能·加百列的威胁。
“我是……洛伦佐·霍尔莫斯。”
男人目光呆滞地轻语着,下一刻声音变成了怒吼,呆滞的目光下燃起了熊熊烈焰,无名的力量更改着躯体,将扭曲的形骸再度矫正了回去。
洛伦佐重拾了自我,深呼吸着。
他意识到了这份力量的代价,为之感到心悸。
在洛伦佐入侵男人的【间隙】时,男人同样也在入侵着洛伦佐,这是一个相互的过程,在男人记忆与情感的冲洗下,懦弱的意志很容易在其中迷失,哪怕洛伦佐是主导方。
这就像在圣临之夜时,洛伦佐入侵047一样,047那破碎的意志影响了洛伦佐很长的时间,虽然他已经记起了这一切,他有能力完全摧毁男人的意志,但总会有些难以磨灭的残渣停留在洛伦佐的意志之中。
“入侵的越多,离迷失越近吗……”
洛伦佐喃喃自语着,他开始理解为什么这份权能被刻意地封存了起来。
这是份强大的力量,但绝对不能被滥用。
滥用的下场便是那意志的残渣越堆越多,当它能影响自己时……洛伦佐不清楚会发生什么。
不过洛伦佐也没有太大的担忧,从他拥有这份力量起,算上这次,他总共也就摧毁他人意志三回而已。
047,霍纳,还有现在着手处理的这个男人。
“所以先让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
洛伦佐“看”向了那些记忆的碎片。
以洛伦佐目前对于【间隙】的了解,它是一种每个人都拥有的意识空间,存储着人类的灵魂。
【间隙】所呈现的场景也因人而不同,洛伦佐推测这取决于个人自身情感最为激烈的所在。
洛伦佐的便是那一望无际的冰原,冰原脚下的深海里埋葬着他逃离七丘之所的船只,残骸里安眠着一位又一位的猎魔人。
如果洛伦佐能知晓希格的【间隙】,那么他会意识到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希格的【间隙】便是他的故乡。
这些情感最为热烈的所在。
人类自己本身是无法主动窥视到自己的【间隙】,它通常需要一些手段来辅助,就比如风茄草、妖魔的影响……这些都可以理解为一种深入的途径,前往黑暗的更深处。
权能·加百列能令洛伦佐轻而易举入侵他人的【间隙】,在那【间隙】之中摧毁他人的意志……又或者说被称作灵魂的东西,从而杀死他人、占据他的躯体。
现在洛伦佐便已经摧毁了男人的意志,随着意志的死去,【间隙】也开始崩塌,化为了虚无的黑暗,黑暗里有破碎的光点亮起,那就是他的情感与记忆,就像燃烧后的余烬,散发着最后的微光。
他不太确定自己在现实中所熟悉的法则在这里是否通用,但就像本能一样,他做到了,去“窥视”那些记忆。
洛伦佐默念着自己的名字,提醒着自己是究竟是谁,接着触摸起了这些回忆。
……
“这便是秘血。”
疫医站在所有人前,拿起一支针剂,其中蕴含着红宝石般的液体,精英剔透。
这里似乎是一间教堂,只不过此刻这里倒没有什么神圣可言,反正充满一种邪异与压抑感。
洛伦佐能从其中体会到男人的情感,他很害怕,也很欣喜。
男人似乎是一名士兵,还有很多士兵和他一起站在教堂之中,最前方的神像被帷幕盖住,其下便是正在演示的疫医。
“当然,准确来讲,这是支劣化的秘血,但比起之前的作品,它已经算是趋于稳定,大大降低了各位会被异化成妖魔的风险,不过别高兴的太早,风险只是变小了,它还存在。”
疫医还在继续讲解着这支崭新出厂的药剂,同时一名志愿者也被送到了台前。
“该说前人对我的影响很大,还是说别的什么呢?一直以来,我都想试着复刻出猎魔教团的秘血,创造出如同猎魔人般强大的战士,可后来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疫医看起来像是在讲解,但又好像在对什么人解释着什么一样。
“我突然明白了,猎魔人这样的尖兵是很强大,但并不适用于我们,我们需要的是一支强大的军队,这样的军队可以是由数十名猎魔人组成,但也可以是成百上千的名、廉价的、又比常人强大的士兵。”
疫医说着将秘血注入了志愿者的身体里,禁忌之力很快便在他的体内作用了起来,呼吸一瞬间急促了起来,他看起来很痛苦,皮肤变得鲜红发烫,血管凸起,弓起身子,就像野兽一般。
“说到底主宰战争的是国家,是成千上万被投放进战场的士兵,是火炮与战舰,而不是一个又一个的猎魔人,他们或许能扭转局部的战局,但整体上的呢?”
疫医的话语声逐渐疯狂了起来。
“我们没必要比猎魔人强大,我们只要比普通人强大就可以。”
一旁的志愿者缓了过来,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气质的不同,现在多了许多野兽般的狂怒。
“对,就是这样,成百上千的、远比常人强大的士兵,他们或许还不够稳定,但在失控之后,他们依旧会成了一件优秀的兵器继续杀戮,没有人能阻挡这支军队的前进。”
疫医这一次看向了教堂内的其余士兵。
“这一次,你们将成为荣光的第一人,成为神的先锋军。”
士兵们沉默,不清楚他们究竟是狂信徒,还是别的什么,大家都怀揣着些许的恐惧,但恐惧之下是一种疯狂与喜悦。
他们就要为神而献身了。
洛伦佐能感受到这种情绪,甚至说他觉得自己此刻就真的正站在这教堂之中,聆听着疫医的疯狂,为这为神而献身。
力量太容易令人迷失了。
“不过,在此之前,你们需要经受一次神的考验。”
疫医说着让出了位置,这时洛伦佐才注意到最前排还坐着一个人,刚刚疫医的那一切话语都是在对这个人说。
那个人穿着赤红的教袍,这是枢机卿的象征。
弥格耳?
洛伦佐怀疑着,但他背对着洛伦佐,洛伦佐看不清他的样子。
那人走到了神像之下,然后拽下了帷幕。
洛伦佐感到到了。
他感到了男人此刻的惊恐与狂喜,他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情绪,恐惧与愤怒。
帷幕之下的不是神像,而是一名天使,一名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天使。
躯体鲜活,就像睡着了一般紧闭着眼,不存在任何性征,手臂被拉开,贴合着背部生长而出的嶙峋羽翼,接着被长钉贯穿,钉死在十字架上。
所有人都被天使所吸引,伴随着注视,缤纷的幻觉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有人痛哭了起来说起了自己犯下了恶行,有人跪下一脸的虔诚,有人则缓缓地移动,走向了天使。
这是无比神圣的一幕,可透过记忆碎片看到这一切的洛伦佐却感到一阵恶寒。
这哪是什么天使,分明是这世间最为邪恶的存在。
缄默者。
这未知的存在是如此的可怕,哪怕是遗留下的躯壳也有如此的魔力,哪怕洛伦佐是透过记忆碎片,间接观测到了它,可洛伦佐仍被它影响到了。
眼前的画面开始缓缓扭曲,也是在这时声音响起。
“能在神的注视下存活的人,都是被筛选出的信徒,你们将加入这支神圣的军队,完成那未完的东征。”
是那一身红衣的家伙,他缓缓地转过头,注视着所有人。
那是一张面具,一张冰冷漆黑的面具,仿佛不可知的深渊一般,吞食了所有的光。
“我将是你们的统帅。”
他说。
“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教长。”
漆黑的面具之下,有燃烧的火光亮起,那是纯粹的炽白,宛如正午的烈阳。
回忆破碎了。
虚无的世界里,洛伦佐周身的碎片都渐渐地失去了光芒,在洛伦佐摧毁【间隙】,强行掠夺这一切时,它们就已经是余烬了,而现在最后的光芒也熄灭了,这虚无的世界内一旁黑暗。
洛伦佐睁开了眼睛,他再度回到了现实之中,身前是被他入侵的男人,这个家伙此刻就像尸体一样躺在血泊之中。
他的**还活着,但灵魂已经被彻底粉碎。
洛伦佐僵在了原地,身体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冷的不行,他缓缓地抬起手,手心里尽是冷汗。
他有了一个很糟糕的猜想,不,已经不是糟糕可以形容的了。
他还活着?
这不可能。
是啊,自己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可是……绝对不可能的,那种伤势绝对必死无疑,除非……
洛伦佐目光紧缩,月光顺着窗户落在了血泊之上,他能看到鲜血之中自己模糊的倒影。
除非有奇迹降临。
自己的存活便是一次奇迹,那么他呢?
洛伦佐不敢继续想下去了,秘血的军队,尚未死去的强敌。
他的思维都完全僵持住了,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快步靠近的脚步声,有人从黑暗里冲了过来,月光映亮了他手中的刀与枪。
洛伦佐没有杀光敌人,还有一个家伙留守在后方,他誓要为自己的队友复仇,枪声响起。
来自黑暗的敌人倒了下来,摔倒在了洛伦佐的身前,溅起的鲜血洒在了他的脸上,血腥里带着些许的温热,慢慢地唤醒了他。
洛伦佐深呼吸,这巨大的信息量险些将他冲垮,还不等他拿起钉剑武装自己,一旁的尸堆里,有尸体动了起来。
洛伦佐警惕地抓起了钉剑,只见有黑影在其中缓缓地蠕动着,她用力地推开那些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手中还拿着手枪,看起来刚刚的枪击便是她做的。
月光也映亮了她的样子,右胸处有着一个枪口,此刻还在缓缓地流出鲜血,但女人的脸上反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她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洛伦佐·霍尔莫斯先生。”
女人的声音清亮,紧接着伸出了布满污血的手,浓重的血腥里回荡着一股冷冽的清香。
“艾琳·艾德勒。”
洛伦佐嗅出了那熟悉的味道。
艾琳脸上露出微笑,但还不等她继续说什么,视野陷入了黑暗,她一头摔倒在血泊之中,过度的失血令她陷入了昏迷。
第三十章 重逢
今夜注定无眠,房门紧闭,门外的走廊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时不时还有清晰的呕吐声响起。
这次行动脱离了英尔维格的境内,在境外一切都交由了北德罗,可以说现在整只白潮号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就是为了洛伦佐一行人而存在。
这片区域被以技术故障的理由暂时封锁,北德罗的人员清洗着血腥的走廊,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运走,抛入深海之中。
无论是谁都想不出这里刚刚经历了些什么,感觉就像有头暴怒的野兽在这里进食一样,满地的断肢,他们甚至没办法把一具尸体拼全。有的人实在是无法忍受这冲天的血腥味,干呕了起来。
房间内几人都醒了,虽然已经是深夜了,但经历了这些谁也睡不着了。
海博德站在门口,手中拿着武器,虽然已经解决了敌人,但谁也不清楚白潮号上是否还是唱诗班的敌人。
伊芙在协助船医,艾琳被安置在客厅,他们在这里临时搭了个手术台,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处理,船医从艾琳的伤口之中取出了一枚扭曲的弹头。
“好在抢救及时,只是有些失血过多而已,她会昏迷一阵,具体什么时候醒来我也不清楚。”
船医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坚强的孩子,她看起来还不想死,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谢了,医生。”
一旁的海博德说道,紧接着他示意船医离开。
船医很清楚现在的情况,虽然他来时走廊已经被封了起来,但那飘荡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是如此的清晰,船医猜这出血量大的惊人。
留下了一些艾琳会用到的药品,船医离开了,现在房间内便只剩下了这些自己人。
一直沉默的洛伦佐此刻缓缓地张开了口。
“也就是说,她便是格洛瑞娅·杰克逊?”
洛伦佐向红隼问道,红隼坐在离艾琳不远的位置,表情有些复杂,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弄得措手不及,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红隼只能僵硬地点着头。
“格洛瑞娅?想必这也是她伪装的名字之一吧。”
对于这个老朋友,海博德无比熟悉,他走近了艾琳,看着那有些惨白的脸。
“看起来,艾琳一早就盯上了我们,还跟着我们一起上了船。”海博德目光落在了红隼的身上。
红隼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他觉得有些头疼,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还沉浸在那美好的邂逅中,可接下来便是这血腥的一切,他喜爱的女人正一身是血的躺在身前,而且她还是自己的敌人。
“我……我的过错,我太松懈了。”
红隼反思道,这是一场极度危险的行动,他一开始就不该去钓那该死的鱼。
“不,这不是红隼的错,”洛伦佐说道,“艾琳不是因为红隼发现了我们……她一早就盯上了我们,在旧敦灵里,她来过温彻斯特事务所。”
其他人都察觉不到,但洛伦佐可以,猎魔人那灵敏的感官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这细微的不同。
在那浓重的血腥味里,带着那一丝冷冽的清香。
当时在事务所里,那个蒙面的女人身上也是相同的味道,她想委托洛伦佐的也是与高卢纳洛有关的工作。
“那她究竟是想做什么?”红隼有些不解地问道。
他的目光一直注视在艾琳的脸上,红隼的情绪有些复杂,不仅仅是之前的爱慕,还有着恐惧与愤怒,他不清楚自己与艾琳的相遇是否是一次刻意的演出,之前的种种是否是她的伪装。
自己差一点……差一点就落入了她的陷阱之中。
“我不知道,但给你个建议,离这个女人远一点,谁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海博德吃过亏,再次警告了一下红隼。
“她是来找我们的……找我们求救。”洛伦佐分析道。
很明显,从刚刚的战斗中可以看出,唱诗班的士兵们并不清楚洛伦佐的所在,他们一直以来的目标都是艾琳,艾琳显然无法对抗这些被强化过的士兵,她便把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身上。
也不清楚这是求救还是祸水东引,至少艾琳成功了,她暂时地活了下来。
“求救?”海博德对于艾琳充满警惕,“不管怎么样,先让我们控制住她。”
海博德可不在乎这些,对于他而言,一切的纷争和矛盾都起源于眼前这个该死的女人,如果不是她还有些用,海博德绝对会让她以一种痛苦的方式死去。
洛伦佐没有拦他,只是目光凝重地看着这一切。
海博德用绳子暂且将艾琳的手绑了起来,其实仔细想想这个女人此刻并没有什么行动力可言,她受伤的严重失血过多。
“然后呢?”
海博德问,他希望洛伦佐能说些什么,他才实际上才是这次行动的主导。
“睡觉吧。”洛伦佐说。
“睡觉?”
红隼也投来了质疑的目光。
“不然呢?”洛伦佐反问道,“我们现在在白潮海峡之上,被困于这艘邮轮之中,这里就是一个孤岛,我们无论有什么计划与对策也需要上岸才能实施不是吗?”
“更不要说……”
洛伦佐的话语突然停住了,停顿了稍许他继续说道。
“更不要说,现在我的‘线索’还在昏迷,无论是严刑拷打还是别的什么,也要等她醒了才对。”
这也算得上是一次意外之喜,洛伦佐莫名其妙地就抓到了这次工作的关键人物。
“我是睡不着了,我来警惕了一下四周吧。”
海博德摇了摇头,拿起武器走了出去。
“你呢?”
洛伦佐看向了红隼,红隼想了想,接着有些犹豫地说道。
“我看着她吧,说不定敌人还在船上等着机会杀了她。”
洛伦佐转过头,看向了另一边。
“我……你们都不睡,我这样也不好意思……我去看看赫尔克里?”
伊芙想了想,给自己随便挑了一个工作。
“不必了,赫尔克里还没有那么脆弱。”
洛伦佐说道,他看起来对于伊芙另有安排。
他把钉剑与温彻斯特递给了伊芙,接过洛伦佐的武器,伊芙感到了一丝的压力,按理来讲,这些东西,洛伦佐是从不离身的。
“别让任何人进来。”
洛伦佐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之中,不知道要做什么。
“还有,无论你在门外感受到了什么,也不要开门进来打扰我。”
他神情严肃,弄得伊芙不由地紧张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伊芙问。
“去见一个朋友。”
洛伦佐想了想,还是觉得如实回答。
房间空荡荡的,只有洛伦佐一个人,窗外便是汪洋的大海,伊芙想不明白洛伦佐在说些什么,洛伦佐没有给她提问的时间,直接关紧了房门。
房间内突然寂静了下来,只有艾琳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的额头很烫,皱紧了眉头,就像在做噩梦一样。
红隼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里,怀中正抱着武器,门外传来海博德走动的脚步声。
谁也想不到气氛转变的如此之快,此刻伊芙才隐隐地感受了欢乐的旅途似乎变成了地狱之行。
极端的压抑之下,赫尔克里翻了个身,看起来他头不怎么晕了,紧紧地抱着被褥,就像一只在过冬的啮齿类动物。
……
房间内,洛伦佐走到了床边,他没有上床,而是跪坐在了地板上,双手轻放在膝盖之上。
他紧闭着眼睛,思考着这一切,在那清冽的香气之下,洛伦佐觉得自己似乎将这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你究竟要做什么呢?艾琳·艾德勒。
你已经被维京诸国通缉,你应该躲起来,为什么还要再次出现,为什么还要来找自己,还要委托自己工作呢?
为什么铁律局会来追杀你,为什么唱诗班也盯上了你,这究竟是为什么?
洛伦佐有些想不清楚,他也懒得继续去想这些了,比起艾琳,亦或是什么伊瓦尔,他现在有着远比这些更重要的工作。
军队。
一支远超常规力量的军队。
还有那个被称作教长的面具人。
洛伦佐不由地握紧了拳头,最终,这最糟糕的局面还是发生了,秘血的力量将被滥用,血腥的战争将再次爆发。
洛伦佐很清楚自己的局限性,他很强大,比所有人都强大,但洛伦佐只有一个人,他不像神那样全知全能,他能保护的只有自己的身边人,甚至说……就连自己的身边人也无法保护。
一个又一个凄惨的事实向洛伦佐证明了这一切,说到底他再怎么被秘血腐化,他始终都有着人的部分,有着人的劣性。
不……
眼角的缝隙里有微光亮起,仿佛在这之下是被镶嵌进眼眶之中的滚滚白昼。
不,洛伦佐无法终结战争,但洛伦佐可以阻止它的到来,可以阻止这疯狂的开端。
杀光他们,杀光唱诗班的所有人。
将疫医处死在十字架上,无论那面具之后的人究竟是谁,用镀有圣银的钉剑贯穿他的心脏。
洛伦佐向来不是一个仁慈的家伙,恰恰相反,烂人的表面之下,是那被隐藏起来的、疯狂的本质。
他可以默许很多事的存在,但唯独关于秘血这一点,是他绝不可以被僭越的底线。
用绝对的武力清除一切的障碍。
洛伦佐闭紧了眼睛,可眼前的黑暗之中却有微微光芒亮起,就像夜空的星光一般,一个又一个黯淡的光点。
秘血苏醒了。
诡异的压迫感如同海潮一般从他的身体之下扩散出来,一重又一重,房门与墙壁,什么东西都无法阻碍它的前进。
每个人靠近洛伦佐的人都察觉到了那种感觉,一股难以言明的阴冷,仿佛有冷彻的海水浸过了自己的躯体。
红隼将目光挪移向了房门的方向,这种感觉他可太熟悉了。
侵蚀。
无形的侵蚀在此刻笼罩住了所有人,伊芙则站在门前,她从不信教,但此刻却在低声祷告着,希望在这门后不要发生什么糟糕的事。
权能·加百列。
伴随着力量的释放,死寂的星空之中有黯淡的星辰疯狂地燃烧了起来,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股升腾的光芒。
黑暗里有不知名的怪物在蠕动,在窃窃私语。
它们似乎是在讨论着什么,有的则缓缓地飘向那燃烧的光芒,试图触摸着虚无的白昼。
可有人比它们更快,不知名的存在感受了那释放光芒的信标,就此跨越遥远的距离抵达到了这里。
星辰熄灭了。
它再度黯淡了下去,黑暗里的怪物们发出了不甘的吼声,它们差一点就要触及了,差一点就可以找到洛伦佐。
不过吼声过后,怪物们反而冷静了下来,它们更加仔细地观察着这片黑暗的夜空,等待着那星辰再度燃烧。
不知不觉,斑驳了利剑已经出鞘,它们渴望着鲜血与惩戒。
这就是它们要做的,这是它们的立下的誓约。
没有人可以跨越【边界】。
没有人。
洛伦佐不清楚这黑暗里发生的诡异之事,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冰冷的寒风掠过他的脸颊,入目的是一望无际的冰原,头顶是无比璀璨的星空。
【间隙】,这是洛伦佐的【间隙】。
仔细想想洛伦佐已经很久没有返回这里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返回的必要了。
047已经彻底的死去了,他灵魂的残渣就如同那些沉入深海的死人一样,堆积在脚下冰海的最深处。
这是个死寂的世界,以前还有人和自己闲扯些都的没的,可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一个无比孤独的世界。
“好久不见,听说你开了个事务所。”
死寂的世界里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洛伦佐手搭在长椅上,转过头。
“是啊,只可惜缺个助手,你有兴趣吗?”
寒风拖曳着雪尘离去,将那朦胧的画面变得清晰了起来,女人缓缓地走向了洛伦佐,在她身后是缓缓合拢的裂隙。
“没兴趣。”
女人坐在了长椅上,这曾是047的位置。
“唉,真无情啊。”
洛伦佐仰起头,望着那片绚烂的夜空。
“所以你找我做什么?洛伦佐,我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感受到你的侵蚀,回应你的呼唤。”女人问道。
洛伦佐倒不急于回答她的话,反而是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询问着。
“华生,劳伦斯真的死了吗?”
第三十一章 面具
繁星的见证之下,涌动的寒风卷积着雪尘,轻轻地剐蹭着洛伦佐的脸颊。
“劳伦斯真的死了吗?”
洛伦佐发出了疑问,同时他也是在质问着自己。
华生沉默了很久,她靠在椅背上,倒不急于回答洛伦佐的话。
“我也算是很久没有回到了这里……我以为你不会让我进入你的【间隙】。”华生说。
“为什么这么觉得?”
洛伦佐问,自从他把记忆取回后,他和华生之间的秘密差不多都已经查明了。
“因为【间隙】里的你很脆弱,如果我在这里杀了你,我便能支配你的一切,你要把这里变成最坚固的堡垒,洛伦佐。”华生警醒着他。
“你还不能倒下,《剑鞘条约》仍在执行,黄金的时代尚未到来。”
《剑鞘条约》。
洛伦佐低吟着这个词汇。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知晓了一切,有时候又觉得华生还在对自己隐瞒着什么。
不过现在这些倒不重要了,恰好在此时,华生又继续说道。
“比起那些,你不好奇我在分别之后又去了哪里吗?”
“好奇,但是你会说吗?”洛伦佐反问道。
华生与自己相似,但又不同,她也拥有着名为加百列的权能,但她远比洛伦佐强大,在那圣临之夜里,她【升华】的远比洛伦佐完整,就此完全抛弃了懦弱的躯体,化身无形的意志。
她就是幽魂,游走在尘世间的幽魂。
这一次华生没有什么戏弄他的意思,而是正正经经地说了起来。
“离开之后,我一直在熟悉这份力量,我侵蚀了很多,占据了很多人的躯体,我窥探着他们脑海里最深处的秘密,他们在我的眼中毫无遮掩可言。”
华生伸出手,打量着自己那白皙纤细的手掌。
“我已经很久没有观察过自己了,准确说我已经不具体什么固定的形态可言,现在装出这副样子,也不过是我最熟悉而已。”
华生说着的同时,她的样貌在飞速变化着,数不清的脸庞重叠着,最后重新变成了华生原本的样子。
“这是种……很奇异的感觉,你有尝试用权能·加百列侵蚀别人吗?”
华生掐了掐自己的脸,虽然已经变成这副形态很久了,但作为人的那部分还是令她对于这一切感到不安与不解。
洛伦佐点点头,他回答。
“我刚刚侵蚀了一个人,入侵了他的【间隙】,击溃了他的意志,窥探着他所有的秘密。”
“感觉如何?”华生说。
“你指的是什么?”洛伦佐不清楚她到底在问些什么。
“就是……一些不适的感觉,觉得自己在变成另一种东西,另一种非人的东西。”
华生说着自己的苦恼与困惑。
“人类可是做不到入侵别人思想的,其实这么看来,我们两个都已经变成了某种非人的怪物。
这就像你昨天还是个人类,而你今天便变成了一只凶狠的野狼,你还以为自己是个人类,但你没有人类那灵活的四肢,有的只有尖锐凶狠的獠牙,你试着和人类沟通,但他们却听不懂你的嘶吼,并对此感到恐惧。”
华生说一半停顿了下来,她似乎是在思考这该怎么对洛伦佐解释。
“你已经变成了怪物,但却还保持着人类的思维,两者之间的矛盾困扰着你……”
“那你觉得你是人,还是一头怪物,华生?”
听了这些,洛伦佐的神情并没有太大的起伏。
“我希望我是一个人,但现有的一切都在时刻提醒着我自己,我已经被【升华】了,成为了某种更高的存在。”
华生的声音很平淡,她不再感到饥饿,也不会感到痛苦,她甚至不再拥有实体。
听着华生的倾诉,洛伦佐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他没有说出来,灰蓝的眼眸下,也带着些许的迷茫与纠葛,有时他也不清楚这一切的对错,就像迷途的羔羊。
“你遇到残渣了吗?”华生又问道。
“我一直在追查着关于【边界】的信息,但就像我们知晓的那样,信息被封锁了起来,进展很慢,非常慢,有些时候我需要使用一些手段才能触及我需要的信息。
我摧毁了很多人的【间隙】,支配着他们的躯体,窥探着秘密。”
华生的神情显得有些苦恼。
“这就是力量的代价,洛伦佐,残渣积累的越来越多,我能感觉到,它在一点点地影响着我。”
数不清破碎的灵魂,数不清的意志,它们交错在了一起,混杂在了一起。
“这种感觉就像要人格分裂一样。”
华生有些无奈,这就是力量的代价,就像秘血一样,过度依赖这禁忌之力,代价便是变成同样凶恶的妖魔。
“我还好,我积累的残渣还不多,但只要我继续这样追逐下去,它总会积累起来的。”
洛伦佐很清楚现有的情况,他继续说着。
“我也是,其实有时候我也会产生一种错觉,我变了……”
“变了?”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虽然认为我是人类,但人类始终是有着难以更改的劣性,我的意志或许强大,但也总会有松动的时刻。”
洛伦佐回忆着侵蚀他人时的感觉,那种支配一切的掌控力,仿佛自己就是行走的神明,世间的主人。
“我会觉得,我变得冷血残酷了起来,那种极致的冰冷。
我觉得我成为了牧羊人,眼前的人类只不过是我牧场里的羔羊,是可以被我随意支配的物品,我可以用其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有时我又会被人的那部分、羔羊的那部分束缚。
就像用人类的法律与道德去束缚一位神明……或者说怪物一样。”
力量令人醉心于其中,也令人感到恐惧。
“这是一次考验,华生,远超秘血的考验,我能在侵蚀里保持着自我,但我不确定我是否会沉迷于其中。”
洛伦佐想了想,又说道。
“我希望我能坚持住,我不希望别成那种糟糕的样子。”
寒风逐渐停了下来,眼前的冰原逐渐清晰了起来,充斥着孤寂与寒冷,如此空旷的世界之下,只有着长椅上的两人。
“那么……缄默者又是什么呢?”
华生突然问道。
“我追查了很久……实际上在此之前我便遭遇了缄默者。”
“在哪里?”洛伦佐听到这些焦急了起来。
以现有的情报来看,洛伦佐对于妖魔起源的追寻陷入了一个很有趣的境地。
他很清楚线索的所在,便是那些名为缄默者的诡异存在,还有着被它们守护的【边界】,可洛伦佐找不到它们……不,准确说是洛伦佐不敢去寻找,他很清楚只要自己越过【边界】,那些怪物变会出现。
然后呢?
自己能击败它们吗?之后还会发生些什么?另一次圣临之夜?
洛伦佐很强大,但有时他又觉得自己很弱小,他很清楚通往真理的大门就在眼前,可他不敢把一切赌于其上。
“这便是我想对你说的情报,即使你不呼唤我,我过一阵也会来联系你。”
华生说着回忆了之前的行动,她回到了故土,在那里见证了那无比诡异的一切。
“新教皇。
新教皇正被缄默者追猎着,当时我潜入了静滞圣殿,正巧便目睹了这一切,缄默者凭空出现试图杀死新教皇,但最后以失败告终,我刚开始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现在线索倒清晰了许多。”
华生说着看向了洛伦佐,目光凝重。
“新教皇知道什么,他越过了【边界】,更为诡异的是他还活着,在缄默者们一次又一次的袭击之下,存活了下来。”
“新教皇……他究竟是谁呢?”
提起新教皇,洛伦佐便不由地想起了死去的雪耳曼斯,他虔诚了一生,最后却愤怒地死去,他不断地诅咒着新教皇,将他视为异端恶魔。
“比起他是谁,另一个家伙的身份,反而更加有趣了起来。”
华生继续说道。
“说回之前的话题,劳伦斯是否真的死了。”
这个事件又与劳伦斯联系了起来,洛伦佐认真地听着华生的每一句话。
“不过,比起我用言语来解释这一切,倒不如让你亲眼看看吧,洛伦佐。”
华生突然伸出手,按住了洛伦佐的头颅。
“确实,我们在变,变成一种我们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怪物,但至少,至少我从心底,我还认为我是人类。”
洛伦佐没有反抗,任由华生靠近了自己,从那指间的缝隙里,洛伦佐能看到她那逐渐纷乱起来的色彩。
“愿我们都能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语止,整个【间隙】都停滞了下来,溅起的雪尘凝固在了空中,每一颗都映照夜空的星光,宛如凝结的宝石一般。
停滞终止,洛伦佐的【间隙】破碎了,一道巨大的裂隙贯穿了天地,将长椅上的二人吞没了下去。
视野内的画面在飞速变化,直到一切都化为了深邃的黑暗,而在黑暗的尽头是点点燃烧的微光,一个又一个的记忆碎片,是华生的记忆。
洛伦佐被扯进了华生的【间隙】之中,下一刻记忆的洪流将他淹没。
不再通过语言描述,洛伦佐就仿佛回到了那时一般,身临其境地感受着发生在静滞圣殿内的战斗。
还没来得及多做思考,洛伦佐便看到了,伴随着跳动的电弧、凭空而出的天使,还有在那天使之前,挥起剑刃的新教皇。
这是已经发生的过去了,洛伦佐感到了一种诡异的呼唤,他缓缓地扭过头,他的目光扫过了黑暗的角落,黑暗在缓缓地蠕动,洛伦佐看得出来,那便是当时的华生。
可这里不止有这些人,还有另一个家伙。
洛伦佐看到他了,那人身上带着污血,表情写满了惊慌。
不,这不是他。
洛伦佐明白了华生为什么要让他亲眼看看这些了,他能感受到此刻华生的情绪,还有这里发生的一切。
在眼前这具皮囊之下,藏着的是另一个灵魂。
另一个加百列的灵魂。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拥有权能·加百列的人都可以得到所谓的永生,那么他们都去了哪里?他们是否真的存在过呢?
他们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这里吗?
如果不会的话……
“……你没有死,对吗?”
洛伦佐伸出粗暴地撕开了眼前这慌张的脸庞,宛如粉碎面具一般,而在这血肉面具之后,是另一张布满鲜血的面具。
洛伦佐曾在男人的记忆里看到的面具,那被称作教长的存在。
“劳伦斯教长。”
……
侵蚀扩张带来的压力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漫长的某一刻它突然崩塌了,室内的紧张感也因此终于舒缓了起来。
伊芙长叹了口气,她不清楚洛伦佐究竟在做什么,但从他那副严肃的样子看来,这次洛伦佐没有在开玩笑。
红隼也终于微微放下了警惕,接连不断的事件令人头疼,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他不仅感到一阵疲惫与困意。
仔细地回想一下,这几天的生活变化的可真快,前几天他还和那个名为格洛瑞娅的女人钓鱼聊天,结果今天那个女人便满身是血的躺在自己身前,而她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格洛瑞娅只是她的伪装,她是艾琳·艾德勒。
红隼想不清楚她是敌人还是朋友,他又觉得前几天那美好的相遇像极了一个陷阱,一个美好的谎言。
一时间他有着被人戏弄的愤怒感。
可就在此时,痛苦的低吟响起,女人缓缓地坐了起来,她的动作有些迟缓,大概是伤痛的原因,她倒吸了口冷气。
红隼愣住了,但好在工作经验丰富,他瞬间便反应了过来,举起手枪指向女人,还没等他说话,女人倒是先开了口。
“月亮先生?”
艾琳问道。
话到了嘴边又憋了回去,红隼想不明白艾琳是怎么认出的自己,明明自己整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红隼想张嘴警告她,说什么她已经被控制住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之类的。
可艾琳还没能站起,便再次倒了下去,整个人翻滚了下去,头磕在了地上,声音清脆的不行。
红隼一怔,紧接着鬼哭狼嚎了起来。
“船医!”
第三十二章 艾琳·艾德勒
和煦的光未能从海平面的尽头升起,白潮号被暴风雨追上了,磅礴的大雨与雷霆,盘旋在这片海域之上。
明明已经是白天了,可天地间还是灰蒙蒙的一切,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旧敦灵一般。
不过船上的人并不惊慌,舞厅内演奏着曲目,人们举着酒杯在餐厅间穿行,庆祝着新的一天,仿佛无论外界如何变化,也无法阻止船内的狂欢。
洛伦佐不知何时已经清醒了过来,他从华生的【间隙】中离开,再度回到了这里,这白潮号上。
目光透过窗户,望向那在大雨下、逐渐沸腾的海洋。
“你现在在哪里?华生。”洛伦佐问。
“我就在这。”
声音从耳边响起,无形的存在如同幽魂般漂浮在洛伦佐的身边,洛伦佐看不到她,但他却能真实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你清楚接下来要怎么做了吗?”
华生走到了洛伦佐的身后,洛伦佐能感受到一双冰冷的手掌正在抚摸自己的脸颊。
“说到底,劳伦斯是否真的死去并不重要,死去了一个劳伦斯,总会有第二个劳伦斯出现。”
洛伦佐回忆着那张漆黑的面具,深邃的黑暗里有灼目的光在沸腾。
“我要摧毁的是所有妄图滥用秘血的家伙,甚至说摧毁秘血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踪迹,将人类与黑暗彻底隔绝开来。”
洛伦佐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没有人能告诉他这一切,他只能自己去尝试,然后自己去承担这一切的恶果。
人类接触黑暗,从而被邪异的妖魔发现,如果说洛伦佐能铸就一道隔绝一切的城墙,是否能就此保护所有人呢?
他就像牧羊人,建立牢固的围栏,将羔羊们保护在其中,避免被豺狼们吞食。
“华生,你在哪?”
洛伦佐又问道。
“我就在这。”
华生再次重复着,她此刻是虚无的存在,没有实体,故此洛伦佐只能感受到她,视觉却看不见,她以为洛伦佐是在找自己,可洛伦佐却摇了摇头。
“现在被你支配的实体,在哪里。”
华生沉默了下来。
虚无的实体需要一个载体,洛伦佐的【间隙】里有着华生留下的信标,故此她能跨越漫长的距离来到洛伦佐的身边,可她终要回去的。
“你沉默了,不想告诉我吗?还是说你在做一些糟糕的事,一些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洛伦佐继续追问着。
没有声音回答,如果不是洛伦佐还能感受到华生的存在,不然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就像精神病的人自言自语。
实际上也差不多。
“我在做出一个新的尝试,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华生终于开口了。
“一次极为冒险的试探吗?”
洛伦佐问,他很清楚,华生的情境远比自己危险,她比自己还要深入黑暗,去触及那【边界】。
“是的,正教的目的你也清楚了,如果他们真的成功……”
“我不会让他们成功的。”
洛伦佐否定道。
声音有些犹豫,华生继续说道。
“我们要做好最糟的打算,洛伦佐,你也很清楚的是吧,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恶与善,只是一片浑浊的灰色,”华生说,“说到底,我们都是恶人,无可救药的恶人。”
“所以你现在是在做所谓的后备计划吗?”洛伦佐问。
这一次没有人回答他,窗户不知道被谁打开了,冷冽的风携带雨水涌进了室内,窗帘剧烈地摆动了起来。
华生离开了。
在那遥远的土地之上,男人缓缓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他看起来是一位旅人,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揉了揉头,试着舒缓痛感,长距离的【间隙】穿梭,多少会带来些许的负担。
有虔诚的声音在祷告着,是信徒们,他们一重接着一重,汇聚成神圣的浪潮,街头的角落里布满红烛,温和的光映照着神像。
华生熟悉眼前的景色,隔了这么久再次回到这里,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也曾经在这样的街头里回荡,和朋友们讨论着一些不值一提的事,那时的时光还很美好,一切都是温暖的颜色……
不过现在还不是怀念的时候,她控制着男人的躯体,抬起了头,看向了那重重建筑之后模糊的虚影。
那是一座宏伟的教堂,宛如山峦一般。
轰鸣的钟声响起,华生朝着圣纳洛大教堂走去,她有很多事想亲自问一问那位新教皇。
就比如他为什么会被缄默者盯上,他真的越过了【边界】吗?
还有……面具之下的他,究竟是谁?
……
洛伦佐推开了房门,在出门前,他用力地揉了揉脸,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别那么压抑。
说到底这些事情其他人还不清楚,洛伦佐没必要给他们施加那么多的压力。
走进客厅,洛伦佐的脚步停住了。
只见艾琳正坐在沙发上,她清醒了过来,不过头上倒多了一圈的绷带,洛伦佐记得他离开时,她的头上还没有伤。
“严刑拷打?”
洛伦佐狐疑地问道。
“怎么可能啊!她自己摔的啊!”
一旁的红隼大声解释着。
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已经不知道解释多少次了,在几个小时前,艾琳苏醒,然后又摔倒了下去,紧接着红隼喊船医。
在这之后一旁的伊芙赶了过来。
“你揍的?”伊芙问。
在伊芙的眼里,红隼很有嫌疑,毕竟在某种程度上来讲,红隼也算是被人玩弄了感情,做出什么奇怪的事,伊芙也不意外。
红隼解释说她是自己摔的,可伊芙看着昏迷的艾琳,怎么也不觉得红隼讲了真话。
然后,海博德从走廊巡逻回来后红隼又解释了一遍。
船医来了之后,红隼又解释了一遍。
接着是现在。
其实红隼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执着于解释这些,大概是他不希望被别人认做是奇怪的家伙?可自从加入净除机关起,对于这样异样的目光,他早就不在乎了。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又不知所措了起来。
“是我自己摔的,别再戏弄月亮先生了。”
艾琳缓缓说道,她的声音有些虚弱,但还是面带笑意。
洛伦佐看向她,这个女人的状态还是有些糟糕,但至少她还活着。即便她已经如此虚弱了,海博德还是把她的手脚捆了起来。
“月亮先生?”
洛伦佐又问,对于这个名字,他更加疑惑了。
“穆恩·纳雷多。”
红隼快步走了过来,一脸不满的样子,他伸出了手,和洛伦佐握在了一起,一副认识新朋友的样子。
“我记得我对你提过我名字。”对于洛伦佐忘记自己名字这件事,红隼一脸的不爽。
听到红隼这么说,洛伦佐突然想了起来。
他第一次与红隼相遇,便是在那列充满妖魔的火车上。
“哦哦哦!”
洛伦佐发出了公鸡叫,试着缓解忘记队友名字的尴尬。
“你哦个头啊!”红隼嗷嗷叫。
“我很少提起这个名字,因为我小时候会有一群混蛋拿这个取笑我。”红隼说。
“这有什么好取笑的。”
艾琳问,谁也不清楚这个女人有着什么样的魔力,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混进了气氛之中。
“他们总会说,月亮!月亮!用那种滑稽的声音……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反正自从我揍过他们后,就没人提这些了。”
红隼继续说,接着他就像后知后觉一样,对着艾琳叫了起来。
“等等,你是怎么回事啊!”
“我?”
艾琳两只手被绑在了一起,她试着指自己,但动弹不得。
“对啊!你是俘虏啊!不好好说话会直接被从窗户丢进海里的啊!”红隼指了指敞开的窗户,对于艾琳这么从容的态度他很不爽,“你这搞的好像是自己人一样的啊!麻烦你端正态度好吗!”
也不管红隼叫唤的这些,艾琳哈哈地笑了起来。
“唉,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啊,这算是缘分吗?月亮?”
艾琳看着红隼的眼睛,刻意地强调了“月亮”。
在那个舒适的午后里,红隼很喜欢艾琳这么叫他,一直红隼红隼地叫着,很多时候他都忘记了自己是谁,被人呼唤为月亮时,他反而有一种格外的心安。
可现在不同了,她是艾琳,不是格洛瑞娅,她是个满脑子坏水的坏家伙。
听到艾琳那样强调称呼自己,红隼有着一种被人戏耍的感觉,回想起那次午后,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丑。
想必那时艾琳也是在忍着笑意在套路自己吧,什么见鬼的钓鱼,什么骑士小说,什么该死的共鸣,都是眼前这个女人的伪装。
海博德说过的,这是个很擅长迷惑男人的家伙,她早就事先了解了自己的喜好,事先做足了准备……自己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真的遇到了什么所谓的知音,还像个傻子一样抱着那条鱼回去了。
一瞬间红隼便有种无名的怒火升起,他向来不是一个易怒的家伙,可现在脑子里却在想些极为残暴的事。
可还不等他发作,洛伦佐拦住了他,接着走了过去,坐在了艾琳的对面。
“艾琳·艾德勒。”
洛伦佐看着眼前这个虚弱的女人,念出了她的名字。
“洛伦佐·霍尔莫斯。”
艾琳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微笑地回答道。
此时室内的所有人都感到了气氛的变化,如果刚刚还是嬉笑的话,现在便是步入了正题,每个人都严肃了起来。
海博德站在一边冷冷地注视着,红隼则抓紧了抱枕,这感觉糟糕极了,他刚刚燃起的怒火被洛伦佐按了回去,发作不能。
伊芙保持着沉默,这算是她第一次亲身经历艰难的工作,她所看到的、感觉到的,都是实习的一部分。
至于快被人们遗忘掉的那位,赫尔克里望着天花板,感受着自己渐渐翻腾起来的胃流下了凄凉的泪水。
……
“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
其他人可能无法察觉,但凭借着猎魔人那被强化后的感官,洛伦佐能很清晰嗅到那清香。
“温彻斯特事务所,我曾试着委托你工作,但拒绝了,”艾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还看了看四周,又说道,“不过现在和我想委托你的,也没差多少。”
“你当时想委托我什么?”
洛伦佐问,这几次接连的相遇绝对不是什么巧合,他想知道为什么。
“我想委托你营救我一个朋友,伊瓦尔。”
艾琳说。
气氛一下子沉默了起来,可以说事件的起因便是因为伊瓦尔,而造就现在这个局面的就是眼前的艾琳,可现在她又说要救伊瓦尔。
“你这个家伙,你不配提这个名字!”
海博德罕见地展现了他的怒火,怒斥着艾琳。
艾琳这时才注意到了海博德的存在,他一直站在艾琳的身后,对于被困住的艾琳而言,那是她视野的盲区。
“海博德?”
艾琳听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她的表情一瞬间微微变化了些许,而这被洛伦佐精准地观察到了。
洛伦佐还记得夜里见到艾琳时的情景,明明已经处于濒死了,她仍保持着从容不迫的感觉,仿佛就算死神亲临,她也会请求死神给她点时间,让她补下妆。
可在听到海博德声音的那一刻,艾琳那从容的样子崩塌了,她罕见地出现了些许的慌张,甚至说是惊恐。
这样的表情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如果不是洛伦佐一直盯着她,他几乎不会察觉到这些。
“好久不见啊。”
艾琳说着,她变回了之前的样子。
“麻烦先给我点时间,海博德。”
洛伦佐看向艾琳身后的海博德,海博德也是如此,这个维京人一路上都未曾表现出愤怒,可刚刚他就像只暴怒的巨熊。
看起来两人的关系不止是表面的这些,洛伦佐很好奇海博德还有什么在瞒着自己。
“营救伊瓦尔?”
洛伦佐又重复了一遍艾琳的话,他看起来有些困惑。
“那么先不提这些,你究竟是怎么找到的我呢?艾琳。”
洛伦佐对于这个女人的疑问真是太多太多了。
“你比北德罗还有净除机关都要快,抢在所有人之前便找上了我,希望我能帮助你,而当时我猜你已经开始被铁律局追杀,只凭你一个人的能力,你是怎么得到我的情报呢?”
对于洛伦佐的疑问,艾琳早有预料,她笑了起来。
“为了感谢你救了我的命,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不过在此之前,能先帮我松开吗?”她举起手,“被捆着的感觉很不舒服……”
话音未落,冰冷的剑光划过,就像有寒风掠过自己的双手一般,束缚的绳索断裂,突然的释放令艾琳不禁将手垂落了下来。
在她的对面,洛伦佐将折刀轻轻地放在一边,他拥有着绝对的武力,也拥有着绝对的权力。
“继续。”洛伦佐说。
第三十三章 倒霉
“究竟该从何说起呢?”
艾琳自言自语,她看起来有些困惑,身上的伤势还在隐隐作痛,令她的思维有些停滞。
“我是艾琳·艾德勒,原隶属于铁律局,负责对外的间谍行动。”
艾琳重新作出了自我介绍,她说着的同时,还在注意着周围人的神情,尤其是海博德的。
“你们得到的情报,和我想说的也差不多,对吧,我刻意接近伊瓦尔,俘获了他,然后令他被铁律局捕获。”
她说的轻描淡写,这副态度令海博德倍感愤怒。
“那么你为什么来找我?”洛伦佐问,“你不应该躲的远远的吗?为什么还会被铁律局追杀。”
“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霍尔莫斯先生,整个行动的细节,还有一些更深入的秘密,我知道了太多的东西。”
艾琳的目光黯淡了起来。
“行动成功之后,我返回了高卢纳洛,在重新与本部的接触中,我感到了不安……本部变了,在我执行任务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居然扶持起了一个名为正教的新宗教,我对其展开了调查,发现了其中的内幕。
宗教只是个幌子,他们似乎在秘密地组织一个军队。”
“唱诗班。”洛伦佐说。
“你知道这些?”艾琳有些意外地看着洛伦佐。
“我也是刚刚知道而已,所以呢?你触犯了条例,被追杀?”洛伦佐问。
“差不多就是这样,所以有时候好奇真的会害死人。”
艾琳无奈地耸肩,动作拉扯到了伤口,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洛伦佐没有继续说什么,他不相信艾琳,至少不会完全相信她的话,同时洛伦佐开始逐渐理解海博德所说的魔力了。
虽然见面的时间并不长,但洛伦佐已经感受到了艾琳的诡异,明明局势这么糟糕了,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所有的事物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你对于唱诗班都知道些什么?”洛伦佐追问。
艾琳表情变了,她的身子超前探,仔细地端详着洛伦佐的脸,直到能从那灰蓝的眼眸之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的样子就像在逗弄一只小狗,她说。
“哦,你也很想了解那些东西,果然你与他们有联系。”
“什么意思?”
“你不是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是一份名单,其实也算不上名单,上面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艾琳把身子缩了回去。
“我是个间谍、特工、杀手,我擅长很多普通人不擅长的事,我对于铁律局的变化感到恐惧,这是一个很强大的秘密组织,可我总隐隐觉得,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它已经被另一个人掌控了……另一个我无法形容的存在。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便深入调查了,我查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也是这些有趣的东西令我步入了死地,但就在这绝望之时,转机来了。”
艾琳微笑着注视洛伦佐。
“那是个假想敌作战计划,针对一个叫做洛伦佐·霍尔莫斯的家伙,上面有他的地址,还有他的一些工作经历,对于铁律局……不,准确说是对于唱诗班而言,他有着一种奇怪的威胁性,甚至高于那个所谓的净除机关。
不同的作战方案一一罗列了出来,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唱诗班如此认真对待,我也很高兴,从这一点看来,你是唱诗班的敌人。”
“所以你来找到了我?试图让我去对抗唱诗班。”洛伦佐问。
“我知道,你不会信任我的,甚至说还想杀了我。”艾琳的目光在海博德与他之间回荡,“但至少我们现在有着同样的利益,我算是铁律局的资深人员,有我的帮助,无论你们想在高卢纳洛做什么,都会便捷很多。”
她伸出手,指了指洛伦佐。
“你想杀光唱诗班的家伙,对吧,我装死时都看到了,你对于那些怪物抱有极致的愤怒。”
她又指向了海博德。
“你想营救伊瓦尔,这一点我会帮你的,毕竟是我把他亲手送进去的。”
“艾琳!”
海博德愤怒地低吼,他实在无法忍受艾琳的挑衅,一拳打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她身边。
“看起来你也默认了我的价值是吗?”
艾琳倒没有恐惧,反而笑着问海博德。
“艾琳,你说的这些,还不足以让你活下去。”
洛伦佐再度说道,艾琳给予的信息确实补充了洛伦佐一部分信息的缺失,就比如铁律局似乎被另一个人掌管这些,但这些情报却不怎么珍贵。
华生警告过自己,但洛伦佐很清楚,如果需要的话,他会再次使用权能·加百列,去取得自己想要的情报……甚至说他可以直接入侵艾琳的【间隙】,撕开她的所有伪装。
“我知道,同样,这些也不足以让铁律局那么下狠心地追杀我,不是吗?”
艾琳简直就是有备而来,她就好像料想到了事件所有可能发展的方向。
“去我的房间看看,在床底下,一个黑色的小包里,里面会有你们想要的,也会有能证明我价值的东西。”
洛伦佐目光凝重了起来,是的,这些还不足以让艾琳被追杀,说到底她也是铁律局的一员,只要她继续效忠下去,迟早也会接触到那深邃的黑暗。
“红隼,你去。”洛伦佐说道。
“我?”红隼疑惑了一下,但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按照艾琳说的离开了。
“我以为你会自己去的……嗯,你也不相信其他人是吗?”
艾琳低语着,她很聪明,一瞬间便搞懂了这个团队的组成。
海博德不受洛伦佐的信任,能让洛伦佐的放心的只有红隼还有那站在一边的女孩,但很显然,那个女孩是个新手,这种事还不能放心地交给她。
“有兴趣听听海博德的故事吗?”艾琳试着说道。
可这一次,还没等海博德发作,洛伦佐便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身前。
“其实你也很好奇的吧,艾琳,我为什么会被唱诗班视作大敌。”
洛伦佐盯着她,在与华生谈话后,他也开始逐渐地感受到了,那种超越常人的扭曲感,自己在隐约地变化着。
“什么……”
艾琳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洛伦佐一把按住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紧接着在那灰蓝的眼眸里有炽白的烈阳升起。
在那光芒的映照下,艾琳的脸色惨白,好在这种情景没有持续太久,洛伦佐很清楚自己不能滥用这禁忌的力量,但他需要一个保险。
“你见过与我相同的人吗?”洛伦佐问。
艾琳这一次不再像之前那样,她僵着脸,缓缓说道。
“他被称作教长。”
……
按照艾琳给的信息,不久后红隼找到了艾琳的房间。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房间,和洛伦佐等人的公款旅游来比,这里简直寒酸的不行,大概艾琳也是穷途末路了吧,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上了船。
房间内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有一个打开的行李箱放在地上,红隼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里面堆满了女士内衣,还有一些裙子,从箱子上挂着的铭牌来看,这东西不是艾琳的。
红隼已经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了,艾琳在人群中找着和自己身材相似的女人,通过某种巧合,又或者是武力抢夺了她的身份,从而登上了白潮号。
继续翻找着,红隼掀开了床板从其下找到了艾琳所说的东西,一个黑色的小包。
其中放了一些艾琳自己的证件,名字各式各样,谁也不清楚这个女人究竟有着多少个身份,还有一把手枪和几枚子弹。
红隼摸到了什么,一个奇怪的凸起,看起来这个黑色的小包里还有着夹层,将其撕开,红隼找到了艾琳藏起来的东西。
一瞬间红隼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他的目光被那个东西牢牢地吸引住了,好在他身为上位骑士的他,对于侵蚀还是有着一定抗性的,不然红隼不知道自己在这诱惑面前会做出什么事。
那是一支药剂,里面漂浮着赤红的液体,晶莹剔透,如同红宝石一般。
秘血。
“所以艾琳把东西藏在了这里吗?”
声音从门外响起,红隼的动作完全僵住了,这是陌生的声音。
红隼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洛伦佐昨夜杀死的敌人可能只是敌人的一部分,虽然有北德罗的掩饰,但这瞒不过敌人,他们一直在观察着自己。
这一切几乎是在同时发生,红隼多少也算是身经百战,战斗的直觉远超常人,他把药剂牢牢地攥紧,同时一只手捡起了小包中的手枪。
枪声响起的那一刻红隼朝着另一侧的掩体翻滚,他还记得这个房间的布局,敌人正在自己的背后。
距离过短,红隼也不像猎魔人那样强大,他被枪击是注定的,他只能想办法不受到致命伤,保存更多的战斗力。
敌人连开了数枪,子弹在这狭窄的房间内穿行,红隼感到自己的四肢传来轻微的痛楚,子弹擦着身体而过,留下了一道又一道剧痛的划伤,紧接着更为剧烈的疼痛从肩膀处传来,子弹打穿了木板命中了红隼。
“不是很糟,不是很糟。”
红隼低声嘟囔着,他的左肩中弹,虽然动起来很痛,但至少他还剩下一只手臂。
他压低了自己的呼吸声,红隼不清楚门外有多少个敌人,也不清楚他有着何种力量。
真是倒霉,突然就这么遭遇到了敌人,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不过想想也是,这就生活,生活不讲逻辑。
洛伦佐可能没办法来救自己了,毕竟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而他还要留在那里看管着艾琳,红隼很清楚,洛伦佐不信任艾琳,而且就连自己这个迟钝的家伙也看出了海博德与艾琳之前还在隐瞒着什么,把他们两个单独留在那里,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幸运的红隼不会就交代在了这里吧。”
红隼似乎是在为自己打气一般,大吼的同时转身冲出掩体开火。
所谓的掩体也不过是个衣柜而已,红隼冲出来的同时还用身体撞倒了它,企图用这个东西帮自己挡几枚子弹,甚至说削弱一下子弹的威力就可以。
右手持枪开火,忍着痛苦他用令一只手甩出了折刀。
也是在这时,红隼终于看清了来者,是个样貌普通的男人,他穿着服务生的衣物,看起来他之前就隐藏在一边观察着自己了。
这是个陷阱……不,这是个针对艾琳的陷阱,只不过那个该死的女人把麻烦拖到了我们的身上。
不过这个女人又何德何能呢?值得这么被追杀。
恍惚间眼前闪过了赤红的鲜血。
是秘血,艾琳带走的这支秘血,他们在找这个东西。
这才是艾琳的底牌,她可以凭借这鲜血的力量,轻而易举地从别的势力中得到庇护。
没有人会放弃这样强大的力量。
子弹相互交叉,男人的子弹打空了,红隼的子弹则成功地命中了男人的手臂,可那个家伙面无表情,就仿佛感受不到痛楚一般,宛如沉默的石像。
“妈的,又一个怪物。”
想都不用想,眼前这个家伙一定也是出自于那个诡异的唱诗班,体内流有狂暴的秘血,他或许没有洛伦佐那样强大,但只要比红隼强大就可以了。
距离缩的已经足够短了,红隼直接放弃了枪击挥起了折刀。
凄厉的刀光闪动,男人也拔出了腰间的短刀与红隼交战。
红隼艰难地招架着,他还不想就这么倒霉地死去,他得找到生机所在,可男人不给他任何机会,无论红隼怎样进攻,他都牢牢地把守在房门前,不给红隼逃掉的机会。
他也清楚这些,只要红隼逃了出去,甚至说只要他能让洛伦佐注意到这些,面对那个可怕的梦魇,男人必死无疑。
金属再一次地撞击,红隼被步步逼退,靠近了阳台的边缘,在这下方不是什么露台,而是一片咆哮的大海。
该死的艾琳!
红隼在心里怒骂着,如果这个女人多加点钱,换个好点的房间,他说不定能直接顺着露台跑出去。
短刀再一次地砍下,男人打的很稳,他只要继续稳下去,红隼必定支撑不住。
又一次的猛击,自上而下,这没什么技巧可言,只是纯粹的蛮力而已。
红隼的折刀摇摇欲坠,似乎只要再有一下红隼就会被他打败,男人冷漠的神情终于溅起了些许的欣喜,也是在这时一直弱于下风的红隼突然变了。
这个一脸倒霉蛋样的家伙突然凶狠了起来,折刀暴怒地抬起穿插进了男人的攻势之中,他的节奏被打乱了,紧接着锋利的折刀贯穿了他的手臂、挑开,鲜血飞溅。
第三十四章 现实与逻辑
红隼很向往书中的世界,去亲身体会那些美好的故事,可他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书中的故事只是个避难所,让他短暂地逃离现实,他不能永远都躲在其中,人总要去面对这些东西的。
红隼很讨厌现实,他讨厌现实的一切,因为这东西可不讲什么逻辑,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有糟糕的惊喜发生,就比如他最近遭遇的这些事。
想到这里,红隼的内心就是一阵抽痛,这已经不是什么逻辑不逻辑了,如果自己是一个故事里的角色,他觉得那个作者一定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没完没了地耍着自己。
以为是公款旅游,结果突然变成了要命的工作,一不小心可能会把命搭进去,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契合的异性,可她看起来是故意接近自己,再说到现在,自己只不过是来拿一下东西,然后便遇到了敌人,被逼到生死的边缘。
想一想真是太惨了。
红隼也在想,既然生活这么没有逻辑,那会不会下一秒就会有个猛男天降救自己一命?
红隼不清楚,因为猛烈的剧痛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整个人向后仰去,撞翻了木柜,好在他没有摔倒,拄着折刀迅速地稳定住了身形。
这是个对红隼十分不利的开局,敌人率先占据了有利的地形,还开枪伤到了自己,并且敌人自身也远比自己强大。
红隼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一脸不爽地看着自己身前的敌人。
“你在等他们来救你吗?这个位置很偏,枪声会被海风声与机器的轰鸣盖住。”
男人松了松衣领,他们双方在刚刚都打空了子弹,这种近距离下没时间给他们换弹。
“艾琳很聪明,她挑了这个偏僻的房间,哪怕她在这里杀人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可相应的,她死在了这里也不会有人注意。”
该死的艾琳。
听到这里,红隼在心中再次暗骂道。
“人不能太期待他人,更不要说期待一个疯子了。”
红隼揉了揉下巴,刚刚这里挨了一拳,为此他的牙齿咬到了舌头,说话的声音有些怪,“你和那几个死掉的家伙不同……哦,原来他们是你的‘螳螂’,你才是真正的‘黄雀’。”
这短时间的战斗里,红隼也通过男人的话语,勉强猜到了这些。
“差不多,如果他们能解决艾琳,我就不会出现了,可遗憾他们失败了。”男人回答。
“后备计划?”红隼问。
“算不上,准确说是监管者,我们总不能放任那样的怪物脱离视线。”
很奇怪,眼前的男人也在在意秘血的威胁,他一直在暗处监管着那些家伙,以防他们被秘血的力量彻底吞噬。
“这是一次实验?”
红隼接着男人的话说道。
“嗯。”
男人沉默地点头,红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这可不妙,这么来看,眼前这个男人比起之前被洛伦佐杀掉的家伙,无疑强大几分,毕竟他是监管者,而那些家伙是被监管的。
“你能抵御秘血的诱惑?”
红隼继续说着废话,他需要争取时间恢复体力。
“一定程度上可以。”男人回答。
手掌逐渐用力,一点点地握紧折刀,红隼回想着之前洛伦佐所说的那些情报。
军队。
一支秘血的军队。
无论怎样劣化秘血,在大批量的使用下,总会出现不稳定的个体。
“哦……所以你是在担忧这些吗?”
红隼继续说着,可这一次在说着的同时他再度进攻,折刀猛地弹起,谁也想不到这个弱势的家伙在此时还敢反击。
男人虽然手臂被切伤,但他体内仍有着一部分的秘血,这是纯粹的力量,远超红隼。
短刀轻而易举地拦截住了折刀,这样的情景在之前的搏斗中已经重复很多次了,男人不明白红隼为什么不愿放弃。
巨力挥舞下,红隼再一次地被击倒,这一次他可能站不起来了,倒在乱七八糟的杂物间,望着天花板大口地喘息着,他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痛,可能是某个断裂的木刺刺入了身体。
“你敢杀我吗?”
红隼慢悠悠地坐了起来,他的脸上带着狡诈的微笑,就和他猜想的一样,男人还是守在门口,不敢贸然进攻。
他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完全有能力杀死红隼,可他没有这样做。
“你在担心这个?”
红隼将那支药剂从口袋里取了出来,里面正翻滚着赤红的鲜血。
通过之前的试探,这才是男人迟迟没有杀死红隼的原因。
“我以为这秘血会有什么秘密,值得你们这么追逐,可仔细想想又不太对,艾琳那个家伙再怎么狡猾也不可能把某个关键的东西偷出来。不然作为我们的敌人,你们也就显得太蠢了……你们不会那么蠢。
你在害怕,害怕把我逼急了使用秘血,对吗?”
男人这一次沉默了下来,可能没想到红隼的反应如此之快,这么迅速地猜到了一切。
“我并不蠢,说到底我反而才智非凡,要知道我们上位骑士本质上也只是个**凡胎,撑死也就对侵蚀多少有些抗性而已。”
红隼再次站了起来,他没有使用秘血,而是将它重新塞进了口袋里。
“所以,我依旧是个凡人,而凡人对抗那些比自己强的家伙,就要多动脑子啊……”
折刀再度抬起,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再度撞击在了一起。
钢铁的轰鸣声中,红隼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双手的存在了,男人的力量实在是过于强大,接连的碰撞下他的手臂完全被震麻了,红隼能做的只有用力,不断地用力,死死地抓紧着手中的钢铁。
火花飞溅之中,男人的面目带着些许的暴怒,他也在克制着自己,努力不令秘血占据意识的上风。
真是绝望,红隼就像被关在牢笼里的野兽,用力地挣扎着,试着杀出去。
可遗憾的是他做不到,又一次的重击,能明显地感受到男人力量的增加,折刀的中段明显地有了弯曲,虎口处溢出鲜血。
红隼摇摇晃晃地后退,他感觉自己就是在面对一个弱化版的洛伦佐,他开始理解敌人在死前的绝望了,面对怀有秘血的家伙,凡人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想要杀死一个怪物,就要变成另一个怪物。
“一到这个时候,现实反而却讲起了逻辑。”
红隼暗骂着。
是啊,男人远比红隼强大,他死定了。
还有很多烂话想说,可红隼没有力气了,他胸口疼的不行,低下头,扯开衣襟,胸口已经被打紫了。
目光再度回到男人的身上,这个家伙很稳,他在一点点地击溃红隼。
想到这里,红隼便觉得一阵失误,他应该在意识到差距的那一刻便注射秘血,现在再注射的话,以男人的速度和自己的状态,红隼没有把握能活到秘血发作的时候。
对,这也是这个男人想做的,为了防止红隼使用秘血,他一直在缓缓地逼迫着红隼。
“这也太荒唐了吧,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红隼又怒骂了起来,和男人相比他的心态糟糕极了。
“怎么可能啊!”
红隼叫骂着,直接伸向了口袋,当一个人被逼到死地的时候,可是能做出很多疯狂的事。
也是在这时,一直稳扎稳打的男人一反常态,他放弃了求稳,直接朝着红隼挥起了短刀,他不能让红隼注射秘血。
在这个瞬间一切都慢了下来,红隼一只手架起折刀,试着抵挡男人的短刀,为自己的注射争取时间,另一只手则伸向了口袋。
男人则高高跃起,双手握紧了短刀,这一击能直接劈开折刀,砍下红隼的头。
两人无比的靠近,也是在这时红隼那一脸倒霉的神情突然变了,他就好像奸计得逞了一般,一脸的狂笑,只不过他被揍的很惨,即使是笑起来看着也很糟糕。
感谢在下城区的摸爬滚打的糟糕经历,红隼实际上可远没有他的同事们那样“正直”。
这时男人才注意到了红隼的手,他没有伸进口袋里,而是伸向了衣服下,那里闪耀起了钢铁的冰冷。
金属的震鸣声响起,红隼抽出了另一把折刀,金属一节节地弹出,反手挥向了男人的头颅。
“你还是不够稳啊!”
红隼大声地喊着。
男人太稳了,就像一面绝望的城墙,压得红隼喘不过来气,他唯一的生机便是让男人自己漏出破绽。
大概是和什么人混久了,自己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红隼没想到自己骗起人来也这么厉害。
男人也没想到红隼这么会隐忍,直到这个时候才拔出第二把折刀。
灿烂的火花之下,架起的折刀瞬间断裂,在之前的战斗中它早就已经摇摇欲坠了,这一次直接破碎开,红隼顺势直接倾斜断刀,尽可能地规避伤害。
短刀的重压下,红隼直接半跪在了地面上,男人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可鲜血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在这交错的瞬间,另一把折刀命中了男人,它直直地刺进男人的脖颈,贯穿了血肉,可好在男人在最后的时刻也偏开了头颅,它没能完全斩断男人的脖子。
伴随着男人剧烈的呼吸,鲜血从恐怖的伤口之中涌出,他还活着,他还能继续战斗,他因被红隼戏耍而愤怒,他要将红隼撕的粉碎,他……他死了。
红隼根本没有给他继续反击的机会,他单只手的力气无法斩断男人的脖子,那么就用全身的力量,他再度站了起来,用力地转身,硬生生地将伤口扩大。
沉重的心跳声响起,不安的感觉从男人的身上释放,是秘血。
“给我老老实实地死!”
红隼再次骂道,骂人的同时他突然又松开了折刀,男人的短刀失去了着力点,直接砸了下去。
脱力的瞬间,他就像一只灵敏的游蛇,抓紧刺入男人身体里的折刀,一个翻身转到了男人的身上,将断掉的折刀从背后刺入他的心脏。
两只手分别握紧了折刀的刀柄,用力地转动。
男人惨叫了起来,可他越是嚎叫,越是有更多的鲜血从伤口之中涌出,他就像野兽一般来回撞动着,试着把红隼从身上扯下来,可红隼就像感觉不到痛苦一般,死死地挂在他的身上,将伤口扩大。
最后男人无力地倒了下去。
他死了,彻底地死去了。
秘血确实强大,可跟洛伦佐混了这么久,耳濡目染之下,红隼也学会了砍头穿心。
论实力,红隼肯定是打不过男人,但红隼有着远比他丰富的战斗经验,从他加入净除机关起,他就在生死之间徘徊了不知道多少次,虽然大家老用幸运调侃他,可谁都清楚,能从那种地狱般的情景里走回来,依靠的可不是什么运气。
是心,无所畏惧的心,即使面对的死神,也敢于试着赢下赌约的心。
这一次红隼赢了,就像以前一样,他又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红隼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虽然血淋淋的,但看起来要立整了不少。
他把口袋里的秘血翻了出来,瞧了一眼,然后又放了回去。
秘血?
这种东西还是算了吧,红隼不需要着东西来拯救自己……至少暂时不需要。
他溜溜达达地走出了房间,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渐渐地客人们多了起来,大家纷纷侧目,红隼倒也不在意,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想着想着还笑了起来。
伸出手随意地拦下了一名服务员,从他手中抢了一瓶酒过来,红隼一边走一边咬开了瓶盖,用力地灌了一口,剩下的则全被洒在了伤口之上,洗去污血。
他的样子潇洒极了,最后站在了房门前,刚杀完人,红隼感觉自己怒气都发泄光了,心情美好的不行。
他推开门,在洛伦佐等人一脸诧异的目光下缓缓说起了烂话。
“你们猜我刚刚经历了什么?”
衣服上还在滴鲜血与酒精的混合物,它们落在地板上,发出奇怪的味道。
“进屠宰厂杀了一头牛?”
艾琳看了看他那狼狈的样子,回答。
“你猜对了!”
红隼打了个响指,紧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头倒了下去,迎面摔在了那些恶心的混合物中。
第三十五章 船医
“麻烦你忍一下。”
“好的医生,我跟你讲洛伦佐,那个家伙真的很生猛!我开枪打他,他都不皱眉……医生,轻一点,轻一点!”
“我已经很轻了……请不要乱动。”
“出血了!啊啊啊啊!”
房间内鬼哭狼嚎的声音响起。
“出血量超大的啊!”
红隼半躺在床上,一边惨叫着描述令人发抖的战斗,一边拿起酒瓶给自己解压。
“伤势还不算重,仅仅是枪击与刀伤而已。”
船医看样子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不讲究,取出了那带血的子弹直接丢进了垃圾桶里,又从包里给红隼找了几片止痛药。
“什么叫‘仅仅’啊!”
听着船医的描述,红隼不爽极了,这感觉就像有人对你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只是断掉个胳膊而已啦”。
怎么想都不太对啊!
“你看,你精神的很,这是好事,”船医看了眼红隼,“我从医这么多年,你算是唯一一个挨了枪子还满嘴烂话的家伙。”
“那正常人是什么反应?”
“祈祷,哭嚎,把我当做神父忏悔一些令人作呕的罪行,诸如此类的,不得不说你这个家伙还真的乐观。”
船医也说不上来是欣赏红隼,还是别的,总之像这样的怪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听起来你从医经验很丰富啊……”
“我曾经是个黑市医生,在臭水沟里医治那些肮脏的帮派成员,”船医说着勒紧了绷带,“别露出那个表情,我是个穷小子,会点医术,但在英尔维格行医是需要靠执照的,而且钱的挣的也不多。”
“那怎么当上了船医?”
一直沉默在一旁的洛伦佐问道。
“还能怎么样,人总不能一辈子打打杀杀,年轻时我能在手术台下藏着刀和枪,如果这个混蛋不给钱的话,我就帮他把伤口复原,可人总会老的。”
船医拿起酒精棉擦干了污血,把工具都塞回了提箱里。
“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到时候再叫我,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让我先休息会。”
船医起身对着一旁的洛伦佐说道,这艘邮轮才几天而已,船医便已经来这里不知道多少次了,不是晕船就是枪伤,下一次他来时要不要接产啊?
目送着船医的离开,洛伦佐再度关上了门,这个房间里只剩下了他和红隼,其他人正留在客厅。
洛伦佐看了看红隼,这个家伙看起来确实很惨。
在返回时一身是血的红隼确实吓到的了大家,可谁也没想到这个家伙一反常态的没有乱叫,而是和大家讲起了烂话。
当然,这样潇洒的姿态没能持续太久,他刚讲完烂话便脱力摔倒了下去,紧接着这副淡定的姿态便破功了。
对于刚刚的情景洛伦佐此刻可谓是记忆清晰,红隼摔倒后便大声地惨叫了起来,没完没了地喊着救命。
“呼!差一点啊,差一点,红隼的幸运之旅就到此为止了啊!”
直到现在红隼对于刚刚的一切还感到后怕,他嘟囔着,又看了看一直沉默的洛伦佐,洛伦佐的表情微微抽动,好像在忍着笑意一样。
“你在想什么?洛伦佐。”
“没什么。”
洛伦佐咳嗽了几声,态度又严谨了起来。
说实话红隼的伤势确实不严重,毕竟是隶属于净除机关,缺胳膊少腿都是常态了。
大概就是在这高压的情况下工作久了,大家的心态多多少少也带着些许的扭曲,洛伦佐会觉得只是枪伤而已,红隼则满嘴的烂话,毫无对死亡的敬意。
红隼的脸上还缠着绷带,这倒是他自己弄的,他迎面倒下,鼻子直接撞在了地板上,出血量超大。
他现在的样子滑稽得不行,洛伦佐本想嘲笑他几句的,但又想了想红隼如此鞠躬尽瘁,这么干多少有些不好。
“白潮号上可能还有敌人……潜在的那种。”
刚刚还嬉皮笑脸的,现在红隼又立刻正经了起来,对洛伦佐分享着情报。
“那个家伙自称是监管其他人,看起来唱诗班也清楚大批量地注射秘血,总会有几个容易失控的,所以安插了那个家伙处理失控者。”
“监管者被你杀了?”洛伦佐问。
“是的,断头穿心,这是你说的。”
红隼确认那个家伙彻底死去后,才动身离开的,他说的同时还比了几个动作,扯到了伤口,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那么看起来情况还不是很糟。”洛伦佐分析道。
“监管者总不能被自己监管的东西杀死,所以那些植入秘血的家伙,强度一定很低,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洛伦佐说。
猎魔人是精英中的精英,体内含有的秘血无比强大,唱诗班那样批量制造的,远无法抵挡猎魔人的剑击。
在那场夜战里,洛伦佐虽然杀光了敌人,但他仍不清楚敌人具体的力量,毕竟对于这些人而言,他实在是过于强大,对于野兽而言,咬死一只兔子和拍死一只虫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是啊,那个监管者连我都能杀死……但这还是威胁。”
红隼明白了洛伦佐的意思,他通过监管者侧面猜测唱诗班的战斗力。
“不过,我找到了这个,这应该便是艾琳被如此重视与追杀的主要原因。”红隼说着挪开了被绑起来的手臂,示意洛伦佐。
“在口袋里。”
洛伦佐狐疑地伸出手。
“不是这个,是右边!”
一阵折腾后,洛伦佐取出了那个被红隼一直保护起来的东西,看着那熟悉的液体,洛伦佐能感到体内隐约的燥热。
“秘血……”
“对,这个东西本应该是注射进某个士兵的身体里,但却被艾琳偷了出来,”红隼碎碎念着,“你也说了,海博德那个家伙不是很值得信任,我就没在外头拿出来。”
洛伦佐一脸的意外,一副“没想到红隼你居然聪明起来了”的表情。
“我知道了,你先休息,不过看样子这次工作,你能出的力不多了。”
洛伦佐收起了秘血,看了看红隼这一身的伤势。
其实这种角度来看,洛伦佐已经踏上了非人的旅途,这种伤势会让红隼至少歇上半个月,可对于洛伦佐而言,或许几十分钟、几小时就能愈合。
“所以我这次可以算休假了吗?”
嘴上这样说,可红隼的内心却轻松不起来,他很清楚这次工作的重要性,说不定命都会搭进去,而自己还未踏上高卢纳洛的土地,整个人就伤成了这个样子。
“你先好好休息吧,至少你还是有点用的,我虽然很强大,但说到底洛伦佐·霍尔莫斯只有一个,他不能变成两个三个。”
洛伦佐说着推开门走了出去。
距离红隼返回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清楚了现况的危机,说不定整个白潮号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个房间了,毕竟洛伦佐就在这里,因此大家都很安分。
尽管如此,压抑之下,隔壁时不时还传来红隼被医生动刀时的惨叫,这让气氛更加糟糕了。
不过,感觉最糟糕的还属伊芙。
在这个屋檐之下,每个人都怀着不同的小心思。
不可以完全信任的海博德,不知是敌是友的艾琳,还在床上挣扎的赫尔克里……这个家伙已经躺了好久了。
伊芙觉得压力很大,她很清楚,这次实习的困难等级已经上升了好几个数值,她坐在阳台边上,情况不对的话,她可以直接从这里跳向下方的露台,袖口里也藏好了匕首。
好在这样的情景没有持续太久,过了一会红隼的惨叫声休止了,洛伦佐推开门走了回来。
见到洛伦佐,伊芙焦虑的心轻松了不少,虽然平常这个侦探随意的不行,但在正经事上,他还是很靠谱的,就比如说现在。
“艾琳,我想我们确实可以好好谈谈了,有关于接下来的一切。”
洛伦佐直接说道。
艾琳就像意识到了什么,冲他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两人都没有说在那黑色的小包里究竟找到了什么,海博德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沉默地站在一边,目光里倒映着艾琳的脸庞。
【你清楚该怎么做,海博德。】
【我知道……一定要这样吗?我们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不,只能这样了。】
【可他……】
【没有什么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命运,也清楚这一切的代价。】
话语回荡在脑海之中,每每回想起这些海博德都感到了一阵头疼以及怒火。
都是她,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如果没有她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自己不会来到这里,伊瓦尔也不会被挟持……
“讲一讲吧,艾琳。”
洛伦佐坐在艾琳的身前,他不害怕艾琳欺骗他,毕竟洛伦佐已经凭借着侵蚀将信标种在了每个人的【间隙】之中。
这是一道保险,如果不是必要,洛伦佐不想就这样动用这禁忌的权柄。
“柯里·费雷。”
艾琳说道。
“他是谁?”
“铁律局局长,我的顶头上司,劫持伊瓦尔计划的设计者,以及唱诗班的……高层之一?”
艾琳想了想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
“抱歉,更多的情报我还没有来得及挖掘便暴露了,然后……。”
第三十六章 乱臣贼子
高卢纳洛,玛鲁里港口。
男人缓慢地行走在码头之上,最后停步在某个角落里,望着这片仍在沉睡的港口。
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雾气,海雾覆盖住了港口的每一处,视野内的一切都朦胧了起来,可即便如此,依旧能从这雾气之后看到尖锐凶恶的棱角,它们依次排开,就像群山一般连绵不绝。
与英尔维格的雷恩多纳港口不同,这里没有那种异乡人的欢闹感,反而多了一种难以抹去的肃杀,这个异样的感觉在船长们之前已经隐隐成为了共识。
“真冷了啊,简直就要结冰了一样。”
雾气之后有另一个人男人跟了上来,从后头的模糊的虚影里可以看到,还有更多的人站在不远处。
“这里的清晨一直很寒冷。”
站在前方的男人回答道,他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擦拭着一旁的栏杆,冰冷的水珠逐一滴下,就像小雨一般。
“以后只会变得更冷。”停顿了一下,男人又说道。
“我知道,柯里,不过啊……我觉得天气只是问题之一,更多的还是那些东西,它们令那些船长很不安,前几年它们一个个只是个纪念品,谁也不在意。
可这些年里,它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被重新启用,虽然有些落后了,但其中的铁锤声日夜不休,它们就像一个个复活的亡灵,发出呜咽的吼声,直到烟囱里冒出黑烟。”
男人叼起了烟,一边说着,一边望向了港口的另一处,那些狰狞尖锐的虚影们。
早在这里被称作玛鲁里港口之前,这里曾被称作玛鲁里海军基地,码头上停靠的是一艘又一艘的战舰。
就是通过这里,高卢纳洛将军队源源不断地投放到了英尔维格的领土,在几十年前那些军人将这里称作冥河岸,那些战舰就是载人渡过冥河的船只,士兵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家乡,最后死在英尔维格的土地之上。
随着光辉战争的战败,元气大伤的高卢纳洛需要重振经济,加上英尔维格方的要求,玛鲁里海军基地被解散,经过改造变成了如今的玛鲁里港口,只是在港口边缘还保有一个小型的基地,但这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一些没有被拆毁的战舰成为了博物馆一样的存在,停靠在其间,直到近些年,工程师们开始对其进行工业化改造,让大家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这里曾是战场,埋葬了数不清的生命。
“所以你真的决定在这里举行正教的确立?”
男人再次问道,他一直不看好这个计划,虽然说在玛鲁里港口进行正教教宗的登基,可以直接通过这些船只进行信息扩散,但这样直接且嚣张的行为无疑是在直接挑衅神圣福音教皇国。
“英尔维格已经注意到了这些,还要再增加敌人吗?”他很是不解。
“增加敌人?”
铁律局局长不屑地笑了起来。
“神圣福音教皇国一直都是我们的敌人,只是我们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开战而已。”
柯里缓缓说道,他那脸上肤色惨白,就像在黑暗的房间里待久了一般,皮肤没有多少褶皱,让人难以分辨他的年龄,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就像一团难以窥视的黑暗。
“我知道,但这未免太急了。”男人又说道。
莱茵同盟的建立,对伊瓦尔的劫持……这一件又一件的事都集中在了近些年里,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着历史的车轮,加快着它的行进。
“都是因为那个家伙给了你加快这一切的勇气吗?”男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道。
“你是指谁?”
“那个自称教长的家伙,还有弥格耳,以及他们组建的怪物军队。”
男人说着走到了围栏旁,朦胧的雾气之后已经升起了微光,温暖的温度在一点点地驱使湿寒的雾气。
“这是一支可怕的军队,足以碾压蒸汽技术的军队,就是这些让你有勇气发动一场旷世的战争吗?”
男人又问道,他是柯里的副官。
“还记得疯王的故事吗?”
柯里突然问道。
“疯王?我当然清楚了。”
男人回答,作为高卢纳洛人,这是每个人都知晓的故事。
高卢纳洛的历史与福音教会密不可分,信仰完全渗透了这片土地,甚至说在某些时期里,掌管高卢纳洛的不是国王,而是福音教会的教皇。
柯里和男人都曾是福音教会的信徒,但在加入铁律局后,他们的信仰被慢慢地剥离,最后变成了这个模样。
“说到底疯王奥利姆真的是被魔鬼引诱了?还是说他不愿继续被信仰统治,而向神权挥刀?”柯里说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失败了,他希望民众能摆脱愚昧,可最后反被他想拯救的民众杀死。”
“这种事你应该比我懂的多,毕竟你的先祖便是屠龙的英雄,不是吗?”
柯里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副官,缓缓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科涅尔·加瑞尔。”
科涅尔沉默了,疯王的故事还有一小段结尾,杀死疯王的英雄奥利维耶·加瑞尔成为了新的国王,而他的血脉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是你的祖父把我招进铁律局的,我还记得第一天时他对我说的那些话,他说我会为高卢纳洛献身,他问我有献身的勇气吗?”
柯里目光直视着雾气的尽头,那片灰茫茫的海面。
“我说我当然有勇气了,他又问我有勇气抛弃信仰吗?
当时我还年轻,这个话语简直如同雷霆,我还记得那些人是怎么称呼我们,他们说高卢纳洛是神眷顾的土地,如果说神圣福音教皇国是神的长子,那么我们便是神的次子,我一直以此为荣誉的活着,即使饿着肚子也要供奉家里的神像。
我一点点地爬出了阴暗的水沟,站在了光明之下,参军,又经过千辛万苦来到了你祖父的面前,我觉得我的人生到达了最为荣誉的时刻,可此刻他却让我背离自己的信仰。”
柯里沉默了下来,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
“那是个艰难的过程,我险些崩溃,但好在我成功了,把那些神圣的信仰丢进肮脏的水沟里。”
“铁律局的守则之一,绝对不能有信仰……你没说过这些,我一直以为你从一开始就是个冷漠的家伙。”科涅尔有些意外,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柯里也曾是一名狂信徒。
“这是个糟糕的世界,像我这种出身于底层的家伙总需要一些东西来欺骗自己,比如信仰,虽然贫困,但我的父母都是虔诚的教徒,他们不期盼今世能得到改变,只祈祷着来世的眷顾。”
柯里缓缓说道。
“你的父亲有对你讲过奥利维耶的余生吗?科涅尔。”
“没有……”
科涅尔有些不明白,他们刚刚还在讨论宗教与信仰,可柯里下一刻就把话题引到了先祖的身上。
那位杀死疯王的英雄。
“这是你祖父对我讲过的故事,他说当奥利维耶坐在疯王的王位上时……你猜他有什么反应?”
柯里看着他的脸,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反应?”科涅尔想了想,虽然是柯里的副官,但他经历的事还算不上很多。
“获得了荣誉与权力,他应该在狂喜吧,从一介平民变成了国王,俯视着众生。”
“确实,奥利维耶最初确实如你所说的那样,可在之后他变了。”
柯里讲起了科涅尔未曾知晓的故事。
“有一天他坐在王座之上,俯视着众生,可突然间他感受不到喜悦了,相反的,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谁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国王变得惶恐不安,他每夜都难以入睡,整天在哀嚎一些亵渎的话语。
最后他死了,被他的儿子杀死。”
柯里停了下来,又问道。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科涅尔摇了摇头,他不清楚,这段历史不知为何,在王室内一直是禁止提起的,记忆里唯一的知情者是自己的祖父,毕竟他向来以叛逆之名流传于王室之中。
“因为他的儿子知道了自己的父亲在恐惧什么。
奥利维耶很清楚,自己坐着的不是王座,而是一个镣铐,他突然惊醒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国王,而是福音教会的一只狗,高卢纳洛的所有人,所有的信徒都是,一只只可爱的小狗。”
柯里笑了起来,可那个笑容很糟糕,惨白的脸颊令人不禁感受难以言明的寒意。
“福音教会可以将奥利姆视作疯王,他也可以将英雄奥利维耶视作疯王,说到底魔鬼什么的只不过是理由而已,只要福音教会一声令下,那些虔诚的小狗便会咬死他这头大狗。
奥利维耶意识到了这些,他只是一只戴着王冠的狗而已,可是他想做人,他是英雄,但他又很清楚,一旦自己露出些许不听话的意思,他就会成为下一个疯王……
听起来很痛苦对吧,他是一个人、一个英雄,却被迫活成了一只狗,最后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然后他疯了。”
科涅尔的神情僵住了,他知道铁律局对于信仰的厌恶,可他从未知晓过这些,他以为自己来当柯里的副官,只是为了以后继承王位的履历而已,可现在他感受到了,他接触到了更为黑暗的内核。
“他的儿子继位,他很清楚加瑞尔家族想活下去就要当好一只乖狗狗,他没有他父亲那样矛盾,他全心全意地当只狗,可说到底,我们是人,总会想着双脚站立在这世界上,也是从那时起,叛逆的种子埋下,铁律局成立了。”
“你还记得你的祖父是怎么死的吗?”
柯里又问道。
“被……被我父亲杀死。”科涅尔艰难地回答。
“对,弑父,这是你们加瑞尔家族的优良传统,可你知不知道这是你祖父谋划的?”
柯里又说道,他是科涅尔祖父最信任的人,他知晓加瑞尔王室所有的阴暗。
“你的祖父被称作最接近疯王的家伙,他举行了一场宴会,呼唤了所有王室的分支,然后在宴会上毒死了所有人,就此加瑞尔的血脉只剩下了你这一脉,为了平息他的暴行,你的父亲亲自处死了他,在民众的面前砍下他的头颅,尸体被焚烧殆尽,骨灰丢进海洋,他的名字成为了禁忌,被视作加瑞尔的耻辱。”
“我知道……”
科涅尔的身体微微颤抖,这是他不愿意回顾的记忆,是他童年时最大的阴影,他亲眼目睹了祖父的死去,他染血的头颅在他眼前闪现。
“知道吗,科涅尔,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有的人喜欢吃甜的,有人喜欢吃辣的,有的人希望能作为人而活着,有的人则愿意当一只狗。”
柯里伸出手按住了科涅尔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那是一双令人生畏的目光,漆黑的眼眶下是难以窥视的呆滞,仿佛其中的灵魂早已交易给了魔鬼。
“是啊,当一只狗有什么不好的,戴着滑稽的王冠,吃着美食掌握着权力,只是在主人需要时叫上几声就好,主人叫我们发动光辉战争,那么就发动吧,反正死的又不是我们自己。
啊,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完美的,唯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四脚着地而已,可是……可是说到底,我们是人对吧?我们都是人啊,科涅尔。”
柯里的声音很平静,伴随着日出那些朦胧潮湿的水汽也在消散,可科涅尔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暖,反而觉得自己陷入了更深的冰窖,四肢冰冷,深入骨髓。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英尔维格的崛起为我们吸引去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福音教会内部又发生了分裂,强大的猎魔教团也成为了历史,我们联合起了莱茵同盟,正教也在一点点地反攻福音教会的信仰。”
柯里扼住了科涅尔的脖子,他无法呼吸了,却不敢伸出手去拍打掉这手臂。
“现在你的祖父杀光了那些王室内想当狗的家伙,你的父亲令高卢纳洛重新振作了起来,而你……你将引领这场伟大的战争。”
“可是,正教不也是另一个宗教吗?用他去取代福音教会,这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呢?”
科涅尔不解,他艰难地发声道。
“至少,这一次这是我属于我们自己的信仰,或者说,这一次操控信仰的工具被握在了我们自己的手中。”
柯里有些失望的松开了手。
“科涅尔,你太仁慈了,这种东西可不是什么美德。”
柯里望着港口的另一边,伴随着朝阳的升起,冰冷的水汽都被驱散了,哗啦啦的噪音响起,整个港口醒了过来。
数不清的工人提着工具箱走向了目光所见的地方,那是一艘又一艘沉默的战舰,它们生产于光辉战争末期,还未等服役,光辉战争便结束了,但它们没有被拆分,而是一直停留在这里,就像一个见证者一样,见证着玛鲁里港口的变化。
工人们将新技术改造在这些战舰之间,使它们得以跟上现代的技术,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轰隆隆的响声,汽轮机运作了起来,烟囱里终于升起了滚滚黑烟。
“不过别担心,你还有我,科涅尔,我是个糟糕且残酷的人,那些不齿的事,就交给我吧,我会完成你祖父的委托,还有那些我仍在期盼的事。
对,不用担心,都交给我吧,无论你们怎么评判我,究竟是乱臣贼子,还是救国的英雄,这都不重要。”
柯里望着那些战舰,脸上露出了发自真心的笑容。
“高卢纳洛还有我,我、柯里·费雷。”
第三十七章 战争与和平
“所以你就从艾琳的口中挖出这些情报?感觉跟没有一样啊……”
赫尔克里一脸茫然地看着夜幕下的海面,清凉的海风吹拂着他的脸颊,令他感到些许的寒冷。
“感觉也挺多的了,怎么?这些对于你而言还不够吗?”
洛伦佐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赫尔克里,目光又游离到了身后的室内。
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给艾琳了,也为了方便看管她,她直接被安置在了客厅,虽然说是投奔洛伦佐、洗清革面,但没有人会相信这个满嘴胡话的女人。
“我需要大量的情报,越多越好,只有大量的数据下,我才能推测出他们想做什么。”赫尔克里说。
“那凭着现有的这些,你能想到什么?赫尔克里。”
洛伦佐把身子探出围栏,望着下方的露台,已经入夜了,下方依旧是灯火通明,人们举着酒杯畅饮谈笑。
“仅仅是一些……目的,我大概能猜到他们想做什么。”
赫尔克里闭目沉思,这糟糕的大海让他的思绪都慢了很多。
“一直以来高卢纳洛都被福音教会的信仰所控制,但作为整个国家最为隐秘的机构,铁律局却坚决反对信仰的存在,”赫尔克里眼睛微眯,“看起来正教这件事,是他们的早有预谋啊,高卢纳洛不想再被福音教会支配了,现在是最佳的反击机会。”
“还有那个柯里·费雷,虽然我一直在房间内躺尸,但你们的谈话我多少还是能听到的,从艾琳的描述来看,那个柯里·费雷是个不折不扣的爱国者,坚定的无神论者,极度厌恶信仰的存在。”
赫尔克里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扶手。
“正教教宗的登基仪式,还有那些的船只……”
“你有什么计划了吗?”洛伦佐问。
赫尔克里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洛伦佐。”
他说着的同时目光一直停留在眼前的海面之上,赫尔克里讨厌大海。
“我讨厌大海,洛伦佐,你不觉得当你处于海洋之上时,这感觉就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上吗?”赫尔克里平淡地说着。
“无论朝那个方向看,都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能支撑你的,只有脚下的甲板,你或许可以跟着星辰的方向前进,但很多时候你面对的将是无止境的暴雨,就好像你身处在死后的世界,无论怎么挣扎都得不到救赎。”
他深沉地呼气,抓了抓怀里的大耗子。
“我遭遇海难时就是这样,我感觉自己已经死了,灵魂来到了地狱之中,而这片地狱是无际的大海,我会溺死在其中,再次活过来,以此重复,直到永恒。”
“我们现在就是身处于这样的大海之中,洛伦佐。”
赫尔克里突然转过头,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目光里带着寒意与些许的疯狂。
“当海潮涌起,汇聚成高墙而下时,无论是谁都阻拦不了的。”
洛伦佐沉默,又接着问道。
“你果然想到了什么,是吗?”
赫尔克里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决,只是淡淡地回答。
“其实我们根本不需要什么计划,我们已经清楚了敌人的动向,只要在抵达高卢纳洛后,确认人质的位置就好,凭借着你那绝对的武力,没有人能阻碍你带走一个人,哪怕是一支军队也拦不住你。”
“可有些事,是怪物也无法阻止的,洛伦佐。”
“是什么呢?”洛伦佐问。
赫尔克里想了想,紧接着微笑了起来,冲他说道。
“任凭你霍尔莫斯先生,武力超群,天下无双,可有些事不是武力能解决的,比如爱恨情仇,比如人心叵测……”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只手抱着波洛,一只手捂着肚子。
“或许,战争是注定的,洛伦佐。”
赫尔克里的神情显得很悲观。
“虽然说我们此行的目的往大了说,就是阻止战争的爆发,可有没有可能,我们的行为反而加速了战争的爆发呢?”
“铁律局与唱诗班,还有正教的确立,我虽然不了解这种军事方面的事,但从现有的情报来看,我们的敌人很着急,他们疯狂地制造着怪物们,仿佛战争在明天就要打响了一般。”
“正因如此,我才要去解决这些。”洛伦佐说。
“可有些事,不是一人之力便能终结的。”赫尔克里继续说道。
“即使没有唱诗班也会有下一个什么什么班出来,作为战争的导火索……你也说了,他们联合起来名为莱茵同盟的集团。”
赫尔克里回忆着关于国际的局势,这些东西他并不怎么在意,毕竟被洛伦佐拽上船前,他只要关心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能活的很好。
“英尔维格代表了现有工业技术的顶峰,而你知道第二位是谁吗?是莱柏,英尔维格与莱柏之间隔着一个高卢纳洛,虽然有了铁路与船只,但交流也是在近些年逐渐频繁起来的。
那个国度当地还有着一种特殊的矿石,被称作柏铁,在几个世纪前便被小范围的应用了,那时人们都称莱柏的剑刃是最锋利的武器,而在工业技术的加持后,它是目前最容易大规模生产的高强度金属。”
洛伦佐停顿了一下,点点头,他没想到柏铁的来源是这样的。
“凭借着矿物优势,没有经历大型战争,以及技术积累,可以说目前西方世界里,莱柏是最有可能超越英尔维格的国家,而这些年里,因为这些工业发展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原因,这几个国家,无论是高卢纳洛还是莱柏以及维京诸国,他们的发展已经达到了一个顶点。
就像一只笼子里的怪物,工业与钢铁便是它的食物,它越吃越多,变得越来越大,直到有天笼子再也禁锢不住它,直到怪物逃离了束缚。”
赫尔克里继续说着。
“有时候战争是注定的,我们都需要一场战争,完成彼此的仇恨与利益……说不定英尔维格也在期盼着这些。”
“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严重吗?”洛伦佐有些不敢相信赫尔克里说的话,在他看来这有些……太恐怖了。
洛伦佐不明白,世界和谐点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打打杀杀呢?洛伦佐知道,这种话从他这个杀人狂的嘴里讲出来有些可笑,就像一个疯子说他热爱生命一样。
“这就是区别所在,洛伦佐,你或许是个强大的战士,但你不是一个贪婪的政客,你知晓妖魔的可怕,但有时候,你还需要知道有些时候人比妖魔还要可怕……我一直觉得这一点你要比我清楚。”
赫尔克里拍了拍洛伦佐的肩膀。
“无论如何,小心些,我总觉得这次的行动不是表面的这样简单,而且你说的对,海博德一定在隐瞒着什么,他和艾琳都是这样。”
他的肚子又翻滚了起来,严肃的神情被打破,赫尔克里脸色难堪极了,他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但走到了一半又回过头,看着洛伦佐问道。
“你觉得,英尔维格真的不渴望战争吗?”
洛伦佐一怔,而赫尔克里也不等他的回答,自问自答道。
“准确说,英尔维格渴望的是一场胜利的战争。”
……
赫尔克里说完这些便离开了,一头倒在了床上,再次呻吟了起来。
洛伦佐愣愣地站在阳台边,陷入了沉思。
他突然想起之前和赫尔克里闲聊时聊过的话题,赫尔克里说他攒了一大笔钱,买了一艘私人轮船,停在在雷恩多纳港口。
赫尔克里对于那艘船下了大手笔,根据他的描述,那简直就是一艘海上皇宫,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在船舱之下还囤满了食物与黄金。
他称这艘船为避难所,如果有一天战争爆发了,他就开着这艘船驶向无人的海域,在里头呆上几年再出来。
洛伦佐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但这么看来,赫尔克里是认真的,和洛伦佐这个试图阻止一切的家伙不同,他觉得这些东西是注定,就像生与死,人力不可更改的。
走进客厅,海博德的房间里还有隐约的灯光,他多半还在看那个奇怪的小说,伊芙和红隼的房间一片漆黑,这两个家伙已经入睡了。
今夜是洛伦佐负责看守夜,自从红隼遇袭后,每一夜都需要有人保持清醒。
不过说是守夜,更多的还是睡不着。
“你还没睡吗?”
洛伦佐路过沙发时他注意到了什么,对着安眠的女人说道。
过了一会,艾琳缓缓地爬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呼吸的声音不太对,我路过时明显急促了些。”洛伦佐说。
艾琳显得很惊讶,然后追问道。
“这么敏锐吗?还是说你们这种人都有这样的能力。”
洛伦佐没有对艾琳解释猎魔人这些事,他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不过即使洛伦佐不说,以这个女人的才智,她多多少少也把洛伦佐与那个神秘的教长联系了起来。
“你对于这东西,了解多少?”
洛伦佐取出了那支秘血,客厅昏暗,但微光还是将其中的血液映亮了,光芒黯淡。
“不多。”
看到秘血,艾琳的微笑的表情僵住了,但很好她又做好了伪装,再次露出那迷人的微笑。
如果是红隼在这里,说不定还真能被艾琳骗过去,可洛伦佐很清楚眼前的这个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么换个话题。”
“霍尔莫斯先生这么喜欢找人聊天吗?”艾琳又问道。
“只是觉得守夜很无聊,还与……工作需要。”
洛伦佐低垂着头,看着手中的鲜血。
静滞圣殿……
以目前的情报、洛伦佐猜测,猎魔人一直与其沟通的、名为静滞圣殿的存在,实际上应该是一个【间隙】。
一个只能单向沟通的【间隙】。
至于为什么每个人猎魔人都能与其连接,这个问题就更简单了,洛伦佐怀疑所有的猎魔人,他们的秘血都源自于一个妖魔的。
一个至今仍在存活的妖魔。
有些事洛伦佐注定会做的,就比如再次回到圣纳洛大教堂,在这个故事开始的地方,还有着太多的谜团了等待着洛伦佐。
至于手中的秘血。
劳伦斯的残党肯定没有福音教会那样的基础,他们的秘血具体是从那些妖魔的体内提取的,洛伦佐也不清楚,不过……或许,或许洛伦佐可以以这秘血为介质,是溯源它的源头,找到那个妖魔的【间隙】。
“霍尔莫斯先生?”
艾琳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洛伦佐的思考,他缓缓地抬起头,将秘血收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只见艾琳正用手托举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洛伦佐。
“在看你,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不敢想你居然那么强大,那么轻易地便将唱诗班的士兵杀死,还是一面倒的屠杀。”
“我开始对你感兴趣了,霍尔莫斯先生。”
艾琳松开了手,她丝毫没有俘虏的自我认知,一副把这里当做家里的样子。
“我见识过很多男人,他们第一眼就能被我看透,喜好经历什么的,就像那么坦然的摆露在了我的面前。”
“那么你也是这么戏耍了红隼?”洛伦佐问。
“红隼?你是指月亮先生?”
每每提到“月亮”,艾琳都忍不住地露出笑意。
“不不,他还不值得我那么费劲心思,他比普通的男人还要好骗,内心的那些东西几乎都直接写在了脸上,就像一个纯真小男孩一样……”
说到这里,艾琳终于笑了起来,用手比划着。
“可是,这么大的‘男孩’啊,感觉就像在逗小孩子一样,我伸出手,他就会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洛伦佐板着脸,什么也没说。
“怎么?我以为你会很生气,我这么说你的朋友。”
艾琳的笑意没有持续太久,她也收敛了起来。
“没什么,他就是那样的人,而且你说的也没错。”洛伦佐说。
“红隼的人生某种程度上来讲,也蛮扭曲的,从下城区摸爬滚打,到加入净除机关,仔细想想他一开始就生活在了扭曲的世界里,我至少还有过一段勉强算上美好的童年。”
洛伦佐回忆着与红隼的经历。
“不过现在倒没必要聊他,我想问你别的事。”
“什么事。”
“关于伊瓦尔。”
洛伦佐说着的同时仔细地观察着艾琳的神情,不出所料,艾琳伪装的很好,但涉及到伊瓦尔时,她的神情还是有着些许细微的变化。
艾琳·艾德勒。
洛伦佐还记得海博德对其的形容,蛇蝎一般。
美好的皮囊下是阴暗浑浊内核,这个女人就像戴了一张摘不下来的面具,谁也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海博德也曾说过,说不定艾琳·艾德勒这个名字也是假的,这个女人完全是由谎言与欺诈组成的。
和她交谈总会被他耍的团团转,虽然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洛伦佐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得【间隙】入侵,才能猜透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是他不想这么做,无论是变得更加像怪物,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洛伦佐只觉得如果直接这么粗暴的解决,这就像作弊一样,胜利的很没有意思。
就像那时他完全有能力杀死莫里亚蒂那样,他不想那样做,那样只是杀死了一个敌人,而不是彻底地打败他。
“和我聊聊吧,关于伊瓦尔·罗德布洛克的一切。”
洛伦佐仔细地观察着艾琳,渴望从那些支离破碎的线索里,看清艾琳究竟在隐瞒着什么。
第三十八章 活死人
“伊瓦尔·罗德布洛克……”
房间内,海博德轻语着这个熟悉的名字,他仰起头,看着昏暗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洛伦佐猜海博德在房间内看小说,实际上他只猜对了一半。
台灯发出温暖的光,将整个房间映的温馨了起来,可这光芒无法驱散海博德内心的阴霾,它就像摇曳的烛火,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房间内的黑暗彻底吞噬。
海博德倚着床头,膝间放着那本《维多利亚秘闻》,他看了几页,试着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抛下,可他做不到了,他的脑海里完全被任务所占据,一个又一个预想中的画面在眼前闪现。
他没有对洛伦佐说,实际上海博德是伊瓦尔仅有的几个朋友……这么说倒有些不准确,仔细来讲,海博德是仅有的几个,除了伊瓦尔的兄弟外,愿意接近他的人。
闭上眼,脑海里回荡着那个家伙的样子。
在崇尚武力的维京诸国中,每个维京人在寒风的雕塑下都是那样的孔武有力,可唯独伊瓦尔不同,他是个瘦弱的家伙,样子也不凶恶,反而有些阴柔,最糟糕的是,他还是个残疾,无法站立。
和他那几个英勇的兄弟相比,伊瓦尔是如此地特殊,有人说他是冰海之王的私生子,有人说他是不详之子,在出生前双脚便被魔鬼所吞食,也有人说他最受冰海之王的喜爱孩子,以维京人的传统,伊瓦尔这样天生的畸形会被扼死在襁褓里,可他活了下来。
总之,从他降生起,他就被各种不同的话语所笼罩。
在第一次见到伊瓦尔之前,海博德便是通过这些传闻了解的伊瓦尔,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去见一见这个神秘的家伙,可结果却让他很意外。
海博德还记得他第一次见伊瓦尔的时候,是在一座空旷的广场上,冰冷的寒风肆虐,行人都不愿意在这里多有驻足,只有那个家伙像个另类一样,坐在轮椅上,伸出手拨弄着花海。
那是伊瓦尔最喜欢的花,一种名为冰石楠的花,花的样子普通极了,看起来就像普通的白色野花。
它在维京诸国很常见,在那个天寒地冻的鬼地方里,只有这种花能奇异地活下来,并且绽放,它的味道很清凉,就像迎面袭来的寒风,当你置身于冰石楠的花海之中时,人们甚至无法分辨究竟是花香,还是真的有寒风涌动。
对,就是那个时候。
“海博德·阿奇拉尔,从今天起我是您的新护卫了。”
海博德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说的。
伊瓦尔没有回应,过了很久他才挪动着轮椅,把头转了过来。
正如那些传闻里说的那样,他是个瘦弱的家伙,长年的瘫痪令他全身的肌肉都萎缩了起来,肤色带着病态的惨白,脸庞消瘦,就像有刀砍下。
那一瞬间海博德想了很多,他觉得伊瓦尔活着就是一种悲哀,他的存在就是冰海之王的耻辱,像他这样的家伙注定无法前往奥丁神的殿堂,参加那场永不休止的宴会。
可紧接着海博德看到了,伊瓦尔那双深邃的眼睛。
直至今日他依旧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去形容当时的感觉……仅凭着感觉来讲的话,海博德只觉得自己那时被割伤了。
被那藏在眼瞳深处,某个不知名的东西割伤了。
……
“他是个很怪的家伙,喜欢花花草草,看起来柔软,可眼神却凶恶无比……就像一只暴躁的小狗,他知道自己伤不了别人,可还是喜欢对着别人嗷嗷叫。”
艾琳缓缓地讲述着有关伊瓦尔的事。
在她的口中,那位性情古怪暴戾的伊瓦尔,就这么变成了人畜无害的小狗,洛伦佐很清楚这是艾琳常用的形容词,好像她对每个男人都是这样形容的,一只又一只性格不同的小狗,但洛伦佐还是觉得很怪。
“他没有警惕吗?一个陌生的女人突然来接近他。”洛伦佐问,“照你这么说,伊瓦尔是个无比孤僻怪异的家伙,可有一天一个女人来到了他的身边……我想他没有那么蠢,是吧?”
艾琳的畅谈停住了。
她一直以来都是一副从容的样子,加上她自己那诡异的伪装,如果不是时刻提醒自己,眼前这个女人是敌人,很多人都容易被她欺骗过去。
“怎么警惕呢?霍尔莫斯先生。”
艾琳冲他微笑,反问道。
“你知道供需关系吗?”
“知道,但这和我们说的事情无关。”洛伦佐说。
“怎么会无关呢?”
艾琳起身靠近了洛伦佐,虽然身上绑着绷带、伤口还未愈合,但这限制不了她的行动。
“就像给饥饿之人食物,给利欲熏心者财富,给一个可怜的、孤僻的、生来残疾的家伙予以关爱……甚至说爱情。”
有那么一瞬间洛伦佐想起了塞琉,她那时就是利用艾琳所说的“供需关系”讨好了凡露德夫人。
“或许……或许伊瓦尔他自己也是知道这是假的呢,知道我是有目的地接近他。
但这又能怎么样呢?
他的一生已经这么悲惨了,冰海之王的荣光越是辉煌,他兄弟们的成就越是雄伟,他越会感到羞愧,感到压力,而当自己所奢望的关爱到来时,就像陷入沼泽里的遇难者,即使你向他伸出荆棘,他也会牢牢地抓住,哪怕他知道是这是毒药也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吧?”
艾琳轻描淡写地说道。
“就像信仰,人总需要些东西来欺骗自己。”
洛伦佐嗅到了熟悉的花香,味道冷冽,就像轻拂脸颊的寒风,这时他才发觉艾琳靠的很近,两双眼睛几乎要贴在了一起。
“不过,你和他很像……不对,你们这些人都和伊瓦尔很像。”
艾琳伸出手轻轻地扼住了洛伦佐的脖子,她没多少力量,但还是一点点地扳动了洛伦佐的头颅,令他不得不看向艾琳。
洛伦佐能听到艾琳的呼吸声,伴随着心跳胸口轻微地起伏着,阴影与微光塑造了一张精致的脸,其中的眼瞳如同镜面般倒映着洛伦佐自己。,
“月亮先生,洛伦佐·霍尔莫斯,还有伊瓦尔,有时候我觉得你们几个特别像,似乎有着某个共同点……让我好好想想。”
艾琳想到了,她的声音带着欢愉与戏谑。
“扭曲,你们都是一个个扭曲的人类。”
她舔了舔嘴唇,双手抱住了洛伦佐脸。
“你有过家庭吗?”
“有过挚友吗?”
“有过无法忘怀的人吗?”
她继续追问着。
“有过……爱情吗?”
没有回答,只有沉默。
“对,你们都是这样的人,没有归处,也没有去处,只能茫然地徘徊在这个灰色的世界里……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也渴望那幸福毒药,对吗?霍尔莫斯先生。”
洛伦佐一把推开了艾琳,他面无表情。
两人遥相注视着,洛伦佐看得到艾琳的样子,可艾琳看不清洛伦佐的脸,他背对着光,一团无法驱散的黑暗附着在他的脸上,短暂的沉默后,艾琳笑的更大声了。
“对啊,你们都是这样的人,”
她说道,紧接着笑声又停止了,声音显得有些悲凉。
“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活死人。”
她没有解释“活死人”的意思,情绪变化迅速,让人根本猜不清她的内心。
艾琳低垂下了头,就像个受训的孩子,和刚刚的强势截然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才从失落感里恢复了起来,又提起了精神,饶有兴致地看着洛伦佐,表情就像找到了新玩具一样。
“霍尔莫斯先生,你知道吗,伊瓦尔和月亮,他们对我都有过相同的表情,就像一只流浪的小狗狗,突然看到有人冲他们张开怀抱一样。”
“我想你也是这样的吧?”
艾琳说着张开了手,一副要拥抱洛伦佐的样子。
“要来吗?”
洛伦佐没有回应,他深呼吸。
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洛伦佐感到了细微的恐惧,倒不是生死之间的恐惧,而是被人窥视到了内心的一角。
可同样,洛伦佐也窥视到了艾琳的内心,虽然这个该死的女人唠唠叨叨地说了很多,但这些都是伪装,她在抛出一个又一个的烟雾弹,试图掩盖那个最真实的她。
洛伦佐隐约地看到了。
“对于你来讲,所有人都是玩具,都是一只只小狗,都是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而已。”
洛伦佐不屑地说道。
“是啊,艾琳,你和我们一样扭曲,而且你比我们更加可悲。”
他也张开了手,用着艾琳所说的话回敬了她。
“要抱抱吗?小狗狗?”
恶心人这一块,洛伦佐有一手,他极尽做作,满脸的挑衅。
两人都是无比狡诈的恶徒,刚刚也不过是短暂的交手而已,没有刀枪棍棒,也没有鲜血淋漓,只有废话与废话,来试着套出最真实的对方。
艾琳的表情落寞了下去,就像撕下了伪装一般。
“我们都戴着面具,霍尔莫斯先生,我们也很清楚生活里的谎言,我们强迫着自己去相信这些。”
直到此刻艾琳才算正经了起来,她很清楚自己的把戏已经戏弄不了洛伦佐了,反而会让自己出丑。
“所以我还是很好奇伊瓦尔当时的心情,虽然知道是骗局,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了进去……只为了你说的那些关爱与毒药?”
洛伦佐说着的同时观察着艾琳的神情。
“你说他会后悔吗?还是说憎恨着你?”
艾琳没有应答,她看起来累了,也不保持之前的伪装,半躺了下去,她似乎是在隐藏着自己的情绪,但洛伦佐还是敏锐地发觉了。
“他那样的信任你,却被你推进了火海……你这样玩弄了多少人,你在这之后会有愧疚感吗?还是说太多次了,你已经习以为常了。”
洛伦佐继续说道。
从艾琳意识到海博德也在这边时起,她的情绪就很不对,而每当自己说起伊瓦尔时,艾琳的样子像极了自己。
没错,洛伦佐在其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想起某个夜晚里,塞琉对自己的步步追问,而自己作为回答的却是一茬又一茬的烂话。
说着那些烂话缓解内心的压力,去逃避那个早该面对的问题。
你究竟在隐藏着什么呢?艾琳。
你真是表面上的这样风流,还是说着具皮囊下藏着谁也不清楚的一面?
艾琳用沉默作为了回答,她不想谈论这些事,可以的话她甚至不愿去想,将这糟糕的一切彻底地遗忘掉。
“不过,如果你说到欺骗自己这方面,其实我们这些人里还是有些不同的。”
见艾琳不再说话,洛伦佐又提起了话题。
“比如月亮。”
提到了红隼,艾琳微微抬起头,她的神情里难得多出了几分好奇,她不知道洛伦佐这个家伙接下来还会说什些么。
“只有聪明的家伙才会意识到这些是谎言,也只有聪明的家伙才愿意去欺骗自己……月亮不一样。”
回忆着红隼那可笑的行为,洛伦佐都有些忍不住笑了。
“他蠢透了,你知道吗?他最开始根本没意识到这是个谎言,他认为自己度过了最美好的下午,还以为自己遇到了知音,夜里回来还问你会不会喜欢上他,虽然你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
他抱着那个蠢鱼叽叽歪歪了半天……别说,那条鱼的味道蛮不错的。”
听到这里,艾琳也有些忍不住了,嘴角微微挑起弧度。
“听起来蛮有趣的,不过从他现在的态度来看,月亮可是很不喜欢我啊。”
“这是当然,在他看来你玩弄了他那纯真的感情,虽然这么讲有些恶心,但差不多就是这样。”
洛伦佐慢悠悠地说着。
“啊……纯真、感情、归宿,这种词汇和我们真的很不搭,就像一个暴力的故事里突然讲起了爱恨情仇一样。”
艾琳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她接着说道。
“我熟悉玛鲁里港口的一切,也熟悉铁律局的作风,我会起到很大的作用,我会帮助你救回伊瓦尔,相应的,洛伦佐,我需要你保证我能活下去。”
“我无法保证,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把伊瓦尔活着带出来。”
洛伦佐想了想,决定把这个事情说出来,看看艾琳的反应。
“准确说,海博德负责营救伊瓦尔,正式行动时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海博德?”
艾琳再次紧张了起来,这一切都落入了洛伦佐的眼中。
“不过我们可以做个交易,艾琳。”
洛伦佐突然说道。
“我知道你还在隐藏着秘密,你、海博德还有伊瓦尔,你们之前还在藏着什么?”
严厉的语气逐渐温和了下来。
“告诉我,艾琳,告诉我,我就能让你活下来。”
艾琳一怔,接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霍尔莫斯先生,你看起来就个罪孽深重的恶人。”
“谢谢夸奖,那么你的答复呢?”
洛伦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艾琳又想了想,再次摇了摇头。
“这是个复杂的秘密,”她说着又露出了那副令人迷醉的笑容,“严刑拷打?我说不定就都招了。”
洛伦佐摆了摆手,懒得继续注意这个千面的女人。
“没必要,你还不值得我‘不择手段’。”
他这样说着,脑海里却不知为何想起这样的画面。
艾琳走在阳光的大街下,手中牵着好几只欢乐的小狗,认真思考一下,感觉还蛮有趣的。
夜幕再次平静了下来,隔壁的房间内传来隐约的呼噜声,红隼摆了一个大字躺在床上,表情一会笑一会哭,不知道在做什么怪异的梦。
在海平面的尽头,灯火辉煌的城市若隐若现。
第三十九章 两个世界
在官方力量的作用下,正教一点点地覆盖着高卢纳洛那原本的信仰,起初铁律局与唱诗班都觉得这会是个艰难的过程,但就反响看来,是他们多虑了。
只要有一点点的利益,人们就会轻易地放弃那原本的信仰,它可以是住房,可以是粮食,也可以是微薄的收入……总之,正教的影响力在与日俱增。
也有坚定的信徒拒绝这一切,并且因逐渐强大的正教而引起纷争与冲突,但这些都影响不了正教的崛起。
印着简略教义的传单漫天飞舞,传教士在不远处的人群中若隐若现。
胡奥蹲下身,将被海水浸湿传单捡了起来。
他是一名水手,皮肤被晒的黝黑,衣襟下是健壮的躯体,他所工作的渔船还在靠岸修整,怀脾气的船长难得给他们这些放了几天的假,不然他也没时间慢下来,捡起这些奇怪的传单。
“正教……”
胡奥念着传单上的文字。
他上过几年学,多少认识些字,在胡奥原本的期望里,他想成为一名老师,但家庭的贫困没能让他念完课程,为了生计,还未成年时他便作为水手跟船出海。
不过幸运的是,因为识字原因,他在那个坏脾气的船长的眼中还蛮被看重的,虽然那个家伙整天骂骂咧咧,但对于学识这些东西,船长居然抱有些许的敬意。
“这都是什么?”
胡奥念着那些难懂的教义,他只是识字而已,这复杂的教义他看不明白,可将传单翻了过来,一些文字倒是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教会课程、信仰补贴、定时的圣餐……”
胡奥被这些文字吸引住了,和难懂的教义不同,这些文字所要表达的内容可太浅显了。
里面尽是一些正教的福利政策,说起来是福利,但实际上有用的东西少的可怜,很多市民都不在乎这些东西,大家只是看了一眼,紧接着发出不屑的笑声,随后把传单丢掉。
福音教会的一些福利政策远比正教的要好,在这漫长的发展里,他们已经深深地扎进了高卢纳洛的土壤之中,其中还发展出了很多强势的修士会,和其比起来,正教的这些东西就像在打发乞丐一样。
可胡奥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将传单丢掉,他紧紧地抓住了潮湿的纸张,被其中的内容深深地吸引了。
胡奥快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不知不觉他在海上已经度过了快十年的岁月,他很清楚自己努力这些年所攒下的钱,根本不足以让他过上优越的生活,更不要说买下一间可以容身的房子了。
他这样想着走到了不远的台阶上坐下。
胡奥读过书,和其他水手相比,他在对于人生的看法上有着些许的不同,他很清楚自己现有的努力根本改变了不了什么,有的只是简单的维生,他甚至不敢去对路边花店的女士搭话,每次返航路过时,她都会冲自己微笑。
他很清楚自己的困境,可他也无力改变。
这大概就是人生最绝望的时候了,有时胡奥也想像和其他水手一样去放纵,但他又不甘心彻底的堕落,他对于未来的美好生活还是抱有些许的期望的,但这希望又是如此的渺茫。
可现在似乎有些不同了。
胡奥看着传单上的那些字,最后一行书写的内容让他的心脏微微跳动。
“不需要任何凭证,无论身份的高低贵贱……”
在漫长的岁月里,福音教会的信仰在高卢纳洛的土地之上已经发生了微微的质变,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示出来,但这已经成为了每个人的共识,并习以为常。
他允许民众信仰他们,可对于信徒们却划分出了隐约的阶级,有人说这里就像神圣福音教皇国一样,不知何时“信徒”已经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贵族”,只不过没有过于明显的区分而已。
像胡奥这样的人注定不会被看好,他可以祈祷,但从祈祷中除了得到内心的安慰外,他什么也得不到,更不要说福音教会所开放的那些东西了,他还记得孩童时代,自己的一个玩伴想成为一名牧师,而当自己再次看到他时,他孤独地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神情落寞。
胡奥仔细地计算了一下正教的这些福利,只要选择信仰他们的话,仅凭定时供应的圣餐,胡奥便能在停靠的这段时间里省下大笔的开支,他不在乎那些食物是好是坏,他曾在海上吃过更糟的东西。
不知不觉胡奥已经完全地被打动了,他焦急地寻找地址,可那部分被海水浸湿了,字迹扭曲在了一起,根本看不清。
“哪里!哪里!”
胡奥抓着传单,焦急地自言自语着。
低着头,沿着路边快步着,他记得这里刚刚还有很多传单来的,怎么现在一个都不见了。
这么想着,视线的余光里看到了熟悉的纸张,胡奥直接屈膝去拿那张传单,可这时一只脚踩将其踩住了,皮鞋被擦的锃亮,从其上能隐约地看到胡奥自己的轮廓。
胡奥缓缓地抬起头,是一个男人,他衣装工整,脖颈间挂着银质的十字架,怀中还露出金色的表链,他的手中抓满了传单,它们被扭成了一团。
男人看着胡奥,不知为何,胡奥被他的目光刺痛了。
男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着些许不知名的意味笑了一声,他挪开了脚,走到了一旁的垃圾桶,把手中的那些传单丢了进去。
整个过程中两人一句未发,胡奥和男人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可不知道为什么,胡奥却觉得自己被隐约地刺痛了。
他捡起传单,失魂落魄地走到街头的角落里。
那样的目光他见过,还见过了很多次,有些时候那些糟糕的人会以身份这些事来讽刺自己,当时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毕竟他已经习惯了,可这一次男人什么都没说。
有那么一瞬间胡奥希望那个男人说些什么,无论是讽刺自己还是嘲笑贬低自己,不管怎么样,至少说些什么。
可他什么都没说,就好像自己不存在、不值得被嘲笑一样。
这是种很古怪的情绪,胡奥不清楚该怎么形容它,虽然说是认识字,可还有太多的东西老师没来得及教他。
他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身上发散着挥之不去的鱼腥味,每次靠岸后胡奥都会用力地搓洗着自己,可他总能嗅到些许的异味,仿佛这该死的味道如同尖刀般深入了他的身体,就像烙印般,这辈子都无法摆脱。
胡奥不想再呆在这里了,他微微地低头,不敢去看任何一个人,可他却能感受到视线,似乎所有人都在用刚刚男人那样的目光审视着自己。
他狂奔了起来。
胡奥一路冲回了码头上,他重新拥抱住了那腥臭的海风,和其融为了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再次注视着这世间,码头依旧是那副忙碌的样子,水手们上上下下,搬运着货物,就像不知疲倦一样。
胡奥突然觉得大家也是清醒的,大家也清楚这样下去只是个无尽的疲惫而已,但大家什么也做不到,最后变得麻木了起来。
悠扬的汽笛声响起,人类工业的造物缓缓驶入港口,码头上的胡奥只感到天色黑了下去,抬起头巨大的阴影一点点地遮蔽了他的身体。
他认出了邮轮上的字迹。
白潮号。
胡奥记得这艘邮轮,一些曾有幸登上那艘船的水手都说那里是海上的天国,有着奢侈的美食与酒水,舒适柔软的床铺……
长梯放了下来,胡奥看到了从其中走出的人们,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洋溢自信,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样子,令自己羡慕的样子。
人群中有着略有些特殊的家伙们,他们背着一个又一个的箱子,看起来是装琴的提箱,他们一路谈笑,乐团很快便离开了胡奥的视野。
明明离的很近,可胡奥却觉得自己与他们隔了一整个世界。
……
“久违了……高卢纳洛。”
走下长梯,洛伦佐停了下来。
正午的太阳晒得他睁不开眼,他仰起头,眯着眼观察着这座熟悉的城市。
“几年前就是在这,我打劫了一艘货船,试着返回英尔维格,不过还没开出高卢纳洛的海域便被截停了。”
见到熟悉的景色,洛伦佐不禁讲起了过去。
“然后呢?”
伊芙问道,她和其他人一样,都换上了英尔维格皇家乐团的团服,手上提着小提琴箱。
她对于洛伦佐的冒险经历很是好奇,跟在洛伦佐的身后问道。
“然后?然后我把他们的船抢了过来,别说,开的比渔船快多了。”
洛伦佐怀念道。
伊芙一愣,可转念想想也是。
“所以你就是那样,把塞琉带了回来?”
“差不多,对了,我都快忘了,你应该是见过她的,对吧?”洛伦佐说。
“当然,毕竟我以后也是要继承爵位的,总会有机会认识的。”伊芙回答。
“高卢纳洛!高卢纳洛!”
欢脱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就像一个小孩子见到新事物一样兴奋,可发出声音的人不是一个孩子了。
“他怎么这么高兴?”洛伦佐不禁皱眉。
“伦内特团长一直希望能将他的音乐传达到整个世界上,很久之前便申请了巡演,但也是在近期才刚刚被批准,高卢纳洛将是他巡演的第一站。”
身后的海博德解释道。
“也就是说北德罗支付了整个巡演的经费?”洛伦佐挑了挑眉,这可是个大手笔。
“目前来讲,是的,不过乐团也会借此帮助宣传北德罗,也算是一种合作吧。”
“总感觉北德罗亏了。”洛伦佐说。
“高卢纳洛!”
又一个欢乐的声音响起,不过这一次是在后方。
红隼东张张西望望,脸上抑制不住是的兴奋。
“哦哦哦!这里就是玛鲁里港口啊!好大啊!”
他似乎是真的来旅游的。
红隼的激动之心确实是可以理解,毕竟活了这么大,他还从未离开过英尔维格,去见识一下另一个国度的风景。
“确实,我记得这里曾是海军基地,玛鲁里是在此基础上的扩建的。要一起去整点纪念品吗?”
赫尔克里的声音响起,看起来旅客不止红隼一位。
自从下了船,赫尔克里是腰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整个人如获新生,精神的不行。
虽然是在参与一次危险的工作,但人没必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接下来要直接行动吗?”
人群最中间的艾琳问道,为了不被发现,她做了些许的伪装,同时也换上了乐团的服装。
看起来北德罗真是给了伦内特团长一大笔经费,对于团队内再次加人,他一点意见都没有,为了给艾琳找合适的衣物,还现从一名团员的身上扒下衣服。
“不,跟着乐团走,我们现在的身份是乐师们。”
洛伦佐提醒道。
这是他们伪装的身份,按照预计内的想法,在洛伦佐解决一切后,大家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跟着乐团一起离开,不过这也只是预计里的,毕竟在洛伦佐的预计里,可没有什么唱诗班的存在。
“这里!这里!”
前方的伦内特挥手喊道,街头早已预备好了迎接的马车。
这个家伙兴奋的不行,一边走还一边舞动着双手,就像在指挥着乐队一般,口中哼着《欢乐颂》的旋律。
“看起来真是个不错的城市啊,只是这美好下潜藏的东西却不怎么让人心安。”
赫尔克里说道,在他的视线的尽头,那是一列列停靠的战舰。
“别担心,那些东西已经是纪念馆了,我之前还去过一次,实际上没什么东西。”艾琳解释道。
战败后高卢纳洛将这些还未服役的战舰移除了武器,改造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水上纪念馆,也曾有人担心他们这是在保存武力,但随着蒸汽技术的发展,这些战舰早已落后于时代了。
“这样吗?那去看看也不错,我还没上过战舰呢。”赫尔克里说。
“好了,别聊了,我们该走了。”
前方的洛伦佐说道,可嘴上这么说,他却没有丝毫移动的意思。
洛伦佐看着那随风而起的黑影,在经过身边时迅速地将其抓住。
那是一张传单,上面印着正教的简略教义,集会地点,还有教宗的登基……
第四十章 制定路线
高卢纳洛,玛鲁里港口,叶加大剧院。
在离开白潮号后,马车没有将乐团带往那休息的酒店,而是直接抵达了叶加大剧院。
此刻剧院内并没有多少人,空旷的大厅内也没有灯光亮起,一切显得有些昏暗阴沉。
伦内特团长兴奋地走在前方,其他的乐团成员也忍不住兴奋地四处观察着,众人的私语声回荡在这寂寥的世界之中。
可能是受到福音教会影响的原因,剧院内的装饰与雕塑都呈现一种宗教的风格,天使们盘旋在穹顶之上,一根又一根大理石石柱将石匠所雕刻的天国撑起。
同样是大理石的地面被擦的锃亮,洛伦佐开始隐隐期待这些灯光亮起的时刻,感觉那时就像行走在光芒之上。
“叶加大剧院,这里曾是一座教堂,在光辉战争时期它是作为一种前线教堂的存在,士兵们会在这里祈祷,随后在神父们的注视下登上战争的舰船。”
声音在身边响起,不知何时伦内特已经走了过来,为洛伦佐讲解起了这个大剧院的过去。
“而在高卢纳洛战败后,这里一度被废弃了下来,可没过多久,它被重新启用,扩建成了如今的样子。”
伦内特表情神秘了起来,低声对洛伦佐说道。
“实际上它被重新启用也是因为‘战争’。”
洛伦佐被伦内特的话语吸引到了,问道。
“什么战争?”
“艺术的战争。”
伦内特嘿嘿一笑。
“当然,也可以理解成奢华的战争。”
“早在几百年前,这些王国权贵们便斗个不停,但天天打仗,谁也受不了,于是他们在一些别的地方寻求胜利感,就比如工艺品,谁有的宝石多,谁的面子就大一样,最后这东西也延伸到了艺术上。”
看起来伦内特在来之前就已经对于这些东西有过很深的考察,他继续说道。
“最主要的引领者还是那个伟大的洛伦佐……当然,称呼的不是您,而是那个洛伦佐·美第奇,他控制福音教会的时期里,他大力资助那些艺术家,这个风气也波及到了其地区,最后蔓延至了高卢纳洛这里,那个时候一个家族不资助几个艺术家,出门都没有面子。
在战败后,高卢纳洛内一部分人把心思用在了这上,没办法,正面战场他们已经输了,只能在这种地方找找快感,他们把这里改造成了如今的叶加大剧院,借着玛鲁里港口的船只,将那些诗文与歌剧传唱,虽然战争失败了,但在文化传播上,倒有了新的进展。”
伸出手,轻拂着那些沉默的石柱,触感冰冷,就像在抚摸着钢铁一般。
“叶加大剧院对标的是英尔维格的维多利亚皇家剧院,在战后的那段时间里,大家在艺术这方面争个你死我活。”
伦内特摇了摇头,接着有些无奈地说道。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战争的创伤逐渐愈合,大家也就不需要这些东西来治愈心灵了,渐渐的这些东西也就不怎么受重视了,艺术的战争大概就此短暂地结束了。”
“听起来蛮有趣的。”洛伦佐说。
“嗨,只是一群人闲得慌而已。”
“这东西说起来有些幼稚,但差不多就是这样,乐曲启奏时,便是我们艺术家战争的开始。”
伦内特说着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奸笑。
“只是真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我一个英尔维格的指挥居然会在高卢纳洛的大剧院里演出。”
“时隔多年,终于攻陷敌人首都,可喜可贺啊。”洛伦佐冲伦内特祝贺着。
“多亏了你啊,霍尔莫斯先生,感谢你的慷慨资助,你简直就是洛伦佐·美第奇在世啊!”
两人露出怪笑,商业互捧了起来。
虽然说着这些扯淡的话,但伦内特对于这次演出十分重视,下船后还不等修整,他直接把行李交给了别人,运回酒店去,而他则带着乐团来到这里彩排。
“我们剩的时间不多了,几天后演出就会在这里开始。”
伦内特站在舞台上,一边说,一边整理着乐谱。
洛伦佐等人就坐在观众席上,看着这一切。
“有什么计划了吗?各位。”
聚光灯打在舞台上,观众席漆黑一片,黑暗里,洛伦佐对着其他人问道。
“还是说……按照我的想法来。”
洛伦佐看了看身边,海博德和艾琳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边,再外围则是伊芙与红隼,这两个家伙就像罪犯一样,被挟持在了中间。
至于赫尔克里,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游客,随手抓了一个工作人员,让他带着自己逛了起来。
对于他的行踪,洛伦佐也不在意,毕竟他是可鼠王的饲养员,赫尔克里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我想你已经有想法了吧,洛伦佐。”海博德说。
“你呢?”
洛伦佐没有回话,而是看向了一旁的艾琳。
艾琳摊了摊手。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呗,我现在的生命在你手中,全看你了。”
两个人都把决定权交给了洛伦佐,洛伦佐眯着眼,不知道是在思考着什么。
也是在这时旋律渐渐地升腾了起来,舞台之上,伦内特指挥着乐团演奏了起来,激昂的旋律婉转悠扬。
洛伦佐伸出手,从怀里拿出了之前抓住的传单,它被揉成了一团,一点点地被舒展开。
这是正教的传单,其中不仅有着集会的时间与地点,在最后一行上还有粗体标注出了一重大的活动。
是教宗的登基。
可其中还没有具体的时间与地点,洛伦佐把传单递给了一边的海博德,接着问道。
“你知道教宗会何时登基吗?”
“不清楚,但肯定是在近期。”海博德回答。
“那还真不太好弄啊。”
洛伦佐喃喃自语。
这次行动要分成两个步骤,一是营救伊瓦尔,二是刺杀教宗,这两个步骤必须同时完成,一旦其中之一先惊动了敌人,那么另一个步骤就必定失败了。
“海博德,就按照你之前说的那样。”
“假意和谈?”海博德说。
“没错,他们教宗什么时候登基,我们就什么时候和谈。”洛伦佐说。
好在这个问题不难解决,难得这一次主动权在洛伦佐手中。
“然后你要怎么做?”艾琳问。
“这就是你们不必担心的了,到时候听我指挥就好,不过……”
洛伦佐说着看向了艾琳,似乎是在思考艾琳应该在何处起到作用。
他突然想到了。
“艾琳,你应该很会表演的,对吧,这东西就跟欺诈一样,让敌人相信你就可以。”
“你想做什么?”艾琳听着洛伦佐的话,一时间感到些许的不安。
洛伦佐倒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计划,在真正施展前,谁也猜不透。
洛伦佐也不怕艾琳与海博德的小心思,说到底她们的想法根本影响不到现实,因为洛伦佐在这里,他自己就是自己最大的倚仗。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我就觉得我像个恐怖分子。”
洛伦佐轻声说道。
“诸位就是我的同伙们。”
他放松了下来,仔细地聆听着伦内特的演出,在不久后的未来,这里会发生一场残忍的血案,洛伦佐不清楚这是否会影响到世界的走向,总之,他很兴奋。
一曲终了。
伦内特转过身,朝着黑暗的观众席鞠躬。
“好了,走吧,我们要先布好局。”
洛伦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怎么布局?我们甚至不清楚他会在何处登基。”海博德问。
“这种问题很容易猜到啊,海博德。”
洛伦佐望着舞台说道。
“玛鲁里港口没有大型教堂,唯一一个也被扩建成了如今的剧院,少数几个比较贴上边的,还是被福音教会所掌控,正教想要扩展影响力,他们势必会找到一个足以容纳很多人的场所,让更多人见证这一切。
你觉得叶加大剧院外的那个广场如何?”
洛伦佐回顾着来时他在路途上所看到的一切,玛鲁里是一座海港城市,城市的重心主要偏向于港口,正教教宗在这里登基的一部分目的,也是为了通过航行的船只扩大影响力。
如果洛伦佐是正教的教宗,剧院广场是他唯一的选择了,在这里他的演讲将没有穹顶所阻碍,如果他声音够洪亮,即使是不关注这些的路人都会聆听到他的声音。
“当然,猜错了也没关系,我总得踩点一下该怎么撤离,是吧。”
洛伦佐接着说道。
“你也看到了,那些停靠在港口上的战舰,虽然说对外说武器全部被卸载,本身技术也落后于时代,可是他们的话真的可信吗?就像旧敦灵那个见鬼的熔炉之柱,嘴上说着是供能,可是只要那些神经病调几个参数,他们就能把旧敦灵沉进几米高的浓雾之中。”
很显然,在这个问题上洛伦佐是吃过亏的,他曾天真的以为旧敦灵那些先进的设计是为了方便市民,可实际上那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军事设施,将旧敦灵这座城市变成钢铁的堡垒。
无论是熔炉之柱,还是中庭之蛇,这些东西最开始都是为了战争而生。
“还有一些高卢纳洛自己的问题。”
洛伦佐皱起了眉头。
在旧敦灵内,铁轨随处可见,只要你需要,你可以乘坐着铁蛇轻而易举地抵达旧敦灵的任何地方,可在高卢纳洛这里,他们的蒸汽技术还没有那么先进,即使勉强追上英尔维格,他们的基础设施也没有扩展开,在玛鲁里港口行动,基本全靠马车。
这可和洛伦佐熟悉的工作环境不同,以往他杀一个人,只要搭上铁蛇就能逃之夭夭,可这一次他或许需要策马狂奔。
不,应该是他们这一群人都要策马狂奔。
“会有一艘伪装渔船在明天抵达港口,他们一直跟在白潮号后,他们是负责我们撤离的,听他说们,那个船搭载了永动之泵的新制动力系统,在速度上值得信任。”海博德说。
“那更不靠谱了啊!”
洛伦佐听到这里表情都快扭在了一起。
“怎么了?”
海博德不明白,据他了解,那个永动之泵代表着目前西方世界科技的最高,他们每进一步都是全人类的进步,这种伟大的机构在海博德看来,应该被写进传说之中。
“看,很显然,你不并不了解那些家伙。”
洛伦佐看向海博德身边的红隼,说道。
“给他翻译一下。”
红隼表情是同样的难看,他咽了咽口水说道。
“永动之泵的新作基本可以理解成实验型,而你不觉得这次逃亡最适合用来测试这种东西吗?”
“在求生欲的面前,洛伦佐他们一定会完美地利用它的一切。”
洛伦佐模仿着梅林的语气。
几人陷入了沉默。
“不应该,这次行动是如此的重要,他们怎么能这样做?”海博德显然不理解这群神经病的脑回路。
“正因为重要,他们才会把这东西拿出来,就像原罪甲胄一样,”红隼说,“超出常理的工作,便需要超出常理的设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确实是永动之泵能拿出最好的装备了,虽然不是很可靠。”
“即使有快船接应,从剧院广场逃向港口还需要一段距离,并且那时肯定会引起敌人的注意,我们需要以急速逃离,绝对不能有半分的停留,走错一个弯路,都有可能被拦截下来。”
洛伦佐担忧地说道。
“我倒不担心拦截问题,只要我没死,我不觉得有什么东西能拦住我们的步伐,但问题是这里不是英尔维格,没有净除机关为我们收尾。
我们是为了阻止潜在的战争而来,但一不小心,我们或许就会成为战争的导火索。”
洛伦佐出了观众席,示意着各位。
“走吧,就当做旅游了,你们难道不想欣赏一下玛鲁里的美景吗?”
沉默。
“好吧,其实我也不想,我讨厌这个鬼地方。”
洛伦佐骂骂咧咧地离开。
第四十一章 光
“先生,信教吗?”
“先生,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这是我们的教义,有时间听一下吗?”
“先生,等一等!”
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响声,感觉就像有上百只波洛在自己的耳边磨牙。
赫尔克里终于忍受不了了,他想发怒,但看到女孩那温柔的脸庞时,他又提不起怒气来。
女孩看起来是在打工,又好像真的是一名教徒,她跟了自己一路,在讲那些奇怪的信仰。
百般纠缠后,赫尔克里有些无奈地顺从了。
“好吧,我只看一下、一下。”
赫尔克里说着接过了女孩的传单,他可不是洛伦佐那样的混蛋,虽然女孩烦人了些,但还不至于对她发火。
“哦哦哦,那太好了,我叫丽雅,一名正教的信徒,这是我们的一些介绍,一会还有个集会,想参加一下吗?”
丽雅介绍着自己,她身上仿佛有着用不完的活力。
赫尔克里瞟了她一眼,这个女孩看起来和伊芙年纪相仿。
“正教……”
赫尔克里低语着这个词汇,眼神微微凝重了起来。
他刚刚一直在叶加大剧院内闲逛,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勉强了解一下这个剧院的历史。蛮无聊的。
之后赫尔克里把波洛委托给工作人员,让他转交给洛伦佐,然后赫尔克里便离开了剧院,到街头闲逛了起来,在这个异国他乡里,他可没有什么手下可言,收集情报这种事得全靠自己。
起初还很顺利,从街头人们的谈话,飞舞的报纸,电台里的声响,这一切的一切都被赫尔克里收集了起来,在他的脑海里构筑出了一个活生生的世界。
赫尔克里便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他在其中穿行,寻找着那藏在表面下、更深处的邪恶。
正教、教宗、莱茵同盟、唱诗班……
他恍惚间看到了那些狰狞的虚影,就在赫尔克里要伸出手触及到那一切时,丽雅出现了。
大概是自己悠悠荡荡的样子吸引到了她,这个女孩终于找到了目标,痛下杀手。
“所以,一会你们还有个集会?”
赫尔克里懒洋洋地问道,他看着一脸兴奋的丽雅,从她眼神里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在认真传教,只不过她刚刚说的那些都被赫尔克里忽略了过去。
“是的,要来吗?”
听到赫尔克里的问话,女孩的眼睛里亮起了光。
说实话这个目光令赫尔克里很不适,有时候他真的分不清这些信徒与传销团伙的区别。
“走吧。”
赫尔克里回答。
他倒确实想了解一下这个所谓的正教究竟是怎么回事,毕竟在几天后他们的教宗就会被洛伦佐杀死,至少在行动前,赫尔克里要对他们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你不是高卢纳洛人吧。”女孩一边走一边兴奋地问道。
“对,英尔维格人。”
“英尔维格!”
丽雅的声音高了几分,紧接着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捂住了嘴,一脸的抱歉。
“英尔维格啊!”
“英尔维格怎么了?”赫尔克里问,她不明白这个女孩怎么这么兴奋。
“我一直想去英尔维格看看,他都说那里到处都是钢铁的游蛇,还有在天空穿行的巨鲸,这是真的吗?”
丽雅问,看着她那向往的神情,赫尔克里才想起,这个女孩还正值青春,这种活力四射倒也正常。
“差不多吧,大概是在那里待久了,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赫尔克里说,想想确实是这样,这些在别人看来的“异常”,旧敦灵的市民们早已“习以为常”。
“真好啊……”女孩轻声说道。
“那你呢?你是怎么信奉的正教?我记得这个教派才刚出现不久,怎么,你的父母是教徒?”
赫尔克里转而问起了丽雅,如果不是家庭因素的话,赫尔克里想不明白这个女孩是怎么在这个满是福音教会的土地上,去信仰正教的。
“我……解释起来比较复杂。”丽雅想了想,然后笑着回答。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出海遇难了,然后我就被福利院养大,福利院的大家都是正教的信徒,我也就是了。”
“这样吗……你是真的信奉它吗?还是说别人交给你的任务。”赫尔克里继续询问着。
“当然是虔诚地信奉了。”
丽雅回答,话语声显得有些犹豫,但她又说道。
“最开始我确实是不相信这些的,大家都说那些牧师不是什么好人,以前老师死后,我们希望能有牧师为他弥撒,可那个福音教会的牧师却要了一大笔钱,我们凑了好久。”
“不过,正教和他们是不同的。”
女孩的眼神触动了赫尔克里,他能看得到,丽雅是真心信奉着这一切。
“怎么不同?”
赫尔克里他有些好奇正教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人如此地虔诚。
“正教资助了我们的福利院,帮助我们维修年久失修建筑,还供应了食物,那些牧师会来给我们上课,不止是神学,还有一些其他的文化课程。”
赫尔克里愣住了。
“每个孩子都有机会成为正教的牧师,只需要神学考试通过就可以,不需要什么出身的证明,也不需要为教会捐款多少……”
这么听来这个正教可真是个大善人啊,在丽雅的话语下,有那么一瞬间赫尔克里居然感到了轻微的负罪感,如果丽雅知道在几天后她的教宗就会被杀死,不知道这个女孩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好在这样复杂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赫尔克里可不会被这种东西影响到。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只是不同的利益掺杂在了一起,化作混沌的灰。
“这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对你们感兴趣了啊,还有多久能到?”赫尔克里问道。
“不远了,这里大家还是都信奉福音教会,正教不被接受,所以我们只能找个不起眼的地方,有些偏,还请见谅。”
听到赫尔克里这么说,丽雅以为自己传教成功了,看起来更加高兴了,就像一只小鹿蹦蹦跳跳。
……
穿过有些幽暗的长廊,清冷的空气变得有些温热了起来,耳边能模糊地听见窃窃私语的声响,好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正有人**谈。
胡奥咽了咽口水,他低下头从传单上在此确认了一下集会的位置,抬起头昏暗的路途令他感到有些紧张。
谁也不清楚为什么正教的集会要在这里举行,阴暗偏远,令人感到不适,停下脚步,他还能看到钉在墙壁上的铁牌,上面有着被时间腐蚀的字迹,胡奥用力地擦了擦灰尘,勉强地读出了其上的文字。
这是一个避难所,胡奥突然想起来了,之前船长便说过这些,在光辉战争末期,高卢纳洛节节败退之后,为了预防英尔维格反攻到高卢纳洛的土地上,他们在玛鲁里港口这里挖了很多避难所,想以此继续作战,而这就是其中之一。
身前的隧道里传来阵阵暖风,可这温暖不了胡奥的心,他不清楚前方有着什么,但还是深呼吸,向前踏步,黑暗的尽头有微光亮起。
大门缓缓开启,人群的喧闹声一时间来到了顶端,胡奥觉得自己就像置身于广场一般,入目所及之处,尽是脸庞。
这里是一个开阔的地下大厅,大厅的中间已经摆满了好几个长桌,人们都找好了位置坐下,有的人还在谈话,有的人则闭着眼睛在椅子上祷告。
没有人注意到胡奥的到来,他慢慢地走进光芒中,一名侍者突然拦住了他。
“对不起,我这就离开……”胡奥一惊,可他的话没能说完便被打断。
“还有位置,请来这边。”
侍者拉住了胡奥的手,微笑地说道。
胡奥看着侍者脸,那是一个和他差不多的家伙,身上也是脏兮兮的,脸上布满灰尘,可与自己不一样,自己就像窝在下水道里的老鼠,而他却像一个真正的人,脸上露出强大的微笑。
他不再说什么,任凭侍者拉着自己,带自己来到一个空缺的位置上、入座。
“你好。”
胡奥看着自己座位旁的女孩,她正盯着自己。
“你好!丽雅。”
丽雅微笑地回答,同时友好地伸出了手。
胡奥一时间有些犹豫,那该死的鱼腥味早就深刻进了他的皮肤之下,他不希望眼前的女孩露出厌恶的神情。
可丽雅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直接拉起了胡奥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胡奥一怔,紧接着艰难地回答道。
“胡奥,你可以叫我胡奥。”
“愿正教能帮助到你,胡奥。”
丽雅冲他微笑,然后转过了头,和她身旁的男人聊了起来。
喧闹声里,赫尔克里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坐在丽雅的身边,敷衍地回答着她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比如旧敦灵上空的铁鲸会不会掉下来,如果掉不下来,它们又要在哪睡觉之类的……
不得不说坐在这里,让赫尔克里有种步入故事中的感觉,记得那些书籍里便总会记载这样的画面,在某个改变时代的大事件发生前,总会有那么一群家伙在暗地里进行秘密的集会。
赫尔克里觉得这里就很像,从他的观察来看,除去一些新来的成员外,剩下的看起来基本都是正教的教徒了,他们轻声祷告着,一个比一个的虔诚。
太诡异了,这些人都太虔诚了。
清脆的铃音响起,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那些新成员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而那些低声祷告的信徒们则纷纷睁开了眼睛。
只见大厅的正前方,一名神父走了上来,他翻开厚重的典籍,清了清嗓子。
“吃我血喝我血的人就有永生,在末日我要叫他复活。”
他说道。
相应地,信徒们再次低声祷告了起来,声音汇聚在了一起,如同海潮。
神父没有再说什么,冲身边的黑暗示意,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侍者们走出了黑暗,将做好的食物与餐具一个接着一个的送上长桌,全部上齐之后,神父再次开口念起了教义,而这就像开始的信号一样,信徒们抓起餐具在神父的声音中狼吞虎咽了起来。
面对着食物,胡奥迟迟没有动手,倒不是觉得食物难吃,眼前的东西已经很精致了,平常他也只有小小弟奢侈一下时,才会狠心吃的这么好。
他只是……只是有些不安。
胡奥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出海时的情景,自己在船上被人拳打脚踢,吃着最下贱的事物,住着最肮脏的地方,他还得风暴来临时那些人对自己做的事,为了惩罚自己偷吃食物,他们把自己绑在了桅杆上,将生死交给上天。
他有时候觉得是自己太倒霉了,才会遭遇这些,胡奥试着行善,他为一个男人捡起了他遗失的钱包,结果却被叫做小偷暴打了一顿。
那时起胡奥才意识到,这个糟糕的世界不会给予他善意,它把善意都给了那些华贵的人们,对于自己这样窝在阴影里的家伙,只剩下了无穷的恶意。
他不敢吃,他不敢接受这莫名的善意,胡奥很害怕自己吃完饭后会被勒索,害怕会因为用脏了餐具而挨打,可就在这时身旁的声音响起。
“你不饿吗?”
丽雅看着他,在她的嘴角处还沾着果酱。
“不……我只是……”
“尝尝啊。”
丽雅说着便把勺子捅进了胡奥的嘴里。
一瞬间胡奥恐惧到了极点,他害怕自己的预想变成现实,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人出来揍自己,虽然不清楚吃了什么,不过这味道还蛮好的。
女孩嘿嘿地笑着。
“这可是神的血肉,味道很不错吧。”
胡奥停顿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那再来点神的血肉吧。”
丽雅说着把她自己的那份递了过来,然后女孩就像觅食的小动物一样,在长桌上来回巡视着,站起身来把另一份土豆泥拿了过来,接着对她身边的赫尔克里询问起了铁蛇在哪睡觉的问题。
奇怪的感觉。
胡奥活了这么久,经历了那么多糟糕的事,他变得拘谨与胆小,小心翼翼地活着,可在刚刚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似乎不用这样。
耳边还在回荡着神父宣讲的教义,胡奥看了看周围,放松了下来,卸去那沉重的心情。
胡奥有些呆滞,随后他缓缓地抬起头,望着大厅的上方,那里是一片昏暗,灯光无法触及。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新奇的感觉,他活了这么多年都未曾体验过的感觉。
或许……这种东西可以被称作善意。
明明是地下,胡奥却觉得有光洒在了自己的身上,一道迟来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光。
第四十二章 盗国
大家其乐融融地相处着,分享着圣餐,赞颂着神明,胡奥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融入了其中,他从未觉得这样快乐过,仿佛他活了这么多年所遭受的这些痛与苦,都是为了这一天。
在这个并不特殊的一天里,他的神终于冲他给出了善意。
“对对对,就是这个调调。”
丽雅指挥着胡奥,教他哼唱着旋律。
胡奥实在没什么音乐天赋,他曾试着和水手们一起唱船歌,结果便是那些家伙警告自己,如果自己再跟着唱,就要把自己丢进海里。
当时胡奥失落了好久。
“是这样。”
丽雅说着哼唱了起来。
这是一个古老、早已被人遗忘的旋律,没有名字的旋律,但就像有着魔力一般,虽然丽雅唱的也很生涩,没有什么名家的演奏来配合,但胡奥不知为何就是莫名地感受到了些许的神圣,内心不由地崇敬了起来。
这旋律甚至惊动了一旁的赫尔克里,他一直以来都在观察着这些人,说实在,赫尔克里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如果不是行动涉及到这个教派,仅仅凭丽雅的描述,赫尔克里会觉得这个教派还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这是个蛮不错的教派,有吃有喝,大家都想家人一样,回想起腐朽的福音教会,赫尔克里觉得或许在最初的时光里,福音教会应该也是这副模样。
不过……凡事必有代价,赫尔克里不相信这个正教不会什么都不索取,可仔细想想,这些人都没有什么价值可言,他们又能支付什么代价,有什么利益可图呢。
可就在思索之际,熟悉的旋律响起,赫尔克里缓缓地转过头,看着一旁的女孩。
“这是什么歌。”
赫尔克里面色严肃。
“圣……圣歌。”
丽雅见赫尔克里那严肃的样子,直接回答道。
“圣歌?”
这不是名字,而是类别,要这么说的话,赫尔克里能从教堂里翻出一大本的圣歌。
“大概吧,我也不清楚,总之,这是我从枢机卿们的口中学会的。”
丽雅回答,看着赫尔克里的样子,她感到了些许的害怕。
赫尔克里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
“别害怕……只是,我有个朋友也会这段旋律,很意外会在这里听到。”
“这样吗?”丽雅再次活泼了起来,“那你那个朋友也应该是正教的信徒吧,毕竟这个好像只有枢机卿们知道,我也是偷偷摸摸学会的……等等,你朋友不会也是枢机卿那一级的吧。”
丽雅看待赫尔克里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赫尔克里懒得回答这些,他继续追问着。
“你说枢机卿?这是你从哪个枢机卿的口中学会的。”
丽雅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但赫尔克里可不准备轻易放过这个小姑娘,他面无表情,对着女孩施压。
“好吧,好吧,你别告诉别人,我经常在这里当义工,有一次我偶然遇到了一个教徒,他当时就在哼着这个歌。”
记忆里,那位枢机卿迎着阳光漫步前行,口中哼唱着古老的旋律。
“其实我也不清楚他是不是枢机卿,毕竟那可是大人物啊,我怎么会认识呢,不过他穿着一身红袍……不都是这么说吗,只有身穿红衣的才是枢机卿,所以我觉得那个人应该也是枢机卿。”
丽雅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塞东西。
“那么他长什么样子。”赫尔克里接着问道。
“样子?”
丽雅停了下来,她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没看到他的样子,因为那个家伙带着面具,一个黑色的面具。”
说到这里丽雅的神情也有了微微的变化,回想起那黑色的面具,丽雅觉得那或许不是什么面具,而是一团蠕动着的黑暗,就像面对着黑夜一样。
“这样吗……”
赫尔克里沉默了下来,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他听出了丽雅哼唱的那段旋律,这首无名的圣歌。
它也曾被另一个人唱起,而那个家伙名为洛伦佐·霍尔莫斯,赫尔克里还记得自己教洛伦佐记忆宫殿的那一幕,这个疯子不知道在他自己那阴暗的记忆找到了什么,苏醒过来的他就像个暴怒的野兽一般。
发泄怒火之后洛伦佐就那样瘫在角落里,眼神空洞的他,那时就是哼唱着这个旋律。
“我该离开了,圣餐很不错。”
赫尔克里起身,对着丽雅说道。
“诶?这么快吗?”
丽雅试着挽留赫尔克里。
“我会……再来的,正教很不错。”
赫尔克里安抚着他,起身离开了。
果然最可靠的还是自己啊,这么闲逛便能找到线索,自己得靠这个好好地敲洛伦佐一笔。
虽然心里想的很欢快,但赫尔克里的眼底还是有着无法驱散的阴云,这件事和洛伦佐的过去扯上了关系,经历了这么多,赫尔克里很清楚,一旦这个鬼东西与洛伦佐那不可告人的过去有关……
想一想黑山医院的结局,那么大一艘飞艇就那么坠毁在了山脊之上,所造成的余波,至今清道夫们还没哟完全清理干净。
赫尔克里深呼吸,他在考虑要不要连夜逃回英尔维格。
……
“赞美神,赞美父,赞美这美好的世间。”
神父继续在台上诵读着,他看起来很入神,但在下方正在进食的各位,有没有听他就不清楚了,至少他确实向神证明了他的虔诚,或者说正在注视这一切的那些人。
地下大厅的上方有着一个隐蔽的二楼看台,只不过这里没有灯火亮起,没有人能将它与黑暗区分开来。
柯里正坐在其上,被黑暗笼罩着。
他注视着下方欢笑的人群,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真挚的笑容,为这可口的食物一同祷告了起来。
惨白的脸庞露出了轻蔑的微笑,柯里就像牧羊人一样,而那些人便是他的羊群。
“柯里·费雷。”
沉稳的声音从后方的黑暗里响起,柯里转过身,只见一个人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他身穿一席如血的教袍,面容则被漆黑的面具遮蔽,在这黑暗的环境下观察,柯里难以辨认他的面具,见面的第一眼,他甚至产生了这红袍之下无人的错觉,就好像有某个幽魂将其托举了起来。
“劳伦斯教长,我是可以这么称呼你,是吧?”
柯里问道,面对这个神秘的存在,他没有丝毫的畏惧。
“可以,名字这东西并不重要。”
面具下传来劳伦斯的声响,他坐在了柯里的另一边,目光也投向了下方的人群。
“那么,时间定好了吗?”劳伦斯问道。
“已经通知给弥格耳枢机卿了。”
“那就好。”
语止,劳伦斯似乎便要起身离开,可还没等动身便被柯里拦住。
“等一等,劳伦斯教长。”
柯里喊道,他直视着那沉默的面具,缓缓说道。
“劳伦斯教长,曾经福音教会的枢机卿之一,曾经猎魔教团的教长,现任唱诗班教长。”
依旧是沉默,柯里感受到了那来自面具之下的目光。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了解一下你,毕竟我是真的很好奇,你是用了什么办法能让国王如此地相信你,甚至说加快这一切的进程,建立唱诗班、组建军队,正教的登基……”
柯里忍不住地摇了摇头。
“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都没能打动国王,从而促成这一切,但你的到来就像按下了加速键,一个又一个艰难的事被完成,短短的几个月,做到了我预计里,可能要用上数年才能完成的事。”
“你想说什么呢?”
劳伦斯回答道,或许是隔着面具的原因,他的声音沉闷,带着铁音。
“我的一生都献给了高卢纳洛,可现在一个陌生人闯进了我的家园,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把这一切付之一炬?”
柯里的声音平静。
没有任何掩饰,气氛肃杀了起来。
目光紧盯着面具之间的缝隙,柯里很清楚,在那黑暗之下便是劳伦斯的眼瞳,黑暗一点点地颤抖了起来,就像有数不清的蛇群在其中纠缠,鳞片相互摩擦,发出令人恐惧的沙沙。
“不过这些倒不重要了,劳伦斯,我反而要感谢你这个陌生人。”
柯里又微笑了起来,他的神情难以琢磨,就像头阴冷的毒蛇。
“感谢我?”
劳伦斯也有些不明白这突然的变化。
“感谢你促成的这一切,劳伦斯,如果没有你的话,按照我的计划,我需要想办法耗死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国王,然后再一点点地架空科涅尔,那是个软弱的孩子,他会对我言听计从的。”
柯里站起身走进了黑暗里,从酒架上取下一瓶酒,为自己与劳伦斯各倒了一杯。
“不过那需要的时间太长了,可能是数年、数十年,其间也有着数不清的变化,毕竟那些大臣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他们活了那么久,深扎进权力的体系之中。
我还没办法和他们正面对抗,说到底我也只是个铁律局局长而已,说不定我一个失误,就会死于某次暗杀。”
柯里把酒杯推向了劳伦斯,他自顾自地饮了起来。
“不过我还能活很久,虽然说他们想杀我……。”
柯里想起了什么,自嘲地说道。
“我就是一只狗,一只凶恶的狗,凶恶到有可能咬伤主人,主人也害怕我,但没办法,其它的狗,听到敌人的吼叫就会被吓地缩起尾巴,而只有我会冲上去咬断他们的喉咙。”
“有意思,我以为你是个热诚的爱国者。”
劳伦斯没有去碰酒杯,而是看向了柯里,他觉得这个家伙有意思了起来,当着自己面居然说起了颠覆王国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更不要说这还出自于铁律局局长之口,这是个可怕的秘密,而现在劳伦斯知道,他很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我确实是个爱国者,我爱这片土地,这个国家,但至于统治这个国家的究竟是你,还是加瑞尔家族,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这个土地,以及我的目的而已。”
柯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劳伦斯愣住了,说实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已经很少有东西能碰撞到他的内心了,可刚刚柯里的那些让他完全迟钝了下来。
“你……是认真的吗?柯里·费雷。”
“我很认真,你觉得我像是会开玩笑的人吗?”
柯里微笑,但紧接着严肃了起来。
“所以我想知道,劳伦斯教长,你究竟想要什么?财富、权力、还是说别的什么?”
“拯救世界。”
劳伦斯回答。
“哦,这样吗?那高卢纳洛也算在你拯救的范围内吗?”
谈话越来越离谱了,柯里根本没有质疑劳伦斯所谓的“拯救世界”,他好像完全相信了劳伦斯一般。
“当然,为了全人类的存续。”
“那么这样的话,我们确实有的谈啊,你意下如何呢?劳伦斯教长。”
劳伦斯没有说话,隔了好久他才缓缓地抬起手,然后慢慢地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面具之后是一张年轻白皙的脸,整体呈现一种中性感,如果不是柯里知晓劳伦斯的身份,别人第一眼看到他时甚至分不清他的性别。
“哦,没想到劳伦斯教长如此年轻。”柯里淡然地说道。
“你看起来并不惊讶。”
劳伦斯把面具放在了桌子上,或许是太久没有摘下面具了,他居然有些不适。
“我以为面具之下会是另一张面具。”柯里说。
劳伦斯微笑,意味复杂地回答。
“确实是另一张面具。”
“那么看起来你也准备认真地谈一谈这个盗国大计了吗?”
柯里坐正了身姿。
“不,先等一等,柯里,关于你,我很好奇。”
劳伦斯没有急于继续谈下去,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心里涌起了些许的喜悦。
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带给自己这样的感受了,那种难以窥视的神秘感,如果不是对于柯里接下来的谈话好奇,劳伦斯真的很想入侵他的【间隙】,看看这个家伙究竟在想些什么。
“好奇什么?反应如此平淡?我只是觉得不重要而已。”
柯里从刚才起就显得无比平静,他很清楚以劳伦斯的年纪,他根本不可能是这副年轻的样子,而他一直戴面具大概也是为了向其他人掩饰这一点。
仔细想想,这是个很诱人的能力,仿佛能得到永生一般,但柯里根本没有被影响,毫不在意这些。
“从你展现那名为秘血的技术时,我就清楚,在你身上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感到意外,更不要说恢复青春了,”柯里说道,“我也明白,那是‘奇迹’的力量,也只有那个力量能帮助我,达成目的。”
“那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柯里·费雷。”
劳伦斯想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惜这些代价,又是究竟想做什么呢?
这是一次交易,一次突如其来的交易。
柯里没有犹豫,仿佛这句话在他内心里早已排练过无数次。
他回答。
“摧毁福音教会,杀死所有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