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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dlao     余烬之铳txt下载     余烬之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绝望

    047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在今夜那有关圣杯的秘密实验正在地下深处的静滞圣殿中进行,更为详细的部分047并不清楚,可从现在看来很显然,实验已经失控,海潮般的侵蚀以静滞圣殿为源点释放着。

    极致的压抑瞬息间降临在每一位猎魔人的意志之上,那种邪异阴冷的扭曲感在胃里翻腾,有的猎魔人一时间忍受不了,揭开铁面俯身干呕着。

    他们是猎魔人,经过【神眷洗礼】与秘血植入,是人类之中最能抵御侵蚀的存在,可即使是这样,此刻047的心神也剧烈地动摇了起来。

    这侵蚀的强度远超他的想象,似乎只要047有略微的失神,他的意志便会被黑暗彻底吞没,他深呼吸,保持理智。

    047有些慌神地看向身后的猎魔人们,异常的反应也逐一出现在了他们的身上,在这侵蚀的笼罩下,先是生理上的不适,紧接着是精神。

    这便是侵蚀,如同黑色的潮水漫过理智的大坝,寻找着那脆弱的缝隙,浸染其中,将那裂缝扩大,直到摧毁这理智的底线。

    这些身经百战的猎魔人都是如此,047已经难以想象在那静滞圣殿之中的人们了,那里并不全是猎魔人,还有很多普通人,他们恐怕在侵蚀爆发的瞬间便被异化成妖魔了。

    很快047的担忧得到了回应,在那辉煌的教堂之中传来阵阵的嘶吼之声,它们的影子被如海的烛火映照得犹如神话里的魔神,从那神圣之所中走出。

    这与《福音书》中所述的一切是如此的相似,憎恶的恶魔们从神脚下的影子里爬出,反攻着圣神的天国。

    七丘之所如此严密的保护在此刻都成了虚无,这一次敌人来自他们的内部,那最核心之处。

    晚风都变得粘稠了起来,带着腥臭的血味。

    他们身上还披着圣洁的教袍,可那纯白之下是扭曲变异的躯体,惨白的手臂上布满铁青色的血管,曾经熟悉的面容已经彻底干枯萎缩了下去,眼眶深深地凹陷,如同漆黑的旋涡,它们发出呜咽的声音,似乎是在唱诵着某种怪异的旋律,紧接着鲜血沿着嘴角缝隙流下。

    妖魔化的教士们成群结队,它们嗅到了活人的恐惧,于是从那辉煌的大殿之中走出,高高在上,俯视着持剑的猎魔人们。

    那是何等可憎的一幕,就连047那钢铁的意志在此刻也有了一时的迟疑,从教士们妖魔化的程度来看,这侵蚀的强度简直就是致死级别,而且从爆发到现在只有数分钟的时间而已。

    047已经难以想象脚下的静滞圣殿里,如今会是什么模样了。

    其余的猎魔人也意识到了这些,他们恐惧着,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不等他们反应,下一刻妖魔们咆哮着前进,俯冲了下来,它们渴望着血与肉,呜咽的嘶吼里带着灵魂的痛苦,它们哭泣哀嚎。

    猎魔人们僵在了原地,就像被猎食者注视的小动物,铁甲止不住地抖动,他们意识到了危机,但却迟迟提不起剑刃。

    那些妖魔固然强大,可在猎魔人们的配合下依旧有着一战之力,可现在更为严重的是那无处不在的侵蚀,那诡异的粘稠感就像将自己浸泡在了即将凝固的血池里,腥臭的液体沿着甲胄的缝隙涌入铁甲之下,折磨着猎魔人的心智。

    此刻他们不仅要对抗眼前的妖魔,还有那压迫在胸口的侵蚀,稍有不慎猎魔人便会被侵蚀、失控,成为妖魔的一员。

    妖魔们嘶吼着,锋利的的爪与牙刺破了圣洁的衣袍,它们来了,带着死亡的讯息。

    051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意,他只能感受到那浑身的寒意,仿佛有冰冷的钢针贯穿了自己的关节,切断了所有的肌肉,在这致命的绝望感里保持理智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提不起剑刃,只能这么注视着妖魔们的到来,直到一束寒芒在眼前炸裂开来。

    “别被恐惧支配了,猎魔人们。”

    绝望中有人吼道。

    漆黑致密的甲胄沿着铁甲的缝隙间疯长,炽热的焰火随后从其中溢出,047不负梅丹佐之名,他握着锋利的钉剑,站在死亡的最前方迎击着妖魔。

    他一直很强大,在没有成为猎魔人之前,便是所有孩子里剑术最为高超的一位。

    047迅速的刺击,雷霆一般贯穿了妖魔的心脏,紧接着向前踏步,整个身体与妖魔重合错开,起舞般,钉剑轻而易举地切开了那扭曲的血肉,剑刃与血肉相交之处发出了阵阵灼烧之感,将头颅直接斩断,随后炽白的怒焰将妖魔彻底吞没。

    这是如此凌厉的一击,干净利落,无头的尸体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几步,最后倒了下去,它燃烧着、翻滚着,落在了阶梯的最下方,静静地燃烧,只剩下一片温和的灰烬。

    钢铁的面具之下,那漆黑的深渊里燃起大火,047无情地扫视着猎魔人们,似乎是被0471的勇猛所振奋,有的猎魔人挣扎着从那绝望里走出,他们颤抖地抬起剑刃,虽然恐惧,但至少此刻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履行职责的时候到了,我们不能让这些妖魔离开。”

    047的声音冰冷,讲述着。

    圣纳洛大教堂是污染的核心区域,在圣杯那诡异的力量下,这里的人们会被扭曲成更为强大的妖魔。

    感受着那癫狂的侵蚀,耳边尽是那无尽的私语声,要说能完全忽视它,那是不可能,047只能忍耐,就像迎着风暴的水手,他拉紧风帆,不愿被那死亡的海浪击倒。

    侵蚀的浪潮还在继续,七丘之所沦陷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可在七丘之所之外便是翡冷翠,必须将妖魔遏制在这座城市里。

    无形的怪异嘶吼着,它们张牙舞爪,尖锐鸣响的绝望如同鼓点般敲击在每一位猎魔人的心神之上。

    战斗开始了,更多的妖魔从圣纳洛大教堂中涌出,它们基本都是工作在教堂之内的教士们,有的妖魔还保留着残留余的人性,茫然的意志徒劳地诵读着那神圣的祷告,随后被锋利的钉剑所斩杀。

    047厮杀在最前方,他的怒火带动了其他人,将那阴冷的寒意微微驱散,奋力地砍杀着,直到钉剑上布满豁口,妖魔的血液浸透了神圣的阶梯,就像溪流般,一直流淌到了最下方,与那燃尽了的尸体混合在一起,犹如罪恶的污秽。

    铁甲已经伤痕累累,虽然有着权能的协助,破损的部位很快便有新生的甲片覆盖,但在这种侵蚀的环境下,进行如此高强度的作战,对于猎魔人们而言也是一种极大的负担。

    先前的怒火在妖魔的嘶吼声里开始摇曳、熄灭,无形的恐惧再度俘获了猎魔人们,他们不解并痛苦着。

    战斗已经开始很久了,但这里就像被遗忘了一般,没有增援,没有指令,只有梅丹佐猎魔人们,他们孤零零地站在这里,对抗着来自地狱的妖魔。

    在此期间047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机械式地杀敌,实际上他已经很累了,刚刚有数个妖魔包围了他,虽然他的剑术高超,但在长久的战斗中,钉剑已经变钝,他一击难以切断妖魔的头颅,虽然有着铁甲的保护,但在一重重的攻击下,铁甲下的躯体被撞击得淤青。

    面具下的脸疲惫地笑了笑,看着那辉煌的烛光之下缓缓而来的妖魔们,这时047才发觉这个看似无人的教堂里,居然有着这么多教士。

    不过长夜似乎要迎来了破晓,那似乎是最后的妖魔了,047刚刚窥见了些许的希望,但随后的一声惨叫将他再度拖入了深渊。

    那是来自身后的惨叫声,一位猎魔人握着钉剑,身影摇摇晃晃,他缓缓地跪了下去,身旁是另一位负伤的猎魔人,他一剑刺伤了毫无防备的战友,嘴里发出阵阵诡异的笑声。

    047心里一沉,果然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猎魔人一直极力避免在高强度侵蚀的环境下作战,那无处不在的力量会逐渐扭曲人的意志,而猎魔人与正常人类相比,仅仅是比他们更能忍耐承受,而不是完全的豁免侵蚀,而且猎魔人一旦被侵蚀、失控,那是远比常人还要危险的存在。

    秘血使猎魔人拥有了与妖魔厮杀的力量,同样,在沉沦堕落时,那也会是最为危险的毒药。

    047当即做出了判断,他回过身,朝着下方冲去。

    “守住这里!”

    他对着其余猎魔人吼道,随后持着钉剑一跃而起。

    被侵蚀的猎魔人显得很痛苦,他的意志远没有常人那样脆弱,绝望的哭嚎里仍有着些许的清醒。

    因此他狂笑着,神情却悲怜哭泣,似乎是在对那个被他所伤的猎魔人说对不起,但他已无法掌控他的躯体,失去束缚的秘血开始升腾。

    没有意志的控制,秘血在猎魔人的体内不断的苏醒,转眼间他便突破了人形的束缚,畸形增生的血肉令他变得像个怪物一样,也在这时苏醒的秘血触发了缚银之栓,漆黑的甲胄之下布满龟裂纹,裂纹的中心有着鎏金色的光芒。

    那是正在融毁的缚银之栓,致命的圣银随着升腾的秘血一同流经着他的躯体,摧毁的同时又不断的新生着。

    047面无表情,虽然触发了缚银之栓,但在圣银彻底杀死他之前,妖魔化的猎魔人仍有着一段行动时间,047必须迅速的解决它。

    没有丝毫的犹豫,047挥舞着钉剑,向着刚刚还在并肩作战的战友挥剑,可憎的妖魔回击着,或许是作战的疲惫,047的动作慢了那么一些,紧接着被疾驰而来的钉剑所挡,那巨力将他击退了数米。

    啸风而至,妖魔再度发动了攻击,它体内有着秘血,那炽白的焰火还在熊熊燃烧,由猎魔人异化而成的妖魔远比普通的妖魔危险且致命,更不要说还在承受这恐怖的侵蚀……这直接来自圣杯的侵蚀。

    047试着躲避,可就在这时难忍的剧痛从体内传来,冰冷的铁面之下有鲜血涌出。

    死亡的冰冷如尖刀般刺入他的脑海,此刻躲避攻击已经晚了,他会被击倒、负伤,或许会被妖魔杀死,也有可能在意识模糊之际被侵蚀捕获,成为妖魔的一员。

    047一瞬间想了很多,不过最为遗憾的还是没能见到旧敦灵的模样,没能开个侦探事务所,像个普通人一样度过一生。

    可死亡的一击却迟迟没有到来,那把钉剑悬在自己的头颅之上,便再没有下降半分,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哭泣扭曲的脸。

    可能这就是凡人的固执,即使是如今这个模样,他也想以人的身份死去,猎魔人似乎想说什么,但他现在只能发出那无意义的呜咽了。

    047看着那变化的口型,似乎读了他的话,他起身、接过了那把钉剑,双剑斩击闪动,狰狞扭曲的面容就像得到了解脱一般,变得安宁平静,燃烧的头颅重重低摔在地上,紧接着缚银之栓从彻底融毁,猎魔人的躯体跪在了地上,胸口中流出闪耀的银白。

    随着猎魔人的死去,最后一头妖魔也被斩杀,猩红的血如同红毯一般,从那辉煌的教堂之中溢出,漫过阶梯,漫过每一位猎魔人。

    047转过身,只得见疲惫的猎魔人们,他们将钉剑从另一位猎魔人的体内抽出,然后目睹着他们的死去。

    一瞬间窒息感捕获了047,失控的猎魔人不止一位,在刚刚的交战中,其余的猎魔人也解决了那些失控的同僚。

    可今夜还在继续,那恐怖的侵蚀依旧在不断的扩散,七丘之所内响起了不断的哀嚎声,越来越多的人异化成了妖魔,而猎魔人在不久之后也将成为他们的一员。

    047突然感到一阵难言的无力感,纵然他是无敌的梅丹佐,此刻他也无法挽救这绝望的局势……侵蚀将心理的阴暗面扩大,此刻他甚至救不了自己。

    要不……逃吧?

    七丘之所已经沦陷了,到处都是妖魔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的,去逃吧。

    逃离这里,逃离翡冷翠,逃离神圣福音教皇国。

    似乎有无形的怪物缠绕在了047的身上,对着他的耳畔轻声低语着。

    【逃吧!】

    【逃到旧敦灵,开始那期待已久的新生活。】

    【留在这里只是等死而已。】

    “梅丹佐!”

    突然有声音响起,打断了047的思绪,先是迟疑,紧接着是极度的惊恐。

    他害怕极了,他无法想象如果刚刚他答应了那脑海里的声音会发生什么,047转过头,紧接着看到了那染血的铁面。

    051对他说道。

    “撤退吧,047,在这里只是等死而已。”

    “撤退……”

    对啊,这是撤退,不是逃跑,051说的对,在这里只是等死而已。

    可是……可是……

    047的思绪陷入了混沌,他的手也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很害怕,似乎同意了这个决定,就会产生什么无法挽回的错误,那令人悔恨一生的错误。

    突然低沉的鸣响从那阶梯之上的教堂中传来,这一切在猎魔人们的耳中是如此的清晰,似乎有数不清的怪物,它们磨牙吮血,因为渴血而激动地喘息着,利爪抓挠着坚固的墙体,一点点地从那黑暗的深渊之中爬出。

    从那天国之门后。

    庞大的绝望吞食了047,吞食了所有的猎魔人,此刻才是今夜最为黑暗的时刻,不见月光,不见希望。

第九十二章 赴死之人

    恐惧、人类那最原始也最为可怕的情绪,此刻如病毒般在每一位猎魔人的心里升起,随着沸腾的秘血沿着血管蔓延,转眼间便吞噬了所有薄弱的意志,他们颤抖、哭泣,祈祷着这一切只是场难忍的梦境,但每个人又都清楚,这场噩梦似乎没有醒来的时刻。

    寂夜之下来自妖魔的嘶吼声渐起,从七丘之所的各个角落里,如同涨起的海潮般,伴随着燃起的火光与铿锵的铁鸣。

    随着时间的退役,七丘之所的其它地方也出现了人员妖魔化的现象,夜里传来哭喊声,似乎有人在逃往这里,那步伐声渐起。

    是啊,这里是圣纳洛大教堂,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地方最接近神国,那么便是这里了,所有的信徒都向往着这里,在诸恶降世时,这也会是最后的庇护所。

    多可笑啊,谁又能想到这人们心中的庇护所,会是罪恶滋生的根源呢?047很想朝着那夜色大吼,劝告那些逃亡的人离开,但那冰冷的理性却令他握紧了钉剑。

    今夜是战争派针对圣杯的实验,一旦成功福音教会将再度重归西方世界的主导地位,它会有着更加锋利的剑,去对抗妖魔,去对抗异教徒。

    为了确保安全,047率领着梅丹佐猎魔人们守卫在这里,不过很显然,现在实验已经失控了,说不定这会成为福音教会灭亡的开端。

    可047仍要坚守着职责,不是为了福音教会,也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神,而是妖魔,他不能允许这怪异的存在,再次步入尘世。

    人群的脚步声更近了,慌张的群众出现在了猎魔人们的眼前,侵蚀的压迫下他们恐慌极了,神情扭曲至极……其实他们应该朝着城外跑的,虽然那里有着圣堂骑士团的守卫,但至少也要比来到这里,这个侵蚀的根源要好。

    这些人仍有着理智,脆弱的理智,极度恐惧的脸上出现了略微的欣喜,此刻染血的猎魔人们似乎他们最后的希望了,他们欢呼着,可紧接着锋利的钉剑贯穿了他们的心脏,紧接着将头颅斩下。

    欢悦的人群寂静了下来,他们看着猎魔人们,似乎不明白这些天国的守卫者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惨叫声都发不出,猎魔人们一跃而下,熟练的杀死一个又一个毫无反抗的普通人,047挥剑的手都逐渐麻木了起来,不清楚自己所做的究竟是对是错。

    从那压抑恐慌的侵蚀扩散至整个七丘之所时,七丘之所内的普通人便已经被判下了死刑,常人难以抵抗侵蚀,即使是现在没有妖魔化,那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他们已经不是普通人了,而是一个又一个潜在的妖魔。

    047现在的所作所为只是提前解决威胁,可……真的是这样吗?那些扭曲的面容就这样死去了,眼神里带着疑惑与痛苦。

    猎魔人们的意志在接受着考验,侵蚀的压力,妖魔的威胁,杀死普通人的犹豫与愧疚,他们在这血色的夜里,孤立无援。

    一旁的051似乎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呆呆的站在原地,染血的剑下是位年轻的女孩,血泊里还躺着她心爱的小熊玩具。

    这些普通人并不强,对于他们的杀戮甚至说是很轻松,可那一具具的铁面下都传来了野兽般的喘息声,他们极力遏制着那些令其动摇的情绪。

    047在这一瞬间突然理解了劳伦斯教长所说的那些,猎魔人不该有多余的情感,就该如件冰冷的武器般活着,这样他们就不会被这些所谓的伦理道德、所谓的善恶所束缚,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做出残忍的冷酷的决定,成为一柄绝对忠诚于意志的武器。

    只可惜现在醒悟的太晚了,047不是个冷漠的人,他多愁善感,期待着旧敦灵的美好生活,他在犹豫,他在动摇,他想逃了。

    这样坚持下去只是送死,猎魔人比普通人强大,但长期在这高强度的侵蚀环境下作战,他们被异化成妖魔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047这样想着,看了看周围的猎魔人们,大家都站在腥臭的血泊中,这里倒着妖魔和猎魔人还有那些普通人,锋利的钉剑在血肉之躯上斩开一道道致命的伤口,内脏散发着淡淡的热气散落一地,宛如地狱般的光景。

    “撤退吧,梅丹佐。”

    051再次提议道,虽然他不清楚这一切因何而起,可现在来看,七丘之所的沦陷已经注定了。

    脑海里没有任何声音响起,静滞圣殿保持沉默,不发布任何指令……

    051几分心悸地看着脚下的大地,静滞圣殿就在这下方,这侵蚀来源的地方,虽然047没有说,但其余的猎魔人都清楚这代表着什么,这次危机来自静滞圣殿,那猎魔教团的核心在第一时间沦陷了。

    没人知道还有多少猎魔人驻守在那里,可那里是侵蚀的核心区,想必那些猎魔人不是被杀死,就是异化成了更为强大的妖魔,而现在那利爪的摩擦声正从圣纳洛大教堂内传来……

    那些怪物,那些因侵蚀而疯狂的人们正试着从那地狱里爬出,当它们重见天日之际,以现有的这些猎魔人根本无法抵抗。

    其余的猎魔人也看向了047,他被冠以梅丹佐之名,是所有人的领袖,他的决定会影响所有人。

    逃还是继续死战。

    人类的劣性开始作祟,似乎有神明在注视着这一切,对凡人的意志发出阵阵的嘲笑声。

    握紧钉剑的手忍不住地颤抖,给047考虑的时间不多了,他缓缓地摘下的钢铁的面具,将其丢到血泊之中,灰蓝的眼眸里尽是疲惫的神情,脸上布满污血。

    “看起来,我没法在旧敦灵等到你了呢,051。”

    047突然说道,051有些不明白047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些,可紧接着剑刃耀着雪白的光,沿着铁甲的缝隙刺入了051的胸口,贯穿了他的心脏。

    051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可紧接着躯体开始异化,锋利的骨刺顶开了甲胄的束缚,原来在刚刚他已经被侵蚀吞没了,只是恐惧与求生欲令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而看似疲惫047一直冷冷地观察着这一切。

    “多谢,照顾。”

    短暂的失神后,051说出了人生最后一句话,钉剑干脆利落地斩断了他的头颅,染血的铁面叮当地撞击在地面上,露出一张青涩姣好的脸。

    她死了,047还记得自己刚见到这位新晋猎魔人的时候,劳伦斯教长因为繁忙没时间教导所有人,当时已经被冠以梅丹佐之名的047便负责教导她。

    047教会她如何对抗妖魔,可她自己却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目光茫然地扫视着四周,047突然感到一种莫大的疲惫感,仿佛灵魂都被人抽干了一般,他望着那似乎安眠着的面孔,轻声说。

    “看起来……我也去不成了啊,真想亲眼看看那座城市……”

    047有些踉跄地走向那血色的阶梯,其后便是那辉煌的天国。

    猎魔人们都在注视着他,等待着他做出决定,可漫长过后047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丢到了手中斑驳的钉剑。

    要逃了吗?

    猎魔人们有种淡淡欣喜,可似乎又有什么失望感。

    万众期待的、被冠以梅丹佐之名的猎魔人也有颗凡人的心,会恐惧,会害怕,会逃亡。

    047没有回应他们,只是站在原地,伸出手用力的掰开那些已经在战斗中歪曲的纽扣,他费力地把那残破的铁甲一点点脱了下来。

    这是猎魔教团的甲胄,所有猎魔人标配的防具,可047很讨厌这东西,它的作用和梅丹佐的权能重叠了,每次启用权能,生成的甲胄都会被其所遮挡,用他的话说,梅丹佐猎魔人就应该穿着宽松的教袍。

    清脆的撞击声响起,一片片铁甲从047的身体上脱落,就像脱离束缚的野兽,他轻松了起来,而铁甲之下是布满伤痕的身体。

    “没人会质疑你的决定,我们已经尽力了……毕竟我们只是凡人而已。”

    有猎魔人试着安慰047,可047却发出了阵阵沙哑地笑声。

    “凡人……是啊,我们是凡人,有着凡人的劣性,可悲,可泣,可憎……”

    047看着自己那染血的手,他呢喃着。

    “渺小脆弱的凡人,即使篡夺了禁忌之力,也无法改变什么,也无法磨灭我们那些致命的缺陷。”

    猎魔人们沉默着,这似乎是在为他们的逃离而辩解,他们已经尽力了,没有人能遏制住这绝望的潮水,可就在这时047又低下身去,似乎是在血泊里找什么,紧接着他找到了。

    那是一把钉剑,一把看起来还算完好的钉剑,比起047丢弃的那把,它看起来锋利极了。

    “可就是如此顽劣的我们,燃烧起来,那光芒才显得灼目,不是吗?”

    047从没有想过离开,他放下剑刃只是为了拾起更为锋利的另一把,炽白的焰火再度燃起,褪去铁甲,也只是为了换取更为坚固的防护,因此致密的甲胄从体表生长。

    转眼间漆黑的铁甲便将047完全包裹了起来,甲胄的缝隙间溢出焰火,熊熊燃起。

    “看起来大家都清楚人类的劣性啊……所以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我们已经站在地狱的大门前了,不要祈祷什么神,亦或是什么人来救我们!”

    047一边说,一边踩着那猩红的阶梯,朝着圣纳洛大教堂的深处走去。

    “如果谁没有勇气去打这一仗,那么就离开吧!”

    他继续前进着,声音显得有些无力,但却震耳欲聋。

    “我不想和这样的猎魔人一起作战,他居然害怕和战友一起死去。”

    047不由得想起了016,这是她书中的话,那位国王在战争前这样演讲道,随后他们打赢了那场看似不可能的战争。

    可047不是国王,他也没有千军万马,他的身边只有精疲力竭的猎魔人们,和一个个残破将灭的意志。

    “从今天起,直到世界末日,我们今日的壮举都将被人永远铭记!”

    【不,没人会记得你们。】

    质疑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那么名为侵蚀的魔鬼引诱着047,可他强忍着这一切,固执地吼道。

    “我们的名字会被传唱,如同那永不断绝的圣歌,047,063,053,051……”

    他念着那早已熟记于心的名字,那与他一同身披铁甲的猎魔人们。

    “凡是与我一同赴死者,都将是我的兄弟,不管他的地位曾何等卑贱!”

    047握紧了钉剑,偏执地向前,他此刻就像个疯子,又像个傻子,说着不知名的大话,朝着死亡前进。

    其实他很想回过头去看一看,有多少猎魔人跟着自己,但他又很害怕,害怕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这样孤独的赴死。

    可他还是鼓起勇气,继续喊道。

    “此刻那些熟睡的猎魔人们,终有一天他们会痛哭流泪,他们会认为自己受到了诅咒,未能在这里与我们一同赴死!”

    迈过辉煌的大殿,天国之门近在眼前,天使与恶魔都被镶嵌进了那石门之中,它们一同哭泣着,似乎是在怜悯047,又像是在嘲笑他的顽劣。

    那剧烈的震动越来越近了,在这大门之后,那数不清的妖魔正在沿着石壁而行,或许在下一秒它们就会冲破束缚。

    他无限逼近于恐惧,可心中的勇气与愤怒也在这时燃烧到了极致。

    人类之所以能成为人类,是因为人类能遏制自己,去遏制贪婪,遏制嫉妒,遏制恐惧。

    “我们这些人就够了,再多一人都会分享我们这崇尚的荣光!”

    沉重的撞击声响起,似乎有怪物在冲击着大门,天国之门上扬起灰尘,布满裂纹。

    047架起钉剑,朝着天国之门前进。

    他就是那永恒寂夜的执火者,举着火把在绝望里开拓出一道通往希望的路,燃烧了自己,也燃烧了所有的黑暗。

    “捍卫天国!”

    他这样吼道,在这庞大的教堂里他一个人的声音显得是如此的孤单,就像幽魂一样。

    一瞬间047有种失魂落魄的悲伤感,果然到了最后这样的赴死的傻子只有他一个人,可紧接着更多的声音回应着他,将那悲伤洗礼成了燃烧的怒火。

    “捍卫天国!”

    猎魔人们这样咆哮道。

    天国之门在这一刻崩裂,天使与恶魔的脸庞碎裂成千万的残片,扭曲怪异的躯体从那黑暗里爬出,带着死亡的血腥味与无意义的呜咽,可下一刻漆黑的铁甲之上燃起炽白的焰火,他们汇聚在一起,如同《福音书》中那降世的火雨。

    寥寥数人,势做万马千驹。

    ……

    英尔维格历924年。

    圣临之夜事件于静滞圣殿内爆发,梅丹佐猎魔人在第一时间于天国之门迎击妖魔,守住了地狱的大门。

    事件后参战的猎魔人死于静滞圣殿内无休止的厮杀中,旧教团的历史终结于此。

第九十三章 重整旗鼓

    洛伦佐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灰蓝的眼眸此刻显得有些空洞无神,他靠在那偏在一边的衣柜上,叼着尚未燃尽的香烟。

    他没有说话,四周安静得不行。

    赫尔克里没有说话,他有些不敢打破如今的寂静,看着失魂落魄的洛伦佐,此刻他就像一个死人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洛伦佐那僵死的躯体终于有了微微地动弹,他试着坐起来几分,紧接着把烟头吐在一边。

    记忆宫殿内的时光看似漫长,可实际上只过去了不到数分钟而已,身上那些自残的伤痕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开始自愈。

    洛伦佐呆呆地举起手,看着带着污血的手掌,视线有些错乱,仿佛此刻他还握着钉剑,披着铁甲,耳边尽是那妖魔的嘶吼声。

    突然间所有遗失的情感似乎都回归到这具躯体之中,冰冷的脸上有着些许的悲伤。

    他开始理解047的那句话了,无论洛伦佐·霍尔默斯究竟是谁,正如047那时说的一样,他很悔恨。

    “此刻那些熟睡的猎魔人们,终有一天他们会痛哭流泪,他们会认为自己受到了诅咒,未能在这里与我们一同赴死……”

    他轻语着。

    洛伦佐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与他们一同赴死,为什么自己没有死在圣临之夜中,说到底如今对妖魔的愤怒,也不过是出于那时的愧疚吧。

    虽然猎魔教团的时光总是伴随着危险与杀戮,可对于洛伦佐这算不上短暂的人生而言,他感受到的大部分温暖都来自于那段不美好的时光里,可现在这一切都化为了虚无。

    他的朋友都死了,旧教团也湮灭在了历史之中,在那一夜里所有的故事都得到了终结,而洛伦佐就是一个侥幸活下来的幽魂,失魂落魄地游走在这世界上。

    这不是幸运,而是诅咒,他是唯一的悼亡者,承受着那唯一的悲伤,再也找不到可以回去的地方。

    他悲伤着,也愤怒着,他的朋友因妖魔而死,所以他要摧毁所有的妖魔,这一切的错误源于那人性的贪婪,所以他要根除所有人对那禁忌的企图。

    正因如此洛伦佐开始追逐死亡,追逐危险,将所有的怒火倾注在这邪异之上,渴望着那同样的荣光之死。

    “你还好吗?”

    赫尔克里的声音响起,他颤颤悠悠地问道。

    很显然赫尔克里掌握了关于这座城市绝大部分的秘密,可对于那深邃的人心,他的目光终究是难以企及。

    他不明白洛伦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又隐约能感受到那相同的情绪。

    洛伦佐冲他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他就是这样,看起来要倒下了,但总能狼狈地爬起来。

    “虽然……虽然有点不愉快,但确实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情报。”洛伦佐说。

    在那被遗忘的大门之中,洛伦佐得到了关于圣临之夜爆发时的记忆。

    洛伦佐在仔细思考过去之前,每次回想起圣临之夜,他总会模糊的记起一个事件的轮廓,就像伪装一般,骗过了他自己,可这一次的记忆无比清晰,但问题紧随而来。

    在那捍卫天国的记忆中,洛伦佐没有看到自己,没有看到所谓的042。

    是这样的,从起始到结束,洛伦佐都不曾发现名为042的存在,全程他都是在以047的视角去观察这一切……又或者说自己的视角,他自己便是047,他亲身经历了这一切。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那段记忆是属于047的,自己不知为何得到了那段记忆,或者说,两者反过来。

    随着谜团的清晰,越来越多的秘密又展现在了洛伦佐的眼前,正如他曾隐约感受到过的那样,这个世界远比他想的要复杂怪异,如今人类所做的一切只是在维系着那脆弱的平衡。

    似乎清醒了许多,洛伦佐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看向另一个房间,从那窗外看去,朦胧的雨幕依旧在覆盖着整个旧敦灵。

    虽然已经在旧敦灵度过了很长的时间,可洛伦佐依旧难以适应旧敦灵的雨季,通常它会连绵不绝地下几个星期,滴落的声响如同烦躁的鼓点,敲击在人的心神之上。

    “我需要一套新衣物。”洛伦佐说。

    赫尔克里一怔,紧接着问道,“你要离开了吗?”

    “是啊,我不能消失太久,不然会让他们以为我逃了……我可不会逃。”

    洛伦佐说着,毛丝鼠正巧从他的脚边经过,那满是污血的手用力地在它身上狠狠的摸了一把。

    波洛显然没想到洛伦佐这突然的行动,紧接着干净的皮毛被洛伦佐当抹布一样擦了擦,大老鼠生气地发出轻微地叫声。

    洛伦佐没有去看乱叫的波洛,这就像对小动物做的恶作剧一样。

    没过一会赫尔克里为他准备好了一切,洛伦佐穿上了一套深灰色的衣服,携带的武器藏在大衣下,戴着一顶黑色的毛毡帽,投下的阴影挡住了他的面容,只能隐隐感受到那阴影下如鬼火般的目光。

    一瞬间他又全副武装了起来,与刚刚那狼狈的样子相比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所以你不会突然暴毙在某个巷尾吧?”

    看着推开门扉的洛伦佐,赫尔克里忍不住地问道。

    洛伦佐撑起黑色的雨伞,他显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就像降世的死神。

    “谁知道呢?反正人终有一死,不是吗?不过……如果我真的死在某个巷尾,那也不错。”

    洛伦佐显得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

    “感谢你的援助,赫尔克里,说不定过一阵我还会麻烦你,希望你的劣鼠们能做足准备。”

    “援助可不是什么做慈善。”赫尔克里说。

    实际上他与洛伦佐居然有几分相似,洛伦佐追逐着毁灭,而赫尔克里追逐着那些秘密,无论是什么秘密都行,只要是被隐藏起来的未知,都能满足他那病态的需求。

    “我知道……其实知道那些该死的秘密并不是一件好事,当然你这种人也不可能听我的劝告,如果你听了我的话,便放弃对那些秘密的探求,那就不是你了,赫尔克里。”

    洛伦佐说道,他很理解赫尔克里的想法,就像他理解他自己一样。

    劝告对于他们这种人是没有用的,这东西就像诅咒一样,即使是放弃了,它也会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再次找到你。

    他转身离开,抬起手,摆了摆,似乎是在对赫尔克里告别,模糊的过去逐渐清晰了起来,连带着那些痛苦与怒火也更盛了几分,仿佛有无形的铁锤击打着剑刃,将那些豁口与裂纹重新愈合。

    大雨落下,帷幕一般隔绝了每一位持伞之人,溅起的雨花浸湿了洛伦佐的衣角。

    随着雨幕的洗礼,这座蒸汽升腾的城市也变得清晰了起来,那高耸的敦灵塔就在重重建筑之后,洛伦佐能看到数不清的黑色线缆横跨着这座城市,它们纠缠在某座铁塔上,如同编织起来的鸟巢。

    实际上那大多是电话线,如同蛛网般覆盖着这座城市,这些也算是敦灵计划的遗产,而便是这样的遗产使这座城市从平庸中脱出,变成了每个人都追逐的地方。

    寒意沿着水汽爬上了洛伦佐后颈,也令他清醒了不少。

    骑警们披着雨衣在大雨里行进巡逻,在战争飞艇降落后,地面的巡逻力量便加强了不少,一同行进的还有维修队,虽然旧敦灵的发展已经趋近于完善,但面对这样连绵不绝的雨季,整个城市也难免出现问题。

    如今自己已经完全暴露在了新教团面前,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这伪圣杯携带者的……其实洛伦佐自己也不清楚伪圣杯究竟是什么东西,在经历了这些记忆上的混乱后,他甚至不确定华生是否真的存在。

    那一夜真是有着太多的秘密与疑点,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其余波依旧在干扰着这个世界。

    不过比起这些洛伦佐更好奇的是,接下来新教团会做出什么事来针对他,这里是旧敦灵,虽然净除机关也警惕着自己,但至少自己和他们还处于同一阵营,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洛伦佐自己被新教团捕获。

    那么……突袭?

    洛伦佐突然停住了步伐,站在街头,随意地看向四周,一瞬间整个雨幕下似乎充满了杀机。

    猎魔人最大优势便是其出色的单兵作战能力,在苏醒秘血前,他们都与普通人无疑,如果那些猎魔人倾巢而出狩猎自己,洛伦佐可没多少存活的可能。

    他的强大是建立在对抗妖魔之上,而不是猎魔人,那些针对妖魔的技巧一时间都失去了作用,更不要说猎魔人还有着那些诡异莫测的权能。

    可他们会这样做吗?

    这样确实有可能捕获自己,但自己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洛伦佐在旧敦灵生活了这么久,远比他们要熟悉环境,只要洛伦佐不在第一时间失去作战能力,他便可以在这复杂的城市里逃窜起来。

    大型盖革计数器遍布整个旧敦灵,在那窥视者系统下,燃烧秘血的猎魔人简直就是黑夜耀眼的明灯,洛伦佐只需尽全力唤醒秘血,剩下的就看中庭之蛇需要多久才能把净除机关的部队送入战场了。

    不……净除机关也不是可以绝对信任的,至少目前是这样。

    人类是如此的顽劣,洛伦佐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的身上。

    突然黑色的骏马掠过自己的身边,马蹄重重地踏在积水之上,溅起了水花,打湿了洛伦佐的裤脚。

    那马车就停在洛伦佐的身边,紧接着车门打开,熟悉的人脸出现在洛伦佐的眼前。

    “你是在散心吗?”

    伯劳看着看似闲逛的洛伦佐,有些疑惑地问道。

    “伯劳?”

    洛伦佐怎么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情况见到这个家伙,雨这么大,这可不是什么巧合,他是在找自己。

    “没错是我,你没有出现什么幻觉。”

    伯劳似乎是在调侃他,紧接着示意他上车。

    洛伦佐起初有些犹豫,但还是走了上去,没必要担心太多,洛伦佐对自己仍有着自信。

    “你看起来状态不错。”

    伯劳从下到上看了一遍洛伦佐,他还记得洛伦佐在会议离去时,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本以为这个神经病或许会低落一段时间,可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面他又变回了那充满动力的样子。

    “你居然不在下城区,怎么事情麻烦到需要你出现了吗?”洛伦佐问。

    其实可以看得出来,伯劳是这些上位骑士里掌权最多的人,也是最值得信任的一位,如果不是他的精神抗性没有达标,他说不定早就成为了骑士长的一员,可想起梅林研发的三代甲胄,或许这精神抗性在不远的未来,不再是限制他的束缚了。

    “算是……兼职?”

    伯劳有些不确定地说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些,反正他也习惯了净除机关的用人方式,哪里缺人就派人过去。

    “感谢旧敦灵这该死的雨季,下城区那个地方已经河水泛滥了,道路泥泞的就像沼泽,还有那些奇形怪状的违章建筑,在这大雨下也大多数也垮塌了下去,那里现在乱作一团。”

    那画面想一想便令人开心,对于伯劳而言这确实值得开心,虽然贵为下城区的管理者,但他可恨透了这个地方,每天都有不同的异乡人引出不同的麻烦。

    “那些家伙都没时间惹事了,就像落水狗一样,找着避雨的地方,在这大雨结束前他们应该都很安静。”

    “所以你奉命来找我?而且你看起来找我很久了。”洛伦佐直接问道。

    伯劳一副“你自己还知道”的表情,紧接着说道。

    “你还不清楚你自己的定位吗?你现在成了净除机关与福音教会博弈的……棋子,好吧,你可能不太喜欢这个词汇,可没办法,大家都是棋子,那个安东尼神父是棋子,亚瑟也是棋子,大家都被更高一层的棋手所操控。”

    可能是雨天的寒冷,伯劳不由地拉紧了一下衣领。他讨厌雨天。

    “当然,你现在也算是那珍贵的财产,只不过我们还不清楚你究竟值钱在哪里,不过嘛,有价值就好。”

    伯劳有些担忧地说道。

    “你没有回到科克街121a,我们以为你已经逃离了旧敦灵,或者更糟,比如被猎魔人们围捕,可你现在看起来还不错,那些糟糕的事还没有发生。”

    伯劳还想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可洛伦佐就像突然想起了些事,打断道。

    他带着几分怀疑,问道。

    “伯劳,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第九十四章 养老

    伯劳疑惑地看着洛伦佐,不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些。

    洛伦佐则望向了窗外,朦胧的雨幕后是这座他生活了七年多的城市。

    七年前,洛伦佐抵达了旧敦灵,从神圣福音教皇国到英尔维格,说实在那段旅程算不上美好,那时他刚刚经历了圣临之夜,亲手葬送了那些熟知的人,一点也没有迎来新生活的欢愉,只是痛苦到近乎麻木而已。

    洛伦佐记得自己踉踉跄跄地的来到了旧敦灵,但没有正规的身份而被拒,就像大多数异乡人一样,他来到了下城区,对于下城区那些穷凶极恶之人来说,像洛伦佐这样新来的异乡人还是很有价值的。

    他们想抢劫洛伦佐,但当时洛伦佐除了那装有钉剑的匣子外,什么也不剩,结果也很简单,那些人都被洛伦佐杀了,简单且残暴,就像在发泄自己无能的怒火一样。

    正因这个原因,洛伦佐从异乡人变成了危险的异乡人,他被刚上任不久的伯劳注意到,紧接着就是大家都熟知的那些。

    伯劳为洛伦佐提供新的身份全新的生活,而洛伦佐则为伯劳工作,去维系下城区的平衡。

    一晃已经七年了,不知道是感叹时间的飞快,还是人类的健忘。

    “那时……怎么想到这些了?”

    伯劳感到了隐隐的不对劲,虽然说那场会议他也是临时才知道情况的,他以为洛伦佐现在这个样子是缓过来了,可如今一看,他似乎还在与过去纠缠。

    “只是想从别人的角度去印证一下……记忆的真实。”洛伦佐想了想说道。

    不同的人对同一个事物是有着不同的认知,就像圣临之夜,洛伦佐虽然亲身经历过,但每一个幸存者的眼中,圣临之夜的一切也是完全不同的。

    伯劳短暂地回忆了一下,随后复述着过去。

    “我见到你时,你的状态很不妙,浑身是伤,非常严重的伤……”

    仔细想想,那时洛伦佐的诡异之处就表现了出来,那种伤势可以轻易地夺走一个人的性命,可洛伦佐身上当时有着数处致命伤,有的已经愈合了,有的还在流淌着鲜血,浑身的污秽。

    猎魔人的强健躯体令他活着抵达了旧敦灵,只可惜伯劳在当时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以为这是洛伦佐与那些帮派成员战斗时留下的。

    “你那时的精神状态很差,我们最开始难以与你对话。”

    伯劳似乎说到了关键点,洛伦佐凝神去听,低垂着眼帘,没有将那情绪表现出来。

    “有多差?”

    洛伦佐记不清那些了,他只记得自己与伯劳达成了交易,可实际上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清楚。

    他很害怕。

    洛伦佐很害怕自己与伯劳的交易也是自己脑海里臆想出来的,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下意识的去圆谎,将那些关键的地方予以遮掩。

    “差到你当时在念叨着奇怪的话,大部分都呜咽得听不清楚,不过能其中分辨出些祷告。”伯劳说。

    “就是你们《福音书》中的那些话,我当时便结识了知更鸟,他是你们那个教会的信徒,整天唠叨着那些祷告,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伯劳说,“你还想有什么反应?燃烧起那种炽白的焰火?激发秘血?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当时就被我们认定成妖魔杀死了……即使没杀死接下来的故事也会截然不同,就没有现在这些烂事了。”

    洛伦佐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思考着。

    如果说记忆有个混乱期的话,那便是在圣临之夜以及圣临之夜后到旧敦灵的这段时间里,新生活开始后,洛伦佐也如获新生,有了新的名字,新的开始,也是在那时记忆逐渐稳定了下来,不堪回首的过去被刻意地掩埋,直到今日。

    真没想到,自己为努力地生活,居然也只是浑浑噩噩地度日,这种感觉真算不上好。

    “所以,我们这是要去哪?”

    洛伦佐问,窗外的水汽如同旧敦灵夜里升腾的雾气般,遮掩住了视线,只能看到如花盛开的伞群,和时不时闪过的雷霆。

    之前洛伦佐都很放心净除机关,也从不问要去哪里,可现在他觉得还是要有所警惕比较好。

    洛伦佐不怀好意地看着对面的伯劳,说到底这个家伙可是个正统的黑帮老大,净除机关忠心耿耿的上位骑士,说不定他现在就是在拖延时间,一会马车就会驶入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开阔地带,然后数不清的炮火把自己轰成尘埃。

    这种事净除机关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劳伦斯就是这么死的。

    伯劳显然没有注意到洛伦佐的想法,可能他也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洛伦佐就成了一个充满被害幻想的家伙。

    “回家。”

    伯劳平静地说,就像平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回家?”

    这样的词汇显然不适合洛伦佐,他甚至有些没想明白,伯劳随即继续解释道。

    “科克街121a……送你回家,就是这样。”

    ……

    大雨倾盆,漆黑的马车停在了科克街121a的门前,透过窗户能看到里面的光亮,还有那忙碌的身影,就像之前重复了不知道多少回的日常一样。

    洛伦佐狐疑地走下马车,有些不明白伯劳这是要做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不要玩失踪了……至少失踪前说一下你要去做什么?”伯劳坐在车里说道。

    “这算是监视吗?”

    “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身上有个可能带着整个旧敦灵的人去死的东西,而我们又对它一无所知,甚至你自己也不清楚那东西,至于配合我们你显然更不愿意了。”

    伯劳说着净除机关的意图。

    “把你交给福音教会?那也不太可能,把你关进我们的监牢里,你肯定不会老实的,你就是个麻烦的刺猬,与其折腾这些,倒不如就和平常一样,只不过多了几双观察你的眼睛。”

    “就不会多信任我一些吗?”洛伦佐忍不住地说道。

    听到这些,伯劳倒是笑出了声,更多的是嘲弄。

    “信任?怎么信任你啊?洛伦佐,之前一直说你是神经病,结果你还真是个神经病,虽然你说你不会做出那种危害所有人的事,可谁又清楚你真正的想法呢?”

    伯劳不由得想起洛伦佐为了杀死劳伦斯的毅然赴死,这是个为了达成目的,连自己性命都不在乎的疯子,而一个疯子的话又有什么可信度呢?

    “洛伦佐,对于英尔维格而言,你是个异乡人,对于福音教会而言,你是个危险的……叛徒?反正随便了,什么都好,你处在缝隙间,不会绝对属于任何一方,可你却着两方都惧怕的危险。”

    伯劳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

    “你知道我们一般称呼你们这种人为什么吗?”

    “什么人?”

    “无政府恐怖分子。”

    伯劳说着关上了车门,他懒得理洛伦佐了,也不准备听洛伦佐什么见鬼的保证,马车溅起水花,就这么迅速地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洛伦佐看着那消失在雨幕后的黑影,又忍不住地看了看四周,伯劳很坦诚,此刻在某个角落里正有着一双双眼眸窥视着洛伦佐自己……看起来自己得把窗帘拉紧了。

    在雨中站了一会,洛伦佐随后推开了门,他努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装作平常一样。

    “希……洛伦佐?”

    迎面便撞上了忙碌的凡露徳夫人,她以为是希格回来了,却没想到回来的是洛伦佐。

    “我以为你又会失踪好多天。”

    凡露徳夫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洛伦佐,在意识到洛伦佐四肢健全地回来后,也对他放下了心。

    一晃洛伦佐这个异乡人也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这么久的相处下,凡露徳夫人也习惯了洛伦佐的神出鬼没。

    看着那再次忙碌起来的身影,洛伦佐倒有着奇怪的感觉。

    其实抛弃那些妖魔之物,洛伦佐也有着看似正常的普通生活,虽然只是看似,但也能让他这个游离在正常社会边缘的家伙有些许的宽慰。

    “对了,洛伦佐,之前有人来找你了。”

    凡露徳夫人突然想到前不久的来客,抬起头对洛伦佐喊道。

    “脸熟吗?”

    洛伦佐问。

    虽然凡露徳夫人不清楚净除机关的那些事,不过一些来客她也算是认个脸熟,从她简单的描述中,洛伦佐便能清楚是谁来了。

    “不,是没见过的人。”

    很罕见,凡露徳夫人居然没见过那个人,紧接着她皱紧了眉头,似乎是想仔细地回忆一下那个人的样貌,可诡异地是她什么也记不起来。

    突然记忆的黑暗里闪现了一双炽白的眼眸,燃烧的纯白的里倒映着凡露徳夫人的脸,这画面一闪而过,却让她不由地伫立在原地。

    细微的疼痛从脑海里传来,老家伙用力地揉了揉头。

    “嗯,记不起来了,看来我也老了啊?”

    凡露徳夫人显然没有在意这些事,她把原因归咎于自己那不断老化的躯体。

    低头看着自己那布满皱纹的手,青色的血管在干瘪的皮肤上凸起,在十几年前,这双手也洁白光滑,可如今已经变成了这样。

    “是吗……”

    洛伦佐想了想,一改之前的阴冷,即使是再冷血的家伙,住了这么久或多或少也会有点感情。

    “你应该考虑养老了,虽然你现在也算是养老……找个人照顾你一下,比如希格。”洛伦佐说。

    “你是在嫌弃我老了,不中用了吗?”

    “不不,我可没有那个意思。”洛伦佐连忙说道。

    凡露徳夫人是个高傲的女性,曾经也跳过舞,也吸引过无数的小伙子追逐,就像很多的漂亮女孩一样,可她有些不同,她也是空骑兵,从天而降一枪爆掉敌人的头颅。

    她可以自嘲,却不喜欢别人这样说。

    可这一次凡露徳夫人的怒意很快就消散了,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叹气道。

    “虽然不想认输,但还是得承认,人是打不赢时光的。”

    她抬起头,接着说道。

    “其实我确实考虑过养老生活。”

    很意外,凡露徳夫人居然会和自己认真谈论这些,洛伦佐四处看了看,他总觉得这件事她应该和希格说才对,可显然希格现在不在家。

    洛伦佐乖乖地坐下,聆听着这个老人的诉苦。

    “那你计划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把房子卖了,然后带着钱去乡下某个小镇,旧敦灵的房子很贵,那些钱够我用到死,如果节约些,说不定还能聘用几个帅小伙。”

    凡露徳夫人幻想着那些见鬼的美好,紧接着又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膝盖。

    “旧敦灵是个摧人老的城市,我这伤腿可有些忍受不了这该死的阴冷了。”

    那是她作为空骑兵时期留下的旧伤,随着她的年迈,这些病痛如恶鬼般纠缠着她。

    洛伦佐倒蛮赞同凡露徳夫人的想法,旧敦灵阴郁潮湿,空气里布满那工厂的碎屑,这是个适合拼搏的城市,但绝不适合养老。

    “听起来挺不错的……等等,把房子卖了!”

    洛伦佐突然意识到了不妙。

    “对,房子卖了,不然哪来的钱。”

    “可……可是……”

    洛伦佐说着指了指楼梯,在那之后是自己房间,他有些语无伦次。

    “我住哪?”

    “关我屁事?”

    洛伦佐所有的话都被怼了回去,老太太硬气地很,可紧接着她又有些伤感地说道。

    “洛伦佐,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还能活很久,而我最多也就还剩几年了而已。”

    老人的身上刻印着那些流逝的时光,话语都带着尘埃。

    “你会长大,会娶妻生子,总不能到那个时候还租房子吧?”

    洛伦佐一怔,他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只能静静地聆听着。

    “其实我很久之前就想把你们赶出去了,然后去乡下生活,可我又想把你们赶出去了,你们又能住哪呢?其实我并不担心你,洛伦佐你是个野狗一样的家伙,而野狗就是无论多恶劣的环境总能活下去。”

    不清楚是赞誉,还是贬低,可老人看他的眼神,却满带笑意。

第九十五章 闲聊

    洛伦佐有些意外,他的双手有些无处安放,最后放在双膝上,就像个被训话的孩子。

    “其实……你是在担心希格?”洛伦佐试探地问道。

    这不是一次偶然地谈话,对于养老这件事,凡露徳夫人想必已经考虑很久了,只不过因这雨季的到来而做出了决定而已。

    真是恼人的雨季啊,烦躁的雨水冲刷着世界,把每个人都困在了家里。

    短暂地回顾了一下过去的时光,洛伦佐惊奇地发现这个老太太除了脾气暴躁以外,还是很不错的,就像一个坏脾气的保姆,有时候因为那堪称传奇的人生经历,给你一些意外之喜。

    凡露徳夫人充满忧愁地点了点头。

    “希格和你不一样,你这个家伙怎么样都能活下去,而且你不会走上歪路。”

    洛伦佐露出喜色,没想到自己在凡露徳夫人的眼里这么光明磊落。、

    “你是在得意吗?我指的是……你大概还算个好人……大概吧。”她的声音显得很犹豫,善恶这种东西并不绝对,“至少,你有足够坚定的心智,不会被人影响。”

    凡露徳夫人看着洛伦佐那张得意的脸,缓慢地说道。

    “虽然你杀人放火,可至少你从不把麻烦的事情带回家里,而且你还愿意帮我刷碗。”

    洛伦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突然发现讨好眼前这个老太太,是如此的简单。

    “可希格不一样,他是个很复杂的孩子,他来到这里要比你早很多,当时他还没有这个桌子高。”

    凡露徳夫人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我和我丈夫没有孩子,在他死后这个房子里就剩了我一个人,其实蛮无聊的,然后我在街头遇到了年幼的希格,他在找工作,无论什么工作都可以,只要提供食物和住宿。”

    “童工犯法的啊!”洛伦佐大叫道。

    “我知道,”凡露徳夫人白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可还是会有人收留他,那些黑心的工厂,帮派,甚至说更糟……”

    旧敦灵是个复杂的城市,它有着最先进的科技,也有着最落后的地带,它能造出华贵美丽的王冠,可天空却灰蒙蒙的,永不见日光。

    “于是你让他住了进来?”

    “就当养了只小动物,让这个空荡的房子多些生气,反正他吃的也不多。”

    “那为什么不养只狗呢?”

    “只可惜当时捡到没捡到狗呗。”

    洛伦佐沉默,他有些理解凡露徳夫人了,那时她失去了她心爱丈夫,几乎失去了所有,人类是很难承受悲伤的,所以大家学会了遗忘,学会把身心投入另一件事中,就像洛伦佐在圣临之夜后,全身心投入砍妖魔一样。

    或许她当时便把那些都寄托在了希格身上……他还真是个幸运儿。

    “我很担心,我不知道希格之后会变成什么样,你知道的,他之前开始吸食致幻剂……他喜欢把所有的事情藏在心里,也不对别人说,我害怕他变成另一个样子,大家都不愿见到的样子。”

    凡露徳夫人继续说着。

    “我也想过让希格陪我一起去乡下,可是我已经老得快死了,而是希格还年轻,旧敦灵这个城市很适合他这样的年轻人,我又怎么可以因为自己,而把他带离这里,这太自私了。”

    那个凶恶的老太太不见了,反而是一个婆婆妈妈的老家伙,洛伦佐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和凡露徳夫人这样认真地交谈,回顾一下往日的时光,他们虽然看似亲近,但都抱有着一定的距离。

    “你是把希格当成自己的孩子了吗?”洛伦佐问。

    “我亲眼看着他长大,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你养了一只小动物十几年,你也会产生情感不是吗?”凡露徳夫人说着还不忘嘲讽洛伦佐一句。

    洛伦佐有些好奇,“那我算什么?”

    “你?”凡露徳夫人不屑地瞄了他一眼。

    “继子?”洛伦佐猜测。

    “自己找上门的麻烦家伙,赶也赶不走。”

    “你这么说可真伤人心啊!”

    “什么时候你这么脆弱了?”

    两人斗着嘴,就像平常一样,好在那些过期的军火都被搬走了,不然这个老太太现在说不定就准备拔枪了。

    洛伦佐突然感到一阵恍惚,幸福感一定程度上是对比出来的,他窝在舒适的沙发上,看外面的大雨,便感到一种奇怪的侥幸。

    有时候自己的生活还真是充满割裂感,前不久还深仇大恨的,准备和新教团决一死战,可现在便呆在温暖的家里,和老太太探讨后半生,这种落差其实蛮大的,甚至说把洛伦佐进门前的满腔怒火都搅乱了不少。

    “大家的人生都不是绝对重叠的,总有一天你会搬出这个房子,希格也是,我也是。”

    凡露徳夫人叹了口气,不过在这时门外有声音响起,马蹄声飞快,随后稳稳地停在了门口。

    有人来了。

    “不过你还是稍微有点用的,洛伦佐,那是个好孩子,可你不是个好东西。”

    凡露徳夫人说着洛伦佐听不懂的话,紧接着去厨房把什么香喷喷的东西装进包里,从衣架上取下大衣,似乎要出门,而那来者便是要来接她。

    洛伦佐想到了那是谁。

    “所以你还一直想要个女儿?”

    凡露徳夫人摇了摇头,“我还是有些伦理道德的,塞琉那个年纪最多算我孙女。”

    她离开了,整个科克街121a只剩下了洛伦佐,希格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大的房子一下空荡荡了起来。

    洛伦佐在客厅坐了一会,然后快步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闲聊时间结束了,他把床底下的箱子用力地拽了出来。

    打开它,里面是一些武器与弹药,还有数把净除机关出品的圣银折刀,以及备用的刀头。

    随着与劳伦斯的厮杀,洛伦佐携带的那些圣银武器基本全部损毁了,这东西能对抗妖魔,更能对抗猎魔人。

    以目前的局势,洛伦佐很有可能与新教团交战,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霰弹枪放在一旁,箭形弹、龙息弹、独头弹……不同的弹头弹药也整齐的列在一旁,还有一个密封的容器,里面流淌着金属般的液体。

    那是汞,之前在永动之泵时,洛伦佐顺手顺过来的。

    净除机关在与妖魔作战中研发出了很多有趣的武器,以他们的说法来讲,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妖魔便是一种无比强大的血肉生物,虽然可怕的离谱,但一定程度上它还是受限于现有的生物学。

    比如中毒,当然这种东西不可能毒死妖魔的,但在战斗中还是能一定程度上限制妖魔的力量,还有电流,去麻痹那健壮的肌肉……可以说,基于人类对世界的认知之上,净除机关对妖魔的武器已经研发得千奇百怪。

    这些东西都能限制妖魔,更不要说猎魔人了。

    接着便是另一个东西。

    在箱子的最深处,那是数个同样密封的瓶罐,但里面封藏的并非是汞那样银白的金属液体,而是纯粹的黑色。

    洛伦佐拿起它,注视着漆黑的液体。

    前几年净除机关在北方发现了这易燃易爆的液体,秘密研发了数年后,得出了如今的产物,从海量的黑色原油里精炼,最后得到了这仿佛能吞食一切光芒的液体,它的正式称呼是漆锑。

    这是一种能量巨大的新能源,只要有一点点便能爆发出其数倍质量的原油,才能爆发出的热量。

    它的制作工艺是机密,知情人只有梅林一个人,不过洛伦佐可以肯定这鬼东西可不是基于现代技术得到的,这是炼金术的产物,但与之前的炼金术不同,这是被大批量生产的。

    因为他能嗅得到,洛伦佐能从这漆黑的液体里感到不详,而能让洛伦佐感到不详的,基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与全武装剑舞者作战时,它使用的便是这个能源,只有这样的能源,储备的空间才可以被缩小,不然当时那具原罪甲胄的体积会更加臃肿。

    在洛伦佐的追问下,梅林才对洛伦佐做出了解释,并且还给了洛伦佐这些样品。

    当时洛伦佐还有些怀疑,这可是有能力改变世界格局的能源,梅林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给了自己,可在后来与新教团的谈话中,洛伦佐明白了梅林的用意。

    该说是炼金术师们共有的疯狂在作祟吗?在意识到洛伦佐能以黑天使潜入静滞圣殿,并进入那诡异的幽魂状态后,梅林对洛伦佐的看法便改变了。

    洛伦佐或许能找到更多遗忘禁忌的知识,这对于身为炼金术师的梅林而言,是难以拒绝的诱惑,如果说净除机关里,谁最不想让洛伦佐死的话,那一定是梅林,这也是他给洛伦佐这些漆锑的原因。

    那个老狐狸早就知道新教团的目的,也知道洛伦佐有可能与新教团交手,而那时,谁也不清楚局势会变成什么模样,净除机关说不定也会成为自己的敌人,这鬼东西是他给自己保命的。

    虽然不多,但这几罐漆锑如果引燃,完全有能力炸爆半个街区,可那样使用就太浪费了。

    不得不承认,劳伦斯虽然是个王八蛋,但他确实是一位优秀的教长,他教给洛伦佐的技艺,使洛伦佐杀死了他。

    对于新教团,洛伦佐尚不清楚那些猎魔人接受了什么样的训练,但小心总不为过。

    他把这些武器的原料小心的放到一边,准备对其进行一下改造,以霰弹枪那脆弱的材质,携带汞武器还行,如果携带漆锑,恐怕洛伦佐刚开枪,这鬼东西便会炸膛,然后带着自己一起死。

    洛伦佐得好好想想怎么处理这个麻烦的家伙。

    伟大的霍尔默斯先生可不会倒下,他最多只是躺着歇会,思考怎么更有力的还击回去。

    把书本全部推到地上,勉强空出些许的地方,然后把这些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把房子炸上天的东西,精心安置起来。

    忙碌中视线的余光扫到了什么东西,那是一个项链,上面挂着一个略大的徽印。

    洛伦佐伸出手,把那个东西拿了起来。

    那是螺旋交叉的剑刃,铸就成精致的圆盾。这是斯图亚特家的徽印。

    这是神诞日后亚瑟交付自己的,似乎是来自塞琉的小礼物,反正亚瑟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东西交给自己,那个老家伙对自己烦躁的很,洛伦佐甚至在想,如果净除机关有一天要追杀自己,亚瑟那个老家伙一定开心的眉飞色舞。

    洛伦佐在手中随意地把玩了一下,接着低下头把它戴了起来,毕竟是小姑娘送的礼物,多少还是要重视一下。

    接着洛伦佐似乎想起了什么,走到床边把窗帘拉起来,遮挡住那来自外界的视线。

    虽然现在水汽朦胧,可保不准就有那个眼神好的家伙正窥视着自己。

    洛伦佐也清楚伯劳的意思,他很清楚净除机关无法完美地监视洛伦佐,他们迟早会被敏锐的大侦探所发现,与其到那时发生火拼,倒不如提前说明了,这样洛伦佐在下手时,也不会下死手。

    “所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洛伦佐拿起了一节木质的残骸,这是温彻斯特的残骸,表面被烧得灰黑,轻轻地触摸,还能感知其上的那凹凸的刻痕。

    那首不断被047唱诵的小诗,那个家伙给自己留下为数不多的东西。

    短暂的怀缅后,洛伦佐收起了这半截的残骸,将它放到了一边,作为一个武器,这样的结局对于它而言还不坏,没有落满灰尘,也没有因性能差被淘汰,而是作为一把武器,战斗到了寿命的最后。

    洛伦佐把武器整理了一番,随后放在了一旁的角落里,这一次他没有把它们藏进床下,而是简单的盖上一层毯子,这距离他的床不远,只要他一个打滚,便能抓到武器。

    整理了一下情绪,洛伦佐躺回了床上,看着那被他贴满海报的天花板,因为从来没收拾过,所以那些纸张在这数年的时光里,已经叠了厚厚的一层。

    有些便签也被贴在上面,这样洛伦佐一睡醒就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发现了几个还没解决的事。

    关于记忆宫殿的大门,除去推开的那一扇,其余的大门都紧紧闭死着,洛伦佐也不清楚该如何打开,新教团还没有行动,只是与净除机关僵持着。

    局势位于一个危险的平衡,或许下一秒就会掀起大战,但在这之前大家都努力地克制着自己。

    洛伦佐思考着,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在下坠,下坠到一个从圣临之夜……甚至说早在圣临之夜之前,很多年前便已经开始缓缓旋转的旋涡之中,数不清的大手在幕后来回拨弄着,谁也不清楚他们的目的。

第九十六章 过去

    经过了几天的倾泻,大雨小了不少,就像朦胧的面纱,纤细的雨丝轻击着地面,在积水中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到了夜里,雨季的旧敦灵就像一个迷幻的水中世界,从地下溢散的蒸汽尚未升起便被雨滴打碎,刺骨的寒意伴随着每一位旅人,就像鬼魂般驱之不散。

    街头已经没有人了,没有人会喜欢在这种天气下出行,夜里安静的不行,只有隐约的马蹄声在黑暗里响起,宣告着骑警仍在巡逻。

    点点的微光从黑暗里升起,紧接着红隼走出了黑暗,把还在燃烧着的香烟丢进脚下的积水种。

    他不怎么抽烟,但在这个鬼天气下,这东西似乎是唯一能暖暖身子的了,虽然绝大程度上只是心理安慰。

    同事们都说红隼是个心态极好的家伙,无论是多么恶劣的环境他似乎都不害怕,有时候甚至还会对着一地的烂肉与内脏和大家讲笑话,实际上红隼可没有那么英勇,他就是个普通人,讲笑话完全是他已经快被吓尿了,只能叨叨些别的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看着四周雨幕笼罩的世界,整个城市寂静的仿佛只剩下了自己……这环境可真适合出现一些见鬼的谋杀案,如果可以真不想半夜还出来工作。

    红隼无奈地叹了口气,吐出的热气很快便消逝在了晚风里,就像被不知名的东西杀死。

    他打着黑色的伞,衣装也是一身的漆黑,衣装下插着手枪,腰间别着折刀,整个人全副武装。

    红隼就像个夜里准备开始工作的死神,随着他踏过积水,更多的死神和他一起从黑暗里走出。

    马车停在不远处,事先赶到的成员已经控制住了建筑,他们带着伪造的警证,对其他被吵醒的居民说他们只是在维护一下小小的治安。

    可这不是一次小小的维护治安,那些人躲在人看不到的阴影里,铝热步枪已经点火,以那炽热的温度,这潮湿的环境对它影响不太多。

    “我有时总有种错觉。”

    另一个声音响起,知更鸟从一旁走出,他是个虔诚的信徒,黑色的衣装前挂着银白的十字。

    虽然信奉福音教会那虚无的神,但这信仰在英尔维格的本土化过程中,早就已经满目全非了,而且知更鸟很清楚他的立场。

    信仰是信仰,工作是工作。

    “什么错觉?”

    红隼接着话,这个见鬼的环境下他真希望有人多和他说说话,好不让大雨把自己与这个世界隔开,以免显得那样孤独。

    “旧敦灵,这个城市白天是个活力向上的城市,齿轮轰鸣运转创造着财富与奇迹,它引领着世界的发展,人们在这里辛勤劳作,耗尽生命的一切,可到了晚上这里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知更鸟说。

    “一个不属于凡人的世界,黑暗的角落里藏着千奇百怪、令人作呕的怪物,它们试图要把人类带回黑暗的时代,而我们就是那持火的英雄,和它们厮杀搏斗。”

    “嗯……这让我想起了那些小说。”红隼说。

    “小说?”

    知更鸟斜视了红隼一眼,这个大大咧咧的家伙可不像是会主动接触文学的家伙。

    “不是那些晦涩难懂的传统文学,而是一些人写的……总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是些很有趣的故事,但不怎么被大众认可。”

    “那些……骑士小说?”

    知更鸟仔细地思索了一下,想到了这个词汇。

    这是在近几年出现的东西,写着贵族间的爱恨情仇,又或是探索新大陆的冒险故事,没有什么一本正经的核心思想,也没什么触人心扉的字句,仅仅是随心所欲的讲述。

    本是没有什么人在意的东西,可在年轻人中受到了欢迎,这些故事和他们读到的那些严肃文学都不同,令他们欣喜,而老一辈的人则觉得这是不入流的东西,予以反对。

    知更鸟没想到红隼还会看这些东西,但想一想确实是他能做出的事。

    “那些故事里就是这样,城市里有着坏蛋,他们一到夜里就来作恶,于是主角便苦练剑术,在夜幕降临时,戴上面具出来行侠仗义。”

    红隼看向一旁的知更鸟,接着说道,“你不觉得这和我们很像吗?虽然我们打的不是坏蛋,而是比坏蛋更棘手的东西。”

    “那些小姑娘很喜欢这个故事,她们觉得这个在夜里行侠仗义,但不表明身份的主角,简直酷毙了。”

    红隼说着脸上带起了笑意,似乎受那些小姑娘欢迎的就是他自己。

    “你很喜欢这个故事?”

    “当然了。”

    红隼身上带着年轻的活力,知更鸟则完全不懂他这些,虽然都是同事,可他们的年龄跨度也很大,红隼的年龄和洛伦佐似乎相仿,而知更鸟已经三十出头了,如果不是净除机关这个该死的工作,他已经考虑娶妻生子了。

    知更鸟停顿了稍许,紧接着就像那些古板的老家伙们一样,不清楚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回事。

    “话说乔伊看起来很愤怒。”知更鸟说,“我可从未见过他会这么愤怒。”

    “应该是因为那些该死的幻觉……乔伊又看到那个孩子了。”红隼说。

    知更鸟短暂地沉默了下来,他也清楚那个事件。

    “这样吗?他还是没有走出那个阴影吗?”

    “不然呢?你以为他的洁癖从何而来,他杀过男人杀过女人,老人年轻人,甚至说那些不是人的东西,可那次他杀了一个孩子……很多个。”

    红隼理解乔伊,心理负担这种东西可不是说说而已。

    “那不怪他,那是在战场上,而且主要是高文动的手。”知更鸟试着为乔伊开脱。

    “所以说,杀人这种事很难,要抑制自己的各种情绪,直到习惯杀死我们的同类。”红隼突然觉得这大雨令人变得更加烦躁。

    很少有人知道

    最开始乔伊并不是驻守旧敦灵,而是跟随高文骑士在外地围剿那些国土边缘的妖魔们。

    那是律法与剑刃的边缘,常常伴随着血腥与死亡。

    可在一次行动中乔伊杀死了无辜的人,一群孩子。

    “我还记得高文那丑恶的嘴脸……其实他做的很正确,以净除机关的条例来说是这样的,但还是令人感到不适。”红隼说,他甚至还记得乔伊那时为自己复述的话。

    那时高文说。

    “我们刚刚杀死了他们的父母,而他们家族在信仰着妖魔,我们不清楚他们有着什么样的力量,还是说武器,并且他们现在对我们满怀仇恨,或许下一秒这个小鬼便会变成妖魔,然后杀死我的部下,我要对他们的生命负责。”

    于是高文杀了他们,准确说是杀了所有人。

    那是战场,残酷冷血的战场,高文做的也没有任何错误可言,如果说一定要有什么错误的话,那便是他太遵守规则了,遵守到冷血的仿佛不是人类一般。

    为了对抗妖魔,人类总要抛弃一些劣性,比如怜悯,比如同情,比如软弱……

    其实……大家都挺冷血的,只是不愿意承认,似乎只要不承认,自己就仍是个正常的人类。

    而乔伊便是在那时起遭受了折磨。

    这是一种心灵上的折磨,净除机关的每一个人都有,他们杀了人,犯了罪,虽然说着是为了更光明的明天,可他们还是夺走了那些无辜者的性命,即使是神经大条的红隼,有时也会忍不住和知更鸟学几句祷告,念叨一下。

    可唯独那一次乔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不容忽视。

    自此之后乔伊申请调回了旧敦灵,苦难之余他开始吸食致幻剂来安慰自己,他的精神状态持续下滑,有时染上了鲜血,便想起了那噩梦般的一切。

    “所以经常看心理医生真的很重要。”红隼说。

    “我以为你会说什么正经富有深意的话。”知更鸟想不到红隼会总结出什么一句话。

    “什么深意,什么严肃,那样活着难道不觉得太累吗?”红隼说着屁话,“大家的工作已经这么要命了,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这算是大智若愚吗?”

    “只是没心没肺而已……毕竟一般像我这种人活的比较长不是吗?”

    红隼毫无严肃可言,只是随意地说着。

    他不是没什么志气,只是在下城区时,那要死要活的岁月让他变得很容易被满足。

    “好了,别闲聊了各位,该工作了。”

    有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紧接着又一个人从雨幕里走出。

    夜枭罕见的和他们一起行动了。

    目前可正式投入使用的三代甲胄只有那么一具,可它在测试中已经被洛伦佐所驾驭的黑天使打爆了,在新甲胄造好前,夜枭这个试驾员都没有工作了,所以他被暂时调了回来,去弥补人手的缺少。

    “人员已经就位,该行动了。”夜枭说。

    “可这样真的好吗?”知更鸟问,“那个医生也算是我们的一员,没有任何证据,直接便找上门?”

    “乔伊自己就是证据……而且旧敦灵之所以能保证这样的平静,不就是因为我们的过度警惕吗”红隼说,“只要有一丝一毫的症状,便绝不放过,就连亚瑟的女儿现在还在黑山医院呢……”

    红隼可深知黑山医院那个鬼地方有多难熬,可现在快两周过去了,那个小姑娘还没有出院的意思。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我们对自己人也十分警惕。”

    夜枭清楚他们的担忧,可这和他的无关,今夜他们将扮演不同的角色。

    在职位上,上位骑士也是跟随着不同的骑士长,乔伊与夜枭便是兰斯洛特的属下,不过在几个月前兰斯洛特便神秘消失了,据传闻,他疑似和加拉哈德一样,被一代甲胄侵蚀,在紧急治疗中。

    不过在永动之泵,还是有人见到过加拉哈德的身影,可兰斯洛特……这个家伙仿佛是个不存在的幽魂般,虽然是他的属下,可乔伊与夜枭也不曾见过那个家伙。

    红隼将手伸进雨幕里,将沾染了冷雨的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好让自己精神些。

    他不去想那些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个道理红隼还是知道的。

    “自己人吗?唉,真是难以想象啊……”知更鸟叹气。

    与妖魔作战的同时,不仅要警惕妖魔,还有被妖魔化的队友们,净除机关相信乔伊的怀疑,怀疑那个医生有问题,同样的,他们也怀疑乔伊有问题,他之前注射过致幻剂,在黑山医院躺过一段时间,在净除机关的眼中,这玩意已经算得上黑历史了。

    如果无法证明那个医生有问题,那么等待乔伊的会是心理评估与精神检测,他们有条件怀疑是乔伊身上携带了侵蚀的残留,导致了精神的异常。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你看过那个医生的资料了吗?”红隼问。

    知更鸟点头,在来的路上,他坐在马车里已经看过一遍了。

    虽然都是为净除机关服务,但就像永动之泵一样,黑山医院与这些前线的骑士完全是两个部分,两者之间少有交流。

    “詹姆斯·莫里亚蒂,年龄27,未婚,是旧敦灵本地人,在皇家医学院毕业后被吸收进黑山医院,经过一年的考察,成为正式成员。”

    履历很干净,干净的不行。

    从出生到现在,他所有的事迹都被详细的记录下来,仅凭着这几张纸,你甚至能复刻他的这不算漫长的一生。

    可现在就是这么干净的医生被乔伊怀疑了。

    红隼还记得那时的情况,乔伊陷入了可怕异常中,就像在承受着可怕的侵蚀,待他精神稳定后,凭借着灵敏的大型盖革计数器,意识模糊的乔伊做出了这个判断。

    其实乔伊也无法肯定自己的判断,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詹姆斯·莫里亚蒂或许与妖魔有关。

    那个诡异的互助会,在遇到莫里亚蒂后,便反复出现的幻觉……

    仿佛透明的蛛网,你能触摸到那诡异的一切,感受到那无形的压力,可就是无法看清它的样子。

第九十七章 病人

    行动开始了,他们包围了莫里亚蒂所在的建筑,雨幕完美掩盖了他们的身影,如果不去刻意查看,常人甚至无法将他们从黑暗中分辨出来。

    红隼等人还在靠近,但另一个人早已率先突入建筑中,原本他不应该参加这次行动的,但或许是对那罪孽的愤怒,在他自己的极力要求下,乔伊也加入了这次行动,他要亲自审查那位医生。

    那段令人不安的回忆是乔伊的耻辱,也是他最不愿提及的,他很少愤怒,但当涉及其时除外。

    这就是一个审判庭,夜枭是监视的法官,红隼和知更鸟是陪审团,乔伊是那原告以及证人,他们要审判那个诡异的医生。

    突入很顺利,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放轻脚步,就像幽灵般,转眼间乔伊便抵达了莫里亚蒂的房门前,红隼等人在后方姗姗来迟。

    乔伊手里拿着大口径左轮,在室内尽可能还是不要使用铝热步枪了,那种武器使用不好,极易引起火灾,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去疏散建筑里的其他人。

    脑海里回想着那个该死的医生的样子,乔伊握紧了手中的枪,他在思考是敲门,还是直接破门而入。

    一阵细微的声音响起,就像清脆的响指声,虽然细微但却清晰,在哗啦啦的雨水声中它被掩盖的很好,仿佛是女人的轻声叹息,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刹那间所有人都有着一种诡异的感觉,可却说不上来是什么,随后不容忽视的雷声响起,那雷霆是如此的凶猛仿佛是贯开天地的辉光。

    雷声滚滚,震得所有的玻璃都疯狂颤抖了起来,每个人都不由地看向窗外,惨白的光芒映亮了半个夜幕,那雷光是如此的灼热,有那么一瞬间乔伊甚至将其视成了猎魔人那燃烧的眼眸。

    下一刻虚幻的世界与现实接轨,错乱中摩擦声响起,那扇房门被缓缓推开。

    乔伊似乎还在那雷霆中没有缓过来,可紧接着他抬起枪口指向房门,迎上他的是一张不同的脸,一张熟悉的脸。

    莫里亚蒂戴着眼镜,他就像知道乔伊他们要来一般,穿着合适的正装。

    “我以为你们会来的更早些。”

    乔伊冷着脸,似乎没想到今夜会以这种情况展开,身后的红隼也跟了上来,他也举起枪警惕地看着莫里亚蒂,而知更鸟则握着折刀突入进房内。

    随着控制住莫里亚蒂后,其余人也突入房间,并在短时间内搜索了一下房间,确定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莫里亚蒂就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一般,他举起双手,一脸从容地后退着,最后坐回了客厅的沙发上。

    不等乔伊等人说出此行的目的,莫里亚蒂直接说道。

    “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这是我的身份证明,这是黑山医院的通行证,以及这些……”

    矮桌上已经放满了与莫里亚蒂有关的证明,他一脸微笑,丝毫没有被好几个人拿枪指着的恐惧感。

    “你的心态很好。”

    夜枭没有在意那些,反而对莫里亚蒂的反应感兴趣。

    虽然不知道他从何得到乔伊等人要来的消息,但他居然没有恐惧,甚至没有逃跑,而且还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在这里等着他。

    他是无辜的?可即使是这样他也过于冷静了,异常的冷静。

    “这是自然,我毕竟是黑山医院的医生,整天面对那些病症奇怪的病人们……你们或多或少也去过那里对吧?那些热情似火的病人们可不是那么好招架的,而我已经习惯了在那些疯子的哀嚎下工作。”

    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场景,可莫里亚蒂就这么轻松地说了出来,似乎现在以及在黑山医院里的一切,对于他而言都早已习以为常。

    夜枭意识到这次行动变得复杂了起来。

    “我们怀疑你……”

    “我知道,我知道,在我遇到这位……乔舒亚先生时,我便意识到了。”莫里亚蒂微笑地看着乔伊。

    那通透的镜面上倒映着乔伊的脸,男人的目光里带着从容与嘲笑。

    乔伊突然感到了些许的不安,仿佛自己正在面对一条诡异的毒蛇,自己已经走入了他的陷阱之中,可浑然不知。

    也是在此刻,又一道雷光闪过,震撼着世间的一切,或许是感到了那未知神灵的震怒,室内的灯光一阵明灭,明灭里凄白的雷光倒映在莫里亚蒂的镜面上,如火燃起,可又随即熄灭。

    莫里亚蒂从容地掌控着一切,而眼前的这些人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在面对着什么。

    夜枭目光变得冰冷了起来,他或许是这些人里第一个意识到莫里亚蒂危险的人,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强行突进,然后在审问中进行侵蚀判断,来初步判断莫里亚蒂的状况,可这个家伙把一切都搅乱了。

    “我很清楚你们要做什么,毕竟我也算是你们的一员。”

    莫里亚蒂继续说着,似乎是没关窗户,冰冷的晚风涌了进来。

    “乔舒亚先生怀疑我与妖魔有关系,毕竟你看起来很讨厌我。”他说着,乔伊没有回话只是沉默着。

    “这点可以理解,那些从黑山医院离开的家伙都不喜欢再见到我们,可你……乔伊·乔舒亚,你有些不同,这是你的病例,你吸食了致幻剂,精神状态恍惚,在黑山医院治疗了很久才出院,可出院后你没有按照要求定期来见心理医生。

    虽然你的心理评估都合格,可我们都清楚,你们在一线对抗妖魔的存在,强迫自己变得理智很容易的,甚至说暂时凭借着弗洛伦德药剂。”

    莫里亚蒂说着便从矮桌上拿出了一份病历,那是乔伊的,它本应该被封存起来,可现在就这么摆放在矮桌上。

    “你什么意思?”乔伊显得有些愤怒。

    “等等!”

    夜枭鸣响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詹姆斯·莫里亚蒂,我们现在有条件怀疑与妖魔有关,可从你说的来看……另有隐情对吗?”

    事情开始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夜枭隐约猜到了,他的余光警惕着乔伊。

    “是啊,其实也是偶然,我在我负责的互助会上遇到了乔舒亚先生,或许是我身为医者的灵敏,我发现他的精神状态有问题。”

    “不!我在接触你后便携带了侵蚀的污染!”乔伊怒斥。

    “那么你们完全可以检测一下,盖革计数器,我知道那个东西。”

    莫里亚蒂坦然的张开了双手,夜枭没有说话,但他做出了行动,盖革计数器被带了过来,虽然没有大型盖革计数器那样灵敏,但只要靠得足够近,它依旧能侦查出些许的异常。

    莫里亚蒂很配合的接过了盖革计数器,虽然只是粗劣的检测,但这也能让这些人安心不少。

    所有人都警惕地看向这里,无论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仪器会给出答案。

    一分一秒……盖革计数器毫无反应,没有任何警告的滴答声,莹绿色的灯光长亮。

    “看起来我没有问题。”

    莫里亚蒂微笑,作为一个医生,他有着能令人放下所有戒备的微笑,可那微笑如今在乔伊看来是如此的可憎,突然有种无名的怒火止不住,他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怎么回事?”

    红隼在见到结果后,他也感到了不对劲。

    他还记得乔伊那副惨状,可从现在的结果来看,看来这一切都不成立。

    根据出勤记录,莫里亚蒂近期没有什么异常活动,房间内也没有搜到什么特殊物品,他根本没有携带任何污染源,无法释放侵蚀。

    红隼的目光缓缓的挪移到乔伊的身上,虽然他不想这样,可现在怀疑被指到了乔伊身上。

    之所以这次行动如此迅速,就是因为对乔伊的信任,可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莫里亚蒂有问题。

    虽然后续调查依旧会进行,可现在这个情况已经让人起了别的心思。

    “那么,你怎么会知道我们会来。”

    夜枭在这时冷静地说道,他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莫里亚蒂。

    “很简单,因为他。”

    莫里亚蒂指向了乔伊。

    “我们都是净除机关的一员,只不过是分在不同的部门,虽然如此,可我多多少少还是清楚你们行动的条例,乔舒亚先生对我产生了怀疑,按照条例我势必会受到检查。

    当然,我本以为会是几个人过来让我填表做下心理评估,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阵仗。”

    莫里亚蒂冲着夜枭微笑,他似乎知道夜枭接下来还想问什么,直接接说道。

    “内部人员之间很少这样严肃的提出质疑,这会破坏我们的信任与团结,所以关于我为什么这么肯定乔舒亚先生会质疑我的原因……

    他是个病人,医生最了解病人,不是吗?”

    “你在说什么!”

    乔伊猛地发现现在的情况完全被莫里亚蒂掌控了,原本的情况应该是他拿着枪顶着他的头,让他把这些该死的诡异之处全部交代出来,可现在变了,完全变了。

    “冷静!乔舒亚先生,你现在的情绪很激动,正常人被怀疑都这样,很正常,可你是一位上位骑士,你应该一直保持冷静。”莫里亚蒂说。

    “我曾看过乔舒亚先生的病例,可根据其上所记录的,他没有接受后续的治疗,这点引起了我的注意,不过我只是个医生,也做不到跨部门要人,对吧,所以就放在了一边,直到我在互助会上又遇到了乔舒亚先生。”

    莫里亚蒂抬起头,直视着乔伊,随后举起了手。

    “我是个医生,心理医生,我需要打开病人心灵的防备,好以此帮助他,所以我在那时和乔舒亚先生进行了一个短暂的谈话,从谈话的细节我发现他没有痊愈,他仍被那过往的噩梦困扰着,而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自以为正常的生活着。

    他需要被治愈。”

    那段该死的过往,血色的回忆,每次想起都给乔伊带来莫大的压力。

    他会冲进浴室洗澡,反复的冲洗着自己的身体,直到皮肤都被擦伤,渗出细小的血珠。

    可乔伊能擦去身体上的污秽,心灵上的却挥之不去。

    莫里亚蒂说着打了一个响指,这是个很平常的动作,但那清脆的声响却如鼓点般击打在乔伊的心脏上。

    “乔伊遇到了幻觉,可怕的幻觉。”红隼说。

    “这是他自身精神状态导致的,他从来就没从那噩梦里走出过,可紧接着他继续与妖魔作战,陷入更大的噩梦中……语言是有魔力的,我们这些心理医生便是依靠谈话来治愈病人,而他就像个千疮百孔的大坝,随时都有决堤的可能,我只不过是提前引发了这些。

    在卧室里陷入疯狂的幻觉,总比在战场上崩溃好,对吧。”

    这么听莫里亚蒂反而像个好人一样。

    “可盖革指数异常你怎么解释?”

    一直沉默的知更鸟问道,他们没有证据证明莫里亚蒂有问题,也无法证明乔伊陷入了疯狂,可那指数不会骗人,它能给予关键。

    “我无法解释……即使是如今,我们依旧不清楚妖魔是什么,更何况那诡异的侵蚀呢?不过我知道侵蚀作用在精神上时,它会加大所有的负面情绪,而且这负面情绪会反而继续扩大侵蚀,恶性循环,陷入疯狂。”

    莫里亚蒂突然站了起来,其他人不由的抬起枪,可莫里亚蒂毫无惧色,他走到乔伊的面前,与他面对面。

    “乔伊你生病了。”

    这次他亲切地称呼他为乔伊。

    就像被某种怪物注视着,乔伊一时间失去了所有行动的能力,仿佛骨骼全部僵死在了一起,肌肉也不再听从他的指令。

    那通透的镜片里倒映着他的脸,虽然极力保持着冷静,但从其中能看到那些不同的情绪,愤怒、惊恐、憎恨……

    “你病了,你不肯相信自己患病,所以你把错误归咎于我,你认为是我令你陷入了幻觉。”

    莫里亚蒂的声音很温和,正如他说的那样,他是一位心理医生,他要在简单的言语间,让病人放松警惕,敞开心扉。

    那是令人舒心的声音,就像有柔软的手掌在温柔地按压着你的脸颊。

    “不,那是源自于你自身的疾病,我只不过将它引导了出来……”

    雷霆划过窗外,无名的压力施加在每个人的心神之上,盖革计数器早已转为红色,那高频的尖叫也从未停歇,可乔伊等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

    他们眼神空洞,黑暗里倒映着那燃烧的眼眸。

    莫里亚蒂实际上没有站起来,他依旧舒适地坐在沙发上,微笑地看着这些步入陷阱的人们。

    淡淡的烟雾在这室内升起,燃烧的风茄草配合着那诡异的权能,早在他们抵达时,那疯狂的幻觉便已与现实接轨,他们沉沦其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

第九十八章 误导

    其实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过,如果把目光只限于西方世界中,他们会惊奇地发现,历史最为悠久的不是什么王国,也非什么荣耀的家族,而是福音教会。

    他们的身影出现在最早的文献记录之中,甚至说他们便是整个西方历史的开端,他们目睹了王国的毁灭,也见证了帝国的崛起,从冰冷的剑刃,发展到如同燃烧的火铳。

    岁月悠久下,福音教会知晓着远超常人理解的知识与秘密。

    猎魔人便是其一。

    为了对抗妖魔,福音教会从《启示录》中解密出了那些禁忌的力量,而那些知识便诞生出了猎魔人。

    他们有着远比常人强大的力量,野兽般顽强的生命力,雷霆般的速度等等,可这些都不是猎魔人最为倚仗的力量,他们真正强大的是那诡异的权能。

    执掌超凡的权柄。

    坚不可摧的甲胄,白昼般的炽焰,预知那短暂的未来……

    至今猎魔人权能的种类依旧是个谜团,至少《启示录》中的知识,直到圣临之夜前,福音教会也没有完全解析,而且有些权能即使被发掘出来,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被封藏,就比如那诡异的加百列。

    所以现有被人熟知的权能,并非是福音教会掌握的全部。

    莫里亚蒂看着那些陷入幻觉中的众人,他们眼神呆滞,但身体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这不是一个完全幻境,而是幻境与现实交错,亦真亦幻更难以让人发现漏洞,而他也是凭借着这个力量,伪造了一切并渗透进黑山医院之中。

    吵人的声音叫个不停,实际上盖革计数器早就被触发了,但幻觉干扰了他们的感官,在乔伊等人的认知里,此刻盖革计数器安静的不行,一切都很正常,除了乔伊自己。

    幻觉中,乔伊看着眼前的莫里亚蒂,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他能察觉到那些许的异常,可从周围人的表现来看,他们没有意识到这些。

    怎么回事?

    直到现在乔伊依旧相信着自己的直觉,可一个又一个略带质疑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仿佛是被钢针刺击一般。

    他突然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就像一瞬间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般,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在疯狂的世界里,保持清醒便是一种罪恶。

    “我能理解乔伊对我的恶意,他不想被治疗……毕竟大家都不喜欢黑山医院。”

    莫里亚蒂掌握了全局,从一开始夜枭就没有从这个家伙的身上感到过丝毫的畏惧,一瞬间就连夜枭也有种奇怪的错觉,他觉得莫里亚蒂与一个人有些相似。

    短暂的思索后,他想到了那个人,那个该死的洛伦佐·霍尔默斯。

    做这一行的,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心理阴影,比如那困扰乔伊的噩梦,又比如伯劳的那把枪……夜枭曾以自己没什么心理阴影感到庆幸,可在那次甲胄测试后,完全变了。

    那狰狞的黑天使带着死亡的狂气,疯狂地殴击着剑舞者。

    当时夜枭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那时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死亡的威胁下脑海里一片空白,可最后他活了下来,看似疯狂的黑天使一直被理智束缚着。

    那种压抑的感觉是在测试结束后出现的,夜枭开始有些讨厌密闭的空间,这总会让他忍不住地想到当时测试的情景,剑舞者那坚固的甲胄成为了他的牢笼,在黑天使的攻击下,它一点点的瘪下去,挤压着夜枭的身体。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会被压死在其中,变成一堆腥臭的肉酱。

    洛伦佐自己也没想到会得到如此“赞誉”,但从感觉上来说,确实是这样,莫里亚蒂与洛伦佐有那么几分相似,无论是什么见鬼的情况,他们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在他们的计算之中,哪怕接下来是天崩地裂。

    这么一说,这确实很贴切洛伦佐,无论是在什么时候,哪怕在与劳伦斯的死战里,他也是这样,一切都在掌控中,虽然自己也会死。

    “医生真是一个艰难的职业,不是吗?”

    莫里亚蒂继续说着,脸上带着忧愁与烦闷,就像一个关心孩子,但不被孩子认可的父母一样。

    “因为我们能救命,所以被人期待,但同样的,当我们出现在你眼前时,就像死神一样,证明你的情况很不妙……就像你这样,乔伊,你害怕我把你送回黑山医院。”

    他的声音令乔伊感到不安,如果可以乔伊希望现在便开枪杀了眼前这个该死的家伙,可他做不到,即使莫里亚蒂有问题,作为黑山医院的医生,净除机关的一员,等待他的也是二次检查而不是直接枪杀。

    “而且这一切很好证明的。”

    莫里亚蒂拿起了那散发着莹绿色光芒的盖革计数器,接着靠向了乔伊。

    又一道雷光闪过,伴随着滚滚雷声,若有若无的响指声回荡在其间。

    人类的意志是难以控制的,所谓的操控心灵也只不过是虚妄而已,但人的意志是可以引导的,不断的暗示与巧妙的设计,把那一条条有可能的路全部封死,驱赶着意志走向你想要的方向。

    很大程度上心理医生也是做这个的,引导着你的心智走向他们想要的一面,亦或是跌入谷底。

    因此幻觉开始退散,它与现实覆盖重叠在了一起,就像变轨的火车,脱离虚幻的道路,再次步入现实之中。

    那被束缚的感官重新自由了起来,紧接着因干扰而被忽视的尖叫声逐渐清晰了起来,仿佛是女人的哭嚎,撕扯着每个人的耳膜。

    乔伊脸色惨白,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随着莫里亚蒂解除权能,那一直被掩盖的尖叫声重新传入众人的耳中,被幻觉所覆盖的莹绿色也消失,变成了血一般的赤红。

    莫里亚蒂依旧是那副淡然的微笑,可此刻看来是如此的可怖。

    他把盖革计数器继续推向乔伊,直到顶在他的胸口,也是在这时,那笼罩了所有人的权能彻底溃散,尖叫声如同蜂鸣般。

    莫里亚蒂喜欢他的权能,比起令敌人陷入噩梦,他更喜欢这样,使他们步入疯狂。

    如此简单的操作,但在他的精心设计下,变成了摧毁乔伊的陷阱,天衣无缝。

    “不……不可能。”乔伊不敢相信。

    秘血的苏醒触发了警报,可在幻觉下,这一切被推给了乔伊。

    “站着别动!乔伊!”

    夜枭举起枪指向乔伊,虽然是共事的同僚,可夜枭很清楚他该做什么,此刻那多余的情感只会害了乔伊。

    红隼的脸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很信任乔伊,可此刻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乔伊。

    “冷静,乔伊,你现在正被自己的情绪所控制。”

    莫里亚蒂一副悲怜的样子,紧接着大步靠近,一只手按在了乔伊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看着我的眼睛。”

    他说,镜片反射着弧光,那光芒仿佛是燃起的炽白,紧接着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你还在痛恨那段回忆,依旧留存于那噩梦之中,你需要被治愈,你需要休息……”

    那声音很轻,莫里亚蒂是个优秀的扮演者,在外人看来,他此刻就像个经验丰富的医师,在试着令疯狂的乔伊冷静下来。

    可实际上莫里亚蒂根本不懂什么心理治疗,他只是喜欢看人走入疯狂而已,至于表面上的这些治疗……这只是他的表演而已,装成一位医生,比成为一个医生要简单不少,至于那些专业性的东西,都交给那超凡的权能就好。

    他说着无意义的话,把乔伊拖入那迷幻的幻觉之中。

    权能·拉斐尔。

    这是无形的力量,正如那诡异的尚达俸一般,这种看不见的力量往往会给人带来更大的恐惧。

    风茄草的烟雾早已被众人吸食了不少,那致幻的成分会协助莫里亚蒂权能的释放,就像许多年前的恐怖谷一般,早在他们踏入这里时,那支配的网线便已经控制住了他们所有的感官。

    乔伊感到莫大的寒意,与妖魔作战了这么久,那敏锐的直觉警告着他,他似乎察觉出莫里亚蒂的诡异之处,他试着不去看那双眼睛,但为时已晚。

    疲惫的精神被任意地揉搓着,撕裂又重组。

    突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他和莫里亚蒂,黑色的夜变得血红,孩童的啼哭声接连响起,乔伊知道是有什么东西来找他了,紧接着眼前的莫里亚蒂消失了,一个孩子取代了他站在乔伊的面前。

    灼热的铁水覆盖了他的头颅,伤口带着灼烧的亮红色,紧接着嘴角拉扯到耳下,那微笑仿佛是择人而食的大口。

    “乔伊!”

    红隼有些担忧地喊道,随着莫里亚蒂的话语,乔伊突然颤抖了起来,身前的盖革计数器还在发出刺耳的蜂鸣,他双目通红地看着莫里亚蒂。

    “混账!”

    他怒骂着,在幻觉里挣扎着,枪口直接抬起,试图射击,而在这时知更鸟向前踏步,一把拦住乔伊的行动,手指卡进扳机之中,让他无法扣动。

    夜枭朝着乔伊的脖颈重击,一闪而过后一支注射器插在其上,其中的药液迅速地注入其中。

    这本是为了控制莫里亚蒂的,可现在用在了乔伊的身上,如果说之前大家还对乔伊有所信任的话,那么此刻他突然的疯狂不禁让所有人怀疑他的精神状态。

    毕竟这一点莫里亚蒂他没有撒谎,自那以后乔伊只是进行着心理评估,没有进行后续的治疗。

    莫里亚蒂则坐回了沙发之上,随着秘血平静下去,乔伊也陷入了沉睡之中,而那不断鸣响的盖革计数器也就此停歇了下来。

    这是一次完美的嫁祸,只要找到那些心理上的弱点,再施加压力,便可以轻易地让一个人自我怀疑,并陷入疯狂。

    略显沉重的喘息声响起,红隼看着倒下的乔伊,似乎没有想到最后会变得这个模样。

    他不是没见过队友在对抗妖魔中,被侵蚀从而异化成敌人,可这是头一次,在行动之外,看似冷静的队友陷入疯狂之中。

    红隼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无论是面对侵蚀,还是面对普通的生活,大家都会在某个见鬼的时刻步入疯狂,就像诅咒一般。

    “这都在你的设计之中,对吗?”

    夜枭看着莫里亚蒂,至始至终这个家伙的表情都没有变,依旧是那副和蔼的微笑,让人不禁放下警惕。

    如果夜枭是在那间该死的医院里看到他这副表情,或许还会感到安心,可现在这情景之下,他只能感到隐约的恶寒。

    “就像一个早已写好的剧本,乔伊的每个反应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夜枭继续说。

    “我是位医生,医生当然了解我的病人了,而且剧本这种事,在黑山医院里也常有,在很早以前这便是一种治疗手段了,通过大家的表演,来让患者重新回忆那些,从而在‘现在’改变那令人伤心的‘过去’。”

    莫里亚蒂看着昏迷过去的乔伊,接着说道。

    “我只是过于了解我的病人而已。”

    夜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看向了被控制起来的乔伊,他发出微弱地呢喃,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你的嫌疑还没有摆脱医生。”

    “审查,我知道的,不过需要的话,请提前通知我,毕竟我还有个互助会需要管理。”

    莫里亚蒂还是那副和谐的模样,这表情从未变过,仿佛戴着无人能看破的假面一般。

    可那笑意更盛了几分,似乎刚刚的一切对他而言只是一场欢愉的游戏。

    确实如此。

    人类还真是无比脆弱的生物,难以分辨真实与虚幻,只要有足够诡诈的力量与巧妙的时机,便能将他们轻易地误导,而他们自己却浑然不知。

    莫里亚蒂喜欢这样,看着沉沦的他们,有种肆意掌握他人命运的感觉,为他那麻木的情绪带来些许欣喜的波动。

第九十九章 乐趣

    夜枭将昏迷的乔伊拖进了马车里,针对他的检查将在今夜紧急开始,毕竟他职位上是上位骑士,净除机关的中坚力量,他这个问题很严重。

    真是不愉快的一夜,本以为大肆出动人手,可以捕获一个潜藏在内部的不安因素,可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是乔伊自己出现了问题。

    夜枭不由地看向了上方,窗户敞开着,有漆黑的人影背着光,莫里亚蒂正注视着他们,目送着他们离开。

    想必他此刻依旧带着那副该死的笑容,夜枭一直想不明白那奇怪的厌恶感究竟是什么,可此刻他突然想到了。

    那是猫看老鼠的眼神。

    夜枭有些懊恼,经过这一次,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负面情绪升起,他本想把莫里亚蒂一并带回去检查,但莫里亚蒂似乎把净除机关的条例背下来了一般,以不同部门的理由拒绝配合。

    净除机关是由不同部门建立起来的,夜枭这些一线对抗妖魔的算是净除机关的本部,其他的,比如清道夫、永动之泵、黑山医院等它们担任不同的职能,令这机器轰鸣运转。

    各个部门之间独立,但全部听从本部的指令,不过在清剿内鬼这方面,一直是清道夫们来做的,虽然本部也有权力,可莫里亚蒂证明了自己的正常……至少目前没有证据证明他的异常。

    他愿意配合工作,但他不想毁了自己精致的睡眠,莫里亚蒂说他明早会向上级报告,再接受他们的审查。

    “就这么走了?”红隼感到有些意外。

    他一直觉得净除机关算是个极为不讲理的机构,只要你有妖魔的嫌疑,那么就会被追查到底,哪怕是公爵的女儿都得老老实实的在黑山医院呆着,如果今夜是那些清道夫来,说不定会把莫里亚蒂就地处决……当然也可能会带上乔伊。

    那是个专门处理妖魔事件后续的部门,而他们最喜欢的处理方式是把那些好肉与烂肉一起割掉。

    “只有这样了。”

    夜枭没有多说什么,接着他看了一眼躺在车上的乔伊。

    净除机关一直秉承着严酷的阶级,没有抵达那个职位,很多秘密对于他们而言永远都是禁止访问,这自然也包括了其他部门的主要负责的内容。

    这限制了权力的越界,也带来了执行上的麻烦,不过这至少保证了一点,当一个部门因妖魔沦陷时,其他部门能得以保全。

    就比如清道夫,在对抗妖魔的行动中,他们总是随处可见,可当你想起他们部门的具体位置负责人还有主要成员时,你会发现你的记忆一片空白,黑山医院也是如此。

    这些部门里,反倒是永动之泵的出场率比较高,毕竟他们是直接与本部挂钩的,夜枭这些上级骑士经常被当做小白鼠实验武器,反而熟悉不少,但也只限于这些。

    未知的不仅仅是妖魔,还有净除机关自己。

    雨夜里敦灵塔高高耸立着,数不清的线缆由它释放,掠过街头与建筑,如同蛛网般缠绕着整个城市。

    “你们都有那种感觉,对吗?一种……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异样。”

    知更鸟在此时说道,这一切有些过于巧妙了。

    “我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夜枭没有回过头继续看那窗边的莫里亚蒂,他很清楚那个家伙一定在看自己。

    “乔伊……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步入马车,看着和自己共事多年的同僚,他一直保持着理性,果断的制服了乔伊,可这不代表夜枭是个冷酷的人,他只是很清楚自己角色的定位。

    现在行动结束了,他以一个朋友的身份,为乔伊担忧着。

    ……

    “你总喜欢这样冒险的事,一旦你的权能有稍许的错误,我们可能都会死在这里……净除机关这些人的狠辣,你刚刚也看到了。”

    躲在阴影里的萨穆尔随着夜枭等人的离开,缓步而出。

    其实他就站在墙角里,放缓自己的心跳,就像一个死人一样,不发出任何地声息,加上那弥漫的风茄草与莫里亚蒂的权能,他就这么躲过了净除机关的搜查,在他们看来,萨穆尔只是一片无法被光照亮的阴影而已。

    今夜本是他与这些暗棋联系的日子,萨穆尔相信莫里亚蒂不会记错日子,可他就这么引来了净除机关的人。

    这是个桀骜不驯的家伙,萨穆尔也相信他不会就此什么知错就改,可他还是忍不住地说这些。

    詹姆斯·莫里亚蒂,一个极度不安分的家伙,出色的能力所带来的,是相应的不可控性。

    “请对我多少有点信任。”

    莫里亚蒂还是那副模样,他丝毫没有意识到错误,对于权能的掌控,他十分自信。

    萨穆尔隐隐有些愤怒,虽然很早就知道他这个人的情况,可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你对净除机关的人动手了?这有可能令我们提早暴露!”

    现在新教团在旧敦灵内行动就是在刀尖起舞,说不定下一秒保持和平的双方便会开战。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冕下不是同意了我的计划吗?这只不过是为了让计划更稳妥一点。”莫里亚蒂说出自己做这些的理由。

    在短暂的等待后,来自福音教会的指令被下达,由莫里亚蒂提出的,针对洛伦佐·霍尔默斯的计划被确认通过。

    “所以你做了这些?你之前还整疯了一个普通人,这也是你的计划?一旦我们被净除机关发现问题,很有可能是直接开战!”

    见鬼的是萨穆尔还读过那个普通人的报道,就是那个叫尼贝尔的可怜鬼,当时萨穆尔只以为是个普通的精神病患者,可在后续与莫里亚蒂的交涉中得知,那是他的杰作。

    眼前这个疯子试着在幻觉与现实间,摧毁一个人的心智。

    早在新教皇同意他的计划前,这个家伙便在旧敦灵里实行他那令人作呕的娱乐了。

    “当然。”

    莫里亚蒂直接承认了这些,在他渗透进黑山医院,以一位心理医生的身份存在后,那个尼贝尔便是他的第一位患者。

    治疗是个很有趣的过程,非常有趣,莫里亚蒂少见的在其中发现了些许的乐趣,这是在翡冷翠时从未发觉的。

    挖掘一个人的心智,撕开所有的防备与遮掩,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裸的出现自己的眼前,他的过去与未来,所有的一切就像被拆解的工具,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之上。

    这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你会觉得你彻底控制了这个人,成为了他的主宰,他的神。

    “我们最终的目标是洛伦佐·霍尔默斯……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冕下那强硬的态度可以看出,我们必须捕获他,哪怕死很多人。”

    莫里亚蒂回想着那纸张上的字迹,他喜欢从一些细节里观察人的表象,而那是他第一次在新教皇的字迹里感受到了惊恐……惊恐,愤怒,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了。

    为了这个叛逃已久的猎魔人,新教皇的强硬难以置信,他们需要活的洛伦佐,只要能说话的洛伦佐就可以,哪怕被切断四肢,被钉剑砍得支离破也可以。

    重要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大脑里所藏的那些秘密。

    “他可是从圣临之夜里幸存下来的猎魔人,虽然我们不曾亲身面对过那些,但想必他的意志也是十分强大,强大到那海潮般绝望的侵蚀也没能制服他。”

    莫里亚蒂说着拿起一本书,这是本有关精神病症的书,来自黑山医院。

    通过那些因妖魔而失控的人们,黑山医院在精神方面的研究进展飞快,为了实行自己的计划,莫里亚蒂倒不介意自己也学习一些这个东西,只不过比起专业人士,他学的显然要慢很多,所以一定程度上还是依靠权能。

    “为了***更稳定的推进,我在逐步更换实验对象,先是身为普通人的尼贝尔,接着是经过特化的乔伊,目前来看,进展不错。”

    莫里亚蒂说道,这些人都是他的小白鼠,他在实验着自己毒液,当它们最猛烈时,便是向洛伦佐发起进攻的时候。

    “我依旧觉得你这个计划不可行。”

    莫里亚蒂的计划是基于那难以揣度的人心,在这不稳定的基石上建立,令萨穆尔很是不安。

    “可不仅是安东尼神父,就连冕下也同意了,不是吗?”莫里亚蒂微笑。

    “净除机关不会轻易放弃洛伦佐的,哪怕他们无法利用伪圣杯的力量,他们也不希望我们得到,可除了一个情况。”

    这是他的构想,早在翡冷翠之前,他便这样想过。

    “如果净除机关也没有信心控制住洛伦佐了呢?一个开始疯狂的猎魔人,冷血果断,剑术精湛,更不要说他身上还携带着伪圣杯。

    洛伦佐已经为净除机关工作过一段时间了,他的可怕净除机关比我们更了解,可当他所带来的的风险大过收益,当两者之间不再互相相信之时。”

    他继续说着。

    “可怕的野兽失去了镣铐,届时净除机关根本没有能力结束这一切,他会来请求我们。”

    萨穆尔摇了摇头,他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会这样顺利吗?”

    “可刚刚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莫里亚蒂说。

    “你也看到了那些是人怎么对待疯狂的乔伊,他们遵守着钢铁般的守则,这是他们的根本……”

    回想起刚刚的画面,萨穆尔不禁感到一股难以言明的阴冷,在这氛围下,那哗啦啦的雨声也变得令人毛骨悚然了起来。

    乔伊没有疯,或者说虽然那噩梦依然存在,但已经很难影响到他自己了,可这一切被莫里亚蒂利用权能无情地撕扯出来,并加以欺骗,一瞬间乔伊失去了所有的信任,被判断为了疯狂。

    这时萨穆尔再次意识到了莫里亚蒂的可怕,紧接着猛地回想起成为猎魔人时的事了。

    《启示录》遗失后,福音教会失去了制造秘血的能力,为了建立新教团,他们找到那些死去的猎魔人,凿开融毁的圣银,将秘血从那残破之躯中抽离。

    这些猎魔人为了对抗妖魔燃烧了一辈子,即使是在死后,那残留的余烬也在沸腾。

    新教团便是在那些猎魔人的遗骸上建立,而萨穆尔等新代猎魔人则是从圣堂骑士团中筛选而出,他们不像旧教团的猎魔人,从小训练,甚至说有少部分的猎魔人只有过数次与妖魔作战的经验。

    圣堂骑士的出身勉强弥补了这些缺陷,可莫里亚蒂不同,他并非圣堂骑士的一员,而是从个不知名的地方被调来,成为了猎魔人的一员。

    他没有什么高超的剑术,在成为猎魔人前他似乎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丢进人海里都难以发现的那种。

    可谁也想不到那禁忌的秘血会对一个人产生那么大的改变,在成为猎魔人,掌握那诡异的权能之后,莫里亚蒂便完全变了一个人,一个萨穆尔都不认识的人。

    “正面对抗洛伦佐,或者是净除机关,我们是绝对没有胜算的,但我们可以令他陷入疯狂,令洛伦佐·霍尔默斯陷入疯狂,目前的消息不是已经证实了吗?他在自我认知上出现了偏差,加上那伪圣杯的影响,我完全有能力做到这些。”

    这才是他一直想要做的,他在测试他的能力,面对这圣临之夜的幸存者,莫里亚蒂不清楚洛伦佐能否识破他的权能。

    “一个疯狂的猎魔人,一个净除机关无法处理的猎魔人,一个需要我们狩猎的、妖魔化的猎魔人。”

    莫里亚蒂拿起夹在书本间的黑白照片,其上的男人正坐在路边破旧的沙发之上,他一脸的百无聊赖,手中还拿着半瓶啤酒,而身后便是他生活的科克街121a。

    无形的大网早在使团抵达前,便笼罩在了旧敦灵的上空,数不清的力量错乱在一起,以不同的手段,为了不同的目的。

    萨穆尔看着莫里亚蒂,虽然是同一个阵营,可他只能在他身上感到彻骨的寒意,很难以对错善恶来评判眼前这个人,他就像个情绪难以起伏的怪物,来这世间只是为了有趣的乐子。

第一百章 外面的世界

    狂风裹挟着冷雨,用力地击打在玻璃上,声音如鼓点般密集,就像有群该死神经病,欢乐地敲着你的窗户叫你起床。

    可现在是深夜,而且洛伦佐的房间是在二楼。

    洛伦佐悠悠醒来,可能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短暂的休息后,身上的疲惫都减轻了不少。他没有拉窗帘,窗外路灯的光芒勉强映亮他的室内,缓缓地坐了起来,微微失神后,他突然有种见鬼地孤独感。

    有些人常说,不要一个人在家午睡,一旦睡过了,在黄昏中缓缓醒来,望着昏暗无人的房间,难免会有种悲哀的难过。

    那些医生说,人类睡醒的过程中,不仅仅是躯体的苏醒,也是精神的苏醒,而在刚睡醒的这段时间里,人的精神是麻木的、脆弱的、情感最为薄弱的时候,空荡荡的感觉一瞬间充斥在血肉的每一处,让人忍不住推开窗户一跃而下。

    ——所以说不要睡午觉。

    洛伦佐懒洋洋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这只是慌忙之余的闲暇,那些不安好心的家伙还在阴暗里窥视着自己,他没时间审视自己,只能抓紧时间磨尖牙齿。

    洛伦佐没有开灯,凭借着路灯的光芒,以及猎魔人的视力,他能看清室内的一切,悄无声息地坐到椅子上,把那些未整理完的武器拿出来继续改装着。

    洛伦佐没有蹭过有关机械学的课,可他在猎魔教团里已经学到了足够多的技艺,杀戮的技艺。

    很多时候由于长期高强度的作战,猎魔人携带的钉剑往往无法跟上那超高的损坏率,于是手工制作武器成为了很多猎魔人需要掌握的东西,就像有趣的手工课,不过在这之中制造出的可不是什么幼稚的玩具,而是致命的武器。

    感谢这些经历,洛伦佐才能把这些霰弹枪弹药玩出这么多花样,可这些只是用来对付妖魔的,而不是对抗猎魔人。

    手伸进黑暗里,接着取出一枚冰冷的弹头。

    比起武器,这东西用工艺品来称呼反而更加合适,表面泛着月光般的银白,细密复杂的圣言铭刻在其上,不过这些铭文有着些许的瑕疵,它完全是手工雕刻,而这个雕刻师显然还是个新手,很多字迹都歪歪扭扭。

    这个新手雕刻自然就是洛伦佐了,虽然已经背离福音教会已久,可他对于那虚妄的信仰,还有着些许的期待……不,这甚至算不上期待,仅仅是“面临绝望时随便信点什么就好的”那种心态。

    没错,在制作这弹头时,洛伦佐正面临着劳伦斯教长,面临着绝望,那难以逾越的差距使他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能否杀死劳伦斯,因此在这弹头上可笑地铭刻上了圣言,企图令那位一直旁观的神做些什么。

    这是完全由圣银铸就的独头弹,对于妖魔是致死武器,对于猎魔人同理。洛伦佐熔炼了他从猎魔教团里带出的所有圣银,最后制作出了两枚纯圣银独头弹,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这两枚死亡子弹会先后命中劳伦斯的头颅和心脏,将他彻底杀死。

    可最后这个计划没有成功,洛伦佐只找到机会开出了一枪,而那一枪的子弹也未能杀死劳伦斯,好在后续工业的火炮结束了这长久的死斗。

    因此这枚圣银弹剩了下来,洛伦佐本以为没有再用到它的机会,可紧接着新教团来了。

    洛伦佐小心地收起这枚子弹,与漆锑一样,这会是洛伦佐的底牌,一击必杀的武器。

    突然有些许的响动从门外传来,洛伦佐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轻轻地拿起霰弹枪与短剑。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凡露徳夫人应该早就睡下了,而以希格的作息而言,他也应该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洛伦佐没养什么宠物,也不觉得其他人会养那种东西。

    他警惕地走向门口处,凝神盯着门把手。

    凡露徳夫人与希格从来都不会进自己的房间,即使有事也会敲门,如果这个门把手要是开始转动,洛伦佐会毫不犹豫地掷出短剑……至于为什么不用霰弹枪,毕竟已经这么晚了,那枪声会吵醒其他人,保持安静可是一个住客应有的素质。

    肌肉紧绷,短剑上流淌着寒芒。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是脚步声,他在洛伦佐的门前微微停留,紧接着向着楼下走去。

    洛伦佐有些疑惑,紧接着缓缓地推开门,从缝隙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希格?”

    洛伦佐小声地喊道,声音虽然微弱,但在这寂夜里也无比清晰。

    希格转过身,有些意外地看着洛伦佐。

    “你……还没睡吗?”

    希格没想到这个时候洛伦佐还没有睡,紧接着他看到那门缝下的寒芒,那把锋利的短剑。

    见此情景洛伦佐连忙把武器收了起来,自己这个室友心态本就不好,可别再给他施加压力了。

    可接下来洛伦佐不由地松了口气,这似乎是自己过于警惕了,没有什么秘密潜入的敌人,只是还没睡的希格。

    这只是个普通的夜晚,而不是妖魔肆意的黑暗。

    随手把武器丢在床上,洛伦佐走了出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

    洛伦佐看着希格,随着他的靠近,希格的脸在昏暗里变得清晰了起来,洛伦佐敏锐地察觉到了希格的不同,就像刚刚哭过一样,他的眼眶微红。

    这可不妙啊……

    对于情感这方面,洛伦佐对于自己都有些束手无策,更不要说帮助别人了。

    可看到这样的希格洛伦佐反而还有些欣喜,希格一直是个冰冷沉默地家伙,他不善于和人打交道,只喜欢一个人窝在室内,有时候洛伦佐甚至觉得他丧失了人类的情感,可如今看来他还有着悲欢,这很好,他还是人类。

    “没什么,只是想出来看看雨。”

    希格说着搬起了一个椅子,紧接着推开门令那寒风涌了进来,他坐在门口,看着街道上那弥漫的水汽,还有那泛起的水花。

    数不清的水滴撞击在地面上,溅起的银白仿佛是翻腾的鱼群。

    “你在难过吗?”

    洛伦佐问道,他站在门边,和希格一起看着那朦胧的雨幕。

    大概在自己睡着时,凡露徳夫人回来和希格说了关于养老的事?也是,希格在这里度过了他人生中绝大部分的时光,这里记录了他的成长,再冷漠的人,也会感到难舍吧。

    “不,只是有些想家了。”希格说。

    “嗯?这有什么好想的,现在不就在家里……吗?”

    洛伦佐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了,可能是希格在这里住了太久了,他总忘记希格并不是旧敦灵人,他隐约地记得希格曾说他来自一座海岸的小镇。

    “抱歉。”洛伦佐说。

    希格摇了摇头,说。

    “没关系,其实我自己也记不得了,我对于那个地方只有着极为模糊的记忆,因为靠着海,经常有风暴降临,那时整个世界就像现在的旧敦灵一样,无尽的水从天上降临,哗啦啦地洗礼着一切,把一切都笼罩进在了水幕之中。”

    “这样吗?你很少提及这些,”洛伦佐问道,“是有什么糟糕的回忆,不想记起吗?”

    “不是,只是单纯地记不起来了。”希格说。

    “那是个很封闭的小镇,只有一条铁路通往外面的世界,可火车很少途径我们的小镇,而且票价昂贵。

    最开始大家对于这个新事物并不在意,铁匠的儿子还是铁匠,渔夫的儿子还是渔夫,大家都是这样死板地活着,直到有一天一个不安分的家伙出现了,他趁火车路过时,扒上了火车,和它一起离开那个封闭的小镇。”

    希格说着,那是他记忆深处的故事,因为过去了太久,就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他那真正的故乡了。

    “起初没有人在意,可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扒上了火车,又或说支付那昂贵的票价,前往了外面的世界,可他们谁都没有回来,就像死了一样,可紧接着有人说他们去了旧敦灵。

    旧敦灵,英尔维格的首都,那里美好瑰丽,到处都是财富,与它相比,故乡的小镇简直就是地狱,然后大人们开始害怕了,这些孩子离开了便不再回来,镇子里年轻人越来越少,于是他们拉起铁网,拒绝所有来自外界的消息。”

    希格转过头,看着洛伦佐,很少见这个有些自闭的家伙会这么健谈。

    “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生。”

    “可你最后来了旧敦灵,你也是不安分的一员。”洛伦佐说。

    希格脸上带起了些许的笑意,他接着说道。

    “差不多,大人们再怎么压迫,可孩子们总会聚到一起,把外面的世界视作传说一样,我们孩子间因此还诞生出了一个成人礼,想证明自己成为大人了,就要在火车路过时,越过围栏与大人们的看守,用力地扒上火车,离开这个地方就证明你是大人了。

    我经常满怀羡慕地目睹那些逃离的孩子们,大人们徒劳地在后面追赶,而他们坐在火车上迎风欢呼。”

    “看起来大家的童年都一样啊。”洛伦佐忍不住地说道。

    “我在翡冷翠时,也是这样,那时孩子们坐在台伯河的岸边,向往着旧敦灵,那时城里的贵人都说这里的美好,他们恨不得倾尽所有的财富来到这里生活。

    那时大家还说,如果我们也能去旧敦灵就好了,在那里街头的垃圾桶里一定是有着鸡腿,而不像翡冷翠的垃圾桶里只有僵硬的面包。”

    洛伦佐说着笑了起来,孩童们的幻想总是这么天真,带着可笑的局限性。

    “我们最后都到了旧敦灵,不是吗?”

    希格望着旧敦灵的雨幕,他就在这里,这座心驰神往的城市里。

    “可旧敦灵并不美好,洛伦佐,我差点死在了这里,这里混乱与繁荣并存,如果没有凡露徳夫人,我可能早就死在街头了。”

    希格说。

    “我喜欢这座城市,可我不适合这座城市。很多年后我才猛地发觉这些,那些孩子并不是不想回来,而是他们回不来了,你也是这样的,对吧,洛伦佐,你也回不到你曾经的翡冷翠中了。”

    洛伦佐一怔,他突然发现希格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冷漠,他也多愁善感,只不过他把所有的想法都藏在了心里。

    “来到旧敦灵后,我完全沉浸于这座城市的欣喜之中了,虽然痛苦,但那喜悦一直大于痛苦,凡露徳夫人给了我住的地方,让我上学,接触那些在小镇里永远接触不到的东西,这样的喜悦持续了很多年,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想起那座沿岸的小镇。”

    希格的语气里带着恐惧与悲伤。

    “洛伦佐,那时我惊恐地发现我记不起来了,我记不起那座小镇的模样了,甚至连它的名字也一并忘记,我第一次那样恐惧,我跑到火车站,翻找着几年前的火车记录,试图找到我是坐哪个火车抵达的旧敦灵……

    可什么都没有,那座小镇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人生里,那里有着我的父母,虽然他们的样子我已经记不清了,可我毕竟出生在那里……我这时才发现我做了个何等可怕的事,但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希格呆呆地望着这片雨幕,他记不起那座小镇了,但他模糊地记得,当那座小镇下起雨时,和旧敦灵的雨幕有着几分相似。

    “我回不去了,洛伦佐。”

    “这样吗……我只是很忙,一天天有太多的事要忙了,我倒没想过这些。”洛伦佐说。

    “虽然身处旧敦灵,可说到底我们还是异乡人,这里不是我们的家,而我们真正的家也早就回不去了,就像孤魂野鬼一样飘荡。”

    “你很想回家吗?”洛伦佐问。

    希格犹豫了很久,缓缓地说道。

    “我不清楚,我在旧敦灵生活了这么久,有时候突然回想起那小镇的时光,总会猛地发觉那是另一个人的生活,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陌生人……恐怕那时的我,看到现在的我,也不敢相信未来的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没办法,人都是在变的啊……前一秒的自己死去,后一秒新的自己活了过来……”

    洛伦佐絮絮叨叨的,他也搬了一个椅子过来,和希格一起看着雨幕,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正常了起来,没有什么打打杀杀,也没有什么该死的妖魔,他就像个普通人一样,和室友在夜里思考人生。

    雨哗啦啦地下着,水流在沟渠里飞涌,就这么沉默了很久,洛伦佐敲了敲希格的肩膀。

    “吃夜宵吗?”

    他问。

第一百零一章 雷霆

    当大雨足够猛烈时,仰着头,迎着那雨幕你会感受一阵难言的窒息感,无尽的大雨冲刷着你的身体,直到将你彻底包裹。

    耳边尽是呼啸的狂风与雷霆,仿佛是世界末日一般,不过即使在如此要命的时候,人们还是时不时的发出咒骂声,这对于脆弱的凡人而言,是唯一的反抗了。

    尼古拉披着醒目的黄色雨衣,用力地抓住身边的缆绳,他平时常以高冷并带点疯狂的科学家身份出现,可现在他就跟街边的流浪汉无异,狼狈的不行,嘴里忍不住地嘟囔着,和其他人一起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

    这可能是旧敦灵近几年来最猛烈的一次雨季了,暴雨不停,带着电闪雷鸣。

    按理说人们现在应该窝在温暖的家里,烤着炉火,讲述着有趣的故事,可尼古拉现在正在敦灵塔上,和这震震雷霆为伴。

    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披着雨衣,穿着绝缘用具,大家迎接暴雨雷霆,试着去掌控暴雨雷霆。

    这里是敦灵塔,曾经敦灵计划的核心,虽然一切已经成为了过去,但从其尸骸上,依旧建立起了辉煌的技术。

    “真壮观啊!”

    有声音从通讯器里响起,是麦克斯韦的声音,他们正站在这铁塔的顶部,从这里能俯瞰整个旧敦灵,磅礴的大雨灌注在整座城市之上,泰晤士河漫上岸边,又奔涌向海洋。

    他的声音被雷霆与狂风所遮蔽,或许是这该死的雷雨天干扰了信号,麦克斯韦的声音带着刺耳的电流音,不过好在尼古拉勉强听清了这些,寒风刺骨,他冲着不远处的麦克斯韦用力地点着头,对其表示赞同。

    是啊,真壮观啊,这样的场景可不多见,平常整个旧敦灵被朦胧的雾气所遮蔽,阴郁的天空如铁幕般沉降下来,那时即使站在这个高度上看去,也看不清这座城市的样子,它就像蒙着面纱的女人,神秘又令人渴望探索她的真实。

    尼古拉回过头去,惨白的探照灯映亮了黯淡的夜空,令他得以观察。

    这里是敦灵塔的一处大型平台之上,这样的平台总共有四个,分布在高塔的四个角落,原本的计划里这里不仅是敦灵的核心,也将成为中庭之蛇的核心,就像北欧神话里的世界树,这座高塔将如铁树般贯穿在英尔维格的土地之上。

    地下的“树根”为熔炉之柱与永动之泵,它们为整个城市提供着庞大的能量与源源不断的新技术,与大地接壤的地方将成为铁路的核心,数不清的火车由这里出发,行径英尔维格的领土。

    尼古拉所处的位置更为关键,如果说敦灵塔是树干,那么这四个平台便是铁枝,按照原本的计划,这会是空中补给站,那些游戈在天空的“树叶”、战争飞艇,它们将不必重新下潜至地面,而是直接由这里进行补给,进行长期任务。

    一切设想的如此之好,可遗憾的是最终以失败告终。

    不过好在它并没有完全失败,残余的柴薪至今还在微微燃烧,演变成如今的模样。

    “你们看起来很忙啊……”

    嘈杂的混乱里,亚瑟披着同样醒目的雨衣,踩着积水而来,和尼姑拉一样,他的腰间也绑着缆绳,手抓着围栏,这里毕竟是几百米的高空,还是这个恶劣天气,一不小心就会被大风吹下去。

    堂堂亚瑟死于这个原因,怎么想都太扯淡了。

    “还好,这是难得的机会,这么合适的天气,而且你还难得同意我们来这里进行实验。”尼古拉大声地吼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被狂风遮掩。

    机器开始轰鸣作响,只见那机械平台上不知何时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型尖塔,数不清的电缆从其上延伸而出,有同样衣着的工作人员围在旁边,在这恶劣的环境下作业。

    “麦克斯韦,这里先交给你了!”

    尼古拉对着通讯器说道,只能看到麦克斯韦那醒目的黄色身影冲他比了个大拇指,随后尼古拉朝着亚瑟走去。

    两人费力地从平台上移动了下去,进入了钢铁所包裹的室内,费力的关上铁门,将那风雨隔绝在外,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两人不由地长呼了一口气。

    尼古拉是个科研人员,平常生活在安全的地下实验场,出事了有安保小队顶上,简直娇弱的不行,可现在安保小队来了也没用,目前这种恶劣的作业环境对于他来讲简直就是地狱。

    “有什么事吗?现在可是关键时刻,说不定我们对电力的研究,能在此突破呢。”尼古拉抖了抖雨衣,从衣服下淌出了大量的雨水。

    “只是想通知你一声,你们该休息了,下一轮是梅林负责,他正在来的路上。”亚瑟靠在一边。

    他也不想面对这电闪雷鸣,但因为敦灵塔极为关键,他必须来监工。

    “这样吗?时间过的这么快啊。”

    可能是太投入了,尼古拉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实际上他觉得这个应该和这该死的环境有关系,他可不能有半点疏忽,说不定一个不留神,就会引发实验事故。

    亚瑟按动一旁的开关,整个密闭的空间开始缓缓下降,就像箱柜一样,钢铁带着斑驳的锈迹,缝隙里亮着灯光,看起来设计之初并没有考虑什么美观问题,工业风十足。

    等待许久后,铁门再次开启,不过露出的却是装饰华丽的长廊,有人早已准备在了这里为尼古拉更换衣物。

    尼古拉忍不住地看了眼四周,即使是他也没有权力随意抵达这里,只能趁被允许来的时候,多看几眼。

    他跟随亚瑟前进,最后在一处会议室内停下,巨大的圆桌上布满剑痕与凹印,不清楚它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来歇会吧。”亚瑟说。

    “在圆桌会议室?这么奢侈吗?”尼古拉很清楚这里是哪,忍不住地说道。

    抬起头,那由玻璃铸就的穹顶此刻在接受着大雨的洗礼,从这里看去仿佛尼古拉正置身于深海之中,可当大雨过后,那阴郁的铁幕再次落下时,这里会是旧敦灵里唯一能看到晴天的地方。

    破碎穹顶。

    敦灵塔的上半部分便是神秘的破碎穹顶,它建立在敦灵计划的遗骸上,目前为净除机关的指挥核心。

    “说到底只不过是个会议室而已,没必要想那些。”

    亚瑟缓缓说道,对于这个严肃的地方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尼古拉点点头,随手拿起桌面上的文件,这是机密,也是尼古拉为什么会被允许进入破碎穹顶,依靠敦灵塔做雷电实验的原因。

    最开始允许这个实验时,亚瑟很纠结,为了保证指挥核心不被侵犯,破碎穹顶长期保持着封闭状态,可为了这个实验,不仅有大批人员进入,他们还在敦灵塔上做着危险的实验,虽然尼古拉再三保证,可亚瑟还是害怕一道雷劈下来,把这些指挥核心的精英全部电死。

    “目前进度如何?”亚瑟问。

    “按预期推进中,雷霆的力量果然很强大,有那么一瞬间我都开始理解那些维京人所说的奥丁神了。”

    尼古拉心怀敬畏,虽然一直研究着电力,可在与自然界的轰鸣雷霆接触时,他还是忍不住感到害怕。

    “奥丁神……中庭之蛇……我一直不太清楚为什么要用那群维京人的神话命名,这里是英尔维格,不觉得不伦不类吗?”

    就像一场繁忙后的闲聊,亚瑟一边读着报告一边问道。

    “梅林没有和你说过吗?”

    听到亚瑟说这些,尼古拉显得很意外。

    “什么?”

    “关于神话这些……实际上这些是有原因的,比起神话,维京人的传说更像是起源。”

    “什么起源?”

    “炼金术的起源。”尼古拉说。

    眼前这个顶着黑眼圈的男人并不懂得什么炼金术,但作为梅林的副手,他没少受到炼金术的熏陶。

    “梅林一度怀疑炼金术的起源便是维京人……或者说北方,他总和我说,如果有一天自己老的快死了,他就要去北方,更北方,冰与海的尽头,似乎所谓的真理就在那里。”

    尼古拉随意地说着,做实验是很单调枯燥的,因此梅林也没少和他们闲扯,因为梅林曾讲述他拿剑去砍其他炼金术师的故事,还被大家戏称“炼金剑圣”,可至于他的剑术究竟如何谁也不清楚,毕竟当梅林都需要拔剑时,估计净除机关已经沦陷大半了。

    亚瑟眼瞳微微紧缩,这细微的变化没有引起尼古拉的注意,他刚从雷霆暴雨中爬了回来,正努力享受着这短暂的温暖。

    “北方……”

    提到那里,亚瑟自然想到了那些古老的存在,只不过没想到他们似乎还与炼金术有关。

    “不过……谢谢你亚瑟。”

    尼古拉看向亚瑟,漆黑的眼眶下是明亮的眼神,这盯得亚瑟一惊。

    “怎么了?”亚瑟问。

    “感谢你对我们的支持,毕竟敦灵计划失败后,大家就很少把目光放在电力上了。”尼古拉叹息着,那是次惨痛的失败,虽然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加入净除机关,但从那遗留的记录上,也能感到当时学者们的绝望。

    他觉得这个世界走入了误区,应该去开拓更为强大的能源,而另一群人则认为这些学者走入了误区,蒸汽技术才是这个世界未来的走向,而不是这奇怪的电力。

    蒸汽已经建立起了稳固的基石,没有人有勇气愿意摧毁这些基石从头再来。

    “只是经费够多而已,皇室那边基本没有什么消费,因此我们亲爱的女王把那些财富都拨到我们这里。”亚瑟说。

    神秘的维多利亚女王,净除机关真正的掌权者,只不过她很信任亚瑟,极少出面指挥什么,长年隐居在被士兵保护的铂金宫中,除非必要很少在外界露脸,就连尼古拉也没有亲眼见过那位女王,仅仅是在画像上见过那尊贵的身姿。

    “听起来还不错。”尼古拉说。

    会议室的门被再次推开,麦克斯韦身上滴答着雨水,费力地爬了进来,就像脱力的老狗,瘫在了椅子上。

    “这张桌子可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麦克斯韦趴在圆桌上,雨水也附着在其上,见此情景亚瑟喝止道。

    “都几百年了,又不会被这点水泡坏。”

    老家伙气喘吁吁的,和尼古拉这个年轻的小伙不同,麦克斯韦看起来和亚瑟一样大,在净除机关工作了很多年,他也曾是敦灵计划的一员,那时他的麦克斯韦比现在的尼古拉还要年轻几分。

    “你身体还可以吗?”

    尼古拉看着这个狼狈的前辈,麦克斯韦这个年纪应该在壁炉前给孙女讲故事,但他却迎着狂风骤雨,试图掌握雷霆,苍老的身体下灵魂沸腾燃烧,似乎下一秒就会英勇地猝死在岗位上。

    “可以,太可以了,我现在感觉自己健朗的就像那些骑士们!”

    他激动地说着,可头却倒在桌子上,像灌了铅般抬不起来。

    这感觉可棒极了,麦克斯韦亲眼见证了敦灵计划的失败,而在这几十年后又亲眼目睹它焕发生机,没有什么比这更棒了,一想起那些早已死去的学者们,麦克斯韦有着难言的感觉,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为此而生,也应为此而死。

    “实验目前很顺利,再有几次实验,确认武器稳定,便可以投入使用了,虽然局限性很大成本也很高,但用来对抗猎魔人的话再合适不过了。”尼古拉说。

    虽然表面上保持着和平,而且还有着隐隐合作的迹象,但亚瑟很清楚,净除机关与福音教会依旧是竞争关系,而安东尼所带领的猎魔人则是一支军队,谁也不清楚这支军队会做出什么事,而且只要双方还存在着,那么迟早会有拔剑相向的一天,不如现在早做打算。

    “其实可以的话,我很想请洛伦佐来实验武器的。”

    亚瑟说,当然他指的不是操纵武器,而是当靶子,只有在猎魔人身上实验过了,才清楚这武器究竟有没有用。

第一百零二章 传承

    缓缓地鼾声响起,亚瑟一脸嫌弃地看着趴在圆桌上睡着的麦克斯韦,可能是太疲惫了,舒适的环境下,直接睡着了,他身子还湿漉漉的,不知道是口水还是雨水,淌了一片。

    这具历史悠久的圆桌曾见证过很多,染过血也受过刀痕,这可能是头一次被口水泡过,亚瑟看不下去了,示意来人把他带下去好好休息一下。

    老家伙就像个死人一样,被人随意地抬起,时不时口中还发出无意义的梦呓。

    “他很热爱这些。”

    尼古拉看着被抬下去的麦克斯韦,老家伙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如同枯树一般,他的年龄都快够给尼古拉当爷爷了,但他却和年轻的小伙们一起面对着风雨雷霆。

    人类是很容易老的,这可不是什么老当益壮能解释的,可麦克斯韦热爱于此,热爱到在这一刻他甚至能重新年轻起来。

    “是的,他是亲身经历过敦灵计划的人,以为自己能带来革新,最后却惨淡收场,本以为此生就如此了,可在晚年突然发现了转机。”

    亚瑟缓缓地说着,回忆着从前。

    “麦克斯韦退休很长时间了,他隐居在旧敦灵外的乡下,那里能看到晴朗的天空,空气也新鲜的不行,和旧敦灵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国。而那时我们经过商讨,准备在敦灵计划的残骸上,进行新一轮的电力实验,经过几番考量,我们找到了他。

    那时他的生活可谓是不错,自己种了一个小菜园,每天就是饮酒作乐,看得我都心生羡慕,然后我亲自去问他,有没有兴趣回来加入这些,其实我当时也不敢肯定他会不会回来,毕竟退休生活是那么的美好,而麦克斯韦也已经那么老了,他应该安度晚年才是。”

    “可他还是回来了。”

    尼古拉说,在他加入净除机关是,麦克斯韦便在这里工作了,还曾以导师的身份指点过新来的尼古拉。

    “是啊,其实当时的情况是,我对麦克斯韦说了这些,而他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沉默,我以为他拒绝了,便离开了,可当我乘上火车时,突然有人敲车窗。”

    有人送来了热水,亚瑟喝了一点,暖暖身子。

    “是麦克斯韦,这个老家伙在用力地砸着车窗,隔着玻璃对我大吼,‘你说研发电力对吧!是吧!是吧!’

    他一脸的兴奋,迎着风,胯下骑着骏马,像个年轻人一样追着火车,只可惜火车上没有待嫁的女子,而是一群手持武器的士兵,如果不是我及时喝止,他就被护卫们射杀了。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他不是拒绝我,只是那因平静的生活,生锈的脑子才刚刚转动了过来,后知后觉。他矫健的根本不像个老家伙,一跃而起,扒上了火车,然后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

    他脸上泛着光,张开手好像要拥抱我,可紧接着,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他便倒了下去,他已经够老了,刚刚那激烈的运动差点要了他的命。”

    尼古拉表情复杂,可能没想到结局会这么离谱。

    “你觉得呢?麦克斯韦进来给我一个大大拥抱,然后气都不用喘的,便坐下和我讨论具体实行?怎么可能,他已经够老的了,如果不是我来找他,他会像个傻老头一样和他的花花草草度过晚年。”

    亚瑟双手抓紧杯子,感受着其中的温暖,目光则放在圆桌上的文件之中,草图勾勒出一个又一个致命的武器。

    “刚刚他如此的年轻,可此刻又变回了那个老人,被该死的慢性病折磨着,倒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

    尼古拉,我当时就在想是什么东西支撑着他,令他这个老家伙一瞬间年轻了起来,让他奋不顾身地追了上来……当时他身上还穿着工匠装,口袋里插着锤子和剪刀,他或许连门都没锁就这么追了上来。

    我想了很久,发现这东西的名字有很多,执念、理想、信仰等等,太多了,它们支撑着我们,一代又一代前仆后继。”

    亚瑟转头看向尼古拉,尼古拉那黑眼圈下的眼瞳精神无比。

    “麦克斯韦,我,梅林,实际上我们都是被这种东西支撑着的,老去的只是**,而不是意志,它只是可悲地被困在不断老去的血肉里,就像囚笼一样。”

    “你说的就像你们接下来要死了,临死前委托重任一样。”尼古拉说。

    “临死还不至于,但确实是委托重任,你是永动之泵新一代的科研者,梅林,麦克斯韦的继任者,几年或者几十年后,这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亚瑟说。

    “这是条很艰难的路,可能是每个开拓者最终的宿命吧。”亚瑟叹了口气,喝了一口开始温热的水。

    “实际上敦灵计划的失败因素有很多,不仅仅是技术上的问题,还有来自外界的干扰,那时蒸汽机也才刚出现不过几十年而已,富商贵族都把所有的财力倾注到了这蒸汽技术上,也得益于他们的热情,英尔维格的力量一路高歌猛进。

    可这样的猛进很快得到了反噬。”

    “他们拒绝新事物,对吗?”虽然只是个科研人员,但尼古拉从不缺少在这些方面的敏锐。

    “没错,英尔维格全面进入机械化,蒸汽的锅炉在每个城市里熊熊燃烧,并向其他国家传播,可哪怕直到现在,整个西方世界也没有全面机械化,那些维京人还在依靠风帆出航。”

    亚瑟解释着这些。

    “当时开发新能源,无疑是要对现有的基础进行改革,甚至说颠覆,而他们投入了那么多的钱,有人愿意接受,并一同革新,有人拒绝,觉得这东西并不可信,实际上也是如此,一个只存在于脑海中的构思,和现在已经开始运行的机械相比,大家都会选择更为稳妥的那些。”

    “这是条艰难的路,”亚瑟说着笑了起来,“不过那个时候我应该退休了,不是我该烦恼的了。”

    尼古拉则没有什么玩笑的心思,有些事情他一直很想问,倒不如在今日就说出来。

    “其实……我很想知道敦灵计划是谁提出的。”

    这是一个有些宏伟、浪漫的计划,在蒸汽科技不断猛进之时,有人却毅然决然地反了过来,认为这是条错误的道路,并全身心地投入进开拓新道路的旅程上。

    尼古拉很想知道做出这样的决定的人是谁,他的目光是如此的长远,以至于虽然敦灵计划失败了,但它依旧影响到了几十年后的今天。

    亚瑟仔细地回想了一下,犹记得在敦灵计划开始时,他还没有抵达现在这个职位,努力地想起那个名字,他随后说道。

    “数任前的永动之泵技术总长,迈克尔·法拉第。”

    亚瑟突然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斯图亚特家,又看了看尼古拉,几分好笑地说道。

    “这鬼东西就像传承一样,当时他失败了,麦克斯韦接替了他,而现在这个任务交托到了你的手中。”

    尼古拉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仰起了头,上方是玻璃的穹顶,数不清的雨水冲刷着镜面,有雷光闪过,映照下绚烂无比。

    ……

    洛伦佐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这该死的雨季让旧敦灵本就不多的光亮变得更加黯淡了起来,看时间明明已经早晨了,但昏暗的就像日暮,街边的路灯还没有熄灭,就像坠落的繁星。

    昨夜安慰了一下希格,洛伦佐为此亲自下厨,简单的做了点吃的,和希格分享,不过期间还差点吵醒凡露徳夫人,她要是看到两人半夜不睡觉搞这些,肯定会破口大骂。

    走到桌边,脑子沉沉的,就像没睡醒一样。

    希格和他说了很多,他也算是更深入的了解了自己的这个室友,有些角度而言,洛伦佐甚至觉得希格比自己还要惨。

    那美好的过去洛伦佐已经回不去了,但至少翡冷翠还在,圣纳洛大教堂还在,静滞圣殿也在,虽然那里目前算得上潜在敌人的大本营,但至少它们还存在,如果哪天洛伦佐的思念之情真的压不住时,他还有机会回去看一看,虽然物是人非,但至少还留有那些许的残影。

    可希格不同,他再也回不去了,他甚至记不清家乡的模样,只能徘徊在这雾蒙蒙的旧敦灵之中。

    洛伦佐想着从铁盒里拿出一支香烟,他在思考要不要继续探索记忆宫殿。

    室内没有开灯,一副灰蓝的模样,雨势也停了下来,只不过时不时还会有纤细的雨丝坠下,天空依旧阴郁,灰黑的乌云仿佛是汇聚而来的万千乌鸦,它们笼罩盘旋,似乎在积蓄着下一轮的暴雨。

    思考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洛伦佐把香烟塞回了铁盒之中,收进怀里。

    他不清楚自己进入记忆宫殿后会发生些什么,那时自己可把赫尔克里吓的不轻,好在赫尔克里也算是见过世面,没有一枪爆掉自己。

    可现在自己是在科克街121a,洛伦佐可不觉得凡露徳夫人和希格的心理承受能力能好到这个份上,至少得找个隐秘安全的地方再使用。

    那么去哪呢?找赫尔克里?又或者自己随便找个下水道钻进去,不过以旧敦灵目前这个降雨量,估计那里已经变成了激流。

    穿好衣装,犹豫了一下后,洛伦佐又带起了几把武器,腰间别着折刀与短柄霰弹枪,手中拿着藏有利剑的手杖,取过一顶灰色的毛毡帽戴在头上。

    走出房间,轻手轻脚地下楼,在不吵醒任何人的情况下洛伦佐拐进厨房,随便吃点什么先填饱肚子。

    虽然不清楚接下来该去哪,但洛伦佐觉得还是先离开家比较好,可怎么离开成了问题。

    之前伯劳也告诫过自己,净除机关在监视自己,同样新教团想必也不会坐以待毙,可能在街头的某个角落里便有着猎魔人在等待着自己。

    洛伦佐一旦离开就会被人跟踪监视,放在以前他很好脱身,但因为这连绵的大雨,旧敦灵街头的行人都少了不少,洛伦佐会在街头变得十分醒目。

    他站在门口,随手拿起一把雨伞,有些犹豫着,可这时有马蹄声响起,踩着积水溅起水花。

    洛伦佐醒的很早,这个时候这座城市才刚刚苏醒过来,他有着奇怪的感觉,这似乎是来找自己的,紧接着黑色的影子停在了科克街121a的门前,洛伦佐的脸色有些古怪。

    男人急忙忙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虽然对这里有些印象,但这么早就来打扰也让他有些不安,更不要说打扰的还是洛伦佐这个神经病。

    女孩跟在他身后,她看起来也有些没睡醒,走路摇摇晃晃的,手里还抓着黑色的信函。

    奥斯卡·王尔德有些迟疑,他伸出手想敲敲门,但想想又收了回来,回过头看了眼身旁的塞琉。

    “他没有什么见鬼的起床气吧?”

    奥斯卡显然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包括清楚洛伦佐究竟是个什么怪物,天还未亮,他便踹开了斯图亚特的的大门,是他知道里面至少住着一群正常人,而这门后可不是什么正常人。

    塞琉看着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奥斯卡究竟是在装样子,还是他真的就是这样的人,在面对正事时整个人正经的不行,一副谋略深似海的样子,令塞琉和他打交道时,不得不提起所有的戒心,可一旦离开了这些,他就变得十分不靠谱,随意的判若两人。

    她直接推开奥斯卡,自己大步走了上去,那架势就像要一脚把门踹开一样。

    可就在塞琉刚准备拧开门把手时,门自己开了,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接被门带着撞开,可就在要摔倒时洛伦佐一把扶住了他,紧接着熟练的从怀里掏出霰弹枪,顶在一脸狂喜的奥斯卡头上。

    “所以,这么早来找我,肯定不是邀请我吃早餐对吧?”

    洛伦佐看了看这鬼祟的二人,一脸疑惑地问道,但这一切没有僵持太久,考虑到那无处不在的眼神,洛伦佐让开了路,示意两人进屋。

第一百零三章 信

    洛伦佐坐在凡露徳夫人常坐的沙发上,这个位置应该就是什么所谓的主位,坐在这里,便直接显示了自己在这个家庭里的地位。

    “所以,怎么回事?”

    洛伦佐皱着眉,他甚至不用去想,肯定是什么见鬼的麻烦事来了,接连不停,令人烦躁。

    “你忘了我们北德罗委托你的事了吗?那个雪尔曼斯。”奥斯卡说。

    看了看塞琉,又看了看奥斯卡,洛伦佐还记得这个,那个神秘的理想组织,针对于福音教会逃亡者的委托。

    洛伦佐倒没有着急回答奥斯卡的话,反而看向一边的塞琉。

    “斯图亚特家是和北德罗正式合作了?”洛伦佐问。

    “她还没有决定,毕竟这种事很重要的,至于我带她一起来的主要原因……”奥斯卡突然正经了起来,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虽然我们私底下是很不错的朋友,可当代表了各自的立场后,总不能有所私情。就像国家之间有外交官那样,斯图亚特公爵很适合成为我们北德罗与你之间沟通的桥梁。”

    洛伦佐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眼神尖锐地盯着他,奥斯卡目光有些闪躲,接着说道。

    “当然这件事也和她有关,毕竟那封信是寄到了斯图亚特宅邸中。”

    洛伦佐有些疑惑。

    “什么信?”

    塞琉则直接拿出了手中那黑色的信函,将它递了过去。

    洛伦佐的眼瞳微缩,就像野兽面临敌人时一般,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信函上的诡异,仿佛里面藏有什么憎恶的知识,仅仅是看着它便能感到一阵难以言明的心悸。

    “前几天寄到斯图亚特宅邸中的,”塞琉说,“我现在也算是公爵了,每天都有很多信,根本拆不过来,直到昨夜亚威检查时,才发现了这封信,紧接着通知了奥斯卡。”

    洛伦佐接过那黑色的信函,它已经被开启过了,而洛伦佐也没着急打开看,反而是仔细地观察了一番。

    很普通的一封信,只不过其上充斥着令洛伦佐警惕的怪异感。

    “也就说你也不清楚它是什么时候寄过来的吗?”

    塞琉点点头,“信封上一片空白,什么信息都没有,如果不是这纯黑的颜色,还有那种奇怪的感觉……”不止是洛伦佐,塞琉也察觉到了,“这令亚威有些在意,不然它可能会直接被当做垃圾信件丢掉。”

    洛伦佐低下头,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只是一张纸,用红墨水在其上写着一行简短的话,随着洛伦佐的注视,那红色的字迹仿佛有魔力般,如同缓缓卷起的旋涡,吞食着洛伦佐的心神。

    他的目光阴沉了下来,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奥斯卡。

    奥斯卡就像知道他要问什么一样,无奈地摆了摆手。

    “这和我们无关,我也是从斯图亚特公爵那里得到的这封信。”

    “是谁寄的信?”

    “不知道,不过落款上有名字。”

    洛伦佐看向手中的信纸,在角落里写着一行优雅的字迹。

    “您的老朋友。”

    目光看向上方,简短的字迹里书写了一个地址,以及一个名字。

    “雪尔曼斯……”

    洛伦佐轻语着这令人有些怀念的名字,洛伦佐记得他,在那不知真假的记忆里,洛伦佐曾是这个老人的护卫,在枢机卿里,他似乎是最虔诚的一位,不谋取财富,也不眷恋权力,只是醉心于信仰之中。

    “这是雪尔曼斯的位置?”

    这张纸想必透露的便是这个情报,可洛伦佐还是忍不住地问一遍。

    很奇怪,在这个时候,一封匿名信,还是这样古怪的落款。

    “您的老朋友……”

    洛伦佐念叨着抬起头了,看着奥斯卡与塞琉。

    “这应该不是对我说的,我可没有什么老朋友。”塞琉翻弄了一下那黑色的信封,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疏忽的地方。

    “可这封信是直接寄到你那里的……”

    洛伦佐也发觉了疑点,塞琉的童年是在高卢纳洛度过,在来到了旧敦灵后完全处于斯图亚特的保护中,可以说除了洛伦佐,塞琉所交的朋友都是通过家族层层筛选过的。

    “奥斯卡你住在哪里?”洛伦佐突然问道。

    “我是个并不畅销的作家,和你一样卑微地住在外城区。”

    奥斯卡一副才华被埋没的样子,但洛伦佐可不会信他的鬼话,作为北德罗的一员,奥斯卡的生活肯定没有那么差,不对,正因为他是北德罗的一员,这个不畅销的作家才没有饿死吧。

    “好吧,不开玩笑了,我或许在英尔维格之外有很多老朋友,但在英尔维格之内肯定是没有的,北德罗主要面对英尔维格之外的世界,你也知道,我们在本土的影响力小的可怜。”

    “你们故意削弱自身在英尔维格的存在。”

    “没办法,一个横跨多国的贸易集团,总是会令那些老爷们害怕不是吗?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出现在他们面前。”奥斯卡说。

    洛伦佐沉默,他盯着那血红色的字迹,这么说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那么你们是要做什么?去抓住雪尔曼斯?”洛伦佐问道。

    “这是自然了,他在福音教会那里可值不少钱,而且这都是小事,主要是打通前往神圣福音教皇国的航路。”奥斯卡说,“我们北德罗在英尔维格内的影响力小的可怜,不然也不会麻烦你了。”

    “可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对吧?”洛伦佐问。

    他紧盯着奥斯卡,散发着淡淡的狂气,洛伦佐与他相识已久了,可直到如今洛伦佐也未能看清奥斯卡的全貌。

    “是的,我们不知道是谁得到的这个情报,而他又是怎能得到的,目的又是什么。”

    奥斯卡神情严肃了起来。

    “更何况他本没必要通知我们,翡冷翠的使团就在旧敦灵里,他完全可以直接越过我们。”

    “这看起来是个阴谋。”洛伦佐说。

    “准确说是阳谋,他就把这些摆在了我们面前,明知道不对劲,可还是会忍不住地行动。”

    奥斯卡犹豫了一下,接着对洛伦佐说道。

    “这事情不对劲,如果你不想,这个委托你不必强行执行。”

    “这算是师生情吗?”洛伦佐调侃道。

    “只是感觉不安而已,洛伦佐,翡冷翠的使团,教会的流亡者,而现在有个不知名的家伙把这些暴露了出来,明摆着就是想让我们入局。”

    奥斯卡接着说,“我是名作家,但我同样也是北德罗的一员,‘外出取材’时,也跟随船队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这东西令我感到不安,就像面对野兽的巢穴,你看不到它,却能嗅到那风中的血腥味。”

    洛伦佐面无表情,可在几秒后,那冰冷的脸突然舒缓了起来,他带着几分苦笑,长叹了一口气。

    “可当他把这一切呈现在我们面前时,他就已经成功了……这是给我的信。”

    洛伦佐拿起它,将粗糙的纸张靠近自己的鼻尖,随后轻轻地嗅着。

    突然洛伦佐操起霰弹枪,顶在了奥斯卡的头上,如此的迅速,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我是一名侦探,虽然别人觉得我不是很专业,但至少我觉得我自己是一流的。”洛伦佐说。

    “奥斯卡,就究竟知道多少?

    先是见鬼的师生关系,接着是火车上的偶遇……那不是偶遇对吧?还有这神秘的北德罗,奥斯卡,在你的认知里我应该只是个有些暴力的侦探而已,可你却带来了完全不符合这个身份可以承受的工作。”

    灰蓝的眼眸充满警惕,之前洛伦佐并不在意这些,每个都有着自己的秘密,他不是赫尔克里,没有那种对秘密的偏执,可随着新教团的压力与自身的谜团,洛伦佐不得不对所有人抱以绝对的警惕。

    “雪尔曼斯……这也不是一个巧合对吧?”

    奥斯卡似乎也没想到洛伦佐变化的这么快,他早就对自己产生了疑心,只不过伪装的很好,直到现在才展露出来。

    “好吧,我得承认我知道的是不少。”

    “那这次委托?”

    “是实话,我们需要雪尔曼斯和福音教会交差。”

    “还有呢?”

    奥斯卡沉默,洛伦佐则不对他客气,霰弹枪用力地顶着他的额头,留下一道浅红的印子。

    “我会开枪的。”

    “你不会的。”

    “看在师生情的份上?奥斯卡,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学生,我只是没事过去蹭课,最多叫偷师学艺,而你也算不上什么正式的老师。”

    洛伦佐翻脸不认人,这弄得奥斯卡刚准备的感情牌,还没等打便失败了。

    “怎能可能,师生情可束缚不了你,不过吵醒其他人总归是不好的吧。”

    局面陷入寂静,塞琉似乎习惯了这种情况,她就跟没事人一样,坐在一边,又过了很久,洛伦佐缓缓地放下枪。

    “你说的对,血溅了一地,凡露徳夫人会杀了我的。”

    这是个奇怪的理由,但就是这个理由让洛伦佐放下了枪,他从不把麻烦带回家,也不会允许那些铁与血发生在这里,这里就是一个普通的房子,住着普通的人,这些事情和他们无关。

    “筑国者。”

    奥斯卡突然说道。

    洛伦佐有些不明白,而这时奥斯卡接着说道。

    “你可以称呼我们为筑国者。”奥斯卡坦诚了起来。

    “我们知道的很多,比如净除机关,比如猎魔教团,甚至说更多的……毕竟与这个世界相比,旧敦灵只不过是座城市而已。

    雪尔曼斯的委托是真的,我们需要他打通航路,可同样,那些流亡者的势力也潜入进了旧敦灵中,而在英尔维格内,我们北德罗的影响力小的可怜,更别说出动什么私人武装了。

    出于以上种种考虑,我们最后决定找上了你。”

    奥斯卡解释道。

    “不止如此吧?”

    “至少我觉得透露的这些已经能够说服你了。”

    洛伦佐没有说什么,而是靠在了椅背上,皱紧眉头。

    他仔细地盯着那封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这时有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凡露徳夫人醒了,她睡眼朦胧,可在看到杀气凌然的洛伦佐和陌生的奥斯卡后,她瞬间清醒了,正当她在思考是找把枪,还是先骂洛伦佐把麻烦带回来时,塞琉一个箭步上去稳住了她。

    “我会完成委托的,不过我要另加一个条件。”洛伦佐说。

    “我以为你会拒绝,然后对我严刑拷打。”

    “怎么会,我们毕竟有着师生情啊!”

    洛伦佐面带洋溢的笑容,伸出手用力地抓住了奥斯卡的手,就像在抚摸什么精致的宝石般,用力地在那粗糙的大手上搓来搓去。

    奥斯卡脸色一变,之前他还硬气的不行,可面对这样的洛伦佐,直叫人起鸡皮疙瘩。

    “你们北德罗在旧敦灵内的影响力很小,但终究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对吗?”

    洛伦佐的笑容又突然冷了下来,轻声问道。

    “你……”奥斯卡似乎知道洛伦佐想做什么,他说,“这里是旧敦灵,我们在净除机关面前可不够看。”

    “我也没指望你们能做些什么……不过……”

    洛伦佐贴近奥斯卡的耳边,似乎说了些什么,可除了他们两个便再无他人知晓。

    奥斯卡神情微变,洛伦佐则一屁股坐了回去,一副全部都在掌握中的样子,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他的伪装与计策。

    神情复杂,但在短暂的思考后,奥斯卡重新露出了笑容。

    “没想到你对‘新事物’接受的这么快。”奥斯卡说,他怎么也没想到洛伦佐对于这个所谓的“筑国者”没有半点兴趣,甚至不会感到惊讶。

    “这个世界很大,旧敦灵与之相比只是一座城市而已,”这是奥斯卡刚刚说的话,洛伦佐现在又复述了一遍,“我早该清楚的,光是神圣福音教皇国与英尔维格就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更不要说高卢纳洛、莱柏、维京诸国了……而且在海的另一边,还有那个远东的九夏。”

    “正因为这个世界如此之大,你们才应该存在,如果说整个世界里诡异的只有旧敦灵,那才是真的出问题了。”

    洛伦佐说着拿起了那封信,看着那血红色的字迹。

    “更何况这一次不仅仅是为了你们,奥斯卡。”

    那是熟悉的味道,洛伦佐再三的检查下终于发现了那不安的感觉来自哪里。

    “这不是红墨水,这是血。”

    洛伦佐将那信纸放回了桌子上。

    “是秘血。”

    无比熟悉的味道,仿佛某个曾被自己杀死的恶鬼,再度从那死域归来,向着自己发出邀函。

第一百零四章 遂发枪

    又是新的一天,新的工作,新的生活,旧敦灵依旧是那熟悉的模样,细密的雨丝落个不停,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洛伦佐乘上了马车,而这时洛伦佐才发现奥斯卡这个老家伙居然有几分健壮,可能是被宽松的衣服遮掩,这个家伙实际上庞大腰圆。

    狭窄的空间里勉强挤下了三个人,洛伦佐坐在车门旁,一只手按在扶手上。

    “所以你要亲自去一趟,这可能有危险。”奥斯卡问。

    洛伦佐的反应很奇怪,奥斯卡怎么也没想到洛伦佐会对那个雪尔曼斯如此的感兴趣,而洛伦佐似乎也不打算解释什么,上车后便一直保持着沉默。

    “我离开后,继续让马车前进,最好越久越好。”

    洛伦佐突然说道,紧接着他将车门推开了一道缝隙,似乎下一秒就会一跃而出。

    此时马车已经驶入了繁茂街道,虽然还下着雨,但五彩斑斓的雨伞与马车挤满了街道,就像一道涌动的河流,这是洛伦佐故意选的地方,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摆脱那些监视,虽然不清楚他们是否还在看着自己,但小心点总归是没坏处。

    半个身子已经倾了出去,就像伺机而动的猎豹,不过就在洛伦佐要跃出的前一刻,他突然转过头,看向了坐在最里面的塞琉。

    “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说的话最多只能信一半。”

    这是对塞琉说的,小姑娘有些不理解洛伦佐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个,而一旁的奥斯卡则尴尬地笑着。

    这算得上是非常时期,不然洛伦佐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奥斯卡,不等她想追问什么,在与另一辆马车交错间洛伦佐闪了出去。

    他尽力压低着头,在数不清的伞花下前行,接着步入弯曲的小巷里,试图摆脱那些潜在的追踪者。

    ……

    旧敦灵,郊外。

    雪尔曼斯坐在椅子上,呼吸着这雨后清新的空气,微凉混着青草的芳香,土壤之下生机勃勃。

    他从来都不喜欢英尔维格,作为虔诚的信徒,他唯一的家便是七丘之所,可很罕见的,在这雨后,这清凉寂静的感觉俘获了雪尔曼斯,他难得在他乡之处找到了舒心的地方。

    这里虽然也归属于旧敦灵,但因为是远郊的原因,没有钢铁与蒸汽,没有那些嘈杂的机械声,这里的一切就像百年前,没有丝毫的“现代感”。

    天空不再压抑,银灰的云层后透露着金黄的光,莹绿的鲜草一直蔓延至视线的尽头,如果不是太老了,雪尔曼斯很想骑上骏马在其上狂奔。

    “啊……感觉真不错。”

    他用力地呼吸着,流亡的生活,还有这与净除机关谈判……太多的东西摧残着他的意志,给其施加压力,如今在这个偏远的地方,他终于获得了些许的安静。

    在与净除机关初步合作后,雪尔曼斯便被转移至了这里,为了表现相互之间的诚意,雪尔曼斯配合净除机关的工作,而净除机关也允许他携带自己的护卫,除去少部分的监视者外,这里有的全部是流亡者的势力。

    “雪尔曼斯卿……”

    侍从从一旁走来,为雪尔曼斯披上大衣。

    旧敦灵的寒冷是如此之深,即使是春晓依旧如此。

    “雅格啊……你的腿看起来好多了。”

    雪尔曼斯看了一眼他,在之前搜集《启示录》的情报中,雅格与洛伦佐在鼠巢内交手,他这个普通人面对猎魔人毫无抵抗力,被洛伦佐一剑斩伤了脚裸,如果不是萨利卡多公爵的马车救了他,他可能早就死在了洛伦佐的剑下。

    “还可以,只是这个天气,时不时还会作痛。”

    雅格拄着拐杖,看起来有些狼狈。

    这是一座很久没有人居住的小庄园,在短暂的整理后成为了雪尔曼斯目前的居所,这里远离旧敦灵那混乱的旋涡,又处于净除机关的监视下,而且雪尔曼斯还算喜欢这里。

    “真没想到异乡会是这样,你也是第一次来到英尔维格吧,雅格。”雪尔曼斯问。

    在尚未分裂流亡时,雅格便是他的侍从了,在新教皇加冕后发生了很多事,雪尔曼斯这些反对的枢机卿输的惨烈,能从翡冷翠里带走的东西少的可怜。

    雅格对于雪尔曼斯很忠诚,是少数愿意和雪尔曼斯一起离开的人,也因此深受雪尔曼斯信任。

    “是的,这里和我曾想幻想的完全不一样。”

    “那是更好,还是更坏?”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似乎所有的好坏都被加深了,这里先进、生机勃勃,可天空却像铁幕般,沉重阴冷,所有的苦难与欣喜都被放大。”雅格说。

    “是啊,可这也是人们所追求的,更大的贪婪,对应着更大的苦难。他们说这座庄园的主人便是这样,时代在进步,固守这些土地的财富只会被一点点的抛弃,因此他卖掉了这里,带着钱与**去了旧敦灵。”

    雪尔曼斯在柔软的草地上前进着,留下浅浅的脚印,他的速度很慢,好让拄着拐杖的雅格能跟上自己。

    “不过他看起来失败了,不然他早就回到了这里。”

    雪尔曼斯有些惋惜地说道。

    没有人愿意离开家乡,或者说离开了便不再回来,他也是如此,弥格耳曾这么评价过他,雪尔曼斯是枢机卿里最没有志气的一个,他只想窝在那神圣的教堂里一直到死,如果能和历代的教皇埋葬在一起就更好了。

    对此雪尔曼斯很少反驳什么,他也从未把自己的那些想法言明。

    说到底,所谓的枢机卿也不过是掌握权力的信徒而已,那么作为一个信徒虔诚到死,又有什么错误的呢?

    他想不通,也不明白为什么权力是如此的诱人,能令弥格耳直到今日,依旧在试着与新教皇对抗。

    他们都是有着不同理由的人,恰好有个同样的敌人令他们团结在了一起。

    “净除机关的人还没有离开吗?”雪尔曼斯突然轻声问道。

    雅格则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小声地回答。

    “他们只留下了寥寥几个人,说是协助我们联络本部,不过也是另一种监视,但他们确实给了我们充分的自由度……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不可以完全相信净除机关。”雪尔曼斯拉紧了大衣,继续向前迈步。

    “我们尚不清楚翡冷翠的使团带来什么样的许诺,可能明天净除机关就会因为更大的利益,把我们拱手让给那位新教皇。”

    老人阴着脸,虽然是位虔诚的信徒,但这不代表他的脑子就只有那些信仰。

    福音教会是个复杂的组织,以所谓的神明将人类团结起来,有人是真诚的信徒,也有人是权力的傀儡,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没有点警惕心,雪尔曼斯可不会这么轻易地成为枢机卿。

    “他们会这么做?”雅格有些不敢相信。

    “别小瞧利益的力量,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圣堂骑士团又怎么会叛变,安东尼又怎么会与我们为敌,虽然不清楚新教皇究竟许诺了他们什么,但那确实打动了他们,为此他们将我们视为异端,这么久后依旧在追杀着我们。”

    “只希望弥格耳不要让我失望了。”

    雪尔曼斯叹息着,他转过头看着雅格,那浑浊的目光有着些许的伤感。

    雅格虽然有些迟钝,但那很久之前的预感便早已告诉了他真实的情况,他有些犹豫地问道。

    “实际上……我们被抛弃了,对吗?”

    这是种质疑,对当下所有的质疑,可雅格还是忍不住地问出来,明明他们藏的很好,但又与净除机关合作,这太突然了,也太反常了。

    “弥格耳需要的是一支能反攻七丘之所的军队,而不是一个老得快死的信徒,我们对于他早就没什么用了。”

    雪尔曼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实际上那时他也不想这样做,可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新教皇不会放过自己的,身边的弥格耳是他唯一的希望,这是个令人难以抉择的问题,就像一个要溺死的人,即使是那荆棘会把自己刺的满手是血,他依旧会牢牢地抓住它。

    “而老家伙唯一的用处就是试错,这也是为什么是我们和净除机关谈合作的原因,这只是一个试探,我们即使是死了,对于弥格耳的计划也没有影响。”

    雅格的脸色难看了起来,这些是他不可以知道的情报,一旦透露出去可能还未等净除机关动手,他们内部就分裂了开来,可雪尔曼斯还是说了出来。

    雅格突然觉得被人信任也不是件好事,如果不被告知这些,可能他现在也沉浸在那希望的狂喜里,而不是这突然的担忧。

    “我们该怎么做?”雅格问道。

    “该怎么做?维持现状就好。”

    雪尔曼斯似乎对于这些都毫不在意,他目光看向另一边,那是马场,有几匹白马正享受着这这青草,看他那表情仿佛想策马狂奔一样。

    “您……这真的可以吗?”

    雅格怎么也想不明白,雪尔曼斯会这么轻易地接受这一切,弥格耳这是在用他的命做试探。

    “还能怎么办?”

    老人见鬼地笑了起来,一瞬间雅格也有些不清楚老人的意图了。

    “我们在几十年前、几百年前就是英尔维格的敌人了,福音教会以猎魔教团的无力威胁着诸国,他们都渴望从我们的束缚中摆脱,如今英尔维格做到了,净除机关步入我们的眼中……你觉得他们会真的帮助我们吗?

    说到底他们现在帮助我们也只是为了对抗新教皇而已,他们不会毁灭福音教会,只会让其永远的陷入混乱,再无威胁到他的可能。”

    雪尔曼斯活很久了,久到他曾是和美第奇枢机卿是一个时代的人,见证了那伟大的黄金时代的落幕。

    虽然只是虔诚的信徒,但雪尔曼斯多少也懂得那所谓的计策与阴谋。

    “没人会真正的帮助我们,除了弥格耳……虽然他也只是想当教皇而已,但至少他的目的和我多少有些重合,我们是一条路上的人,除了他还能信任谁呢?”

    雪尔曼斯的语气突然狠辣了起来,苍老的躯体下充盈着怒火。

    雅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雨后的风也阴冷了起来,令他不由的发抖。

    “唉,人这一生可能就是这样了,我已经不企图获得什么更美好的,只希望能死的安眠。”

    老人突然又弱势了下来,苍老的面孔下,眼瞳深深的凹陷。

    他将手伸进了怀中,取出了一把做工精细的遂发枪。

    简直如同工艺品一般,棕红色的木质上用黄金勾勒着花纹,黄铜色的枪管上铭刻着圣言,似乎备受时光的洗礼,虽然雪尔曼斯对其保养的很好,但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出那残破的瑕疵。

    老人目光里充满了怀念,轻轻地抚摸着它,似乎能从其上回忆起那黄金时代的辉煌。

    “其实我也是个老顽固了,一直拒绝新事物,明明那些新式手枪都要比它好用,可我就是舍不得,就放弃了它,就连同我那过去也一同放弃了。”

    命中率不高,换弹麻烦,作为武器的它被视作可笑的艺术品被摆在展台上,可在很久之前,它也曾是战场的主宰,雪尔曼斯便是用它处死了一个又一个的异教徒。

    可现在他老了,因为老去,换弹时干枯的手都在颤抖,而这武器也如它一样,一同被时代淘汰了。

    雪尔曼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些还在吃草的马儿,凝望之后缓缓地转过头,朝着庄园走去,这一次他没有在等雅格,雅格费力地拄着拐杖,试着跟上他。

    远方传来火车的汽笛声,铁路覆盖了英尔维格领土的每一处,就像缠绕大地的蛛网般,浓重的蒸汽从转动的机械下溢出,男人站着火车顶上看着那在莹绿色草地尽头的庄园。

    空气里还残留着水汽,它们扑打在洛伦佐的脸上,冰凉的感觉令他精神了不少,紧接着他一跃而下,风托起了他的大衣,露出了其下的枪与剑。

第一百零五章 零号病人

    洛伦佐不清楚是谁寄来的那封信,但从那秘血来看,对方肯定是知道什么且不怀好意。

    不过正如奥斯卡说的那样,这是一个阳谋,一个洛伦佐不容拒绝的阳谋,即使没有这些,洛伦佐也想去见见雪尔曼斯,他是旧敦灵中唯一一个在过去认识并见过自己的人,自己的种种怀疑或许能在他那里得到些许的证实。

    他踩着柔软的青草,向着那庄园进发。

    潜入的过程并不困难,这里是守卫并不多,基本全是雪尔曼斯从翡冷翠带离的护卫,或许是得到了净除机关的庇护,他们大多放松了警惕,不觉得会有人找到这个隐秘的地方。

    实际上却是如此,随着蒸汽科技的发展,人们纷纷抛弃了落后的城镇,投身于发达的大城市当中,旧敦灵就像一个磁铁,吸引着周遭所有人。

    在这种情况下,以往尊贵的庄园也落魄了下来,比起这里,人们更喜欢住在旧敦灵的市中心。

    空旷破旧,看起来雪尔曼斯也才住进来不久,洛伦佐潜藏在阴影里,寻找着雪尔曼斯的踪迹。

    在圣临之夜后教会内部也发生了分裂,那个神秘的新教皇便是再此之上加冕。

    脑海里回想着在静滞圣殿里发生的所有,钢铁的假面下,是与洛伦佐同样炽热的眼瞳,显然,塞尼·洛泰尔是猎魔人,那么他在戴上假面,加冕为教皇时,他又是猎魔人之中的谁呢?

    圣临之夜引发的余波不止是洛伦佐表面上所了解的那些。

    这样一边思索着,洛伦佐躲过一个又一个巡逻的护卫,其中有几个洛伦佐有着隐约的印象,似乎是在七丘之所里见过他们,这样更加肯定了他们的身份,这些人都是雪尔曼斯的追随者。

    洛伦佐止住了脚步,他侧着身子,把自己隐藏起来,不久后有人从他眼前走过,那个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

    雅格没有意识到危机的到来,他拄着拐杖勉强的前进着,雪尔曼斯并没有等他,此刻他也不清楚那个老人去了哪里。

    洛伦佐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当时在鼠巢便是他对自己发动的攻击,现在一切都得到了确定,那时是雪尔曼斯在搜索《启示录》的下落。

    可现在庄园内没有丝毫的紧张感,似乎这些人是在休假一样,难道说他们放弃搜索《启示录》了?可这是他们唯一能与新教皇对抗的力量,还是说他们得到了更强大的助力?

    没人能给洛伦佐讲明答案,这只有他自己慢慢寻找了。

    ……

    窗帘紧闭,室内一片昏暗,有荧光的烛火升起,它们围绕着神圣的十字缓缓燃烧,融化的蜡油铺盖在地面上,如同凝固的红海。

    雪尔曼斯尽可能将这里还原成圣纳洛大教堂中那虔诚的氛围,可遗憾的是,他很清楚这是不同的,无论怎么还原都是不同。

    他缓缓地坐到椅子上,戴上厚厚的镜片,拿起钢笔,翻开一本装饰精致又十分古旧的书。

    没有书名,也没有什么作者的名字,牛皮的封面上除去那些装饰的花纹,只是单调的墨绿色,书脊上遍布着疤痕,看起来被人增改很多次了,将新的纸张加进其中。

    这是雪尔曼斯的笔记,又或者说日记,总之是他用来记录的书本,而记录的东西复杂又凌乱,弄得他也不好为其区分。

    雪尔曼斯是位无比虔诚的枢机卿,他没有那些超凡的智谋,亦或是可怕的武力,但他在神学的造诣颇深,虽然在那些无神论者看来,雪尔曼斯的这些行为显得可笑无比,把珍贵的一生奉献给了虚无的神。

    在雪尔曼斯这漫长的人生里,他全面解析了《福音书》,尽可能的以凡人的思维,去揣度那神秘的神明,从他成为信徒的那一天起便开始记录,直到今日。

    翻开厚厚的书籍,里面尽是他的字迹,他费力地翻着,翻到了最后,似乎就像他这将死的生命般,这本笔记也只剩下了寥寥几页。

    干枯的手掌轻轻地拂过那结白的纸面,他叹了口气,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他用了。

    他已经太老了,思绪都迟钝了起来,一时间他也记不起自己该写什么来的,只好翻看了一下前面的字迹。

    这本笔记不仅记录了雪尔曼斯的一生,也记录了福音教会近年的历史。

    福音教会的变迁,猎魔教团的起落,从“最后的妖魔”、也就是“圣杯”的狩猎,又延伸至圣临之夜的爆发,期间还掺杂着福音教会内部权力的争夺,还有那信仰派与战争派的博弈。

    雪尔曼斯也没有意识到,正是他对于信仰的虔诚,对于神学的研究,使他一直在中立的位置冷眼观看并记录着这一切,而且圣临之夜里那场燃烧的大火焚烧了太多的资料,他手中的笔记显得无比珍贵。

    可就是这样,雪尔曼斯根本没想到这些,只是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着自己的研究。

    “妖魔……”

    雪尔曼斯轻声念道,僵化的思绪逐渐活络了过来,他拿起钢笔在那空白的书页上继续写着。

    圣临之夜。

    那是改变很多人一生的一夜,旧教团就此毁灭,劳伦斯教长叛变盗走《启示录》,无比强大的福音教会从这里衰落下去……

    这延续无数岁月的强大,崩塌只在一夜之间。

    雪尔曼斯很幸运,中立的他没有参与那博弈,因此也被拒绝参与那针对“圣杯”的实验,那一夜他在翡冷翠,避过了那死亡的阴影。

    直到现在他依旧无比清晰地记着那一夜的一切,仿佛这段记忆失去了被遗忘的可能,深深的雕刻进他的脑海深处。

    那时雪尔曼斯感到了一阵难以言明的心悸,仿佛冥冥之中有某种存在在警告着自己,随后它走出了书房,看到了那可憎的画面。

    幽暗的夜幕下,神圣的七丘之所完全被大火吞没,熊熊燃烧。

    那一夜结束后,只留下了被烧焦的废墟,雪尔曼斯不清楚那些人究竟做了些什么,但从那可怕的后果,他也能略窥一二,在那之后雪尔曼斯思考的事情不再是那纯粹的信仰,他还在想另一件事。

    妖魔究竟是什么?

    “我查找了很多文献,可都没有找到妖魔是何时具体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之中,仿佛它并不是某一刻的突然出现,而是一直与这个世界相伴。

    可奇怪的地方出现了,如果妖魔是与这个世界一同诞生的话,那么在那遥远愚昧的时代,在人类尚未能掌握铁与火的时代,在那个时候人类根本无力抵抗妖魔,那可怕的力量与难以抵御的侵蚀,就像一场难以遏制的瘟疫。

    按理说所谓的人类便应该在那个时候被完全灭绝了才对,可我们活了下来,甚至在几千年后的今天,短暂的收容住了‘圣杯’。”

    短暂的沉默后,雪尔曼斯似乎想起了该从何写起,朽木般的手握紧了钢笔,嘴巴轻微地念叨着,加深着记忆,在洁白的纸上留下黑色的字迹。

    “我们还活着,如此怪异地活了下来,那么是否可以证明,在世界的某个空白的历史里,一个已经被所有人遗忘的年代里,妖魔是不存在的,而在未来的某天里,它突兀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之中。”

    雪尔曼斯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如果这么说的话,一切反而符合逻辑了起来,但是新的疑团又出现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妖魔是如此诞生的呢?

    没有什么东西能凭空出现,那么妖魔又是从何而来呢?

    “这个世界很奇怪……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有些异常,我也不清楚它的问题具体出现在了哪里,但每次在我试着了解历史,了解过去,了解妖魔时,我总能感受到这些。

    那怪异扭曲的感觉纠缠着我,我只能全身心的投入信仰之中,试着以此来抵抗这些。

    有时我也会惊奇地发现,死板顽固的雪尔曼斯,也会暂时忽视信仰去探究这些未解之谜,这可不像是我会做的事,但是也没办法啊,人总是会变的。”

    雪尔曼斯露出些许的笑意,他经常在笔记里嘲笑自己,这是他不多的自娱自乐了,但随即他的脸冰冷了起来。

    “这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随着我对过去的挖掘,那种怪异的违和感越发加剧,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雪尔曼斯的笔停了下来,他有些不敢落笔了,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他,似乎只要他将那诡异的真相……不,哪怕不是真相,只要是略微涉及那怪异真理的一部分写下来,他便会被那邪异的力量杀死。

    这是禁忌的知识,有未知的东西在在守护着这些秘密。

    可此刻他居然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是一阵奇异的欣喜,他沉迷于此太久了,久到将神学与妖魔完全混淆了起来。

    是啊,他早该明白这些的,正如《福音书》中说的那样,邪异的妖魔诞生于神的影子之中,它们本就是不可割舍的。

    雪尔曼斯的眼球布满血丝,他一只手扶着额,握笔的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突然想到了,仿佛那一直在阻隔他思考的墙崩塌了,就此自由的意志得到了解放。

    “回顾福音教会的历史,我发现我们一直在与人类厮杀,与我们的同类作战……是啊,真的是这样,我们所杀死的妖魔都是由人类异化而成的,那么那些【原初妖魔】呢?就像一场瘟疫,总该有一名【零号病人】、一个起始的点引发了这一切才对。”

    锐利的冷意刺入了雪尔曼斯的骨骼,沿着血液握紧了他的心脏。

    “我们一直忽视了这些……或者说有某种未知的力量阻止我们去思考那些。

    我们所杀死的妖魔原本都是人类,唯一一例的不同,则是【圣杯】。

    那个赋有妖魔这个概念的妖魔,被称为【圣杯】的【原初妖魔】,可它是唯一的吗?我们真的了解它们吗?

    妖魔究竟是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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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729/ 第一时间欣赏余烬之铳最新章节! 作者:Andlao所写的《余烬之铳》为转载作品,余烬之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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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之铳介绍:
这是一杯维多利亚式奇幻小说。加一勺蒸汽机,让那见鬼的科技树动起来!加一勺爱与憎恨,让大家好有理由打来打去!加一勺神经病,让这阴暗的世界轻松些,最后加一勺天灾来当主要boss……等等!沃日倒多了!……旋律曲折悠扬,狰狞的城市在雾气里若隐若现,蒸汽机推动着世界大步前进,可在这科技的阴影里旧时代的主人们蠢蠢欲动。二流侦探扛着他的温彻斯特闲逛在这崩毁又新生的城市里,叼着香烟哼着小曲。“朋友,需要侦探服务吗?”(又名《二流侦探与他亲爱的温彻斯特》)余烬之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余烬之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余烬之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