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阳光明媚
此时的旧敦灵也算是步入了春季,朦胧的细雨从天而降,来的是如此突然,毫无预兆。
萨穆尔站在街头,看着那阴郁的天空,感受着风里掀起的寒意,忍不住扣紧了衣物,路上的行人大多也与他一样,长长的衣物覆盖住了大半身,旧敦灵是个工业城市,空气里遍布着溢散的污秽颗粒,这样的衣物能很好的将其阻挡。
这是座很有趣的城市,初来这里的异乡人很难接受这些,工业的污染腐蚀着这座城市,但核心那蓬勃的力量又在不断的令这座城市进步,毁灭与新生同在,被淘汰的部分置入底端的深渊,新生的技术在这尸骸上不断的建立,以此反复。
萨穆尔对于这座只存在于他人之口的城市充满了好奇,如今的到来才发觉它与翡冷翠的区别。
虽然洛伦佐·美第奇已死,他所引领的黄金时代也宣告落幕,可还是有所财富从那落幕的时代里保留了下来,它成为了艺术的基石,使翡冷翠的人文艺术不断高涨。
悠扬的旋律,精美的画作,在诗人的传唱声中,翡冷翠与信仰完美的结合,虽然以如今的眼光看来,它有些落后,但那落后的神圣,反而洁白令人心驰神往,充满迷幻圣洁的缤纷色彩。
可如今他身处的旧敦灵与之相比完全不同,这座城市没有丝毫的浪漫与梦幻,只有凝重的铁灰色,从天空到大地都被这样的灰雾覆盖,它充斥在每一处,与这座城市合为一体。
不予人任何幻想的余地,这里有的只是绝对冷酷的真实,窒息与绝望,但又充满与进步与曙光。
萨穆尔用力的咳嗽了几声,作为异乡人的他还有些无法忍受旧敦灵的空气,它冰冷潮湿,带着铁锈味,有时呼吸简直是一种折磨。
作为使团的一员,安东尼的副手,这旧敦灵对于萨穆尔而言算得上是龙潭虎穴,虽然现在没有什么,但他总怀疑在某个地方正有人警惕的监视着自己。
净除机关对于他们就是如此的警惕,在迎接使团后,他们就像被软禁在了大使馆里了一般,没有活动需要他们出席,他们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使馆里,深夜里会有马车前来,那位叫做亚瑟的负责人会与安东尼单独谈话,至于他们谈什么萨穆尔也不清楚。
他实在有些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当然更多的还是对于旧敦灵的好奇,在得到安东尼的同意后,他也终于有机会出来看看,虽然不能走的太远,但也足够了。
萨穆尔能感受那若有若无的目光,那些人在窥视着自己,毕竟自己也算是猎魔人,体内流淌着危险的秘血,而且他还没有那缚银之栓的束缚。
与常规猎魔人不同,萨穆尔这种新生代的猎魔人因为需求急迫,他们并没有多少训练的时间,对于权能的掌握并不精妙,但应付一下普通工作,已经够用了。
不过总会有些天赋异禀的人,就像剑术天才一般,第一次握剑便能轻易的击败老师傅,新生代的猎魔人里也有这样的人,这禁忌的力量在他的手中是如此的温顺。
萨穆尔只在名单名单上见过那个人,与自己不同,他是第一批潜入的猎魔人,从任务的流程来看,他们已经潜入在座城市里很多天了,因为净除机关的监控,现在萨穆尔还没有机会与他们取得联系。
走到街头的一角,虽然这个城市如此的阴郁冷酷,但终究是有些休息的地方,萨穆尔随手买了一份报纸,来到街头的餐厅坐下,准备在用餐时,看看这座城市发生了些什么。
“客人你要点些什么?”服务员有礼貌的对萨穆尔问道。
萨穆尔没有着急回答,而是仔细看了一下菜单,他总感觉旧敦灵这样重金属的工业城市,不会有什么过于美好的餐点,当然这也可能是他的偏见。
“客人你是刚来旧敦灵的吧。”
见萨穆尔犹豫不决,服务员问道。
“嗯,我来自翡冷翠。”萨穆尔看着菜单随意的回答着。
“哦哦哦,那可真是个好地方,阳光明媚对吧。”
萨穆尔想了一下,“差不多,至少要比旧敦灵晴朗的多。”
“真好啊。”服务员感叹着,在旧敦灵很少有机会能看到晴朗的天空,这里永远都是如此的阴郁。
“要不要我为你推荐一下特色菜。”
看萨穆尔挑了半天,服务员再次说道。
听他这么说,萨穆尔觉得还行,便放下了菜单,“那你帮我点一下吧,毕竟是第一次来旧敦灵,很多东西都没尝试过。”
服务员向萨穆尔示意,一副包在他身上的样子。
解决完这些,萨穆尔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坐下,隔着窗户这里正好能看到街道的一切,在这里进餐倒也不错。
上餐需要些时间,这点时间里,萨穆尔准备看看报纸,可刚打开一行大字便展露在其中,黑白的配图上,是一段段饱含恐惧与悬疑的文字,没想到旧敦灵的日常生活这么刺激,萨穆尔倒有几分好奇的读了起来。
“昨日内城区发生一起恶劣的抢劫事件……”
随着他的低声阅读,黑白的纸张与现实开始重叠,时间向前推移,路上的行人如同倒播的画面,一切开始溯源。
直到旭日西升,一切定格到了案发时间,时间再次流动起来。
在这追溯的画面之中,男人慢慢的走上舞台。
尼贝尔的穿着厚重的大衣,上面布满污渍与灰尘,他匆忙的行走在街头,眼眶诡异的凹陷,漆黑之中眼神明亮。
有行人注意到了他,但就像在躲避什么一样,在与他短暂的对视后,纷纷让开了道路,尼贝尔的样子很差,就像几十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一样,脸颊凹陷下去,毫无血色。
像他这样的人很常见,一般来说长期注射致幻剂的人都会变成这样,而致幻剂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不要说在内城区中,虽然那些贵族们也有使用它,但为了保护那表面上的荣耀,他们还是会虚妄的怒斥着这不洁之物。
外人觉得尼贝尔的状态很差,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好极了,从未有过的好过,仿佛他之前的人生都是虚幻的泡影,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的活了过来。
他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也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此刻在那的衣物下正藏着一把手枪,它填满了子弹,只要握紧它,就连尼贝尔也能短暂的成为世界的君主。
尼贝尔直接走向了银行,他的出现自然引起了保安们的注意,这个人那沾满风尘的衣装先不说,看着他的脸,保安也能一眼看出他的问题,就像一个喝多了的精神病人,让人不得不警惕他想做些什么。
“先生……”
另一个保安保持着应有的礼貌与平和,希望不要引起什么纷争便劝走这位奇怪的男人。
“怎么了!”
尼贝尔情绪几分激动的回应道,他看起来开心极了,病态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让人感到冷酷的寒颤。
“今天真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不是吗!”
尼贝尔开心极了,这倒让保安有些疑惑,旧敦灵这个鬼地方可不存在什么阳光明媚,但不等他多做什么反应,撕裂的痛楚从他的腹部传来。
向下看,尼贝尔不知何时已经出手了,匕首捅进了保安的腹部,伴随着他手腕的扭转,更剧烈的痛苦从其中传来。
“啊……”
保安用力的吸着冷气,死亡的恐惧让他连痛苦的鸣喊都叫不出来,而此刻的这些异动已经引起了其余人的注意,剩下的保安一把掏出了手枪,指向尼贝尔警告着他。
尼贝尔则直接贴紧了眼前的保安,两个人重叠在了一起,这短暂的时间令其余人不敢贸然开枪,这给了尼贝尔机会,他看起来就像个疯子,走路都显得摇摇晃晃,可枪法在这种精神恍惚的情况下,反而准的离谱。
几声枪响,尼贝尔直接撂倒了其余几位保安,这里的安保力量并不多,毕竟这里是内城区,时刻都有骑警在巡逻,没有人会不要命在这里犯罪。
可这就像尼贝尔预谋好了一样,骑警已经离开了这个区域,几分钟后才会巡逻回来,响起的枪声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他能听到那不断响起的铁哨声,骑警们在飞奔向这里。
时间还够用,虽然短暂,但对于尼贝尔而言已经够用了。
他挟持着负伤的保安挺进银行内,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业务员拉下了铁栏这里就像堡垒一样,阻挡了尼贝尔的前进。
尼贝尔显得有些失落,果然抢银行这种事就要事先做好准备,自己这一时兴起的行动,总会状况百出。
“你没机会的,赶紧离开吧!”
有人躲在铁栏后冲他喊道。
抢银行可是件专业性很强的事,不是一个神经病似的人,喝多了酒鼓足勇气便能做到的。
尼贝尔也是这样,他挟持着保安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神情有些失落,脸部的肌肉僵硬在了一起,可突然他猖狂的笑了起来。
“其实,有时候人们不在意的是结果,而是过程,过程中的快乐,就像有时比起饱腹,你更享受的是进食的那个过程,那种甜美的口欲之欢。”
“对吧,是这样吧!”
他对着保安一顿吼道,可保安根本没有力气回复他,因为失血他脸色惨白,如果没有尼贝尔的挟持他可能已经倒了下去。
“每个人都是一个可燃的火苗,大家都有机会热烈的燃烧起来,但总因为一件件该死的事件,只能静静的苟活着,不是吗?”
他死死的盯着保安的眼睛,拽紧了他的衣领,大声的质问着他。
“你也有想过这样一天对吧,疲惫平庸的生活过够了,突然的疯狂一下,拿起枪杀死你的同事,然后抢银行,杀人……总之做什么都好!”
就像个疯子在对死物谈话,保安已经昏厥了过去,他的身体软了下来,毫无力气的倾倒了下去。
尼贝尔一愣,随后愤怒的殴打着倒下的身体,似乎这样的泄愤还不够,他朝着铁栏之后开枪,打空了所有的子弹。
紧接着他用力的奔跑了过去,紧紧的抓住铁栏试图把自己从这狭小的缝隙里挤过去。
“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你了!”
他看到了那躲在桌子下的女业务员,兴奋的大吼着,用力的挤压着自己的脸庞,因为压力他的眼球充血、凸起,女人仅仅是回头察看一眼,便被吓得不轻,有男人试图来阻止他,他们在铁栏内,而尼贝尔又丢掉了打空的手枪,他根本没必要怕什么。
男人试着挥拳打在尼贝尔的脸上,可尼贝尔比他更快,撤开身子的同时另一只手探了过来,一把抓住了男人,这病态的身体里有着可怕的力量,男人的手臂被他一把拽出,随后尼贝尔毫不留情的咬下。
痛苦的哀鸣与血肉撕裂的声音,连带着衣物,尼贝尔一口咬下大口的血肉,鲜血染红了他的嘴角,随后他用力的把血肉吐出。
鲜红的血液为他那灰白的脸带来色彩,他神情癫狂。
“就像这样,我只是享受这个过程,改变的过程,改变很困难,但值得试一试,将你的灵魂从那腐朽的囚笼中拯救!”
他惊喜的大叫着,再次将头探了过去。
“来试一试吧!朋友,快告别你这平庸无趣的生活吧!”
男人痛苦的捂着受伤的手,他没有理会尼贝尔,铁哨声近在咫尺,骑警们已经来了,他们破门而入,装备精良,上膛声与警告声里,尼贝尔缓缓的转过头,那癫狂的神情突然弱了下去,一瞬间他似乎正常了起来,紧接着便是哭泣。
尼贝尔高举着双手跪了下来,痛哭着。
“求求你们!救救我!”
谁也不清楚这突然的迷途知返是怎么回事,骑警们警告着他,但尼贝尔的手还是颤抖的拉开了衣服,露出了其下的爆炸物,它们一圈圈的绑在他的腹部,上面还挂着一个滑稽的闹钟,红色的指针就要走到尽头。
疯子不见了,他就像个普通人一样痛哭流涕,祈求着拯救。
“是他强迫我的!是他!”
尼贝尔反复喊道,泪水冲刷着嘴角的鲜血,就像是在祈求宽恕的罪人。
第四十八章 黑山
翻开下一页,虽然报纸上描绘的并不多,但通过那字里行间的笔触,萨穆尔也能读出当时现场的混乱与邪异,有时文字就是这样的有力,将那可憎的一切以纸张为媒介,在你的脑海里将其构筑而出。
根据其解释,尼贝尔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工,很普通的一个人,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令人厌恶的地方,可就是这样的人突然精神失常般疯了起来。
不过根据他周围人的汇报,尼贝尔性格有些自闭,这倒能一定程度上解释他的疯狂,在这阴郁冰冷的城市里,很多人将他的行为推测为因压力而崩溃。
继续阅读,萨穆尔脑海里构想着当时的场景,男人痛哭的跪下,祈求着救赎。
骑警们没有贸然靠近,在疏散人群后,有经验的警员试着靠近,根据目测,尼贝尔身上绑的是一具简易的定时炸弹,这种事他们碰上的并不多,谁也不清楚这个东西引爆后,是只会杀死尼贝尔一个人,还是将整个银行炸上天。
尼贝尔跪在地上不断的哭泣,从他反复的低语与行为来看,他刚刚所做的一切似乎是被人胁迫,他被强制安装上了定时炸弹来抢银行,他的行动完全失败,尼贝尔根本没有预谋过这些,或者说,他毫无抢银行的准备。
这一切发生的是如此之快,根本没有判断尼贝尔好坏的时间,指针在滴答滴答的运转,随着它的行进,尼贝尔哭的更大声了,他面目狰狞,眼球几乎要涨破而出。
“救救我!都是他做的!都是他!”他反复吼道。
仿佛有什么怪异在追逐着他,它是如此的恐怖,张牙舞爪,每个人在它的面前都会失去理智,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
混乱的哭嚎声里,几经考虑下,一位警员还是冒着极大的风险靠近了他。
“不要动,一切交给我。”警员告诫道。
“不不!他是个疯子!别去!”被咬伤的男人吼道。
对于这些尼贝尔则是一脸的痛苦,他虔诚的说道,“不是我的错,是他做的,我是被逼的。”
这令警员犹豫了几分,但他还是选择靠近了尼贝尔,或许是清醒了过来,还是这真的危及到了他的生命,尼贝尔显得很配合,张开手任由警员拆除炸弹。
这是个简易的定时炸弹,简易的不行,看起来关于制作炸弹这部分,它的制作者懂的并不多,这令拆弹的困难程度降低了很多,甚至说尼贝尔要是有相关的知识,以及足够冷静的神智,他自己都能将其拆下来。
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在时针的滴答声中,他们的心脏也随之滴答的用力跳动,谁也不知道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他会不会在下一秒突然抱着炸弹带着大家一起死之类的。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尼贝尔表现的十分顺从,似乎他真的是被人胁迫的,警员则擦了擦汗水,将那定时炸弹从尼贝尔的身上扯了下来,时针已停下,他们暂时安全了。
有警员迅速的跟上,他们将炸弹转移至了空旷地带,并疏散了四周的人群,另一位警员则为尼贝尔戴上了手铐,虽然他的表情很诚恳,但他还没有撇清嫌疑。
“到底是怎么回事?”有警员问道。
尼贝尔被拷在了一边他的神情兴奋又恐惧。
“我……我被人胁迫了,是他让我做的这些。”
“那个人是谁?”
警员再次问道,这个问题似乎很令尼贝尔困扰,他先是沉默了起来,紧接着反复低语着。
“是谁……是谁呢?”
尼贝尔再次痛苦了起来,他试着在记忆里找到那个男人的面孔,但这行为似乎给他带来的巨大的苦痛,就仿佛有人打开了他的脑壳,大手用力的揉捏着他的大脑,试图从那团柔软的血肉里找到他想要的。
撕开一层层的血肉,在鲜血淋漓之中,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了尼贝尔眼前。
那是他自己,但与这卑微平庸的自己不同,另一个的他充满了豪气,脸上染着鲜血,带着狂笑。
下一刻尼贝尔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泪水与鲜血混合在一起,他用力的挣脱着手铐,同时癫狂的说道。
“是我!对,是我!”
警员直接拔枪,尼贝尔给他的感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警告着他不要继续试图挣脱,可这时尼贝尔突然停了一切的动作。
这个男人是如此的诡异,警员本以为他是在听从自己的指令,可下一刻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尼贝尔的拇指以一种超出常规的角度弯曲着,他的手因为剧痛忍不住的颤抖,大滴大滴的汗水随之流下,紧接着他缓缓的抬起头。
“你有想过改变吗?”
这时一种难言的诡异感,其余的警员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他们拔起枪,将尼贝尔包围了起来,他刚刚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而现在却像个阴谋得逞的凶手。
“穿着这样可笑的制服去工作,工作到老,工作到死,工作到为这个该死的城市献出你的最后一刻。”
尼贝尔将那拇指继续掰弯,骨骼的碎裂声中,他将手从手铐里挣脱,他的身体并不强壮,甚至显得几分瘦弱,可现在那种疯狂的狂气完全覆盖了每一个人。
“趴下!立刻!”
警员鸣枪警告,但握枪的手却忍不住的颤抖,似乎他们也受到了那种无名的影响,思绪随着尼贝尔一同疯狂起来。
“你真的没有想过吗?就像深夜里,突然一跃而下结束自己的生命,亦或是拿起枪,把所有的束缚抛到脑后来一场疯狂的大冒险?”
尼贝尔根本不在意这些,似乎他刚刚的一切只是伪装而已,但现在警员们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一枪打断了尼贝尔的腿,他无力的跪了下去,可他就像感受不到痛苦一般,继续放声狂笑着。
“为什么不试一试呢?人为了适应这个社会总会做出太多无意义的伪装,为什么不抛弃所有的伪装,去展现一下真正的自己呢?”
“为什么不试着真正的活一次呢?”
他这样说道,随后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源自于地下。
这不是一起没有预谋的抢银行,尼贝尔早已做好了完全的打算,只不过主要服务于他的疯狂。
事先在井下安装的炸弹引爆了,井盖被炸飞,地面也随着崩裂了几分,在巨力的冲击中骑警们人仰马翻,包围的警员们也被这震撼击倒,而在这时早已准备好的尼贝尔拖拽着伤腿用力的扑了过去,像个野兽般撕咬着他能靠近的每一个人。
这不是什么抢银行,只是一个疯子的自娱自乐。
放下报纸,一切便是到此为止了。
萨穆尔不禁感叹,真不愧是旧敦灵,什么怪事都有,根据报纸上的所说,在爆炸后那枚定时炸弹也诡异的再次运作了起来,带来了二次爆炸,好在当时已经疏散了人群,没有什么人员死亡,只是有大部分警员受伤。
警方推测尼贝尔是想趁着爆炸后溢散的蒸汽逃跑,但因为被打伤了腿,他最后被逮捕了,因为这是在使团来访期间发生的恶劣事件,官方很重视,但在尼贝尔的嘴里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挖不出来,似乎这真的只是一个神经病的报复社会。
基于这个原因,尼贝尔被暂时判断为精神病被送入了黑山医院,事件的后续还要等官方报道。
萨穆尔觉得这还真挺有趣的,如果不是那么多的变数,或许这个疯子真就成功了。
不过他本就是抱着图一乐的心态看待这些事,服务员快步走了过来,萨穆尔刚看完这个故事,菜品便被送了上来。
“这是我们的特色菜,请慢用。”他说完便迅速的撤下了。
萨穆尔视线转了过去,随后萨穆尔有些懵。
他看着盘中那些见鬼的鱼头,眼神呆滞,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
“所以他出来只是想吃饭吗?”
在街角的不远处,知更鸟放下伪装的报纸,看向街角的另一头,那个正一脸迷茫的萨穆尔。
“大概吧……”
红隼在一旁回复道。
随着翡冷翠使团的来访,净除机关运行至了极致,他们这几个倒霉鬼已经连班倒了起来,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
红隼与知更鸟负责监视使馆的动向,当然监视的人不止是他们两个,但为了保密,监视者相互之间并不清楚对方的情况。
亚瑟一直怀疑使团的目的,为了保证《启示录》的归属,他们需要时刻警惕他们。
“他的表情不太对。”知更鸟说道。
“怎么了!”
红隼以为有情况,拿出个小型望远镜仔细观察了起来,只见萨穆尔几分犹豫,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咬了一口鱼头。
“好吧,他可能是不太喜欢本地的食物。”
知更鸟抖了抖肩。
红隼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放下了望远镜,重新拿起报纸,根据他们给自己的角色定位,他们是两个喜欢看报来装有文化的无业游民。
“不过趁此机会稍适休息吧,只要保证这个家伙处于我们的视线之内就好。”
知更鸟说着拿起了茶杯,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萨穆尔。
这样的监视显然是失败的,他们两个就像变态一样跟踪着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知更鸟也不在意,反正如果这位客人智商够用的话,也应该清楚自己正在被监视,倒不如就明摆出来。
现在由知更鸟盯着他,红隼倒有时间干点别的,现在这个时代打发无聊的方式少的可怜,红隼也只能拿起报纸,看看有什么奇怪的新闻。
他希望自己不要看到什么燃气爆炸之类的新闻,那群清道夫从不愿动动脑子想些别的理由。
可很快他的目光便被疯狂的尼贝尔所吸引,快速的读完整个案件的起因与结果,而在这段时间里,萨穆尔似乎就这么被轻易的同化了,他叉起鱼头,别说这玩意脆脆的,还挺好吃。
“结果送到了黑山医院吗?”
看到案件的最后,尼贝尔的归宿,红隼不由的一冷。
“那你也看到那个案件了吗?”
在刚刚的换班中,知更鸟也看到了这个案件,他和红隼都清楚黑山医院是个什么地方。
“嗯。这个家伙倒大霉了。”红隼这么评价着尼贝尔。
黑山医院,旧敦灵内一座私立精神医院,当然它的实际身份为净除机关的精神医院,受到妖魔侵蚀的人员都会被送至那里进行恢复,当然恢复不过来的就直接额前叶手术处理,毕竟与黑山医院配套的,还有一座靠在它旁边的大型疗养院。
红隼与知更鸟都是进过黑山医院的人,虽然那是个救命的地方,但他们对于那里的好感可真没多少,每天都服用着奇怪的药剂,头发被剃光,然后插入电极,进行各种不同的测试,直到把他们折磨得不成人形,才宣布他们正常,可以出院。
与永动之泵相似,那里也是一个研究机构,从大量的受侵蚀者里,进行对妖魔的研究,可以说他们对于精神方面的研究,算是世界前列,据说为了方便两个机构研究那些人体切片,黑山医院的地下有着与永动之泵相连的升降机。
红隼每次从那里出来,都有一种从地狱边缘里爬回人世的感觉,那里到处都是眼神呆滞的神经病,夜里响起奇怪的嚎叫声。
你要祈祷自己的意志的坚定,不然根据净除机关的入职协议,当你被严重侵蚀,无法挽回时,他们有权力对你做出很多事,轻则额前叶切除,虽然变成了弱智,但还能保持人类的形态,要么简单的记录后,直接送进熔炉里。
意志是存在于大脑,主宰一个人行动的根本,而那里正探求着这根本的本质。
红隼把报纸合了起来,他可不敢再看这些了。
在红隼的眼里那是如墓地般的地方,里面充斥着死亡与绝望,如果可以红隼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要回到那里。
第四十九章 反攻
“见到你的感觉真好!霍尔默斯先生!”
看到走进酒馆的洛伦佐,吧台后的赫尔克里高兴的欢呼了起来。
因为酒馆位置问题,一般来说白天时这里没有多少客人,洛伦佐扫了一圈,仅有几个客人在一旁,而且样子还醉醺醺的。
“很少见,有人居然会因为见到我而感到高兴。”
洛伦佐简单的感叹了一下赫尔克里的欢呼,自己就是一个移动的麻烦,行走的死神,总会给周围人带来灾厄,可没想到这样的自己也有受欢迎的一天,虽然眼前这个家伙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准确说我为你脑子里的秘密而高兴。”
赫尔克里不给洛伦佐多留什么幻想,直接说道。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久,但洛伦佐觉得自己也算是习惯了赫尔克里的这种行为,他坐在了一旁,对着他说道。
“就在这里开始?”
他们要交流的是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洛伦佐总觉得交谈像这样的东西应该窝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而不是光明正大的坐在这。
“当然,这里是个好地方,想喝点什么吗?”
赫尔克里显然没有在乎那么多,直接说道。
洛伦佐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瓶瓶罐罐,里面的液体浮动着奇怪的颜色。
“你有认真学习配酒这些吗?”
“大概吧……随便兑一兑,喝不死人的就好。”赫尔克里很认真的说道。
“其实我蛮喜欢这个过程的。”
赫尔克里熟练的打开瓶盖,将各种颜色的液体兑在了一起,同时他还有些遗憾的说道。
“你应该知道我对这些秘密的探寻,但又为了防止自己突然暴露在那些人眼里,我做了很多努力。”
“不过在这种漫无目的的追逐中,我也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洛伦佐用汤勺在杯子里乱搅,打发时间一样。
“比如?”
“比如炼金术,”赫尔克里说,“其实这个东西很大众的,甚至说……贴近现实。”
洛伦佐停止了无意义的搅动,眼神微微抬起。
“一些神棍总喜欢用它来骗人,就像一个噱头一样,所以真实的炼金术很少,在我漫长的追寻中,找到过很多这样的,有假,可总会有那么几个真实的。”赫尔克里说。
“我不是什么炼金术师,对于那些秘密也知之甚少,但在这些已有的案例类比下,我发现了很多有趣的地方。”
赫尔克里说着把酒杯推了过来,那是一片浅蓝色,看起来是能喝的样子,但随着他滴下不明的液体,浅蓝的海洋沸腾了起来,迅速的翻滚,在几秒内便染成了血红。
“很多基础的炼金术都与化学物理等有关。”赫尔克里说。
“听起来很有趣。”
洛伦佐不是炼金术师,也不懂炼金术,他是个猎魔人,负责拿那些炼金造就的武器杀敌,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赫尔克里无奈的摇摇头,“这东西应该能带来革新,但不知道为什么会逐渐失落,最后变成街头的把戏。”
“因为这是人类的劣性,”洛伦佐喝了一口这奇怪的酒,味道就像普通啤酒一样,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也不知道赫尔克里之前那些花里胡哨都在做些什么。
“炼金术师的终极目标便是追求真理,但对于他们而言真理这东西是有限的,一个人得到了,另一个人就会失去。这就是知识的诅咒,它诅咒这些贪婪的学者,得到的越多,越放大他们内心的劣性。”
赫尔克里停下了手头的这些,仔细的听洛伦佐的讲话,这些秘闻可是很难收集到的。
“所以炼金术师之间都是竞争关系,甚至说是敌对,他们不会轻易分享自己的知识,唯恐其他人抢在他之前得到真理,这是种病态的体系,最后的结局也是带着那些知识步入坟墓。”
“这便是断绝的原因吗?”
“一定程度上是。”洛伦佐说。
“你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霍尔默斯先生。”赫尔克里听到这些显得更开心了。
某种程度上赫尔克里与那些炼金术师也极为相似,疯狂的追求着知识,不过与那些已经消亡的求知者对比,赫尔克里要正常不少。
他目光火热的看着洛伦佐,这显然躲不过洛伦佐的察觉,洛伦佐总觉得,如果有机会的话,赫尔克里一定很愿意撬开自己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还有些什么未解之谜。
“这些还是先放一边吧,我需要些情报,当然代价也是有的。”洛伦佐放下了酒杯,离开斯图亚特宅邸后他就在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各方的势力都混入了旧敦灵之中,他们的目的尚不清晰,可洛伦佐很清楚,他们只是在等一个引爆一切的契机。
可在引爆前,这死水的平静令洛伦佐无从下手,他想做些什么,却找不到头绪,直到奥斯卡的出现。
洛伦佐怎么也想不到他还与那个北德罗有关,在他之前的印象里,奥斯卡一直是个有趣但冷门的作家而已,不过比起这些,他此刻更在意的是那些流亡者。
那位雪尔曼斯枢机卿。
洛伦佐会很完美的结束这个案子,因为他同样需要雪尔曼斯,作为枢机卿的他,曾经也位高权重,对于福音教会的隐秘,他一定知道不少,或许能从他嘴里找到与根除妖魔有关的信息。
“那么你想知道些什么?”
谈到交易,赫尔克里也正经了起来。
“流亡者,来自翡冷翠的流亡者,他的名字叫雪尔曼斯,是福音教会的枢机卿,现在正在被新教皇通缉。”
赫尔克里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是在回想与这段情报有关的一切。
他沉默了几秒,紧接着微笑了起来,向洛伦佐问道。
“那么你能给予我什么。”
“你问就好。”洛伦佐直接回答道。
“我先?”
洛伦佐点点头。
听到这些赫尔克里可不客气了,他短暂的思索了一下,想了很多复杂的问题,但总结起来却不如一句话简洁明了。
“你是谁?”
“洛伦佐·霍尔默斯,一位侦探,兼职猎魔人……本来我算是退休的。”洛伦佐说。
“来自哪里?”
“神圣福音教皇国,福音教会所管理的猎魔教团,那位雪尔曼斯也可以算作我曾经的上司。”
“你要做什么?”
“杀妖魔,有多少杀多少。”
洛伦佐面无表情的回答着。
简短的几句话,但这些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已经足够赫尔克里想到了太多,它们将成为砖石,去填补他所构想的演绎里,那些不符逻辑的地方。
再次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赫尔克里缓缓说道。
“让我想想你的问题。”
“你不继续问了吗?”洛伦佐以为他会问更多的问题,结果赫尔克里就这样突然收手了。
“你需要我,所以你总会把秘密都告诉我的,没必要那么心急。”赫尔克里自信的回答。
赫尔克里能推测出洛伦佐的大概,在他的身后有着一个同样神秘的组织,但从洛伦佐没有将自己与他们联系起来看,洛伦佐与那个组织之间也不是绝对团结的,他需要自己,必不可少。
“至于那位雪尔曼斯……”
宏伟的殿堂在赫尔克里的眼前展开,它拔地而起,一层层的搭建直到刺入云霄,随着浅吟曲奏,沉重的大门轰然打开。
数不清的画面随着大门的开启在他的眼前闪动,上百上千人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不同的语言不同的口音,不同的内容里拼凑出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洛伦佐耐心的等待着,赫尔克里这个人很有趣,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海难之后他得到了常人不敢想象的力量,那么庞大的信息在他的思绪里飞涌,如果他是一台机器的话,此刻这台机器已经高速运转了起来,炽热的气浪从那钢铁的缝隙里溢出,携着那雷霆般的声响。
“我想……我有点头绪了。”
赫尔克里结束了思考,他在脑海里建立一座宏伟的殿堂,如果思考能画面化的话,那么洛伦佐能看到赫尔克里扛着梯子,在那高耸入云的书架上来回寻找着有关的情报。
他的表情有些怪怪的,但在说出这一切前,他再次提醒洛伦佐。
“我的情报并不准确,毕竟这一切只是我演绎出来的,想证实它的真伪,你需要亲眼看到。”
听他这么强调,洛伦佐倒不在意。
“我知道,我只是需要一个开始的点,让我知道从何入手就行了。”
洛伦佐当然懂赫尔克里这一切的局限性,但在这局限性之内,能做到的还有很多。
这里还要再斥责一下奥斯卡,他给的情报少的可怜,旧敦灵这么大,如果没有赫尔克里,洛伦佐想从这里找到一个人,显然要费劲很多,甚至说不可能。
“有什么问题吗?”
洛伦佐注意到了赫尔克里那奇怪的表情,他问道。
赫尔克里则仔细思考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推测错后,他问道。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事吗?”
“鼠巢?”
洛伦佐记得,为了追那个人,洛伦佐被马车撞飞了数米远。
“他们是异乡人,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我能听出他们那口音的不同,”赫尔克里说,“他们是一群见不得光的人,而他们要做的事,也是见不得光,不然他们也不会来找我。”
洛伦佐认真听了起来,有些忍不住的说道。
“你连你的顾客都分析?”
“就是我这个亲爱的顾客差点杀了我。”
赫尔克里一开始对于洛伦佐友善的前提,便是他在那里救了自己,虽然有着超越常人的大脑,可赫尔克里体能上差得不行,可能是海难时留下的后遗症,以他这脆弱的体质,从那种高度坠下,他必死无疑。
“那些家伙有问题,而且就连他们问的问题也很有问题。”赫尔克里的话听起很绕。
“其实很多人,从他们问的问题,便能反推出他们的身份与目的,商人图利,政客图权……当然,我营业范围还没有高级到那种程度。”
虽然在下城区小有名气,但在赫尔克里刻意的把控之下,劣鼠对于旧敦灵而言,还只个无名小卒而已。
“他们问题是什么,答案又是什么?”洛伦佐问。
“旧敦灵北部发生了什么,而我推算出了在前不久北部发生了一起秘密的军事行动。”
赫尔克里坦言道,但紧接着他看到了洛伦佐那微微变化的神色,他有些不敢相信。
“这……不会有你的参与吧。”
洛伦佐没有回答这些,而是直接站了起来,接着说道。
“我想我知道,这些先等一等再说吧,如有需要,这是我的住址。”
洛伦佐说着拿出自己的名片,放在了吧台之上。
“不是……我还没把推测说出来呢!”赫尔克里不知道洛伦佐在发什么神经。
“我已经推测出来了,赫尔克里,实际上我也挺聪明的,只是很多时候我更愿意用暴力解决问题。”
洛伦佐说着便要离开,他确实有着才智的大脑,但比起费尽心机计算什么,洛伦佐还是喜欢用刀剑说话,这东西可以前者快多了。
每个人都是被目的驱动的,哪怕逃亡也是如此,如果雪尔曼斯真的想躲避新教皇的追杀,他应该去更远更偏僻的地方,而不是旧敦灵这个势力纵横的城市。他一定是有什么企图而来。
只言片语间,洛伦佐已然演绎出了那不为人知的秘密,只不过这一次光靠他一个人可不行。
虽然因使团的抵达,洛伦佐对于净除机关也警惕了起来,但在这个事件上,洛伦佐还容不得与其分离。
“我早该想到的才对。”
洛伦佐一边走一边低语着。
位高权重的雪尔曼斯不可能不清楚它的存在,那名为《启示录》的珍贵之物,只要得到了它,即使是新教皇也不再具有威胁性,只要他们想,他们随意可以重新建立起新的教会。
这才是那些流亡者的目的,他们来到旧敦灵不是为了逃亡,而是为了反攻。
第五十章 互助会
旧敦灵的冷风吹打着脸颊,或许是到了排放的时间,街头的雾气明显增多了起来,它们汹涌翻滚,一个又一个的黑影在其中浮现,随后冲破水雾,急匆匆的行走在街头。
在赫尔克里说出那些时,纷乱的踪迹在洛伦佐的脑海里一瞬间都清晰了起来,从起因到结果,从来者到他们的所有企图。
洛伦佐自然清楚北方发生了什么,在那里他杀死了劳伦斯,也从而引出了寻找《启示录》这一事件,同样的,它吸引的不仅仅是净除机关与福音教会,还有那些流亡者,这么一想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雪尔曼斯抵达旧敦灵不是为了逃亡,他也是在寻找《启示录》,这个能令他们夺回一切的契机。
此刻洛伦佐倒不在意追捕雪尔曼斯了,而是去警告净除机关,对于《启示录》的争夺,可不只有目前这些人,还有那些藏在阴影里的。
洛伦佐步伐飞快,他必须尽快把这个消息带给亚瑟,警惕归警惕,在这种事情上,洛伦佐还是需要净除机关这个庞然大物。
可能这就是劳碌命吧,洛伦佐感觉自己一天都在行进中,从一个地方抵达另一个地方。
至始至终亚瑟也没有透露净除机关的具体驻地,起初洛伦佐也并不怎么在意,但在如今这个局势看来,其实亚瑟也是在防着自己,毕竟以猎魔人的力量,如果真的能潜入进去,把他们一锅端可太简单了。
但为了合作,亚瑟还是做出了一定的让步,比如给了洛伦佐一个具体的联络点,但比起联络点,洛伦佐更愿意称那个地方为员工宿舍。
冲进街头的楼房里,门卫看清洛伦佐的样子,根据通行条例,给予其放行,随后按着记忆里的门牌号,洛伦佐一脚踹开房门并大声喊道。
“乔伊!”
清脆的上膛声中,几个人翻到了沙发后将其当做掩体,随后架起枪指向洛伦佐,就在他们准备开火时,他们才看清了洛伦佐的脸。
“霍尔默斯先生?”
有几个人认出了洛伦佐,惊恐之余,才缓缓的收起枪械,有的人则一脸的后怕与愁怨。
“能好好敲门吗?”
这几个人是常驻在这里的人员,而这里是净除机关散落在整个旧敦灵中的数十个据点之一。
他们隐藏的很好,从外头看去就像一个普通的居民楼,但如果有倒霉的小偷想进来偷东西,他可能连楼底门卫那关都过不了。
不过虽然说是据点,洛伦佐倒更愿意称其为员工宿舍,乔伊如果没有什么额外的任务要做的话,通常都会在这里。
机器的轰鸣声微微响起,在这客厅里,一座钢铁之柱贯穿其中,外壳被擦得锃亮,交替的缝隙里,能看到其下转动的齿轮与运作的机械,指示灯忽明忽灭,随着洛伦佐的靠近,它开始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响。
这是一台大型盖革计数器,据点的工作之一便是对其进行维护,以及收集数据,桌子堆在它旁边,上面尽些记录和报告。
穿过客厅旁大门,就是乔伊的卧室,估计很多人都会羡慕乔伊,他从起床到工作岗位,只用走几步就好。
洛伦佐之所以称这里为员工宿舍便是因为这个,乔伊不知为何与家族的关系似乎不太好,仅仅是在神诞日时才回去过节,通常他都住在这里,和工作睡在一起,爱岗敬业得不行。
洛伦佐记得红隼住的也是这种员工宿舍,不过他现在的工作多的很,满旧敦灵的跑,忙得不行。
“乔伊人呢?”
这些驻守员工并不能触碰事件的核心,洛伦佐得将其通知给乔伊。
“他出去了。”有人说道。
“出去了?是有什么临时任务吗?”洛伦佐问,如果没有什么临时任务,乔伊应该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应该不是,准确来说,今天他休息。”另一个人说道,他们知道洛伦佐是友军,职位上应该还算是他们的上级,对其知无不答。
“这个时候了,你们这工作还有休假?”洛伦佐觉得有些惊奇。
整个旧敦灵暗中已经快乱成一锅粥了,洛伦佐预想里应该是一群人盯着黑眼圈与猝死的风险,在工位上操劳至死才对,可怎么还有休假呢?确定不是旷工吗?
“休息……一天还是可以的。”
他们不太理解洛伦佐现在的急切,净除机关内有着严格的信息保密等级,很多时候一次作战下来,像他们这种最外沿的人都不清楚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这种手段能有效的阻止侵蚀的扩散,就像现在这个据点,这些人员只知道记录大型盖革计数器的实时指数,其它更为关键的,他们根本不清楚。
“他去哪了?”洛伦佐接着问。
整个净除机关不靠谱的地方再次出现了,失去这个联络人,洛伦佐只能再去下城区找伯劳了。
“这个可能和个人**有关。”
有几个人是知情的,他们有些犹豫的说道。
“哈?”
洛伦佐看了过去,怎么也想不到这休息还和个人**有关。
“怎么?他是去约会了吗?”
……
“毕竟这种事,实际上还是有些难以启齿,所以我掩饰的很好……大概吧,其实很烂,烂到每次我来,我那些朋友都以为我是来约会。”
温和舒适的房间内,大家抬着不同椅子或是沙发,坐成一圈,乔伊也位列于其中,他静静的聆听着,目光看着那个正在说话的男人,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可说到这些时,那布满皱纹的脸上,还是有些尴尬的笑着。
在场的人有男有女,年龄跨度极大,身份的类别也不同,简直是就是一个大杂烩,按理说这些人本没有任何交集,但此刻就这么整齐的出现在了这里。
男人还在侃侃而谈,讲述着自己的近况与思想觉悟,时不时有掌声响起,为他鼓励加油。
“说实在,我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你。”
希格有些畏惧,但在这里他还是克服了自己的拘谨与内向,略有些勇气的对着身旁的乔伊说道。
“我也没想到,你来多久了?”
乔伊记得希格,他是洛伦佐的室友,虽然见过的次数不多,但毕竟是那恶名昭彰洛伦佐的室友,乔伊想不对他的印象深刻都不行。
以乔伊的角度来说,能和洛伦佐住到一起的,可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有段时间了,只不过我一直没见过你,你是很少参加吗?还是第一次来?”
可能是同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这一点令希格对于乔伊能更好的接受些。
“我也是,很久之前就参加互助会来的,这是我当时的医生给我建议,他说我应该找人多聊聊天,只是后来状况好了很多,加上工作繁忙,基本一个月才来一次,可能我来的时候你没来。”
乔伊小声的说道,这时那男人的讲话结束了,换了另一个女人来讲。
她声泪俱下,一边讲述着生活的不易,一边讲述着沉迷致幻剂对于自己的危害,然后又感谢起了大家,是大家让她找到了家人的感觉,在这里大家一起互帮互助,共同进步,摆脱那致幻剂的困扰。
她越说越激动,脸色涨红了起来,一副说到兴起时,恨不得按着各位的头,一起在这里拜把子结为兄弟那样。
可与她一样状况的人还有很多,他们用力的鼓掌,或是吹着口哨,这些人刚刚戒除致幻剂没多久,精神状态只是趋近于正常,一遇到些高兴事时,就会这个样子。
乔伊与希格这几个戒除已久的人,此刻显得冷静多了,很清晰的从人群里分辨出来。
这是针对于致幻剂的互助会,在这里的成员都是接触过致幻剂并被它毁了生活的可怜人,不过大家没有选择堕落,而是努力戒除致幻剂,并努力生活的坚强者。
旧敦灵里有很多这样的小团体,因为致幻剂的问题,这些事对于很多人而言是耻辱,不愿向他人提起,大家只好这样聚在一起,互帮互助。
“你也被致幻剂困扰?”
希格小心翼翼的询问着,至今他也不清楚这个与洛伦佐有联系的家伙是做什么的,但以他的猜测而言,也应该是下城区打打杀杀的那批人,按理说他应该与致幻剂终日为伴,怎么又会选择戒除它呢?
“嗯,很复杂也很久远的一件事,除了工作需要我已经很久没有碰那种东西了,只不过有时很多烦恼是没法和别人说的,只能来到这里找找同类了。”
乔伊说的同类指的是希格这样的人,被致幻剂困扰,被致幻剂所毁。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会本能的认定一些同类之类的东西,就像一种奇怪的平衡,如果你一个人没穿裤子和大家站在一起,你可能会羞愧的低下头,可当大家都没穿裤子时,你多半不仅不羞愧,还能高兴的吹起哨。
虽然说起来有些扯淡,但乔伊确实这样,关于致幻剂这些,他很少对其他人说,即使是红隼那样的同僚,也仅仅知道的个大概,唯有到这里时,乔伊才能把那些有的没的,毫无压力的说出来,可能这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一种。
“那你呢?我这其实算得上是工伤,你又因为什么触碰了致幻剂呢?”
乔伊有些好奇的问道。
其实希格还是幸运的,如果他碰到的致幻剂是混有秘血的那种,说不定他就能见到洛伦佐的英姿,然后在那个猎魔人的欢呼声里被砍下头颅。
提到这些,希格的神情微楞,随后惆怅了起来,他苦笑着摇摇头。
“就像大家那样。”
他看了眼四周的人们,大家欢声笑语,可神态的深处有都着些许的麻木。
“总会因为些该死的好奇心,或者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这样的。”希格说道。
“很多人不是就是这样,对于自己的自制力莫名的自信,觉得自己使用一次而已,一次之后再也不会碰了,可结果就是一步步陷入泥潭,越是挣扎,越陷得越深,直到与那污秽无法分离。”
希格的声音里充满了懊悔。
“其实我也算是幸运的,我能清醒过来,没有继续浑浑噩噩下去。”
乔伊点点头,他能理解这些,作为净除机关的一员,精神得到特化的上位骑士,可即使是这样的他,在那迷幻之中也险些沉沦。
“我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不能透露太多,但就像你说的那样,和在座的各位都差不多,抱有自傲的自信,然后失足落入泥潭之中。”
乔伊念叨着,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那依旧警醒着他自己,他时不时还会回到这里,便是最好的证明。
“工作吗……你是和洛伦佐一起工作?”
同类的原因,希格难得的没有对乔伊这个的陌生人抱有警惕,反而放下戒心和他闲聊了起来。
场面的气氛也逐渐热烈了起来,有几个病友一副一见如故的样子,现在正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周围还有一群人在给他们欢呼。
“嗯,算是吧。”
乔伊也不知道他怎么提到了洛伦佐。
两个人就听着那些人忏悔与欢呼,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
“其实我很羡慕洛伦佐的。”希格不知为何突然说道。
他看着乔伊,带着几分犹豫说,“你了解洛伦佐吗?”
“了解?”
“嗯,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我这个人有点内向那样,虽然和洛伦佐当了这么久的室友,其实我对于那个家伙一点都不了解,他就像个谜团一样。”
乔伊苦笑了起来,“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最好别了解太多。”
“这我知道,你可能不知道,有时候他回家时,衣服上都滴着血,出血量超大,正常人早就死了,可他就像没事人一样,欢腾得不行……这些血是别人的。”
希格也没有意识到,他的变得与平常不一样了,就连话都不同了起来。
“但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对吗?”
“你是……指什么?”乔伊有些不明白。
“就像我们最初接触致幻剂一样,我们都知道它是污秽且危险的,可还是触碰了它……就像你站在高楼之上,你知道越是靠近边缘,你越是有可能坠下,但你总会忍不住对吧,忍不住的探出头,从这最高处去俯视那下方的宏伟。”
希格说着。
“这是人的劣性,与其说是好奇,倒不如说是,追逐危险。”
第五十一章 白教堂
“追逐危险?”
乔伊觉得谈话有趣了起来了,他看着略显拘谨的希格。
这个男人给他的印象一直是个有些胆小且自闭内向的人,可现在听他说的这些,显然这个人不止如此,那些只是他的表象而已。
“人都是复杂的,不是吗?同一个人的身上有着多张的面孔,就像洛伦佐。”
希格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洛伦佐,仿佛这个侦探有着什么吸引人的魔力般。
“怎么说?”
时间还很充足,乔伊还有很多闲工夫和他聊天。
“洛伦佐从不试图掩饰什么,你应该也能感受到对吧,他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很有自毁倾向的那种,但是他从不会掩饰自己是个疯子,有时候还会引以为傲。”
“某些角度来说,他坦诚的不行。我一直很害怕他和凡露德夫人间的冲突,你也清楚她的性格对吧?”
听希格这么说,乔伊想起了那个脾气暴躁的老太太,他开始理解希格的担忧了。
“一旦起了冲突,很有可能会以血色收场,可洛伦佐却从没有做过过分的事,就像出门了就变成了一个疯子,踏过门栏后,反而又正常了起来。”
希格回想着有关于洛伦佐的那些。
“他就像一课枯树……”
他轻声说着。
“老朽将死的枯树,你能从那开裂的树纹上窥视其内部,里面燃烧着熊熊大火,一点点由内而外的燃烧、碳化他的一切,直至死亡。”
“可即使这样,那干枯的表面上仍有着新生的绿芽……所以我觉得洛伦佐很有趣,非常有趣,我一直好奇他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希格说着,他的话语带着怪怪的感觉,乔伊不由得感到有些惊奇。
“这你应该亲自问他,你不是他的室友吗?”
“可他很危险……人喜欢追逐危险,但同样的,人也会在那危险前犹犹豫豫,就像……人类本性里的那种黑暗面。”
希格继续陈述着,他看向互助会的其他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看起来都很正常,很和谐。
“你看,大家多么友好,就像亲兄弟们一样。”
望着他们,有人已经开始互换联系方式,有的人则准备接下来一起出游。
“乔伊,你能想象到吗?就是这样的一群人,之前险些沉沦进那致命的幻觉之中,为了那短暂虚幻的快乐变卖家产,有的人还会走上邪路……”
声音逐渐阴森了起来,希格说的并不是什么虚言,像这样的事,可能现在下城区里就在发生这些。
“我以前总觉得人性乃至是世界都是两面性的,非黑即白,非善即恶这样,可我来到旧敦灵越久,我越是能清晰的认识到我的错误,没有什么善与恶,只是一片朦胧的灰而已。”
希格低着头,与其说是在和乔伊谈话,此刻的他更像是在自述、自省。
“大家都是一团不断变化的灰色,自身矛盾的可怜体,由黑与白组成,当你向善时,白的部分多一些,恶的时候,黑的部分多一些,没有所谓的绝对。”
“矛盾贯穿了他们每个人,我很好奇洛伦佐的一切,但又因自己畏而不敢上前。”
希格看了看沉默已久的乔伊,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平常话很少的。”
“看得出来,你很矛盾,想和人交流,但又畏惧害怕,即使是和我说的这些,也不过是借着互助会这样,对吗?”
乔伊简单的剖析着希格,每个人都是矛盾的,他是这样,乔伊也是这样,洛伦佐也是这样。
“说出来的感觉还不错。”希格笑了起来,即使在旧敦灵度过了这么久,他的朋友依旧少的可怜,甚至说没有。
他低声呢喃着。
“就像这样,人类是群居动物,我们走在大街上能看到数不清的同类,可真正能看到我们内心的人少之又少,永远处于灵魂的孤独中。”
“你说了什么?”乔伊没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希格说。
突然,不知为何,此时场面寂静了下来,就连人们的交谈声都弱了下来,正在乔伊疑惑之际,宏伟的乐声响起,陈旧的管风琴再次运作了起来,旋律从那铜色斑驳的气孔里涌出,转瞬间填满了这空间的每一处。
旋律急促且短暂,当你意识到想仔细的聆听时,它便已经结束了,随后有男人缓缓走了过来,带着微笑,向着大家招手。
“看起来大家的精神状况还不错啊,希望你们早日结束这些痛苦。”男人说道。
他的身份似乎是很是尊崇,掌声与哨声不绝于耳,有的人还迎了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是谁?”乔伊有些疑惑,他没在互助会里见过这样的人。
“心理医生。”希格为他解释道。
这个互助会不是普通的互助会,毕竟大家要戒是不是烟瘾或是酒瘾,而是那危险的致幻剂,大量的资料显示,有人些在强行戒除致幻剂后,会变得疯狂,为此这些人的心理状况需要时刻的关注。
男人便是新任的心理医生,他会为这个互助会的所有人进行免费的心理咨询。
“我记得以前可没有这个职位。”乔伊说。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就带着一纸文件来了,据说是来自黑山医院的医生,大家起初有些害怕,但后来就好了,他还挺受大家喜欢的,也就不在意了。”希格回答。
希格一直觉得互助会里的自述,更像是精神上的自我讲述,打开所有的防线,将自己的本质展现出来,而面对陌生人时,这感觉很不妙,就像精神层面脱光了给别人看一样。
医生的年纪并不大,看起来不到三十的样子,脸上带着一副标准的微笑,恰好处,既不生硬也不做作。
黑山医院?
乔伊可知道黑山医院是个什么地方,但那里并不全是与妖魔有关的人,一定程度上大部分医生也是正常人,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研究的项目与妖魔有关而已。
这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家伙,可不知为何,这是乔伊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可他却本能的抗拒着他,就像在潜意识里便将他默认为了不友好者一样。
男人正一个接着一个的打招呼,这么多人,一转眼他就问候完一半的人了,马上就要到乔伊这里了。
乔伊不想扯这些没有用的了,看了一眼时间,他也是时候回去了。
“希格,其实洛伦佐倒不是那么危险,不过……”乔伊顿了一下,犹豫几分后,还是告诫着希格,“不过别接触洛伦佐太深,那真的很危险,字面意思的那样危险。”
从希格这安然无恙的和洛伦佐做了这么久室友来看,他们的交流是真的不多,不然这个倒霉室友早就被黑暗缠身,在某个夜里被突然出现的妖魔杀死。洛伦佐看似冷漠,实际上是为了保护这几个倒霉鬼。
“那你呢?乔伊,你也是如此的危险吗?”希格问。
乔伊起身离去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后,他回答。
“差不多,很抱歉,只能做这么一会的朋友。”他很诚恳的说道,随后就像在躲避什么一样,快步的离开了。
这就是加入净除机关的代价,或者说知晓那黑暗之物的代价,乔伊看似是个正常人,但他和洛伦佐一样,早就没有了正常的生活。
当然还是有些优势的,比如乔伊讨厌某个人的话,就和他多交流交流,没事就出来吃个饭,逛个街,可能没多久那个老哥就会被妖魔敲门了。
他快步走了出来,按照时间他应该回去值班了,虽然出来的时间并不长,但他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
整个旧敦灵的事态越发严峻了起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乔伊也倍感疲惫,实在有些忍受不了,才来到互助会调理一下心情,人与人之间的交流确实能舒心不少,但紧接着他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鬼使神差般回过了头。
乔伊站在街头,看着他刚刚出来的地方,白色的墙砖垒砌高大的建筑,岁月在其上留下数不清的划痕,新生的枝芽在那缝隙里丛生,无一不诉说着它年代的久远。
他清楚的记得之前互助会不在这,而是在一个楼群间的小房子里,可他今天来时却被人通知他们搬到了这里,乔伊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但怎么也说不出来。
乔伊记得这里,它的名字是圣玛丽大教堂,但随着福音教会的落寞,信仰的流逝,那些名字也不曾被人提起了,少有人来到这里,它是如此的宏伟,但就像被人刻意的遗忘了一般。
时间的更替,更多的人也遗忘了它的名字,只是简单的按照它的外观粗劣的称呼其为白教堂。
时间不多了,乔伊忍住那种奇怪的感觉,他安慰自己这是正常现象,毕竟与妖魔作战的人精神或多或少都会有点问题,他头也不会的离开了,随着他的离去,沉吟的声音再次响起,从那白墙之后,仿佛有人在其中高声歌唱。
旋律升腾,直到抵达那最高处,轰然落下。
第五十二章 双骑士
按照熟悉的线路,乔伊很快便回到了驻地里,像这样的地方旧敦灵里有很多,还有一部分是无人驻守的,一般那里是作为安全屋存在,里面存有医疗用品和食物,还有一些武器,足以令那些寻求庇护的人员支撑一段时间。
跟门卫大爷打了声招呼,乔伊才被放行进入,有时候净除机关的工作准则就是这样死板,即使熟络了,为了避免意外发生,乔伊还是得走正式程序,熟络的唯一好处,就是在他打破规则时,门卫大爷会一枪打断他的腿,而不是直接爆头。
这是净除机关的运行规则,只是遵守绝对的规则,他们才能保证不让那黑暗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侵蚀秩序。
长叹了口气,把刚刚在白教堂里的种种不妙抛之脑后,乔伊调整好心态,推开门准备继续工作。
“你回来了?”
一推开门,一个不和谐且令人感到不悦的声音响起,就像在嘲弄乔伊一样,他还故意把尾音拉得特别长。
洛伦佐把沙发搬到了门口,大大咧咧的坐着,不知道守了乔伊多久。
“洛伦佐?”
乔伊怎么也没想到洛伦佐会找到这,当然这个家伙来了,肯定没什么好事。
也正如他想的这样,洛伦佐没有给乔伊思考的时间,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他急匆匆的,不等乔伊踏入屋内,便拉着他离开。
“你要做什么?”乔伊有点弄不明白,洛伦佐要做什么。
“要紧的事,带我去见亚瑟,这个可和《启示录》有关。”洛伦佐直接说道。
楼梯间哒哒的脚步声不停,门卫大爷睁开了惺忪的眼睛,平常可没有这么多人进出这栋建筑。
洛伦佐向大爷示意,他看起来真的很急,一边走一边对乔伊说道。
“乔伊,因为你那什么……个人**问题,已经耽误我很长时间了,还麻烦你快点好吧。”
站在繁忙的街头,洛伦佐停了下来,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乔伊。
“你在等什么?”
听到《启示录》后,乔伊便明白了事态的严重,可他有点不清楚洛伦佐为什么会这么看着自己。
等待了几秒后,洛伦佐叫了起来。
“车!马车啊!我们不会走着去什么破碎穹顶吧!”
这个家伙快如疾风,一开始便牵动了乔伊的思绪,这时他才反应过来,随后朝着建筑内走去,大门通往建筑内部的空地,那里停列着漆黑的马车。
“要我说,你们就该把那个什么破碎穹顶的地址交给我,不然每次真的很麻烦。”
疾行的马车内,洛伦佐这样抱怨着。
乔伊摇摇头,对于洛伦佐的这个请求他否决很多次了。
“不可能的,洛伦佐,那可是我们的核心,我们的大脑,它需要保持绝对净化的状态,绝不容许任何潜在的危险存在。”
“我算是潜在危险吗?”
虽然洛伦佐乐呵呵的,但那轻松里带着警惕,本来就像个玩笑话,但在如今的局势下反而认真了起来。
乔伊没注意到洛伦佐这些转变,他虽然是上位骑士,但对于净除机关,对于整个英尔维格,他也只是一个士兵……稍微大一点的士兵,又或者说炮灰。
净除机关对于信息的安保等级十分严格,有些事乔伊想不到也不是他的错。
“大概吧,你难道觉得你自己不危险吗?”
乔伊认真的思考后这么回答着。
“仔细想想啊,洛伦佐,你可是个死而复生的怪物啊,当时要不是你的盖革指数反应稳定了下来,我们真的准备再炮火轰炸一遍了!”
当时那个局势,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一副末日决战的样子。
听着乔伊这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洛伦佐愣了愣,接着就像平常那样继续叫骂了起来。
马车行进了一段时间,但这一次没有人给他蒙眼,也没人带路,洛伦佐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们这不是去破碎穹顶吧?”洛伦佐问。
“我也没说要去啊?”乔伊说,“你也清楚现在的局势,为了保证安全,破碎穹顶已经封闭了,来确保没有人会威胁到那里。”
“那亚瑟呢?”
“他也不是一直都在破碎穹顶里,开会这种事,有个有桌子和椅子的房间不就可以了吗?”
窗外的天空变得越发阴郁灰沉,风卷起陈旧的烟尘,荒凉的大地开始步入眼前,洛伦佐清楚他们在前往哪里了。
“其实也你来的也正好,梅林一直想见你,只是没有时间,正好都凑巧了起来。”
乔伊说道,随后灰色的剪影在嶙峋的大地之上崛起,它仿佛是一颗钢铁与机械构建成的巨大心脏,屹立在大地之上,随着它有力的跳动,机械之间发出轰鸣的铁吟,赤红且灼热的鲜血流淌。
“机械院……”
洛伦佐一瞬间脑海里想到了很多,但不知为何,一瞬间模糊的影子在他的视野内闪现,有什么东西张开了羽翼,遮天蔽日。
努力将视线移了回来,洛伦佐问道。
“最近有什么新情况吗?”
乔伊知道洛伦佐想问的是翡冷翠的那些,他回答道。
“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使团很听话,整天不是和那些高官交流,便是去各种景点,总之没有给我们填什么麻烦。”
“还没到重头戏吗?”洛伦佐问。
“什么重头戏?”
“别装傻,乔伊,你知道我问是什么,他们还没有开始与净除机关做交易吗?有关妖魔的那些。”
乔伊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上位骑士,算是比较好用的炮灰,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些,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你不如直接问他们。”
“亚瑟吗?那个老狐狸估计没有什么实话。”
“不是亚瑟,他现在可不在这,按照行程他应该在陪那位安东尼神父。”
洛伦佐一怔,他反问道,“那我现在要去见谁?”
“另一群暂时的主事者,还有梅林,你也知道现在忙死了,总需要分摊下工作。”
洛伦佐显然不清楚净除机关内部的具体运转,但仔细想想也是,净除机关一定有些后备预案,比如作为首领的亚瑟死了该换谁上这样的。
虽然亚瑟现在还没死,但他一个人显然已经忙不过来了。
步入熟悉的工厂内部,这里温度炽热,将旧敦灵的寒冷尽数驱逐,赤红的铁水如瀑布般坠下,从高台上看去,能看到他们在构筑一个巨型的骨架,仿佛是某个怪物死后的遗骸。
“你们这是在造什么?”
洛伦佐有些好奇,可以说机械院是世界最先进的工厂,这里诞生的也是最为先进的事物,它们做的东西很可能会改变世界接下来的走向。
“飞艇,运输飞艇。”
乔伊瞥了一眼,随后说道,这倒不是什么机密,至少对于洛伦佐而言算不上。
“科技优先服务于军事,这是我们在光辉战争时期得到的警示,但现在战争已经远去,战争机器也应该转为生产力了。”
吊机把沉重骨架逐一拼接了起来,就像个巨型的拼装玩具,它们贴合起来露出狰狞的模样,随着火花与铁鸣,一头巨鲸的骨架在洛伦佐的眼前逐渐成型。
“你还记得中庭之蛇系统吧,为了保证运输能力,英尔维格的铁路运行已经饱和了,对外的航海也有北德罗公司主持,而现在……我们该占据天空了。”
“占据天空?口气可真大啊……”
洛伦佐看着这一切,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如果执行者是英尔维格,说不定还真的有可能,毕竟飞艇技术已经存在很多年了,只是第一次走向了民用而已。
“飞艇的速度算不上很快,但优势在于可以跨越山岭与沼泽,不会被地形困扰,目前这是第二批生产的运输飞艇了,而第一批的试运行也会在近期开始。”
乔伊为洛伦佐解释着。
“无论是运货还是运人,哪怕只是观景也会人为此付费,毕竟没有人能拒绝对天空的向往,而且这也是第一次与民间企业进行联合的尝试,萨利卡多公爵为此出了很多力。”
洛伦佐隐约记得那个公爵,不过唯一的印象就是有钱了。
升降机开始缓缓下降,将那钢铁的造物遮蔽消失。
机械院只是一个伪装,下方的永动之泵才是最为重要的地方,它们沿着熔炉之柱的主干而建,构筑起钢铁与机械的生态圈。
随着下降,空气的温度变得越发炽热了起来,就像洛伦佐之前来过的那样,轰鸣的水流声在耳边响彻,紧接着便是尖锐的汽鸣,它们与高温兑在了一起,升起浓重的白雾,朝着上方涌起。
每个缝隙里都涌动着这样潮湿炽热的雾气,红色的火光将其染色,直到抵达那深红之底。
不经意间洛伦佐看到了什么,在这重重钢铁之后,他能在缝隙里看到导轨之上运输着什么,熟悉的铁箱里封存着某种禁忌之物,洛伦佐能隐约的感受到那异样的侵蚀。
“那是原罪甲胄吗?”洛伦佐问。
“什么?”
乔伊远没有猎魔人那种敏锐,他也注意不到那缝隙之后闪过的货物。
洛伦佐显得有些无奈,倒也没有继续问什么,反正接下来的一切都将得到解答。
与之前来的不同,洛伦佐能清晰的看到,永动之泵这里的守卫多了很多,更多没有见过的武器被那些握在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炸。
有时还能看到一些身穿白衣的人,上面印着永恒的衔尾蛇,不过这些科研疯子此刻似乎也少了很多自由,每个人的身后都跟着安保的守卫,不知道是监视他们还是保证他们的安全。
正在洛伦佐想这些时,有人迎了上来,是一群守卫,他们不由分说便包围了洛伦佐,这令洛伦佐很没有安全感。
“麻烦配合一下。”
他们说着便检查了一下洛伦佐的衣装,看他有没有带武器进入。
“我记得之前这里没有这道程序。”
洛伦佐虽然觉得不对劲,但还是配合的举起了手。
“特殊……时期。”
乔伊也觉得有问题,但这样说着安慰自己。
这里的气氛变得要比以往更加严肃,平常那些神经病还能开放些奇怪的武器找乐子,但此刻就像在备战般,高效工作,完全的军事化。
“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突然有人在叫自己,洛伦佐看了过去,一个男人从视野尽头走来,从周围人对他的态度来看也应该是个管理层的人,只不过洛伦佐对他脸生的很,他从来没见过这个男人。
倒是乔伊似乎有所印象,脸色微变,他理解了这一切发生的情况。
男人一脸的严肃,就像神情里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眼神紧盯着洛伦佐,与其说是人,洛伦佐更觉得他像个坚硬的雕塑。
“很高兴见到你,我之前就听闻了你的事迹。”
他伸出手,剑拔弩张的气氛衰减了几分。
“你是?”
洛伦佐有些迟疑,但还是伸出了手,紧接着男人回应道。
“骑士长之一,高文,现在由我担任亚瑟的部分职能。”
轰隆隆的铁音再次响起,洛伦佐不由的被那声音吸引了目光,他的注意力本是不这么分散的,但这次不一样,他感受到了那怪异的力量。
导轨上的货物再次出现了,它沿着甬道的方向向前运输,铁箱上刻画着鬼神的浮雕,之前洛伦佐无法判断里面是什么,但此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那应该是眼前这个男人的铠甲,为了保证旧敦灵稳定,从外界调回的原罪甲胄之一,以及穿戴这具铠甲的骑士。
“有什么事就请对我说吧,目前由我管理这里的一部分。”
亚瑟全心应对那难缠的使团,净除机关的运作目前交由他的下级,骑士长这一阶级代任。
“其实对我说也可以。”
另一个声音响起,一个女人从高文身后走了出来,她一把抓住洛伦佐呆在半空中、还未收回去的手,用力的和他握了握。
“骑士长之一,珀西瓦尔。”
又一具原罪甲胄沿着导轨运入了永动之泵的更深处,女人微笑的看着他。
“很高兴见到你,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第五十三章 他是谁?
可以明显的感受到,在这两位骑士长接管后,整个永动之泵的气氛完全变了起来,或许也是与目前的情况有关,一切变得更加严密与森冷。
守卫佩戴武器守在门外,被严格把守的会议室里,只有洛伦佐与那两位骑士长,对于这个两个陌生人,洛伦佐显得很警惕,毕竟不是熟人,洛伦佐很多恶劣的性格难以展示。
不过接下来的一切令洛伦佐稍有些意外,甚至说是没想到,他有些难忍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旁的女人,还有她那奇怪的视线。
珀西瓦尔绕着洛伦佐走了好几圈,就像在看什么稀有动物一样,一边看的同时还不断的发出惊呼。
“高文!高文!这就是猎魔人吗?”
洛伦佐脸色一僵,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什么也没说。
高文那一脸的严肃也在这烂话下,显得有些融化,他刚想阻止珀西瓦尔,只见她靠近了洛伦佐又继续问了起来。
“他们说你算是……移植了妖魔的血液?据说你还能着火!”
只见她满眼里写着好奇,在犹豫了一下后,小心翼翼的对洛伦佐问道。
“那个……那个霍尔默斯先生,对吧?”
“怎么了?”洛伦佐觉得有些不妙。
高文也意识到了不好,可他刚准备开口呵斥,只听珀西瓦尔对洛伦佐说道。
“能麻烦你表演一下喷火吗?”
“?”
“好了!可以了!”
高文终于忍受不了,大声的呵斥道,见高文生气了,珀西瓦尔收起了坏笑,坐了回去,只留下洛伦佐一脸的疑惑和尴尬。
“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毕竟我们并不驻守旧敦灵,一直游动在外头,对于你也只是有所耳闻,今天才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高文试着解释什么。
“就像一群见鬼的好奇宝宝?”
洛伦佐开始觉得这群人是真的有毛病。
“当然!”
更有毛病的是珀西瓦尔居然大声的回应着,看起来与妖魔接触时间长了,好姑娘也变得神经质了起来。
“你可是猎魔人啊!只存在于我们战略议会上的家伙!”珀西瓦尔说。
在圣临之夜前,或者说新教皇时隔多年再次与净除机关联系前,猎魔教团一直是净除机关的头号假想敌,与猎魔教团相比,净除机关的力量显然十分脆弱,在某些对抗猎魔教团的预案里,他们甚至做好全员牺牲的准备。
可现在这个头号大敌的一员不仅投奔了己方,还帮了不少忙,在解除敌对关系后,没人能不对猎魔人产生好奇,就像对妖魔的好奇那样。
显然珀西瓦尔不太想掩饰自己那份好奇心,现在直接毫无掩饰的表露了出来。
“保持安静!珀西瓦尔!”
高文再次说道,随着他的语气不断的强硬,珀西瓦尔终于老实了下来。
这么一番洛伦佐开始理解这个奇怪的配置了,很显然这两位骑士里,真正的主导者是这个高文。
“乔伊说你有有关于《启示录》的情报?”高文直接步入正题。
不难猜测,使团的目标之一也是《启示录》,表面上双方和和气气,暗地里纷争不断。
“是的,不过和《启示录》的下落无关,而是有另一批想得到《启示录》的人进场了。”
洛伦佐直接说道。
“另一批人?是谁?”
高文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现在局势已经够乱的了,现在还要再加一批吗?
“福音教会的流亡者,以弥格耳枢机卿为首的那些人,想必你们也应该清楚这些对吧?”
这种情报,洛伦佐不相信净除机关不会不知道。
“我们当然清楚,实际上这也是使团的诸多目的之一,他们希望和我们的北德罗公司合作,对那些流亡者进行追捕。”
高文对洛伦佐并不熟悉,这是情报的互换,对于洛伦佐透露些许的情报在他的允许之内。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这些事洛伦佐动动脑子都能猜到,他继续说道。
“我有可靠的消息,流亡者之一雪尔曼斯枢机卿已经抵达了旧敦灵……”
洛伦佐再一次想起了那个把自己撞飞的马车,那算得上是猎魔人生涯的耻辱了。
“他不只是流亡者那么简单,他在旧敦灵内有一定的力量协助他。”
不然那些人也不可能从洛伦佐的手底下逃走,他接着说道。
“而他们的目的也很简单,便是《启示录》。”
听到这里,高文的神色微变,但略微的停顿后他再次问道。
“你为什么这样肯定?”
“动动你的脑子啊!骑士长!”
难以言语的情绪涌上洛伦佐的心头,他也大声的喊了起来。
“《启示录》能造成源源不断的秘血,哪怕不制造稳定的猎魔人,仅仅用其制造混乱的妖魔,那也是一支可怕的军队,只要有了它,这些流亡者就能反攻回七丘之所,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清楚吗?”
“保持冷静,霍尔默斯先生,我当然清楚。”
高文微微点头,他看着洛伦佐,似乎在思索些什么,而这时一旁的珀西瓦尔也是一样的安静,看起来她并不是什么时候都那样神经质。
“我们会把你这些仔细的考虑并传达给亚瑟的。”
“就这些?”
高文那冷淡的反应令洛伦佐不悦,从他进入这里起,他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无名的怒意在源源不断的升起。
“更多的我们不便透露了。”
“接下来我是该滚出这里吗?”
“当然不是,梅林在等你,他有些事想找你。”高文依旧是那极致的平静与严肃。他指了指门外。
洛伦佐深深的看了高文一眼,但他终究没有继续发作,与其和这些人废话,倒不如直接杀到菲尼克斯庄园和亚瑟面对面。
看着他摔门而去,珀西瓦尔微微皱眉,这是个很轻快的人,但也不禁为高文的态度感到不解。
“真可怜啊,从翡冷翠杀到旧敦灵,和妖魔不死不休,结果却被肮脏的利益缠身……真的像伯劳说的那样,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是个纯粹的家伙,他眼里只有根除妖魔,而不在乎其他的利益。”
珀西瓦尔说着看向了一旁的高文,“你明明可以更客气些的,为什么要激怒他呢?”
高文停顿了很久,随后长叹了一口气。
“这是亚瑟的意思。”
他继续说着。
“我已经在不背叛净除机关的前提下,尽可能的警告霍尔默斯先生了,希望他把握好机会,尽快离开旧敦灵吧。”
回想着洛伦佐的情报,其实洛伦佐说的对,他能想到的事,净除机关一定也能想到,而鼠王能收集到的情报,在净除机关那庞大的人力与物力下,也变得轻而易举了起来。
洛伦佐知道情况的复杂,但他对于这些利益的纷争,看得还是太轻了。
……
“你的名字是加拉哈德?”
阴暗的房间里,雪尔曼斯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全身都藏在了衣物之下,即使是面容也被兜帽遮掩,但从那微微显露的部位,也能看到那些扭曲的疤痕。
“只是代号而已。”
加拉哈德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生还算得上是奇迹,原罪甲胄侵蚀了他,令他死去,但妖魔的力量也将他拯救,令他处于生与死之间的折磨。
“根据传说而来的吗?倒也有点意思。”
嘴上故作深沉,可实际上雪尔曼斯有些不知所措。
他已经有数十年没有坐在谈判桌上了,他不像那些年轻人一样,年轻拥有着活力,能在这方寸之间为己方争夺着利益。
雪尔曼斯已经老了,一同老去的还有着他的狂怒,在福音教会里的后半生,他也只是投投票而已,从不做以什么决定,可今天不同了,他必须坐在这里和净除机关谈判。
“你身上有股令人生厌的味道……但却很熟悉,让我想起了那神圣的七丘之所。”雪尔曼斯看着加拉哈德那干瘦的身体说道。
“妖魔的侵蚀居然能让你联系到那‘神圣’的地方吗?你们教会的家伙,脑袋看起来都很有问题啊。”
“不至于,就像一个老兵,见到死人的尸体就会回想起自己厮杀的战场一样,虽然是灰暗的回忆,但想起那些久远的过去也不错。”
雪尔曼斯缓缓说道,他有些疑惑的看着加拉哈德。
“你这是怎么弄的,一般来说你这种情况已经要异化成妖魔了。”
“只能说我们净除机关的技术力足够,以及我的意志坚强吧……当然,这可是个黑心组织,他们培养我可用了大代价,在我把这些代价支付完前,他们可不允许我就这么轻易的死去。”
加拉哈德不想继续闲聊了,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也大概摸清了雪尔曼斯的性格,除去他身上的那件红袍,他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头而已。
“让我看看……真没想到啊,你们居然勾搭上了萨利卡多公爵,然后借着萨利卡多公爵与我们搭线……”
加拉哈德简单的翻看了一下桌面上的纸张,紧接着阴影下的目光冷峻了起来,他发出沙哑的笑声,紧接着问道。
“你们一开始是不打算和我们合作的对吧?让我想想,暗中潜入旧敦灵,然后找到《启示录》,那时无论教皇是谁你们都不会在意了,只要有了它,你们随时可以建立一支新的教会,只要予以时间,就连我们净除机关也不会是你们的对手,对吧。”
四周的安静的不行,似乎这里只有他与雪尔曼斯,听着加拉哈德的话,雪尔曼斯沉默了很久,随后点了点头,这令加拉哈德很意外。
“我以为你会狡辩一下。”
“我已经老了,很老很老了,孩子,像我这种年纪的人应该准备后事了,可我没有家人,没有子嗣,我为了我的神付出了一生,结果最后却令那神圣被邪恶占据,自己则流亡海外。”
雪尔曼斯毫不掩饰的说着,他懒得狡辩,也懒得欺骗什么。
“我们确实准备这样做,但就像上面写的那样,我们还是太天真了,一群在教堂里只知道祈祷的老家伙可适应不了这凶恶的外界。”
“确实,你们根本无力加入这场对于《启示录》的争夺。”加拉哈德说道。
流亡者没有任何武力可言,或许他们财富很庞大,但在钢铁与火炮面前,那财富根本无力保护,更不要说与净除机关以及那位新教皇作对了。
“这也是弥格耳的意思,与其继续消耗这本不多的力量,不如直接和你们合作。”
“《启示录》可不会分给你们的。”加拉哈德直接说道。
“那种东西无所谓了,说不定它在你们的手中,你们会做的比我们更好,你们英尔维格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信仰已经是旧时代的事物了,你们才是新时代的主人。”雪尔曼斯很平静地说道,平静的令人感到害怕。
就连气势十足的加拉哈德也愣住了,他开始不清楚这究竟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了。
“别感到意外,孩子,我与他们不一样,如果真的要以什么派系来类分我的话,我或许是信仰派,只不过是那种纯粹的信仰派,比起妖魔的死活,我更在意我的神,更在意那个虚假的教皇何时被吊死。”
苍老的皮肤包裹着年迈的骨骼,雪尔曼斯的眼眶深深的凹陷,如同幽深的洞穴一般。
“你们净除机关也清楚我们的意思对吧,实际上比起那位新教皇,我们才更值得合作,失去了《启示录》后,那位新教皇能拿来做交易的,也只不过是那些肮脏的秘密而已,不是吗?”
雪尔曼斯句句实话,可就是这样真诚的实话,却像魔咒一般,诱惑着加拉哈德。
“我们比那位新教皇知道的更多,他只是个虚假的夺冕者,而我们是真正贯穿了福音教会发展的枢机卿。”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颅,那块老朽的血肉里,藏着所有人都渴望的知识。
“只需要一点点的代价,加拉哈德。”
加拉哈德强忍住了那蠢蠢欲动的心,令自己努力的平静下来。
“这需要亚瑟来做决定。”
“没关系,我已经等很久了,再多等一会也没关系,如果你们净除机关想和福音教会还有我们这些流亡者同时做交易,也没有关系。”
虽然没有什么争夺之心,但这一切雪尔曼斯都看得很明白。
“我们只是一群苟活的流亡者,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而重新组建教团的新教皇才是你们的敌人,无论最后如果都是那位虚假的夺冕者吃亏,这就足够了。”
“这么简单?”
“不然呢?我们与你们联系的那一刻,不就已经把身家性命都给了你们吗?这还不值得信任吗?”
这里是旧敦灵,雪尔曼斯暴露在净除机关眼前时,他的生命就早已被握在了净除机关的手中。
加拉哈德深呼吸,沉默了很久之后,他拿出一份文件袋递了过去,紧接着说道。
“那些事,你还是亲自和亚瑟商讨吧,我这次主要还是为了这个。”
“这是什么?”
“来自使团,或者说那位新教皇给予我们的情报,我们对于这个情报的真假还不清楚,需要你来再次确定一下。”
流亡者与新教皇是绝对的敌对,绝对到为了杀死新教皇,他们不惜与净除机关合作,加拉哈德相信雪尔曼斯不会欺骗自己的。
“这样吗?”
雪尔曼斯说着打开了文件袋,从里面倒出数张黑白的照片。
看起来是偷拍,照片的角度都很奇怪,但依旧能从其中辨认出一张男人的脸,他叼着香烟,行走在旧敦灵的每个角落之中。
加拉哈德吸了一口气,随后艰难的吐出,他问道。
“他是谁?”
第五十四章 黄金时代
这是场秘密谈话,隔音的房间外是把手的士兵,在净除机关的秘密实施下,这一行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会是一场多赢,流亡者得到有力的助力,净除机关也能确认那些未知的情报,而萨利卡多公爵也能正式的接触这黑暗的世界。
人是会追逐危险的,为了那令心脏剧烈跳动的感触,愿意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也就是说,这一切是真的,福音教会方面没有对我们撒谎,对吗?”
加拉哈德的情绪微微波动,最糟糕的猜想被证实了,就连他也有些发懵。
原本以为这是福音教会的阴谋,可没曾想这是真实存在的实际。
雪尔曼斯点点头,虽然不清楚照片上的男人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可他还是很认真地说道。
“虽然我很老了,但记忆这方面还没有衰退,我记得他,他们通常守卫在圣纳洛大教堂之中,有时也会护卫我们这些枢机卿,我对他印象很深。”
“这样吗?”
加拉哈德将雪尔曼斯的答案记在心里,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但突然回顾起来,他发现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全套。
“这些我会秘密通报给亚瑟的,接下来……下来……”
不知是真相的可怕,作为知情之一,加拉哈德感到巨大的危机感,这要远比劳伦斯教长还要可怕。
“你还好吗?”
雪尔曼斯看着略显痛苦的加拉哈德问道。
“我还好。”
虽然他想这样表达,但因那诡异的感觉,加拉哈德的声音有些大,就像怒喝一般。
加拉哈德尽可能的平静了下来,停顿了很久,他才缓缓说道。
“不好意思,失态了。”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在七丘之所,有很多像你这样的猎魔人。”
“猎魔人?”
加拉哈德觉得有些意外,“我可不是猎魔人。”
“我当然知道,我指的是,很多猎魔人的状况和你一样。”
雪尔曼斯回忆着。
“猎魔人们体内流淌着禁忌之血,即使有着缚银之栓的束缚,可还是有很多猎魔人走向毁灭。”
他有些怜悯地看着加拉哈德,这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在他眼里就如同那些曾经的猎魔人一样。
“猎魔人们没有善终,他们的意志逐渐老去,可那沸腾的秘血却愈发热烈,他们被不受控制的秘血所折磨,继续放任下去,只会诞生出可怕的妖魔。”
“你们是如何处理的。”
加拉哈德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是净除机关一直以来没有接触到的一个盲点,福音教会发展至今,应该出现过数不清的猎魔人,可他们的结局谁也不清楚。
“我只知道个大概,虽然我是枢机卿,但你也能看得出来,我的权力并不多,比起弥格耳,我只是个凑数的而已,没事执行一下投票权。”
雪尔曼斯继续说着。
“猎魔教团的事并不由我管理,但我也初步的知道不少,实际上猎魔人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们与秘血的融合越是深入,但当他们年老时,又或者像你一样……”雪尔曼斯看了一眼加拉哈德,他能认出这伤势,眼前这个男人差点在侵蚀中死去。
“猎魔人幸存了下来,但那残留的侵蚀还是会一点点将他们拖入深渊,那疲惫的意志无法再掌控秘血时,他们就会被销毁。”
“如何销毁?”
加拉哈德问道,猎魔人那种东西,可不是嘴头说说就能杀死的。
“很简单,毕竟创造武器的前提是我们有能力摧毁武器……”
雪尔曼斯的话突然停了下来,布满皱纹的脸微笑的看着加拉哈德,短暂的疑惑后,加拉哈德明白了他的意思。
“根据亚瑟的意思,当你为我们确认……”他不由的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黑白照片,强忍住自己心里的惧意,继续说道,“确认他的身份时,我们便算是达成合作了。”
“哦!听起来真不错,只是有点不明白,他的身份有这么重要吗?本来我觉得我最有价值的情报,是圣堂骑士团宝藏的藏匿处。”
可能是文化差异,也可能是雪尔曼斯老了,有时他也想不明白这些人究竟想要什么,他一直把那些宝藏当做最后的底牌,毕竟这是圣堂骑士团几百年累积下来的财富。
“这些你不必知道了,请你继续。”
加拉哈德直接打断了他,不让他继续追问下去。
“销毁的方式其实也很简单。”雪尔曼斯回忆着那些肮脏的知识,其实在他成为枢机卿后,他就很少记起这些了,如今想起也模糊了很多。
“猎魔人终究是人,他身体里乃至灵魂里,都有人的部分,只要限制住那些就好。”
久远的记忆在眼前闪回,如同奔驰的战马,撞入那年迈的思绪之中,雪尔曼斯突然想起了那些,轻声吐露着那带着致命之意的词汇。
“我们管那种东西叫坎特雷拉。”
记忆清晰了起来,雪尔曼斯反复强调着。
“对,是这个名字,坎特雷拉。”
“那是什么?”
加拉哈德询问的同时,在心里记下了这个陌生的词汇。
“针对猎魔人的毒药,由一位枢机卿制造而成,那是个与美第奇枢机卿媲美的可怕之人,只可惜他的结局要比美第奇枢机卿差太多了。”
随着这个词汇而来的,还有那个年代的记忆,雪尔曼斯说着便不由的感慨了起来。
“他叫恺撒·博尔吉亚,臭名昭著的毒药公爵,他起先利用这个毒药杀敌了所有的政敌,与他的教皇父亲一起掠夺土地与城池,可暴虐无法维系长久的统治,他们始于毒药,也终于毒药。”
雪尔曼斯回忆着那短暂的辉煌,那是发生在黄金时代之前的事了。
“他们被人下毒杀死,终结了统治,紧接着便是美第奇枢机卿步入舞台,他接管了翡冷翠的统治,但那时这份毒药倒被保留了下来,人们注意到了它的特殊性,经过炼金术师的加工,它成为了制服猎魔人的毒药。”
他看一脸错愕的加拉哈德,微微笑。
“就是这样,实际上针对妖魔的武器,也是针对猎魔人的武器,无论是圣银还是坎特雷拉。”
“一开始你们就没有信任过猎魔人?”
“那是一群危险的怪物,而怪物需要坚固的镣铐。”
和蔼的雪尔曼斯也在此刻展露出了他的残忍,他一脸平静,就好像那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更何况你们不也是吗?虽然我可能是个无能的枢机卿,但我还是面对过妖魔的,我可太清楚要面对那种怪物的代价了。”
加拉哈德沉默,如果说那名为坎特雷拉的毒药,是猎魔人们的结局的话,那么黑山医院便是他们的结局,虽然这个消息尚未公开,但加拉哈德很清楚,那个神秘的兰斯洛特早因侵蚀而被送入黑山医院,对于他的生死,他丝毫不知。
奇怪的想法涌起,加拉哈德想起这代号的更替,在加拉哈德还不拥有“加拉哈德”这个代号时,它是属于别人的,那位加拉哈德死了,自己则成为了他的继任者,或许某一天便会有一个陌生的家伙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而他被冠以兰斯洛特的名字。
“这就是代价,想做成某件事,总要付出些什么,对吧,无论好与坏。”
雪尔曼斯依旧是那副和蔼的微笑,但加拉哈德此刻倒是有些更理解这位流亡者了,他可是枢机卿,福音教会里,那真正掌握权柄的少数人,可又会是什么样的痛苦,会令一个人对权力都产生了厌恶,只想着侍奉神明,直到死去。
“好了,加拉哈德先生,别谈论这些没用的了,这些不是你和我能决定的,我们都只是机器上的一个齿轮而已,来谈谈《启示录》吧,我说的已经够多了,该你们了。”
加拉哈德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沉默了一段时间,虽然得到的信息并不多,但每一个都足以撼动局势,就连他也有些感到疲惫,看着一脸平静的雪尔曼斯,谁也不清楚这个老东西的脑子里还有些什么。
“关于《启示录》……”
“对,我记得他被劳伦斯教长盗走了,你们是在追查劳伦斯的下落吗?”说到这些,雪尔曼斯明显急迫了些。
“你看起来不知道那些……”
“什么?”
“劳伦斯已经死了,他死了,在神诞日前,我们在北部处死了他,彻彻底底的死去。”
“劳伦斯死了?”
雪尔曼斯的平静头一次出现了波动,这个苍老的枢机卿也像个小孩一样,见鬼的叫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咽了咽口水,突然心情都顺畅了很多。
“那个王八蛋居然死了啊……”
某种程度上来说,劳伦斯算得上一切的罪魁祸首,如果他没有在圣临之夜叛变,一切的走向都会截然不同。
可很快雪尔曼斯的脸色变了起来,他很严肃的问道。
“你可以确定吗?”
“可以。”
“他的尸体在你们眼前,彻底的被毁灭?”雪尔曼斯再次强调。
加拉哈德当时不在现场,可那具诡异的黑天使此刻正被安置在永动之泵的深处,那些现场报告是不会欺骗他的,劳伦斯死了,即使有什么血肉的遗存,也是在那原罪甲胄之上。
他再次点头,肯定道。
“我确定。”
雪尔曼斯死死的盯着加拉哈德,不知过了多久,他长呼了一口气,就像卸去了所有的负担一般。
“虽然没能杀死那位新教皇,但劳伦斯死了,也不错,真好啊,”雪尔曼斯一边说,一边摇着头,苦笑着,“我有点开始相信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了。”
“那你会有什么?”加拉哈德问。
雪尔曼斯眉头微皱,有些无奈的说,“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结局。”
“那你为什么会……怀疑他不会死?”
加拉哈德继续问道,从雪尔曼斯刚刚的问话来看,他并不相信劳伦斯会死,或者说就这样简单的死去,这个反应很怪,引起了加拉哈德的注意。
“因为他是位猎魔人,还记得坎特雷拉吗?”雪尔曼斯说。
“教长这个职位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为了保证猎魔人被稳定的掌控在手中,猎魔人可是不会拥有任何权力的。”
“但他却成为了枢机卿……以一个猎魔人的身份。”加拉哈德说。
“对,这便是起因,其实劳伦斯比我还要年长,只不过秘血令他的寿命延长,我都快老死了,他还生龙活虎……”
雪尔曼斯故意放慢了语速,声音里带着贪婪。
“他是黄金时代时期的猎魔人,与美第奇枢机卿同为一个时代的家伙,那时整个翡冷翠都被美第奇枢机卿所统治。
教皇也只是他的傀儡,他对于这一切的统治直逼那位暴虐的毒药公爵,甚至说比他更盛,毕竟美第奇枢机卿的手段要温和不少,而且在他的统治下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强盛的黄金时代就此到来。”
他的声音一停,紧接着再次响起。
“圣纳洛大教堂、七丘之所、翡冷翠乃至整个神圣福音教皇国,这一切都被他握在手中,你觉得他不会把触手伸到猎魔教团吗?”
加拉哈德这时才意识到了两者之间的联系。
“劳伦斯是美第奇枢机卿的人?”
“差不多,你也应该清楚猎魔人的地位了吧,予以其赞誉,但却不予以权力,他们只能牢牢的抓住美第奇枢机卿的援手,成为他的傀儡,这也是劳伦斯没有死的原因,美第奇枢机卿是人类,他没有秘血,他没有那么漫长的时间再培养一位教长。
于是在美第奇枢机卿的帮助下,劳伦斯成为了枢机卿,还免于一死,别觉得不可能,当时美第奇枢机卿的权力抵达了顶峰,他甚至能随意的罢免教皇,他……他简直就是人间之神。”
雪尔曼斯曾有目睹过那黄金时代的落幕,对于那位伟大之人,他极尽赞美与敬佩,可热烈的神情突然衰弱了下来,雪尔曼斯一脸的颓废。
“可他终究不是神,他是人,而人是会老的。”
他叹了口气,看似讲述美第奇枢机卿的故事,但更多还是他自己的不满。
“时间对待每一个人都很平等,美第奇枢机卿突然放弃了权力,专注于信仰,远离一切的纷争,变成了一个虔诚的信徒,黄金时代的落幕是如此的迅速,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除了劳伦斯。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而这个猎魔人也抓住了这个机会,他与凡人不同,那时的他还算得上年轻,拥有着力量,他凭着着漫长的积累与枢机卿的身份巩固着自己的地位,于是他在夹缝里活了下来,一直到圣临之夜。”
雪尔曼斯整理了一下情绪,他正襟危坐,神色肃穆。
“那么说回正题,圣临之夜里,美第奇枢机卿也死了,死因不明。”
加拉哈德一怔,似乎没想到这样传奇的人物,落幕的如此平静,但紧接着他疑惑道。
“这和我们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可以说熟知美第奇枢机卿的人都死了,除了劳伦斯,他见证了美第奇枢机卿的升起与落幕,如果说谁能真正的了解他的话,只有劳伦斯了。”
雪尔曼斯突然犹豫了起来,似乎不清楚自己到底该不该说出这些,但仔细想想,带着那些秘密入土,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全部说出来。
“其实这是我们在圣临之夜后,对于美第奇枢机卿死因的一个推断,他是被劳伦斯秘密杀死的。”
“复仇?”
如果是复仇的话,这一切很好理解,在隐忍了这么久后,劳伦斯终于杀死了那个曾经支配自己的人,这是积蓄数十年的复仇与背叛,所有的愿望都在那一夜里达成。
“不,我们猜测,他是为了美第奇枢机卿的秘密……”
雪尔曼斯突然诡异的笑了起来,带着几分癫狂,宛如着魔了一般。
“那真正值得舍命的东西,美第奇家的宝藏,他的宝藏……”
“所有人都被他骗了,那个家伙怎么可能会示弱呢?
洛伦佐·美第奇可是开创了一个黄金时代的伟人啊,你觉得他真的会就这样甘心在时间的洪流中死去吗?”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就像在念动什么可憎的魔咒般,伴随着他的低语,黑暗里有东西蠢蠢欲动,试图破笼而出。
“为了那美好的黄金时代,洛伦佐·美第奇付出了他的一生,他怎么可能甘愿这一切就这样结束呢?
我们猜测,在那黄金时代落幕后,洛伦佐·美第奇依旧统治着翡冷翠,只不过他成为了阴影里的皇帝,他已经拥有了凡人可以得到的一切,黄金、地位、赞誉、权力……还有什么是值得他渴望的呢?”
加拉哈德看着这个疯狂的老人,他的嘴巴突然不受控制般低语着,仿佛有人借着他的身体,在回答这个问题。
“不朽……”
冰冷的寒意覆盖着加拉哈德的身体,仿佛这个不知真假的故事最终成真了,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那双冰冷的眼睛依旧在注视着世界。
“当然,只是猜测而已,猜测,他们都死了,劳伦斯死了,洛伦佐·美第奇也死了,大家都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这些的真假也无从判断了。”
那声音带着几分轻快,与刚刚那森冷的压抑完全不同,可这一切加拉哈德根本没有听进去,他只是在想着。
如果……如果说着一切是真的呢?
他惊恐的抬起头,可在他的对面,雪尔曼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如同雕塑一般失去了所有的生气,不喜不怒。
那深深凹陷的眼眶里漆黑一片,犹如死寂的深渊。
第五十五章 你是谁?
亚瑟静静的坐在窗前,目睹着旧敦灵的日落。
这是座冰冷的城市,只有钢铁与凝结的冷水,唯有在日落时,那火红的光幕铺洒而下,将那冰冷的色调温暖几分,虽然只是短暂的虚幻,但也令人安心。
疲惫叹一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几天的操劳令他精神有些颓然,可能他也没想到和这些人勾心斗角要比对抗妖魔还要累,明明恨不得一枪杀了安东尼,可为了利益,亚瑟还是要笑呵呵的款待这些翡冷翠的来客。
当然,除去这些还有那更深层的博弈,流亡者已经投靠了净除机关,虽然他们身上也疑点重重,但比起使团的问题,他们倒不具有什么危险,而现在使团,那位安东尼神父,他还不清楚这一切。
净除机关在同时与两者做交易,这就像在刀尖上跳舞,即使这里是旧敦灵,净除机关的主场,可亚瑟还是不禁担忧,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更为令他忧愁的则是在安东尼抵达的那一夜,那位安东尼神父给自己带来的情报。
这位安东尼神父有备而来,就像计划好了一般,向着亚瑟投出了一个又一个重大的情报,这或许改变不了局势,但却能令己方的内部出现问题,而关于这些事,他已经令加拉哈德去向那些流亡者证实了。
缓缓的放下酒杯,他的手有些止不住的发抖,仔细的观摩着,那皮肤上也布满了皱纹,他也老了。
亚瑟凝望着那火红的云层逐渐阴郁下去,看着黑暗一点点的吞食这个城市,慢慢的,他着了迷般,目光变得逐渐呆滞,直到突然的响声打断了这一切。
身后的门被推开,蓝翡翠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个胶囊状的物体。
这是净除机关的气动物流运输系统,将需要运输的物体放入这胶囊之中,它就会被压缩的气体推动,在物流管道里沿着地下蔓延,覆盖着旧敦灵里每个净除机关的隐秘据点。这通常是用来传输重要情报,为了控制人员流动,常用于破碎穹顶之中。
“加拉哈德的消息?”
看到蓝翡翠归来,亚瑟猛的转头问道。
蓝翡翠累的说不上话,她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她也不清楚亚瑟想做什么,似乎有某个重要的情报需要快速抵达他的手中,为此蓝翡翠被派遣了出去,她到附近最近的一个据点,然后借用那里的气动物流,取得了这个从它处发来的情报。
接着便是现在这样,一路跑了回来,只为了让亚瑟快点看到这些。
亚瑟也表现出了他的急迫性,直接迎了过来,也不管蓝翡翠,抢过了胶囊,一把将其上的警告封条撕掉,打开后里面是几张报告,以及数张黑白的照片。
就像某个恐怖的秘密近在眼前,亚瑟抓起那几张报告,上面是加拉哈德的字迹,他把他与雪尔曼斯对话中的重要信息全部记录了下来,眼瞳里倒映着那些文字,在不断的阅读中,它们编织出了一个让亚瑟有些难以接受的故事。
老家伙有些不敢相信,反复确认着加拉哈德的记录,可那些文字不会变形,它们已经被记录下,反复的观测也只是将这个真相不断的印入脑海中,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最后有些落寞的坐回了椅子上。
蓝翡翠没见过这样的亚瑟,也可能这是亚瑟压力过大的表现,这个家伙在这几天里一直和安东尼缠斗着,两个唇枪舌战,尽可能的为己方夺得更多的利益,而在此期间亚瑟也没有去看望过他女儿,伊芙在被送入黑山医院后便一直没有音讯,亚瑟很是担忧她的情况。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可亚瑟抢先在她前头说道。
“安东尼成功了,该说真不愧是那位新教皇的心腹吗?手段真是厉害。”
他喃喃自语着,神情复杂。
“怎……怎么了?”
蓝翡翠疑惑的问道,虽然是亚瑟的护卫,但很多事并不是她能够知道的,对于亚瑟与安东尼的对话,她一无所知。
“我们是一个坚固的团体,净除机关坚不可摧,任何外力的施加只会让我们变得更紧密、更坚固,但当从内部开始分裂呢?”
亚瑟看着那黑白的照片,缓缓说道。
“发生了什么事?”蓝翡翠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很复杂的事……让我想一想。”
亚瑟仿佛思考着利害,隔了很久他才再次说道。
“蓝翡翠,你觉得……洛伦佐·霍尔默斯是敌人吗?”
看着那照片里的男人,他没有等蓝翡翠的回答,这句话更像是在对着照片里的人说道。
他轻语着。
“你是敌人吗?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夜色笼罩了旧敦灵,在亚瑟的轻声质问里,窗外传来了马车疾驰的声响,骏马们吐露着热气,马蹄重重的敲击在石砖上,车轮迅速的转动,碾过了杂物与淤泥,冲过积水,将它们全部抛弃。
时间向前推移,安东尼伸出手掀开帘幕,目光从马车里投出,仔细欣赏着旧敦灵的夜幕,虽然他地位崇高,但他也是第一次来到旧敦灵,这里的每一处对于他而言都是新事物。
这就像一片陌生的新大陆,每一处都能给异乡人带来惊喜。
吞吐炽热的蒸汽塔,熊熊燃烧的火炉,从地表之下溢出的蒸汽,还有那环绕天空的巨鲸们。
这些都是在翡冷翠不曾看到过的东西,即使是安东尼也不禁微微神颤,对于这个先进之城予以敬畏。
“感觉如何?”
亚瑟询问着这位刚下船的旅客,在接到安东尼后,马车便朝着使馆前进,这是两个国度之间时隔多年的第一次接触,亚瑟尽可能的想表现的强势些,不给安东尼任何休息的时间,直接把他拉上了自己的马车。
“很不错,很难想象这些是人类做到的。”
安东尼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高耸的建筑成排而起,朦胧的雾气下它们一叠叠的竖立起来,构筑起森冷压抑的钢铁丛林。
“那么我直接步入正题如何?”
亚瑟直接说道,虽然安东尼的态度还不错,可他可不想和这个家伙客套太多。
“步入正题?也好,这件事对于我们福音教会而言十分紧急。”
安东尼没有过多的表情,脸上那狰狞的疤痕也显得平静了起来,他说着便抬起了他随身携带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份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根据静滞圣殿的汇报,我们发现了劳伦斯的踪迹,他活跃在你们英尔维格的土地上,我们希望可以合作对其抓捕。”
亚瑟沉默,他没有说出劳伦斯已死的这个情报。
“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启示录》,对吧。”
亚瑟直接问道,比起一个叛徒,这才是福音教会更为在意的东西。
“当然,不过不止这些。”
安东尼对于亚瑟知道这些并不意外,面无波澜,只是继续说道。
“根据我们的调查,神圣之棺曾出现在你们的领土上。”
那个禁忌之棺里封存着圣杯的遗骸,按照福音教会的处理,它将被投入深海,暂时的封存起来,但在此期间遭到了净除机关与劳伦斯之间的争夺,最后以劳伦斯的胜出为结束。
“是的。”
亚瑟回答,但更多的情报他没有透露。
见到这些安东尼似乎有些头疼,随后冷漠地说道。
“亚瑟,我们这次是抱着合作的目的而来,而不是开战,这对我们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只会让那些妖魔,让那些背叛者夺得利益。”
“要怪就怪历史遗留的问题吧,毕竟你们猎魔教团曾经是那么的强盛,即使是我们也只能在阴影里苟且偷生。”
亚瑟话语里带着火药味,曾经令净除机关惧怕的不是什么妖魔,而是那在大海之后的猎魔教团,他们垄断了对抗妖魔的技术,他们也绝不允许出现第二个猎魔教团,直到甲胄技术的流入,原罪甲胄的开发,他们拥有了一定对抗的力量,净除机关才从这惶惶不可终日的局面里好转了起来。
可很快他的态度一转紧接着说道。
“你说的也很对,我是一个决断者,我有的只是立场与利益,而不是带着个人情感。没有绝对的敌人,只有绝对的利益。”
亚瑟继续说着,就像展现诚意一样,说道。
“净除机关没有获得神圣之棺,它被劳伦斯抢走了。”
“看得出来,如果你们获得了神圣之棺,可能在几个月前,旧敦灵就沦陷了……你们根本不清楚它们是什么。”
安东尼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神情一直高高在上的样子,这让亚瑟很不爽。
“那是一切祸乱的源头,所有罪孽藏身地方。”
“你们这次来是想回收它吗?和《启示录》一起?”亚瑟问。
“当然,那是福音教会的财产,也是我们一直该做的事,所以我们需要劳伦斯的下落。”
静滞圣殿粗略的判断出了劳伦斯的位置,但这里是英尔维格的领土,进一步的行动安东尼需要净除机关的协助。
“这样吗……可他已经死了,线索已经断了。”
亚瑟居然没有隐瞒,直接说了出来。
净除机关已经寻找了很久,在劳伦斯死后,神圣之棺……或者说神圣之棺内的圣杯遗骸与《启示录》都神秘消失不见,而这两样东西都能带来巨大的危险,他们已经尽可能的去搜寻了,可依旧一无所获,而在这之后,仍有秘血出现,那被混入致幻剂中的新型秘血。
劳伦斯有着团队,而那个团队藏在深处,他们躲得越久越是危险,与其独自寻找,不如接受福音教会的协助。
“他死了?”
安东尼也显得很意外,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位可怕的猎魔教长也会死去,紧接着他想到了什么,带着些许的疑惑问道。
“你们杀了他?”
亚瑟点点头,几分威胁似的说道。
“这可不是剑与盾能掌管的时代了,钢铁与火焰才是新的主宰。”
英尔维格的工业之火熊熊燃起,在那洪流中劳伦斯无力抵抗。
安东尼则盯着亚瑟的眼睛,希望从其中找到些许的破绽,气氛凝固了起来,马车在旧敦灵的街头飞奔,卷起雾气,将其冲撞消散。
“不……只靠你们是做不到的,劳伦斯那种怪物,他活了那么久,猎魔人这种怪物,他年岁越是增长,他越是强大……”
短暂的惊愕后,安东尼反应了过来,低声说道。
“什么意思?年岁的增长?”亚瑟显然不懂他的话。
“这算是我的诚意吧,这是不为人知的秘密之一,猎魔人没有善终,这是因为他们在到了一定年岁时,便会被秘密处死,而劳伦斯是个例外,这个怪物活了很久,久到没有人能再制衡他。”
见此情况,安东尼也适当的放出一定的秘密。
这次安东尼的态度确实是想和亚瑟好好谈谈的样子,他继续说道。
“因为与妖魔作战的强度,猎魔人伤亡很大,但总会有一部分猎魔人活下来,可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们的意志会衰弱,妖魔的力量却会更盛。”
“所以呢?”亚瑟示意他继续说,“这是个不错的开头,安东尼,这才是情报交流的样子。”
安东尼一时停顿,犹豫几分后还是继续说道,这不是思考利害的这些了。
“你们也试着复刻过秘血技术对吧?”
没什么好否认的,亚瑟点点头,表示肯定,实际上游骑兵技术横向对比的便是秘血技术,它诞生于黑山医院深处秘密研究,但最终因为种种原因被叫停。
“实际上秘血技术就是将妖魔的血液注入猎魔人的体内,但我们都清楚,血液是会死去的,就像人体中的血液,它会死亡,被代谢掉,然后新的血液从人体的造血系统里出现,取代那些死去的。”
安东尼试着为亚瑟讲解这些,具体的他也不清楚,虽然职位上他是新任教长,但也算得上猎魔教团历史中最惨的一位教长了,在福音教会如此混乱艰难之际上任,而且如果夺不回《启示录》他很有可能会是最后一任教长了。
“所以呢?”
“所以说,哪怕秘血再怎么诡异,再怎么顽强,在经过时间的洗礼后,它也会死去,并在秘血适格者的体内被代谢掉。”
安东尼声音热烈了起来。
“可猎魔人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失去力量,这正是因为秘血给予他们力量的同时也在改造着他们,一点点的修改,直到人体的造血系统开始生产少量的秘血,来维系体内秘血的存在。”
“这可是《启示录》的核心,如何提炼秘血,但这一切在秘血的改造下,可以在人体内完成。”
安东尼看着沉默下来的亚瑟,疾行的马车似乎也变成了轰隆隆的火车,他们朝着某个未知的地方进发,或许能抵达到那里,也有可能死在中途。
“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改造越发完全,这是一种……妖魔化,理智的妖魔化。
骨骼、内脏、肌肉这一切都开始异于常人,**逐渐被秘血所主宰……你能清楚我的意思吗?”
亚瑟僵硬的点了点头,他紧接着缓缓说道。
“劳伦斯背叛了你们,引发了圣临之夜……这是他的早有预谋,以及你们的逼迫,对吗?”
安东尼面无表情,回答道。
“猎魔人们没有失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仍在妖魔化,时间度过的越久,他们的妖魔化便会越是深入,直到从内至外都与常人不同,而那时,他们突破临界值,令体内的秘血完全苏醒……那是不可控灾难。”
“所以猎魔人都是有使用年限的,可劳伦斯借着美第奇枢机卿的力量苟活了下来,他活的越久,越是危险,那衰老的意志,无法驾驭那被秘血妖魔化的躯体,我们不可能容忍这样的风险存在。”
亚瑟有些不敢相信,但紧接着感到些许的荒谬,他笑了起来。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你们自作自受?”
“算不上,只是一个老朽的意志,畏惧起了死亡。
猎魔人看起来稳定,维持着我们熟悉的人型,但在那皮囊之下,是完全不同的血肉,被秘血侵蚀异化的躯体。”
安东尼冷静的让人觉得发寒,亚瑟不禁想起了洛伦佐,猎魔人就是如此,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妖魔,夹杂在缝隙之间,顽强的生活着。
“我觉得你能理解这些,就像你的那些骑士们,当他们变得越发危险时,你也会这么做的,对吧?”
亚瑟一怔,他想说什么反驳他,可想起那些躺在黑山医院,早已失去神智的行尸走肉们,他的话语声又弱了下来。
他老了,远没有年轻时那样果断,曾经的他或许也如安东尼这般冷酷无情,但岁月冲垮了他,令他那坚固的壁垒布满裂纹。
“劳伦斯活了那么久,他的强大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你们是难以杀死他的,除非有别人的协助。”
安东尼继续着他的分析,他想起了那个名字,从静滞圣殿的汇报中,在劳伦斯的附近出现了另一个猎魔人。
“是他对吧,这位叫洛伦佐·霍尔默斯的猎魔人……或者说侦探。”
安东尼说着从文件中拿出了数张黑白的照片,角度都不同,但共同点是那个男人的脸庞。
“别惊讶,虽然福音教会已经没落了,但我们至少曾经也创立过辉煌的年代不是吗?对于妖魔的技术,我们拥有的远比你们看到的还要庞大。”
亚瑟接过了照片,重新整理情绪,变得冰冷无情,“看起来剩下的那些也瞒不过你们。”
“确实,看起来是在他的协助下,你们杀死了劳伦斯,而且关于我们福音教会的秘密,你们从他的口中也知道了不少。”
这一切都在安东尼的预料之中,他远比亚瑟年轻,也要比他残酷,可以说流亡者便是被他带领着圣堂骑士们逐出的七丘之所。
“怎么,要抓捕这位背叛者吗?”亚瑟不怀好意的问道。
洛伦佐已经成为了净除机关的一大助力,在没有足够的利益前,净除机关与洛伦佐的合作,是没有人可以撼动的。
“差不多,总之不能这么放任他游离下去。”
安东尼毫无情绪的说道,密令还在继续,这些圣临之夜幸存下来的猎魔人,仍然在被追猎着。
亚瑟突然笑了起来,他有些想不明白安东尼的意图。
“《启示录》、圣杯遗骸、洛伦佐·霍尔默斯……我想你还会让我们帮忙追捕那些外逃者,是吗?”
这些事件,无论哪一个都算不上轻松,更不要说这些一起出现了。
“那么,安东尼神父,你乃至你身后的福音教会,那位塞尼·洛泰尔,你们能为这一切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亚瑟的怀着轻微的怒气,但他也逐渐找回了从前的感觉,两个人就如同冰冷的机器一般,把所有的利害摆在眼前,只追求着己方利益的最大化。
安东尼沉默,除了那车轮飞转与地面撞击发出的声响外,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冰冷的寒风灌入车内,刺激着两人的神经。
突然安东尼笑了起来,笑意里带着几分嘲笑与轻视,紧接着他说道。
“有时候,不必付出代价,只要有着相同的利害就好,你说呢?亚瑟,就像你们与洛伦佐·霍尔默斯联手一样,因为你们都是对抗劳伦斯,所以无需代价,他也会帮助你们。”
“你觉得我们是有着相同的利害,我会和你一起抓捕洛伦佐?”
亚瑟觉得有些不可理喻,虽然洛伦佐有点神经质,可怎么看都比安东尼靠谱不少。
“这是自然。其实对于你我很不理解一件事,我是以正规身份来面见你,而你却对我百般警惕,甚至说带有恶意,可洛伦佐·霍尔默斯呢?”
安东尼展露了他真正的意图,比起《启示录》圣杯遗骸,洛伦佐这个一直出现在视野中的家伙才是最好的目标。
“洛伦佐·霍尔默斯,一个突然出现在你们眼前的猎魔人,他仅仅是帮助你们猎杀妖魔便取得了你们的信任,而你们对于他的了解只源于他自己的自述。”
他想不明白似的问道。
“你们净除机关接受一个陌生人,就这么简单吗?如果说洛伦佐·霍尔默斯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呢?你也应该了解他对吧,他是个狡诈的骗子,精通误导与计算,你怎么敢肯定你见到的洛伦佐,是真实的不带谎言的呢?”
安东尼说着便掷出了一份文件,如果说之前是亚瑟针对他的穷追猛打的话,现在是安东尼的反击了,在这马车之中,仅仅利用言语来迎敌。
“你知道他是谁吗?”
安东尼拿起了那张黑白的照片,将它出示给亚瑟看,照片里男人靠在街头,吞云吐雾着。
“洛伦佐·霍尔默斯。”
这张该死的面孔亚瑟见过很多回了,他怎么可能记不住。
可这时安东尼冷笑了起来,他再次问道。
“那么你知道他在猎魔教团时的名字吗?”
亚瑟沉默了下去,他不知道也不清楚,这时他才发觉,洛伦佐虽然提供了很多关于妖魔的知识,但他从未提及他在教团时的名字。
“来说说看,亚瑟,这份文件里全部是与洛伦佐·霍尔默斯有关的情报,都是他在猎魔教团时的,来对比一下他到底有没有撒谎吧。”
“他撒没撒谎有什么重要的吗?对于出身,我们净除机关一直看的很开。”亚瑟予以回击。
听到这些安东尼脸上的冷意更甚,他直接将那些文件交到了亚瑟眼前。
“可如果说,他是个极度危险的妖魔呢?他不择手段靠近你们,利用杀死劳伦斯来博得你们的信任呢?”
安东尼双手合十,靠着椅背上,声音冷漠,冰冷的叙述着那段禁忌的故事。
“圣临之夜带来的并不只是毁灭,还有更为可怕的灾难,这是我们的错误,我们也在尽力弥补,我的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在那一夜里,虽然福音教会伤亡惨重,但我们也成功的制造出了一个未知的武器。”
“未知的武器?”
亚瑟不明白,安东尼为什么又突然提到了这些。
“对,未知,我们不了解其性质,也不知道它的形态,甚至说它的善恶,在它诞生在圣临之夜,那个毁灭之夜,参与者都死在了圣临之夜里,我们也是从幸存者的口中得到了它存在的情报。”
“所以呢?”
“它是从圣杯里诞生的邪恶,是人类向禁忌的未知的一次试探。”
安东尼回忆着新教皇给予他的情报,那些文字就连他看了也会感到地狱就在眼前。
“根据亚纳尔的情报,有一个猎魔人在那地狱的战场里带着它杀了出去,就此逃离福音教会的掌控。
根据那些文字的书写,这或许是可以与圣杯匹敌的邪异。”
安东尼直视着亚瑟,这个神父一开始就是有备而来,所有人都猜错了他的目的,他们的企图,以及这故事里所有的一切。
亚瑟突然感受到一份难言的沉重,从眼前男人的身上激发,如同重重山石般压在他的胸口,在这狭小的车厢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继续说。”
亚瑟目光是同样的冷漠,他开始理解安东尼的所言所行,视线也凝固在那黑白的照片上无法移开。
“那个带走邪异的猎魔人是谁?”他问。
安东尼则缓缓的拿起了那黑白的照片,声音仿佛是从诡异的幽冥里响起。
“我们称呼他的编号为047,是被冠以梅丹佐之名的猎魔人。”
亚瑟的呼吸突然凝固了起来,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除了安东尼那回荡在他耳边的话语。
“而你们称他为……洛伦佐·霍尔默斯。”
寂夜里只有那马车逐渐消失在黑暗里,轰轰的车轮声碾过泥石,碾过了岁月,碾过了每一个人的灵魂,于是有恶鬼掘开了坟墓,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之下。
第五十六章 救命恩人
窗外的马车远去了,沉重的马蹄声逐渐轻微,直到消失在了这冷酷的寂夜里,一同离去的还有亚瑟的思绪,他从回忆里醒来,低下头,不禁发现那黑白的照片已经被他攥紧握烂。
那一夜安东尼带来了极为重要的讯息,洛伦佐并不稳定,可想起之前战斗中的种种行为,亚瑟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这样的邪异,还是说这个猎魔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疯狂。
当然,亚瑟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相信安东尼,说到底这也是安东尼的一面之词,即使有那些文件,那也可能是伪造的,亚瑟不会就这样直接怀疑洛伦佐。
虽然亚瑟烦死了这个该死的猎魔人,但好歹也算是出生入死过的战友,信任是构筑一个团体的基石,在告别安东尼后,亚瑟对于他的话并不完全相信。
可妖魔这种东西之诡异,亚瑟深有体会,刚刚与你并肩作战的战友,或许下一秒便会在呢喃的侵蚀里沦陷,他们张牙舞爪,在瞬间倒戈,挥剑像你。
亚瑟信任洛伦佐,可同样,安东尼的话语无疑在那坚固的信任上带来了裂痕,亚瑟作为一个领导者,他不可能允许这种风险出现。
因此在接触流亡者的同时,他令加拉哈德携带这些文件向雪尔曼斯求证,这位流亡者的枢机卿并不清楚他与安东尼的谈话,也不清楚净除机关与福音教会之间的斗争,他会给予最真实的答案。
可答案便是,雪尔曼斯一眼便认出了照片上的人,虽然这位流亡的枢机卿已经年迈,可他依旧记得他,他的编号是047被冠以梅丹佐之名,梅丹佐猎魔人中的最强者。
他们镇守在圣纳洛大教堂之外,保护着教皇,有时也会保护这些枢机卿,可以说是最接近枢机卿们的猎魔人,雪尔曼斯不会记错的。
如此比对之下,直接证实了安东尼的话没有谎言,又或者说,关于洛伦佐身份的这一点他没有撒谎。
那么撒谎的就是洛伦佐,可他为什么要撒谎,他将自己的过去编织成了另一个故事,并误导了所有人……还是说他也在警惕着自己?
那个源自于圣临之夜的产物,那个被称作伪圣杯的神秘产物,对于它的性质,根本没有人了解,它能做到什么程度,谁也不清楚……
蓝翡翠几分担忧的看着亚瑟,只见亚瑟低着身子,死死的盯着那张被揉烂的黑白照片,汗水从他的脸颊上滴出,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就像在面对什么诡异的压力般。
那么,这么想一想,洛伦佐正是因为知晓这些,所以在隐瞒自己,他欺骗了所有人,只是为了隐藏这个他从圣临之夜里带出的秘密,可那时,洛伦佐对自己所说的圣临之夜的一切,是否也有他虚假杜撰的地方?
内心带着巨大的疲惫,不断的忧虑之中他做出了决定。
“每个人都有着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
亚瑟说着看向了蓝翡翠,他对于伊芙的隐瞒,蓝翡翠的过去,洛伦佐身怀的邪异。
“洛伦佐是又骗了你什么吗?而且骗的很严重。”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刚刚这一切,她也粗略的分析出了什么。
“算是吧,我有点不清楚那个王八蛋的立场了。”
亚瑟低垂着头,内心纠结着。
“可不应该啊……”
如果说洛伦佐真的有什么企图的话,他又怎么会在刺杀劳伦斯那么拼命呢?那已经算不上拼命了,简直就是送命,如果没有接下来的异变,洛伦佐就真的死了,被炸的死无全尸。
他会死的,还有那些被他隐瞒的秘密,一同死去。
“你觉得,洛伦佐值得信任吗?”
蓝翡翠一愣,她思考了几分,但刚想说话,亚瑟却又突然的说道。
“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做……什么?”
蓝翡翠想了想,她和洛伦佐接触的时间不长,甚至说没见过几回面,但对于洛伦佐这个人她的印象想不深都不行。
虽然是个神经病,但他这个猎魔人有着强烈的个人色彩,她回复道。
“猎杀妖魔吧,我只能想到这些了,就像个勤恳的工作者,他的工作是猎杀妖魔,他就从翡冷翠一直杀到旧敦灵,永不停歇。”
“可如果说,他本身就是一个可怕的妖魔呢?”
“猎魔人不就是这样吗?”
蓝翡翠的话就像点醒了亚瑟一样,她有些不理解亚瑟的苦恼之处。
“就像原罪甲胄或者是那秘血,我们都是在利用妖魔的力量对抗妖魔,我们都是怪物,只是在疯狂中保有理智。”
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那维系理智的地方。
“是啊……洛伦佐至少现在还没疯,或者说他疯太久了,久到疯癫的像个正常人一样。”
就像黑山医院里的那些病人们,他们能正常的生活,与你言谈,有的人甚至要比你还有才智,可他们不是正常人,他们是疯子,只是在那疯狂里他们学会了伪装自己,等待着逃离那医院的一天。
亚瑟重新整理思绪,联想着安东尼的一言一行,他接着说道。
“我需要和他谈一谈,他在哪里?”
如此复杂的局势之下,亚瑟希望以不见血色的方式,结束这些。
……
“真是好久不见啊,霍尔默斯先生。”
走出被严格封死的会议室,灰白的甬道里,熟悉的炼金术师向洛伦佐挥手,梅林依旧穿着那身有些破烂的灰袍,似乎他一年四季都穿着这些。
“是啊,好久不见。”
看到梅林,洛伦佐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他不太理解高文为什么对于流亡者的情报这么冷漠,可他不知道的是,事实上是净除机关已经和流亡者们合作了,但为了保证安全,这个消息目前被严格封锁了起来。
“你看起来恢复的还不错,身体没有什么异样吧?”
比起什么友人的相见……如果他们算得上朋友的话,梅林更在意的是洛伦佐的身体,在这个炼金术师看来,洛伦佐就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实验体,如果不是洛伦佐不同意,他估计会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想在洛伦佐的身上试一试。
“还行,没什么别的感觉。”
这突然的关心弄得洛伦佐很不适,虽然他清楚梅林之所以询问,只是为了研究他的身体而已。
“看起来那些血肉和你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真是不可思议。”
梅林从头到尾打量了洛伦佐一遍,刺杀劳伦斯时,他不在现场,但根据那些惊心动魄的文字报告,他也能够想到那时的惊险。
根据报告中塞琉的口述,洛伦佐当时已经死了……大概是半死,总之是几乎不可能存活的状态,可他最后还是活了下来,黑天使失控坠落,杀死被圣杯血肉支配的劳伦斯后,它又吞食了洛伦佐,随后这个猎魔人浴火重生般,重新降临大地。
关于黑天使失控这些事,至今没有调查出结果,而那名为黑天使的原罪甲胄,也在那之后一直封藏在永动之泵的地下深处。
“跟我来。”
梅林扫了一眼后,直接示意洛伦佐跟着他。
永动之泵洛伦佐来的次数并不多,每次来也没有自由行动过,对于这个建立在熔炉之柱主干上的研究机构,他一直没有一个具体的大小概念。
随着梅林的带领,脚下的土地不断延伸,越是前进,洛伦佐越是能感受到这里的庞大。
洛伦佐想起那些人对于旧敦灵的形容,他们说机械院挖空了旧敦灵的地下,在那里建立起庞大的机械系统,起初洛伦佐只以为那是一种夸大的形容,可随着他对于这地下世界的逐步了解,他越发觉得这不是吹嘘。
记不起是谁对他说过的了,他说这里就像一个参天的大树,机械院、熔炉之柱还有永动之泵,它们垂直建立在一起,贯穿这片名为旧敦灵的土地。
“这里让我想起了静滞圣殿。”
洛伦佐突然说道。
“那个猎魔人的驻地?”
梅林听到洛伦佐的声音,有些好奇的问道。
洛伦佐点头,接着说道。
“静滞圣殿就像这里一样,建立于圣纳洛大教堂之下,如同那辉煌之后的影子。”
“有机会真想去看看啊,猎魔教团起源的地方。”
梅林话音里透露着向往。
“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反而我是不想回去了,如果可以这辈子我都不想靠近翡冷翠。”
洛伦佐毫不掩饰对于故乡的厌恶。
“为什么呢?好歹也是你出生的地方啊。”梅林问。
“你觉得那种简单的东西能束缚住我吗?只是单纯的讨厌而已。”
洛伦佐想了想,接着说道,“那是个令人难过的地方,我可不喜欢。”
“等等,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呢?你要带我去哪?”
洛伦佐突然回过神,可能是出于对这位炼金术师的信任,他让自己跟着,自己就跟着了,走了这么久,洛伦佐还不清楚目的地是何处。
“很快,只是想让你配合,做下研究而已,当然还有的就是对你的检查。”
梅林有些担忧地说道。
“你自己也清楚的,是吧,你的死而复生不是奇迹,而是那圣杯的血肉拯救了你,那可怕的生命力即使是炮火的轰炸、原油的燃烧也不能将其杀死,在失去了劳伦斯意志的束缚后,就像野草般野蛮生长……”
梅林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后怕。
“如果没有后续发生的那些事,野蛮生长的圣杯血肉,就会像我们遇到的那些妖魔一样,疯狂的增殖、异变,可它最后被融合进了你的体内。”
他说着指了指洛伦佐的胸口,警告道。
“洛伦佐,别看你现在毫无异样,可实际上你已经和劳伦斯一般,成功的融合了圣杯的血肉,而你和劳伦斯不同的是,圣杯血肉与你的躯体完全混合在了一起,在血肉比例上,你远超劳伦斯。”
这话语令洛伦佐自己也不由的担心了起来,这方面的事他没怎么想过,只是没想到在梅林的口中这会是如此的可怕。
“可幸运的是,你远比劳伦斯年轻,你的意志还能维系理智,而不像他那般,反而被原始的圣杯血肉而控制。”
梅林说着在一处升降梯前停下,随着钢铁的大门缓缓打开,狭小的空间展露在两人眼前。
“进来吧。”
他走了进去,对着门外的洛伦佐喊道。
洛伦佐没有动,而是有些狐疑的看着这升降梯,他已经位于永动之泵之中了,那么更下方是什么?
其实他一直没有说的是,在他跟随梅林的途中,有一种难以忽视的诡异感一种萦绕在洛伦佐的身边,梅林的谈话占据了他的注意力,他倒没有多多在意,可现在那诡异感更甚了起来。
犹豫了稍许后,洛伦佐走了进去,狭小的空间内微微摇晃,两人都沉默着,直到洛伦佐有些忍不住的问道。
“下面有什么?”
“嗯……大概是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洛伦佐一怔,紧接着大门打开,有刺眼的光照耀了下来。
他微眯着眼,强忍着不适走出升降梯,在适应了后,他才发觉自己置身于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间,这里看起来与工坊相似,但与工坊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没有工坊那样坚固的防御,就像临时建立起来的一样。
钢铁的骨架支撑起这片空间,有人员在其中走动,导轨与缆绳在其中交错,伴随着绞轮的转动,将一个又一个的重物抬起。
铁锈味与血液的腥臭混合在了一起,冲入洛伦佐鼻腔,不知名的红色液体漫过了他的鞋子,紧接着涌入排水孔中,流向不知名的方向。
“在那事件之后,我们便一直在研究它失控的原因,可一无所获,而且在那时被圣杯血肉融合的不只是你,还有它。”
听着梅林的话,洛伦佐不由的抬起头,看向那半空中,数不清的锁链与样式奇异的金属机械将其束缚,漆黑的铁羽交错在一起,紧紧的闭合将那核心保护起来,在强烈的灯光下,它就如同一颗做工精细的黑卵。
“还真是救命恩人啊……”
洛伦佐仰望着黑天使,它保持着绝对沉默,如同雕塑一般。
第五十七章 它的目的
仿佛是某种邪恶的祭祀,漆黑的邪异之卵被铁索与机械高高吊起,数不清的灯光打在了它的身上,将每一处的钢羽的细节尽可能的展现在每一个人的眼前。
洛伦佐仰望着那石塑般的存在,在凝神的视线下,洛伦佐能感受到它的生命力,随着时间的推移,仿佛是呼吸般,那些钢羽带起细微的起伏。
“在回收黑天使后,我们对其做了很多检查,指标都很正常,始终找不到它失控的原因。”
梅林也望着那漆黑之卵,心中怀着更大的敬畏。
“它……还活着,它在呼吸。”
洛伦佐踩着那些不知名的红色液体,一点点的靠近那黑天使。
“是的,圣杯血肉不仅与你融合了,还与这具禁忌的原罪甲胄结合在了一起,钢铁与血肉……”
猩红的肌肉在那漆黑的钢羽之下延伸生长,它连接着每一处的机械结构,它们一重重的包裹,守护着那最为核心的蒸汽引擎,以及那经过永动之泵处理后的妖魔心脏。
这便是原罪甲胄,妖魔与机械的结合,永动之泵切除了它们本身的大脑,只保留了用来驱动血肉的心脏,准确说这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它需要人的意志来驱使,可在那天火坠落之时,它失控了,没有意志的驱使,这具行尸走肉动了起来。
“可以说,这或许是我们造就过最为可怕的原罪甲胄,在拥有了圣杯血肉后,它的强度远超其他原罪甲胄,但同样代价也十分高昂,驱动它时所承受的侵蚀,远超我们的想象。”
梅林缓缓说道。
“我们做了数次测试,驾驶者刚刚启动黑天使,盖革指数直接抵达峰值,驾驶者只保持了几十秒的清醒,紧接着陷入疯狂的幻觉中,随后在数分钟内被侵蚀、妖魔化……”
短短数分钟中将一个活人拖入妖魔的深渊,这净除机关历史上接触的任何一种侵蚀都要强烈,几乎是瞬息间的致命,连反抗的时间都不曾拥有。
“接下来呢?失控了吗?”
对于原罪甲胄,洛伦佐也了解不少,它们与猎魔人有些相似,在失控后会造成可怕的破坏,这种程度的侵蚀,想必永动之泵为了控制住它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没有……这便是它的奇异之处。”
梅林摇了摇头,空洞的眼瞳死死的盯着那光芒照耀下的漆黑之物,作为炼金术师,梅林这辈子见过很多奇怪的东西,可从未有一个东西令他感到如此棘手,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不可探寻的未知。
“知道吗?当年幼时的我,第一次接触妖魔时,我的世界便破碎了,被这可憎之物带来的恐惧所占据,可在这长年累月的接触下,对于妖魔这种吞食理智的怪物,我反而觉得习以为常了。”梅林说。
“就像终日与猛虎为伴,时间久了,也就觉得它只不过是一只凶猛的大猫而已。”洛伦佐回复道,他经常这样来形容妖魔。
“我们的常识,一部分便是基于习惯而得来,习惯了太阳从东方升起,所以便觉得太阳从东方升起是‘常识’,可在某个……某个晨光朦胧的早晨名为妖魔的邪异出现在了我们的世界里,打破了我们对世界的常识。”
梅林说着转头看向了洛伦佐,那僵硬的脸上罕见的流露出了些许洛伦佐能读懂的表情。
那是后怕,是敬畏与恐惧,洛伦佐一瞬间紧张了起来,能令这见多识广的炼金术师感到畏惧的,会是什么?
“霍尔默斯先生,你现在还会对妖魔感到恐惧吗?又或者说,对于它们的存在感受惊奇?”
洛伦佐有些听不懂他的话,他迷茫的摇了摇头。
“我不太清楚你的意思……妖魔这种东西,出现了就去猎杀,不就好了?”
“是啊……只要出现就去猎杀就好,就像那久远的年代,人类与野兽一样,举起火把与长矛……你还没发觉吗?霍尔默斯先生,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习惯了有妖魔存在的世界。”
梅林有些难以接受的说道,有时候一切就是这样,你过于的执着在其中,反而会无法注意这一切的异常。
“我们已经习惯了妖魔的出现,并在漫长的岁月里将这恐怖的一切习惯起来,由‘异常’转为了‘平常’,变成了不可以令它人知道的‘常识’。”
他说着又指了指自己,轻声说道。
“只属于我们少数人的‘常识’。”
洛伦佐沉默,有时候确实如此,这一切太漫长了,漫长到人们对于妖魔的恐惧都感到了麻木。
“我们的常识第一次被打破源于妖魔的出现,而黑天使无疑是第二次常识的打破,我翻遍了那些快被翻烂的炼金笔记,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现象,超出异常的‘异常’。”
梅林说着快步走了起来,洛伦佐紧跟在他身后,在此期间机械发出刺耳的嗡鸣声,耀眼的火花从上方坠落,一同坠落的还有那红色的液体,那并非是血液,而是某种炼金药剂,反复冲刷着黑天使那坚固的表面。
“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伦佐不禁被梅林的话语所吸引,视线的余光看着那漆黑的天使,对于这个“救命恩人”,他好奇心十足。
“来看看,这是之前几次的实验报告,我们当时已经做好了迎接失控的准备,为此调动了大量的火力,可很奇怪,预想中的失控没有发生。”
沿着铁梯向上,在半空中的一个观察室内,梅林从桌子上拿起数份文件,其中还夹杂着几张黑白的照片。
“看看这些,驾驶者在启动后,保持了极短的理智,随后被侵蚀所吞食,他们在原罪甲胄内部开始妖魔化。”
“看起来……很正常。”
洛伦佐说道,就和之前那些被侵蚀的人一样,他们“正常”的妖魔化了。
可说完这句话,洛伦佐便感到了深深的恶寒,正如梅林说的那样,他开始对异常认知为常态了。
“不,不对,我们在原罪甲胄开发的初期,收集了很多失控的资料,这次与之前都不同。”
梅林算是最早的原罪甲胄开发者之一,他很清楚这些实验的细节。
“驾驶者在妖魔化后,会引发原罪甲胄的失控,这是因为人类的大脑弥补了原罪甲胄本身的缺失。”
“这些机器没有自我的意识,它们依靠着驾驶者的意志。”洛伦佐说。
“没错,每次原罪甲胄失控的根本都是驾驶者被反噬,他们开始妖魔化,血肉增生异变,与原罪甲胄的血肉融合在一起,意识被那疯狂取代,从而补完成邪异的妖魔。”
加拉哈德的伤口在脑海里闪回。加拉哈德算是黑天使的上任驾驶者,在对地宫的进攻中他被侵蚀失控,当梅林他们把他从原罪甲胄里拽出来时,加拉哈德的背部已经变异,血肉增生和甲胄连接在了一起,他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从原罪甲胄里“切除”出来。
“按照我们对于这些的常理来看,驾驶者在妖魔化的同时,他会异化成妖魔的大脑,变成臃肿的血肉填满整个机械空缺的地方,而当时原罪甲胄也可以被称呼为妖魔……实际上还真没差多少,把它理解成穿着机械铠甲的妖魔也不错。”
梅林的视线在资料上不断的扫动,似乎在找什么。
“来看看这个,这是黑天使失控后的照片,当时一切都很平静,预想中的大战没有出现,驾驶者直接在驾驶舱内被分解,就是字面意思的分解,就像被埋进树下的尸体,他所有的养分都被吞噬殆尽,狭小的驾驶舱内什么都没有,他和这个甲胄融为一体,而甲胄没有失控,表面的极为平静。”
梅林把那张照片递给了洛伦佐,因为照相技术的限制,黑白的画面有些模糊,但洛伦佐在其中还是勉强辨认出了一切。
似乎有头怪物在这里面进行了残暴的进食,它吃的很干净,只在一些角落里有着血肉的碎沫。
“这是独一例,极为特殊的一例,我们不曾知的一例,就像有一天你起床发现一加一不等于二,而是等于三一样。”
梅林那空洞的眼底带着些许的兴奋,说到这里,洛伦佐有些清楚他想做什么了。
洛伦佐直接大声的喊了起来,一边喊的同时一边用力的摇着头。
“不不不!梅林你想都不要想,我是不会进去的!”
“洛伦佐你这是为了科研而献身!你猎魔人再怎么能打,几十年,甚至数几百年后,也只是一堆枯骨而已,而技术!这些知识可以永远的流传下去!”
梅林一边说着一边抓住了想要逃跑的洛伦佐。
他是个炼金术师,对真理固执到疯魔的家伙,之所以平常那么正常,是因为梅林距离那不可知的真理太过于遥远,就像你望着那隐于云雾后的山峰一样,你很清楚你们之间的距离,反而不是那么急迫。
可这一次不同,梅林找到了突破口,这个异常的原罪甲胄,这个失控的神秘甲胄,这或许会是技术的突破点。
在这等诱惑之下,淡泊名利的炼金术师也会疯狂起来,对于他们而言尚未掌握的知识,就是最完美的赏金。
“洛伦佐你得帮助我!你从这具原罪甲胄里活了过来,甚至说这具原罪甲胄很可能便是因你而失控!”
力气上梅林显然不是洛伦佐的对手,就在洛伦佐即将逃出这个观察室时,梅林大声的喊道。
听到这里洛伦佐的步伐停了下来,他有些疑虑的看着梅林。
“你说,因我而失控?”
“没错,这是唯一的推断,原罪甲胄不会自行启动,除非有什么东西影响了它,令它拥有了自我的意识,或者说是一定意向的行动力,想想看洛伦佐,当时在战场上黑天使是有着极强的目的性!”
为了说服洛伦佐,梅林将他推测的那些全部说了出来。
“想一想这里的因果关系,黑天使是被某种目的驱动的!”
洛伦佐愣在原地,不知为何,在那次事件后,除非必要,他很少回忆当时的场景,当然这也可能和自己当时深受重伤,意识昏迷有关。
“某种目的,什么目的?”
洛伦佐问,这个炼金术师果然知道很多,也不知道他平常在这地下尽研究些什么。
“你啊!”
梅林说道。
“它的目的就是你啊!”
可能是与妖魔接触久了,无论是谁,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许的疯癫感。
梅林完全忘了洛伦佐试图逃跑,他开始为洛伦佐分析这事件的一切。
“原罪甲胄不具备自主思考的能力,它说到底只是一件活着的铠甲!可当时它行动了,而且极具目的性,甚至说有一定的智慧!”
“洛伦佐,我们都不曾想过利用圣杯血肉,对濒死的人进行救治,你们猎魔教团有想过这些吗?”
听着梅林的话,洛伦佐的脑海里闪过华生的面容,那个自刺杀劳伦斯事件之后,便如梦幻般消失的女人。
“没……没有。”
“对,这就是智慧,或者具有一定对现场的判断力!黑天使是由我们研发,它本身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如果我们造的原罪甲胄有这么强大,我们早就横推到翡冷翠门口了!”
虽然已经到了和谐社会了,但梅林对于福音教会的怨气是一点都没少,这个庞大的组织曾带给净除机关巨大的压力。
“当时在战场上一定有着什么变数,一个未知的变数,是那个变数影响了这一切的走向。”
梅林有些想不明白。
“而你的存活,便是这个变数影响下的结果。”
洛伦佐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是有问题,但我说有问题时,不是我有问题,而是你!”
梅林说着指向了洛伦佐。
“你有问题,洛伦佐。”
“仔细想想洛伦佐,它需要你的存活,在变数的影响下,黑天使的失控,猎杀圣杯血肉等等,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活下来。”
梅林咳嗽了几声,站在了门口拦住了洛伦佐的所有去路。
“那么问题来了,霍尔默斯先生,你何德何能死而复生呢?”
第五十八章 知识的诅咒
洛伦佐坐在椅子上,身前摆在几瓶药剂,虽然密封的很好,但还是有些些许奇怪的味道涌入他的鼻腔,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抬起头,他此刻正置身于这庞大的地下工厂之中,钢铁与机械,它们相互交错在一起,如同一个巨大的深井一般,自己正在最底处,仰起头也看不到天空。
在梅林的几度诱惑与劝说下,洛伦佐勉强答应了他的实验,同时他自己也想了很多,就像梅林说的那样,自己为什么会活下来。
洛伦佐思前想后,想了很久,自己活下来谁会是最大的收益人,最终只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是华生不想死,自己的存活只是附带品而已。
洛伦佐自己便是一座囚笼,将华生死死的困在其中,只要洛伦佐保持着缄默,华生便会被永远困在这里,而当洛伦佐死去时,最后一个记得她的人就此消散,华生再无存活的凭借,故此她需要洛伦佐活着,两人就像一个诡异的共生关系。
当然这些也只是洛伦佐的推断而已,对于这伪圣杯的性质,他只能依靠猜测来判断。
华生诞生于那毁灭的圣临之夜,所有参与者基本都死于了那场浩劫之中,别说是实验伪圣杯的性质了,即使是知道她存在的人也寥寥无几……甚至说只有洛伦佐一个人。
直到如今洛伦佐依旧认为自己是圣临之夜仅有的几位幸存者,只有他还在铭记着那惨痛的一切。
“所以你还在窥视着这一切吗?”
洛伦佐小声的低语着,目光警惕的看着四周。
他再次想起自己的那个猜想,自劳伦斯死后,自己从黑天使里归来时,华生便消失了,这个邪异的魔鬼再也不回复自己的任何呼唤,仿佛她只是洛伦佐疯狂的臆想,又或者她已经从洛伦佐的囚笼中逃离。
可洛伦佐更倾向的猜测是华生还被困在自己的体内,只不过她保持着沉默,她带着邪恶的笑意正观察着洛伦佐自己那迷茫的表情,等待着自己胡思乱想、自我怀疑,直到坚固的信念出现了裂纹,来让她击溃。
目光来回扫视着,洛伦佐相信华生就在附近,某个自己察觉不到的黑暗里,窥视着自己,可是这样的话,这一切又出现了一个疑点,便是梅丹佐的去向。
幽魂般的梅丹佐存在于洛伦佐的【间隙】之中,他是看管伪圣杯的枷锁之一,可至今他也毫无反应,洛伦佐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谜题再一次出现在了洛伦佐的眼前,仿佛有什么危险正在缓缓靠近,他想提前预防,可又看不清它来的方向。
“霍尔默斯先生!”梅林喊道,把洛伦佐从那思绪的旋涡里拽了回来。
这位炼金术师显然是早有预谋,一些实验用具与药剂已经准备齐全,洛伦佐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算计了。
“叫我洛伦佐就好。”
洛伦佐说道,恭敬的话语听多了,反而觉得有些怪怪的。
“好的,那么先使用这个,洛伦佐。”
梅林说着便把一支弗洛伦德药剂递给了洛伦佐,“我们不清楚你会遭遇到什么,总之让自己清醒起来总没有错。”
洛伦佐接过了药剂,熟练的按在脖颈上,注射进去,短暂的疼痛后,便是刺骨的冰凉感,一切都在眼前清晰了几分,这感觉很棒。
“你还记得你之前使用原罪甲胄的过程吗?”梅林问道。
洛伦佐点点头,实在话,对于他而言,每次驾驶原罪甲胄,过程都不是那么好。
“洛伦佐,上次你驾驶原罪甲胄,便直接失去了意识,但很有趣,你也没有失控,在那侵蚀里,你似乎进入了一个奇异的状态,我说的对吗?”
梅林确实是早有预谋,如果说净除机关里谁最希望洛伦佐活着,那一定是梅林了,这样的实验素材,可不是经常能预见的。
“武器师?”
洛伦佐回忆着当时的一切,他进入了那台名为武器师的原罪甲胄,随后……随后他步入了【间隙】之中。
是啊,洛伦佐突然想起了这些,他仰起头看着仿佛是被吊死的黑天使,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心里缓缓升起。
那神秘的【间隙】,洛伦佐每一次抵达那里,都是依靠梅丹佐或者是华生的呼唤,可那一次不同,原罪甲胄仿佛是某种连接器,令他自己主动抵达了【间隙】之中。
“被连接者与管理者……”
洛伦佐还记得梅丹佐对于这一切的形容,【间隙】就像某个大型的精神世界一样,当侵蚀抵达一定程度,当你被卷入黑暗的最深处时,你就能看到它。洛伦佐只能被动的被连接,就像那时来自静滞圣殿的呼唤一样。
可有了原罪甲胄便不同了,当时他凭借着武器师主动连接了那个诡异的精神世界,甚至说在那里看到了代表静滞圣殿的【间隙】。
【间隙】从何而来,那么静滞圣殿又是什么……它真的只是一个建筑吗?
“怎么了,洛伦佐?”
梅林看着突然沉默的洛伦佐,虽然他低着头,可梅林还是看到了他逐渐狰狞起来的嘴角,就像在狂笑一样。
“啊?”
洛伦佐思绪被中断,他急忙收起了有些疯狂的笑意。
“不,只是,只是想到了很多东西。”
这便是与黑暗之间的联系吗?一瞬间很多困扰洛伦佐的事都得到了解答,对于华生与梅丹佐,只要他返回【间隙】亲眼去确认这一切就好了。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洛伦佐一反之前的消极,十分配合工作,这让梅林有些发愣,但随后他说道。
“黑天使还需要调试一下,有什么遗言吗?万一你就下不来了呢?”
梅林说着坐在了洛伦佐身边,一副关心的神情。
“你要做什么?”
“谈谈心而已,缓解你内心的压力与疑惑,可以提高你接下来实验的存活率。”
“等等,存活率是什么意思?”
“因为黑天使的危险性啊,它的谜团我们至今找不到答案,而且它还融合了圣杯血肉,这东西你身上也有着一定的比例,谁能猜到你进入后会发生什么呢?说不定两个圣杯血肉就融合在一起,出现了个超级妖魔呢?这也说不准的,对吧。”
“开个玩笑,玩笑而已。”
洛伦佐看着那张面部神经全部坏死一样的脸,僵硬的就像一块砖,用这张脸说出来的玩笑话,都有一种阴冷的感觉。
“梅林有人说过你不适合讲玩笑吗?”
“嗯……大概没有吧,毕竟我很少讲的。”
“那你现在知道了。”
两个怪胎坐在一起,倒有种别样的感觉,洛伦佐时不时用视线的余光扫向梅林,有时候这个炼金术师与猎魔人也有着几分相似,都是不被常人理解的家伙,而且他们显得比猎魔人还要孤僻。
尴尬的平静维持了数秒,梅林突然又说道。
“要考虑下写遗嘱吗?”
“求求你别开玩笑了好吗?”
“我是认真的,你就没想过这些吗?洛伦佐,我本以为你们这种高危职业会随时带一份遗嘱在身上的。”
梅林一本正经地说道。
“想一想洛伦佐,人的生命就是这么脆弱,可能你一个脚滑就摔倒了,头撞在凸起的石头上,这样的死去,又或者被突然跳出来的妖魔吃了,我当然知道你们猎魔人没有这么脆弱,但你们也不是百战百胜对吧。”
洛伦佐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而梅林还在继续说。
“就像你,你每次杀完妖魔都会受伤,有时还会昏迷过去……你就没想过如果有一天你就醒不过来了吗?”
梅林看着他,那空洞的眼神里,洛伦佐什么也读不到。
“最近感觉不太好吧?”
“什么意思?”
“翡冷翠、《启示录》等等,虽然我是这副样子,但我对于人的改变非常敏锐,洛伦佐,你在警惕我们……你在畏惧什么呢?让我猜猜。”
梅林的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这个炼金术师浑身也充斥着诡异,洛伦佐怀疑他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已经把自己改造成了非人的造物。
“你在担心我们成为下一个猎魔教团吗?”梅林问。
“《启示录》不是常人该去了解的东西,它会激发人类的劣性,就像猎魔教团,他们起初用它捍卫世界,接着试图用它征服世界。”
洛伦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别的。
“我当然想过这些,梅林,只不过我想了很久,也找不到答案。”他说着看向了梅林,直视着那空洞的眼神。
“劝说?警告?这些都没用的,即使是福音教会,那些深知妖魔历史的家伙也会在诱惑前臣服,更何况你们呢?而且少数人的坚持又有什么用呢?”
对于这些洛伦佐似乎早就看明白了,淡然地回答着。
“你们是一个组织,一个团体,一个人的意志改变不了整体的想法,而且说到底真正的决定者是那位维多利亚女王不是吗?比起整个英尔维格的利益,妖魔这些又算什么呢?”
梅林问道,“那真的发生些你不想看到的事,你会怎么做呢?”
“用我的方式,就像以前那样,妖魔必须根除。”
洛伦佐简短的回应着。
“对,这也是我一直觉得的。”梅林突然说道。
“你觉得什么?”
“人没有什么善恶,只是立场不同而已,就比如你,洛伦佐·霍尔默斯,你想要的是妖魔的毁灭,与妖魔有关的一切都应该被葬身在火海里,而我不同,我们的立场不同最终会把我们引领向对立的双方,直到拔剑相向……可实际上我们谁都没有错,只是想法不同而已。”
梅林继续说着,向着洛伦佐发出疑问。
“你知道知识的诅咒吗?”
炼金术师平静的说着,不等洛伦佐回答什么,他把自己那些秘密一点点的全部吐露出来。
“其实我与净除机关,也只是算得上合作,就像你与净除机关的关系一样,大家只是有着相同的立场,或者说立场的一部分是重合的,所以我们可以成为暂时的盟友。”
“我帮助净除机关开发对抗妖魔的技术,他们为我收集那些失落的炼金笔记,如果说你的追求是妖魔的根除,那么我便是真理,那不为人知的真理。”
梅林仔细想了想,为洛伦佐继续解释着他想说的那些。
“那么说回这些,洛伦佐,黑天使对我而言很重要,我觉得它是一把钥匙,打开那被尘封的大门。”
“我觉得你现在像个神棍。”洛伦佐有些畏惧地说道,这些炼金术师都是疯子,只不过梅林是其中比较冷静的一位。
“这便是人类的劣性了,我们永远不会相互理解,而便是这个引发了知识的诅咒,还记得你对我说的【神眷洗礼】吗?”
梅林的神色里充满了向往,幸福的同时也倍感痛楚。
“洛伦佐,我是一个学者,你的故事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我却被深深的吸引了,那样瑰丽且美好的世界……
可更为痛苦的一点出现了,洛伦佐,无论我怎么想象,我的脑海里也无法构建出那个我不曾见过的世界,你也是如此,你再怎么详细的对我解释着这一切,对于那个未知的世界,我依旧是一个盲人,什么都看不到。”
梅林望着上方的黑天使,灯光照耀下,它带着一种邪异的神圣感,这一切仿佛是一场祭祀。
“我看了很多炼金笔记,很多内容我也破解了出来,随着我越是深入了解那些知识,我越是发现这可怕的一点……”
梅林看着洛伦佐,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妖魔便是那个未知呢?我们对于它们的了解,便是这个知识的诅咒呢?”
“信息差。”
洛伦佐缓缓地说道,他开始收起了自己那不在意的心情,随着聆听逐渐认真了起来。
“就像当初我们研发出蒸汽机一样,其实当时它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他们觉得这是异常,因为这远超人力的机械打破了他们的‘常识’,是啊,在蒸汽机出现以前一切都是人力,有的人甚至觉得我们是巫师,将灵魂束缚进了机械里为我们工作。
这是愚昧,这是落后,这是一种信息差……”
梅林靠近洛伦佐的耳边,轻声说道,这仿佛是某种禁忌,某种亵渎一般。
“那……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洛伦佐·霍尔默斯。”
那空洞的眼神里是漆黑一片,倒映着洛伦佐的样子。
“有没有可能,妖魔原本就是一种常态,只是我们因侵蚀,对于它的了解逐渐失落,就像你在【神眷洗礼】里看到的那个世界一样,无论先者们在炼金笔记里如何解释,我都无法复原想象出在他们眼里,妖魔那原本的样子。”
梅林缓缓站了起来,这位真理的求知者看着那被吊起的黑天使,或许那会是打开真理大门的钥匙。
“就像一个百年前的人见到如今的战争飞艇一样,他不理解,也无法形容,对别人讲述他见到的这些,那些人也只是觉得他疯了而已……”
说道这里梅林突然笑了起来,他自言自语着。
“是啊……谁会相信呢?钢铁怎么可能飞上天呢?
或许,我们被诅咒了,洛伦佐。”
沉默,长久的沉默后,有声音响起。
“你这些发言在翡冷翠是会被处以火刑的。”
这些话语里透露出的推测,足以令洛伦佐思考太多,他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僵住了,只能这样随意的应和着。
可梅林却摇了摇头,他疑惑的看着洛伦佐,再次问道。
“那么教会所谓的教义,是否正在阻止我们了解真相呢?那些被处以火刑的人真是触犯了教义,还是说他了解到了一些本不该被了解的东西呢?”
洛伦佐一怔,坚固的束缚在缓缓碎裂,将自由的意志显露出来。
第五十九章 实验开始
“所以去休息会吧,洛伦佐。”
看着那离去的背影,梅林再一次的喊道。
“本来这是准备新一次实验,而实验对象也是普通人,所以很多指标都是按照普通人的标准,这次有你参与,为了最大化实验效果,我们得把东西全部重新设置一遍。”
“需要多久?”
洛伦佐停了下来,他可不想在这地下窝太久。
“至少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我们还得重新调整供电。”
梅林说着的同时,有人走了过来,引领洛伦佐前往休息。
“跟着他走,你可以趁着这休息的时间里,写一下遗嘱。”
“你是认真的吗?”
梅林不知道怎么回事,紧抓着遗嘱这点,没完没了。
“当然了,生命是如此脆弱,说不定这次无敌的洛伦佐·霍尔默斯就倒下了呢?”
梅林这样说着,接着便不再理洛伦佐,视线的余光送走他,随后指示着人们接起新的电缆,电流涌过,在空间的上方闪动起耀眼的火花与雷霆。
他是这里的负责人,虽然一定程度上梅林还是要听命于亚瑟,可现在亚瑟正忙着对付安东尼,这项实验就这么被梅林私自批准了,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追求,梅林的追求无疑就是这真理了,此刻他与它之间近在咫尺。
梅林可不会在乎什么亚瑟了,但这时有人走了过来,他带着来自亚瑟的消息。
“亚瑟要与你通话。”
“这个时候?”
梅林觉得这时间巧合的有些意外。
犹豫了一会后,他点点头,前往了控制室,接起了电话。
“梅林?”
电话的另一端响起亚瑟声音,他似乎有些不确认电话这一边的人,可按照条例来说,有资格接这个电话的人只有梅林,他的疑心很奇怪。
“是我,怎么了?”
亚瑟这来电的时间有点太准了,梅林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私自实验引起了他的愤怒,不过梅林可不管这些了,好不容易洛伦佐配合这风险极大的实验,他说什么也得开始。
这便是炼金术师极令人讨厌的一点了他们对于知识有着病态的偏执,如果排除他们的这点,这些炼金术师通常都很可靠。
“我已经证实了安东尼的情报……至少是部分的。”
亚瑟的声音充满了严肃。
通过雪尔曼斯的印证,可以证实,洛伦佐在身份上确实欺骗了所有人,可关于伪圣杯的那部分亚瑟还无法确定。
知晓那个诡异之物的人,绝大部分都死在了圣临之夜,雪尔曼斯不在场,所以他活了下来,可也是因为这些,他也无法确定安东尼话的真假。
“你……想做什么?”梅林直接问道。
“我也不清楚,对于洛伦佐这个家伙,我直到现在才发现我们没有什么制衡他的手段,如果他想,他也会变成一个和劳伦斯一样危险的家伙。”
亚瑟的声音里透露着担忧,猎魔人的单兵作战能力强的可怕,即使是派出原罪甲胄围剿,面对洛伦佐的胜算也不会很大,毕竟原罪甲胄需要补给,而这个猎魔人却不需要。
福音教会打造出了最完美的兵器,即使是在现代化武器疯长的今天,依旧拥有着强大的战力。
“可他不是劳伦斯。”梅林为洛伦佐辩解着。
“亚瑟,你有些过于担忧了,你忘记净除机关最开始的准则了吗?过去这种东西是注定要被抛弃的,如果说我们的过去也会成为评断我们自己的标准,那么净除机关里会有一半的人被送进监狱。”
“可洛伦佐……”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这也是需要被警惕的预案对吗?”
亚瑟的声音缓缓响起。
“是的,洛伦佐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家伙,但我们要对所有可能发生的情景做出预案,就像之前我们计划出的那些一样,假如英尔维格沦陷,假如妖魔的扩散无法控制,假如我还有你,净除机关的管理者全灭……我们应该为所有可能发生的危险做出预案……洛伦佐也不例外。”
谁也不清楚净除机关对于潜在危险的预案有多少,但唯一清楚的是,在这些预案的帮助下,净除机关有惊无险的存续到了如今。
怪物需要的是镣铐,即使是亚瑟他们自己,也是如此。
“我清楚了,至少洛伦佐现在还没有展现出敌对的一面,针对他的预案其实也有了一定的雏形,完善后我会向清道夫们报告。”
梅林回答,随后挂断了电话。
安逸的生活总会让人忘记那些艰难的时刻,在净除机关建立的早期,那可真是残酷的时光,骑士们拿着武器与妖魔厮杀,他们不仅要警惕妖魔,还要时刻警惕有可能被侵蚀的队友,以及自己。
没有绝对安全的心智,只有绝对保险的应对预案。
……
“休息的如何?”
大约数个小时之后,对于黑天使实验的调试完毕,洛伦佐从另一边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不太好,感觉我是一只鼹鼠,暗无天日,到处都是挖掘的声音,还有电流声。”
洛伦佐的一天确实有些太忙了,他倒也想休息会,可这里的环境真的算不上舒适。
虽然旧敦灵的环境也没强哪去,天空阴郁,空气里带着污秽的颗粒,可洛伦佐一个人躺在屋子里时,他能听到隔壁那微弱的呼吸声,楼下凡露徳夫人的鼾声,靠近窗户,能看到繁忙的车水马龙。
洛伦佐不属于这样的世界,但一抬头就能看到如此平和的世界,总会令人稍适舒心些,而在这里,洛伦佐感觉说不定下一秒上方的土层就会因为某个实验爆炸倒塌下来,直接把各位活埋在这里。
“这鬼地方真的能住人吗?”
洛伦佐有些难以接受,这里看不到天空,如果没有怀表,此刻他也不清楚是几点了,有可能已经是深夜了,也有可能第二天的日光已经升起。
“当然了,这里不仅能住人,在我们的多个预案里,如果旧敦灵地表遭到毁灭,这里可是我们最后的避难所了,这里物资充足,有完整的地下生产链,够我们在这里生活数年之久。”
“看起来你接管这里的时间里,已经把这里打造成了一个堡垒了啊。”
听到梅林说的那些,洛伦佐回应着。
其实现在看来,这里也是一个难以相信的奇迹,洛伦佐可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挖得这么深,即使是圣纳洛大教堂之下的静滞圣殿,也是基于那巨大的地下溶洞而扩建出来的。
“这里就要感谢工业的进步了。”
梅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赞美起了这冰冷的机械。
“你需要保持长期的清醒,把剩下这些也都注射了吧。”
他说着又递来了数支弗洛伦德药剂,现在这药剂正在洛伦佐身体里起效,他精神得不行。
“不怕过量致死吗?”
“普通人或许会死,但你毕竟是猎魔人,加大剂量总归没错的。”
梅林说道。
“其实你的到来也算是意外之喜,虽然我很希望你来参与实验,但你也清楚目前旧敦灵内的局势,我们这种科研人员一定程度上算是被禁足了,只能窝在这里,以免被不明势力的家伙杀死或者掳走。”
有时候科研人员的重要程度要比那些领导者还要重要,好在梅林这么多年也一直在进行着技术上的改革,炼金术师一死,重要技术直接断代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指示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回荡在这地下的空间之中,机械缓缓转动,将重重钢铁吊起,随后搭建起了一道升降的悬梯,数不清的光垂落下来,大家警惕在四周,准备着即将开始的实验。
“没有什么安保力量吗?如果我失控,你们可能都活不下来。”
洛伦佐穿上一层布满电极的衣服,细线交缠在一起,连接着机器,据说这个东西能粗劣的反应洛伦佐的基本生理状况。
“换个思路想,如果你失控了,有东西拦的住你吗?”
梅林有些无奈的说道,正如亚瑟警惕的那样,净除机关目前没有能力制衡洛伦佐,或者说在付出一小部分代价的情况下控制住他,作为对妖魔的第一梯队战力,能与其匹敌的也只有原罪甲胄。
“所以为了保证我们不会被你杀死,你要极力的控制住自己。”
梅林再次告诫道。
“我会的……你也不清楚具体会发生些什么,是吗?”
虽然嘴上答应的很轻松,可洛伦佐也有着同样的心理压力。
他和黑天使都具有圣杯的血肉,谁也不清楚在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那是一片未知,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去探寻它,把未知变为已知。”
梅林倒鼓励起了洛伦佐。
“这算得上荣誉,洛伦佐,就像你们福音教会最开始创造猎魔人那样,你们也不清楚当人类掌握了这禁忌之力会发生什么对吧。
尝试会带来改变,可不尝试,就永远是这样一潭死水。”
随着梅林的话语声,机械开始转动拉扯,被吊在半空的黑天使发出诡异的声响,随着电流的涌入,那些肌肉组织本能的绷紧,铁羽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
实验开始了,所有人严阵以待,指示灯转为红色,紧张的气氛充满了这地下的空间。
漆黑的邪异之卵开始变形,外层的钢铁在机械的拉扯下被打开,死死包裹起来的双翼一点点的展开,将那核心的内部显露出来,同时有更多的液体从缝隙涌出,如血一般。
洛伦佐仰头凝望着那拯救了自己的邪异之物,可紧接着他看到了,黑天使那外层的鳞甲缓缓起伏着。
“它……它在呼吸?”
洛伦佐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原罪甲胄从另一种角度来说,就是与机械融合在一起的妖魔而已,它还有着生物的本能,而这个本能在圣杯血肉的加入后,被增强了不少,在它最开始的几次实验里,黑天使甚至展现了一定的自我本能。”
因为见过很多次了,梅林反应倒没有洛伦佐那么大。
蒸汽引擎开始预热,钢铁之下燃烧起明亮的鲜红,汹涌的气体从排气孔里涌出,一个又一个的指示灯在黑天使的体表亮起,血肉也在这灯光亮起之际蠕动了起来,而这次与记忆里的不同,随着羽翼的展开,赤红的枷锁在羽翼下显露了出来,仿佛是数个铆钉,贯穿了这具甲胄。
“那是拘束器,一定程度上能压制黑天使的活性,同时它也连接着电缆与管道,能将电流与压制液体注入原罪甲胄之中,这是我们本次实验的保险装置。”
梅林为洛伦佐解释道,在他解释的同时,那数根深嵌进血肉里的铆钉也转动了起来,内部的铁质结构伸展开,尾部连接着电缆,同时压制所用的低温气体也就绪。
在黑天使的正下方,地面也随着实验的开始塌陷,里面一片漆黑,不出所料的话,一旦洛伦佐失控,可能就会直接被投进这里。
“准备好了吗?洛伦佐。”
梅林看向洛伦佐,他希望能在洛伦佐的脸上读到些紧张的情绪,可这个神经病反而一脸的兴奋,根本不像正常人一样。
似乎对于洛伦佐而言,前方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反而是梦幻里的家园。
“早就准备好了。”
洛伦佐回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黑天使将会协助他抵达【间隙】,虽然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原理,但就像梅林说的那样,这是一个将未知变为已知的过程,他将会是英勇的开拓者。
“对了,关于遗嘱那些。”
洛伦佐伸手抓住缆绳,但就在即将上升时,他突然停住了转过头问道。
“梅林,如果你写遗嘱,你会写些什么?应该是关于知识传递的那些事对吧?所以说遗嘱这些东西,是你们这些有未完的遗愿之人才会留下的东西吧,你们知道有人会接替你们,你们并非一人。”
“你想说什么呢?”梅林问。
洛伦佐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只是冲梅林比了个大拇指,随后拉紧缆绳,在绞盘的转动下,升至高处,直到黑天使那狰狞又平静的姿态出现在他的眼前。
似乎在迎接洛伦佐一般,随着洛伦佐的到来,那漆黑的鳞甲在血肉的牵动下纷纷裂开,如同张开大口,将洛伦佐一口吞食下去。
第六十章 回家
视线里一片漆黑,可与第一次试驾武器师不同,洛伦佐感觉不到那冰冷的金属,迎接他的反而是有些温暖的怀抱。
随着洛伦佐进入黑天使,内壁紧密的贴在他身上,或许是因为圣杯血肉的原因,黑天使内的妖魔血肉比例要高出很多,虽然还没有启动,洛伦佐便已经能感受到那些缓缓蠕动的肉块。
微弱的电流经过洛伦佐的身体,令他不由的精神了几分,事先注射的弗洛伦德药剂也在起效,各项感官逐渐清晰起来,感知变得越发敏锐。
“开始预热。”
冰冷的指令在洛伦佐的耳旁响起,在外界梅林拉下了阀门,燃料开始注入,与此同时熟悉的疼痛感从脊柱处传来,细小的电极刺入洛伦佐体表之下,将他与原罪甲胄联系起来。
“感觉如何,洛伦佐。”
梅林的声音再次响起,对其询问道。
“还好,开始吧。”
听到洛伦佐回应,梅林冲着其他人点点头,指令输入,短暂的几秒后,有雷霆在黑暗里划过,点亮了冰冷的金属,尽数灌入扭曲的甲胄之中。
一瞬间指示灯炽明长亮,映亮了周遭的一切,血肉暴躁的蠕动起来,它们牵动着生长在其上的铁羽,相互摩擦如同千把剑在撞击撕砍,准备着展翅翱翔。
醒目的白色蒸汽从甲胄的缝隙里涌出,这不是机械的散热,而是源自于那些苏醒的血肉,鲜血在机械间涌动流通,心脏强有力的跳动着,那粗糙的呼吸声愈发响亮。
梅林的心完全提了起来,在那半空之中,拘束器上发出红光,随着黑天使的启动,钉入其中的铆钉被增生的血肉一点点的推开,似乎下一秒就会弹出,盖革指数器也发出一阵尖鸣,汇合起来如同一场盛大的演奏。
曲调高昂,升腾旋转。
“对了,梅林,还记得我上次驾驶武器师吗?其实我当时没有失控。”
甲胄内,洛伦佐想起了什么,在接下来的那不可控的未知到来前,他对梅林说道。
现在的感觉真的算不上太好,黑天使开始苏醒,甲胄内的温度上升,洛伦佐感觉自己就像被关进了熔炉之中,同时那些血肉也增生了起来,它们从钢铁的缝隙里溢出,将洛伦佐包裹了起来。
“你昏迷了过去。”
“没有,昏迷中我抵达了【间隙】,这原罪甲胄就像某种放大器,通过它我可以抵达我无法抵达的地方,或许这一次我还能前往那里,如果我表现出昏迷的状态,不要终止实验。”
洛伦佐有些艰难地说道,不知名的液体随着血肉的增生也逐渐填满了驾驶室,整个人就像泡在羊水里一般。
听到这些梅林一愣,随后他发觉自己被洛伦佐耍了,对着通讯器大吼道。
“你可没和我说这些,我们得重新商议一下。”
“没时间商议了,它已经醒了!”
洛伦佐回绝道,增生的血肉连接了电极,并沿着它连接在洛伦佐的身体之上,洛伦佐已经感到了那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自己的身体延展了起来。
他试着呼吸,可吸入的却是那有些腥臭的液体,诡异的侵蚀在黑天使逐渐醒来的同时不断加重,仿佛群山般压迫在洛伦佐的身上。
纷乱的幻觉与回忆扑面而来,撞击着他的神经,带起尖锐的刺痛。
那恐怖的侵蚀降临了,通讯失灵便是最好的解释,同时安设在四周的盖革指数器也抵达临界值,无法测算侵蚀的强度。
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如果这个情况不在数分钟内逆转,这侵蚀会扩散至整个实验场,到时候这已经是实验失败了。
安保小队也严阵以待,各种应急措施已就绪,虽然这实验召开的如此之快,但他们还是在最短的时间里做足了准备。
其实谁也不清楚洛伦佐启动黑天使后会发生些什么,接下来是一片未知,是生是死,谁也不清楚。
时间一点点的推移,直到这漫长的某一刻里,赤红的指示灯一阵闪灭,转为了和谐的莹绿色。
“成……成功了?”
梅林也有些不敢相信,但很快逐渐下降的盖革指数证明了这一点,黑天使的对外的侵蚀正在趋于稳定,洛伦佐在逐步掌控这具甲胄。
“洛伦佐,你还醒着吗?”
侵蚀的干扰还在,梅林大声的对着黑天使喊道,可无人回应他,蒸汽引擎正常运转,铁羽随着妖魔的呼吸,起伏又落下,一切是如此的寂静,仿佛时间都停下了。
洛伦佐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所有的光都在迅速的消退,温暖的血肉一重重的将他包裹了起来,咬食着他的血肉,缓慢的与洛伦佐融合在了一起,越过粗糙的电极,直接以血肉操控起一切。
漫长的黑暗里,人类的感知都变得模糊了起来,一切是如此的久远,但又似乎只经过了数秒而已,就在思绪都将凝滞的时刻,黑暗里洛伦佐突然感到诡异的踏空感,下一刻身体被重力捕捉,用力的向下方坠去。
这是言语难以描述的感觉,似乎一切都在下坠、下坠、不停的下坠,朝着最下方那幽深的黑暗之中落去。
麻木的坠落中,清冽的水声打破了这漫长的寂静,下一刻嘈杂的声音全部在这一刻响起,累积了不知多久音律尽数奏起,紧接着一切都有了色彩。
洛伦佐模糊的看到了那暗蓝的世界,冰冷的海水灌进了他的喉咙,极致的低温令那麻木的精神清醒起来,悠远的低吟里他能目睹到在那暗蓝深处游戈的巨物,随后他明白了。
这不是下坠,这是上升,不断的上升,直到升至那最高处。
坚固的冰面在这一刻崩塌,翻腾的冰海里,洛伦佐如同溺水之人般,他用力的抓挠着四周的浮冰,艰难的求生过后,他湿漉漉的从冰海里爬了上来,熟悉的长椅就在不远处,他再一次置身于这诡异的【间隙】之中。
荒芜寂冷的世界,似乎所有的生命都在此刻消亡,只有难忍的寒冷永存。
“果然啊……果然是这样……”
每一次到来的体验都算不上好,可洛伦佐依旧很开心,他证明了自己的想法,利用原罪甲胄他能主动抵达【间隙】之中。
“梅丹佐!”
缓了一口气后,洛伦佐大声的吼道,声音在这荒凉的冰原上传递,一直延伸至世界的边缘,直到洛伦佐隐约的听见了自己的回音,可没有人回应自己。
莫名的恐慌在内心里升起,洛伦佐急促的喊道。
“华生?梅丹佐!”
他用尽全力的喊道,可什么回应都没有。
似乎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这荒凉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唯一的一个人。
洛伦佐步伐踉跄,失了魂般坐在了长椅之上,低垂着头,思考这一切。
“不对……不应该啊……”
按理说华生与梅丹佐都会存在这里,可现在谁都没有回应自己,难道说自己那个最糟的想法成真了?华生逃离了自己?可梅丹佐呢?作为最严固的保险,他不可能不提醒自己……
还是说梅丹佐也被腐化了?
是啊……梅丹佐已经死了,那只是一段残存的意识,游荡的幽魂而已,他又怎么可能抵御伪圣杯的侵蚀呢?
可……可为什么这一切发生的毫无声息呢?
洛伦佐紧张的看着四周,神情有些癫狂,他大声的对着这无人的冰原斥责着。
“还是说你一直都在?躲在某个冰层下面,偷偷的窥视着我,等待着我自我的怀疑?自我的崩溃?”
这是妖魔们常用的伎俩,就像当初在那恐怖谷中时,尚未遇见妖魔,猎魔人们便因自我的思绪而混乱恐惧。
洛伦佐死死的盯着这一切,随后笑了起来,他是猎魔人,也是侦探,既然无人回答,那么就亲自探寻。
努力回忆着之前与梅丹佐的一切谈话,回忆如潮水般涌起,将洛伦佐吞没。
“被动的联系,与主动的控制……”
洛伦佐似乎想到了什么,在他主动抵达【间隙】的那一次,梅丹佐就已经显露出了危险的一面,他想要和华生合作,他甚至为自己展现了那诡异的一切。
“难道说你放走了她吗?”
洛伦佐想不明白,在这纠深的矛盾之中,他猛然想到了什么,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
【有兴趣……回家看看吗?】
如果那时梅丹佐没有撒谎的话,那么自己似乎也可以做到……
可怕的想法在洛伦佐的脑海里升起,他之前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可如今这诡异的一切早已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有时候洛伦佐都会对自己感到迷茫。
自己究竟是冰冷的理智,还是疯狂抵达了极致,变成了看似理智的常态呢?
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答案的,又或者说,只有自己能给予解释。
洛伦佐颤抖的伸出手,低语着。
“这是一个联系了我们所有人的精神世界……无形的纽带联系了我们所有人……”
【这是我们的间隙,由我们控制的世界。】
抬起的手轻轻的划下,洛伦佐在期待着什么,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了很多久他突然失态的笑了起来。
果然这些是虚假的,是华生的欺诈,是骗术。
洛伦佐这样想着,他所认知的世界并没有被打破,梅丹佐当时说的都是屁话,这个世界可不会因自己的意向而变化,洛伦佐的常识保住了,可同时他又有点奇怪的失落。
他在期待着什么改变,就像教士会偷偷的去赌场一样,人总会追逐危险,追逐那禁忌的快乐。
可就在这时,有微风荡起,它卷起地表的雪尘,逆涌起来,编织成数不清的幕布,洛伦佐看向他手臂划动的方向,到了如今他反而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剧烈波动,只是有些无奈地说道。
“不是吧……”
那是一道黑色的裂隙,跨越了维度与物质,将这荒凉的世界打开了一道通往外界的缝隙,而在那黑暗的缝隙之后,星空璀璨。
“这是你们的阴谋诡计吗?”
洛伦佐自言自语着,可就像之前一样,无人回应,这时他倒笑了起来。
他一步步的靠近那道裂隙,洛伦佐记得第一次见到它时的样子,他也清晰的记得那些星轨的排布。
“回家吗?”
洛伦佐最后看了一眼这荒凉的冰原,接着头也不回的步入星空之中。
……
“洛伦佐!洛伦佐!”
梅林对着黑天使大吼,可至今没有人回应他,似乎洛伦佐在启动黑天使的那一刻便陷入了昏迷,他抵达了【间隙】。
这个该死的家伙一定程度上利用了梅林,对于接下来的一切梅林都充满了担忧,一旦黑天使疯起来,现有的这些安保力量完全不够看。
可就在这时,黑天使动了起来,那一直沉默的原罪甲胄动了起来,扭曲的双翼开始收拢,如同护盾般,一重重的将自己包裹了起来,收缩紧闭,再次变成了那黑卵的形态,但紧接着血肉开始从铁羽之下增生,它们肆意生长粘连起拘束器与四周的机械。
那是如蛛丝般缠绕覆盖的血肉,转瞬间便占据了半空中所有的一切。
梅林咽了咽口水,就连见多识广的炼金术师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但随即他感受到了。
准确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涌动的侵蚀,如同海潮般,一波又一波的洗礼过每一个人,安插进城市里的大型盖革指数器全部收到了影响,而这影响还在继续,转瞬间便扩散至了整个旧敦灵,乃至整个英尔维格。
它并不强烈,甚至说许多普通人也只是感到短暂的恶心而已,但如梅林这样的知情者,他们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天啊……”
梅林已经开始后悔这次实验了,但黑天使的波动还没有停下,与其说是在污染,倒不如说它是在呼唤什么。
就像劳伦斯使用的那种炼金矩阵一般,黑天使在扩大侵蚀的范围,直到洛伦佐即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也能抵达那里。
那重重山峰之后,遥远的神圣之都的下方,一切的起源之地。
静滞圣殿。
第六十一章 哀悼之剑
人类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究竟存在了多久?
洛伦佐有时总会思考些奇怪的问题,这就像他常说的“过度的思考”,去思索那些常人未曾想过的问题,最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也不得答案。
那么……人类究竟存在了多久呢?那应该是远比现在史书记录的还要久远的多,可如此漫长的岁月里,人类却未能留下任何足迹,唯有在近代的数千年里才留下了书写与记录。
所以,在此之前,在人类能书写记录之前,那未知黑暗的年代里人类在做些什么?
洛伦佐相信这一切不是凭空出现的,那么在此出现前,我们在做些什么?
或许这也是知识的诅咒吧,洛伦佐想到了,却终不得答案,而他也有着一种奇怪的预感,如果说人类有着一段未被记录的未知,那么这是否又与妖魔有关呢?
人类不是凭空出现在世界上的,妖魔也是如此,那么它们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这些异常是何时入侵了常态的世界呢?
他的意识在飞逝,诡异的状态下,洛伦佐的思绪清晰了很多,越发的清晰里,他在这种难以形容的状态里,似乎窥见了那起因的一角。
或许……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呢?
洛伦佐想到了原因,紧接着思绪被用力的拉扯按压,疼痛撕扯着他的意识。他上一次进行【间隙】穿梭依靠的是华生,而这一次是他主动激发,这诡异的感觉几乎令他的意识昏厥。
可紧接着洛伦佐看到了,在一片未知的星空里,他在璀璨的光点间行进,它们泛着七彩的颜色,绚烂无比……那是一个又一个的【间隙】。
黑天使形成了一个放大【间隙】穿梭的炼金矩阵,范围越过了整个英尔维格的领土,一直延伸至海的另一边,于是令洛伦佐的意识瞬息间跨越了千万距离,抵达了那起源之地。
所有的光点都在加速,它们在急速里延伸成炫目的光轨,最后包裹住洛伦佐,轰鸣的寂静里一片黑暗,在缓慢的升腾里黑暗的世界逐渐明亮了起来,被添加上了灰蓝的色彩。
猎魔人的驻地,秘血的起源之所。
沉寂的圣殿里,模糊的虚影站在阴暗的角落里,他有些呆滞的看着这个破败的宫殿,身体一动不动,仿佛僵死了一般。
有时候生活的惊喜来的就是这么快,令人措手不及,只是存在于预想中的情景,可就这么突然的降临在了眼前,所有的情绪都被打断,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虚影试着移动,从他人的角度来看,虚影似乎根本不存在,仿佛幽魂一样,可如今这幽魂的身体却在微微颤抖,他既兴奋又悲伤,愤怒得想怒吼,可又垂下头无声的哀悼。
洛伦佐确实是个幽魂,一个从圣临之夜中幸存下来的孤魂野鬼,他本该死掉的,但却一直活到了现在,过往的一切都在那一夜的大火里燃烧殆尽,只剩下他对着这片残垣断壁追忆一切。
“好……久不见啊……”
他低声念叨着,却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般。
洛伦佐已经没有心情去思考其他了,他甚至没有思考自己正处于一个什么状态,如果他还有着血肉之躯,恐怕他现在已经泪流满面了……他很久没哭过了。
幽魂就这样一点点的前进,踩过碎石与阶梯。
……
在安东尼前往英尔维格后,整个圣纳洛大教堂内似乎只剩下了新教皇一个人,这里是如此的安静与肃穆,在他的残酷杀戮后,鲜血的洗礼之中,福音教会似乎又回到了那崇尚信仰的年代。
天国之门缓缓的闭合,昏暗里升降梯开始下降,朝着静滞圣殿坠去。
每到这时,这位新教皇才能显得轻松些,在这名为天国之门的垂直竖井里,这里既不属于天国,也不属于地狱,这是无人知晓的缝隙,只有在这里他才能避开那些窥视之物,摘下了铁白的面具,点起一根香烟。
时间过的很快,一根烟的燃尽后,升降梯也抵达了底部,大门缓缓开启,将静滞圣殿展露在了眼前。
由于《启示录》的丢失,静滞圣殿里很多部门都无法重启,加上大部分猎魔人被派往了旧敦灵,这里驻守的人员少的可怜,甚至说无人看守。
这里确实不需要人看守,这里曾经是猎魔教团的核心所在,可如今这里什么也不剩了,有的只是荒凉的一片,留给后人回忆曾经辉煌的那一切。
虽然掌管着福音教会,可对于这位新教皇,大家也是知之甚少,他是如此的神秘,真正的面容藏在面具之后,很少离开圣纳洛大教堂,甚至说很少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那些臣服的枢机卿总是找不到他,殊不知这位新教皇没事就喜欢回到这里,静滞圣殿。
这里已经是一处破败之地,虽然在后来的修建下褪去了些许的破败,但依旧难以复原最初时的辉煌。
这里曾经或许极为重要,可如今也只不过是猎魔教团的墓碑而已。
新教皇一路沉默,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到了尽头,推开沉重的大门,门后传来清冽的花香。
那是一片花海,纯白的花朵在在这地下的世界里盛开,微微摇曳,如同被风吹起波涛的海洋。
谁也不清楚这里是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至少在部分知情者的记忆里,冷酷的静滞圣殿里可不存在这种温暖的地方。
上方投下暖白的光,一片纯白的迷离,无法看清它的原貌。
“冕下。”
守墓人走了过来,他已经习惯了新教皇的频繁造访,也习惯了自己的这个新工作,守个墓而已,总比出去打打杀杀要强太多了。
新教皇没有回应,只是缓缓的行走在花海里,似乎只有在这里,才能令他那躁动的心微微平静下来。
一切都很安静,随着花海的涌动,能看到那些竖起的墓碑,可惜上面没有名字,只是一个又一个的编号,已经被人遗忘的编号。
布满锈迹的剑刃插立在墓碑旁,一把又一把,诉说着无人知晓的过去。
“冕下,心枢之网还在饥饿……我们……”
过了很久,守墓人有些忍不住的问道,可刚问完他便有些后悔。
那钢铁的面具缓缓转了过来,漆黑的空洞下他能感受到那双无神的眼睛在审视着自己,仿佛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他们已经做出了最后的贡献了,秘血已经被抽干,缚银之栓也被熔化,铸就成新的钉剑……就让那些血肉就此安息吧。”
声音毫无波动,仿佛是机器的转述。
“而且,你应保持悲伤,孩子,正因他们的死去,世界才没有被疯狂侵占。”
新教皇望着这片花海,声音不带任何的情感,如同雕塑般伫立着。
守墓人不敢再多言什么,他谨慎的向后退去。
他也算是活得很久,也曾服侍过很多大人物,可这位新教皇与他们都不同,很不同,他浑身都透露着矛盾与未知。
不要对武器投入过多的情感。
每个知晓猎魔人存在的家伙,都清楚这么一句话,所以猎魔人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他们没有过去与未来,只有不断厮杀的现在。
这位铁血的教皇能毫不犹豫的杀死那些权贵,血腥的镇压所有的反对者,可却对这些早已逝去之人心怀怜悯,甚至说是敬畏。
守墓人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他也不敢去猜,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件好事,有时他觉得当他们这些人知晓妖魔的存在时,便已经被某个未知的存在降下了诅咒。
它诅咒着所有的知情者,使他们一生都在与黑暗抗争且徒劳无功,而它身居高处,嘲笑着妄图改变这一切的凡人们。
新教皇走到熟悉的位置坐下,他背对着守墓人摘下了面具,放在一旁的墓碑上,继续着他那漫长的哀悼。
一切都似乎凝固了起来,就像被拍下的照片,所有的事物都停滞在了这一瞬,直到有离家的孩子终于回到了这里,他茫然的看着这一切,他不曾记得静滞圣殿里还有着这样的地方,也不曾见过这些陌生人。
幽魂缓缓前进,踩过了潮湿的泥土与花瓣,一切对于他而言是如此的陌生,直到他看到了那跪坐在花海里的男人。
“这里……怎么回事?”
洛伦佐显然不清楚现在的状况,难忍的悲伤过后他才发觉他现在的处境,他回到了静滞圣殿,以一种奇妙的状态。
可能这真的是某种“幽魂”的状态,洛伦佐伸出手试图去触碰物体,可什么都摸不到,也没有人能看到他,他所发出的声音也无法传播,仿佛自己与整个世界隔离了开来。
洛伦佐毕竟是个侦探,虽然在破案时他更多依靠的是枪与剑,但现在是个很好的动脑机会,他发现了这个状态下的异常,不禁想起了劳伦斯的一切。
劳伦斯能以【间隙】穿梭侵占别人,从而控制另一个人,是否说洛伦佐也处于这个状态,只是他一直没有触碰到活物,引发侵占。
他警惕的靠向花海,可就在这时声音响起。
“是……你们?”
洛伦佐的行动停住了,他有些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如果没错的话这里只有两个人……以及他这个幽魂,那么这个男人现在是在对谁说话?
心完全悬了起来,洛伦佐离开福音教会太久了,久到教皇都换任,猎魔教团都解散又重建了,这其中一定有着更多的变化,只是他还不清楚。
守墓人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他观察不到洛伦佐,根本不清楚这位新教皇又在发什么疯,可现在的他浑然不知危险的降临。
洛伦佐想弄清楚这一切,以幽魂的状态他无法对现实做出更改,他警惕的靠向守墓人,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里升起,这正是验证这个诡异状态最好的机会。
他伸出手缓慢的按在守墓人的后背上,就在相接触的那一刻,虚幻的身体在瞬间溃散,数不清的记忆与情绪撞击在洛伦佐的心神之上,痛苦与疯狂并存,一切是如此的漫长,直到意志被撕碎后重新拼凑在一起,世界逐渐明亮了起来。
洛伦佐双手按压在大地之上,触感柔软潮湿,他先是发愣,随后缓缓的抬起双手,狂喜与畏惧并升。
他……做到了,如劳伦斯的行径一般,以【间隙】穿梭的方式控制了另一个躯体,在相隔如此遥远的距离之下,干涉静滞圣殿内的一切。
洛伦佐还来不及体验这一切,那花海里的男人站了起来,他捡起面具戴上,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洛伦佐……或者说守墓人。
“果然是你们……”他说道。
洛伦佐还有些不明白,他不是守墓人,对于男人说的话,他根本不明白,可紧接着他看清那白光下的面具,那一身圣洁的衣袍。
“教……皇。”
洛伦佐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男人居然是教皇,可随即这位新教皇捡起了那些插在墓碑旁的钉剑,破空之音响起,随即一把钉剑插在了洛伦佐的眼前。
“我以为你们不会再来了,结果还是害怕了,对吗?”
教皇问道。
他握着生锈的钉剑,缓缓逼近,随着他的靠近那些纯白的花朵也尽数枯萎,它们衰败死去,露出黑色的大地与荒凉的墓碑。
已经没有给洛伦佐思考的时间了,他根本不清楚怎么回事,他是怎么暴露的,以及这位新教皇所说的“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洛伦佐本能的捡起了眼前的钉剑,危机感令他做出了防备,可在与新教皇对视的那一刻,他的心脏都仿佛停滞了跳动。
在那钢铁的面具之下,漆黑的眼眶里燃起了炽白的焰火,它愈燃愈烈,直到炽热的火将那斑斑锈迹都洗礼褪去。
秘血久违的沸腾了起来,塞尼·洛泰尔架起钉剑,剑尖指着洛伦佐,微微低垂,这是熟悉的架势,洛伦佐不会忘记的架势。
“我不会放弃的诸位,无论你们来杀我几次,都是如此。”
他说道,随后携着雷霆与焰火而至,寒芒落下,下达神罚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