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六章 我拉我拉我拉
林淼在家里度过了充实的一下午,仿佛许久都没有过这样可以完完整整拿来好好学习,而不用被其他杂事打扰的周末午后。晚上6点不到,练完一整天琴的晓晓跟着江萍从外头回来,显然王岚也是怕了,不敢再让晓晓早中晚往死里练,不然腰伤刚刚养好,转头却来个手指骨裂,连琴键都碰不了,那就真的哭都没地方哭。
奋战了一下午的林淼劳逸结合,晚饭过后,趁着全家看新闻的功夫,又做完一套“平庸级”的自然科学中考模拟卷,便难得浮生偷得两个钟头的闲,跟晓晓一起玩了个把小时的钓鱼游戏因为装修的时间不短,江萍把家里头晓晓平时常玩的几件玩具也搬来了酒店。
晓晓是很容易哄的,平时一个人钓鱼就能钓上两个小时,有林淼陪着,再加上几**淼手写的“咪咪虾条一箱”、“陪玩半小时”、“买只小猫咪”之类的空头支票赌注,小丫头自然高兴得飞起。两人坐在卫生间门口的墙边,围着装满水的水桶,晓晓拿着钓竿,全神贯注又心情激动地一直玩到8点半都还意犹未尽。但明天是星期一,还要上课,就只好乖乖听林淼的话,刷牙洗脸回房间睡觉。江萍等晓晓进了房间,一边帮两个小孩收拾玩具,一边又悄悄拉住林淼问道道:“阿淼,明天你姑妈判刑了,你说我要不要去看一下啊?”
“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别去,不过你都这么问了,你想不想去,你自己心里肯定清楚,所以我是建议你干脆就不要去。再说过去也没什么好看的,你就是心里高兴,也不能欢呼、鼓掌,还要假装自己有多难过的样子,装给谁看啊?你不过去,除了,别人也都能理解。这种事情,你只要自己不理亏,态度就该摆坚决一点,不去笑话人家就是最大的礼貌了,干嘛还要浪费时间和精力,让我爸一个人去就够了,反正我爸最近也不用上班。”林淼相当铁石心肠地说着,对林国玲,他们家已经仁至义尽到透支了。
别说什么“见最后一面,就当意思意思”,什么狗屁的意思意思,不意思意思就能怎么了?就是没良心了?自己家有没有良心,用不着别人打分。
再说只要脑子没问题的,谁还能指责江萍做得不对?顶多就是说一句,林国荣的老婆做人不大气,可江萍需要大气吗?林淼反倒觉得,以后再遇上这样的破事,江萍还该更小器些才对。
洗漱完毕,林淼从客厅走过,见老林还坐在沙发上眉头紧皱、长吁短叹,实在也没有再对他说教的心情,“取其金无损于行”都教歪了,老林如果还要走回头路,自己钻进去,继续执迷不悟转不过弯来,那就算了吧。观念上的问题,他能帮的,也就到这一步为止了。
问心无愧地躺下,心无杂念地睡去。
九点不到的东瓯市冬夜,也像林淼一样,渐渐陷入了沉睡。只是免不了总还会有些人像老林一样,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想睡,睡不着,没法睡……
没人会料到,本来直奔老林而来的冯骁,下飞机后却根本连老林住在哪儿都没打听。一整个下午,他马不停蹄地连续去拜访了东瓯市房开集团的老总,瓯大、瓯医、瓯职三所大学的校长,显然是明里打着调查老林的幌子,暗中的调查重点,却完全放在大罗镇的2500亩用地的建设项目上。可怜老林从早上起就被市里提醒,冯骁要来查他了,搞得他吃不下、睡不着,还要被林淼误解是脑残症发作,简直冤枉得不要不要的,一直在客厅里干等到夜里11点多,江萍都开始在卧室里大声说梦话了,他才关了客厅的灯,满心打鼓地上了床。
11点半,冯骁吃完宵夜,终于返回落脚的酒店,跟他他身后的一个黑影,也转身放心转身离去。半个小时后,夜里12点,招待所后门,一辆市委办的车毫不掩藏地飘然而去……
一切对抗,进行得悄然无息。
次日天亮,下了多天小雨的东瓯市终于放晴,但天色依然阴沉如故。
林淼早上7点出头来到学校,照例跟个老干部似的,先翻开《东瓯日报》。
今天加了一份票选特刊的《东瓯日报》,入手格外厚实。报纸第十版上,入围本次《红苗》决赛一等奖和二等奖的参赛选手名单,已经全都公布出来。4个组别,12个赛场,全部加起来,足足240人。小学五年级以下组和初一、初二组的获奖者已经全部确定,不需要市民再投票,因为奖励的来源不存在争议;初三组和五六年级两个组别,则只分别公布了六十人大名单,具体谁拿一等奖,谁拿二等奖,还需要通过一个星期的“公平投票”环节才能揭晓。
本周开始,先票选初三组,等到初三组票选完毕,下周起再票选五六年级组,相当于要到半个月后,《红苗》征文的最终结果才能完整出炉。
但这是没办法的,有人操纵舆论,就必须耗费时间去面对。
而且反过来看,林淼个人感觉这个时间安排其实也不差。本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与其让项目匆匆上马,倒不如再利用寒假的时间,彻底把细节都抓好。
反正现在这片市场是空白的,《红苗》一家独大,用不着着急。
等到7点20分,教室里的人差不多要坐满,张幼薇走进教室,手里拿着一大捆的加厚版《东瓯日报》,少说有百来份,气喘吁吁往林淼桌上一放,问道:“让我买这么多报纸干嘛啊?”
“当然是有用的嘛……”林淼站起来,拿着报纸往下分,分得差不多人手一份了,才走到讲台上,很坦荡地说道,“请大家帮我个忙,剪下今天《东瓯日报》特刊最后一页上的投票框,填上相应的个人资料,然后给15号选手,东瓯二高黄高伟,22号实验中学汪大冲,东瓯七中赵兰兰各投一票,打个勾就行。”
“一张票上选3个人吗?”张雪茹很配合地问道。
林淼点头回答:“对,只选这三个。”
刘少锋又带头要杠:“你这不是拉票吗?!”
“对啊!”林淼道,“你帮不帮我拉?”
全班齐刷刷望向刘少锋。
刘少锋判断了一下形势,认怂点头道:“我拉,我拉我拉……”
第六百三十七章 拉票风云
林淼让张幼薇买了两百份报纸,趁早上和中午休息的时间,替黄高伟、汪大冲和赵兰兰三个人在全校奔走了一圈也就是楼上和楼下总共四个教室,以及初一和初二两个教师办公室,最后收获选票172张,其中有一张特别显眼,是沙阳用英文填写的,堪称东瓯市对外文学交流史上的重要证据,等《红苗》征文结束,宣传周期开始,必须要拿来大书特书一番。
还有剩下没消化掉的二十几份报纸,林淼就打算拿回酒店,让酒店里的服务员、前台、领班、经理们代劳,至于邮寄的步骤,那就免了。打个电话把江晓红叫过来,让她直接拿去办公室就行,也省得自己浪费时间写信封、贴邮票。然后想到这里的时候,林淼突然又想到,要是把几百张薄薄的选票塞进一个信封寄过去,貌似也不是不行啊?或者在投票截止时间之前,直接亲自送到出版社办公室,好像就更方便了是不是?
嗯,好像为广大想给自家孩子拉票,但是又舍不得掏那么多钱的家庭,找到了一个可以节省百来块钱的办法,感觉自己真是好有爱心……
不过这回为了“公平”起见,选了不少底下县市区中学的孩子进来,这群孩子估计是很难这么操作了,无形中为三个被自己选定的选手挡掉不少竞争者,感觉自己真是好有智慧……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好人有好报?
林淼的思维方式以一种神奇的角度扭曲着,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健康成长,中午吃得倍儿香,下午考数学又轻松愉快拿了满分,简直寂寞如雪。
现在在淼爷的眼里,九成以上的卷子都属于“平庸级”和“维稳级”,只要不是考试期间遇上急性阑尾炎发作之类的状况,拿满分应该是十拿十稳。再低一档的“侮辱级”试卷,外国语初中为了保全名誉,基本上是不会出的,只有林淼自己在书店里论斤乱买题的时候会不小心买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警告级”以上的题目,最近已经越来越少见,“虐心级”和“抽脸级”,也就学科竞赛的时候碰到过一次。当然了,这仅仅只是站在林淼的角度上,对某些平庸学校里不怎么求上进的孩子来说,“侮辱级”的题目,也是能真的侮辱到他们的。
对此林淼只有表示,给朕好好侮辱他们!
零和博弈的赛场上,竞争对手越弱鸡越好!
开放投票的第一天,林淼在积极帮忙实现最后期望结果的时候,其他一大群千辛万苦走了后门的关系户也没闲着。不但占人数最多的实验初中被孩子本人折腾得鸡飞狗跳,瓯城区内各大衙门,也都被影响得够呛。某局的二掌柜甚至在开会之前,拿出厚厚一叠已经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选票,给满屋子的分管领导和各科室负责人分了一堆,搞得所有人全都哭笑不得。
除此之外,还有些做得更到位的,不但连同事不放过,更连自家亲戚都要最大程度地利用,先是客客气气请来全部亲戚到家吃饭,吃完饭后,每人发几十张选票,让亲戚们再带去给他们各自的同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本人填写真实姓名和工作单位,不然就以作弊论处,被查出来虽然不至于完蛋,但一等奖肯定就没戏了。那可是东瓯中学的入学名额啊!!谁特么敢故意使坏,本官定让丫不得好死!于是各家亲戚们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但幸好也不是什么难事。
27个准一等奖获得者家庭,搅起的风雨比林淼预想中的还要猛烈。这一天,整个瓯城区的《东瓯日报》洛阳纸贵,处处报停、书刊都卖断货,不但许多公家单位的人,重复交叉填写了十几遍甚至几十遍选票,就连根本没参赛的人,也知道了有大量的人在拉票的事实。
那些高喊“坚决打倒林国荣”的人这时又改了口号,大骂放开投票也不公平,凭关系拉票算什么好汉?有种的就让我们全市每个人都给你打一次分,时间成本问题我们不管,但我们绝对有两百万种办法,能让你们家孩子的作文拿零分,就是这么代表最广大人民的正义!
纷纷扰扰中,对林淼而言的平庸一天,转眼间就又过去了。
下午4点50分,学校准点放学。
老林被罢官在家,暂时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早上送了江萍、林淼和晓晓娘儿仨出门后,晚上就懒得再开车回来接,转而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同样因为项目停工而无所事事的江洋。
林淼出了学校,跟江洋走过天冷后生意略显惨淡的湖滨路算命、消灾、求子玄学活动一条街,从北段小桥出来,先去百里坊小学,再去西城街,10分钟内,就把娘儿仨全都凑齐,然后开始惆怅日子不好过,微微居然不会做饭,该如何是好。
江萍听了,不由问道:“薇薇呢?”
林淼回答道:“回娘家蹭晚饭了……”
江洋听到,一只手离开方向盘,做了个捂脸的动作。
惹得江萍惊慌尖叫:“不要命啦!?”
晓晓毫无忧患意识地看得咯咯直笑。
林淼内心无比唏嘘,好一家子逗逼血统……
十几分钟后,车子到了酒店,江洋貌似是准备蹭饭,下车后跟着林淼三个人一起上了楼。
按响门铃,老林看起来比昨天更憔悴的样子开了门。
江萍看得翻了个白眼,嘴上没说什么,脸色却不太好看。
不是觉得老林这么颓丧有什么问题,而是老林一个人在房间里,总是搞得满屋子酒气和二手烟,这让向来讨厌烟味的江萍很是难受。
江萍快步进屋,直接把所有的窗户全都打开。
外头的冷风猛刮进来,瞬间把屋内的积攒的暖气吹了个干净。
老林烦躁地想骂,却见江洋笑哈哈问道:“姐夫,你跟自己过不起干嘛呀?”
“唉,你不懂啊,你又不在我的位置上。”老林半是感慨,半是装逼地说道,然后突然又蹦触一句,“阿娟回来了,你妈下午给我打电话了。”
林淼听得一愣,转头看看晓晓。
晓晓眼里,满是激动难掩的光。
妈妈回来了啊……
第六百三十八章 看衰
“她现在人呢?”一年多没见到江娟的江洋,惊讶又急切地问道。
去年过年时候江娟把晓晓扔给林淼家后就人间蒸发,江洋按江娟一贯的尿性来猜测,最坏的想象是江娟可能死在外面了,最好的也是欠债被人拘禁,不想今天却冷不丁听到江娟现身的消息。好歹是亲姐姐,江洋知道江娟安然无恙,说不高兴是假的,但高兴的程度又很有限。
毕竟江娟对他们家做的最大贡献,就是没有给家里添太大的麻烦,最多也就是偶尔管家里要几个不痛不痒的小钱,然后不正经工作,只知道到处吃喝玩乐,出入各种非正规娱乐场所,不小心生下晓晓,搞得晓晓八岁之前甚至连个户口都没有,以及让邻居们指指点点,搞得林淼的外婆脸上无光。不过这些行为和林国玲相比,林淼现在想来,这根本就不叫事儿啊!
江娟撑死了也就是糟蹋她自己,从不给家里留什么后患,而林国玲那简直是……
罢了,不提了。
“可能在你妈家里吧。”老林说着,又走回沙发旁坐下来。
江洋立马转头问晓晓道:“晓晓,舅舅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嗯!嗯嗯嗯!”晓晓眼里闪着光,笑逐颜开,不住点头。
江萍倒是无所谓晓晓又回到江娟身边去,只是顾虑道:“晚上还要练琴啊。”
“练个屁的琴,请假了!”林淼一口把市宣传部的年度重点工作给否了,不过又对江洋补充道,“不过你现在带晓晓过去,明天早上一定要去接她上学啊,不能逃课。”
“知道,知道。”江洋二话不说抱起晓晓,转头就走。
江萍犹豫地看着江洋的背影,林淼问道:“妈,你不去啊?”
“算了,不去了,累死了。”江萍走到老林身边坐下来。
林淼就跟什么都发生一样,反正江娟估计也安分不了几天,这次临近年关回来,指不定就是身上没钱了,才先战略转移地回来蹭吃蹭喝,顺便看女儿一眼。等哪天她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晓晓指定还得送回林淼家,而且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一个月。
因为一个月后,林淼全家就要动身前往京城,准备春晚的表演。遇上这种大事情,江娟的脑子还是比较清楚的,不至于嚷嚷着非要跟林淼全家一起上京,而要是换做另一位林淼家的“大姐”,真让让她逮住机会,她搞不好会把老太太所有的乡下亲戚全部捎上,按林国玲的名言就是:“做人要讲感情的嘛!发达了不带亲戚一起过好日,那还叫什么亲戚?!”
然后结果就是,林国玲恐怕短时间内,是无法再去实践她的亲情观了。
“爸,早上的事情怎么样了啊?”林淼走到老林跟前,问起了早上判决的事情。
今天是12月25日,江萍前世最喜欢的日子。
但现在这个日子和江萍没半毛钱关系,江萍早上甚至都没去法庭看一眼。
老林叹了口气,愁眉不展地吐出两个字:“十年。”
“哦……”林淼道,“这算有重大立功表现,所以减刑了吧?”
“嗯。”老林点了点头,记忆性很不错地报数道,“两个死刑,两个死缓,十八个人无期徒刑,两个十六年,两个十四年,你姑妈十年。你姑妈头发都白了,吓得不轻啊,估计从牢里出来,命都要短几年了。”老林说得惆怅,拿起烟来,点了一根。
江萍皱皱眉头,坐到另一张沙发上,和老林拉开一点距离。
林淼又问:“去了几个人啊?”
老林道:“就我跟你、你小叔,还有你姑父和阿凯。”
“小婶没去?”林淼说着,转头看了眼江萍。
江萍嘴角微微动了下,想笑,憋住了。
“唉……你姑妈,在咱们家里也是不得人心啊。”老林长叹着说了句实话,又抖抖烟灰接着道,“你小叔家现在日子也不好过,全家的钱都投在沙场里,你小婶想把股本退出来。”
“让她退嘛,她退多少我就让舅舅吃进去多少。”林淼无所谓地笑道,“退出去就回不来了。”
林国华家的情况,林淼向来是知道的,对外总是宣称家里的钱全都归叶慧芬管,但实际上家里还是林国华说了算。而且叶慧芬这人是有赌性的,遇上目前沙场被封的状况,按她的脾气,肯定是赌一把,但林国华的性格却向来保守,除非是必须花的钱比方打牌输给领导,否则在他看来,不该亏的钱就绝对不能亏,包括在“没用的人”身上花钱。
现在沙场被封,所有项目暂停,但车和船还得继续包养,码头和工地也得维护,看门的老头每个月工资七八百,船老大一个月的工资至少两千,还有开车的师父,足足十来个,还有那些现在住在他家后院里,包吃包住,一分钱没给林国华挣,林国华反倒要倒贴的十来个工人,这样的情况,如果沙场只是被封一个星期,他也就忍了,可半个月、一个月下来,林国华绝对坐不住。
而且林淼估计,林国华肯定也是吃准了老林绝对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现在先退股,把自己个人的损失降到最低工地里的开销,现在都是他和叶慧芬两口子在承担等风波过去了,再求求老林,跟老林服个软,拿回股份应该问题不大。至于他退股的这段时间沙场应该交给谁,那自然是谁占股最多就谁来管,江洋才是大老板嘛!他不承担损失,谁承担损失?
林淼随随便便猜着,又听老林继续叹气道:“我早上也这么跟他说啊,他说你婶婶在家里实在闹得太厉害了,他也实在没办法。想先把股份拿出来,等沙场什么时候能开工了再回来。”
林淼听到,不由呵呵一笑。
用最自私的思考方式模拟了一下林国华的路子,居然还真让自己猜准了。
就是没想到林国华居然能那么理直气壮,有脸对老林提这种要求。
赔钱的时候就跑路,挣了就回来。
天底下哪有这么美好的事情?
林淼不由好笑道:“那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说我先问问。”老林道,“现在沙场不是你舅舅的吗?我总不能替你舅舅答应他吧?”
林淼一脸无语,看看屋外变黑的天色。
这世上靠得住的人果然就是少,不过也怨不得林国华。大难临头夫妻都各自飞了,更何况本就只有口头情义的分了家的兄弟俩。林国华退股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想退了再加回来,那顶多也就是无耻。但毕竟不是背后捅刀子,不存在值得指责的地方。只可惜这一回,他可能真的要为自己的自私小气付出沉重的代价,错过这一生最适合他的发家致富的机会了。
而且话说连亲兄弟都对老林失去信心,老林现在的行情,应该是被全面看衰了吧?……
第六百三十九章 我想报警
晓晓不在,老林晚饭少点了一个菜,但是依然吃不完……
林淼饭后安心做题,中间除了突然神奇地想起来,张雪茹的堂姐貌似今天过生日,就没有其他任何杂念,想来还是前些天被人排着队求签名,给搞出心理阴影了。
名人不好当啊,特么是像自己这种容易遭小姐姐毒手的,随便在哪里露面,都有可能被她们搂进怀里,揉得喘不上气来,太危险了……
闷头做完两套题,林淼放下笔的时候,时间还不到九点。
正打算再背一篇课文就睡,屋外头却突然响起江萍一惊一乍的声音。
林淼推门出去,见到江洋带着晓晓回来,不由问道:“晓晓晚上不在奶奶家睡吗?”
“嗯……”晓晓一脸失望地嘟起嘴。
江洋苦笑道:“我和晓晓刚要到,你大姨人就跑得没影子了,就比我们早就十分钟都不到。我还当她晚上会回去的,跟晓晓在你奶奶家等到八点多,晓晓等得都快睡着了,你大姨才打个电话过来,说她晚上不回去了,要在朋友家里过夜,下个星期再来看晓晓。”
“她哪儿那么多朋友啊?”江萍不懂江娟的世界,忍不住要抱怨。
江洋也直摇头,林淼不想聊没用的废话,直接跟江洋说正事道:“舅舅,我小叔说想退股,你明天去跟你办一下手续吧,你身上还有钱吗,没有我借你,交割清楚,别留尾巴。”
江洋听得愣了三五秒才反应过来,重复道:“你小叔想把股份转让给我是吧?”
林淼道:“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你想转给别人也行。”
“行,行,行……”江洋脸上挂着笑,“这个钱我掏了,不过以后他想回来,我手里的股份肯定不会让出去的啊,他自己想再参股,那也得所有人说了才算,我一个人说了不算的。”
“那当然啊!做人要讲道理的嘛!”林淼很大声说给老林听,“你们自己的企业,现在就是你们自己说了算,我爸说了都不算!”
说着转头看看老林,老林明显表情蛋疼。
江洋笑着冲老林道:“姐夫,那我先走了啊,薇薇估计也回家了!”
“嗯。”老林点点头。
江洋转头就走。
屋里安静下来,林淼拉起晓晓的手,柔声道:“那等下个星期吧,很快的。”
“嗯……”晓晓强颜欢笑了一下。
林淼叹口气又问:“晚上吃饱了吗?”
晓晓道:“吃饱了。”
“吃饱就早点睡吧,难得今天晚上可以这么早就回来,多睡一个小时,明天早上起来,精神头也好一些。”林淼说着,拉着晓晓走进卫生间,替她拿牙刷、挤牙膏。
“我自己来……”晓晓从林淼手里把牙刷和杯子接过去。
林淼笑道:“废话,你还指望我帮你刷啊?”
晓晓听得咯咯咯笑起来。
……
林国玲案件完结后的一整个星期,瓯城区只出了一次太阳。天气始终灰蒙蒙的,搞得不少人心情沉闷。临近年底,不少单位忙得焦头烂额,有数不清的台帐要做,还有更烦心的各种账目要平,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明明上个月就该干完,却一直拖到现在都没完结的工作。
江洋动作麻利地在周三就跟林国华完成了所有的股权交接工作,兜里已经没几个铜板的这厮,居然让张幼薇入了股,天晓得瓯城区第一美女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沙场的股东,画风简直十万个不配。而沙场的另一个股东严晓海,竟也跟江洋遇上了同样的事情,从另外两个小股东手里吃进一部分股份,摇身一变,成了沙场的第四号人物。
这样一来,在老林被停职后,继江海房开的股东发生变化,沙场的股东数量也减少了三分之一。但好在沙场跟老林没有直接关系,再说沙场的股东人数较多,人多胆气就足,绝大部分还是想跟着江洋再拼一把,比方说瓯城区建设局的局长莫望这厮也是狗胆包了天,明显是不打算继续在体制内往上爬了,居然直接就用自己的名字入股了,堂而皇之地当了股东。
林淼没太多精力去关注和自己已经没直接关系的沙场的事情,以上这些事情,只是每天上下学听江洋随口说的。目前真正能让林淼全天候放在心上并为之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的事情只有两件:排在第一的,自然是准备接下来的期末考试,其次就是江晓红每天跟他报告一次的,《红苗》的投票情况。
为了捍卫这次比赛的权威性,丁少仪也是煞费苦心,专门花钱请了两个省公证处的人,半个月时间就一直待在计票的地方,直到比赛结果彻底尘埃落定,每天每人补贴150元,对步恭平和另外一位相比之下名字就很没特色根本没必要去记住的公证员来说,算是绝对的肥差。除此之外,《东瓯日报》对参赛选手的宣传也没落下,炒作痕迹相当明显。其中黄高伟同学的家底已经被扒得一干二净,并成功引起了全市人民的强烈关注
一个来自残疾人家庭,生活艰难、才华横溢的孩子,学习成绩中上,理论上这辈子都不可能考上东瓯中学,但是《红苗》的这次征文比赛,不但挖掘了他的天赋,也给这个孩子,带去了人生的希望。黄高伟的父亲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站在出租车旁,哭得泪流满面,希望全市市民帮帮他,让孩子有接受更好教育的机会。
然后该报道在星期三出炉后,周四就遭到了街头巷尾扑面而来的反对意见。
骂老林不是人的人,纷纷调转枪口,开始骂黄高伟破坏社会规则,说好的丝永远不许翻身,凭什么你就凭写作文翻身了?不准翻!
不想到了星期四,《东瓯日报》上又登出一篇关于陈雅静同学的报道,报道上提到陈雅静同学不但是市少先总队的副总队长,而且小小年纪钢琴已经过了八级,在广场小学里品学兼优,本次入选小学组决赛的作品名字叫《我的副区长爸爸》,更是收获了评委们的一致好评。实验初中的校长已经松口,无论陈雅静同学这次是拿一等奖还是二等奖,实验初中重点班的大门都会向她敞开。
头一天反对黄高伟的人都懵了,这么完美还怎么喷?一直等到下午他们才反应过来,喷陈雅静的路数应该是和喷老林一致的,必须是暗箱操作!凭什么能这么完美啊?不许完美!凡是完美的,就一定是作弊的!《红苗》这个摊子必须砸烂!
但跳蚤们跳得再欢,终归还是缺乏有影响力的舆论阵地。
在没有论坛和键盘的日子里,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所有参赛者的得票数,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每天匀速上升,有社会关系支撑的孩子和缺少家庭背景的孩子之间的差别,也肉眼可见地显现出来。
到了星期五下午,不少选手的票数,猛地增加了一大截各个参赛选手的家里头,把五天时间囤积下来的选票,一口气全送来了。计票的出版社工作人员,当晚连鉴定带统计,忙到晚上10点多才下班。两个公证员也累得一塌糊涂,直叹这笔钱不好挣。
花了一整周时间写完报告的罗东岳和沈望江,打算离开前得知周日就要出初三组的比赛结果,临时又决定再多待一天,等事情彻底了结再回去。
如此,到了周六,出版社这边的数据全都统计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有撑死了也就一二十张无关大局的选票,零零散散地寄到出版社来,但等到下午三点钟,丁少仪便以社长的身份,宣布了正式停止计票,至此,《红苗》首次征文比赛终于有了最终结果。
林淼推荐的黄高伟、汪大冲和赵兰兰三人,只有赵兰兰一个人落选,其他29个一等奖获得者,全都和预料中的一样,得票最高的票数高达5600多票
别觉得不起眼,要知道真正会被这孩子投票的,也就只有瓯城区的人,100多万人里头,有5600人投了她,相当于每200个人就有一个出力了,仔细算算的话,差不多是包括临时工在内,全区半个体制内职工倾巢而出!
而惊险排在一等奖末尾的汪大冲,票数则只有600多,其中三分之一,还是林淼亲手给他刷的,简直可怜得一逼。赵兰兰则不幸排在第31位,票数只比汪大冲少20多票,但也没用,她上去了,汪大冲就下来了。那匹不在预料中的黑马,票数是3000多票,明显是刷的,林淼了解了一下情况后,才知道那位3000票的哥们儿家里有矿
是真的有矿,家里在外地开煤矿的,他爹为了孩子能进一中,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随便给拨了5000块钱的预算。其中3000块买报纸,2000块拿来买不值钱的小礼物贿赂全校同学。谁能想到,还真的特么的中了,一中的名额,居然如此廉价……
在漫天口水和大大小小的利益交换中,《红苗》终于在周日早上,迎来了创刊后的第一次成果展。早上七点多,久违的阳光终于洒落下来,《东瓯日报》也发遍了全区。
林淼提前半个小时,八点半就来到了出版社。
出版社外的横幅又换了一条,和在市内炒得沸沸扬扬《红苗》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上面写的是:“热烈庆祝我社出版作品《寻仙》,全国销量突破200册!”
“我太有钱了……”林淼很是感慨。
江晓红忍不住道:“狄老师最近几天,好像抑郁了……”
林淼闻言一怔,坏笑地问江晓红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有的一腿?”
“说什么呢!正常工作关系好不好!”江晓红羞涩地揉揉林淼的头。
“好好好,正常工作关系,绝对没有其他关系,要是有的话,狄老师肠穿肚烂、不得好死……”林淼一脸认真。
江晓红咬牙切齿。
正打闹着,宽巷子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林淼和江晓红转头望去,之间身后气势汹汹,走进来一大群中年妇女和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太,高举着几条横幅,上面写着“还我公平”、“严惩暗箱操作”、“教育是祖国的未来”等等字样。
“在那儿呢!”领头的老娘们儿,赫然就是上星期在四中学校里倒地高喊操我的那位,见到林淼,顿时露出见到杀父仇人般的表情,愤怒一指,一大群人就乌泱泱地冲了过来。
林淼和江晓红见状,赶紧拔腿就跑。
但显然还是晚了……
“传达室!”林淼当机立断,拉着江晓红冲进了门卫房,砰的一声把门一关。
看门的保安和林淼对视一眼,又看看屋外的群情激奋,略有点懵。
为了缓和气氛,林淼先问了句:“大叔,你贵姓?”
门卫道:“姓秦。”
林淼点点头:“好的,很优秀,我想报警。”
第六百四十章 我孙子最爱吃咸鸭蛋
“还我公平!”、“还我公平!”
“还我公道!”、“还我公道!”
“还我名额!”、“还我名额!”
日出东方,太阳越升越高,万道朝阳冲开笼罩在东瓯市上空长达一周的乌云,将整座城市照得透亮。东瓯市文化出版社大楼外的空地上,上百个老头老太在领导老娘们儿的指挥和带领下,各个脸上都挂着打到一切的坚决和肃穆,眼神是那么的坚定,仿佛他们不这么做,东瓯市的教育明天就要毁于一旦。领头老娘们儿高举着臂膀,一声高呼,百人相随。她的灵魂是振奋的,内心是自豪的,情绪是激动的,大脑是失控的。
竖挂在大楼门口左侧的三块公家单位的牌匾,就像一个能激发她行为反射的开关,每多看一眼,都能将她刺激得不由自主地全身发颤。从小到大,作为一个成绩一般、长相一般、能力一般、老公一般、孩子一般、各种一般的普通人,她何曾有过过像今日这般的光辉和荣耀?
微风吹来,身后四五条横幅迎风招展,那鲜艳的红色,不正是代表人民的颜色?这是人民的呐喊,这是群众的呼声!而自己,现在就是人民的代表!
为民请命四个字,随着血液冲上大脑,送入氧气,带走二氧化碳和智商。
领头的老娘们儿浑然忘我地沉浸在带领群众走向公平和正义,并坚决打到以林国荣为代表的东瓯市反动文化权威的骄傲使命之中。
这种使命感是那么的难以抑制,那么的汹涌澎湃,就像这些年她笃信某教,每当数百人一起祷告的时候,她总是控制不住地痛哭流涕,成为会场里最亮眼的那个存在,就如同现在,她感觉内心深处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马上就要控制不住地冲出身体,照耀全球。她仿佛已经看到更加辉煌的未来在向她招手,教友项启慧女士的话,犹在耳边:“这些事情,我们今天不做,你们今天不做,将来等孩子再遇上更大的不公平,到时候谁来做?!”
是啊!到时候谁来做?!
老娘们儿一念及此,看着四周围越来越多前来围观的人们,声音不由得更加嘹亮了,而且坚强之中,还加入了悲悯和愤怒。悲悯和愤怒?矛盾吗?!不矛盾!虽然自己不信佛,但是佛家说金刚怒目是没有错的!反正只要是合乎今天这场行动的道理的理论,那就是好理论!
谁敢说今天天气这么好,不是老天爷在给他们这些人撑腰?不然凭什么之前十来天都阴沉沉的,偏偏到今天早上就放晴了?做人要相信科学,也要相信天意,也要信教!完全不矛盾!
带头的老娘们儿放开嗓门,忍不住开始给自己加戏,眼泪刷刷地就下来了:“我蛾子!我蛾子今年才上初恶啊!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他?!怎么能这么对他?!你们这些人,太没有良心了!你们这么做,对得起国家吗?对得起老百姓吗?对得起我蛾子吗?!你们这些人,早晚是要遭报应的!还我公平!”老娘们儿激动地攥紧拳头,高高朝天举起。
身后一大群老头老奶在老娘们儿充满感情的鼓舞中,愤然跟随高呼:“还我公平!”
老娘儿:“还我公道!”
老头老太:“还我公道!”
老娘儿:“还我名额!”
老头老太:“还我名额!”
屋外汹涌的“民意”振聋发聩,窗门紧闭的传达室里头,林淼和江晓红面面相觑。江晓红忍不住问道:“淼淼,你到底对她做什么了?怎么恨你恨得这么咬牙切齿的?”
林淼叹口气道:“姐姐,你要知道,当一个人入戏太深无法自拔的时候,那就很容易给自己增加一些原本没理由出现的情绪。有些导演和观众以及演员自己,会觉得这是演技上的突破,但通常更大部分人会觉得,这是发力过猛,对自身饰演的角色产生的误读。但是外面那个煞笔,和这两种情况都不一样,因为她根本不是一个演员。她根本不知道,以她业余水平的演技,是根本撑不起这台戏的,我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她马上换频道你信不信?”
江晓红顿时慌张问道:“你想干什么?”
话音才落,林淼突然就拉开窗户,隔着窗外的铁栅栏大喊道:“还我河山!收复湾湾!”
童声显然更有穿透力,屋外头的抗议声突然一停,隔了两秒,抗议队伍里居然真的有人跟着喊道:“还我河山!收复湾湾!”而其他百来号收了两箱咸鸭蛋前来助阵的老头老太们不明就里,还当是换主题了,也纷纷跟着高喊:“还我河山!收复湾湾!”
领头的老娘们儿立马脸都绿了,急忙冲身后的众人大叫:“别喊了!别喊了!别让那个的儿子带歪了!”一边吼叫,又冲林淼破口大骂:“的儿子!你别以为你爸还能来救你,你爸现在自身都难保了!你现在抓紧笑,等下就有你哭的时候了!”
林淼眉头微微一皱,直接关了窗户。
外头乱糟糟的,不少人开始发问。
“我们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收复湾湾干嘛站在这里喊?这个单位是湾湾办的?”
“那不就是台胞吗?要保护起来才对啊!”
“到底是保护起来还是抗议?搞清楚啊!人都搞不出清乱喊什么?”
“要喊到什么时候啊?咸鸭蛋还有没有?能不能换点别的?……”
林淼对屋外乱七八糟的声音充耳不闻。
早上八点多,《东瓯日报》的报纸才刚发出去没几个小时就来了一百多号人抗议,要说是没预谋、没组织的,傻逼都不会信。所以抗议现场出现咸鸭蛋的疑问,一点都不值得奇怪。
刚才十分钟前,林淼直接给徐毅光打了电话,相信警察很快就会过来。
但是那老娘客说的“你爸现在已经自身难保”,又是什么意思?
林淼皱眉沉思,江晓红不敢开口。
门卫老秦端起茶水还滚烫的茶杯,吸溜作响地喝了两口。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想起一阵骚动。
林淼抬起头,就听外头有人喊道:“大家让一让!我们是省教育厅监察处来调查的,让我们先把孩子带出来!我们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完整的交代!”
林淼打开窗户,就见罗东岳和沈望江从人群外挤了进来。
罗东岳和林淼一对眼,给林淼递了个眼神。
林淼二话不说,直接打开传达室的门走了出来,江晓红匆忙跟上。
“孩子,快跟叔叔走,你家出大事了。”
罗东岳着急地对林淼说着,跟沈望江、江晓红一起,护着林淼,从抗议老娘们儿的身边走过,快步走出宽巷,上了停在巷子口的一辆车。
带头老娘们儿眼看着车子疾驰而去,突然大喊道:“抓走了!林国荣的儿子被警察抓走了!”
抗议的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欢呼,正义的掌声随之响起。在一片胜利的气氛中,一个老妈兴奋地拉住她,高兴地问道:“下次什么时候再喊啊?我孙子最喜欢吃咸鸭蛋了!”
带头老娘们儿正要回答,四周突然间又警笛声四起。
两辆警车开到巷子口,将巷子堵住,后面紧随而至七八两三轮警用摩托车。徐毅光打开车门,从车上走下来,王之瞥视地扫了巷子里的人一眼,沉声下令:“抓带头的,其他放了。”
话音一落,二十多个穿了防弹衣的民警,立马蜂拥而入,厉声喝问。
“谁是带头的?”
“哪个带的头?!”
第六百四十一章 下一位
车是市委办的车,开车的司机林淼貌似在市府办公大院里见过,但并不清楚他到底是为哪位领导服务的。上车之后,罗东岳和沈望江就陷入了沉默。
林淼坐在江晓红腿上,江晓红搂着林淼的腰,一只手轻轻在林淼头上摸来摸去,手在抖,显得比林淼还紧张。林淼微微皱着眉头,想着刚才接二连三的关于老林要倒霉或者已经在倒霉的话,忍不住向罗东岳打听老林此刻的情况,罗东岳却三缄其口,只说老林已经被带走配合调查,他和沈望江的任务则是配合东瓯市的监察单位,对林淼本人进行隔离调查。
林淼都听愣了,震惊道:“是谁的脑子里长了阿米巴原虫吗?脑子被虫子吃穿了吧?我这么可爱的一个八岁小朋友,他们也下得了手?!”
罗东岳摇头苦笑,转头看看开车的东瓯市纪监高官的御用秘书,心道肯定不是奔着你小子来的,摆明了就是要通过你搞你爸啊,怎么连这点道理都想不到?
俨然没把林淼看小孩看待的罗东岳,这时反倒嫌林淼的反应不够快。林淼当然不是真的不知道,只是事到如今,市里对老林的审查来得如此突然,有些话他已经懒得说出口了。
眼见罗东岳和沈望江不肯提前透露情况,林淼干脆也不再多问。他闭上眼睛,脑子里默默梳理自己最近干过的所有事情,顺带模拟了一下,待会儿可能会遇上的情况,二十分钟后,车子在华侨大酒店门口停下。五个人从车上下来,径直朝酒店内走去,林淼有点讶异地问罗东岳:“什么情况啊?带着孩子去抓亲爹,先给我制造点童年阴影,好吓开我的口是吗?”
罗东岳对林淼的吐槽毫无反击之力,只能如实回答:“市里领导不知道你家最近住在酒店里,不小心把房间也开这边了,刚好跟你家住的房间就在同一层。”
林淼叹道:“奶奶的,审讯嫌疑人用得着开五百块一天的房子吗?狗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中饱私囊,我突然对我市监察系统同志的个人素质很怀疑啊,能不能换个外地来的来?都不懂避嫌的吗?太不专业了,我现在申请换人还来得及不?”
“淼淼,别闹了。”江晓红柔声说着,把林淼抱起来。开车的年轻人却突然转头,板着脸对江晓红道:“同志,现在整层楼都封了,只准带孩子一个人上去,请你回避。”
江晓红一愣,看看林淼。
林淼沉默两秒,对江晓红道:“通知一下少仪姨姨和我舅舅。”
“好。”江晓红把林淼放了下去,站在原地,目送林淼跟罗东岳三个人进了电梯。
秒秒钟的功夫,电梯上到8楼。
叮的一声,两道门缓缓打开,门外头,站着两个守门的工作人员。
罗东岳没给林淼作妖喊同志们好的机会,拉着林淼的手,快步走过拐角,十几秒后,就在林淼家斜对面的房间门前停了下来,然后敲开了房门。
开门的人,居然是高老三的秘书。林淼前些天听说过竞标会上发生的事情后,对市里的情况就已经有所了解,这会儿见到三秘同志,倒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过林淼没马上就进门,而是转头指着自家住的房间问道:“我爸现在是在我们家住的那个房间,还是在别的房间里?”
三秘同志沉声回答:“在别的房间里。”
林淼又问:“那你们还会隔离审问我妈和我姐姐吗?”
三秘同志突然露出一个颇为诡异的笑容,说道:“等她回来再说。”
说着话,就抓着林淼的胳膊,略有点暴力地拉进了房间。
开车的年轻人的老板在市里排行第四,算是“四秘”,四秘同志跟罗东岳和沈望江一起进了房间,随即把门一带,林淼就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
抬眼望去,只见屋里头已经坐了三个人。
只是这三位,林淼一个都不认识……
三秘动作略微粗鲁地在林淼身后轻轻推着,林淼被推得心烦,转头就吼:“手烂了吗?还是欠剁啊?我不知道自己该坐哪儿吗?!”
这一吼,立马把坐着的三人,全都给吼得脑子宕机了一下。
其中一人先回过神来,不阴不阳地说道:“观家教,可知家风。看样子,我们应该没有查错。”
“行啊,牛逼了,有罪推定跑起来,全球六十亿人,简直有五十九亿该枪毙,看电视比赛的时候放个屁都是对国家卫星的不尊重,可以推导出叛国和颠覆国家政权的罪名是不是?”林淼一上来就火力全开,毫不保留地开嘲讽道。都到这种刺刀见红的时候了,什么狗屁君子之风,去他二大爷的吧!反正眼前不可能有朋友,也绝对不可能争取到自己一边,那既然世界已经非黑即白,态度就该摆正。对待敌人是什么态度,对待这些人也就是什么态度。
林淼大咧咧在三个人跟前的椅子上一坐,冷笑问道:“三位叔叔哪个衙门的?”
跟在林淼身后的三秘眉头紧皱,绕过林淼,在三个人中间的空位上坐下,正对面林淼,显然就是今天的主审,然后从左往右,沉声介绍道:“这位市监察局的魏处长,这位是市委监察科的郑主任,这位是市纪监委第二监察室的向主任,我本人是受高……”
“行了,我认识你。”林淼直接打断道。
这时罗东岳、沈望江和四秘同志,也都在桌子后面坐了下来。
林淼看着好笑道:“缺一个。”
主审大人三秘同志皱眉问道:“什么缺一个?”
林淼唱道:“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你们只有七个,还缺一个。”
“胡闹!”三秘同志猛一拍桌,指着林淼的鼻子,怒喝道,“你知不知道现在你人在哪里?你再这样油腔滑调,你爸出事情,我们可不负责任!”
林淼左右看了看,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被搬到一旁的茶几边上,在满屋子人奇怪的目光中,学着三秘的样子,手往茶几上一拍,童声嘹亮道:“臭傻逼!你特么把我一个人拉来,不就是想让我爸出事吗?你当我和你是活在同一条智商线的吗?我特么七岁就拿全国特等奖和国际金奖啊,你七岁还在犹豫鼻屎到底能不能吃,我们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智商!”
林淼唱完半句,三秘的脸都青了,气得继续拍桌道:“你给我坐下!”
“坐下就坐下!有种你直体前空翻出来,再从裤裆里掏个扳手出来直接打死我啊!”林淼怒气冲冲,坐回到三秘对面的椅子上,直视着三秘同志的双眼。
满屋子七个人,没一个跟得上林淼这神奇的语言逻辑,七脸懵逼,不知该怎么反应。
三秘同志和林淼对视了足足十来秒,都没想出来自己下一句到底该说什么,显然当阴谋被当面揭穿后,似乎很多事情,就不能明着讲了。尤其是在这种审问环境下,诱供不好使,对一个八岁小孩刑讯逼供又不可能,特别是罗东岳和沈望江本来就是以上级部门观察旁听者的身份过来原本是想请这两位当个见证人的,但现在看来,貌似真的是多此一举了,反倒搞得自己这边有点束手束脚。不然要是没这俩货,动用某些特殊手段,貌似也不是不可以……
“小朋友,你不要闹,你爸爸现在的情况很危急,你应该配合我们才是。”年纪五十来岁的监察局魏处长缓缓说道,“像你这么聪明的孩子,我想你一定是很懂事的。”
“是吗?万一我不懂事呢?”林淼突然语气一变,嗲嗲反问道,“伯伯,你知道古代中医看病,管儿科叫什么科吗?”
“别说废话!”三秘同志又拍桌。
林淼直接吼回去:“傻逼不懂就别插嘴!耽误办案你担得起责任吗?!”
三秘被林淼吼得一愣。
林淼转头又立马精分似的,换回嗲嗲的口气:“伯伯,古代中医管儿科叫哑科,就是哑巴的那个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小孩子说话,一般都说不能采信的,他说自己热,不一定是真的热,他说自己冷,也不见得有多冷,所以问诊很困难。你懂的意思吗?”
魏处长皱眉抵触道:“我不懂。”
“唉,也不知道你这个之力是怎么当上领导的,这都听不懂,还能查什么案啊?”林淼直接手气他嗲嗲的口吻,换上了嘲讽的语气。
魏处长差点一口老血上喉,又听林淼继续往下说:“按我这个年纪,生病去医院,肯定要挂儿科,还得有家长陪同。因为现实角度来讲,我这个年龄,还不具备自己把话说清楚的能力,没有生活自理能力,法律角度上讲,我是未满十四周岁,无完全民事能力,也就是说,不论在任何环境下,如果没有指定监护人跟随的话,我说的任何话,都不具备法律意义。
你说你们七个蠢材把我叫到这里来,还特么把楼封了,把房门锁了,想干嘛呢?我现在就是说我爸昨晚上睡了英国女皇的儿媳妇,我爸也不用向英国皇室道任何歉!知道为什么吗?不是因为这件事听起来太荒诞,而是我说出来的话,不论拿到什么地方去,都不能当作呈堂证供!但是你们七个,现在把我锁在这里,就是实实在在地违反了中国法律!”
林淼一边说着,摘下一直背在身后没放下来小书包,拉开拉链麻溜拿出一本《未成年保护法》往地上一摔,指着三秘同志的鼻子就破口大骂道:“狗子!你完了!你要么现在就弄死我灭口,要么就等我出去了找妇联告你!市妇联不管我去找省妇联,省妇联不管我去找全国妇联!反正我下个月就去京城参加春晚,爷在京城至少有十万条路子,能找到我想找的人!一只猪和一只鸟在飞机上调戏空姐,空姐把两个都扔了下去,你才鸟是怎么跟猪说的?傻逼了吧?爷会飞!”
“我艹你妈!”三秘同志当场情绪失控,跳起来就要和林淼单挑。
林淼浑然不惧,甚至火上浇油:“让他来!老子还有五年零三百零五天的时间杀人不犯法!狗日的你动我一下试试!今天你敢送我进医院,明天我就敢送你进火葬场!”
“啊!”三秘同志挣脱开众人的劝阻,大叫着朝林淼猛扑过去,然后冲过林淼身边,冲到房门旁,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林淼淡淡然走到房门边,轻轻把房门一带。
然后走回自己的椅子旁坐下来,露出一个微笑:“下一位。”
四秘同志,喉结一动。
吞口水的声音略有点响。
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一段太写实容易遭和谐,那就无厘头保平安吧。。。
第六百四十二章 稳住,这把特么的能赢!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五章第五十六条规定:讯问、审判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询问未成年证人、被害人,应当依照刑事诉讼法的规定通知其法定代理人或者其他人员到场。”在满屋子的六脸懵逼中,林淼又把被扔在地上的文本捡了起来,口齿清楚地宣读完毕后,抬头问六个人道,“我要求找监护人陪同,同意的请举手,不同意的请把手剁掉,反正连举手都做不到,留着也是浪费。”
一屋子人已经逐渐习惯了林淼的语言风格,耐受力提高不少,互相打量过后,罗东岳和沈望江举起了手,罗东岳说道:“这个要求,我觉得合理。”
林淼马上道:“那先给瓯城区妇联主任打电话,我去年被我爸妈打进医院,就是她第一个站出来谴责了我爸妈的暴行,我爸妈从那次之后,到现在整整快十个月都没敢再对我动手。”
屋子里的六个人听完都很沉默。
这种事情为什么也有脸拿出来炫耀,而且炫得如此一本正经……
搞不懂林淼逻辑的六个人还没回过神来,林淼就已经从书包里拿出从老林办公室里顺手牵羊出来的全市干部通讯录,找到了区妇联主任家的电话号码,然后恍若无人地走到电话机旁,一通电话打过去,哭诉了一下自己被六个怪叔叔困在房间里不得外出的现状,那头立马激愤表示孩子你不要怕,阿姨马上就过来,说完电话一挂,话筒里就只剩嘟嘟嘟的忙音。
林淼放下话筒,又开始拨第二个号:“阿姨啊,我是淼淼啊……”
四秘同志听到动静,立马抓狂地大叫起来:“你怎么又打?”
林淼把话筒对向四秘同志,然后抓回来道:“阿姨,我被人关起来了,对,他们要审我爸爸,然后把我也抓起来了,我倒是没什么,可是国家保护妇女和儿童的精神往哪儿放啊……”
满屋子的人陷入了死寂。
林淼第二通电话打完,又开始打第三通电话。
四秘同志忍无可忍了,起身走到林淼身旁,抢走了电话。
林淼仰头看着他,不言不语。
四秘同志眼皮子起跳,问道:“你还想干嘛?”
林淼摇了摇头,幽幽道:“没事,你只管剥夺我的自由吧,让我像所有幼小无助又可怜的孩子那样,在你们的压迫下失去哪怕只是打一个电话的权利。我是不会跟待会儿过来的那些阿姨告状的,毕竟我爸爸还在你们手里。现在这种情况,像我这样的普通小老百姓,除了忍气吞声、声泪俱下、下落不明,我还能怎么样呢?难道我敢原原本本地把这些话,说给待会儿要过来的阿姨们听吗?你觉得我敢吗?”
四秘同志沉默了一下,把电话还给了林淼,然后转过身去,黑着脸对房间里剩下的几个人道:“这样不对,我去请示一下领导的意见。”
double kill!
……
半小时后,审问林淼的房间里,差不多挤进来三十多号人。
区妇联、市妇联、区教育局、市教育局、区人大、团区委、团市委,清一色的老阿姨,统统是家里孩子刚刚参加完《红苗》征文竞赛并勇夺一等奖的……
三秘同志和四秘同志也不知道是收到了各自老板的什么新指示,总而言之泉水里走了一圈,总算复活回来了。审案子的七个人坐在林淼跟前,身边围满了进体制以来这么多年,头一回能参与问案工作并为此好奇不已的女同志们。
大好的周末,阳光万里,落地窗后的窗帘拉开来后,满屋子都亮堂堂的。有的阿姨带来了瓜子,有的阿姨给林淼带了牛奶,还有阿姨带来了毛线和针,打算现场给林淼织一顶帽子,以报答林淼为她家孩子做出的巨大贡献,满屋子洋溢着爱与温暖的气息。
眼见这场面基本已经和问案环境彻底说拜拜了,复活归来的三秘同志却像是换了个人,完全不受环境影响,一本正经地按部就班,张嘴就很符合林淼的猜测思路问道:“最近我们各个监察部门收到不少群众举报,说你利用职权,搞不公平的暗箱操作,你爸爸知道这件事,他有什么反应?”
林淼一听,立马就认真严肃了起来。
按他的设想,对方的招式应该是这样的:第一步,先以《红苗》的比赛舆论风波为由头,将他带到这里,然后从他嘴里挖出老林部分违法乱纪的直接证据,再拿这些证据,否定掉老林身居东瓯市要职的合法性;第二步,再拿林淼在江海房开的股份说事,将这部分股份的所有权归到老林头上,坐实老林违纪违法的事实;第三步,从江海房开继续挖,挖出老林和王梁的关系,直指王梁他爹以权弄钱,卖官鬻爵,滥用职权,反正能安的罪名都给安上,然后顺带否定掉江海房开的合法性;第四步,将这些证据和调查结果全部打包带给前来办案的上级领导,也就是冯骁一行人。最后他们所期盼的结果应该就是,牛老大调走,王老二歇菜,高老三顺利上台,然后老彭借高老三之力拿到大罗镇的2500亩用地,至于大学城项目,那当然去他奶奶的,到时候高老三就掌权了,当然他拍板就算。
这么一通分析下来,林淼自然当机立断,直接在第一步就掐死这群狗日的。
“我爸不知道。”林淼睁眼说瞎话地矢口否认道,“他最近一直在家里潜心睡觉,一睡就是一整天,睡得昏天黑地,白天和晚上都快搞不清了。”
三秘同志闻言,却淡淡一笑:“可你爸不是这么说的。”
林淼反问:“我爸说什么了?”
三秘同志道:“你爸说你们这次投票,一开始是全部获奖者一概内定,后来舆论反应太强烈了,才不得不改成现在投票的样子。”
满屋子的老阿姨一听这话,瞬间全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下一刻,却听林淼猛地喊了一嗓子:“对!我爸一开始就是这么教育和批评我的!”
所有屏着呼吸的人被吓了一跳。
林淼飞快说道:“当时我听完我爸说的这些话后,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作为《红苗》的总编,承担着组织和单位交给我的重要任务,却一心只想着应付交差了事,随随便便就决定奖项的归属,我这么做对得起谁?但幸好我爸教育得早,我才悬崖勒马,找来团市委和出版社的叔叔阿姨,跟他们重新设计了更科学、更合理、更公平的比赛规则,才让比赛能像现在这样稳定地举办下去。真的,没有他们,我一个人根本完成不了这项工作……”
“孩子,你这是避重就轻,不老实交代啊。”三秘同志冷笑道,“你们拉票拉得全市都知道了,这也叫科学、合理、公平的比赛规则?你这件事,你爸……”
话没说完,却被满屋子既得利益者的阿姨们残酷打断:“这怎么不公平了?!”
“就是!我们拉票,也没拦着别人去拉票啊!”
“哪条规则说不能拉票了?”
“有个孩子他妈是残疾人,我自己掏钱给我儿子买报纸投票,还顺手投了那孩子好几票呢,听你们这话,反正就是怎么做都不对了是吧?”
现场群情汹涌,比一个小时前林淼被堵在出版社传达室里还热闹。
毕竟那波老头老太是奔着咸鸭蛋去的,这群阿姨却是花了大价钱、卖了不知道多少人情才搞到的一等奖名额,利益差距不要太大。
三秘同志都毛了,重重一拍桌,厉声喊道:“让你们来是当孩子的指定监护人的,不是让你们发表意见的,再吵就全都给我出去!这个比赛的性质,接下来市里还要再开会讨论,你们当事情已经解决了吗?早得很!纪监委这个星期收到至少几百封举报信,全都是举报林国荣拿儿子当替身,把手伸进《红苗》搞利益交换的!林国荣屁股要是不干净,《红苗》的结果就干净不到哪里去,到时候比赛结果都要作废!不用考试就想上一中,你们想得美!”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林淼隐隐觉得有点不对了,这是要莫须有地给老林定罪名了?
凭什么啊?
王梁他爸还没完蛋呢,高老三哪来的这个底气?
三秘等房间里安静下来,居然就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随手在纸上刷刷写下几个字,又继续对林淼发问道:“你姑妈的案子,你爸知道多少?”
林淼微微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三秘同志却一连串地回答和反问回来:“你姑妈涉嫌参与的诈骗案,她供出的嫌犯,全都是前些年跟你们家有过债务关系的,这件事你爸知不知道?你姑妈在受审期间,他爸为你姑妈四处奔走,最终所有涉案27人中,你姑妈量刑最轻,现在有几十个群众匿名举报,你爸利用职权,替你姑妈开脱,这件事你自己知不知道?还有你小叔家的那个沙场,我们查过,存在大量的违规操作现象,沙子绝大多数是供应给江海房开所涉及的项目,江海房开的所有股东,以及荣华船运公司和荣华运输公司的所有股东,全都和你爸有直接或者间接的人际交往关系,这点你承不承认?你慢慢来,一个一个回答!”
林淼听得有点明白了,掰着指头数道:“第一问的意思是,我爸借刀杀人,替我姑妈策划诈骗案,然后栽赃报复以前的仇家;第二个问题的意思是,我爸搞权钱交易,妨碍司法公正;第三个问题的意思是,我爸利用职权为犯法行为提供保护,再往严重了说,就是不但侵占国家和政府财产资源,还出头当黑恶势力的保护伞,全市范围的拉人下水。总结起来,就是各种罪大恶极,证据是其次的,但到目前为止,性质已经足够恶劣,是不是这个意思?”
潜台词被林淼翻译出来,整个屋子针落可闻。
两个主审加三个陪审和两个观察员,坐在林淼前面的七位,全都沉默不语。罗东岳和沈望江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冯骁口中所谓的“水深”。真正谈得上过硬证据的东西,一个都没有。审问八岁小孩的程序,也近乎于违法。可就在这种情况下,这群人居然就这么光天化日地提前给林国荣安排好了罪名。莫须有……
完全是莫须有啊!
但是凭什么?
罗东岳和沈望江心中,也发出了跟林淼一样的疑问。
林淼和罗东岳、沈望江交换着眼神。
三个人齐齐不解又不安时,三秘同志突然开口:“是不是这个意思,司法部门早晚会给出答案,你们父子两个只要不是做贼心虚,就用不着害怕。今天我们要问的主要问题,也不是这些,我们叫你过来,主要还是想让你见一个人,你稍等一下。”
三秘同志说着,在满屋子老阿姨的注视下,起身走出了房间。
林淼心里打着鼓等了片刻。
几分钟后,三秘同志带着一个女人,走进了房间。林淼转头望去,看清那女人的样子,顿时被惊艳了一下。饶是见惯了张幼薇、秦晚秋和赵晶这些大美人,他依然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人确实风姿绰约,不但貌美,而且气质上十足十的勾人。看年龄大概也就在二十出头,一双天生带着魅惑属性的桃花眼,让林淼都没敢和她对视超过两秒。
但就在两秒过后,林淼心里陡然一惊。
妈个蛋!该不会……
“林淼,这个阿姨你认识吗?”三秘同志把女人带到林淼跟前,居高临下地问道,脸上挂着即将获胜的快意。
林淼微微皱眉,感觉这个问题里绝对有陷阱,正努力在想问题在哪里,不料美女却先开了口,话说的声音甜得腻人:“他不认识我的,我只站在很远的地方,偷偷看过他和他妈妈一次。”
听到美女主动坦白,林淼不由疑惑望向三秘同志。
三秘同志却不再搭理林淼,转头去问那美女:“这孩子和林国荣是什么关系?”
美女怯生生道:“他不是林老师的儿子吗?”
林淼脑子一转,脸色骤然一变。
他突然悟了。
当无法从经济、法律、纪律等层面上抓住一个人的把柄时候,那唯一剩下的路子,就只有抓生活作风了。这群王八蛋今天叫自己过来,原来是当证人,而是当“证物”的!
把他和老林隔离开,又关得这么近,就是不想给他和老林留出串供的时间和机会。
现在不管他承不承认自己认识这个女的,都已经没有意义,因为已经被这个女人抢先指认,这才是真正的第一步。接下来第二步,如果老林承认,那就是坐实出轨,必死无疑;而如果老林聪明些,坚决矢口否认到底,那么这件事情就继续存疑,除非……不可能吧?!
“你认识我爸吗?”林淼突然问女人道。
女人的面色微微一红,面对满屋子人,怯生生的,又含羞带臊,小声道:“我怀了你爸爸的孩子,你爸爸说要娶我的……”
话音一落,满屋哗然。
林淼怔怔地盯着这个女人,心里一万个复杂。
但是……
老林他……
去年刚结扎了啊……
“不认识!”林淼突然又找回了底气,大声否认,“她说谎!我爸根本不认识她!”
三秘却咧嘴笑了,拍拍林淼的肩膀,露出得逞的笑容:“孩子,别撑了,你爸都已经招了。”
满屋子三十来个老阿姨再度哗然。
林淼想了想,突然问道:“你问完了,我可以走了吧?我爸现在在哪儿?”
三秘道:“在你自己家啊,不过暂时不能出门了,要留在酒店里等结果。”
林淼一声不吭,转头就走出房门,然后叮叮按响了斜对门自家房间的门铃。
房门打开,老林满面胡渣子,眼珠子里满是血丝。
林淼拉起他的手,一头走回屋里,房门一闭,就对明显已经陷于精神崩溃边缘的老林说道:“爸!我有两百种办法可以翻盘!你现在马上给王叔叔打电话!”
老林的眼睛微微一亮:“还有救?”
林淼破口骂道:“操!这才哪到哪儿!稳住,这把特么的能赢!”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东瓯市的历史拐点
公元1995年12月31日,多年之后,当老回望岁月,都仍会对这一天感到惊心动魄和绝处逢生后的狂喜,以及颜面无存和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那是绝望和希望交替的一天,背叛与援手并存的一天,阴谋和正义交织的一天,从睁开眼时仍几乎坐拥一切,到闭上眼时已几乎失去一切,从早上8点被隔离,到晚上8点尘埃落定,短短12个小时,对老林来说,却犹如半辈子那么漫长。
事后两三年的时间里,东瓯市的老百姓对这件事的讨论热情极高,只是出于**的原因,人们看到的,终归只有部分的真相。后来还有人拿这部分真相改编成了一首著名歌谣,歌词大意是这样的:绿啦!绿啦!林国荣绿啦!小情人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差点把他毙啦!
简而言之,在吃瓜群众的眼里,这件事的始末就是老林包小三被抓,然后从此在中国文坛销声匿迹。但这首歌出来的时候,老林差不多都熄火二十年了,早已成为网络世代主力军的95后和00后小孩,只能从父母的只言片语中获知,1995年度中国最火的作家是个东瓯人,这位因桃色新闻落马的林老师,犹如一颗闪耀到让当时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陨星,耀眼夺目了一整年后,便燃烧殆尽。
对这个结果,当时的有些人,内心是欢欣鼓舞的,他们认为自己在打倒老林的道路上,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并且那一年的咸鸭蛋,质量格外好;有些人则比较庆幸,幸好老林跪得早,不然鸡汤文市场恐怕要一家独大好多年,那他们这些靠卖鸡汤过日子的人还怎么翻身?还有惋惜的,还有感慨的,还有嫌老林死得不够惨的,零零总总,抱任何态度的都有,但最多最多的一部分,还是淡定。林国荣完蛋了啊?哦,知道了,关我毛事,我又不认识他……
大抵就是这样……
“林家绿色惨案”过去四五年后,再提这件事的人就很少很少了,人们开始遗忘东瓯市的某对作家老爹和神童儿子的符号组合,曾经以怎样夸张的频率,在《东瓯日报》上刷存在感,就像忘掉其他曾在历史的长河里打出过一个水花的“时代名人”那样,飞快地忘掉了东瓯市也曾经出过一个著名作家。只有某个逐渐长大,却始终摆脱不了“神童”标签的挂逼,因为续航时间太久,倒真的差点成了东瓯市的另一个代名词。
不过那是十年后的事了。
而这件在十年后几乎已经没人在乎的陈年破事,究其过程和真相,还必须要倒回到老林给王老二打完电话,放下话筒的那一刻,再从头说起。
老林给老王打完电话后,整个人就彻底萎靡了。
他给江萍戴绿帽的事,这下绝逼是瞒不住了,也不知道江萍回来会怎么闹,搞不好这回真的要离婚,但瞒不住江萍还是小事,关键现在连组织上都已经知道,按事情的影响力,撤职恐怕在所难免,虽然不在乎那点工资,但这个公家饭碗,还是很弥足珍贵的,砸了可惜啊。
不过相比这些,最让老林感到伤心的,还是那个吃里扒外出卖他的娘们儿。
亏自己近乎豁出命去疼爱她,哪次不是腰酸膝软、心律不齐了才从床上爬起来?哪次不是三万、五万的给?可她居然还不知足,居然还出去找了别的男人!还特么的怀孕了!现在这绿得满世界都知道了,他以后还有什么脸再去参加什么读者见面会?
不过估计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
老林凄凄惨惨、长吁短叹了足有二十来分钟,那是一个中年男人,从云端跌入谷底的悔恨和痛苦,以及几分不甘,几分对未知结果的害怕。
二十分钟后,王老二带着随身的二秘同志,职务碾压冲破高老三联手纪监委老四不下的铁桶阵,在三十个多个各单位女同志好奇的注视下,风风火火冲进了林淼家的房间。
随后半个小时,林淼说,老王听。
等林淼把情况问题、分析思路、解决办法全都一条一条跟老王讲明白后,老王站起身来,怒其不争地看老林一眼,然后拍拍林淼幼小的肩膀,惆怅又期待地说道:“孩子,你们家以后就靠你了,继续努力,将来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伯伯。”
再后面的事情,就和林淼没直接关系了。
起码从这一刻之后,林淼就再也没见过高老三。根据二十年后才解密的东瓯市1995年最后一次纪监委全体委员扩大会议,当时的全部过程,大致是这个样子的:
先是王梁他爸去找了东瓯市的知府大人,知府牛大人在听王梁他爸把事情从头到尾分析完一遍后,呵呵一笑,表示自己这三年来虽然一直装死,但也有苦衷,没想到离任前居然能等到这一天,真是苍天有眼!于是惊堂木啪的一拍,便速速将相关人等全都叫到了市府办公大院的1号楼大会议室里,足足五六十人,各个是市里的高官显贵
除了一个人见人爱的美女小姑娘。
小姑娘茫然又恐慌得两股战战,差点没被这阵仗吓趴下。早知道会卷入这么大的案子,她肯定打死都不会被小孟怂恿,过来举报林老师。虽然林老师年纪大了,身体功能和年轻人没法比,但是她知道,林老师是真的喜欢她啊!自己怎么会这么傻,居然就被小孟灌了迷药……
但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希望林老师被枪毙后,能在天堂得到安息,能原谅她的苦衷。毕竟如果有得选的话,哪个小姑娘会不喜欢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呢……
大周末的早上,知府大人安排了两个中队的特警守在楼里,以策万全。
会议10点开始。
监察局小魏同志率先登场,一下场就火力十足地炮火全开,举出老林滥用职权、利益输送、干涉司法、欺行霸市、私德败坏、生活作风**等十几罪证,但除了举报信,啥证据都没有。
小魏同志说完后,罗东岳和沈望江收到坐镇现场的冯骁的眼神,立马紧跟着挺身而出,代表正义,把昨天刚给省里传真回去的报告原稿拿出来念了一边,一边念稿,还一边相当硬核地拿出各种文件,将小魏同志所列举的所有涉及到林淼的指控一一瓦解。
第一轮双方战了个平手,热身完毕,纪监委的四大爷略有点沉不住气,表示这件事既然搞不清楚,那就继续查,查到清楚为止,但是林国荣同志的个人生活**问题,总是既定事实,这样既然现在也说不清江海房开的股份到底是属于林国荣的,还是属于林国荣儿子的,那就先取消掉江海房开的竞标资格,但是话说回来了,江海房开的另一个股东,貌似是王二爷家的靓仔?王二爷对此,作何解释?
王梁他爸现场就笑了,狗日的刚热身完毕就要捅刀子,把老子拉下马的心情很急迫嘛!可老子的屁股是干净的,没想到吧?!但不用王二爷开口,市工商局的大佬就先呵呵冷笑,拿出一堆王二爷家的靓仔提供的工商登记注册手续,又结合一堆银行流水,专业性极强地替王二爷洗刷了嫌疑,然后猛一拍桌,怒斥道:“官员配偶、子女不能经商,那是简略说法!全国那么多官员,老婆、儿子不用吃饭的吗?
王市长一没有为孩子批过任何条子,二没在孩子的公司里有任何的股份,怎么就违反纪律了?江海房开从创立到现在,每个项目的程度都是有法可依,资金来源也全部合法,经得起任何检验!咱们今天坐在这里的个别人,连起码的事实都能否认无视掉,还有脸拿出来当证据,这叫依法办案吗?现在违法乱纪的人到底是谁?!我倒想反过来问问,这次参与大罗镇2500亩用地项目竞标的另一家企业,他的屁股干不干净?!”
愤怒的工商局大佬咆哮完毕,被人拉着坐了回去。
事情到这一步,基本已经刺刀见红,高三爷一方已经没有更强力的人可以出阵,只能亲自下场,缓缓说道:“大罗镇是郊区,那么多的资金,与其全都投到郊区,干嘛不先搞好市区的建设?江海房开的问题可以先放一放,大不了项目先暂停,何必急于一时?
但是,反过来说,就算林国荣在江海房开的问题上,是干净的,可是这回他犯下的错误,以他的社会影响力,以他的知名度,那就是大大地给东瓯市抹了黑,那些提拔他上来,支持他工作,对他负有监督责任的同志,在这件事情上,就完全没有错误可言吗?我反正是不认同这个想法的。再者说,林国荣真的就没有任何其他违纪的证据?也不见得吧?那个小姑娘,你过来跟我们大家说说,林国荣都跟你说过些什么?没有物证,不是还有人证吗?”
东瓯市历史上头一遭,证人被带进了纪监委全体委员扩大会议的会场,现场指正。而作为被指控的对象,老林居然没到场,连现场对质的机会都不给,某些方面的目的也算是昭然若揭。
千娇百媚的美女小姑娘从角落里站起来,身旁守着一个魁梧的特警,吓得仿佛要哭出来似的走近几步,颤声道:“林老师说……说他马上就会和他老婆离婚,然后跟我结婚,等我生了他的孩子,他就带我来东瓯市落户,然后给我安排一个正式工作。他他他他……说,说弄个编制,对他就是易如反掌,他老婆的编制也是他给弄的,我肚子里已经有他的孩子了……”
会场内少许还不知情况的大佬,不由一阵轻呼。
还有都有了,这个证据……铁证无码啊!
“行了,行了,坐回去吧。”高三爷一脸视美女如大便的恶心表情,挥手将美女小姑娘屏退,然后拍桌痛呼道,“听听!你们听听啊!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搞个编制易如反掌?我都不敢说这样的话!这还是国家的干部吗?这还叫党员吗?!简直岂有此理!林国荣这个人,道德败坏到这种地步,不严惩不足以正国法,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提拔和监督他的同志,也该向全市八百万市民谢罪!这件事情,我今天就上报上级有关部门,绝不姑息!”
高三爷一番慷慨激昂完毕,会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所有已经明明白白知道,高三爷的真正目标到底是谁的大佬们,纵然有人想替王梁他爸辩解几句,但在被老林弄大的肚子面前,却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
然而就在这时,王二爷笑了。
仰天大笑。
笑过三声,猛一拍桌,一语惊人:“林国荣去年夏天就结扎了!他哪来的本事跟人生孩子?!”
话音落下,高三爷的神色骤然一变。
王二爷得意放眼望去,全场几十个大佬,几十脸连环懵逼……
第六百四十四章 谁指使你的?
能坐在这个会议室里的人,每一个都是风里雨里走过来的,消息虽然震撼,但工作二三十年见惯场面的大佬们,也不至于为此失态。短暂的哗然过后,每个人都恢复了应有的镇定和平静。不能说事不关己,但总归这次风波不是直接针对他们个人,再者说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而所幸,他们都是个子足够高,但又并非最高的那个。
坐在最上首位置,被人常年当成木头的知府大人,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御史大人冯骁,冯骁不动声色,只是轻轻摇了下头,忍耐力绝对配得上自己的姓的知府大人,当即又把频道调回了木偶人模式,任尔东南西北吹大风,继续岿然不动,坐看王二哥的个人表演。
王二哥却不动了,微笑看着正对面的高三爷。
前一刻还在慷概激昂的高云博,此时却面无表情,默然不语,他平放在桌上的手,食指的指腹,还在不自觉地无声敲打着桌面。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肢体语言。
不得不说,能在这种被现场打脸的危急环境下仍保持冷静,高三爷确实比这满屋子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整整高出一筹。只是冷静归冷静,思路却照样没有。
此刻的高三爷的满脑子里,绕来绕去,就只有一个想法。
人算不如天算。
按他原本的设想,无论是闹大《红苗》征文舞弊的事情也好,闹大江海房开的事情也罢,又甚至直接拿林国玲的案子做文章,让老林陷入舆论被动,都是为了能有足够的理由,把省里的人请下来,然后当着上级部门的面,请出今天的杀手锏,让王老二躲无可躲,生吞下老林那颗老鼠屎。这样一来,以他在市里的威望,等到明年老牛调走,虽然不是大换届的年份,但他依然有五成以上的把握,可以把老王弄去人大或者政协养老。
而老王一走,他至少就有八成的希望能接替老王留下的位置。被老王耽误了足足三年时间,他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再晚一年,很多事情,就连理论上的可能都没有了……
高云博把一切都设计过程都设计得如丝般顺滑,可谁能想到,即便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工作,这件事却还是依然一路走来,磕磕绊绊。
《寻仙》的横空出世,热度之高,直接冲淡了老百姓放在《红苗》上的注意力,随后东瓯市文化出版社背后也不知道是哪路高人在支招,居然化被动为主动,放开了投票,把阴谋变成了阳谋,此招一出,他在《红苗》上投入的棋子,就全都变成了废棋底下某个人为了讨好他,甚至连老婆都派出去冲锋了,直到今天早上,都还在兢兢业业、为主上分忧地找丁少仪的麻烦,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地上的火都烧到天上了,还缺那两三根柴火?
江海房开那头,倒是稍微有点进展,但也仅限于打乱了江海开房的竞标部署,没能更进一步地从林淼和王梁身上找到漏洞,最后虽然成功地把省里的人吸引了过来,但却不是他高三爷想要的那种因为民愤、公愤而来的场面,反倒像是要底朝天彻查参与竞标项目的两个企业的。
这样一来,出于某些必然心虚的理由,他就只好提前亮出杀手锏,甚至连在林国玲的案件上做文章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拿出来,当个只有标题的空壳来用。毕竟说一千道一百,只要杀招能一击毙命,空壳也能变成真的。
只可惜高三爷聪明一世,却万万没料到,事情还能有这样的反转。
结扎算什么鬼!???
底下计生办的同志,工作不讲情面的程度过分了啊!
居然连自己的同事都不放过?!
高云博眉头紧皱,又渐渐松开,事到如今,反正林国荣生活作风的问题已经被坐实,顶多就是证据不再那么劲爆而已,不管孩子是不是他的,事情的性质都没发生根本变化。更关键是,他手里确实有林国荣的供认事实的口供,只要一口咬住林国荣生活腐化,那么王老二作为提拔他的人,就必定有连带责任。不着急!根本没问题!
高三爷定了定神,又露出了微笑,开口道:“不管孩子是不是林国荣的,那又有什么区别呢?就算孩子不是林国荣的,就能抵消他的作风问题吗?林国荣刚才一个小时前,可是跟我们纪监委和监察局的同志,把这个问题,老老实实地全部交代过了。犯错误就是犯错误,结果不重要,过程本身,就是违反纪律!”
“高书记先别急,话还没说完呢。”王梁他爸也跟着呵呵一笑,然后直接从位置上站起来,大步走到刚坐下来的美女小姑娘跟前,看了眼她还平坦的肚子,一脸严肃地问道,“孩子,你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了?”
美女不敢直视老王,怯怯地回答:“两个半月……”
老王又问:“是什么时候确认的?”
美女回答:“半个月前……”
老王直盯着她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作为一个马上就可以跟林国荣结婚的人,半个月前刚刚发现自己怀孕,本来是件大喜事,可转头你就选择一个人来东瓯市,作为检举林国荣违纪的重要证人。孩子,我能多问一句,你是哪天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板夹到脑子了吗?说!到底是谁让你来的!?”
“啊?!”美女吓了一跳。
高老三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计划中最大的漏洞在哪里,立马就喊道:“你这是逼供!”
不等老王回答,万年不吭声的牛老大却开口道:“云博同志,我们这么多在这里,这怎么叫逼供呢?建新同志,你继续问!这件事情,今天必须水落石出!”
神似张幼薇和秦晚秋结合体的美女小姑娘,这下不由地慌神了。
她慌张地左右看了看满屋子的人,又想起搞大自己肚子的那个王八蛋,这回居然打死都不跟着一起来,陷入孤立无援的她,一下子就崩溃了,捂着脸嘤嘤痛哭起来,边哭边哽咽道:“不是我,是他们逼我的,他们说林老师这次肯定死定了,我要是不交代,那就是同犯,同犯也要坐牢的,呜呜呜……”
“唉……”老王看美女小姑娘梨花带雨的样子,看得简直都心酸。这么单(yu)纯(chun)漂亮的姑娘,先是被林国荣拱了,然后又不知道被另一个谁拱,现在又摊上这样的事情,简直是作孽。他不由得稍微放轻了语气,沉声道:“孩子,我知道没你的事情,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无辜的,你也是受害者,你只要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你来的,交代了,你就能走了。我们给你买机票,派人送你回家。”
“真……真的?”美女姑娘仰起头,就算哭也美得冒泡的模样,让老王都不禁心神一荡。
老王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美女招供道:“就是你们市里驻京办的人,叫孟俊杰,如果林老师不是我肚子里头孩子的爸爸,那就是孟俊杰!我没有其他男人了!”
现场顿时又一片哗然。
孟俊杰这个名字,满屋子的人都熟。这年头基层体制内干部是一家,各家各户常来常往的情况多得很,彼此间各家孩子的名字自然也都知道。孟俊杰他爸,是东瓯市政协的一把手,但今年过完年,来年马上就要年龄过线退休了,孟俊杰貌似也是明年就要从京城调回来。
所以……这爷儿俩到底在图什么呢?
又或者只是孟俊杰自己的想法?
凡是阴谋,必有目的和动机,只要能搞明白这两点,那么真相自然就要浮出水面。
满屋子的人都在猜,冯骁低声问牛大佬孟俊杰是谁,得到答案后,依然波澜不惊地只是轻轻点了下头。高老三则陷入了迷茫太底下的事情,他已经抓不住了,他完全想不出,孟俊杰为什么会牵扯进这件事情,但他已经阻止不料老王继续往下挖料。仔细回想起来,老王这货,当年没进领导班子之前,就是东瓯市前前任的公安局长吧?
高云博感觉有点不妙了……
相当不妙……
“孟俊杰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跟你提林国荣违纪的事情的?你跟孟俊杰的关系,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老王接着问美女小姑娘。
美女小姑娘知无不言,吸着鼻涕道:“大概在九月份吧,林老师在京城刚参加完一个签售会,他就发现我和林老师那个了。然后他就威胁我,如果我不和他那个,他就把事情捅出去,告诉林老师的老婆,大家一起死,我……我能告他,高孟俊杰强奸我吗?”
“可以。”老王很笃定的口气回答,“这件事我们一定会从重处理,不过现在你先回答完我的问题,孟俊杰又是什么时候跟你提老林违纪的问题的?”
美女小姑娘擦着眼泪道:“应该是十一月吧,他突然就跟我提起来,让我配合他告林老师。我也是鬼迷了心窍,那段时间林老师不在京城,被孟俊杰甜言蜜语哄得找不着北,稀里糊涂就答应他了……”
老王不由转头望向数十人的陪审团,发问道:“你们那些单位的人,十一月去过京城?”
众人面面相觑,张开沉声道:“我们宣传部这边,王岚十一月中旬,带林国荣的儿子和女儿去过一趟京城,是去参加春晚的第一次彩排。”
“王岚人呢?”王建新的视线在场中扫了一圈。
人群的角落里,王岚脸色有点发白地举起手。
老王直接扔下美女小姑娘,大步流星走到王岚面前,盯着她足足看了半分钟,王岚低下了头,王建新摇头问道:“阿岚,我们二十几年的同事了,你这是何苦啊?”
王岚一惊,猛抬头喊道:“不是我!我没有!”
老王怒喝道:“是不是你!马上就知道!小龙!马上给驻京办打电话,就在这里打!你跟孟俊杰说,王岚王部长的事情成了,让他马上回东瓯市当宣传部文化事业发展处的副处长!”
“好!”老王的秘书站起来,走到会议室门口的电话机旁,麻利拿出通讯录,翻到驻京办的号码,打开免提,拨了过去。
片刻,那头接起电话,全场屏住呼吸,听老王的秘书联系到孟俊杰。
二秘同志心理素质一流,谈笑风生的语气道:“俊杰同志你好,王部长这边的事情已经了了,她说谢谢你这次发挥的巨大作用,市宣传部文化事业发展处副处长的位置空出来了,以后该叫你孟处长了。”
那头沉默了足足三秒,突然间欣喜若狂:“好!好!我马上就回来!我那个……那个女朋友还好吧?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我的啊,千万不要让她打了!”
现场所有人全都惊呼起来。
孟俊杰听得一愣:“诶,你们那边这么热闹啊?”
站在秘书身旁的王建新,走回王岚跟前,淡淡问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王岚万念俱灰。
王建新冷着脸问:“谁指使你的?”
第六百四十五章 三年憋出一记大招
会议室里的秩序失控了,但坐在最上首位的几个大佬,并没有人开口维持秩序。事实上对于这屋里的人来说,接下来这件事不论往什么方向发展,最终的结果和意义都已经区别不大。
如果说老林被绿只是一个貌似劲爆的独立事件,但现在牵扯到王岚身上,性质就大不一样了之前大家讨论的问题关键是,老林是否违纪,而现在的重点,显然已经转移到了到底是谁在炒作并蓄意闹大老林违纪的这件事,以达到自身不可告人但又昭然若揭的目的。老林出轨没出轨,反而变成了很次要的问题,严重程度,甚至低于孟俊杰是怎么跟王岚勾搭上的,更不用提王岚到底是在谁的授意下,因为什么原因,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即便大家全都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但到了这一步,有些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证据。
就凭高三爷刚才那公然撕破脸,明着暗着直指王梁他爸的劲头,白痴也能猜出来王岚背后的人是谁,只是王岚自己不松口,王二爷没有直接证据,也就没法拿高三爷怎么样。
接下来高三爷的结局,要么是被全市同僚无视,从此以后当个快乐的在岗退休人员,要么找机会调到别的市去,要么就是等到大换届的时候,正式前往人大或者政协报到。不过出了这档子事情,市人大主任和市政协一把手是想都不用想了,顶多按高老三现在的级别,出于脸面给个人大或者政协的三把手干干,那样高老三就还是高老三,只是含金量上,呵呵呵……
王二爷满意地看着现在的场面,心里却由衷地佩服起某个小豆丁来。
他从公安系统出来,差不多快有十五六年了,办案方面的嗅觉,早就随着年龄和工作重心的转移,退化得不剩多少,唯一还保留的,就是些许审讯的经验而已。一个小时前,当林淼给他分析完翻盘的思路,老王立马就意识到,这个办法是绝对可行的。只要能通过老林的二奶挖出后面随便一个人,事情的性质主题,就会马上从“下属违纪,领导有过”,转变成“到底是谁再故意把水搅浑,以达到构陷的目的”。政治生活,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方向。
方向对了,离想要的结果就近了。
现在,结果出现了。
王二爷不想把事情做绝,到了这一步,该解决的问题,已经全部解决。第一,老林的事情,最多被定性成生活作风问题,连职务犯罪都算不上,违纪程度也不至于开除职务那么严重,私生活而已,顶天了撸到底,还能保留个副主任科员。只要自己还在,随便找个机会就能让老林东山再起。第二,既然老林是基本等同于被人出卖加构陷,那么自己身为他隔着好几层的领导,虽然有提拔之情,但要牵连,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了。第三,沸沸扬扬闹了许久的《红苗》征文作弊案和江海房开资质案,敢问你高老三还有脸再接着闹?
大大小小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高老三从此以后,也不用再给他安排什么具体的工作了,只等待会儿班子闭门会议一开,大家举手投票表决一下,老高以后就喝茶、看报度日吧。
王二爷高兴地看看高三爷。
高三爷依然是面无表情,心里想的却完全是两码事。
今天这件事,确实是败了,不过王二爷没拿住他的死穴,他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东瓯市容不下他,自己调去外地或者省里总没问题吧?他今年才不过50岁,学历也高,级别也够,离退休年纪还有整整十年,组织上能不考虑给他安排个过得去的岗位?必须给啊!再说离开东瓯市,就直接脱离了某些让他心虚的圈子,这些年,违心的事情,他也干了不少了,现在的局面,谈不上急流勇退,但总算也是金蝉脱了壳,斩断了祸根。
高三爷这么想着,突然抬起头,对王二爷微微一笑。
两个明明你死我活的敌人,就像过去三年间的每一天一样,笑脸对面仇家,配合默契。
如果林淼在场,定要夸赞一句:“我林三水纵横区府七八年,就没看过一个领导比你们俩更能舍弃人性,全靠技术做人!朕今日愿称二位一声政治家!寡人这厢有礼了!”但林淼终归是没能有机会说出这句话了,不仅因为他不在场,还因为这场戏,仍还没有演完……
“咳!”木牛知府大人,突然咳嗽了一声,然后声音不大地说道,“各位同志先静一静,我也有几句话,想在今天这个场合,拿出来当面跟大家说一下。”
以牛老大为中心,会场逐渐安静下来。十几秒后,所有人静静看着当了三年弥勒佛的知府大人,这时才突然发现,知府大人身旁的冯御史,貌似从开会到现在,一直都没开过口。存在感还不如第一轮战斗出场过的罗东岳和沈望江。
难道是还有料?
所有人保持着耐心和沉默,牛府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几年啊,大家的工作和努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尤其是建新同志和云博同志,为东瓯市的发展,做了很大的贡献,也为我分担了相当的工作压力。但是呢,工作成绩归成绩,工作过失,该指出来的,也必须指出来,不然就是对人民的不负责,是对党的不负责。
这三年来,云博同志一直负责党群工作,为我们搞建设,排除很多技术之外的困难,按道理,我要表扬他,但是今天不行。这一个星期来,为了查清参与大罗镇土地开发项目竞标的两家公司的资质,冯书记和我,一起走了很多地方。我们下去之后才发现,这些年来,万隆房开这家公司,这么说呢……造孽啊!
东瓯市过去三年的发展,是建立在大家的辛勤劳动和汗水上的,也是建立在许多老百姓的困难和泪水乃至生命上的!云博同志,我想问问你,万隆房开以前做下的那些事情,你知道多少,又隐瞒了多少,又故意让市公安局的同志,睁只眼闭只眼了多少次?你晚上躺下来的时候,真的就能睡得心安理得,睡得踏踏实实吗?!”
高书记闻言,如遭雷劈。
全场的人也全都愣住了。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牛知府居然在临近调离前的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拔刀了?
高老三这下终于慌了,如果大家都装聋作哑不提老彭,那就一切都没问题。可是,在场的人,他谁都想过,唯独就漏掉了仿佛不存在,但实则握有最高权力的老牛!
这是头成了精、得了道的青牛啊……
冯骁不言不语,从公文包里拿出厚厚一叠文件,他举着文件站起来,面向众人道:“我这里有1756个签名,按了手印的,举报和指控万隆房开拆家毁屋,三年来涉及命案16起,造成人员重度伤残案件40多起,全都报过案,到目前为止,结案率是92%,但只有6起事故的受害者得到赔偿,没有一起事故的凶手被抓获。
你们东瓯市的警务司法工作,我没有资格插嘴,但是高云博同志作为东瓯市这三年来的政法工作的主要负责领导,我可以很确定的说,你在这方面的工作,是无能透顶的!你这是失职,是渎职,是尸位素餐!关于你的问题,我一个小时前已经向省里做了汇报,我的秘书现在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他带回去的材料,是我拿出来的这些的十倍!高云博同志,你好自为之吧。牛书记,感谢你为东瓯市人民主持正义,我们下周再见。”
冯骁和老牛握了握手,留下一桌的材料,昂首阔步离去。
牛书记目送冯骁走出会议室大门,沉声道:“班子成员留下开会,其他同志,先回去吧,明天元旦节,照常上班。”
老王这时才回过神来。
牛府台这是……攒了三年的怒气值,终于憋出大招了?!!!
第六百四十七章 凶手
老林和江萍八点多跟着徐毅光匆匆出门,出门的时候,江萍已经捂着嘴在哭了。
向来心思敏感却不多话的晓晓,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可这天晚上,等家里没人后,她又故意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然后从卫生间里拿了条毛巾,把她那间根本不需要擦的卧室,里里外外擦了一通。擦不到地方,还非要搬条凳子站上去,死命够到一下,仿佛只要把房间收拾干净,江娟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林淼就一直站在晓晓卧室的门口,看着晓晓毫无意义地来回忙碌,幼小的手抓着偏厚的毛巾,小心翼翼、一丝不苟地把床头柜、衣柜、床靠背、窗户、台灯罩、电视机全都擦了个遍。
九点多的时候,晓晓突然拿着毛巾跑进了卫生间,锁上了房门。林淼听到卫生间里花洒喷水的声音,等了足足二十多分钟,忍不住站在门外喊了晓晓的名字,然后就听晓晓大声回答:“淼淼你等一下!等下我妈妈回来,我晚上要跟妈妈一起睡的,我要洗干净点!”
林淼一下就哽咽得张不开嘴了。
等了足足四十分钟,晓晓终于拉开了卫生间的门,头发湿漉漉的,光着脚丫子走出来,站在林淼跟前,哈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我牙也刷了!该你了!”
“嗯。”林淼轻轻应声了,进洗漱了一番,走出来时,客厅里已经一片宁静。
林淼走到晓晓房间前,敲了敲门。
房间里没有声音,林淼推门进去,打开灯,就见晓晓已经躺下了,闭着眼,在装睡。
林淼叹了口气,关上门,也关了灯,走到床前,爬了上去。
刚在晓晓身边躺下,晓晓突然就转过头来,双眼明亮地看着他,小声问道:“淼淼,你说我妈妈,十点钟能回来吗?”
林淼摘下手表,看了眼时间。
十点还差五分……
“可能要十一点才能回来吧。”林淼毫无根据也不需要根据地说着,把手表放在了床头柜上。
晓晓惋惜地叹了口气:“十一点我都睡着了,那就要等明天早上才能看到我妈妈了……”
林淼道:“嗯,早点睡吧,早上起来就能看到了。”
晓晓伸手抱住林淼,又吃吃地笑着问:“还好这里的床特别大,我们三个人都能睡得下。”
林淼笑了笑,晓晓把身子贴近一些,拥着林淼,呼吸慢慢变得平缓,沉沉陷入梦想。林淼却迟迟难以入眠,过了11点半,才终于睡了过去。
这一觉仿佛极短,完全没有睡够,林淼就被晓晓推醒了。林淼拿起放在床头的手表,睁开一只眼看清时间,才不过早上6点20多,平时这个时候,都是晓晓被林淼叫醒。
晓晓指着从门缝下透进来的灯光,显得很开心的样子道:“淼淼,我妈妈好像回来了,你看,外面的灯开了,我猜我妈妈昨晚上一定睡沙发了,我妈妈以前最喜欢睡沙发。”
林淼看着外头客厅里的亮光,想起是昨晚上他进来的时候,顺带就把灯留着了。
看样子,老林和江萍可能是一晚上都没回来。
林淼疲惫地爬起来,一件一件地把棉线衫套上,穿好衣服裤子,穿好鞋子,打开晓晓卧室的灯,又拉开晓晓房间里的衣柜,帮她把穿在里面的棉线衣翻出来,催着她把衣服穿好。
晓晓穿得很慢,穿每件衣服,都像是做仪式一样,穿了足足十几分钟,等林淼蹲在地上,帮她穿好鞋子,她才肯把手交给林淼,然后打开了房间的门。
晓晓走出房间,看了眼客厅,客厅里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着急了,冲着空屋子大喊:“妈妈!爸爸!小姨!”一边喊,一边奔跑起来,跑进老林和江萍的卧室,跑进林淼的卧室,跑到阳台,甚至跑进卫生间。
一圈下来,她最后终于走回林淼身边,抱着所剩不多的期盼,小声问道:“淼淼,我妈妈是不是跟小姨上楼去吃早饭了?”
林淼点点头,正想说是,门铃响了起来。
晓晓有点怕了,转头看看林淼。
林淼拉着她的手,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房门外,江洋双眼通红,张幼薇也是仿佛一夜没睡的憔悴样子。
林淼不等他们开口,就马上问道:“你们来送我和晓晓去学校吗?”
江洋点了点头。
晓晓仰头看着他们,扎心窝子地小声问道:“舅舅,我妈妈呢?”
江洋一哆嗦,眼眶一下就湿了。
张幼薇蹲下来,把晓晓抱进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林淼深吸一口气,问江洋道:“奶奶知道了吗?”
江洋摇了摇头,林淼说道:“先把晓晓送到奶奶那边去吧,今天先别上课了,我金校长打个电话,帮晓晓请个假。”
“好。”江洋哽咽着回答。
林淼马上转身,给百里坊小学金校长家去了个电话,大清早的,把金校长从床上吵醒,言简意赅地说完后,不顾那边还在犯蒙,就直接挂了电话。
七点不到,林淼背起书包,带着晓晓跟江洋和张幼薇下了楼。
依然是七点不到,江洋开车进了三条巷,把晓晓送到了林淼外婆家里。老人家隐隐约约猜到什么,拉着江洋不放,江洋只能红着眼睛道:“妈,等我先把阿淼送去学校再过来行吧?”
林淼的外婆这才放了江洋,但整个人,俨然是有点站不住了。
晓晓交给了外婆,去学校的路上,江洋一边开车,一边擦着眼泪,等游泳桥下来,江洋开着车离去,林淼才问张幼薇道:“我大姨……是意外吗?”
张幼薇摇了摇头。
林淼感觉胃在翻滚,身体有种说不出难受,可说话的语气,却越发冷冰冰的,情绪淡漠得有点吓人,淡淡说道:“不是意外,就是人为,凶手抓到了吗?”
张幼薇还是摇头。
林淼又问:“那有线索吗?”
“有。”张幼薇声音疲惫道,“舞厅里有人看到了,是个外地人,很壮,没有头发,长得很黑……”
林淼的眼神猛地一变,继续往下说:“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体重超过两百斤,是个胖子。”
张幼薇讶然望向林淼。
林淼抬头看着张幼薇,轻声道:“我认识他,你和舅舅,也见过的。”
第六百四十八章 追凶
张幼薇把林淼送到学校后,就匆匆忙忙转头,到西城街道派出所报案去了。
只是她一去两个多钟头不回,林淼他们班丢了英语老师,早上前两节的英语课都没法上,只能临时改成口语课,拿沙阳来凑数,勉强应付两下。直到第三节老狄的历史课都开始了,张幼薇才终于跟吴宁祥和姜胜善一起返回学校,让全班脑补过度的男孩子们着实松了口气。回来就好,他们都以为是有坏人觊觎薇薇的美色,光天化日之下把薇薇老师抓走了……
林淼艰难地保持着注意力,在老狄的课上做完一套文言文练习的专题卷,早上第四节下课后,正想去找张幼薇问一下情况,彭二月却探头探脑地走了上来,小心翼翼道:“淼哥,我想跟你说个事情……”
林淼面无表情地看彭二月一眼,起身道:“上楼说。”
彭二月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在全班同学对他们两个居然没在第一时间往食堂跑的奇怪目光的注视下,跟着林淼,迎着初二两个班往下冲的人流,慢慢上了楼。
走到三楼,整层楼都是空的。林淼拐进走廊,随便找了个教室,推开拿出随身携带的万能钥匙开门进去,彭二月跟在林淼身后走进屋,林淼把门一关,才开口问道:“什么事?”
彭二月有点傻眼,不解地反问:“为什么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难道你知道了?”
林淼现在看谁都不顺眼,看彭二月尤其不顺眼,自不觉地凶狠皱眉道:“知道什么了?”
彭二月见状,不由跟个弱鸡一样,小表情很委屈、很受伤地说:“淼爷,你今天看起来好凶啊,我就是想跟你道个别而已啊……”
林淼保持凶恶状态,继续烦躁地问:“道什么别?”
彭二月道:“我爸说让我以后去京城跟我妈住,今天上完课,我晚上就坐飞机去京城了。我想我们以后可能见不到了,就想跟你拍照合影再走,相机我都带来了……”
林淼想了两秒,果断拒绝道:“不拍,毫无意义。”
彭二月却冷不丁来了句:“你果然是生我爸的气了是不是?”
林淼不由问彭二月道:“你爸跟你说什么了?”
彭二月摇摇头道:“他什么都没说,他这几天看起来一直怪怪的,昨晚上我都睡了,他还把我摇醒,让我今天过来跟你说,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让我提他向你道个歉。”
林淼沉默片刻,对彭二月道:“有空告诉你爸,淼爷不接受道歉。”
说着,直接打开教室的门,转身下了楼。
彭二月走出教室,关上门,看着林淼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难过地叹了口气。
好容易有个他能看得上眼的朋友,貌似莫名其妙就闹翻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
小月月对人生产生了新的疑问。
林淼下了楼,直奔食堂。
到了食堂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全程绷着脸,一句话都没有,搞得张雪茹都不敢跟他搭腔,一顿饭吃得及有效率,十分钟解决战斗,然后扔下筷子就去找张幼薇。张幼薇果然在办公室里没走,累得趴在桌上补觉,林淼走上前,小声喊醒她:“舅妈。”
“嗯?”张幼薇睁开眼,看到林淼,伸手摸了摸林淼的头。
林淼问道:“早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张幼薇说话都提不起声音道:“画了一早上的素描,把人像画出来了,但是警察说怕引起社会恐慌,也怕打草惊蛇,只能先暗地里找,也不一定能找得到。”
林淼又追问:“那老彭家呢?”
张幼薇道:“暂时也不能动,警察也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人就在彭朋家里藏着。”
“妈个逼,这也不能,那也不能,老彭家里有直升机、有游艇,海陆空齐全,真想跑,等到明天天亮就没人了!”林淼有点气急败坏。
张幼薇这时也心情教育林淼不能说脏话了,叹了口气,小声道:“淼淼,我知道你生气,但就算你现在再生气,这件事也只能交给警察去办……”
林淼嗯了一声,再看张幼薇快累趴的样子,不由道:“舅妈,你干脆先回家休息吧,下午请假好了,你再出什么事情,我舅舅也要崩溃的。”
张幼薇想了一下,点头道:“也行,下午的课先让方老师代一下。”
说着便站起身来,拿起包,就要往外走。
林淼却叫住她道:“等下,我喊个人送你回家!”
张幼薇笑了笑。
林淼匆匆跑出办公室,没一会儿,就把班上个子最高的许风帆和刘少锋拉了过来。
张幼薇笑道:“至于吗?我从这里走回家,最多也就十分钟。”
林淼喊道:“那我不管!反正现在你们谁都不许再出事了!”
张幼薇看着小豆丁认真的样子,摸摸林淼的头,带着两个护花使者,走出了办公室。
短暂的午休过后,一整个下午,林淼注意力相当涣散。
咬着牙刷完两套题,到第四节课的时候,已然完全没了做题的心思。
他干坐着放空,脑海中时不时想起前世来。
江娟原本是不该卷入这件事的……
她本该活到六十岁依然好好的,打扮得花枝招展,没心没肺地变成一个快乐的妖艳老太太。
可是现在,说没就没了……
老子一重生就变天煞孤星了吗?
林国玲判十年,江娟被害,连克勤的饭店都被推倒了……
林淼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不觉,放学的铃声就响了。
庄佳佳见林淼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问道:“林老师,你今天怎么了啊?”
林淼背起书包,对庄佳佳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乱问。”
庄佳佳有点想哭。
这时教室外头,同时来了两个人。
江洋和彭二月家的司机站在门外,彼此对视一眼。
江洋的眼珠子比早上更红了两分。
彭二月家的司机看他一眼,就把头转了过去,有点不敢和江洋对视。
林淼和彭二月一前一后走出教室。
彭二月朝林淼挥挥手,林淼点了下头,连句再见都没有,便目送彭二月跟着他家司机走远。
江洋搂着林淼的肩膀,轻声道:“走吧。”
林淼问道:“去哪里?”
江洋深吸一口气:“殡仪馆。”
林淼沉默了一下:“奶奶和晓晓过去了吗?”
江洋嗯了一声。
林淼道:“我中午让薇薇先回家休息了。”
江洋点头道:“让她好好睡吧,昨天一晚上没睡。”
甥舅俩边说边往外走,林淼又问:“你这个样,还能开车吗?”
江洋露出个惨笑:“我叫阿斌过来了,他开车应该问题不大。”
林淼也抽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瞎扯:“嗯,问题大的话,我们就一起死路上。”
两个人出了校门,往江洋惯常爱走的湖滨路方向去,却没想到,平时总是走蛟龙巷过的彭二月,今天也走了这个方向。林淼和江洋隔着二十来米远,故意放慢脚步,跟在彭二月和他家司机后面,慢慢走出湖滨路产业园北大门,快走到小桥旁的时候,却突然见到一个戴帽子的胖子,从北边的小弄堂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了彭二月家的司机身旁。
林淼陡然间眼神一变,拉着江洋站在了原地。
前头彭二月家的司机也明显被吓了一跳,拉着那胖子,加快脚步,走出了石桥。
“走!”停住脚步的林淼,突然又拽着江洋的手,蹬腿跑起来。
江洋不由得一脸疑惑,跟着林淼往前跑,一边问道:“怎么了?”
林淼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某个夜晚,心跳加快,喘着粗气道:“我看到凶手了!就在前面!”
江洋稍微一愣,随即一把抱起林淼,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拔腿就往前冲。
第六百四十九章 索命
湖滨路北段小石桥外,一辆白色的捷达,和一辆黑色的桑塔纳,两辆轿车车头冲着车位,扎眼地一前一后停在小石桥出入口处的左右两端。彭二月被自家司机火急火燎地推进副驾驶座时,坐在后面白色捷达车里的王斌正在打呵欠,他从中午开始跟着江洋到处跑,这一整个半天,差不多绕着半个瓯城区跑了三个来回,车技稳中有升,但也确实是有点累。
不过毕竟是年轻力壮,累归累,眼睛却不花,耳朵也还好使,呵欠一停,隔着五六米的距离,他还能隐隐约约听清楚,前头两个人在吵架。年轻司机把小胖子的车门关上后,转头就呵斥后头的大胖子,声音听起来很愤怒:“你特么昨晚出去乱来,老板差点被你害死!”
大胖子却不以为意,呵呵一笑,开门就坐进了后排。
司机黑着脸也没磨叽,直接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桑塔纳随即发动,翩然而去。
王斌揉揉脸,也不知道对面到底在说什么,刚闭起眼睛,想再眯一会儿,却突然听到副驾旁的车门砰的一声响。王斌猛抬起头,发现后座上多了个满面杀气地小豆丁,再一转头,又见到一双鲜红的眼珠子,下意识还当是见鬼了,十足十地吓了一跳,可心脏还能剧烈跳起来,就听江洋冲他道:“跟上前面那辆车!”
王斌愣了两秒,江洋着急喊道:“开车啊!”
“哦!哦哦哦哦……!”王斌着急打火,却笨手笨脚半天都打不起来,江洋看得窝火,直接把他赶到副驾驶座上,然后自己三两下把车子发动起来。
但这时再一抬头,早就连对方的车屁股都看不到了。
“妈个逼!”江洋愤怒地拍了下方向盘。
却听林淼沉声说道:“往西面开,开快点,还能追上!”
江洋一听,二话不说就猛踩油门,捷达车发疯一样,呼啸而去。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王斌面对一大一小两个老板,心里略微有点发虚,小声问道:“江总,出什么事了啊?”
江洋红着眼道:“跟你没有关系。”
林淼却道:“有关系的。阿斌,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你全当没有看到。”
王斌有点紧张了,嗯了一声,然后瞥一眼后视镜,只见林淼低着头,正把抱书包放在身前,两只手在书包里掏来掏去,也不知道是在折腾什么。
车子开进望江路后,过了三四分钟,就追上了前头不紧不慢往西郊方向去的桑塔纳,王斌脸上一喜,想跟江洋和林淼说句话,却见两个人都是满脸阴沉,不禁又把话咽了回去。
……
前头的桑塔纳里,开车的司机小哥,火气已经控住了,但依然板着脸,对黑胖子抱有相当程度的不爽,紧皱着眉头道:“你知道现在全市有多少人在找你吗?老板本来昨天下午就想安排你出去,现在估计没那么容易了。你特么昨天到底是怎么想的?”
黑胖子全然无所谓地哈哈一笑:“什么怎么想?老子马上就要走了,出去爽一把不行吗?妈个逼昨天舞厅里那个妞,扭得那么骚,我特么问她多少钱能过夜,那娘们儿居然一巴掌就过来了,你说她是不是活该要被老子操死?”
司机小哥问道:“你知道那个女的是谁吗?”
黑胖子呵呵笑着反道:“王建新的女儿啊?”
司机小哥忍不住咆哮出来:“傻逼!那是林国荣的大姨子!”
黑胖子闻言一怔,随即却变态地兴奋笑道:“我草!这么巧?老子还当那娘们儿是鸡呢!”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彭二月却完全就像没听到一样。
从小到大,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类似的对话他也不是头回接触了,听多了,就当自己是在看电影。他无意识地看着车门外的镜子,看到后头有量白色的车一直跟着他们,可也还是不想吭声。跟车里这两个货,他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按淼爷的话讲,大暴力能维护世界和平,小暴力就纯粹是搅屎棍,只知道打打杀杀的人,人生就是活在粪坑里,不管再怎么努力,带给世界的也就只有感官上的恶心,以及对他人生活环境的败坏。
小月月对此深以为然。
司机小哥板着脸不说话。
黑胖子突然指路道:“别拐弯,继续往前开,我刚跟老板通过电话,我现在直接走。”
这回换成司机小哥一愣,问道:“从哪儿走?”
黑胖子笑道:“林国荣家的沙场里有个码头,老板的船马上来接我。”
司机小哥皱着眉头道:“出海口现在两个中队的人守着,我怕你上了船也走不了。”
黑胖子笑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老板早就算到了。接我走的那艘游艇刚改装过,四个发动机,全都是从战车上拆下来的,开起来跟飞机一样快,船上挂的是澳大利亚的旗,开船的是澳大利亚洋鬼子,这特么都要出不去,老子就当今天是活该死在这儿。等出了12海里线就有人接,老板他家老头子,刚带队去外地拉练了,这两天这片海上一个人都没有。”
彭二月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那游艇开走了,以后就不回来了吧?”
“是啊。”黑胖子身子往前一倾,扒着副驾驶座的椅背笑道,“一次性用品,用完就沉海里。叔叔替你爸卖命这么多年,这艘船算你爸给叔叔最后的礼物。”
彭二月却叹道:“可惜了……”
本来他还想请林淼和晓晓再到船上玩一次的。
那可是开起来像飞机一样快的船啊……
桑塔纳开出江滨路,驶入西郊街道。
天色逐渐暗下来,路两旁路灯很少,大冷的天,行人更少。
司机小哥满腹心事,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二三十米外,一直吊着一辆白色的车。
桑塔纳开起远光灯,照亮前方的路,不多时,就拐进了一条小巷。
小巷的尽头,生锈的大铁门紧闭着,大铁门外,贴着市环保局的封条。
桑塔纳在大门前缓缓停下。
司机小哥和黑胖子从车里出来,两个人走到大铁门前,看着把门的铁将军,司机小哥仰头看了眼并不高的大门,对黑胖子道:“翻得过去吗?”
“翻特么个逼!”黑胖子从怀里掏出一把沉甸甸的样式见所未见的手枪。
司机小哥一把拦住他道:“你特么疯了?把人招来怎么办?”
正说着话,巷子外陡然响起一阵凶悍的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司机小哥身轻如燕地机敏往边上一闪,下一刻,只听砰的一声,就见一辆车子发疯般冲入巷子,一头撞上了桑塔纳的车屁股。站在车子和铁门之间的黑胖子猝不及防,连人带车,竟生生冲塌了铁门。寂静的寒夜里,铁门铿锵作响落地,砸碎了冻得脆硬的沙场入口的路面。
司机小哥转头朝巷子后面的肇事车望去。
捷达的车门一开,江洋红着眼睛下来,看他的眼神,宛如索命的恶鬼。
第六百五十章 手刃
刺骨的江风,带着哨响,穿堂而过,卷起满地的灰尘。
江洋迎着风,步履坚定地朝趴在前头地上的黑胖子径直走去,走过司机小哥的身旁时候,小哥下意识伸手拉住了江洋,明知故问但又不得不问地问道:“干嘛?”
江洋冷冷看他一眼,无需任何多余的解释,甩开司机小哥的手,继续往前走去。司机小哥急忙抓住江洋的肩膀,江洋二话不说正要动手,前面趴在地上的老黑棒子,却突然咳嗽了一声。
刚纠缠到一起的江洋和司机小哥,齐齐朝老黑棒子望去。
只见老黑棒子低着头,艰难地喘着粗气翻过身,然后像动物一样跪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缓缓把身体撑起来,他握枪的手,擦伤很严重,却始终紧紧抓着枪不放。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听使唤,完全找不到重心,眼前一阵阵的犯晕,仿佛不这么四肢着地,随时都要再倒下去。
江洋见状,一把甩开发呆的司机小哥,咬牙切齿冲上去,就要补上一刀。
听着快速接近的脚步声,老黑棒子朝着地面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拿人命当回事的笑容,嘴巴微微一咧,哈出一口气白气,他知不道来的人是谁,也不打算知道,就那么默不作声的,一句话都没说,突然便抬起手,枪口对准对着前方,直接摁下了扳机。
砰!
寂静漆黑的小巷中,像是炸了一颗祖宗级别的二踢脚。
突如其来的枪响,让所有人全都陷入了静止不动。
江洋猛然站定,从报仇的冲动中惊醒过来,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虚汗。
万幸,貌似没有打中……
司机小哥愣了两秒,破口大骂:“老黑!你特么疯了吗!?”
“呵!”黑胖子喘着气冷笑,从一手撑着地,用很慢的动作直起身子,枪指着江洋道,“草特么的,老子不先弄死他,难道等他来弄死我吗?”
坐在后面车里的王斌都看傻了,难以置信地嘀咕:“这特么还能站得起来?”
话音刚落下,又见前面被撞坏车尾的桑塔纳里,副驾驶座上晃晃悠悠下来一个小胖子,彭二月满头是血,人都撞傻了,他懵逼地站在原地,看看老黑棒子和司机小哥,又看看被老黑棒子拿枪指着的江洋,眼里满是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茫然。
司机小哥见彭二月一副脑震荡的样子,顿时心头一紧,喊道:“小朋!”
彭二月傻傻地看着司机小哥,身子有点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王斌见状,转头看了眼同样一脑袋磕在车靠椅上,磕得爬不起来的林淼,然后一咬牙,赶紧跑下车,冲到彭二月身旁,想把他抱回车里。不想刚抱起彭二月,老黑棒子的就突然调转枪口,指向王斌道:“把我家小老板带过来,对!带过来!不然老子一枪崩了这个矮子!”
老黑棒子的枪口又指回了江洋。
司机小哥抓狂了,愤怒咆哮道:“老黑!你想干嘛?!”
老黑棒子的脑子逐渐清醒,头也不晕了,耳朵也不嗡嗡响了,浑身轻松愉快道:“不干嘛,带小公子上船兜一圈,我到了地方,就把他还回来。”
司机小哥不由骂道:“你妈个逼!养不熟的狗!”
砰!
枪口火光一闪,司机小哥只感觉身体一软,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便感到一股钻心的剧痛从腿上传来,他捂着腿,倒地发出一声连音调都控制不住的惨叫:“啊!”
老黑棒子冷着脸道:“大家都是狗,要骂也轮不到你来骂。”
司机小哥喘着粗气,痛得浑身颤抖,额头上满是冷汗,连嘴都张不开了。
老黑棒子又转头看王斌一眼,眼里满是凶光:“把人带过来。”
王斌盯着老黑棒子,却一动不动。
老黑棒子不说话,往前迈出一步,站在离江洋都不到两米远的位置上,举起枪,对准江洋的脑袋,意思很明显,王斌不把彭二月交出来,他就开抢打爆江洋的头。
三个人对峙着,一阵寒风卷带着奇怪的声音,从巷子里呼啸而过。
伴随着这阵风,三支暗箭,直冲老黑棒子面门而去。老黑棒子对直觉极其敏感地一闪身,躲开了其中两支,却还是有一支弩箭歪打正着地直刺入他的胳膊,这一箭,立马激起了他的凶性,老黑棒子把枪对着暗箭发出的方向,又开出一枪。
江洋惊慌喊道:“阿淼!”
“妈个逼!他没子弹了!”暗处响起一声大喊。
江洋不疑有他,立马就要冲上去。
老黑棒子拿枪指住他,大声喝道:“你试试!?”
江洋脚步一停。
林淼却从暗处走了出来,诸葛连弩指着老黑棒子,心脏跳得跟马达一样快,声音都打颤了,心里怕到冷笑道:“试试就试试。”
老黑棒子把枪口对准了林淼。
林淼还在说话:“我们小学外头有个做手工很厉害的小哥,去年我买了他的货,救了我和我家小媳妇儿两条命,今年我又跟他定做了一把新的,就是我手里现在拿着的这把。我给这把连弩起名字叫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纪念我的爱情,也纪念这把连弩,一次三只箭,一次能连按三发,方圆十里之内,谁敢跟我叫板,我就让他桃花儿朵朵开,这名字起得有水平吧?”
老黑棒子盯着林淼不说话。
林淼又自顾自得继续道:“你猜猜看,我为什么知道你枪里没子弹了?因为帮我做这把连弩的小哥,车床手艺很好,可惜还是做人格局不够,做武器不敢往大了想,每次最多就是三发。前些天他跟我说,他做了单大生意,拿到的钱足够他回家盖一间大房子,再养个七八头猪,有了房子、有了猪,老婆也就有了,我猜他家里应该还有个爹,还有个娘,说不定还有弟弟妹妹等着他,在这里赚了钱寄回去,他们好拿这些钱去上学,买衣服,买点零食,但是你个王八蛋,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他么的倒好,杀人越货,克林顿都比你有良心啊。”
老黑棒子突然冷笑道:“妈个逼,老子早就看你这个兔崽子不顺眼,早知道我头一天见到你,就该把你弄死。”
话刚一出口,林淼突然手指一动,三根弩箭激射而出!
老黑棒子一躲,扔掉手里的枪,反手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地扯出钉在胳膊上的弩箭,向江洋直刺过去,江洋早有准备,双手握住老黑棒子的手腕,老黑棒子瞬间抬脚,一膝盖顶在江洋肚子上,江洋闷声一声,老黑棒子身后却传来破空之声,王斌身手出乎他意料的迅捷,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冲过来的,更不知道这货什么时候手里就多了块这年头被随意丢弃在城市各个角落的搬砖,一下就朝着他的后脑勺,猛地砸了下去。
江洋和老黑棒子几乎同时应声倒地。
王斌受了不小心的精神刺激,嗷嗷叫着,控制不住地拿搬砖在老黑棒子的头上又猛砸了四五下,才总算冷静下来,然后把搬砖往地上一放,扶起江洋道:“江总,你还好吧?”
江洋被老黑棒子那一膝盖,顶得说不出话来。林淼看了眼扑街的老黑棒子一眼,正要叫江洋报警,那棒子却突然又跳起来,一个健步冲到彭二月身边,一胳膊锁住彭二月的脖子,穷凶极恶地喊道:“都特么别过来!不然老子拧断他的脖子!”
话音刚落下,江面上就传来一阵嚣张的马达轰鸣声。一道强光从游艇射到岸上,随后林淼便听到,底下传来那土澳乡下口音浓重的喊话:“走了!哥们儿!”
老棒子用英语大声回答:“来了!”
他脸上露出狞笑,拽着彭二月,面朝着林淼三个人,慢慢往后退去。
林淼端着连弩追上去,脸色很不好看。
只有最后一次发射的机会了,而且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误伤倒彭二月。
彭二月看着林淼,脑子终于反应过来,大喊道:“淼哥!你不用管我!他不敢动我的!”
“傻逼吗!?”林淼喝道,“待会儿他到了地方,你就要喂鱼了,狗屁的不敢动你!”
老黑棒子冷笑道:“小朋友,你挺了解我的嘛。”
林淼举着连弩,一步一步紧逼着老黑棒子:“对,我不但了解你妈,我还了解你爸,要不是满屋子禽兽,怎么能养得出你这种畜生。”
老黑棒子笑道:“对,老子就是畜生,你猜我昨天操你大姨的时候,是先杀后奸,还是先奸后杀?你大姨身材不错,奶大屁股翘,操起来真特么的舒服。”
林淼停了下来,不说话了,举起连弩,认真瞄起老黑棒子的头。
老黑棒子道:“你也只有一发子弹了吧?”
吧字刚出口,身体却陡然一硬。
三根弩箭的尾巴,明晃晃露在他的嘴巴外面,弩箭由下而上地从他的嘴里射进去,射穿他的上颚,钉进他的脑子。老黑棒子铁塔般的身体微微一晃,带着彭二月,轰然倒在了地上。
江洋和王斌飞快冲上前来。
江洋一下子把林淼抱住,吓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王斌穿过林淼,直接跑到老棒子跟前,想把彭二月从老棒子怀里拉出来。不想老黑棒子居然到这种程度还没死透,眼睛大大地睁着,紧紧抓住彭二月不放。
王斌这辈子没见过这种妖怪,大喊道:“还没死啊!”
林淼听到,推开江洋,摘下小书包。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只二哥大,递给江洋道:“报警,叫救护车。”
江洋一愣,皱眉看着扑街的老黑棒子道:“救他?”
林淼指了指躺在巷子里的司机小哥:“那个,快流血流死了。”
江洋哦哦应着,拿过二哥大,急忙开始拨号。
林淼低头又在书包里掏啊掏,边掏边走到老棒子跟前蹲下来,终于掏出几十根备用的弩箭,乒乒乓乓扔在地上,慢吞吞地装着弹,聊天一般的口吻对老棒子道:“一般来说,我很少在受过训练的项目上,连续失手三次,今天三中一,算是正常发挥。其实你一开始要是不反抗的话,说不定我心一软,就把你交给警察了。
但是怎么说呢,其实我这个人,杀心也是挺重的,不过我跟你们这些禽兽畜生不一样,杀人的方式有很多种的嘛,不一定非要物理毁灭对不对?
不过对你的话,我觉得还是物理毁灭最合适。毕竟你除了这条命,就什么都没有了。不像我们,还有家人,还有朋友,还有追求,还有理想,还有信仰,你随便动我一下,我都可能不舒服得跟死了一遍一样。你不一样,你只有新陈代谢停止了才叫死了,就跟动物一样。”
林淼装好三根弩箭,拉出另一个箭槽,接着装另外三根:“我大姨她明明该活到七八十岁的,那么多阳寿给你糟蹋了,你说你不还债,还能谁来还?说实话,我是真不想脏了我的手,哪有立志要成为祖国栋梁的八岁小孩亲手杀人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你这种货色,也能算人吗?还是我师兄有慧眼啊,看到老彭跟你搅在一起,马上就弃暗投明了。”
老黑棒子躺在地上等死,终于开始怕了,不住地冲林淼摇头,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音。码头下面,不知道岸上发生了什么的土澳,等得不耐烦地大喊:“比利!你特么在上面干嘛?”
林淼转头就冲底下吼:“你的比利被我弄死了!滚!傻逼!”
王斌愕然看看林淼,对林总高超的英语水平很是敬佩。
底下安静片刻,随即便马达声轰鸣作响,立马不讲义气地逃走。
这时候,远处又仿佛有警笛声传来。
江洋走到林淼身边,和王斌一起掰开老棒子的手,把彭二月抱了出来。
林淼动作娴熟地装完最后三根弩箭,连弩抵在老棒子太阳穴上,叹了口气:“人呐,一辈子到底是活个什么?中间的过程,我有很多答案,但看你现在这样,最后一天的话,我觉得就是活个善终吧。算了,不吓你了,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自己动手,真是太特么low逼了。”
说着手指轻轻一摁,再摁,三摁。
九道弩箭,射透老黑棒子的面庞,几缕鲜血沿着他的脸流到地上。
林淼站起来,把射空的连弩交到江洋手上,然后转过头,看了看三个呆住的人。
王斌开口道:“林总,我崇拜你。”
“嗯,我知道,我也崇拜我自己。”林淼喘着粗气,快步走到一旁,弯下腰来,吐了一地。
江洋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背。
林淼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擦嘴,外面的警笛声越来越响,红蓝相间的警灯,透过巷子,照进沙场。
林淼随手把纸一扔,快步走到巷子口。
只见巷子外面,七八两警车和几十辆警用摩托把路堵得密不透风。
徐毅光带着一群特警,慌忙从外面跑了进来……
第六百五十一章 破事归一
瓯城区公安分局就在市府路上,林淼几个人从沙场到公安分局,再从分局出来,是两个半小时之后。七点多的市府路华灯初上,沿街的家家户户都亮着灯,路上到处都是行人。江洋站在公安局外,掏出烟,给王斌点了一根,王斌受宠若惊。
林淼则微微呼出一口气,忍不住仰头看了看天。重生一年,直接带走人命三条,间接带走人命三条,间接造成十年以上徒刑超过二十人次,老子到底是带着什么使命回来的,跟别家发财、升官、推土机的重生者,路数差了十万八千里都不止啊……
三个人站在路边,一时间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不得不说,刚才大家伙儿在局子里的配合还是挺不错的,江洋和王斌把干死老黑棒子的事全都揽了下来,被重点隔离的林淼小朋友则是从头到尾打死否认,吓得差点自闭的彭二月,什么都没交代,就被某位两杠两星的解放军同志接走了,不用想也知道他是爷爷派来的。
至于司机小哥,现在还在医院里抢救,等救醒过来,要么当传说的污点证人反咬老彭一口,要么就忠心到底,装失忆、装脑残、装中风,貌似都是不错的选择,不过细想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他顶多就是个放风的,知情不报而已,判刑也判不了几年,毕竟今天已经是1996年1月1日了,以95年为界限的严打行动,刚刚过去,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不会再有。
司机小哥无疑是幸运的,就像江洋和王斌,莫名其妙就被定性为了见义勇为,帮助警察破获省厅督办大案,而林淼给徐毅光交的底,总共也就四条:一、老黑棒子就是12月中旬烈士山杀人案的凶犯,被害者车床小哥是东瓯市本地人,家住东瓯市最西的泰隆县山区,现场那把只能装三发子弹的手枪和自己的诸葛小连弩都是小哥的作品,老黑棒子杀人越货,杀死了他林淼小朋友此生最信赖的武器供应商;二、老黑棒子也是昨天那场凶杀案的凶手,江洋找上他,只是出于巧遇,属于老天开眼系列;三、老黑棒子曾经为老彭服务,这一点所有参加过林淼小朋友生日宴会的领导们都能作证。四、老黑棒子最终死于诸葛连弩,是江洋动的手,前提是老黑棒子疯狗咬主人,绑架了彭二月,司机小哥的断腿可以作证。
所以在整个案件过程中,林淼小朋友所扮演的角色,其标签就是无辜、倒霉、好刺激。
亲自审问林淼的徐毅光副局长虽然对林淼的供述半个字都不信,但出于某些路人皆知的原因,他不得不承认,林淼的供述,就是最符合当前局面的供述。
老彭彻底完了。高老三估计也翻不了身。所有影响东瓯市当前稳定大局的不安定因素,终于在这一晚,随着三声枪响,彻底消除,一切的一切,全都尘埃落定。
江洋和王斌接受完询问,带着最后一个出来的林淼,离开了瓯城区公安分局大楼,只是明天还需要再去一趟检察院说明情况。不过林淼就不用再到处跑了,《未成年人保护法》光芒闪耀四方,比开挂还管用。饿了一晚上的林淼,领着江洋和王斌去肯德基打包了一堆快餐,王斌狼吞虎咽地吃了个汉堡,就继续开车,前往原本该去的目的地市殡仪馆。
市殡仪馆开在瓯城区最西端,到地方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江洋和林淼走上高高的台阶,仰头就看到建在山腰上的殡仪馆里一片灯火明亮。走上平台,平台外满是到处飘飞的纸钱的灰烬,馆外大门口排着十几个花圈,林淼走近了看,却发现并不是给江娟送来的。
甥舅俩走进殡仪馆大门,沿着通道,右拐走了二三十米,才走到江娟的灵堂前。
灵堂里人不多,江萍和老林都在,林淼的外婆坐在椅子上,晓晓红着眼睛,麻木地站在棺材前,看着躺在里头的妈妈。林淼和江洋同时有点不忍心走进去,但还是被屋里的人发现了。
“阿淼……”外婆一张嘴,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下来。
林淼走上前,让老婆抱了抱他。
外婆摸了摸林淼的头,又放开他道:“去看看你大姨吧,最后再看一眼。”
林淼嗯了一声,走到晓晓身旁,静静地看着平躺在棺材里的江娟,然后转过头,轻轻抱住晓晓。晓晓瞬间像是找到了支柱,紧紧抱着林淼,嚎啕大哭起来,不住地喊:“淼淼!我妈妈没了!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妈妈了……”
林淼抱着她,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难受得不知该怎么安慰。
晓晓一哭,满屋子的人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外婆哽咽着骂道:“这个笨蛋,让她正经点过日子,让她正经点过日子,一辈子活到死连个家都没有成,人走了连个灵堂都要摆在殡仪馆,等头七晚上都不知道找不找得到这里来……”
满屋子人哭了半天,到了九点,殡仪馆的值班人员就忍不住来催了,总不能让这么多人哭一晚上。老林好歹还算个名人他的破事儿还没那么快传遍全市,跟殡仪馆的值班领导商量了一下后,领导同意林淼一家子下周日过来守灵,钱的话多少再加一些,等头七过去,次日就直接在殡仪馆这边火化,也省了全家人敲锣打鼓吹号,绕城走一圈的麻烦。
出了殡仪馆,林淼牵着晓晓的手,跟老林和江萍上了自家的桑塔纳。
江洋则负责先送林淼的外婆回家。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到学院路才分开,林淼没问老林今天有没有去区人大报到,估计也是没去,也没问老林没有没向江萍坦白,估计也同样没有。过了老半天,从学院路到华侨大酒店的路都开到大半了,林淼才突然说道:“爸,知道前几天烈士山那个凶杀案吗?”
开车的老林嗯了一声。
林淼又道:“那个凶手被抓住了,和杀大姨这个案子,是同一个人。”
“你说什么?!”江萍猛地转过头来。
老林皱眉道:“疯什么疯?人都走了,坐下慢慢听!”
江萍疯叫起来:“死的又不是你姐!”
老林也有点情绪失控,把着方向盘怒吼:“那全家一起死好不好!?现在就找条河开进去!”
“喂喂,你们要死别搭上我啊,我人生才刚开始呢!”林淼有点蛋疼和烦躁。乱七八糟的事情凑到一堆,重生者也保持不了豁达,该火大的还是要火大。
老林和江萍稍微消停了点。
林淼暂时不想再开口说话,一直等车子开回酒店,全家人显得异常憔悴和悲戚地在酒店大堂一堆服务员的注视下进了电梯,林淼才开口道:“人是我杀的。”
老林和江萍有点惊愕地看了看林淼。
林淼果断又道:“具体的你们明天去问舅舅吧,不过我跟公安局的人说,是舅舅动的手,你们心里有点数,以后说漏嘴也不要紧,反正也没人回信,不过要是别人再多问,你们最好别顺着往下吹牛逼,喝多了尤其要控制自己,这种事没什么好炫耀的,别人知道了不会多高看你们一眼,别人不知道也不影响你们以后过日子,记住了吗?”
林淼左右看看老林和江萍。
老林道:“爸心里有数。”
江萍却是个不爱被人管教的,尤其忍不了林淼对她这样说话,脸色不好看地故意不吭声。不过既然脸色不好看,那想必应该就是记住了,林淼也不逼她说出来。
从昨晚八天到此刻,连轴转了将近24个小时,江萍强打精神地洗了个澡,也不知道吃没吃晚饭,直接就进屋睡了。老林则比较能熬,这时还有心思点了两个菜,叫了碗海鲜面,拿出啤酒打开电视,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林淼把晓晓哄进卫生间洗澡,自己则坐下来,问老林道:“爸,你的事情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妈说?我妈明天去街道上班,估计回来就什么都知道了。街道里那些老娘客,看咱们家倒霉,估计还是挺开心的。”
老林摇了摇头,眼里透着哀伤:“随那些老娘客说吧,先把你大姨的丧事办完,你妈要是想离婚,那就离了。这事是我对不起她。”
林淼提醒道:“离婚的话,以后你就只能一个人过了。西城街道的房子要给我妈,京城的院子,以后一人一半,你接下来住什么地方,要自己想办法。”
老林淡淡笑道:“放心,爸身上的钱,再买套自己住的房子还是轻松了。”
林淼继续提醒:“以后我挣的钱就是我和我妈还有晓晓的,跟你关系就不大了,除非你退休了,我再给你钱养老,你生病了可以找我报销医药费,吃喝嫖赌我是不负责的。”
老林无语地看林淼一眼:“爸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东西?”
林淼坦诚道:“不至于,你在我眼里还是挺不错的一个爸爸,不过既然马上就要分家了,我觉得还是先把事情说明白比较好。毕竟你的品牌价值,接下来估计是要崩得一干二净,卖书是不可能了,别人也不会来找你了,你现在一个月好几万的花销,大手大脚惯了,由奢入俭难,我怕你以后过不了苦日子,所以先给你做点心理建设,也省得你隔三差五来找我借钱。”
老林哭笑不得,又双手捧住脸,猛搓了记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突然道:“你妈不会跟我离婚的,这点事情,她要离早就离了。你妈怀你的时候,我跟你大姨……”
林淼:“操……”
“算了,不说了。”老林很渣又很难过地摇了摇头。
这时洗完澡的晓晓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走过客厅,看看林淼和老林,红着眼小声说了句:“爸爸,淼淼,我睡了啊……”
林淼和老林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
这天晚上,林淼又睡到了晓晓的房间。
晓晓像害怕失去他一样,抱他抱得很紧。
次日早上醒来,胸前又被哭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