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破裂
如来的话,几乎同时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了。包括了妖军,也包括了佛门的众人。
混乱的战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无论敌我都朝着猴子的方向望去。
迎着风,如来缓缓地仰起头,面无表情地加重了扣着灵犀咽喉的手的力道:“贫僧建议你,好好考虑考虑这个约定。”
“住……住手……”刚刚恢复一点神智的大角挣扎着要朝如来抓去,还没等他触碰到如来,那身躯已经整个飞起,重重地被抛下战舰去。
一堆妖兵连忙冲上去将他接住。
由始至终,如来甚至都没看大角一眼。
灵犀说不出话,只能睁大了眼睛眼巴巴地朝着大角的的方向望去,那眼眶中尽是泪。
那四周的兵将都一个个忐忑地握着兵刃,却没有一个敢上前。
悬殊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他们都提不起半点勇气去挑战这位真正的神祗。
猴子拄着金箍棒静静地站着,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如来。许久,他轻声道:“佛门至高无上的释迦摩尼佛,就用一个女子来威胁别人吗?”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贫僧早已经悟化,看空世间一切,男女,又有何区别?不过,贫僧并不是用你的义女在跟你谈条件,是用整个花果山,用整个三界的妖怪在跟你谈条件。还记得贫僧跟你说过的话吗?抛弃所有。你才是最强的。放不下七情六欲,如今的你,不过空有一身蛮力罢了。阻止你的方式有很多很多,例如现在这样。而接受这个条件,却是你唯一阻止贫僧的机会,你应该,好好珍惜。”
“呵呵呵呵……”猴子咧着牙,笑了,那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抽搐着。他瞪大了眼睛缓缓呵出一阵薄雾。像是一个狰狞的狂魔,缓缓地说道:“你觉得。我们还有共存的理由吗?”
隐隐地,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空气中的灵气在疯狂的躁动。
天空的云层又是形成了巨大的漩涡,跃动的闪电与那漫天飞舞的火光遥相呼应,那是仿佛末日一般的景象。
每一根毛发都竖起了。
猴子微微颤抖着。每一寸肌肉都绷到了极致,其上遍布着如同植物根茎一般蔓延的青筋,灌注的灵力强大得隐隐都有种失控的味道了。
攥着金箍棒的手在“咯咯”作响。
“你恨贫僧?”
“你觉得呢——!”
声嘶力竭的咆哮瞬间传遍了没一个角落,那蕴含的力量让每个人都微微一缩。
原本近在咫尺的佛陀们一个个连滚带爬,惊恐地后退。
瞪大了眼睛,猴子咬着牙伸出一手,缓缓地,缓缓地握拳,那指关节上发出让人胆寒的“噼啪”声响。
“原本她可以不用死的。只要今生我不再与她接触,老君便不必……可是,你收取雀儿的魂魄。让雀儿投胎成风铃,设下死局……利用我对抗天庭,对抗老君。呵呵呵呵……而后,又偷袭花果山,杀我妖众。做到这种程度了,你以为你我还能共存吗?”
微微顿了顿。他狰笑着,一字一顿地说道:“要么你死。要么我死,否则这场战永远无法结束!”
无法掩盖的怒火已经在心中熊熊地燃烧,以至于整个情绪都处于失控的边缘。
这一点,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望着着怒火中烧的猴子,如来却是缓缓地笑了出来,那神色之中,似乎已是胸有成竹。
那些个妖怪目光在猴子与如来身上来回,一个个惊恐不已。鹏魔王更是悄悄往后缩了半步。
静静地注视着猴子,许久,如来轻声道:“你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吗?”
“有因方有果,这世间所有的一切,皆是因果循环,若只是贫僧一人,又怎可能成就今日之果呢?”
“你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只是,贫僧忽然觉得,如你所言,这个约定确实毫无意义。所以,贫僧改变主意了。”
无论是在场的佛门中人,还是花果山的妖怪都不由得一惊。
“取消……”猴子蹙起眉头,那眼角猛地抽了抽。
“无论是求佛还是求道,哪怕是佛门的行者道,讲求的,都是心性。若是心性不佳,便无论如何无法成其大道,哪怕侥幸得之,也不长久。贫僧早已放下了七情六欲,看破一切。即便诸佛身死,贫僧也不会为之落泪,可是你呢?”如来缓缓松开扼住灵犀的手,轻声笑道:“你还不知道你那九个师兄已经战死了吧?他们是为了守住你的花果山而战死的。”
“九个师兄……”
顿时,猴子惊恐地望向了短嘴。
还没等短嘴答话,还没等猴子缓过神来,只见如来一个抬手,灵犀已经身首异处!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看着那头颅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缓缓坠落。
就连灵犀自己也还没缓过神来。
鲜红的血喷洒而出,身躯缓缓的坠地,那脸上,尽是惊恐之色。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她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来。
每一只妖怪,每一个佛门中人都惊得呆住了。
猴子张大了嘴巴,惊恐地望着,说不出来。
短暂的一刹之后,大角哭喊着要冲出去,却被一众妖兵死死地按住。
“不用怀疑,这件事是贫僧特地嘱咐正法明如来做的。杀死灵台九子,斩断须菩提的羽翼,破他道心。如此一来,方能避免在老君之后出现又一个‘无为’。至于这花果山众妖……不过是引诱灵台九子入局的诱饵罢了。实在无足轻重。”嘴角缓缓地上扬,如来注视着猴子轻声道:“你的力量来源于执念,来源于愤怒。来源于痛苦,却又不愿意放下。既然如此,贫僧今天就看看你究竟能承受得住多大的痛苦,是否跟你的天道修为一般——无极。”
那微微眯着的眼球缓缓转动,落到短嘴的身上。
“你叫短嘴是吧?从恶龙潭开始就一直跟着这妖猴,应该算是生死兄弟了。”
短嘴惊地退却,转身要跑。
慌乱之中。猴子一跃挡在短嘴身前。
然而,如来却无声无息地从猴子的身体直接穿了过去。一手刺入短嘴的胸膛,将那心脏整个取了出来,握在手中。
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快……快走……他……肯定是……”
鲜血从口中喷洒而出,止住了话语。
风从猴子耳畔掠过。微微颤动着毛发。
他张大了嘴巴,缓缓地回头,看见了那熟悉的背影在风中微微摇晃着,行将欲坠。
“短嘴……短嘴……”他呆呆地眨巴着眼睛,那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就在他的眼前,这个跟了自己一百余年的兄弟,身形微微一晃,单膝跪地,那鲜血如同泉水一般从后心的窟窿中涌了出来。
如来手中的心脏还在微微跳动着。他背对着猴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掌心的那心,轻声道:“还记得你的雀儿吗?贫僧今天就让你知道。修了一百多年,今天的你,还是一样的无能,一样地没用,一样地……什么都做不了。拼命地想要守住心中那份执念,到头来。只会失去更多。而且,无可挽回。”
短嘴无声无息地倒地了。身躯微微抽动着,很快再没有半点动静。
只听“噗”的一声,如来手中的心脏已经被捏得粉碎。
所有的妖怪都惊叫了出来,那些个佛门中人也仿佛意识到什么了一般,如同潮水般退却。
一片纷乱之中,如来轻轻抖去手上的血污,微笑着说道:“他好像还有个妻子,一只猫头鹰和一只鸽子,其实挺登对的。只可惜,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能怀孕,到死,也没能替他留下后代,真是……可惜了。你说,贫僧该不该送她去夫妻团聚呢?”
“住……住手……你给我住手——!”猴子微微颤抖着,伸手朝着如来抓去。
可如来是“虚”,他无论如何也抓不到。
无视猴子的存在,如来微微仰着头,轻声叹道:“太迟了,你应该在贫僧提出约定的时候就立即答应,可惜你错过了机会,因为你犹豫了。不仅如此,你还将你的弱点展现在贫僧面前。如果不是这样,他们不会死。你总是在做错事,每一件事,都是错,因为你太看重过往,太看重周遭的一切了,以至于永远无法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缓缓地转过脸来,他注视着猴子,笑着,与猴子擦肩而过,缓缓地腾空而起。
“下一个是谁呢?大角?黑子?哦,对了,还有一个杨婵。你大概不知道吧,被你亲手焚毁的月树上,有一朵属于你和她的花。亲眼看着自己心爱之人被杀,会是怎么样一种痛呢?不过,她应该留到最后,痛楚,要一步步加深,不然你麻木了,就麻烦了。”
“住手——!”
猴子追着如来来回地冲刺,疯狂地舞动金箍棒,如来却只是缓缓地飞着。
那气流如同飓风一般横扫了一切,连妖军的战舰都摇摇欲坠了。
可是,无论猴子如何攻击,都不曾触碰到如来分毫。甚至如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任由那金箍棒从他的身上不断地穿梭而过。
“立即停下来——!不然!不然我杀你佛门中人,灭你灵山!”
如来翻转身形正对着猴子,继续缓缓地向后飞着,指着西边微笑着说道:“灵山就在这个方向,贫僧的弟子们大多都在这里,杀吧,灭吧。没有死,哪里来的生?你以为贫僧会在乎吗?贫僧早就说了,贫僧已经放下,所以,没有弱点。可你的弱点。却满目皆是。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今天贫僧就让你看看自己究竟有多强!”
说着,如来伸手一扬。
顿时,那些妖军当中许多人发狂地嘶吼。拔刀刺向自己的战友,杀戮之声四起,不分敌我。
“住手——!你个王八蛋!”
金箍棒骤然伸长,猴子又一次朝着如来砸了过去,毫无意外地交错而过。
一阵轰鸣声中,远处的山被猴子砸成了平地,连带着被砸成肉酱的还有立在山川上的几个佛陀。
如来的脸色却依旧挂着微笑。轻声道:“不如,我们来一场杀戮竞赛如何?你杀我佛门中人。贫僧杀你花果山的妖怪,看谁杀得更快,更多。”
那神情看的猴子一阵错愕。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相信佛真的没有心。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门徒的死活……
缓缓地。如来的目光落到了已经奄奄一息被几个妖兵搀扶着的黑子身上,转头朝着猴子淡淡一笑。
只一瞬,猴子已经化作一道金光将黑子扛在肩上朝着西方冲去。
他用尽了所有力量在加速,四周的风如同利刃从他的身上切过,空间被巨大的力量冲得扭曲,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一道道的线朝着身后飞逝而去。
“大圣爷……谢谢。”
“你还是叫我猴子哥吧。”
“猴子……哥,对不起,你的师兄们赶过来救我们……我们却没办法救他们……”
猴子呆呆地眨巴着眼睛,依旧疯狂地加速。
那眼眶中涌出了泪在狂风中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恍惚间。他似乎又想起了当初那只在前往恶龙潭的路上遇见的,瘦弱,无助的老鼠精。他全副身家就是那柄从天兵的尸体上搜来的匕首。他小心翼翼地藏着,不敢让其他妖怪知道,却在赴死之前,送给了以素。
他想起了死去的老牛、白猿,想起了短嘴,想起了自己的九个师兄。想起了这一路的人和事。
这一路他遇到了许多许多人,许多许多妖怪。或自私、或无畏、或中庸、或放荡不羁……他们每一个都努力地要活着,可最终他们谁也没活下来。
而他自己,一直以来努力地要不踏上那条路,最终,却还是一怒之下打上天庭。
天道石已经毁了,可天道却还在,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注定了的宿命一般,同样的戏码,不过是披上了不同色彩的外衣。
那个真正的孙悟空,当他被压到五行山下的时候,是否也和自己如今这般痛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现在有人能让他重来一次,给一条路让他选,让他选是压到山下,还是看着自己的手足一个个死,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压到山下,然后老老实实地去取经。
可惜,机会早已经错过。因为他的执拗,因为他的倔强,他选择了不一样的路,到头来,却是更加刻骨铭心的痛。
与之相比,五百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要给妖一个更好的未来,要给他们一份公平,一个立足之地,所有的抗争,到头来,其实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的痛,将他们卷入了这场这才不可能获胜的战争。
“这事怪不得你们,都怪我……是我连累你们了……如果不我……”
“其实……你不用救我的,黑子的命一文不值,能活到今天,都是托了您的福,已经是赚的了。咳咳……呵呵呵呵……”
“你的命一文不值……那谁的命值了?我的命……才真的是一文不值呢?你要好好活下去,无论如何要好好活下去,就好像当初我们刚遇见的时候那样。用尽一切手段,活下去……”
落到一片山丘上,猴子将黑子放下,轻声嘱咐道:“我还要回去救其他人,你好好在这里呆着,知道吗?”
“恩。”黑子默默地点头。
转过身,猴子猛地怔住了。
缓缓地,他再一次回头望去,看见如来静静地站着,一只手掐着黑子的喉咙。
黑子张大了嘴巴,无法呼吸,无法说话,只能呆呆地望着猴子,泪流满面。
“贫僧已经说过了,贫僧,比你快。”
“放,放了他……”猴子怔怔地望着如来,微微颤抖着说道。
“放了他?你用什么跟贫僧交换呢?”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无论什么——!”
“是吗?”如来淡淡笑了笑:“这不过是一个喽啰罢了,这么快就投降了?那接下的戏还怎么演呢?”
说罢,只见他伸手一扬,黑子的头颅整个飞起了。
那眼神还在静静地注视着猴子,似是笑了……
猴子张大了嘴巴微微颤抖着,呆呆地看着,看着那头颅掉落在地,滚动,看着鲜血从颈部喷洒而出。
一步踉跄,他捂着胸口嘶吼道:“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杀他——!我已经说了什么都答应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杀他!”
“你能答应我什么?”如来轻蔑地笑了笑,一松手,黑子的身躯跌落在地。他轻轻抖去沾到指尖上的血,轻声道:“永生永世不再碰我佛门中人,还是向贫僧降服,当贫僧的狗呢?贫僧要的是这些吗?”
缓缓地摇了摇头,他轻声叹道:“贫僧要的,是你废去修为。只有破了道心,才能废去修为。而这个,你答应不了。”
“要……要怎么样才能破道心?”
“不知道。”如来似笑非笑地说道:“可惜啊,贫僧不像老君那样修成‘无为’,自然也就没办法猜透你的法门。所以,只好每一种办法都试一试。方才贫僧看你对愤怒的波动特别大,也许,把你身边的人一个个当着你的面杀死,大概就能破吧?”
“不……不,我求你了,别这样。只要你收手,我什么都答应你,就算要压在山下五百年,然后再安安分分地去西天取经,我也绝不二话……”
猴子揪着脑袋上的毛发,已经彻底乱了方寸。
“压在山下五百年……这应该是原本的天道轨迹了。可是取经又是怎么回事?”
猴子瞪大了眼睛断断续续地说道:“西天取经,将佛经传入中土……扩……扩大佛教势力范围……”
“西天取经?”如来紧蹙着眉头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要传道,贫僧自会遣人送去经书,何须你来代劳?况且,佛法在乎修身,只要自己悟了,便是了,传不传,与贫僧何干?要那么大的势力范围有何用?莫非佛门中人多了,贫僧的修为就能精进?”
猴子猛地怔住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一个巨大的问题。
在原本的天道轨迹中,有闹天宫,有压五行山下五百年,却没有取经这一项。
双手合十,如来深深吸了口气,叹道:“接下来,是你自己到回去看着贫僧杀他们,还是等贫僧捉了他们一个个送到你面前,杀给你看呢?对了,忘了说了,就在方才,贫僧已下令让正法明如来再度挥军花果山,此时,怕是已经开战了吧。去晚了,说不定连他们最后一面你都见不到咯。”
“你……你……我要杀了你——!”
张大了嘴,猴子如同一只彻底疯狂的野兽般嘶吼了出来。
那声波如同涟漪般沿着地面疯狂地扩散,山川,河流,所有的一切,包括枝桠上的叶片都在那怒吼之中微微颤动着。
下一刻,他已经挥去着金箍棒拼尽全力朝着如来砸了过去!(未完待续)
ps:虽然两天一章,但这一章可是顶两章。
连着看两章应该是要比一次只看一章爽的。既然如此,可否求个月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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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 玄叶
一阵寒风吹过,结了霜的叶片在风中微微晃动着。
几缕细砂洒下了山坡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好像雨声一般。
皎洁的月色下,寒冷,是此时此刻唯一剩下的感觉了。
一个年仅八岁的小和尚穿着单薄的僧袍跪在已经冻结的小溪上拿着一块石头用力地砸,好不容易砸出几块碎冰,那小手却早已被冻得又红又肿了。
小小的身躯在寒风中微微哆嗦着。
朝着自己的手掌呵了两口热气,他七手八脚地将那些个碎冰匆匆放入筐中,背着这个比他还大的筐,一步步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上走。
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太阳,就连玄叶自己都记不清了,总之很久很久。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所有的河流湖泊都已经结冰。树木也覆盖上了厚厚的霜,叶片却还都如初生一般地绿,更奇怪的是至今没有下过一场雪。
也好在没有下雪,否则,他跟师傅以及那一众师兄弟非被冻死不可。
听师傅说,东方有一只妖猴闹事,连龙王爷和阎王爷都被折腾得逃难去了,自然也就没有雨水。
走了许久,他终于气喘吁吁地登上了这座不高的山,望见了山顶上破落的寺庙,那庙门都烂了,歪歪斜斜的靠着,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似地。
走入庙中,他踮起脚尖将那些个碎冰丢进厨房的锅里。拿出火折子趴在炉灶边上生了火,等到锅里的冰都化成了水,他又攀到炉灶上乘了一碗捧在手中。小心翼翼地走入大殿中。
那大殿里的佛像由于长久没人打理,都长蜘蛛网了,地面上更是乱七八糟地,泥沙、朽木,什么都有,活脱脱就跟个废墟似地。
转入侧边小小的房间,他抬头望见一个靠在卧榻上面色苍白的老和尚。
“师傅。好点没有?”说着,他双手将乘了水的碗递了过去。
接过小玄叶递过来的水。老和尚抿了一口,掩着嘴干咳了两声,捂着胸口深深喘了两口气,轻叹道:“好多了。本以为是要去了,没想到,竟又缓过来了。多亏了佛祖保佑。”
说着,他双手合十,虔诚地朝西方叩拜。
玄叶睁大了清澈的眼睛,低声问道:“那师傅,要吃点东西吗?”
“吃东西?”老和尚微微一愣,无奈地笑了笑:“寺里还有东西可以吃吗?”
“米是没有了,但徒儿今天一早去摘了些野菜。一会给师傅熬野菜汤如何?”
老和尚欣慰地点了点头,笑了。想了想,他又轻声问道:“你那两个师兄回来没有?”
“大师兄和二师兄还没回来呢。”
“还没回来?”老和尚眨巴着眼睛。那眉头蹙得紧紧地,扭头朝窗外望去。
外面依旧是一片黑暗,更糟糕的是这天气。
山下小镇里的人大多都已经迁走,现在缘是没法化了,虽说只要他病好了,要在这山上找点东西果腹并不难。可如果这天气再这么一天天冷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师徒两个就被冻死在这里了。
想了许久,老和尚轻声道:“玄叶啊。我们再等两天,如果你那两个师兄还回不来,我们就不等他们了。”
“不等他们?”玄叶顿时一怔。
“对,我们往南走,看看能不能找到有人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要走呢?这庙里不是挺好的吗?虽然现在破了点,但等天气好了,我们可以修一修啊。”
“因为冷,再这样下去,怕还没等到天气好转,我们就已经被冻死了。”
“可是,我们不是有佛祖保佑吗?怕什么呢?”
闻言,老和尚一下错愕了,想了许久,摸着玄叶的头,眨巴着苍老的双眼轻声道:“上从如来乞法以练神,下就俗人乞食以资身。修佛,是我们自己要修的,是我们自己的事。这俗世间的一切苦难,都是为了磨练我们的心性,若佛祖愿意自然是好,若佛祖抽不开身,我们也不该有所要求。”
玄叶紧蹙着眉头,扁着嘴道:“若有朝一日弟子修成了佛,就当一个愿意救苦救难的佛。有人饿了,弟子就给他送衣裳,有人渴了弟子就给他送水。像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就该送几件厚点的衣裳。”
说着,玄叶伸长了脑袋往窗外望,只可惜窗外什么都没有。
瞧着他那单纯模样,听着那话语,老和尚早已乐不可支,轻声叹道:“你有这想法很好,不过啊,佛门四大五蕴皆空,真成了佛,便一心追寻佛法,又怎会管这凡人的事?若管了,便是沾了无谓的因果,染了无谓的红尘。”
“啊?”玄叶顿时呆住了,想了好一会,才一脸懵懂地说道:“这……师傅啊,成了佛还要守那么多规矩?”
老和尚轻轻拍着小和尚的手道:“这不是规矩,而是心性使然。成佛,讲的是顿悟,苦读佛经,历经苦难,一朝顿悟而成佛。没有那心性,哪里会成佛?若是有了那心性,又怎会做出那事儿?”
“那弟子可不可以先不成佛?”
“先不成佛?”
玄叶十分认真的讲道:“等到只差一步成佛的时候,就停下来,帮助其他人,等着大家一起成佛。师傅,您觉得徒儿这个主意怎么样?”
说着,玄叶眨巴着眼睛满怀期待地注视着自己的师傅。
正所谓童言无忌,老和尚已经有点啼笑皆非了。
“别人都是求着成佛,你却要先不成佛?”
“不行吗?”
抚着玄叶的头,老和尚轻叹道:“傻孩子,何时成佛,哪里是你自己说了算的。”
“不能自己说了算吗?”
“当然不能。”
玄叶有些失望地扁了扁嘴。
正当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玄叶惊得往地上缩了去。
那老和尚也是一惊,差点从卧榻上摔了下来,连忙说道:“玄叶,快,看看。”
“诶。”
玄叶当即提着裤腿飞奔了出去。待跨出寺门之时,却整个怔住了。
狂风横扫而过,轰鸣声中,远处的一座山正在崩塌,泥沙如同雪崩一般倾泻而下,淹没了山脚下早已废弃的村庄。
天空中云层形成的漩涡中道道闪电交错。
猴子握着金箍棒悬在空中,气喘吁吁地盯着如来嘶吼道:“我不许你碰他们——!”
那声音极大,大到天地都为之一震,大到站在远处的玄叶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他们究竟是谁?”他透过门缝目不转睛地盯着,似乎认出了如来。
静静地注视猴子,如来半眯着眼轻声叹道:“力随心动,现在的力量,比之方才又强上许多了……呵呵呵呵,果然是无极啊。如此强大的力量,要毁天灭地,当真是没人拦得住啊。只可惜,力虽无极,心却有极。”
“你想说什么?”猴子手中金箍棒攥得“咯咯”作响:“只要你敢动他们,我就杀光你的门徒!”
“贫僧已经动了,你为何不杀呢?为什么还要一直跟着贫僧呢?”如来两手一摊,轻笑道:“你也修过佛,只可惜无所成,应该知道贫僧到底在不在乎。要不要贫僧带你到灵山,亲手杀几个门徒让你验证一下贫僧的修行呢?”
猴子的眼角猛地抽搐了,他咬牙怒吼道:“这样做,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你不是四大皆空吗?”
如来淡淡笑了笑,道:“因为……你恨贫僧,虽说‘无极’威胁不到‘无我’,但到底是天道修为,贫僧不像老君那样能无所不知,通晓过去未来。万事,总得防上一防。你说,对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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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 延缓
单方面的战斗又一次开始了,猴子挥舞着金箍棒,发了狂般一通乱砸。
山川、河流,所有的一切都被摧残得面目全非,掀起的狂风横扫了一切,地形被重塑了一遍又一遍,那砂石铺天盖地,连仅有的月光都遮蔽了。
可无论他动静如何大,投入的力量如何强,如何地咆哮,如何地挣扎,如来却只是静静地看着,笑着,那是一副如同看丑剧一般的神情。
从天而降的碎石打在寺庙本就残旧的屋顶上,发出叮叮当当,犹如冰雹一般的声响。
远远地望着两人,小玄叶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一脸的迷茫。
身后,老和尚一手按在他的肩上,颤颤巍巍地站到了他身旁。
“师傅,那个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在东方闹事的妖猴?”
“应该是吧。”
“那另一个呢?另一个……长得好像我们寺里的佛祖……会不会就是佛祖?”
那老和尚沉默了好一会,轻声道:“也许是吧,也可能是某一位佛陀,又或者,是某一位罗汉。”
狂风夹带着黄沙呼啸而过,寺庙前地面上覆盖了厚厚一层霜的野草微微颤动。
玄叶静静地注视着那草叶上被冻得僵硬也不知道死了没有的七星瓢虫,眉头紧蹙,显得有些不开心了。
许久,他低声道:“那个佛,在逼那只妖猴。他刚刚甚至说要带他到灵山去……”
话还没说完。老和尚已经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嘴,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稍稍沉默了一下,玄叶抬头望着发了疯的猴子。眨巴着眼睛道:“那只妖猴并不坏,弟子听出来了,他只是希望佛不要动他身边的人。可是佛不答应……因为他触犯了佛。”
说到这里,玄叶低下头揉搓着微微发红的手指,轻声道:“那妖猴看上去很痛苦,他抛不开,也放不下。他就是师傅所说沉沦苦海的芸芸众生之一。可是佛为什么还要落井下石呢?我们求佛保佑,却争先恐后地去当不愿意保佑别人的佛。而不愿回过头来看一眼身后的芸芸众生,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仰起头,他睁大了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师傅,期待着一个答案。
那双目。清澈得让人自卑。
面对他的质疑,老和尚只能淡淡地笑笑,抚着他的小脑袋,一声长叹。
这孩子读佛经从不上心,可他却又好像懂得比谁都多,每每提出疑问,总能将老和尚问得哑口无言。
玄叶依旧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师傅,似乎还在等待着那个答案。
想了许久,老和尚只能轻声道:“为师修行不足。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等你长大了,若有机会,还是自己去寻它的答案吧。兴许。你会修得比为师好也不一定。”
“徒儿该往哪里寻?”
“去……灵山大雷音寺吧。”老和尚轻声道。
……
花果山的边缘,正法明如来猛地回头望向西方,似是被什么惊住了。那双拳微微紧了紧。
远处,整个花果山都已经彻底散了。
如来展现的实力,瞬间将几乎所有妖怪从士气的巅峰推入低谷。
五位妖王的部队跑了,大量意志不坚定的部队溃散撤退。各自逃命。整个花果山,唯独留下那些天河水军围剿花果山之时便已存在的。猴子的亲兵。其总数不过数万。
更可悲的是,这支部队也早已伤痕累累。
甲板上,白娟抱着短嘴的尸体恸哭着昏厥了过去,草小花在一旁忙于照顾。
早已伤得动弹不得的九头虫被抬上了另一艘战舰。
吕六拐一步步来到目光呆滞的大角面前,回头望了一眼远处已经集结完毕的僧侣军团,低声道:“走吧,再不走,真的就走不了了。他们随时都可能进攻……就算大圣爷回来了,也保不住任何人。躲起来,是唯一的办法。”
大角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走,全都走了,谁来断后?这里还能动的,数我军衔最高……没人断后,他们要追上,轻而易举。”
“可是……”
呆呆地注视着一旁平放的,重新被拼凑回去的灵犀的尸首,大角微微嘴角微微抽动,轻声笑道:“我想他们了。想她们母女,也想短嘴,还有老牛、老白猿……我想他们好多好多人,活着真的好累,我想……和他们在一起了。”
望着这只一直以来没心没肺开会都能睡着,此刻却泪流满面的大犀牛,向来牙尖嘴利的吕六拐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劝慰他。
低着头,大角轻声道:“我真的活够了,在恶龙潭,我本来应该已经死了。没想到还能当上将军,有个老婆,有个女儿,享了这么多年的福……已经赚了,没有遗憾了。”
望着吕六拐,大角抹去脸上的泪痕,缓缓地绽露了笑脸。
那神情,让吕六拐一阵错愕,忍不住扑上去紧紧地拥抱他。
“保重……如果可能,一定要活下去。”
“恩。”轻轻拍着吕六拐的背,大角轻声道:“你们快点走吧,我挡不了多久的。”
松开吕六拐,他缓缓地起身,拄着战斧颤颤巍巍地往前走,迎着风,扶着船舷,面对着眼前仅存的妖将轻声道:“传令下去,有老婆儿女的随军撤退,剩下的……和我一起留下来为花果山尽忠吧。”
所有的妖将都静静地注视着他,沉默着。
他们一个个都早已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身上的铠甲更是早已经残破不堪。
许久,其中一个张嘴道:“大角将军,我已经……写好遗书了,能留下来吗?”
“你不想跟家人一起撤退吗?”
那妖将犹豫着说道:“我只有一个妻子。我想……她应该不会喜欢懦夫吧。我想当个英雄,哪怕是死的。”
说着,那妖将淡淡笑了笑。
其余的一众妖将也都笑了出来。
“将军,我也已经写好遗书了。”
“我也是。”
“这时候还站在你面前,就说明我们是不会走的了,赶都赶不走。”
“留下来必死无疑,这个,你们该知道吧?”
眼前的众妖,只是笑笑,并不作答。
并不是谁都贪生怕死,面对死亡,并不是谁都只懂得逃避。
恍惚间,大角似乎想起了前往恶龙潭路上的那次大逃亡之中的小妖。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精神,叫勇气,并不是只有真正的强者才可以拥有。
……
“已经准备就绪了,不下令进攻吗?再不动手,他们可就都跑了。”持剑的佛陀指着远处妖军的舰队道:“到时候天大地大,找起来可就麻烦了。”
“我在想,该不该进攻。”
“该不该?尊者不是下令进攻了吗?”
正法明如来犹豫着,轻声道:“也许,我们佛,该寻找一种更好的,跟这三界的生灵相处的方式。”
闻言,那持剑的佛陀顿时一愣,略带疑惑地望向正法明如来。
这说话的方式何其像一个人,一个故人,一个,已经失了佛光的人。
“他现在在哪里?”
“投胎成了个小和尚,在一个小寺庙里诵经悟道呢。十世之约已过去两世,这是第三世……红尘滚滚,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顶受得住,维持原本的模样。文殊啊,其实我还真有些希望他能参悟出一个不一样的佛法。所以,才会答应帮他看顾最后一世。”
那名为文殊的持剑佛陀淡淡笑了笑,轻叹道:“还是先说说眼前的事情怎么解决吧。尊者已经交代了进攻,我们不下令,不合适吧?”
望着远处交错的战舰和徐徐撤退的妖怪,正法明如来深深吸了口气道:“老君的‘无为’已经破了,须菩提的道心也已经受损,短时间内无法成就天道。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还有镇元子更是重伤,道家大能……天地间阻碍我们修行佛法的因素都已经不存在了……暂时就这样吧。我们也该整顿整顿了,等他们想走的走了,我们再出手,成全剩下的,也就算完成尊者的命令了。”
“行,听你的。反正总指挥是你。”文殊悠悠叹道:“只是,你可别想太多了。万一入了魔,跟他一样丢了佛光入轮回,到时候能说话的人又少了一个,岂不可惜?”
淡淡看了文殊一眼,正法明如来笑了笑道:“放心,不会要你替我看顾十世的。”
“不会就好。”
远远地,妖军一艘艘装满伤员的战舰扬帆,眼看着妖军一波波撤离,那些个僧侣却只是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偶尔调整一下位置,丝毫没有进攻的意思。
……
早已如同废墟一般的南天门内,以素缓缓地落地,重重地喘息着,弯腰捡起一柄被丢弃的天军长剑握在手中。
那脸色看上去已经越来越苍白了。
跨过满地尸骸,她拄着剑一步步的朝南天门外走。
沿途的一个个仙家见了她的那两只红色的耳朵都纷纷闪避,竟没有半个出手阻拦。
“大圣爷……已经回花果山了吗?”她想着,掏出一枚丹药含在口中,纵身跃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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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道心所在
苍茫天地中,以素依旧缓缓地飞着,朝着花果山的方向。
“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了?”
……
火盆上,昏红的火光摇曳着,照亮了空荡荡的王座,每一根柱子的斜影都在晃动。
光洁的地面上整齐地放置着一具具妖将的尸首,他们全部都被统一盖上了一面面破损的花果山妖军军旗。
这里曾是妖族的最高殿堂,三界妖众所向往的地方。
在那段岁月里,这个历经万年战火的种族从未有过地接近自己得目标,只差一步,他们就可以跨入他们一直向往的那个世界。
然而,一切原来都是虚幻的。
伟大的胜利,不过是建立在一个又一个算计的基础上,当平衡破裂,一切再也无可挽回。
此刻,仅存最后一支部队戍守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再过多久,连这最后一支戍守的部队都会覆灭。
对于妖来说,这个世界将再次进入严冬之中。
万妖殿内,大角拄着战斧,静静地背对着殿门站着,沉默着。
那身前,是裹着白布的灵犀的尸首。
“女儿,等爹把欠大圣爷的恩情还了,就来陪你们母女了……”
他缓缓地笑着,湿了眼眶。
整个大殿如同冰窖一般的阴冷,没有半点生的气息。
一位浑身是血的妖将匆匆走入殿中,在大角身后拱手道:“大角将军,他们似乎停止进攻了。”
“停止进攻了……”
回过头,他有些迷茫地朝殿外望去。
……
大殿之外。聚在一起黑漆漆一片的妖军与泛着金色的僧侣军团隔着厚厚的一层尸骸相望。
妖军一个个攥紧了武器,咧嘴露出獠牙,亮出尖利的爪子,摆出最狰狞的面目随时准备迎接冲击。
然而,僧侣们却只是一个个都站着不动。在那空中。无数的僧侣悬浮着,将万妖殿团团围困。
文殊手持宝剑立在正中,朝着万妖一指。
没有动静。
他再指。
还是没有动静。
“进攻啊——!”他猛地仰起头吼了出来。
那声音回荡着,消失无踪,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僧侣们面面相觑,却始终没有人踏出第一步。
“他们不会进攻的。”正法明如来缓缓来到文殊身后。轻声道:“妖猴实力强悍,尊者又无法如预定般将他拿下……如今那妖猴已经有话在先,若是攻下万妖殿,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尊者的佛法是精进了,他们的呢?”
与文殊对视着。正法明如来轻声道:“杀戮的动机已经不存在了,算了吧。”
闻言,文殊一阵恍惚。
……
南海。
水柱冲天而起,翻滚的浪花化作惊天海啸朝着四周袭去。
下一刻,猴子也纵身冲入海中开始搜寻如来的所在。海中无数的虾兵蟹将浮出水面,仓皇而逃。
这场战斗的攻守已经互换,强攻对猴子毫无用处,搜寻猴子道心的方式却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事到如今。露出破绽的如来只能处于守势。只可惜,猴子依旧没办法将他一举击败,更重要的是不能给如来机会对花果山出手。以至于必须与他纠缠着,不敢贸然驰援。
不多时,又是两道水柱冲天而起,如来朝着高空一路地逃,猴子在那身后奋起直追,宛如两颗流星划破了夜空。
转眼之间。已经到了天之穹顶。
那是六重天的最高处,比南天门都要高出百里。一道看不见,却摸得着的屏障。
如来转过身悬停。猴子也顿住了身形,两人悬在空中对视着,缓缓地喘息着。
低下头,如来看到自己微微颤抖的左手早已经伤痕累累,其上白色的光已经蔓延到整条胳膊,几乎将金光吞噬殆尽。
对于他来说,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那猴子会赢!”通天教主转过身激动地对老君说道:“他的灵力无限,如来的力量却是有限的,只要如来无法修复左手的破绽,那猴子迟早能赢!”
闻言,元始天尊默默地点了点头。
镇元子则望向了老君。
稍稍沉默了一下,只听老君缓缓地叹道:“未可知也。”
“未可知?什么意思?这局势还不明朗吗?”
老君轻叹道:“变数之多,非你我可想象。”
仰着头,他静静地望着天。那浑浊的双目中,只剩下淡薄的意味,就仿佛一切都早已与自己无关似地。
……
猴子紧紧的握着金箍棒,瞪大了眼睛与如来对视着。
“你赢不了贫僧,就算你侥幸击败贫僧,你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
指着如来,猴子冷冷地说多:“能失去的都已经失去,现在我只想你生不如死!”
如来捂着自己的左手道:“你失去了什么?你失去的,不是一直以来你不想要的吗?”
“花果山?你不是从未想过当花果山的王吗?冲出齐天宫杀死金乌的时候,你有将自己当成花果山的王吗?”
“杨婵?你从一开始就坚定地认为你不爱她,不是吗?不然,她怎么需要用成亲来逼迫你?”
“还有谁?你那九个师兄?呵呵呵呵……如果不是你将他们卷入,他们如何可能落得身首异处的结局?”
“明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是老君,面对的是整个天庭,甚至整个三界,却还依旧肆无忌惮地将旁人卷入。哈哈哈哈……”
“你说贫僧是始作俑者,真正的始作俑者,是你自己。如果不是你提早踏上拜师之路,贫僧不会发现你。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要对老君复仇。谁也利用不了你。甚至连你的师傅须菩提,都让你修悟者道。一直在帮你的是老君,而一直在帮贫僧的,却是你!若要复仇,第一个该死的是你自己!”
“胡言乱语!”猴子紧紧地咬着牙。那眉头微微猛地抽搐,狠狠地唾了一口道:“死到临头,说这些来给自己开脱吗?”
话音未落,猴子已瞬间出手。那金箍棒夹带着飓风瞬间伸长,朝着如来砸了过去。
“贫僧会让你知道贫僧是不是胡言乱语的。”如来狂笑了起来,飞速闪躲。
那巨大的金箍棒如同一条巨蛇在天空中来回翻滚。
巨大的力量之下。刹那间,整个穹顶都在微微颤动着,无数的闪电来回翻滚,道道裂痕惊现,一时间。蓝色的天外之火窜入,如同雨点般洒向大地。
整个天空都变成了蓝色。
……
“天……天火……”
三十三重天上的大能一个个惊得瞪大了眼睛。
……
如来飞速闪躲着从天而降的天火。
“哈哈哈哈……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啊,难道你的师傅没教过你让天火落入凡间,会有什么后果吗?”
没有回答。
下一刻,猴子又是挥着金箍棒朝着如来砸了过去。
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金箍棒并没有如同以往从如来的身上穿梭而过,而是重重地将他如同一颗流星般砸了出去,坠向大地。
一时间。天上地下所有默默关注着战局的人都顿时一惊,就连如来自身也不例外。
……
“这是……怎么回事?”通天教主脸上笑意缓缓浮现,瞪大了眼睛问道:“胜负已分了?”
“该是了吧。”老君轻叹道。
元始天尊终于松了口气。道:“妖猴灵力无极,如来只要露出破绽,便不可能与之长久对战……呵呵呵呵,妖猴赢了,接下来就轮到清算我们了吧?”
通天教主苦笑着,捋着长须叹道:“被清算。也好过天地尽毁啊。”
镇元子深深吸了口气扭头望向老君道:“老实说,那妖猴的道心究竟是什么?”
“执念。”老君面无表情地说道:“复仇的执念。如来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他的执念根本就不是守护谁……而是复仇的心。若非如此,为何风铃走的时候。他道心没破?他恨的是所有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恨的是不公的命运。所以,他能越战越强。”
……
铺天盖地的天火挥洒而下,漫天的蓝光,带来的却不是久违的热量,而是冻结所有一切的冰冷。
一只麋鹿沾染到那从天而降的蓝色火焰,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瞬间便已经冻成了冰栽倒在地。
紧接着,那蓝色的火焰一点一点地开始侵蚀它的躯干。
岩石,树木,所有沾染的一切,哪怕是水,哪怕是空气中仅存的温度,都在那火光中被燃尽。
大地上的生灵恐惧地四处奔逃着,哀嚎着。
一道金光重重砸落在山谷中,扬起的沙尘铺天盖地。
狂风吹过,如来在那沙尘中缓缓地起身,捂着胸口一个不慎竟差点栽倒在地。
那身上的金光已经越来越黯淡了。
仰起头,他看到猴子攀在山巅上满怀怒意地注视着他。
“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如来缓缓地攥紧了手,那眼角微微抽搐了。
……
“为什么还不进攻?立即杀了剩余的妖怪,将整个花果山焚毁!这也许是破他道心的唯一方法了!这妖猴道心不破,整个佛门都会覆灭!”
如来的声音直达每一个僧侣、罗汉、佛陀的脑海中。隐隐地,已经不同于以往得淡定自若了。
所有人都微微一振,那包围圈却依旧分毫不到。
文殊与正法明如来默默对视着,许久,他往前跨了一步,那些个僧侣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过道。
在那过道的对面,是层层叠叠的妖军,悬挂了金色牌匾的宏伟殿门。
环视了一周,文殊最后看了正法明如来一眼,握紧了宝剑一步步朝妖军走去。
“你们都不愿意沾这因果,既然如此,便让贫僧来吧。要杀这些妖怪,贫僧一人足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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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剩下的
文殊一步步地朝着妖军走去。
随着站在最前沿的妖将一身令下,数十名妖兵挺起长枪踏着自己战友的尸骨冲了上去。
一道剑光闪过,十几柄长枪悉数被砍断。
又一道剑光闪过,十几个头颅夹带着鲜血飞上了天空。一个个身躯坠地。
跨过那尸首,文殊依旧一步步向前,那身后的正法明如来以及一众僧侣佛陀都只是静静地看着。
“随我……杀——!”那站在最前沿的妖将挥舞着弯刀冲了上去。
所有的妖怪都紧随其后,发了狂般朝着文殊扑了过去。
道道剑气之中,一捋捋的鲜血夹带着头颅与残肢腾空而起。
包围圈中,一个个的身躯倒下,但更多的妖怪还在朝着他扑去,如同一只只扑火的飞蛾。
妖不像佛那样不惧死亡,只存佛法,他们甚至应该比任何人类更怕死,因为他们的性命是,历经千辛万苦捡来的。
可为了维护心中的信念,他们早已别无选择。
踩着满地的尸骸,文殊踏上了台阶。
一门之隔的身后鲜血四溅,自己的部属一个个惊慌失措地退入殿内,大角却还是依旧静静地站着,静静地低头注视着自己得女儿,背对着疯狂收割性命的文殊,一动不动地站着。
……
南瞻部洲。
如来狼狈的奔逃着,朝着花果山的方向冲刺。猴子紧随其后,同样朝着花果山的方向冲刺。
飞驰之中,激战还在继续。金箍棒反复地伸长朝着如来扫去,掀起的飓风横扫而过。
……
文殊一步跨入万妖殿中,身后的僧侣迅速随他涌入。
一位妖将身中数剑,摇摇晃晃地单膝跪倒在大角的身后,用最后的力量说道:“将军……如有机会。请转告大圣爷……末将,末将尽力了……”
“会……”抿着嘴唇,大角死死地咬着牙,轻声道:“会的。”
“谢……谢谢……”
微微垂下头,身上的伤口还在淌着血,那妖将却再没半点声息。
高大的身躯。微弯的背,所有的一切都凝固在这一瞬。
仅存的数十名妖军将领都已经退到王座前,唯独剩下大角依旧静静地站着。
“战到最后,你们也是值得敬重的。”文殊的剑尖点地,一滴滴的鲜血顺着剑刃滑落。他高高地仰着头道:“贫僧也不为难你们了,自行了断吧。”
“哼,自行了断?”大角缓缓地笑了,深深吸了口气,道:“你以为我们是什么?我们只是妖,不是天河水军,什么辱没受过?兄弟们战到最后,我们有什么资格自行了断?”
转过身。大角弯腰,伸手将身后那一位将领不瞑目的双眼合上,轻声道:“我很快就来了。你们都不会孤单的,都不会……”
“众将听令。”仰起头,他大喝道:“摆好阵势,御敌!”
仅存的妖军又是汇聚到了他的身旁,亮出武器。
他们一个个早已疲惫不堪,伤痕累累。耗尽了所有的力量,不堪再战。
可一切都不同了。
一百年前。他什么都没有,除了活下去的希望。他们什么都不要。
一百年后,他们有了理想,不再孤身奋战。
他们不再自私,他们可以为了掩护同伴后撤而死战到底,因为他们曾经无限地接近那个老白猿梦想中的世界。
哪怕只是一个幻影,但他们确实隐隐约约地望见过,他们相信了。
“都为了花果山,去死吧。这是最后的命令了。”
“诺!”
高举着武器,他们一个个嘶吼着冲向了文殊……
……
空荡荡的建筑群中,僧侣们往来着,将所有的一切点燃,滚滚浓烟冲天而起,迅速蔓延到整个花果山。
蓝色的天火却在此时燃尽了所有的温度,以至于天空都飘起了雪。
那雪落到火上,化作水,注入焦黑的房梁之中,发出“吱吱”的声响,又化作云烟升腾而起。
这是不来自任何一位神祗恩赐的雪,自然的雪,如同千万年前,当这个世界还没有任何的神祗的时候那般。
也如同这天地间所有的妖怪那般,即使不被承认,却依旧倔强地存在着。
万妖殿的失守,火光中,屹立百年的妖族城市缓缓地崩塌。对妖们来说,它宣告了一个纪元的结束。
然而,真正的历史,也许才刚刚开始……
……
当望见那冲天火光之时,猴子心一咯噔,跨越如来,朝着花果山直冲而去。
熊熊大火之中,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焦黑的废墟,遍地尸骸,承载着齐天宫的浮石带着他的王座在眼前缓缓地坠落……所有的一切都毁了,只剩下数不尽的僧侣与佛陀。
他抿着唇静静地望着。
许久,仰起头,望着红色火光中漫天飞舞的雪花,他深深地吸着气,有一点慌乱,鼻子微微有些发酸。
他本该痛哭的,可是他没有。也许痛也是会麻木的吧。
飘荡的雪花落到他的肩上,瞬间蒸发,消失无踪。
脸颊的绒毛在风中微微颤动。
没有声嘶力竭的哀嚎,却有一种好像身上的力气都瞬间被抽走的感觉,冰凉的感觉,握着金箍棒的手无论怎么用力,都好像还没攥紧,还可以攥得更紧。
一种无力的感觉。
这一切,他不是早有心理准备了吗?
言语的威胁不一定对那些佛陀有用,而他只能阻止如来靠近花果山,阻止如来对他们出手,设法打败如来。却无法同时应对那么多的僧侣与佛陀。
整个花果山早就没有一个人能抵挡这些佛陀了,哪怕只是抵挡一小段时间,等他将如来压制都做不到。
终究是赶不及了……
短嘴、灵犀、黑子都已经死了,九个同门师兄弟也已经死了,其他人呢?他们顺利撤离了吗?
还有谁吗……自己身边最亲密的人。还剩下谁?
缓缓地降落地面,猴子拖着金箍棒赤脚漫步在废墟之上,目光在每一道残墙,每一具尸体的脸庞上来回。
一颗心揪得紧紧地。
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这座城市,没想到竟是为了搜寻故人的尸体。
随着他的到来,四周的僧侣迅速散开了。一个个悬在空中静静地注视着。
远远地,他看到了正法明如来、文殊,还有普贤。
一路走到齐天宫的浮石上,在那已经整个崩塌的万妖殿的废墟,他中见到了大角的尸体。
干咽了口唾沫。他微微低着头呆站着,注视着身中数十剑,连肠子都被剖出来的大角。
所有人也都注视着他。
一阵微风拂过,无数的火星被扬上了天空,如同一只只飞舞的萤火虫。
火光中,猴子静静地站着,低着头望着废墟间隙之中的大角。
如来落到了他的身后百丈开外,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所有的僧侣都缓缓地后退了。佛陀们摆出迎战的姿态。
整个世界似乎都静默了,只剩下火在燃烧。
当再次仰起头之时,猴子的眼角在不断抽搐着。他轻声叹道:“你们,干得真漂亮。做得很好……真的。”
他环视着漫天的僧侣,不断地深呼吸着,有些手足无措。咬着牙,却是笑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静静地注视着。
“你们在等什么?还在等什么?等着看我的道心破了没有?”
没有人回答。
他们依旧瞪大了眼睛观望着,心中多了一分忐忑。
如来的眉头缓缓蹙了起来。
背对着如来。猴子双肩微微颤抖着,呼出了一阵薄雾:“你们真的将花果山覆灭了。接下来,问题就简单多了。”
还没等在场的众人缓过神来。猴子已经一个翻滚冲天而起,那金箍棒横扫而出,瞬间击飞了近千的僧侣。
原本密布的天空顿时腾出了一个扇形。
所有人都惊得往后退了,唯独如来还站在原地。
那金箍棒缓缓垂下,指向如来,他冷冷地说道:“接下来,就剩下我和你们,不死不休了。”
……
道心没有破。
杀戮开始了。
猴子挥舞着金箍棒,嘶吼着,如同一只彻底发狂的野兽般在僧侣与佛陀之间来回往返,任何一个被他盯上的,没有一个能逃脱神魂俱灭的结局。
佛门的大军朝着四周逃散,却被一个个硬生生地拽了回来,撕成碎片。就好像他当初在南天门外所做的那样。
而由始至终,如来都只是静静地看着,甚至都没出手援救。
许久,当佛门大军已经死伤过半,如来双手合十长长地叹了口气。
道心没破,直到此时,如来才明白过来,猴子的道心根本就不是守护谁。他会为了周围的人不惜一切去战,但并不代表,他的道心就是守护。
由始至终,他都猜错了。不仅仅猜错了道心,更为了破对方的道心,在自己的身上植入了毁灭的种子,以至于修为半废。若非如此,这猴子该是无论如何奈他不何吧。
那身形一晃,出现在猴子面前,轻声道:“事已至此,不如,就让你我彻底了结这段因果吧。若是贫僧败了,佛门中人自行了断,也省你一番力气。”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么,贫僧会再次掩去你的感知。光凭金刚琢,你没办法找到所有人。”如来轻声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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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恍惚
三十三重天上,元始天尊捋着长须疑‘惑’地叹道:“莫非,这如来已有了后手?”
“什么后手?”通天教主哼地笑了出来,道:“既然这猴子的道心是仇恨,你觉得他有可能放下仇恨吗?这么短的时间,难不成如来还真就能将他‘感化’了,让他也跟着四大皆空?要破他道心,也只能是如来先身死。,最新章节访问:. 。”
“姑且看看吧,也许不过是如来厌了,倦了,想早点结束这一切罢了。”镇元子轻声道。
……
以素缓缓地朝着东胜神州的海岸落去,到了最后一丈的高度,支撑的灵力忽然被撤去,她整个栽倒在沙滩上。
耳边的海风呼呼地吹着,海‘浪’拍打在沙滩上,也拍打在以素的身上。
那是一种刺骨的冰凉。
这三界之中,此时此刻还没完全冻结的,也许就只有海洋了吧。
好一会,她终于强撑着睁开了眼睛,一点一点地支起自己得身体有些茫然地望向南方。
↖哈,m. “大圣爷……还有‘花’果山到底怎么样了?”
干咽了口唾沫,她挣扎着站了起来。
看上去,那脸‘色’已经苍白至极。
从衣袖中取出最后一枚补充灵力的丹‘药’吞入口中,她一步步地朝南方走去,步履蹒跚。
……
‘花’果山。
猴子环视着四周的僧侣,轻声笑道:“你以为,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吗?”
话音未落,那握着金箍‘棒’的手一紧。他已经瞬间从原地消失了。转而出现在不远处一位佛陀身后。金箍‘棒’一挥,那佛陀整个脑袋被砸得粉碎,身躯重重坠落地面,掀起的沙尘飞速扩散。
在场的佛‘门’中人一个个倒吸了口凉气。
只见如来伸手一扬,猴子的感知又一次被锁住了,所有的感知都被抹去。
如同上一次那般,眼前的景象不断轮回着,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雀儿、斜月三星‘洞’口的风铃、冷冰冰的杨婵、固执的五师兄青云子、暴躁的三师兄丹彤子、苦口婆心劝自己放弃的二师兄幽泉子、只想要拉自己和他一起逃离的短嘴、大白天睡大觉的大角……过往的人和事。一一被重现。
面对这飞速演绎的一切,猴子却只是冷笑。
这里面,还有多少没有被毁灭吗?
“你认得几个佛‘门’中人?就凭金刚琢,你能找到他们吗?”如来的声音在猴子的脑海中响起了。
“呵呵呵呵,我需要认得他们吗?秃驴,都该死——!”
只见猴子凌空一指,一道灵力冲天而起,炸开,化作银白‘色’的点点晶莹飘散而下,将以他为中心方圆五十里的范围都笼罩其中。
整个‘花’果山都被覆盖了。
在场的佛陀皆是一怔。
抚着手腕上的金刚琢。猴子轻声道:“目标,在我灵力范围之内的。一切,生灵。”
“什么……一切生灵?”在场的佛陀皆是一惊,一个个连忙后退转身就要逃。
“多亏了你们啊……这‘花’果山的妖怪,一个都不剩,所以,我也再没什么好顾忌的了。”缓缓地举起金箍‘棒’,猴子声嘶力竭地吼道:“受死吧——!”
一瞬间,那金箍‘棒’两端伸长,在他手中舞得密不透风。
从天空中划过,斩断了云层。从大地上掠过,刮出了深谷。那惊天动地、砂石飞滚的景象,堪称天地创世至今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无差别攻击开始了。
不仅仅是生灵,在这范围之内的一切,山川、河流、树木、废墟……乃至于那遍地的骸骨都被卷入其中。
铺天盖地的沙尘覆盖了所有的一切,如同一道巨大的龙卷风。
修为不高的僧侣一个个被朝他吸了过去,卷成‘肉’酱,甚至于佛陀、罗汉也无法幸免。巨大的吸力之下,即便是修为达到正法明如来、文殊、普贤这般地步的,也仅仅是稳住身形罢了,根本无法逃离这个范围。
猴子张大了嘴,嘶吼着,咆哮着,使出所有的力量在疯狂地破坏。佛‘门’的众人就好像被丢到石磨上的黄豆一般身不由己地被那飞舞的金箍‘棒’一个个绞成粉碎,许多甚至连一句翱都没来得及发出。
不到一炷香时间,整个佛‘门’便已经死伤大半。
……
三十三重天上,通天教主一掌重重拍在大‘腿’上:“哈哈哈哈,虽然算不上自己人,但老夫还是要为他叫一声好。这些个秃驴,经此一役,怕是数百年都恢复不了元气才是。加上那如来道心已伤,便是真赢了,这天地也不见得就是他佛‘门’能说得算!解气!哈哈哈哈!解气!”
四周的其他几个大能都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
肆虐的风夹带着狂沙、杂物、残肢从如来的身旁呼啸而过,却至始至终没能扬起他的衣角。
如来依旧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正法明如来栽倒在如来面前,面‘色’惨白地指着那发了狂的猴子微微张口道:“尊者……这……这……”
许久,如来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双目,双手合十。
下一刻,在猴子的感知中,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变成了无边的黑暗。
泛着金光的如来缓缓浮现在他面前。
猴子依旧没有停止手边的动作,依旧继续着对佛‘门’的杀戮,只是静静地与他在意识中隔空相望着。
“你恨贫僧?”
猴子只是狰狞地笑着,并不回答。
“那你恨你自己吗?”
……
一刹那间,三十三重天上的大能们皆是一惊,就连老君也不例外。
……
猴子咬着牙,怒视着如来道:“你又想说什么?就不怕破道心吗?”
如来缓缓地抬起自己得左手。捋开衣袖。看了两眼。
那手上伤痕累累。
“若是全盛时期。贫僧必不怕你。可事到如今,即便贫僧道心不破,又能如何?我们谈谈吧。”
“你准备说什么?”
“贫僧只是来最后跟你说一件事,说一件,旧事。”
……
三十三重天上,元始天尊缓缓捋着长须,沉默着。通天教主的眼角微微‘抽’动。老君依旧朦朦胧胧地望着他,许久。哼笑了出来:“到底,是被他找到了呀。”
……
“你想说什么?”
“贫僧先前就说过,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你,而不是贫僧。你不懂,只是有些事你不知道罢了。”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痛恨贫僧,为什么?因为贫僧杀了你的同伴吗?不是,起源,是因为你知道贫僧让雀儿转世成为风铃,所以你认定贫僧陷你、陷雀儿于死局。但如果,贫僧告诉你贫僧没有那么做呢?”
猴子微微一怔。翻滚的金箍‘棒’,那速度顿时降低了。
“你也见到了。贫僧对你出言相‘激’,杀你‘花’果山妖众的后果。佛‘门’修身,修为越高,道心越为重要,半点僭越,都是难以想象的后果。可别忘了,在初见之时,贫僧的修为是完好无损的。天庭、地府都在老君的耳目之下,若是她不愿意,贫僧是无论如何无法将她送入轮回的。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一百多年前,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猴子的手速越来越慢,他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如来。
吸力锐减,仅存的,为数不多的僧侣以及佛陀一个个坠落地面。
正法明如来、文殊、普贤一个个地仰起头。
三十三重天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镇元子,皆静默了。
如来缓缓地说道:“贫僧第一次发现你,乃是出于偶然。那时候你恰恰在杀猎人……还记得吗?你将他的脑袋砸得稀巴烂。第一眼,贫僧就知道你是乃是天道的变数。贫僧也知道,那只金丝雀,是你在这个世界最最记挂的。”
“灵山佛法已千年无寸进,可冥冥之中,贫僧似乎又感觉到更高的存在,可就是无论如何参不透。贫僧知道,自己还远未达到佛法的巅峰。与其他所有的道家大能一样,贫僧疑为老君把持天道所致。所以,贫僧决定收下那金丝雀为徒,用以牵制老君,为佛法谋得‘精’进之机。”
“为此,贫僧引走了她的魂魄,让她投胎‘成’人,如此一来,才可能拜入佛‘门’。可她不愿意,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你知道为什么吗?”
猴子整个呆了,他的目光隐隐地,有些闪烁,有些疑‘惑’。
“因为,你跪在坟前给了她承诺。你告诉她,你会复活她,她单纯地相信了,她相信你的每一句话,所以她决定要等你,不愿意投胎,要等你回来接她,哪怕有消亡的危险,她也要等。贫僧知道,这是执念,有执念,她就无论如何无法成佛,也无法成为贫僧真正的弟子。”
微微仰起头,如来轻声叹道:“那个夜晚,你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难,睡得很熟,贫僧带着她的魂魄,降临到你的身边,当着她的面,剖开了你的心。那里面,有亏欠、有愧疚、有依恋、有承诺……却唯独没有爱情。你知道那一刻,她哭得多伤心吗?”
猴子的手彻底停了下来,他呆呆地眨巴着眼睛道:“你……你胡说,我……我怎么可能会不爱她……”
“胡说?那月树上为什么没有你们的‘花’呢?你以为你给出了娶她的承诺,便是爱她了吗?如果贫僧没记错,你的二师兄见到你的第一个问题问的也是:‘这是爱吗?’那时候,你没有正面回答。”
“贫僧本是想着帮她除去执念,可事与愿违,为什么风铃在她死后将近两年才出生?由始至终,这份所谓的爱情,不过她一个人在死守罢了。只因为你跟她说过,你要娶仙子或者美‘艳’的狐狸‘精’为妻,她在寒冰地狱里苦苦哀求了贫僧一年。最终。贫僧如她所愿。许她一副冠绝三界的皮囊。许她一双。会爱上一只猴子的,蓝‘色’眼睛。让她投胎,进入斜月三星‘洞’成为清风子的弟子,静候你跨越十万八千里而来。”
“可是,到头来,她认出了你,你却没有认出她。这第二世,到头来不过是一样的结局罢了。”
如来缓缓的闭上双目。轻叹道:“如果你要恨贫僧,那你自己又算什么呢?如果你不爱上杨婵,老君又如何会有机可乘?风铃又如何会走上绝路?说到底,这究竟是谁的错?”
“住口——!死到临头还胡说八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金箍‘棒’朝着如来重重地挥了过去,却不是在现实中,而是在那幻像之中。
如来的身影缓缓消失了。
感知恢复,整个世界又是展现在猴子面前。
苍茫的天,千疮百孔的地,四处都是佛‘门’中人的残肢。
在那地面上,如来静静地站着。
……
三十三重天上。老君缓缓闭上双目,长叹。
……
猴子的眼角微微‘抽’动。他惊恐地瞪着眼睛吼道:“我要杀了你!”
下一刻,他挥舞着金箍‘棒’朝着如来呼啸而去。
如来缓缓闭上双目,双手合十,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闪躲。
那一棍重重打在他的天灵盖上。
顿时,脚下的大地龟裂了,道道石刺冲天而起。
猴子凌空悬浮着,重重地喘息着,惊恐地注视着如来。
缓缓地,在那棍‘棒’的落点处,一道裂痕缓缓地出现了,片片碎屑飞起。
就在猴子的眼前,如来的面容缓缓地破碎,化作点点晶莹随风飘散。
“你相信也罢,不信也罢,贫僧说的都是事实。”一个声音在猴子的脑海中响起了。
紧接着的,是仿佛千万人在诵读的佛经。
“这最后一件证据,便是贫僧的左手。百余年前,贫僧就是用自己的左手剖开了你的心,沾了你的血,结下了因果。这是贫僧唯一的短处,没想到,百余年前,贫僧唯一的一次冒险出手,最终竟成了你击败贫僧的点……到底是因果循环,谁也逃不过啊……”
猴子捂着双耳凌空翻滚着:“住口——!你撒谎——!!”
那声音渐渐地消减,直到如来的最后一片衣袖随风飘散,天地都静默了。
猴子缓缓地松开手,惊恐地望向四周,缓缓地喘息着,一脸的茫然。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分不清方向。
许久,他低头怔怔地望向如来飘散的位置。
“修成天道者……不是不会死吗?为什么他会死?为什么他会散去?为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仰起头,他朝着高空冲去。
肆虐的风夹带着云雾从他的脸颊掠过,一丝丝的凉意侵入了心底。
恍惚间,他想起了雀儿,想起了风铃,想起了月树上那从未开过的‘花’,想起了小山坡上的孤坟,想起了自己在书房中对风铃的叱责,想起了当自己冲出书房前往华山的时候,那一滴被自己刻意忽略的泪。
想起了新婚之日被自己抛下的杨婵,想起了因为自己而卷入这场祸患的短嘴、大角、灵犀……
他执意地要找回过往,可到头来,他究竟守住了什么?
低下头,他望见满目疮痍的‘花’果山,那眼泪夺眶而出。
原本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缓缓地熄灭了。
“怎么会这样……哈哈哈哈……是我自己‘逼’死了她……投胎成风铃,接受老君的条件……都是因为我……所有人,都是因我而死……哈哈哈哈……”
忽然间,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洒而出。
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离了,那身形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缓缓坠落。
“如果能重来……该多好……”
仰起头,他望见高空中旋转的满天星斗,那脸上,再没有半点神情。
道心,已破。;--57634+dsuaahhh+27294687-->
第四百七十八章 结束,也是开始
高空中的身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缓缓地坠落。
战到了最后,终究是输给了自己。
无边的寒意之中,大地上的生灵抬头呆呆地仰望着,目睹着着最后一幕。
三十三重天上,大能们一个个沉默着,不一言。
此时此刻,三界,都已静默。
……
恍惚中,一道亮光从眼前闪过。
猴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明媚的阳光,看到成荫的绿树,四周虫蝉鸣叫。
支起身子,他看到树荫下嬉戏的兔子,悠闲啃着草皮的梅花鹿。
眼前的一切如此地熟悉,美好得有些不可思议。
低下头,他有些骇然地看着自己稚嫩的双手。
“猴子!猴子!”一个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回过头,他看到雀儿拍打着翅膀落到身前的树枝上,嚷嚷道:“你这死猴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要出了,怎么还在这里睡觉?”
“出,出?出去哪里?”猴子一下懵了,有些慌乱。
“出去斜月三星洞修仙啊。木筏都做好了,不是说好了今天出的吗?”竖起眉,雀儿狠狠地瞪了猴子两眼。
“斜月三星洞?”猴子呆呆地眨巴着眼睛,连忙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脸:“嗷——!好痛!”
“你干嘛?”雀儿狐疑地瞪着他。
微微颤抖着,猴子瞪圆了眼,缓缓地笑了出来,欣喜若狂地蹦了起来。
“你没事吧你?”雀儿猛地往后跳了两步,小心翼翼地瞧着这疯疯癫癫的猴子。
“我,我跟你说,我重生了!我重生了!太好了!一切重来!”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话音未落,猴子已经扑过来将她一把抱在怀中,使劲地摩擦着她的羽毛。
“你,你干嘛?”雀儿犹豫了好半天,轻声道:“我们……我们还要出,他们都在海滩等着要给你送行呢……”
“不去了……我们哪也不去了。”此时此刻,猴子早已热泪盈眶。他紧紧地抱着雀儿,在她边轻声道:“我们哪也不去了,就在花果山呆着,我们一起,好不好?”
雀儿微微缩了缩脑袋窝在猴子怀中,那小脸都红了。许久,才低声道:“都,听你的。”
和风吹拂,叶片出沙沙的声响。
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大地,照着着一猴一雀,将一切都映成了温润的颜色。
整个世界美好得能融化一切的冰冷。
……
缓缓地睁开眼睛。
剧烈的风从自己的耳畔掠过,剧烈的摩擦之下,四周燃起了火焰,将一切都变成了深红的颜色。
眼泪还没滑落便已经升华。
猴子望见漫天星斗,缓缓地笑了出来:“好美的梦……”
那心,已经碎成了粉末。
缓缓地闭上双目,他化作一颗流星,划破天际。
……
苍茫大地上,几个游僧缓缓地走着。
那落到了后面,年仅八岁的小和尚停下了脚步,抬头呆呆地望着星空。
走在前面的两位师兄也停下了脚步,那坐在竹轿上的老和尚回头道:“玄叶,怎么不走啦?”
“师傅,弟子看到那颗流星在哭。”
“胡说八道,流星怎么会哭呢?”
呆呆地望着天空,小和尚喃喃自语道:“我忽然有一种感觉,我和他有缘,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
说着,他对着自己的师傅笑了笑。
那笑容纯净得好似小溪里的水,看不到一丝杂质。
……
满目疮痍的花果山,一阵微风吹过,卷起沙尘。
如来、正法明如来、文殊、普贤乃至上百名佛陀一个个现身。
如来忽然捂着胸口单膝跪地,那身上的金光早已不再,神情一阵恍惚。
“尊者……”
正法明如来连忙要上前搀扶,却被如来抬手制止了。
“为了对付这妖猴,为师不得不用言语乱他道心,再给他制造一个佛门已败的假象,了结他的执念。可是……呵呵呵呵。”缓缓地低下头,如来无力地叹道:“赢是赢了,可为师的修为已受损极深,怕是数百年之内,都难以恢复如初了。”
“这……”
“尔等快快去将那妖猴拿下,封住修为,切记,不可让妖怪以及天庭知道他的所在。否则,为师真无法与他再战一次。”
稍稍犹豫了一下,正法明如来双手合十,躬身道:“谨遵师命。”
……
敞开双臂,划破夜空的流星重重地撞在以素的身上,一口鲜血溅洒而出,可她终究是凭着意志死死地撑住了。
寒风中,她咬着牙,用尽仅存的力量紧紧地将昏迷的猴子抱在怀中。
那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从花果山到斜月三星洞,又从斜月三星洞到天庭……她一路都在追,整整追了猴子数十万里,可惜,她甚至没来得及最后再跟猴子说上一句话。
“猴子哥哥……知道吗?在小红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猴子哥哥,不是美猴王,也不是齐天大圣……小红,也才是真正的名字,因为它是你起的。”
“真的好想好想,再听你叫一次……”她淡淡地笑着,轻声道:“小红……真的,真的好羡慕雀儿和风铃,因为她们生来就和你一对……也好羡慕杨婵姐,因为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说爱你。”
“小红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身后,百道金光已经尾随而至,这天地间再没有他们的藏身之所。
小红落到一片山坡上,将猴子放下,轻轻吻在他的额头上。
“还记得小红说过的话吗?当猴子哥哥走不动的时候,就让小红来保护你。”
抽出腰间的剑,她抿着唇,甜甜地笑了。转过身去独自迎向漫天佛陀。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一切又似乎才刚刚开始。
……
空荡荡的山谷中,一只猪仔缩在树洞里瑟瑟抖,警惕地注视着洞外。
……
冻结的河川上,身穿残破铠甲的天将带着自己的愧疚一步步走着,一脸的茫然。
……
简陋得小屋里,一位面庞俊朗的公子将米粥一勺一勺地喂入自己伤重妻子的口中,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
……
华山下,映着蓝色光华的洞穴中,女子掩面而泣,独自度过漫长的光阴。
……
千疮百孔的三界都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流转的光与影之中,一切似乎都已经改变,一切又似乎从未改变。
……
荒漠之中,小和尚迈开脚步紧紧地跟着自己得师傅,却又忍不住朝着西方望去。
……
三十三重天上,一个身影缓缓地落到兜率宫的废墟上,跨过残垣断壁,一步步朝着众大能走去。
所有人都回过头来,静静地注视着他。
颤了颤衣袖,须菩提对着老君轻声道:“贫道愿助您修复这三界,只求换一个女子的魂魄,可好?”
【一个人的战斗卷。完】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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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于文过半部。
交出这最后的两千字,《大泼猴》的上半部就算完成了。
这并不是一个任何人想看到的故事,它甚至不是一个甲鱼想讲的故事。它是甲鱼在去年春天种下的一颗种子,历经一年多的光阴,长成的一棵大树。
在甲鱼的心中,这本书有着自己的生命,一切都早已经刻在那种下的种子里,甲鱼所能做的,仅仅是努力地去浇水,施肥,期待着它的茁壮成长。看着它哭,看着它笑。无论它长成什么样,它都是我的孩子。
从来就没有人能左右它的生长,包括甲鱼。请相信甲鱼比任何一位读者都更爱这里面的每一个角色,因为他们都是甲鱼的影子,包括天蓬、包括杨婵、包括风铃,也包括了那只从来就不完美,浑身上下都是破绽的猴子。
请相信,甲鱼在骗读者眼泪的时候,流的泪比任何一位读者都多,因为甲鱼坚信,无法触碰到自己内心的文字,必然无法感动读者。
如果你真的喜欢这本书,请支持它的正版,支持甲鱼继续写下去,延续一个西游的故事,不是你,也不是甲鱼,不是任何人想看到的西游,而是一个有着自己生命,自然生长的西游。
甲鱼在此谢过。你正在阅读,如有!
第四百七十九章 谈
六百五十年后……
五行山下,人迹罕至的角落里,一猴一僧静静地对视着。
缓缓地,玄奘松开了点在猴子额头上的手,双手合十,面容平静,却凭空多了一种身心疲惫的感觉。
天空点点繁星闪烁,放眼望去,眼前的一切竟是如此地荒凉。
不是一开始像他所知道的五百年,而是六百五十年。昏迷中度过的一百五十年,醒来之后又被压了五百年。
谁能想象叱咤三界的齐天大圣、万妖之王,竟以这种方式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孤孤单单地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为了摘不到一颗果子而发愁呢?
“看够了吗?有什么感想?”
猴子冷笑着,红了眼眶。
八百年了,这就是他的八百年,从踏出花果山的一刻开始,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拼命地想要抓住一切,守住一切,到头来,却只是不断地失去,孑然一身……
淡淡叹了口气,玄奘轻声道:“施主此番经历,倒是出乎贫僧的意料,原来你恨的根本不是天庭,而是佛祖如来。”
猴子淡淡瞥了玄奘一眼:“恨吗?”
“不恨?”
猴子微微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吧唧着嘴说道:“我也不清楚,困在这里,该想的,不该想的,愿意想的,不愿意想的,都已经想了无数遍,想烂了,也想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恨不恨,不过如果你放我出去,我应该还是会去灵山与他战上一场的吧。”
玄奘半眯着眼睛笑了出来:“可是施主方才与贫僧不是这么说的,施主方才说的是,修仙是为了长生,出来了要烧天庭。”
猴子扭过头去不看他。喃喃自语道:“年纪大了,记错仇家,不行吗?”
“哦?”仰起头。玄奘靠坐在崖边抬头仰望漫天繁星,叹道:“那。就姑且不论了吧。事到如今,贫僧再问施主一句,施主可愿出来?”
“你还以为我会跟你去取经?”
“施主可听清楚了,贫僧问的是,施主可愿出这五行山?”
猴子深深吸了口气,懒懒地抬起眼皮瞧了玄奘一眼,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愿去取经你也愿意放我?”
一只甲虫缓缓地攀爬着,压弯了青草。
玄奘低头捋着衣袖。许久,轻声叹道:“来时,贫僧对能否说服施主随贫僧西行尚存疑虑。可如今,那疑虑却已经被打消了。”
“什么意思?就不怕我出去了一棒子打死你?”
玄奘一下笑了出来:“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又算得了什么呢?若是怕死,贫僧又如何会千里迢迢,一路向西?施主莫不是真以为贫僧历尽艰辛西天取经只是为了成佛?”
说着,玄奘笑眯眯地瞧着猴子,那眼睛都弯成了上玄月的形状。
猴子一下有些懵了。看玄奘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警惕。
从他醒来发现自己被压五行山下的一刻,他就已经猜到事情的因由。
如来,自然是不可信的。相应的。他所说的关于天道轨迹之中没有取经一环一事,说的佛法传播于他无益之事,都有待斟酌。
可猴子实在没明白取经对佛门有什么实际意义。
占地盘?发展势力?
别说佛门了,道门都对这个没什么兴趣。本质上道门中人和佛门中人都是一样的,都只求提升自己的修为,只不过佛门斩断了七情六欲,做得更加彻底。而这三界之中会热衷于壮大的势力的,也许就只有当初他麾下的花果山以及天庭的将帅了。这当中,天庭的将帅还受到天条的限制。无法随意发展。
“你想骗我去干嘛?”
“骗你?”
“不是吗?你们这帮秃驴的话,一个字老子都不会信。所以,也不会中你们的计的。”猴子哼了一声。懒懒地缩了缩脑袋道:“况且,老子在这里过得挺安逸的,真心没想出去,你说什么都没用。”
“真心不想出来?”
“真心不想。”
“真心?”
“真心!究竟想问几遍,你这和尚真的很烦你知道吗?一大清早过来打搅老子睡回笼觉一直打搅到现在还死赖着不走,真想一棍子砸烂你的脑袋!”
面对着怒视的猴子,玄奘摊了摊手道:“施主要杀贫僧,那也得先出来才能杀啊。就你如今这般光景,修为全封,就是贫僧站着不动你也杀不了啊。”
“你——!”猴子一拳重重捶地,深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冷冷道:“老子没兴趣跟你打嘴仗了,总之,不想听你说任何东西,不想出去,更不想西行取经,只求你别在这里烦我。就这样了。”
说着猴子用仅存的一只手抱住脑袋,不再搭理他了。
玄奘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取来靠在崖边的法杖,一步步朝着白马走去。
“真就走了?”猴子偷偷瞥了他一眼。
只见玄奘走到白马边上将自己的法杖捆到马上,伸手将自己的行囊解了下来,从当中取出装水的竹筒和几张薄饼拿在手中,又朝着猴子走了过来了。
“你他妈的怎么又回来了?”
“贫僧说过要走了吗?”玄奘抬手朝着猴子展示了下自己手中的竹筒和薄饼,笑道:“贫僧可不比你,有天道金身。贫僧只是一介凡躯,自然也逃不过吃喝拉撒睡,看了一天,贫僧也饿了,得吃点干粮。对了,你要不要来点?”
“吃干粮……然后呢?继续和我扯皮吗?”
“当然,不劝得施主出山,贫僧誓不回头。”玄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指着自己的行囊道:“那行囊中有被褥,若是今夜依旧说服不了施主,贫僧暂时就住这儿了。对了,来之前贫僧已经看过了,距离这里五里路便有个村庄,若是贫僧自带的干粮都吃完了还说服不了施主,那贫僧只好到那边去化缘了,这一来一回,最多也就一个时辰的路,不碍事。实在不行,贫僧还可以在这里起座寺,收徒立派,将旁边的荒地开垦成农田,自耕自食,自给自足,什么时候说服了施主,什么时候再启程。那行囊里,耕种的种子也是有的,不过费些功夫罢了。施主大可不必为贫僧忧心。”
猴子顿时有些傻眼了。
摆出这架势是怎么回事?这秃驴还真打算死缠烂打到底啊?
自顾自地甩开袈裟,玄奘在猴子的侧边坐了下去,将一块薄饼递到猴子面前道:“怎么样,来一块尝尝?虽说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几百年没吃了,该也是会喜欢才是。”
猴子毫不犹豫地将玄奘的手拍了开去。
见状,玄奘也不再推了。他仰望着星空,一面啃着薄饼,一面乐呵呵地说道:“贫僧说笑的,我们应该,明天黎明之前就可启程,无需在这里耽搁太久。”
猴子也不接话,只用手将自己的头笼住,全然当玄奘不存在一样。
好一会,直到玄奘慢悠悠地吃饱喝足了,他才拍去手中的饼屑,长叹道:“让施主久等了。接着咱方才的事儿吧。贫僧方才看了施主的记忆,如今也让施主看看贫僧的记忆,如何?看完了,贫僧就放你出来,至于你愿往东,往西,还是往南往北,甚至要当场杀了贫僧,都随你。”
“啥?”
也不管猴子愿不愿意,甚至还没等猴子反应过来,玄奘已经捉起他的手直接就点在自己的额头上。
注视着玄奘那带笑的双目,猴子的眼角微微抽动。
缓缓地,那四周的景象如同波光粼粼的水般不断地演化,一座寺庙出现在了猴子面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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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 抗旨西行
金山寺,从江流懂事开始,就从未变过。
高高的山,小小的寺庙,十几个师兄弟,三两个长老,每天晨起不变的钟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外界的风雨与这座古寺,似乎从来就没有半点关系。
信众似乎一直都是山脚下的几户人家,偶然有远道而来礼佛的施主,便会让住持法明师傅高兴上好一阵。
可每当兴头过了,法明又会不禁忧虑起来。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好长一段时间里,法明都要不断地叨念着这句话。
江流知道,法明是在为自己的高兴而自责。
佛家认为无物无我,为了远道而来的施主前来礼佛而高兴不已,本来就是修行不够的表现。
“为什么开心也是一种修行不够的表现呢?”
江流不禁想。
从小在金山寺长大,他几乎熟读所有佛教经典,一众师兄弟,住持师傅和几个长老都赞叹他有佛骨,可惜江流却一直不以为意。
经书里面明明白白地写着问题的答案,不知为何,江流明知道正确的结果,却还是感觉那一本本的佛经如同巨石一般压在自己的胸口,让他透不过气来。
好在孩童的天真总能让他忘却这与他年纪不相符的烦恼。
他从不礼佛,也不念经,每天都是和村庄里的孩子捣鼓着掏鸟蛋,逗蛐蛐的活。可每当法明看不下去有意责难的时候,他却又总是对答如流,就连法明也要哑口无言。
每每至此,法明总会苦笑着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为师辩法。却还不如你。只希望为师有生之年能看到你造下伟业。”
江流总是笑,笑而不答。
他知道,法明所说的“伟业”。无非是立地成佛。
可是江流真想成佛吗?
成佛说是脱离苦海,可江流却也舍不得那发自内心的笑颜。为什么超脱八苦的时候。连高兴的权力也要一并丢失了呢?
日子一天天过,江流从小捣蛋鬼变成了孩子头,依旧是山上山下地倒腾。
终于,十八岁的生日到了。
法明找来江流,要让他受具足戒,当个真正的和尚。
江流取下僧帽,摸了摸自己引以为傲的头发,问道:“不剃头。行不?”
“为僧怎可不斩断红尘?”法明反问道。
“师傅斩断了吗?”
“这……”
“若是斩断了红尘,为何还要开宗立寺?修佛本是一个人的事情,与他人何干?这不是经文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吗?心中清,则世界明。”
法明闭上了嘴巴,他知道他是辩不过江流的,只能看着他乐呵呵地将僧帽又戴了回去,转身边走边哼,用唱戏的口吻长叹道:“若是斩不断,剃头何用?剃头何用啊!”
无奈,法明只能将他列为俗家弟子。给他分派起了担柴挑水的俗事。
一日,法明正在房中念经,江流忽然主动来找法明。叩拜道:“师傅,徒儿想下山。”
法明一惊,连忙道:“下山?何故下山?”
仰起头,江流轻声道:“徒儿听闻自己顺江而来,想寻生身父母。”
闻言,法明紧蹙着眉头摆了摆手道:“那不过红尘俗事,不理也罢。”
“理不清,又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斩。斩不断,修行何用?”
眼看着江流又是摆出了辩法的架势。法明沉默了。
许久,他眨巴着已经有些老花的眼睛。轻声道:“不是为师不允,只是天下之大。你又往何处寻?”
“既是顺江而来,必是沿江而寻。若是有缘,必然能寻得着。若是无缘,也好断了徒儿的念想。还请师傅成全。”说罢,江流又是叩拜了下去。
再仰起头时,他静静地注视着法明。那眼睛就像能看清天地的真理一样,清澈到令人自卑。
许久,法明也只能苦笑道:“因果循环啊……徒儿,去将为师那紫檀盒子取来。”
“是。”江流叩首,转身往法明的卧榻取来平日里当成宝贝一样的紫檀盒子。
开了锁,法明将一锦娟取出,交予江流:“徒儿且看。”
这锦娟手感顺滑,柔嫩至极,乃是江流平生未见的上好布料。只是透娟看到字字血迹,让人惊心。
翻开锦娟,江流顿时面色大变,脸上尽是从未有过的惊恐:“师傅……师傅既知徒儿身世,为何不早早告知!”
“虽知身世,却又恐误了你修行,故而不宣。今日你执意下山,也只好……”法明欲言又止,微微颤抖着取出一汗衫交予江流,道:“此汗衫当初与你同篮而来,你且收好,权当是信物。”
江流只觉得一股气血涌动,几欲喷洒而出,却也忍住,深深叩拜。
“弟子这就去了了尘缘,若得归来,必常伴师傅膝下,以报十八年养育之恩。”
“去吧。”法明深深闭上了双眼。
江流默默地走出金山寺,径直下山,一言不发。
这一刻,天边流云飞舞。
……
次日,江流来到江州私衙,求见生母殷温娇。
那衙役见他身穿僧袍,却留着一头俗世长发,只道是鸡鸣狗盗之辈,不允入内。
恰逢言语激辩之时,有一中年妇人推门而出。
江流见其生得雍容,举手投足间尽现华贵之气,当即上前拜见,道:“女施主有礼了。”
那妇人一见江流,大惊失色,口不能言,细细打量,又面露疑惑,双手合十敬道:“小师傅何许人也?”
“鄙人祖籍海州,现为金山寺一俗家弟子。”
“海州?”妇人又问:“既是海州,为何又在江州出家?”
“盖因家父高中状元,奉皇命往江州赴任,途中遭遇贼人。父被杀,母被占,鄙人满月即被流放江中。幸得金山寺恩师搭救,方保性命。”
妇人顿时面色煞白。急忙握住江流手腕,道:“请小师傅入内安坐。”
待坐定,上了茶,屏退左右,妇人悻悻问道:“小师傅方才所言,可有凭证?”
江流掏出血书,双手奉上:“有汗衫血书为证。”
那妇人将信将疑,翻开血书看了一眼。却是哭笑不得,片刻之后,又面露难色,淡淡道:“贱妾正是殷温娇。”
江流猛地一睁眼,当即跪下,喊道:“母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不知为何,他从殷温娇眼中看不到丝毫愉悦之色,按理说,十八年骨肉分离。再相见,不应如此。
莫不是书信有误?
殷温娇扶起江流,嘘寒问暖。又问清了这十八年的过往,俨然一副慈母面容,却只字不提报仇之事,只道:“我儿接下来且欲如何?”
“上京,告御状!”江流果断回答。
殷温娇顿时面如死灰,哀然道:“不可。”
“为何不可?”
“我儿已是出家之人,怎管得俗事?”
“孩儿未剃发,未受戒,怎算得出家人?如此大仇。不报妄为人子!”
此话坚决,殷温娇犹豫再三。也只得叹道:“御状又如何轻易告得,你外公乃当朝殷丞相。待我书信一封,你且往长安,交予他便可。”
说罢,殷温娇取来笔墨,书信一封,封蜡,交予了江流。
江流收好信件,三拜殷温娇,方出了私衙大门。
径直返回金山寺,江流收拾了行囊,日夜兼程赶往长安。
……
半月后,皇城东街殷丞相府。
“请施主代为通报一声,有江州亲戚来访。”江流对把门的小厮说道。
那把门的小厮上下打量江流两眼,依旧是那副衣着,多日赶路却已经是污淤不堪,当即大喝道:“去去去,小叫花子别处去!此处哪里有你家亲戚!”
江流犹豫片刻,只得改口道:“鄙乃江州游僧,受殷丞相之女殷温娇之托带来家信一封,还烦转交。”
说罢,便从衣袖中掏出未开封的书信交予小厮。
那小厮将信将疑,接过信封看了两眼,想来是不识字,便将侧门开了一条缝,悄悄进了去。
不多时,大门洞开,一位发须斑白,衣着华贵的老者携众人而出,手中紧握之物,便是方才交予的信函。
见到老者,江流当即双膝跪下,喊道:“外公,请受小甥一拜!”
说罢,便是三个响头。
殷丞相见了江流,感慨万千,拉着江流的手便往府里去。
待坐定,殷丞相方道:“你父母之事,我已知晓。小甥已是出家之人,此事待我细细思量。你且住下。”
“全凭外公做主!”江流当即叩拜。
当晚,殷丞相便为江流安排了住处,如此多日,衣食用度一概不缺,却不见再提及报仇之事。只言要予江流谋一名寺住持之位。
江流道:“大仇未报,无心他想。”
殷丞相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不做详谈。
月余,江流安奈不住,只身往皇城,见一高冠老者刚欲出城,言明来意,当即受引见,一纸告了御状。
当夜,殷丞相受唐皇急诏,面圣回府之际见了江流,却只是一味叹息。
次日,殷丞相发六万御林军往江州,拘捕了江流杀父仇人刘洪及李彪。
应江流之请,李彪被当街活刮,又奏请了圣裁,要将刘洪在洪江渡口剖心以祭亡父陈光蕊,得圣允。
祭奠当日,江流请母殷温娇往洪江渡口观,殷温娇闭门不出,无奈江流只能单人前往。
待剖了刘洪祭奠,忽见江上一尸骸飘来,细看,只见那尸骸面容与江流如出一辙!
江流失声痛哭,以为亡父显灵。
未想,那尸骸竟睁开眼睛,死而复生,只道是:“当日放生之金鲤乃此处龙王,故而受其救助。收了尸骸魂魄,今日沉冤得雪,故而复生。”
忽闻一衙役来报:“夫人已自缢身亡。留书曰:‘一女不事二夫。’”
江流顿觉晴空一霹雳,哭喊道:“母亲何必如此?”
殷丞相只叹了一句:“女儿贞烈。当日为保亲儿委身贼人,今日沉冤得雪,乃去。”
说罢便着众人返,不再理会江流。
洪江渡口,只留陈光蕊,江流二人。
江流失声痛哭,陈光蕊却只是默不作声。许久,方道:“你对我有恩。方如实相告。”
江流不解,夹带抽泣喊道:“父亲何故如是说?”
“你可知,你生日几时?”
“只知是盛夏之时。”
“你可知我与你母何时成婚?”
“这……”
“立春。”陈光蕊淡淡说了一句,转头便走。
一道霹雳闪过天际,江流恍然大悟,只觉得胸中一阵剧痛,一股鲜血喷洒而出,深陷昏迷。
当地渔民将江流送返金山寺,昏迷七日,寺外竟无一人来探。仿佛尘缘真断。
……
七日之后,江流醒来,恍恍惚惚间见师傅法明递来一碗清水。
饮下。法明又去倒。
江流问:“师傅,那血书,可是与徒儿顺江而来之物?”
法明身躯一震,背对江流,却是不语。
“我母成婚之前,便与刘洪有往来,我乃刘洪之子,与陈光蕊无干。今天想来,那血书所写分毫不差。怂恿我上京告状,却是未提及徒儿生父乃是陈光蕊。想来。必不是我母亲笔……”
法明不答。
“为何我与陈光蕊生得如此相似,却不似那刘洪。师傅。徒儿心中苦啊。”江流仰面叹息,久久不能自拔。
法明低头倒水,又将水递到江流面前,道:“既知俗世苦,何不成佛?”
江流不接水,只道:“师傅可否告知,那血书是谁人与你?”
“那日为师在江中救起你,是夜,正法明如来托梦,告知他日若你要下山,便将这血书交予,无需多言。醒来之时,已见血书安放床榻。”
“正法明如来?”江流苦笑道:“他为何要陷我于不义之地。我母弃我于江,恐与其也脱不了干系。”
法明双手合什,颂道:“阿尼陀佛,那刘洪罪孽深重,今日之果,也是他自种的恶因。徒儿无需自责。”
“那徒儿又种了什么果?”江流茫茫然道:“莫不是徒儿前世乃罪孽深重之人,今世方要遭这杀父害母之孽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善与恶,黑与白,皆因心而生,以世人之所喜为自喜,以世人之所恶为自恶,必入了魔障,无以自拔。有道是心清,则世界明。徒儿今日之苦,全因心中不清。”
“知,却不悟。”
“此乃众生之苦。”
……
是夜,正法明如来入梦。
“金蝉子,你可悟了?”
“金蝉子?”
“你乃金蝉子转世,成佛,尔后有惑,自愿堕入轮回受十世修行,愿受众生之苦,求心中至道。今十世之期已满,若是悟了,而今开始,应当刻苦修行,脱八苦,他日必重返极乐,列佛陀之位。”
梦中,江流面色淡然,如秋水似镜。
“列佛陀之位?我之苦,修行得脱,众生之苦又当如何?世间受此苦难者,又岂止我一人。”
“这……”
“成佛,必放下,无欲无求,无执念。每每看见那信众前来礼佛,我便想笑。那佛经里已写得明明白白,他们一味贿佛,却不知西方众佛早在成佛之日便没了心肝,又怎会施惠与他。”
“成佛本是渡己,又干众生何事?那众生欲脱苦海,自会千辛万苦随众佛乞佛法,何需你管?金蝉子,你前世已有此惑,今世依旧,恐是入了魔障,今生亦无法修得虚空。”
说罢,离梦而去。
江流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切朦朦然:“修虚空?哼。”
数日之后,江流康复,遍翻佛典,日日将自己锁在藏经阁中。
法明只道是江流顿悟了,心中宽慰,怎知江流长发一日日脱落。直至一根不见。
一日,江流来到法明座前,三叩九拜。道:“师傅,弟子要远行。”
“远行?徒儿欲往何处?”
“西天雷音寺!”
忽闻晴天一道霹雳掠过窗前。
法明大惊。
……
立法号玄奘。却不上戒疤。
半月后,玄奘来到长安,寻了当日引见的老者,经引荐,得见御颜。
庙堂之上,唐太宗高坐龙椅,细细打量着玄奘。
只见玄奘身披法明临行前赠送的袈裟,手持九环法杖。头戴红色众佛冠,气度非寻常人可比。
“下跪何人?”
“贫僧玄奘,乃一游僧。”
“所求何事?”
“贫僧欲往西天求取真经,恳请陛下恩准,批得通关文碟,得保一路畅通。”
太宗轻捋长须,道:“我大唐泱泱大国,有佛经万典,何须西方求取?”
“此皆渡己之经。”
“渡己之经?你这和尚说得有趣,你不求渡己。莫非还求渡人?”
“贫僧所求,渡众生。”
“渡众生?朕闻佛祖教人为比丘,上从如来乞法以练神。下就俗人乞食以资身。渡众生,又何须你?”
“众生愚昧,又怎能受此苦修?故而传播不广。”
“哦?那你欲如何?”
“西方诸佛不渡众生,我便渡。西方诸佛不送经来,我便去取。众生不求法,我便送去。众生不渡己,我渡众生。”
这一通话说下来,整个大殿寂静无声,在场的每一位朝臣皆是一愣。
许久。太宗轻声道:“佛学需斩断执念,你如此心性。已有了执念,如何成佛?”
“今生今世。不求成佛,只求普渡众生。还望陛下成全。”说罢,玄奘深深叩拜下去。
这一刹,大殿之中所有人皆望向了太宗皇帝。
太宗也不言,只俯视玄奘思量着,许久方开口道:“如此僧人,确实难得。只可惜我大唐国教乃道教,故而,不允。”
“若贫僧执意前往?”玄奘猛然抬头,目光淡然。
“那便是抗旨不尊,当斩首午门。”说罢,太宗做一手刀下切之势。
玄奘不语。
太宗又道:“朕常闻出家人不打妄语,今日在这大殿之上,朕要你立誓,今生今世,不往西方。否则,以抗旨论处。”
玄奘依旧不语,不拜。
许久,太宗拂袖道:“拉下去,打入天牢,明日午时问斩!”
……
是夜,玄奘牢中打坐,有一狱卒悻悻前来。
“我乃正法明如来化生,金蝉子,你可知错?”
玄奘面色淡然,答道:“贫僧何错?”
“你执念渡众生,却不知众生愚昧。如今却被打入天牢,只等明日问斩。届时,十世之约一过,百世修行烟消云散,再轮回,便与凡人无异。”
玄奘轻蔑一笑。
“若知错,我便救你于水火。待出了牢狱,你必要苦修,不得再有那渡众生的妄念。”
玄奘闭目,双手合什道:“众生愚昧,岂是你我也愚昧?众生疾苦,佛位又如何安坐。心中有惑,又如何成佛?若天要玄奘遭此灾祸,玄奘无话可说。只等明日午时,断了这百世孽缘。”
狱卒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半响,又折返,道:“你执意西行,究竟为何?”
“为取法,普渡众生之法。”
“你又如何知道,这西行路上有你所求之法?”
“无法,便找如来问个明白,解了百世的疑惑!”
“此去西行十万八千里,妖魔众多,危险万般,你凡胎肉眼,又如何去得?”
“如若天地无道,便让我死在西行路上,来世不再做这无法斩断凡尘的秃驴。”言罢,玄奘双目紧闭,不再多语。
狱卒长吁,却是不忍,许久,方小声道:“此去西行路上,有一山,名唤五行山,山下压一神猴,乃六百五十年前万妖之王。如得他保护,西行路上必一路畅顺。我传与你两道口诀,一可破除五行山之封,二可透视凡人心事。此便当是了结你我当日看顾之约。往后之事,你就好自为之吧。”
……
御书房中,太宗翻阅奏折,却久久看不入眼,甚是烦躁。
一大臣悄悄问道:“陛下何故如此。”
“朕在思量今日那和尚。普渡众生啊……如此雄心朕尤不及,只可惜错投了门派。”
“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恕你无罪。”
那大臣躬身拱手道:“近来道教势大,隐有渗透朝廷干预朝政之势。如若让那玄奘取来真经,佛教盛,也不失为一牵制之法。”
“朕已认了那老子为祖,君无戏言。”
大臣俯首称是,不再多言。
未多时,一太监疾奔入内,疾禀道:“陛下,今日那和尚玄奘,在牢里失了踪!”
“失踪?”太宗握笔的手微微顿住了。
“必是越了狱抗旨西去!陛下可即刻拟旨,着人出神武门一路西去搜寻,必可追回!”一大臣拱手谏道。
“不追。”太宗摇头。
“那,着人送去通关文碟?”
“不送。”太宗依旧摇头。
太监与大臣面面相窥,无所适从,许久,大臣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是否通报沿途关卡,放行?”
“不报。”说罢,太宗面带微笑,伸手拿起奏折细细批阅。、
……
长安城外玄奘勒马回首,遥望长安无尽繁华。
“有秋风,有明月,一人一马,西行,足矣!”
一次震动三界六道的伟大远行就此拉开了序幕。(未完待续)
ps:恩,画风不一样了有木有?这章写于两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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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 风雨欲来
一缕微风卷过,星光下,扬起了玄奘火红色的袈裟,四周寂静无声。
短短二十年的记忆一闪而过,所有的幻觉都消散了,一切回复如初。
猴子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错愕地注视着玄奘。
“抗旨……西行?”
玄奘默默地点了点头,双手合十:“不只是抗旨,兴许,还是逆天。没有通关文牒,没有天庭的支持,更没有灵山的许诺,甚至在那大雷音寺中也不会有贫僧欲取之经,什么都没有,只有你我两人,还有一颗半普渡众生之心。”
“我是那半颗?”猴子哑然失笑。
“不是吗?”玄奘微笑着反问道。
猴子抹了把脸长长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普渡、渡己……我算是明白了,难怪一直没见到菩萨,只出来个正法明如来。原来大乘佛法至今都没出现啊……合着我知道那部似是而非的《西游记》,结果不但没受益反而被误导了,难怪我所知道的佛,跟这个世界的佛,压根就是两回事……”
玄奘微微一愣,道:“菩萨、大乘佛法?在你的记忆里这些可从未见过。所指何物?《西游记》倒是听你提过几次,但贫僧一直不甚明了,可否细细一说?”
猴子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掏着耳朵道:“说什么?懒得说。还是那句话,老子不想离开这里,哪都不想去。你还是趁早走人吧,该干嘛干嘛去。”
说着,猴子又是将头撇了过去不看玄奘。
半响,当他再次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玄奘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瞧着他,眉目带笑。
“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猴子厌烦地说道:“你还真以为我会随你西行吗?”
玄奘淡淡叹了口气道:“不是贫僧以为。贫僧早就说过。我们谈谈,若是将一切都弄清楚了,施主还是不愿意随贫僧西行。贫僧必不勉强。毕竟,施主是不死不灭之躯。贫僧却只是一介游僧,若真在这里浪费个三五十年,到时候便是施主愿意了,贫僧怕也走不动了。届时,真就是百世修行烟消云散了。”
微微顿了顿,玄奘正色道:“时间,对贫僧来说相比施主,更加宝贵。”
猴子哼地笑了。无奈摇了摇头道:“难得你还有这觉悟,行吧,你想怎么谈?”
闻言,玄奘微微一笑,正色道:“这普渡之功,西行之妙,贫僧便不多讲了,想必,施主对此也不感兴趣。咱就谈谈施主为何不出五行山,又为何出五行山。以及出来之后的事情,如何?”
猴子枕着手臂玩味地瞧着玄奘道:“行,你说。”
只听玄奘干咳两声。捋了捋衣袖双目平视前方,缓缓道:“依贫僧之见,施主之所以不肯出五行山,无外乎三个原因。其一,怕贫僧骗施主,毕竟施主对佛门印象着实差,而贫僧也属佛门。施主会有如此想法,该是意料中事。其二,数百年过去了。佛祖如来修为早已恢复如初,若此时施主出山。免不了又是一场虚实大战,天地崩坏。殃及众生。而施主又没有把握赢。况且,若施主一直在此,施主所关心之人,自然会安然无恙,若施主出来,反倒增添了他们的危险。这其三嘛,乃是因为施主心已死,以至于……”
“第三个我没听明白。”猴子拉长了声音道。
这一说,玄奘当即打住,稍稍沉默了一下,笑了笑,抿着嘴唇接着说道:“这其三,既然施主没听明白,咱暂且不谈,这其一,贫僧解决不了,得靠施主自行判断,想必谈完,施主也就心中有数了。如此一来,咱先谈这其二,不知可否?”
“说。”猴子翻了翻白眼道。
玄奘微微点了点头,道:“先说如来佛祖。佛祖之天道,乃是‘无我’。若其不做越心之事,任你如何强横,哪怕毁了这天地,也无法击败他。这一点,施主该是比贫僧更加清楚。普天之下,能击败‘无我’之人,若是先前,非三十三重天上太上老君莫属。可老君天道石已彻底毁坏,即便再过千年,恐怕也无法恢复如初。如此一来,这天地间便只一人可破‘无我’。”
“谁?”猴子微微侧过脸去。
见状,玄奘双手合十,似笑非笑地躬身道:“正是贫僧。”
“你?”闻言,猴子冷笑一声,扭过头去悠悠叹道:“我看你是没睡醒吧,连佛光都没了,你破‘无我’?你在逗老子吗?”
“施主不信?”
“你说呢?”
玄奘又是笑了笑,深深吸了口气道:“施主可知,你那天道‘无极’因何故得而复失?”
“道心破了。”
“若是如来佛祖道心破了会如何?”
猴子微微一愣,半天才缓过神来,回过头来问道:“你想说什么?”
“佛门四大皆空,佛法不空。既然如此,佛法便是他的道心。”说着,玄奘两手一摊,坦然道:“而贫僧,能破他的道心。”
闻言,猴子顿时哑然失笑,半眯着眼睛问道:“怎么破?你倒是说来听听。”
玄奘略略想了下,侧过脸去注视着猴子道:“成佛,抛弃所有的一切,四大皆空,唯留佛法,由此而论,佛既是佛法,佛法,既是佛。佛与佛之间的战争,斗的不是力,而是‘知’,是‘行’,说到底,乃是意识之争。若是坚守的‘法’败了,那么佛,也便真的成了无根之萍,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施主可知,当日金蝉子佛身如何失的?”
猴子的眉头顿时微微蹙起了,有些迟疑地说道:“我记得是灵山辩法,战败了,失的。怎么?你是想说让你再跟如来战一场,你能赢?要这样那就简单了,我背上你。到灵山,见如来,不过举手之劳。一炷香的时间都不用。可你真能赢吗?可别到时候我出来了,你又输了。累及旁人啊。”
说罢,猴子意味深长地瞧着玄奘。
只见玄奘笑了笑,摆手正色道:“哪里是那么容易,要辩法,除了‘知’,还要‘行’。所以,西行一路,名为取经。实为证道。”
“说了半天,你就是还是没办法破如来的道心咯。”猴子哼笑道:“要我保护你没问题,谁来了我都能挡,可是如果如来亲自来了呢?那记忆里的东西你又不是没看到,他来了,我可救不了你。到时候,道还没证,你就身首异处了,我找谁哭去?”
这一通话说下来,玄奘却不以为意。他仰着头,遥望着星空,淡淡笑了笑。叹道:“他不会来。”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来?若我是如来,你要破我道心,我三下五除二就把你宰了,话都不多说半句。”
“若你是如来,贫僧也省了那么多事了。”玄奘笑了笑,侧过脸来瞧着猴子道:“他不会来,是因为他不能来。”
“什么意思?”
“贫僧先前已经说过,佛法之争,乃是意识之争。”注视着猴子。玄奘似笑非笑地说道:“他为何要来?如你所说,贫僧要破他道心。可若他相信所持佛法真高于贫僧所求之法。贫僧此行,不过自取其辱罢了。他何须在意?若他真忧心贫僧能破他道心,以至于亲自对贫僧出手,那么……他未战,先败。届时,即便贫僧身死,如来道心也早已不保。不知,这理由施主可还认可?”
这一字一句,说得轻巧,可落到猴子耳中却犹如雷鸣一般。
西行……到头来,取经不过是一个名目,真正的原因,是教义之争!
一阵微风从身旁刮过,许久,猴子缓缓地抬头望向玄奘,一脸的惊恐。
见状,玄奘缓缓仰起头,平视前方。
那目光之中透着不同于先前的冰冷,如同一位运筹帷幄的谋士。
迎着风,他缓缓说道:“不过,此行也有风险。一则,阎王易见,小鬼难缠,如来虽不能对贫僧动杀心,却可以设下重重险阻劫难,那灵山佛下罗汉,僧侣,但凡利益攸关者,皆可对贫僧出手。”
“应对如来,贫僧心中有数,可凭这凡身,却是斗不赢其他。再者,行普渡之法,必使佛门一改昔日固步之姿,行传教之实。那天庭、道门,也必不希望贫僧证道。若他们出手,莫说贫僧只存这一世,便是再有十世,也是不够。再加上这一路的妖魔……呵呵呵呵……其艰险,可想而知。”
“你乃万妖之王,又孤身击败过天庭,与那如来有血海深仇。若贫僧此行得证大道,可破如来道心,令你大仇得报……这普天之下,护贫僧西行者,除了你齐天大圣孙悟空,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惊雷响彻天际!
……
灵山大雷音寺,如来缓缓地睁开双目。
一位佛陀急匆匆地闯入大殿,双膝跪倒在地:“启禀尊者……”
话音未落,只见如来已经缓缓地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见状,那佛陀只得点了点头,躬身退出殿外。
侧过脸去,如来斜视着一旁的正法明如来道:“可是你让金蝉子去找那妖猴的?”
“正是。”正法明如来躬身答道:“弟子已将破除五行山之封的口诀交予金蝉子。”
顿时,整个大殿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之中。
……
阵阵轰鸣之中,天边云层翻滚,已成风雨欲来之势。
猴子缓缓地笑了,悠悠叹道:“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一道闪电从眼前掠过,照亮了玄奘的脸庞。
“贫僧不只要让他知道,贫僧还要让天庭知道,让三界都知道……让他们都知道,贫僧来了,一步步地,来了。”
此时此刻,他迎着风,负手而立,面无惧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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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二章:出山
玄奘卷起袈裟,提起前摆,绕过山间的巨石一步步朝着山顶走去。∷頂∷点∷小∷说,
夜风在山间呼呼地吹着。
远处的电闪雷鸣渐渐变成了一声声闷响,就好像一只野兽亮出了爪牙,在低吼着释放某种敌意,却始终没有真正扑过来撕咬。
大概,连这天地也已经明白眼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取经人,是吓不倒的吧。
“我还没答应呢——!”猴子拉长了声音道。
“贫僧说过,施主答不答应,贫僧都会放。待到封印解开,施主是留是去,要往哪走,贫僧都不阻拦。”玄奘依旧一步步往山顶走去,轻声道:“贫僧曾发宏愿普渡众生,而对贫僧来说,施主也是众生之一,自然也在普渡之列,既然见着了,若是无所作为,岂不有违本心?”
猴子趴在枯草堆里一动不动地,像是睡着了一般安静,可那眼睛分明又若有若无地睁着。
许久,玄奘终于登上了山顶,面对着那巨石,面对着那巨石上历经六百五十年风雨的梵文。
没有过多的言语,他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微微低头,口中念念有词。
待到那口诀念完,他伸出一指轻轻点在那巨石上。
瞬间,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巨石上的梵文如同湖面的波纹般荡漾,化作点点晶莹飘散风中。
那两鬓间的锦带也随风飘扬着。
他缓缓地纾了口气,转身一步步下山,回到猴子面前。躬身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那封印贫僧也已经解开。出还是不出,便由施主自行决定了。叨扰多时,贫僧这就拜别。若是有缘,自会再见,若是无缘……贫僧只求施主一件事。”
猴子呆呆地枕着手臂,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枯草有些茫然地问道:“什么事?”
玄奘双手合十,淡淡道:“贫僧希望施主出来后,无论遇到何事。切勿轻易动怒。如来与施主有血海深仇,天庭与施主有宿怨,放下佛法不论,即便施主与之再起争端,也无可厚非。可这三界众生,却未曾获罪于施主,还请施主切勿再做出毁坏天地之事,无论何时何地何事,都该念及苍生……切莫忘了初衷,莫忘了。施主所守护的妖族,施主所在乎之人。所爱之人,也同样生活在这一片天地之中。玄奘在此替苍生谢过施主。”
说罢,玄奘躬身行礼,转身就走,不再多言。
恍惚间,猴子似乎想起了另一位故人。
那个夕阳下躬着身子坐在石头上,好似一位为了生计发愁老农的背影至今依旧铭刻在他的心中。
“老白猿啊……呵呵呵呵。”想着,他无奈地笑了笑。
老白猿和玄奘,兴许,他们才是同一种人吧,能力有高低,却拥有同样的心。至于自己,虽然从老白猿的手中接过了那棒子,却始终没有真正做到过。
待到翻身上马,玄奘才最后回头望了猴子一眼,勒紧了缰绳,扬起马鞭,策马西去,没再回头。
猴子静静地目送着玄奘,一言不发。
许久,待玄奘跑出五里之外,方勒马回首。
那远处的高山,微微颤抖着,在阵阵轰鸣声中缓缓裂开了一条缝。紧接着,炸开了。
一道金光瞬间消失在东方的夜空中。
望着天际,望着天边渐渐露出的鱼肚白,玄奘淡淡笑了笑,调转马头,继续朝着西方而去。
此时,他们都没注意到高空中一辆巡天府的马车疾驰而过……
……
灵山大雷音寺。
大殿内,依旧是一片寂静。
那侧边上的一众佛陀罗汉,一个个都默默注视着如来与正法明如来。
许久,如来缓缓闭上双目,轻声道:“那妖猴恨我佛门入骨,你助那妖猴脱困,是为何意?”
“弟子本意,并非助那妖猴脱困。”
“非助那妖猴脱困?”
“弟子本意,乃是考验金蝉子。”正法明如来双手合十,轻声道:“他痴言求取普渡之法,若是他口中普渡之法并非妄语,那么,渡得众生,自然也渡得那妖猴。”
“若是渡不得呢?”
“若是渡不得,又将妖猴放出来了,届时,三界众生危矣,又何来普渡之说?金蝉子,也该为这十世辩法划上一个句号了。若是真渡得,倒不失为一件大功德,于佛门有益无害。”
闻言,如来却只是笑,不再发问。
许久,站在另一边的文殊出列,双手合十,躬身道:“真要考验,弟子倒有一策,不知可否?”
这一说,所有的佛陀当即都朝文殊望了过来。
……
九重天上,一位天将紧握着一份奏折匆匆行走在空旷的广场上。那四周旗帜招展,大批身穿银色铠甲的天兵分列两旁,看上去威风凛凛。
六百五十年前那一战,对于三界来说是噩梦,对于天庭来说更是如此。
天军序列几乎损失殆尽,仙家、天兵,其阵亡人数多达百余万。那些个宫殿,更是多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可以说,猴子一人一棍,几乎将整个天庭,甚至整个道门先前万年的积累全部毁尽。
而今,历经六百五十年的重建,如今的天庭,虽说比不得鼎盛时期,但也已经初具规模,只是许多监督凡间以及阴间的职能至今由于人手问题不得不先行搁置,为此,就连原本不得触碰分毫的天条仙令,也做了极大的调整,以至于一样的景色,一样的着装,一样的称呼,此天庭与彼天庭,实则差别极大。
很快,那天将便快步踏上了长长的白玉石阶,绕过灵霄宝殿来到御书房前。却被把门的天兵拦了下来。
“劳烦替末将通传一声。就跟陛下说。末将有紧急军情启奏,半点延误不得。”
“紧急军情?”
“对,紧急军情,必须即刻觐见陛下。”
说话间,那天将已经不自觉地用袖口抹了三次汗,看得把门的天兵都有些呆住了。
稍稍犹豫了一下,那把门的天兵躬身拱手道:“将军稍候,容卑职启禀陛下。再行回复。”
说罢,那天兵便转身打开御书房的门,进了去。
不多时,大门洞开,几位仙家从里面走了出来,一个个乐呵呵地朝着前来报信的天将拱手,那天将却只是勉强笑了笑,连回礼的心思都没有,只是一个劲地伸长了脖子往里望,时不时抹去额头的汗珠。
从门外看去。这御书房与六百五十年前并无多大不同,依旧是那般华贵典雅。甚至连摆设都别无二至。若不说破,便说是当日未经战火得以保存恐怕都大有人信。
只是,这御书房的主人,却是已经换了。
很快,那把门的天兵也从御书房里走了出来,侧身道:“将军,陛下有请。”
天将点了点头,连忙大步向前,跨过门槛之时还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如此情形,若是平时必尴尬不已,只是今日,他却压根没心思理会。
刚一站稳脚跟,他便已经快步朝着御书房里屋走去。
在里屋中,龙案前一身穿龙袍的中年男子端坐着。
这中年男子面如冠玉,蓄着长须,两道长长的眉毛足有一尺长,垂于两边,看上去倒很有一番帝王之姿,只是那炯炯有神的双眼睛却布满了血丝,看上去极为疲惫。
当日猴子杀玉帝、西王母,连带着,连他们的魂魄一并毁了,以至于天庭重建,却也没办法将他们复活。经三清协商,只得另立新帝。
而这一位,便是新任的玉帝——张百忍。
见了玉帝,那天将连忙单膝跪地,将手中奏折呈于额前道:“启禀陛下,这是巡天府方才送来的奏折。”
“巡天府的紧急军情?又是谁闹事了,九头虫?还是牛魔王、鹏魔王?”玉帝闻言,不由得伸手揉了揉晴明穴,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李靖不是刚刚才与他们缔结了协约休兵吗?这帮子妖怪,真是一天都不消停。”
那天将低着头,轻声道:“启禀陛下,不是他们……”
“不是他们?难不成是吕清和多目怪?他们可甚少生事啊。”说着,玉帝已经伸长了手。
一旁的卿家连忙从天将手中接过奏折,转交玉帝。
翻开奏折,只一眼,玉帝的脸就刷的一下白了,瞪大了眼睛,那眼角猛地抽搐。
跪在龙案前的天将小心翼翼地注视着玉帝,轻声奏道:“启禀陛下,南瞻部洲有一山,名唤两界山,因新近发生大异动,扰了民生,巡天府便着巡天将前去查勘,却发现那两界山已经崩裂。听山民说,那山下原囚有一妖猴,此次异动,乃是那妖猴破开了封印出逃所致……巡天府怀疑,那出逃的妖猴,便是久寻不获的妖猴孙悟空。”
“孙悟空……”
对于天庭乃至于三界来说,“孙悟空”这三个字,都是个噩梦啊……难道在自己手上,那噩梦要重演吗?
隐隐地,玉帝也有些慌乱了,他猛地眨巴着眼睛,伸手指着那天将道:“可知那妖猴现在何处?”
“那妖猴已逃去无踪,巡天府现正派人四处搜寻。”
“动……动作别太大,切勿惊动了他。若是有了确凿证据证明那妖猴便是孙悟空,也要先行禀报三清再行定夺,可切勿莽撞激怒了他。”
“诺。”
那天将正要转身,却见玉帝又嘱托道:“通知李靖,在形势明朗之前,切勿再对凡间用兵,以免徒生事端。”
“连对散妖也停止……?”
“对。”玉帝斩钉截铁地答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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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造访龙宫
漆黑一片的海流中,猴子缓缓地前行着。
几条长得奇形怪状的鱼从他的身边缓缓而过,直到发现了他,才一惊,遁去无踪。
猴子依旧面无表情地前行着,那双目一点神彩都没有,就如同刚睡醒一般。
许久,远处出现了一点亮光。
远远地,他望见了山峦环绕之中的东海龙宫,如同一只巨大的章鱼横卧海底伸出自己的触手一般。
跨别六百多年,依旧是那么富丽堂皇,一点,都没有变啊。
稍稍犹豫了一下,他笑了笑,压低身姿加速前行。
不多时,几个游曳的虾兵迎了上来,手持兵刃指着猴子高声叱喝道:“来者何人?龙宫重地,岂容闲杂人等擅闯?”
“让敖广出来见我,或者让敖听心出来也行。”猴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几只虾兵顿时一怔。
……
正殿中,一只蚌壳微微张合吞吐着气泡,着装艳丽的蚌精往来不断。那四周一个个夜明珠,将一切照得通亮,遍布的红色珊瑚尽显华丽。
在这殿堂之上,身为四公主的敖听心正细细地给自己的父王汇报着龙宫近期施政的细则。
一位蟹将急匆匆地●,.奔入殿堂之中,跪地奏道:“启禀陛下,那宫门外来了一只妖猴,说要见您……”
“来了一只妖猴?”
“是小七吗?”敖听心轻声道。
“不是,若是小七末将认得。”
敖听心笑了笑道:“莫非那花果山又出了一只炼神境的猴妖了?这倒是可喜之事啊。”
龙王淡淡看了蟹将一眼,随口问道:“对方可通报了姓名?”
“不曾。那身上亦无任何标识。”蟹将拱手道:“他直呼陛下名讳。却不肯自报家门。扬言说要陛下出去见他,若是陛下不在便让四公主出去见他,那口气甚为狂妄。几个虾兵前去驱赶,却都敌不过他一招。依末将看,那修为起码有化神境以上,故而先行禀报陛下,再行定夺。若是陛下确认不认识这么一只妖猴,末将这就去调集禁卫将他驱出东海。”
再仰起头时。那蟹将却见老龙王与敖听心脸色煞白,不由得有些茫然地缩了缩脑袋。
六百五十年的光阴,龙宫除了少数几个修为有所成的大将和那些了立下功劳被下赐蟠桃的功臣,大多都已经被更换了数遍。
对于未经历那场大战的人来说,猴妖仅仅是猴妖,三界之中,猴妖何其多。但对于经历过那场大战的人来说,‘猴妖’这两个字,意味着一种可怕的可能性。而能直呼东海龙王名讳,又认得四公主敖听心的猴妖。距离那种可怕的可能性已经不远了。
许久,老龙王注视着蟹将轻声道:“那妖猴衣着如何?”
蟹将略略想了下。道:“妖猴身上并无衣物,只是捆了几块香蕉叶片,与方化形的小妖无异。可是修为,却是非同一般。”
老龙王已经开始冒汗了,他侧过脸去对着敖听心道:“你觉得,会是谁?”
此时,敖听心也是一脸的凝重,她紧蹙着眉头道:“化神境的妖怪,该都是有些见识的。若是无甚实力,定不会傻到孤身闯龙宫才对。这三界之中能孤身闯龙宫而面无惧色的猴妖,当数那行踪不定的猕猴王与狱狨王。若是他们还好,毕竟他们与牛魔王是结义兄弟,牛魔王又与天庭刚休兵,该不会随意起祸端才是。可一来那猕猴王、狱狨王与我东海龙宫素无往来,二来,也断不会捆几片香蕉叶子就上门……如若不是他们的话……”
话到此处,敖听心便顿住,没再往下讲了。
老龙王看上去已经有些慌乱了,扶着龙椅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许久,敖听心躬身道:“父王,听心与花果山上下都有些旧情份,不如就先让听心出去看看吧。”
“也……也好。”老龙王抬手将那蟹将招到身前,低声道:“将禁卫都召集起来,随行保护四公主。”
“诺。”
还没等那蟹将转身,敖听心便已经伸手制止了,轻声道:“免了。若是猕猴王或者狱狨王,必无大碍,若是那另一个,即便将龙宫所有人召集起来,也无所作为。反倒,容易让对方误会。”
“对对对。”老龙王连忙道:“你看父王都有些糊涂了,对对对,听心说的是。”
……
不多时,龙宫紧闭的大门便缓缓敞开了。
敖听心提起裙摆跨过门槛,远远地便看见一众兵将将猴子团团围住。在那包围圈的正中,猴子懒懒地瘫坐在一块石头上。
见到猴子的瞬间,敖听心便整个呆住了。
她一眼就认出了猴子,藏在袖中的手暗暗紧了紧。
猴子撑着膝盖缓缓的起身,仰起头,一步步朝着敖听心走去。
“站住!见了四公主还不下跪行礼!”
那四周的兵将见状,一个个赶紧手持兵刃上前阻拦。
一急,敖听心连忙高声叱道:“住手!全都退下!擅动刀兵者斩!”
这一声叱喝之下,那一众兵将一怔,一个个面面相觑,收起武器,缓缓退下了。
“别担心,我不想打架。”与敖听心擦肩而过,猴子跨过门槛大步朝着龙宫内围走去。
敖听心干咽了口唾沫,收了收神,连忙转身碎步跟了上去,那神色看上去就好像一个小丫鬟似地,看得一众兵将都傻了眼。
有堂堂四公主跟着,这一路上,自然无人阻拦。龙宫里的人一个个恭敬地行礼,只是一个个看猴子的神情都有些诧异。
待走到龙宫的内院中猴子才停下了脚步,眨巴着双眼朝着四周望了好一会。轻声问道:“你们龙宫的宝库在哪里?太久了。我都有些忘了。”
“在这边。”敖听心低着头连忙快步上前带起了路。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圣爷想找什么宝物,可否告知听心?”
“就是想找件衣服穿罢了,想去见见故人,总不能绑着两片叶子就过去吧?几百年没见了……这样太狼狈了。”猴子轻声道:“想了半天,只想到你这里,所以就过来了。”
至始至终,无论语气还是神态,都充满了倦意。
一路走到龙宫宝库前。敖听心福身行礼道:“大圣爷还请稍候片刻,听心这就让人去取钥匙,只需片刻便可。”
“行吧,快点。”猴子点了点头道。
敖听心伸手招来一位虾兵,让他去取钥匙。
那虾兵虽然还没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四公主亲自下令,自然也不敢怠慢,应了声“诺”。便赶紧转身跑开了。
待那虾兵走后,猴子才瞥了敖听心一眼道:“干嘛那么怕我?记得以前你还敢给我添乱来的。”
“那是听心年幼不懂事。”说着,敖听心连忙福身道:“听心替龙宫上下谢过大圣爷当日不杀之恩。”
听到这一句。猴子顿时笑了出来,轻声叹道:“你这……可真够拘谨的。你龙宫也没得罪我什么。我杀你们干嘛?况且,杨婵的嫂子还是西海三公主,真要论起来,我们还是亲戚。若是对你们龙宫动手,她还不扒了我的皮?”
敖听心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圣爷去见过杨婵姐了?”
“还没,打算换身衣服就去见。还想见见其他人,也不知道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这些年……大圣爷都在哪里呢?听心听说大圣爷被佛门囚禁了,没想到……”
“是囚禁了没错。”猴子仰起头,有些疲惫地叹道:“关了六百五十年,刚出狱。”
说着,他自己呵呵地笑了起来。
敖听心却不敢跟着笑,只是一直如同一个小丫鬟般站在猴子边上。
好一会,猴子轻声问道:“花果山现在怎么样了?这么近,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听心闲暇都会过去走走。”
“哦?”
“自从大圣爷您失了音讯,花果山就散了。当日一战,也将花果山打成了一片焦土。如今倒是还有些小妖生活在那里,只是当日熟悉的人,却一个不在了。”
“小妖……都有名字吗?”
“草小花,大圣爷还记得吗?”
“那株仙草?”
“恩。那次大战之后,因为您失了音讯,众妖意见不合,妖族便分裂了。牛魔王、鹏魔王、九头虫、吕清、多目怪各领一支,各奔东西。那小的就数也数不清了。草是要回水帘洞,所以战后不久,便返回花果山定居。”
“真没想到最后死守花果山的会是她。”说着,猴子伸手揉了揉眼睛。
抬眼注视着猴子,敖听心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圣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正当此时,那虾兵已经取来了钥匙快步跑到敖听心面前双手呈上。
接过钥匙,敖听心便伸手打开了宝库的门,那眼睛却还时不时望向猴子,依旧是那么小心翼翼地。
“现在什么打算都没有,走一步看一步呗。”说着,猴子往前一步,伸手推开了大门。
……
此时,三界之中,一个来自灵山的小道消息已经疯传开来了,说是有一个来自东方的和尚奉佛祖之命往西天取经。
有人说,这和尚乃是佛祖如来座下二弟子金蝉子转世,只需吃他一口肉,便可长生不老,无需再每到寿元将近之时便想方设法弄蟠桃,找人参果。
有人说,其手中佛祖所赐金鉢,可聚天下财物。
有人说,其身上佛祖所赐袈裟,若是披上了,便可百日飞升!
那传言越来越玄乎,越来越匪夷所思。
更有甚者,竟指天起誓,说是佛祖如来已明言,此次西行,乃是考验,若他能平安抵达大雷音寺自然是好,即便他中途被妖怪吃了,被凡人杀了,也是天命使然,断不追究……
一时间,三界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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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还得熬夜呢,弄实体书的稿子……澜。
...
第四百八十四章 施主,请自重
一步步走在龙宫的宝库之中,猴子有些茫然地四处张望着,敖听心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
金色的地砖,朱红的柱子,随处可见散落的黄金,宝石在壁上夜明珠的照耀下不断地闪烁,这里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地刺眼。
若是几百年前,这些俗物猴子该是正眼都不会瞧吧,可现在每件东西,他都会细细打量,看得入神。
六百五十年的光阴,整个世界都变了,这未经战火的东海龙宫,应该属于变化最小的地方吧。可不知为何,猴子总觉得眼前看到的东西,哪怕是一块砖头,一根柱子,都与几百年前看到的不同。
也许,他自己也变了吧。
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陌生得让人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大圣爷,铠甲存放在这边。”
“哦。”猴子连忙收了收神,那感觉,就好像刚从睡梦中被唤醒一般,尴尬眨了眨眼睛道:“知道了。”
领着猴子,敖听心缓缓穿越龙宫从堆积如山的珍宝中腾出来的一条小路一步步朝着宝库的深处走去,那身后始终跟着几个虾兵在远远地眺望着。
还没等两人来到存放铠甲的府库,龟丞相已经躬着身子小跑着追了上来。
见了猴子,他一个飞身扑倒在地,叩首道:“不知大圣爷驾临,老臣有失远迎,实在罪该万死!请大圣爷恕罪!”
这一幕,看的身后的几个虾兵都傻眼了。
即便是对龙王,也从未见这龙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老丞相如此敬畏啊。
眼看龟丞相行此大礼,猴子却只是回头淡淡地看着,轻轻摆了摆手道:“起来吧。”
闻言,龟丞相朗声道:“大圣爷不宽恕老臣。老臣不敢起来。”
“我很累,懒得讲话,你懂我的意思吗?”
这一句话说得轻巧至极。却听得龟丞相一阵哆嗦,不由得干咽了口唾沫。往后缩了缩,直到见一旁的敖听心正悄悄给他使眼色,才颤颤巍巍地起身。只是那头依旧深深地埋着,时不时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望向猴子。
稍稍沉默了一下,他低声拱手道:“大圣爷,老臣替我家龙王向您请安了。”
“你家龙王?”猴子微微一愣,深深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恍然大悟似地说道:“对了。来了还没见你们老龙王呢。我想在你们龙宫宝库拿点东西,你们龙王不介意吧?”
“哪能介意啊?”龟丞相连忙堆起笑脸,一脸谄媚地说道:“我家龙王说了,我们龙宫的,就是大圣爷您的。只要大圣爷您想要,就是要拔他的胡子,也毫无怨言。”
“不介意就好。”
说着,猴子就要转身,龟丞相又连忙说道:“另外,大圣爷。我家龙王已在大殿设宴恭候,稍后,等大圣爷挑完了所要的东西。还请大圣爷移驾大殿,让我家龙王尽一尽地主之谊。”
还没等猴子回答,龟丞相那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两圈,又补充道:“还有,我家龙王交代了,若是大圣爷您想要,而我东海龙宫宝库又没有的,只要您说一声,天下地下。我家龙王都必定尽力为您搜寻来。”
说罢,龟丞相便一脸谄媚地望着猴子。猴子却依旧是面无表情,看上去神色之中还带着丝丝的疲惫。
许久。猴子扭头往向敖听心,轻声道:“一会再说吧。”
敖听心会意地点了点头,迈开小步继续带着猴子沿着过道缓缓地走,只留下龟丞相呆站在原地。
半响,他也犹豫着跟了上去。
……
黎明时分,天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
玄奘骑着马,半眯着眼睛沿着崎岖山路缓缓地走着。迎面而来的雨滴将浑身上下的衣物都打得湿漉漉地。
渐渐地,前方的路变得泥泞不堪了,雨也越下越大。
远远地望见路边一个破损的亭子,玄奘干脆快马加鞭,将马直接骑上凉亭去,卸下行囊来避雨。
望着灰蒙蒙的天,他不由得深深地一叹。
此时,远处山林间,文殊与一位年轻僧人正远远地注视着玄奘。
许久,那僧人缓缓地笑了出来,轻声道:“那妖猴也没跟他一起西行。就他这样能走到灵山大雷音寺?我看他连今天这关都过不了。”
文殊也不答话,只是伸手拨开遮挡的叶片继续细细地打量着玄奘。
……
走入一个低矮的府库内,猴子见到了如同军阵一般排布开来的足足近千套铠甲。那一件件看上去虽说不一定比得上天庭大将所穿铠甲,但比之普通天将所穿,却已经是绰绰有余。
敖听心转过身来福身行礼,轻声道:“我东海龙宫所藏铠甲都在这里了,可要衬得起大圣爷身份的铠甲,这宝库之中恐怕一时间还难以找到吧。”
“不了,我看这里的铠甲都挺好。”猴子摆了摆手道:“说到底,也就是个遮羞物罢了。若是对方能伤我,莫说龙宫了,这天地间恐怕也找不出一件铠甲能防得住的。”
“大圣爷说得是。”敖听心微微点了点头,转而对龟丞相道:“去替大圣爷取几件里衣过来吧。”
“诺!”龟丞相连忙点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缓缓地走在过道上,猴子一件件地瞧着,目光淡然。
不多时,他在其中一件金色铠甲前停下了脚步,伸手抚在拿胸甲的雕文上。
“大圣爷喜欢这一件?”
“这一件,跟当时我从天庭回花果山的时候,你们送的那件有些像。”
敖听心沿着嘴淡淡笑了笑道:“大圣爷说笑了,那一件,可是西海珍藏的锁子黄金甲,岂是这件可比?”
猴子也是跟着笑了笑,揉了把脸叹道:“我当新郎的时候穿的就是你们送我的那几件,只可惜后来都毁了。”
这一说。敖听心连忙收了收脸上的神情,不敢再笑。
稍稍犹豫了一番,她又低声道:“若是大圣爷着实喜欢。听心也可命人重铸一副,只是。那锁子黄金甲工艺极其复杂,即便倾四海之力,恐怕也得月余才能铸成。”
“不用了,我也就随口说说。这边的铠甲都挺好,不一定要那一副。况且……就算真铸成了,也不是原来那一副啦。”
说着,猴子转身继续往前走。敖听心也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
此时,龟丞相已经急匆匆地奔入大殿中。
一见龟丞相。老龙王便快步迎了上去,当头就问:“怎么样了?”
“启禀陛下。”龟丞相紧蹙着眉头,干咽了口唾沫道:“也……也没怎么样啊。”
“没怎么样?”
“对,没怎么样。”
老龙王的眉头也不由得蹙起了,低声问道:“你确定是他吗?”
“应该是没错,就算老臣看走了眼,四公主怎么可能也跟着看走眼呢?”
“真的是他……”老龙王两手放在身前反复揉搓着,犹豫了好一会,又低声问道:“你把本王跟你说的话,都转达了?”
“都转达了。一字不漏。”
“那他也没说什么?”
“没说。”
“也……没提他花果山兵败之后我四海龙宫依旧臣服天庭一事?”
“压根就没提。他看上去有些怪怪地,好像……来咱这儿,就纯粹为了借件衣服穿。”
“借件衣服?”
“对。这说来也不奇怪,陛下您是没看到,这几百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那身上就剩几片叶子遮掩了。”说到这儿,龟丞相一个激灵,连忙道:“坏了,不能再耽搁了,老臣得赶紧给他找几件里衣送过去。”
说着。他一个转身就往殿外跑。
“里衣?”老龙王连忙嚷嚷道:“记得往好的挑!把最好的拿给他,多拿几件!”
“老臣明白!”
直到此时。老龙王才缓缓松了口气,轻声叹道:“这猴子没发难就好。没发难就好。当初四丫头被她掳了去花果山,现在看来反倒是因祸得福啊。好歹……不管怎么样总有个能跟他说得上话的人呐。”
……
渐渐地,雨停了。
玄奘从亭中伸出手去,望了望天,长长地纾了口气,牵着马走下那仅有三阶的阶梯。将行囊重新捆上马鞍。
正要翻身上马,他却又不由得愣了一下,扶着白马的鬃毛道:“这一天多的时间,都忘记喂你了。哎……难得你也毫无怨言啊。”
摇了摇头,他笑了笑,又将行囊重新解了下来,牵着白马栓到一旁小溪边的树上,就近啃起了草。他自己则从行囊中翻出一本佛经,细细地研读了起来。
远处得僧人悠悠叹道:“避雨、喂马,还得吃喝拉撒睡,就这样一副凡躯,他也敢发宏愿普度众生?说是金蝉子师叔转世,我还以为如何了得呢。没想到啊,好好的佛,沦落至此。何必呢?”
一旁的文殊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可千万别小看了,正因为弱小,却敢发如此宏愿,才是大勇。”
“这么说也是,就看他如何化解吧。此事,便交给弟子吧。他要渡众生,我就送几个人给他渡渡看。”说着,那僧人转身朝着远处走去。
文殊稍稍犹豫一下,朝着玄奘望了一眼,转身也跟了上去。
……
不多时,远处一处洞窟中,一个大胡子猛地惊醒了。
……
东海龙宫宝库中,龟丞相总算送来了里衣,而猴子也已经挑定了一副铠甲。
只是,那副铠甲着实出乎敖听心的意料。
黑色的胸甲上一道中分,两边简单地刻了几捋云雾,护腕则完全只有嵌边的条纹,再加上一双看上去简单无比的黑色长靴……
就这样一副铠甲,莫说先前龙宫给他送的那一副了,便是比之他在花果山之时日常穿的那一副,都要差上一许多。而在这龙宫宝库中,也算不得好货色。
就这样一副铠甲。若真要挑出个好来,那便是这副铠甲在众多铠甲之中论外观是少有的低调,即便放到凡间。估计也不会有人认为这是什么稀罕物。
不过,既然猴子认定了。敖听心与龟丞相也不便多说什么。
略微想了想,敖听心便上前将里衣提在手中,抖直,缓缓朝着猴子走了过去。
“你干嘛?”猴子忽然问道。
敖听心支支吾吾地说道:“服……服侍你换衣服……”
闻言,猴子无奈地笑了笑,一把将敖听心手中的衣服夺了过去。
“得了吧,你真把自己当丫鬟了?以前在花果山的时候咋没见你这么怕我呢?”
“今时不同往日了。”敖听心轻声道:“大圣爷现在可是天道修为。以听心的身份,恐怕都未必及得上当您的丫鬟。”
“嘿。天道修为?道心都破了还什么天道修为?”
“道心破了?”
在场的两人都不由得一怔。
猴子却只是笑了笑,仰着头道:“要修回来随时都可以,不过,其实也没差。反正就算修回来了,我也没办法拿如来怎么样。即使不修回来,这三界之中该也是没人能拿我怎么样。有时间再说呗。”
说着,猴子望向敖听心道:“你可以转过身去吗?虽说我浑身都是毛,但到底是在换衣服啊。”
敖听心一惊,连忙转过身去。
七手八脚地,猴子很快将衣服换好了。又将选定的铠甲穿上了身。可就这一副铠甲套在身上,与昔日威风凛凛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却是全然不同的风格。
如果说穿着黄金锁子甲的是志在吞吐天地的万妖之王。那么眼前的这个,就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猴妖。
甚至看衣着,说是炼神境的妖将也没人会怀疑。
注视着一旁摆放的等身铜镜里的自己,猴子一脸的落寞。
呆呆地看了好一会,他微微撅起嘴笑了笑。
一旁龟丞相总算松了口气,躬身拱手道:“大圣爷,既然您觉得还满意,那就请移驾大殿。我家龙王已经备下了宴席,龙宫上下也都在那里侯着呢。”
“不了。”猴子轻声叹道:“替我跟老龙王道声谢。我还有事,就不逗留了。”
龟丞相似乎还想劝。一只手却已经被敖听心按住,连忙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刚刚说。你平时没事会去花果山?”
“回大圣爷的话,是的。”
“能别那么拘谨吗?”猴子无奈地蹙起眉道:“要麻烦你带我走一趟了。也不知道他们还认不认得我,这一趟过去,可千万别被他们扫地出门才好。”
“大圣爷说笑了。虽说六百五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妖怪如今还活着的不多,但肯定还是有不少认得您的。大圣爷无需担心。”说着,敖听心侧过身去对龟丞相道:“听心要陪大圣爷走一趟花果山,就劳烦龟丞相跟父王说一声了。”
“这……”那龟丞相急得眼珠子直转,却又不敢说半个“不”字。
见状,敖听心只得对他反复使眼色,微笑着点头。
龟丞相这才稍微安心了些。
带着敖听心,猴子很快出了东海龙宫,朝着花果山而去。
……
小溪边,那白马还在悠闲地啃着草,雨后的世界一片湿漉漉地,却有一种难得的干净。
玄奘一手拄着法杖,一手握着经书在亭中来回地踱着步,时而仰起头来,时而双目紧闭,似乎不断地在思索着什么。
忽然间,四周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伙身穿布衣,袒胸露腹的恶徒手持兵刃从一旁的树后窜了出来,转眼之间已经将玄奘所在的亭子包围了起来。
“嘿,还真有个和尚!我就说我爷爷没骗我嘛!”那为首的大胡子一手挥舞着砍刀哈哈大笑了起来。
玄奘不由得一怔,淡淡朝着来者扫了一眼,自言自语道:“总共六个。”
说着,那手一松,手中经书“啪嗒”一声,合上了。
这态势,任谁都能看出来者不善。
远处偷偷看着的僧人不由得笑了出来,叹道:“他不是要普渡众生吗?那就先普渡普渡这几个吧。”
一旁的文殊依旧不言不语。
只见那为首的大胡子捋了捋腰带,挺胸道:“你可是东土来的玄奘啊?”
“正是贫僧。”玄奘随手将手中经书丢到一旁的行囊上,往前跨了一步,拄着法杖对着他们行了个礼道:“不知施主找贫僧,何事?”
这一说,那一伙恶徒顿时都笑了起来。
“也没什么事。”为首的大胡子指着玄奘高声道:“这么着,你爷爷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姓王,名五,江湖人称大刀王五,这一带的人呢,都叫我大王。平时没事儿,也就是在这里收收过路费,遇着不长眼的,就顺手送他归西。这么说,你明白吗?”
玄奘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大胡子,轻声道:“那就是……山贼的意思?”
这一说,那一伙恶徒又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算是吧,反正我暂时也没找到更贴切的词儿。”盯着玄奘,大胡子笑眯眯地说道:“今天本来是打算休息的,不过呢,刚刚我爷爷给我托了个梦,说有个和尚叫玄奘的,今天要经过这里。还说,你手中有个金鉢,能聚天下财物,可有此事啊?识趣的就把金鉢留下,饶你不死。”
玄奘面无表情地答道:“贫僧正是玄奘,不过,没有金鉢。”
“没有金鉢?”一时间,众山贼面面相觑。
“你们这帮蠢货,他说没有你们还真就当没有了?”那大胡子拉长了声音道:“连名字都撞对了,这金鉢肯定也是有的,搜!”
话音未落,两个山贼已经卷起衣袖朝着玄奘的行囊走了过去。
正当他们双手即将触及那行囊之时,只听“咚”的一声,玄奘手中法杖的一端落到了行囊上。
那一众山贼都愣住了。
只见玄奘握着法杖的另一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大胡子道:“不问自取,非君子所为。施主,请自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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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 是不是背叛了
注视着那落到行囊上的法杖,大胡子缓缓仰起头来,瞪眼咧嘴地笑道:“你是想找死?”
远处的僧人顿时失笑了,一旁的文殊却是微微眯起双眼。
玄奘面无惧色,缓缓抬起握着法杖的手,侧过脸去望向了靠近自己行囊的两个山贼。
那两个山贼都若无其事地望向了自己的头领。
“呵呵呵呵,不错,有胆色,老子就成全你。”一摆手,那大胡子恶狠狠地说道:“宰了他!”
一声令下,那两个山贼当即狰笑着卷起衣袖,提着刀朝玄奘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佛门和道家一样,严格来说都是挑战自我极限的修者,但修行的方式却是大不相同。
道家修的道法,能驻颜,能强身,年纪轻轻便实力强大并不稀奇。但佛门却不是这样。
佛门的修行,主要靠的是顿悟,强调的是心性,要历经磨难而放下一切。除却极少数天资极高的和尚,一般都是要年纪极大,拥有丰富的阅历才能有所成。
所谓高僧高僧,大多都是白胡子一大把的,甚至经过几次轮回,也毫不奇怪。
而眼前这个孤身一人的和尚显然不属于那小小年纪便成佛身的极少数,在他们眼中,这不过就是个弱不经过风的游僧罢了。
这种人,他们一年都不知道砍死几个呢。
见二人缓缓而来,玄奘迅速将法杖收了回来,不紧不慢地摆起了架势。
“嘿,还真像那么回事啊。”一个山贼指着玄奘笑了起来。
话音未落,只见玄奘双眼一瞪,一个突进。那法杖重重顶在一个山贼的腹部。
一声惨叫,惊呆了所有人。
一瞬间,那山贼痛得张大了嘴巴。
还没等众山贼反应过来。玄奘已经一个旋转跃起。
火红色的袈裟飞扬。
急旋之中,法杖重重砸在另一个山贼的脸上。
鲜血夹杂着牙齿飞溅而出。
几乎是同时。两个山贼栽倒在地,扬起沙尘。一个捂着肚子满地打滚杀猪一般地哀嚎,一个直接就晕了过去。
落地之际,玄奘拄杖而立,单手作揖,朝着山贼面无表情地行了个礼,淡淡道:“善哉善哉,贫僧今日略施小惩。还望施主日后改过自新,勿再从此孽务。”
其余的四个山贼早已惊得张大了嘴巴,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那远处的僧人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是……这是单纯得体术?”
文殊将视线缓缓收了回来,淡淡地笑着:“果然是有备而来。”
好不容易地,那四个山贼才缓过神来。
“你这和尚,还真有两下子……”为首的大胡子嘴角直抽,瞪大了眼睛注视着玄奘,恶狠狠地说道:“不过,双拳难敌四手,老子劝你还是赶紧将金鉢交出来。不然,老子让你身首异处!”
“施主莫不是还准备跟贫僧切磋一番?”淡淡地说着,玄奘望前跨了一步。那一众山贼当即吓得纷纷后退。
那大胡子干咽了口唾沫怔怔地望着玄奘,却又不甘心就此退去,一时间,双方僵持住了。
远处的僧人侧过脸去望向一旁的文殊,低声问道:“他是否隐藏了真实修为?”
文殊仰起头略略思索了一下,摇头道:“正法明如来倒是提过这第十世的金蝉子从小便不爱经文,反倒时常跟着寺里的武僧习武,也就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罢了。不过。虽说是拳脚功夫,但不同的人用起来。威力也大不相同吧。”
说罢,他轻声笑了笑。那一旁的僧人却已经笑不出来了。
一旁的文殊淡淡瞥了他一眼,轻声叹道:“此行,既是对他的考验,也是对你的考验。那玄奘身处包围之中况且分毫不乱,你站在这里,却是一惊一乍。”
那僧人一惊,顿时意会了文殊话中的用意,连忙双手合十,躬身道:“弟子失态了,谢尊者提点。”
文殊默默地点头,不再言语了。
远处,一个喽啰贴到大胡子身边低声问道:“大王。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那大胡子深深地喘息着,握紧了大刀咬牙道:“既然我爷爷已经托梦给我了,这金鉢便已经是我王五之物,无论如何,都没有让它就这么溜走的道理。”
“那……”
“你,立即去回去多带点人……不,能动的都给老子叫来!”
“诶……诶。”
那喽啰迅速转身连滚带爬地奔上山去,其余三个山贼则依旧忐忑地握着兵刃站在原地,紧盯着玄奘。
见状,玄奘淡淡地扫了一眼他们那六个抖得厉害的膝盖,无奈叹了口气,往侧边挪了一步。
这一挪步,其中一个山贼已经快步跑到白马跟前。
玄奘当即停下脚步,淡淡道:“贫僧不跑,但,你们也不能动贫僧的马。”
那大胡子当即摆了摆手让站在马边的山贼退下。
“老大,你真相信他不跑?”
“就他那身手,想跑你拦得住?”
闻言,那山贼只得干咽了口唾沫退回大胡子身旁。
见那山贼已经退下,玄奘拄着法杖一步步地往回走,到那行囊边上,放下法杖,伸手摘下自己得万佛冠。
“你……你要干什么?”大胡子指着玄奘尖叫道。
玄奘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
就在一众山贼的注视下,玄奘将万佛冠放到行囊上,又不紧不慢地将自己身上得袈裟脱下,叠好,一并放到行囊上。
紧接着,在他俯身勒紧自己脚上的捆带,托着法杖盘腿坐下,双目紧闭,轻声道:“贫僧只有这一件体面的袈裟,若是一会被血溅脏。往后住寺,恐怕就不太好说话了,还请诸位见谅。”
这一段话轻描淡写。却听得山贼们眼角直抽。
这是蔑视,彻彻底底得蔑视。
大胡子恼羞成怒地对着玄奘吼道:“你……你休要狂妄。你可知我那洞窟中有多少人?”
“多少人……有区别吗?”仰起头,玄奘注视着大胡子,淡淡一笑,笑得和蔼,却不由得让一众山贼都寒到了心底……
那大胡子嘴角抽搐得越发狠了。
和尚不是整日吃斋念经吗?这真的是他们所知道的和尚吗?
什么叫笑面虎?他们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
东海海面上,两朵水花溅起,猴子与敖听心凌空悬浮着。
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一片。呼啸的份以及漫天的沙尘。所有的一切,就连远处的花果山主峰都只剩下一个影子。
看到这一切的瞬间,猴子整个呆住了,那神情变了数变。
“这里……怎么回事?”
身后的敖听心低声道:“有交代说,不准给花果山降雨,所以这里已经六百五十年没降过雨了。”
“谁的命令?玉帝,还是老君?”
“准确地说,都不是。”
“那还有谁?”
“这是天庭和佛门共同的意思。”说罢,敖听心的小心翼翼地望了猴子一眼。
隐隐地,她能感觉到猴子得呼吸顿时急促了不少。
深深地闭着眼。猴子静静地悬浮着。
许久,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转身朝着地面落去。
见状。敖听心也连忙低着头跟了下去。
落到地面上,猴子躬下身子抓起一把黄土,攥在手心静静地注视着,良久,才松开手任其飘散,轻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敖听心的手暗暗紧了紧,有些忐忑地朝猴子望了过去。
仰起头,猴子茫然地望着四周的一切。
六百五十年的光阴,六百五十年前那场战争中遗留的建筑残骸如今大多已经掩埋在土中。即便是露出地表的部分,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风蚀。也早已不成样子了。
或许后来者还能猜出这曾经是一座庞大的城市,只是。恐怕再也没人能想象当日战舰遮天的盛况了吧。
“他们不准你们下雨,万圣龙王也没给这里降雨吗?还是说,他们也出事了?”
“他们没出事。”
“那就是……背叛了?”
敖听心微微低着头,不答话。
“没背叛,又不给花果山降雨,这是怎么回事?”深深吸了口气,猴子哼地笑了出来,轻声道:“最早的花果山……在我还没上天任弼马温的时候,我总觉得整个花果山最聪明的就是你,也曾想过让你当我的军师。今天你给我分析分析,就降雨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犹豫了许久,敖听心低声道:“佛门,其实并没有太积极对待花果山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了大圣爷的花果山就只是个粗枝末节,如果能顺手处理,便处理了,如果不能,放着也无伤大雅。大战之后,佛门就已经撤离花果山,从此再未踏足。”
猴子缓缓回过头来,静静地听着。
“但天庭却不同,天庭与妖族,虽说如今已经有了些变化,但到底还是对头……即使是分裂之后,妖族各枝也一直对外宣称他们在积极地寻找大圣爷您的下落,宣称,他们只效忠于您。即便是现在,六百五十年过去了,听心也相信,只要大圣爷您登高一呼,天下妖众便会再度齐聚花果山。因为您做成了他们万年都做不成的事,您是妖族的旗帜。同样的,花果山,也是一面旗帜。如果不是花果山变成这幅景象,想必,妖族也不会彻底分裂吧。”
望着漫天飞舞的沙尘,猴子轻声道:“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万圣龙王一家,还有九头虫,是不是背叛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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