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武器生产
齐省,青州府。
和亲船队走的很慢,预计还得有40多天才有可能到达齐省境内,因此徐世杨还有些时间,做些准备。
首先自然是武器整备工作。
徐世柳在江南派船给他送来了500根合格的枪管,徐世杨下令把其中300根裁成两节,其中有三分之二长度的那一节用来制造供应靖远骑兵的短款燧发枪。
另外三分之一长度的那一节用来制造供应给致远骑兵的手枪。
剩余两百根枪管全部用来制作火绳枪因为燧发枪枪机依旧只有很少的工匠能够制造,因而燧发枪产量一直不高,现有枪管只能用来制造火绳枪。
好在,徐世杨的火绳枪,除了枪机部分,其他规格都与燧发枪基本相同,等有了更多燧发枪机,就可以把火绳枪直接改造成燧发枪。
不得不说,这500根枪管帮了徐世杨的大忙,有了这些,徐世杨不仅可以在新军范围内彻底淘汰火门枪,还可以给骑兵装备充足数量的火枪,增强两个骑兵营的战斗力。
只是,徐世杨同时也得到了一个很不好玩的消息建兴皇帝在江南根括了三千工匠交给鞑子,那些接了徐世杨订单的人,大多没有幸免,因此,今后他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无法从江南获得合适的枪管补充了。
这真是福祸相依。
因为和亲队伍中有三千工匠,徐世杨若是能成功拦截,他将获得一大批宝贵的人才。
但因为江南根括工匠,他原本在江南订购,在与鞑子开战前到货的东西,已经完全不可能到手了。
好在,现有的数量也算勉强够用,后续订货取消也不是不可接受的损失。
何况,徐世杨自己的工匠也没有闲着,在徐世杨不间断的鼓励和投入之下,他们终于取得了一些技术上的突破。
现在,徐世杨正拿着两根刚刚生产出来的枪管进行比对。
嗯,口径基本相同,强度也差不多,厚度的话,右手这根比左手的略微厚一点。
“司令,这根是用风车推动锻锤,卷制而成。”
汤隆指了指徐世杨右手上的枪管解释道:
“我们已经试验过了,强度是合用的,绝无炸膛之忧,好处是生产速度快了不少,原来钻一根枪管的时间,现在足以卷二十根!”
“做得好!”
徐世杨对此非常满意。
照这样下去,他那已经初见成效的小小兵工厂可以每月生产200根枪管,而且还有很大提高空间。
若不是燧发枪机的生产仍然跟不上,他都可以组建一只万人燧发枪步兵队,直接朝鞑子脸上怼过去了!
要知道,有了燧发枪,再有民族主义的加持和充足的补给,他完全可以从田间地头随便拉一个农民过来,用军棍在三个月时间内把他训练成合格的消耗品,拿去跟真女真鞑子无脑拼人命。
别说鞑子做不到一换一,就算他们能做到,也肯定拼不过徐世杨。
因为这样的兵实在太好练了!
“汤隆,过一段时间,我有可能给你补充大量工匠。”
徐世杨说道:
“那些工匠并非全是铁匠,但你要担起责任来,到时候,我要成立一个工部,你来做负责人,张铁匠和李木匠给你当副手。”
“大量工匠?”汤隆好奇的问:“有多少?”
“可能有三千人吧,或许还要多,因为很多人带着家属。”
徐世杨笑道:
“你可以照着三千户上下计算。”
“三千!?”汤隆不可置信的大叫着:“哪来的这么多工匠!”
“当然是江南来的,不过他们从哪里来与你无关,你的任务就是用好他们,按我的要求生产一切所需的东西。”
徐世杨说道:
“不管是铠甲兵仗还是别的什么,从今往后,我只提要求,最多给你个简易图纸,你负责帮我把图纸变成现实,然后大规模生产。”
“若是能做得好,将军之位也是唾手可得,若是做不好,我就找别人替代你。”
徐世杨拍拍汤隆的肩膀:
“三千工匠,里面肯定有比你强的人,希望你能把握住机会,别让他们跳到你的头上去,你毕竟也算是徐家的老人了,那样我会很伤心的。”
“……是……”
汤隆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徐家强了,他作为徐家工匠头目,确实也是水涨船高。
但随后他就发现,自己要承担的责任也越来越大了。
而且,来投的能人肯定也会越来越多,到时候,自己这个位子可真不一定能坐得稳。
何况,徐世杨不提,汤隆自己心里还是清楚的他是浮来山土匪出身,想坐稳高位,天生就得付出远比别人多得多的努力才行!
“好了,枪的事先说到这,大炮那边的生产怎么样了?”
徐世杨把手里的两根枪管全都放回远处,马不停蹄的接着问道。
“将军炮缺材料,我已经让他们先停下了。”汤隆回答:“神机炮倒是没问题,我在想……”
“想什么?说。”
“属下在想,能不能停铸将军炮,把所有铸炮工匠都集中到神机炮上来。”汤隆紧接着解释道:“我们可以把神机炮放大,跟将军炮一样,发射4斤重的炮弹,用来取代将军炮,这样可以节省铜料。”
徐世杨发现,如果一件武器还算好用,那么直接把它同比放大似乎是这个时代军工人员的本能想法。
比如之前就有人提议生产两人使用的大口径抬枪,结果被徐世杨否决了。
没想到汤隆又提出生产大号神机炮。
徐世杨无奈的摇了摇头:
“有想法是好的,但我认为那东西并不合用。”
神机炮说到底是对弗朗机的简单剽窃,作为最早的后膛火炮,这玩意的气密性可以说是悲剧的一塌糊涂,若是用来发射小口径弹丸,多装药的话还算合用。
若是想用它来推动更大的弹丸,那能量损失会让人心寒。
另一个位面的历史上,弗朗机的实际使用情况也是如此,小口径的弗朗机还算是一种合格的武器,但等大明开始大规模仿造弗朗机,工匠们不断把弗朗机放大后,大口径弗朗机连独头弹都没法打,只能当成大号霰弹炮使用。
当然,徐世杨并不能肯定弗朗机打独头弹的上限,他也不能完全浇灭军工人员自主创新的热情。
因此,徐世杨打算浪费些钱和时间,让军工人员按他们自己的想法尝试一下。
第210章 标杆
“铜制将军炮的铸造不能停。”
徐世杨最终下令:
“材料我来想办法,不过现有的材料应该还能铸造几门炮吧?”
“是,确实还能再铸造几门。”汤隆承认。
徐世杨从倭人手中抢来了5000斤铜,精炼一番,得到了些银子,算是赚了一笔,剩下的铜都给了军工部门用来铸炮或者生产各种必要的机器设备零件。
如今,铸炮成功率依旧不高,不过即使失手,铸炮的铜也不会减少太多,大不了融了重铸。
因此,5000斤铜,全部用完的话,大概能铸造20门以上的4斤将军炮。
“司令,在下觉得,这些铜全用来铸炮太可惜了。”
汤隆犹豫了一会,之后一咬牙,下定决心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有这么多铜,咱们应该铸钱才是!”
铸造私钱一向是获利丰厚的大买卖,以往做这生意,最大的问题是铜料不足,以及朝廷严禁。
但目前来说,徐家没有这两个障碍徐世杨抢到一批质量上乘的铜料,同时朝廷现在也管不到江北来。
如果铸钱的话,赚一倍以上的利并无问题。
但是,徐世杨不可能接受这个提议。
毕竟,对现在的徐家来说,有大炮才能保住产业。
像朝廷那样孱弱,你再有钱也不过是强盗眼中的肥羊罢了。
“你记着,真理在大炮射程之内。”
徐世杨对汤隆笑道:
“有大炮,钱不是问题。没有大炮,有再多钱都没用!”
“我允许你们按自己的想法实验性铸造一些非制式武器,但不能耽误神机炮和将军炮的生产,只能利用业余时间去做。”
“若是能造出合用的东西,我就奖励你们。失败了,只要不影响预订的生产计划,我也不罚你们。”
“但是,一定要记住,这一切的前提是不影响既定军工生产!”
……
因为有了水力锻锤,除了枪炮以外,这个时代依旧非常重要的冷兵器产量已经完全不用担心了。
直接用机械捶打出来的廉价刀条开始大规模装备部队,给锐士兵用的护身腰刀(这玩意同时可以大规模提供给民兵)和给选锋兵使用的斩马刀/双手重剑之类的武器,比给神机兵使用的套筒式刺刀产量还大,以至于到最后很多神机兵没有刺刀,只能用腰刀凑合防身。
徐世杨的虎切在都亭驿被砍的到处是缺口,现在已经成了一件装饰物,于是他也从军工部门领了一柄廉价腰刀当做最后的护身武器。
除此之外,徐世杨还想着仿造一些倭刀,卖到江南去。
那边不知为什么,对倭刀相当情有独钟,好的倭刀甚至能卖到几十贯,最普通的也可以卖到5贯之多。
徐世杨打算用廉价的仿倭刀冲击江南市场,哪怕一柄只卖一贯钱都是大赚,何乐而不为呢?
有了“先进动力”,最大的收获其实是铠甲方面,水利锻锤直接生产板甲效率惊人,价格也十分低廉。
当然,徐世杨现在没有那么多铁给前线士兵人人装备一身铁甲,他打算只给以白刃战为主的选锋和锐士装备铠甲,而且是只有一面前胸甲,背后及四肢完全无防护的极简易甲片。
为了节约成本,此时生产的所有甲片一律表面不渗碳,纯靠2毫米厚度硬顶。
甲胄方面,最麻烦的其实是头盔,徐世杨选中的样式是带宽檐的明盔样式,这样的头盔对鞑子远距离抛射过来的轻箭有不错的防御力,但产量是个悲剧。
预计在3到5个月内,徐世杨只能给选锋和一半的锐士装备这种新头盔,剩下的一半锐士以及全部神机兵暂时只能光着脑袋……。
这些问题,只有等待成功拦截和亲船队,得到那三千户工匠之后,才有可能解决。
另外一些问题,倒是现在就能着手。
比如,把那些采购来的廉价天竺土布变成各种实用物资军装、帐篷等等。
这些活可以交给女人去做,从大工业时代穿越过来的徐世杨,自然而然的选择了开设一个以女工为主的纺织工厂(其实是裁缝工厂)。
徐世杨承诺给主动到工厂工作的女工很好的待遇充足的粮食甚至可以养活除女工之外至少两个孩子,各类女子生活用品补助,以及带薪产假。
最后这一条,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个令世人震惊的福利。毕竟之前徐世杨就一直给核心坞堡的女性产妇每天提供一枚禽蛋,加上各类补助和带薪产假,新成立的齐新纺织工厂女工甚至已经具备了独立生活,自己养活自己的能力!
为了保证妇女们的人身安全,齐新纺织工厂的第一人厂长是让姑娘们又敬又怨的容嬷嬷,而且由赵琳率领的女兵队负责工厂的安保工作。
两人配合,可以保证一只公苍蝇都飞不进妇女们的宿舍区!
有这么好的待遇和安全的生产环境,齐新纺织厂的第一批次招工工作很快圆满完成,2000纺织女工住进了徐世杨专门为她们新盖的厂区和宿舍。
徐世杨打算,等拦截和亲队伍,经济条件进一步转好之后,他就在一次提高女工的待遇,给纺织厂修建配套的育儿设施、医疗设施等等,让女工成为整个领地中所有妇女的旗帜和标杆。
当然,他不能只照顾女性,毕竟徐世杨要的是妇女能顶半边天的那种男女平等,而非田园女权。
他提高女性地位,是为了将来工业化,把所有人纳入工业生产做铺垫,而非让女性享受特殊待遇。
如果说,徐世杨给领地内女性树立的标杆是纺织厂女工,那么,给男人们的旗帜就是新军士兵!
之前,新军士兵的待遇就已经明显高过普通民兵,但徐世杨觉得这还不够,至少不够让其他人羡慕,羡慕到为了一个新军名额可以不怕死的冲向鞑子的地步!
因此,徐世杨打算在一次提高新军待遇。
首先,自然就是所有汉人都魂萦梦绕的土地。
之前徐世杨只发过很少的土地券,并且给部分有功人员发放过最多十亩的耕地。
现在,徐世杨打算打破这一限制。
一个小故事,一点小资料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鲁中南报》刊登快板书《见面》:
太阳出来红彤彤,
满地白霜无迹踪。
一夜行军一百二,
前面来到永城东。
追上主力老大哥,
一见就像亲兄弟。
相亲相爱把手拉,
满脸喜得笑融融。
同志说:
“你们送面又送米,
保证前线大胜利,
跋山涉水多辛苦,
可得好好把功评。”
民工都说:“别客气,
论功同志数第一。
不管民工和主力,
打仗支前都是为自己,
彻底消灭蒋介石,
争取全国大胜利!”
一位五十五岁的支前担架队员离开家乡已经一个多月了。黄淮大平原上,冬天清寒湿冷,老担架队员再一次转运伤员回到民工营地后,眼睛里布满血丝。急救所长给他量了体温,摄氏三十九度半。急救所长很吃惊,因为这位老担架队员每天都像年轻人一样跑很远的路,从没有听他说过哪里不舒服。急救所长要求他全面检查一下,脱下他用布条缠着的鞋子,才发现他的双脚已经红肿,十个脚趾完全溃烂,渗着脓水。急救所长要求老担架队员立即住院治疗,但是他没有答应,他慢慢走回民工住的草棚里,在铺草上躺了下来。
在担架队里,没人知道他的身世,甚至不清楚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一个穷苦的老汉。
一个月前,解放军的大部队到达淮海战场边缘的一个小村庄,住进村庄里最贫苦的一位老汉家里,那阵子官兵们都亲热地叫他“老大爷”。老汉听村里人私下里议论过,说穷人的苦日子就要熬到头了。当了积极分子的那帮穷哥们儿,帮着工作队建立民兵武装,帮着村干部斗地主分田地。他们把他领到地主家的地头,说这块好田从此归他了。他从十六岁起就在这块地里干活,熟悉这块地里的每一粒泥土,那天,他手里攥着一张很大的地契,在地头上蹲了大半天,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又总怕梦醒时地没了。解放军的战役打响了,村里组织支前队的时候,人们发现他已经准备妥当:身上穿的是从地主家的箱子里翻出来的新棉袄新棉裤,脚上是工作队分给他的一双厚实的黑布鞋,腰间系了一条很宽的布带子,上面插着支烟袋,挂着一只碗,还斜背着一条米袋子。他扎的绳索担架床很结实,上面铺着一张狗皮以及一件高粱叶和茅草混编的蓑衣。村干部和工作队的同志都说前边敌人的子弹不长眼睛,劝他在家里好好种自己的地。他说如果没有**和解放军,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土地,也不会穿上一件新棉衣。最后,他被编入从二线救护站往后方急救所转运伤员的担架队。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早上天不亮就从营地出发,天黑了才能回来。他抬担架抬得仔细,天黑路滑,他一步步走得很小心,生怕担架上受伤的同志再受一点疼。遇到国民党军飞机轰炸,他就整个人趴在伤员身上。他从家里带出来的那只碗,成了伤员的尿壶和便盆,他把碗伸进担架上的棉被里时总是说:“孩子!大爷接着呢!大爷不嫌弃!”要是遇到重伤员,他和他的同伴走再多的路都不歇脚,抬到急救所的时候,他总是坐在地上喘粗气。他脚上的那双黑布鞋早就磨烂了,脚上的血和泥土粘在一起,已经没有了脚的模样。在铺草上昏沉沉地躺了三天后,老汉听见身边的乡亲们说,队伍在前边打了大胜仗,上级决定这支担架队的队员复员回家。他爬起来就走。急救所长让他留下来治疗,他怎么也不愿意,说心里一直惦记着分给他的那块地。急救所长赶忙去给他找药,回来的时候发现老汉已经走了。
从前线走回老家,老汉冻伤的双脚上那黑炭般的颜色蔓延到了膝盖,回家的最后一段路他是一点点爬着向前的。
到家的第五天,老汉死了。
徐乃祯老汉去世的时候,一九四九年的新年刚刚过去。
那些被他从前线转运到急救所的解放军官兵,那些在残酷的战争中因为他而获得救治得以活下来的解放军官兵,终生都不会忘记河南商水县固墙乡胡吉村的这位贫苦老汉。
淮海战役打响十六天后,中央军委致电中原局、华北局、华东局:
……现据华东局皓(十九日)电报告:在这六个月中,前线参战部队和民工近百万人,每月需粮约一亿斤。从十一月份起,华东、华中已筹粮二亿五千万斤,但用到前线上的,因距离远,只有二亿斤,今后仍将筹粮南运。惟距离六个月需要,相差甚大,需要中原、华北分担这一大量粮食的供应……现决定中原局应速令豫皖苏分局立即动手筹集和保证中原野战部队及华野转入豫皖苏地区作战部队的粮食,并应从豫西运粮食去。华北局应速令冀鲁豫区调集一亿斤至一亿五千万斤粮食,供给华野部队需要……
淮海战役打响十九天后,**华北局致电冀鲁豫区党委:
……淮海战役正在胜利展开。准备在徐蚌地区再歼灭敌军四十五个师,以利今后突破长江防线,进兵江南,彻底摧毁蒋介石统治的中心。因此需要筹足大量粮秣,指定由华北区拨给华野粮食一亿至一亿五千万斤。我们已复电同意,由冀鲁豫拨运小米一亿斤。此事关系革命战争胜利者至巨,希速筹划,并准备组织运输,待命调拨,万勿延误……
淮海战役打响四十天后,华东野战军致电华东局:
……战役第二阶段,中野和华野全军进入豫皖苏三分区,战场吃粮人数约计一百三十万,其中中野主力及地方部队二十万,随军民工五万,后方临时转运民工十五万;华野部队及新兵、俘虏共五十万,随军民工二十万,后方转运民工二十万。另有马匹四万,抵十万人消耗。每人每日以二斤加工粮计,每日共需加工粮二百八十万斤。据此,一个月共需加工粮八千四百万斤,合毛粮一亿一千余万斤……据估计冬季下雪,交通运输困难,必须预将一个月过冬粮食筹集,并于一月十日左右运到适当地点,军食始得无虞……
据华东野战军副参谋长兼后勤司令员刘瑞龙写给淮海战役总前委的报告显示:仅就粮食而言,至一九四八年底,战役发动后五十天消耗约两亿两千万斤,其中山东供粮八千万斤,华中供粮七千万斤,豫皖苏供粮六千万斤,冀鲁豫及豫西各供五百万斤。按照中原野战军和华东野战军人数,加之“新兵、俘虏及常备临时民工一百三十万人统筹”,以四个月计,还“需吃粮三亿一千二百万斤”。除了粮食之外,支持战争需要的还有众多的物资,包括弹药、柴草、马料、木料、铁器、被服、担架、医疗用品和通讯器材等等。十二月三日,华东野战军致电华东局:
……此一战斗规模甚大,除对蚌埠警戒之六纵及归中野指挥之三个纵队外,我所有兵力全部展开,我们将尽力完成军委所予歼灭邱李孙之任务。为保持炽盛火力与连续作战……请军区急送八二迫炮弹三十万发,山炮弹五万发,炸药三十万斤[并附足够导火索雷管],到徐州以东大湖车站,我们派仓库接受……
如此巨大的作战物资,主要的运力却是人,是在淮海战场那片广阔的土地上一心支持**的老百姓。东起黄海之滨,北到山东渤海,南至苏北江淮,西到豫西山区,支前的男女老少负载着规模巨大的战争所需要的每一样东西,一步不离地跟在解放军作战部队的身后,支持着前线每一分每一秒钟的攻击或者坚守。据战后的统计,淮海战役期间,山东、中原、华中和冀鲁豫四个地区,共出动支前民工五百四十三万人,其中随军常备民工二十二万人,二线转运民工一百三十万人,后方临时民工三百九十一万人。这些支前民工携带着二十万副担架、八十八万辆大车小车、三十万副挑子、七十六万头牲口奔走在前线与后方之间。
山东出动的支前民工,根据任务的不同分成三种,即随军常备民工,每期三个月;二线转运民工,每期一至三个月不等;后方临时民工,每期一个月。这些操着山东口音的青年农民,在通往战场的平原与丘陵之间走成了一眼望不到边的人流。他们为每个作战纵队备有随军行动的担架五百副,每副担架配备民工五人,还准备了七千五百副备用机动担架。他们开辟出四条运送伤员的主要路线,每条线路上隔三十里设一小站,隔六十里设一大站,各交通路口都有服务点,大量的伤员被裹在棉被里,不断地变换着担架,一站接一站地转送下去,最后安置在后方野战医院或者农民们家中暖和的炕头上。山东民工运送粮食弹药和各种物资的路线多达七条:由临朐经临沂、郯城到新安镇和睢宁;由日照、沭水、大兴庄、陈镇到新安镇;由诸城、莒县、井家店到郯城;由曲阜、邹县、滕县、枣庄到邳县;由曲阜以东绕泗水、平邑、向城转向台儿庄、贾汪;由临沂的丰程镇、磨山、道河站、土山至双沟;由新安镇向西经炮车、运河站、曹八集到徐州,然后再到萧县、瓦子口、大吴集。一位名叫唐河恩的山东支前农民,手里拿着根从家乡带出来的竹棍子,在连续五个月的支前途中,把经过的每一站的地名都刻在竹棍上。他和他的运输队跋山涉水,行走千里,等把粮食完整无缺地交到解放军手里的时候,他的竹棍上已刻有八十八个城镇和乡村的名字。苏北地区的支前民工,由于跋涉在淮海战场与国民党控制区之间,常常遭到敌人飞机的轰炸,于是每每只能在夜里出动。小推车上挂着小油灯,成千上万盏小油灯在漆黑的原野上形成一条延伸数十里的亮线。在一次运送大米的过程中,原来的目的地是宿迁,等这条亮线延伸到那里之后,部队已经向前推进了,于是亮线继续延伸,延伸到睢宁还没追上,延伸到符离集还是没追上,最后一直延伸到了濉溪口。这时候,民工们的鞋子已经全磨烂了。在此之前,这些青年农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支前让他们离开家乡已经有七百多里,而且他们还要走回去。
被运到战场上的每一粒粮食,都是百姓们用最原始的石磨磨出来的。由于所需数量巨大,淮海战场周边各省的乡村里,妇女、儿童和老人点灯熬油,日夜不停地碾米磨面。妇女们还要为前线缝制军衣和军鞋,上百万双鞋出自不同女人之手,由于各地风俗不同,各种各样的厚底大布鞋源源不断地送到解放军官兵手中,那些鞋帮上绣着鲜艳的花朵、鞋底上纳着“杀敌立功”字样的军鞋,让官兵们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穿,直到他们牺牲的时候还别在腰间。妇女们常常遇到紧急任务,比如突然要缝制几万顶军帽,说是前线俘虏过来的国民党兵自愿参加解放军后要求戴上一顶这样的帽子,于是几十个村庄里油灯又是几夜未熄。
沉重的弹药把民工们的小推车压得吱扭扭地响。前线宁可吃不上饭,就怕弹药断了供应。后方人员筹集的炮弹、子弹、炸药、手榴弹和各种枪支,在各个转运站内堆积如山,等待装车的民工们排队排出去几十里地。一辆小车有时只能装两颗炮弹,但只要装上车,民工们就把它们当成宝贝,用自己的棉被和棉衣盖着,然后一路呵护,送到前线时尽管已经精疲力竭,还是不愿意走,非要看着自己运来的炮弹如何被推进炮膛打到敌人的阵地上去。他们为能运上去一箱子弹或一箱手榴弹感到很自豪,对身边那些车上装着油盐蔬菜的民工说起话来很是骄傲,而那些民工们说,你那些是给老蒋吃的,我们这些是给咱大军吃的,谁也别饿肚子!**所领导的军队,此前没有如此大规模战役供应的经验,但是,他们不缺乏动员群众的经验。动员的最根本的办法,就是告诉百姓解放军为什么打仗。中国的贫苦百姓也许和杜聿明一样,并不知道“四大家族”指的是谁,但是,他们知道村子里的地主恶霸是谁就足够了。他们眼看着**的工作队来了,那些欺压盘剥百姓的人威风扫地了,而且他们分到了世代梦想的土地。他们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打倒蒋介石,建立新中国。”他们相信这句话的真实性,因为他们亲眼看见老蒋的军队确实不行了。很少有人意识到,有着支前经历的数以百万的农民,是一股多么巨大的宣传力量。当他们从战场上往回走的时候,见到国民党军的俘虏队伍就会停下来问:“啥地方的?在家给地主干过吗?受过欺负吗?把帽子换了吧!”一回到村里,支前民工个个都成了见过世面的人,他们会对村民们说:“‘人’是什么?就是叉开两腿站着,顶天立地地站着!”
国民党军第十二兵团第十八军军长杨伯涛被俘后看见的情景令他终生难忘:
第十二兵团十一月由确山出发,经过豫皖边境时,老百姓逃避一空,几乎连个带路的向导都找不到……蒙城、永城一线,第十八军也光顾过,真有“军行所至,鸡犬为空”的模样。我那时还认为黄河改道冲洗,造成一片荒凉,再加上双方拉锯战,更使人烟稀少……这次我当了俘虏,被解放军由双堆集附近押送到临涣集集中,经过几十里的行程,举目四顾,不禁有江山依旧,面目全非,换了一个世界之感。但见四面八方,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行人如织……我从前也打这些地方经过,茅屋土舍,依稀可辨。只是那时门户紧闭,死寂无人。而这时不仅家家有人,户户炊烟,而且铺面上有卖馒头、花生、烟酒的,身上有钱的俘虏都争着去买来吃。押送的解放军亦不禁阻,他们对馒头、花生是久别重逢……还看见一辆辆大车从面前经过,有的车上装载着宰好刮净的肥猪,想是犒劳解放军的。我以前带着部队经过这些地方时,连一撮猪毛都没看见,现在怎么有了,真是怪事。通过村庄看见解放军和老百姓住在一起,像一家人那样亲切,有的在一堆聊天欢笑,有的围着一个锅台烧饭,有的同槽喂牲口,除了所穿的衣服,便衣与军装制式不同外,简直分不出军与民的界限……我们这些国民党军将领,只有当了俘虏,才有机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民心所向是什么?
是代表人民的利益,为人民的利益而奋斗。
是不横行乡里,不草菅人命,不横征暴敛,不贪赃枉法,不独裁**。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无论是对于正在夺取政权,还是正在巩固政权的所有政治集团而言,这是必须牢记的。
一九四八年冬,在淮海战场上,**人和老百姓一个大缸里喝水,一个锅台上做饭,一张热炕上睡觉;老百姓则倾其所有,不畏战火,甚至不畏牺牲,心甘情愿地支持**人。而**所领导的军队,那些经历着一场又一场残酷战斗的子弟兵,更是与这片土地上最广大的贫苦百姓血脉相连,生死相依。山东来的支前民工回家的时候,有不少人是从徐州乘坐火车回去的。当浩浩荡荡的民工队伍走进徐州城的时候,街道上挤满了欢送他们的解放军官兵。在中山路附近,街道中央矗立着一座“胜利门”,民工们兴奋地一一从门下通过。徐州市民看见不少民工身上穿着从战场上缴获的国民党军的大衣,都说:“看这样子,‘中央军’真的完蛋了。”民工中绝大多数人从来没有坐过火车他们高兴地说:“坐火车回家过年,多美!”“一九四九年的元旦,并没有给蒋介石带来任何欢乐。”
南京城里,“大人先生们一反往例,谁也不敢擅离职守去上海寻欢作乐,秦淮河歌声虽炽,但官僚们敛足不前。”
陈官庄包围圈里,每天至少需要粮食肉类等二百四十吨,弹药和其他各类物资一百六十吨。总计四百吨的数量,每天需出动飞机一百二十架次。国民党军空军的两个空运大队都不够用,还要租用美国人陈纳德开设的航空公司的飞机。同时,必须调动所有水陆交通工具,日夜不停地从各地向南京大校场机场运送物资。一九四九年元旦前后,通往机场的公路上车辆往来如梭,南京城上空飞机一架接着一架,国民党军联合勤务部、空军和国防部第三、第四厅联合指挥,为空投陈官庄忙碌的人员达万人以上,动员规模在国民党军的空投史上尚无前例。蒋介石要求,必须把空投的数量和杜聿明实际接收的物资数量,每天列成详细的报表送到他的侍从室。但是,这两个总数总是无法吻合,无论蒋介石如何训斥,就是无法查明具体原因。
杜聿明的参谋长舒适存的报告是:“陈官庄的骑兵变成步兵,马早已吃光了。陈官庄能烧的都烧光了,木桥和棺材也光了,大米猪肉无法煮熟,需要的是大饼和罐头,希望投大饼时用投物伞,免得碰到地面都成了碎末。陈官庄有大小两个投物场,投下物品时,部队、家属都抢,有的被物品压死,有的在争夺物品时相互对打,有的开冷枪射击。”为了把空投的大米猪肉改为大饼罐头,南京城内外,包括句容、汤山等地,凡是制作大饼和饼干的工厂和作坊被迫日夜生产。为了查清空投数量与杜聿明实际接收数量不符的真实原因,国民党军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陪同蒋经国亲自飞到陈官庄上空查看。蒋经国从空中看下去,陈官庄简直就像个光怪陆离的大市场,到处是各色降落伞搭起的帐篷,各色人等来来往往,壕沟外围却是死寂一片。飞机在一千公尺的高度试着顺风空投,发现只有一半左右的物资能够落在陈官庄预定的空投场内,其余的都落到了壕沟外围。蒋经国让飞行员飞低一点再投一次,飞行员说解放军的对空射击很厉害,损失一架飞机,不知能顶多少麻袋大饼和饼干。
更令蒋介石不安的是,各方要求他下野的呼声越来越高。
坊间流传,有人向美国政府吹风说,鉴于蒋介石已经失去民心,应当迫使其交出手中的权力,或许可以重开国共之间的谈判。蒋介石一听到风声,立即派张群约见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想探听一下美国政府的态度。司徒雷登直言不讳地告诉张群,大多数美国人认为,“蒋委员长是结束战争的主要障碍,应该削除他的权位,而中国人民的思想和要求是美国制定政策的主要因素”。
在这种形势下,推波助澜的角色登场了,这就是一直令蒋介石如鲠在喉的桂系。白崇禧通电要求国共间停止一切军事行动,建议邀请美、苏、英三国共同斡旋中国和平。副总统李宗仁接着提出,和平的前提之一是蒋介石下野。桂系认为,蒋介石在政治上已经人心尽失,军事上已经山穷水尽,到桂系出马维持局面的时候了。况且,如果让**打过长江,不但蒋介石彻底完了,桂系也必定自身难保。白崇禧暗中指使心腹联络桂系旧部,并准备采购武器壮大力量,还派人到香港和上海秘密试探**方面对重开和谈的态度桂系的和谈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他们希望在整备桂系军力后,加上蒋介石残存的力量,与**方面讨价还价,以争取桂系能够占据半壁江山的最好结果。
但是,实现和谈的首要的条件是蒋介石下台,因为不但蒋介石不肯和谈,**方面也不会与蒋介石和谈。
白崇禧找来了宋希濂,话说得开门见山:
现在的形势已经变得更坏,黄维兵团十多万人已经被全部歼灭。这样,共军的力量更增大了。杜聿明所率的那三个兵团恐也不可避免地会遭到消灭。华北方面,天津已被共军占领,在北平附近的傅作义部已成瓮中之鳖,被消灭只是时间问题。可以说,已经没有什么兵力可以再进行决战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设法同**恢复和谈。利用和谈以争取时间,在长江以南地区编练新军一二百万人。如能做到这一点,还可与共军分庭抗礼,平分秋色。否则这个局面是很难维持下去了。但要想同**恢复和谈,必须请蒋先生暂时避开一下,才有可能。现华中地区属于黄埔军校系统的部队大部分掌握在你的手里。你如能和陈明仁、李默庵、霍揆彰等会商一番,然后由你领衔电蒋先生力陈不能再战的理由,请蒋先生暂时休息一下,我想他一定会很重视你们的意见的。宋希濂十分惊讶白崇禧的无所顾忌和迫不及待。他答复白崇禧:一、从他和蒋介石二十多年的师生关系上讲,这样做“道义上恐怕说不过去”;二、他是蒋介石的部属,这样做“从军纪上来说恐怕不大好”;三、陈明仁等将领是否同意这样做,“还没有把握”。白崇禧劝说道,道义和军纪当然要考虑,“但目前要以顾全大局为主”,“不要过分从小节上考虑问题”。宋希濂提议,能否让民间民意机构出来表这个态?白崇禧说:“这当然是要做的,但恐怕作用不大。”于是,宋希濂说:“这个问题关系较大,请让我好好考虑一番再说。”
果然,蒋介石很快就看到了由湖南省府主席程潜、河南省府主席张轸以及湖南、贵州、河南、广西、江西五省参议长领衔发布的通电:连年内战,民生凋敝。在东北、华北、徐州大战之余,正可凭长江天险,分兵据守,取得暂时休息整顿。现在人们厌战,群情思治。请总统暂时下野,稍事休息,由副总统代理总统职权,维持局势。俟大局稍有好转,再请总统复职。
一九四八年的最后一天,陈官庄四周突然炮声隆隆。华东野战军前委命令:黄昏时刻,火炮齐射,每门火炮发射炮弹五枚。
炮弹从数百门火炮的炮膛里射出,骤雨般落在陈官庄狭窄的包围圈里,国民党守军在炮火中奔跑哀号,由于人员密集,瞬间被炸死炸伤的竟达三千多人。这是华东野战军官兵送给国民党军杜聿明集团的新年“礼物”。
此时,陈官庄包围圈里已经犹如地狱。
在这片十几平方公里的荒凉原野上,除了杜聿明集团的官兵之外,还有从徐州逃出来的军阀、官僚、银行家和地主,以及被裹挟而出的教员、学生、工人、小贩、和尚、戏子和妓女。伤员们躺在用各色降落伞搭起的简易帐篷呻吟,大量冻僵的尸体散落在他们四周。没有伤病但被饥饿折磨得神情恍惚的官兵到处搜寻可以吃的东西,附近的几个小村庄已经被反复洗劫了几遍,百姓不但粮食被抢光了,身上的衣服也被扒光了,所有的家具、门框、房梁,甚至坟地里的尸骨,都被国民党军当柴禾烧了。村子里仅剩的一些妇女,无论年纪大小,无一能躲过国民党军的强奸。跟随杜聿明跑出来的铜山县长耿继勋到处乞讨,在没有乞讨到任何食物的时候自杀了。学生、教员、工人身上的东西被搜光后,被补充到国民党军队里,白天被驱赶到旷野上挖战壕和站岗,晚上被像囚犯一样被关起来。更悲惨的是那些女学生,大部分以“女护士”的名义被补进各军师团部,为了能够得到一点食物,她们成了军官们的临时“太太”。饥饿使所有的人变得疯狂。部队开始每天还能够领到几碗米,煮成粥的时候只见水不见米粒,但很快就什么也没有了。有时领来的是一头毛驴,用枪打死之后,心肝肺肚放在两只大锅里煮,锅由军官亲自持枪把守,但还是没有煮烂就发生了混乱士兵们为抢到一点肉而相互火拼。军阶稍微高一些的军官有大饼和罐头吃,因为空投场被他们派出的亲信用机枪严密封锁着。有个别空投袋落在了空投场外,士兵们相互争抢,有时打开来一看,是子弹,有时打开来一看,是些小菜瓜子,包装纸上写的字是“兵团司令部茶食”。更让士兵们愤怒的是,好容易抢来了一大包,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土。也有抢到大饼的时候,但是,抢到者刚咬了一口,就被一颗子弹打倒了,开枪者跑上来接着咬,很快又被打倒了“一张大饼要送十几条人命才啃得完”。专门接送负伤的国民党军将领的飞机只来过两架。第一架还未在临时机场降落的时候,负伤的将领们已经被担架抬到现场。飞机刚一降落,担架兵和卫兵急忙上去安排床铺,但是,华东野战军的炮弹飞过来了。国民党军的飞行员吓坏了,急忙起飞,结果只带走了两个担架兵和两个负伤将领的行李。第二架飞来的时候,飞机上装载着大量高级军官的家属捎来的东西和南京国防部犒劳军官们的物品,卸下这些东西花了很长的时间,结果华东野战军的炮弹又飞来了,飞行员照例紧急起飞,飞机飞到空中的时候,人们发现腿部负伤的第五军四十六师师长陈辅汉,双腿还悬挂在没有关上的机舱门口,直到飞机飞得很高了,陈辅汉晃荡的双腿才被飞机里的人拉进去。
一九四九年一月一日,陈毅和***经过两天的行军,到达接近战场的一个名叫张菜园的村庄。前沿阵地上已经被官兵们装扮一新。树枝搭建的门上贴着各种战斗标语,坑道门口的上方挂着块匾额,上面写着“1949”的字样。陈毅和***不但要求检查备战、纪律和取暖,还特别要求讲究战壕卫生,要求官兵们认真刷牙。炊事班正忙成一团,他们要让官兵们吃上饺子,而且还有四菜一汤,菜都是荤的,牛肉、猪肉、鸡肉和羊肉都有。后方慰问的各种瓜子、糖果和香烟发下来了,会吸烟的官兵靠在战壕向阳的一面边晒太阳边吸烟,美滋滋地眯着眼睛。突然,传来了锣鼓声和喇叭声,文工团的同志们顺着战壕上来了,他们的到来让官兵们欢呼起来,演出立即开始。唱歌、说唱、快板,弦子拉得吱扭扭的,全是官兵们家乡的小曲。还有短剧,剧名叫《三班长》,演的就是刚刚立功的那个又高又瘦的山东人,这个山东班长一个人抓了俘虏一百多。让官兵们感到新鲜的,是刚从包围圈里逃出来的国民党军的一个剧团,他们也演出了一个短剧,剧名叫《包围圈里》,说的是陈官庄包围圈里的悲惨情景。新年里最重要的工作,是对包围圈里的国民党军发动政治攻势。有喊话的广播的唱歌的,有给敌人的前沿送馒头的,有用风筝送宣传单的,有在前沿插标语牌和贴漫画的,有送俘虏兵和家属进包围圈里劝降的,可谓天上地下,白天黑夜,四面八方。不断有国民党军官兵跑到解放军这边来,有的纵队甚至为此在包围圈上开了个小口子,上面插的标语牌上写着:“这是生路!”还有不少国民党军官兵跑到解放军的阵地上买东西吃,解放军官兵自信而骄傲地看着他们,并不加以阻拦,来去任他们自由,只清查一下人数就放行。华东野战军一位年轻的排长,觉得喊话撒传单不过瘾,竟然让国民党军投诚人员带路,亲自跑到敌人的战壕里当面做工作,很快,他就带着一个连的国民党军官兵回来了。处于交战状态中的双方官兵相互来往,恐怕在世界战争史上也是前所未有。有的国民党军官兵在解放军的阵地上待了几天后,又回到包围圈里去,他们立即被围起来问这问那:“那边不打人?”“有没有吃的?”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天一黑,就有更大一群国民党军官兵跑了过来。一些解放军官兵趁机进入包围圈里,这些侦察人员或者在敌人的阵地上住几天后安全返回,或者干脆不返回而是潜伏下来。
大批官兵投诚,已经成为陈官庄包围圈里国民党军将领的一个巨大的心病。第二兵团司令官邱清泉接到报告说,早上的时候前沿阵地发现一头大肥猪,拉回来一看,大肥猪的肚子里放的全是“投诚证”。无法制止混乱的邱清泉说他终于找到了原因:他住的院子里有一棵大树。四墙如框,框里面是这棵树,也就是木,那么就是“困”了。于是,他命令立即把这棵树砍了。邱清泉的迷信在国民党军中很有名,当年他率部驻扎在河南商丘的时候,曾找各种理由反复要求调离,原因是“商丘”与“伤邱”同音。
第十三兵团司令官李弥和第九军军长黄淑来到前沿。李弥对官兵们说:“我和你们军长都来了,你们真的挨不下去,就把我和你们军长杀着吃了好了。”然后,他们把军官们集合起来训话,李弥语调低沉:“各位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们,你们忍饥受寒已经十多天了,这叫忍人之所不能忍,为人之所不能为。只有大智大勇的人才能做到。现在补给虽少,但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要把这厄运挨过,你们的事业将来一定成功。天生人,必养人,总有一天命运会好转的。大家求老天爷不下雨,不下雪,多晴几天,空投就多些,吃饱了肚子就好办,有人如果实在受不了,要投共军,我绝不阻拦。但希望不要把武器带走,将来还要见面的。”
一九四八年的最后一个晚上,蒋介石请李宗仁和孙科等四十余名政府要员到总统府,征询人们对他下野的看法。让他没想到的是,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认为他应该辞去总统职务。
那是一个令蒋介石心情灰暗的除夕夜,他的面前摆放着《元旦告全**民同胞书》,明天一早将要在南京见报。这是一篇尽力为蒋介石摆脱尴尬,并扭捏地表示愿意与**方面进行和谈的文章。该文不知出自哪位幕僚之手,行文拖沓,颠三倒四,色厉内荏。
首先,表明蒋介石面对当前的军事失利“不胜其惭惶悚栗”:
……溯自抗战结束之后,政府唯一的方针在和平建设,而政府首要任务,在收复沦陷了十四年的东北,以期保持我国家领土主权的完整。但是三年以来,和平建国的方针遭逢了阻挠,东北接收的工作竟告失败;且在去年一年之中,自济南失守以后,锦州、长春、沈阳相继沦陷……政府卫国救民的志职未能达成,而国家民族的危机更加严重。这是中正个人领导无方,措施失当,有负国民付托之重,实不胜其惭惶悚栗,首先应当引咎自责的。
然后,将内战的责任完全推到**一方:
……抗日战事,甫告结束,我们政府立即揭举和平建国的方针,更进而以政治商谈军事调处的办法解决共党问题。不过经过了一年有半的时间,共党对于一切协议和方案都横加梗阻,使其不能依预期步骤见诸实施……我政府迫不得已乃忍痛动员,从事戡乱,这是最近的历史事实,在世人心目中记忆犹新。**主义在中国的发展已历二十五年,而中正在此二十五年之中,无时不期待共党以国家民族为前提,循政党政治的常轨,共谋和平相处之道,以树立民主的弘规。三年以来,政治商谈之目的固在于和平,即动员戡乱之目的亦在于和平,但是近日时局为和为战,人民为祸为福,其关键不在政府,亦非我同胞对政府片面的希望所能达成。须知这个问题的决定在于共党,国家能否转危为安,人民能否转祸为福,乃在于共党一转念之间。
接着,表示只要**方面愿意实现和平,蒋介石不在乎“个人的进退出处”;而如果**方面坚持打下去,南京政府有“决胜的把握”:……只要共党一有和平的诚意,能作确切的表示,政府必开诚相见,愿与商讨停止战事恢复和平等具体办法;只要和议无害于国家的独立完整,而有助于人民休养生息;只要神圣的宪法不由我而违反,民主宪政不因此而破坏,中华民国的国体能够确保,中华民国的法统不致中断;军队有确实的保障,人们能够维持其自由的生活方式与目前最低生活水准,则我个人更无复他求。中正毕生革命,早置生死于度外,只望和平果能实现,则个人的进退出处绝不萦怀,而一惟国民的公意是从。如果共党始终坚持武装叛乱到底,并无和平诚意,则政府亦惟有尽其卫国救民的职责,自不能不与共党周旋到底。尤其是京沪战区为政治中枢所在,更不能不全力保卫实行决战。我深信政府不仅在此有决胜的把握,而且整个国家转危为安,和全体人民转祸为福的枢机亦在于此……我们这一代遭逢了中国五千年历史空前未有的变局,也就是担负着五千年历史空前未有的使命,我们只有忍受一时的痛苦与牺牲,为国家民族的生存,历史文化的延续,生活方式的自由和后世子孙的滋长而奋斗……
与此同时,**亲自撰写的一九四九年新年献词发表了,题目是《将革命进行到底》。其文文锋犀利,观点鲜明,文风豪迈,风趣幽默
**开篇就说:“中国人民将要在伟大的解放战争中获得最后胜利,这一点,现在甚至在我们的敌人方面也不怀疑了。”接着,他列举了一系列详细的统计数字,表明内战爆发以来**领导的军队所取得的一系列胜利,并针对国民党政府的“和平呼吁”明确表示“敌人是不会自行消灭的”,是“不会自行退出历史舞台”的:
……现在摆在中国人民、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面前的问题,是将革命进行到底呢,还是使革命半途而废呢?如果要使革命进行到底,那就是用革命的方法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一切反动势力,不动摇地坚持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封建主义,打倒官僚资本主义,在全国范围内推翻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在全国范围内建立无产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主体的人民民主专政的共和国,使中华民族来一个大翻身,由半殖民地变为真正的独立国,使中国人民来一个大解放,将自己头上的封建的压迫和官僚资本[即中国的垄断资本]的压迫一起掀掉,并由此造成统一的民主的和平局面,造成由农业国变为工业国的先决条件,造成由人剥削人的社会向社会主义社会发展的可能性。如果要使革命半途而废,那就是违背人民的意志,接受外国侵略者和中国反动派的意志,使国民党赢得喘息的机会,使已经受伤的野兽养好创伤,然后在一个早上猛扑过来,将革命扼死,使全国回到黑暗世界。**再次列举了一连串应对战争负责的国民党军政大员的名单,对国民党军的战争罪行进行了无情的揭露:
……以蒋介石等人为首的中国反动派,自一九二七四月十二日反革命政变至现在的二十多年的漫长岁月中,难道还没有证明他们是一伙满身鲜血的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吗?难道还没证明他们是一伙职业的帝国主义走狗和卖国贼吗?请大家想一想,从一九三六年十二月西安事变以来,从一九四五年十月重庆谈判和一九四六年一月政治协商会议以来,中国人民对于这伙盗匪曾经做得何等仁至义尽,希望与他们建立国内的和平。但是一切善良的愿望改变了他们的阶级本性的一分一厘一毫一丝了没有呢?这些盗匪的历史,没有哪一个是可以和美国帝国主义分得开的。他们依靠美国帝国主义把四万万七千五百万同胞投入了空前残酷的大内战,他们用美国帝国主义所供给的轰炸机、战斗机、大炮、坦克、火箭筒、自动步枪、汽油弹、毒气弹等等杀人武器屠杀了成百万男女老少,而美国帝国主义则依靠他们掠夺中国的领土权、领海权、领空权、内河航行权、商业特权、内政外交特权,直至打死人压死人强奸妇女而不受任何处罚的特权。难道被迫进行了如此长期血战的中国人民,还应该对这些穷凶极恶的敌人表示亲爱温柔,而不加以彻底的消灭和驱逐吗?
在新年献词的最后,**描绘了一九四九年的中国:
一九四九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向长江以南进军,将要获得比一九四八年更加伟大的胜利。一九四九年我们在经济战线上将要获得比一九四八年更加伟大的成就,我们的农业生产和工业生产将要比过去提高一步,铁路公路交通将要全部恢复,人民解放军主力兵团将要摆脱现在还存在的某些游击性,进入更高程度的正规化。一九四九年将要召集没有反动分子参加的以完成人民革命任务为目标的政治协商会议,宣告中华人民民主共和国的成立,并组成共和国的中央政府。这个政府将是一个在中国**领导之下的有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的适当的代表人物参加的民主联合政府……几千年以来的封建压迫,一百年以来的帝国主义压迫,将在我们的奋斗中彻底地推翻掉。一九四九年是极其重要的一年,我们应当加紧努力。
中国**人的口号是:将革命进行到底!一九四九年初,在黄淮大平原凛冽的寒风中,几十万解放军官兵等待着出击的战斗命令。
第211章 新人事安排
按照徐世杨的新规定,每一个新军士兵,需要在一个单独的新兵营进行15天专门训练(大战临近时间紧张,徐世杨没办法只能缩短新兵营训练时间)。
之后,若是能够通过简单的考核,并且新兵营期间没有犯大错,一旦新兵分配到野战部队,其家人立刻可以获得十亩田地,没有家人的新兵则用十亩土地券替代。
土地券不再设兑换时限,持有者可以随时找徐世杨换取土地,也可当做土地出售给其他人。
这实际上是把土地券当做由徐世杨担保的货币,好处是大部分没有亲属的士兵(甚至很多有亲属但没分家的人),可能暂时不会把手中的土地券兑换成土地或卖掉换成其他东西,而是积攒起来,为将来成家做准备,这样土地券可以超发一些。
这样,徐世杨可以只花费很少的土地,就能获取更大的效果。
新军的待遇还不止于此,所有士兵不管是哪个兵种,服役期每超过一年,就可以额外获得两亩土地的奖赏。
若是服役期间立功受奖,获得勋章,提高职务等等,还有额外的土地奖励。
这样的话,一个新军士兵在部队中服役五年,至少可以获得二十亩土地。
若是能在队伍中服役十年,成为真正的老兵,那么即使没有立下任何功劳,没有得到任何提升,最少也能获得三十亩土地。
这是完完全全由士兵自己支配的田地!
消息一出,全军振奋,在这个江北几乎所有自耕农都沦为农奴的时代,一片能够安身立命的田地,是值得所有人为之付出流血牺牲的!
为配合这种事实上的军功授田制度,徐世杨出台了新的田税政策凡是因军功获得的田地,税率一律为以十税一,而且不征任何浮收、赋、加征等额外税赋。
而分发的土地以中等地力的熟田为标准,上好的水浇地按8成给,下田按1.5倍计算,若是荒地,可以按2倍给付。
而且荒田照例享受三免两减半的优惠政策。
这种待遇,一公布出来,瞬间就让整个青州的人都眼热无比,来新军大门前等着征兵的精壮男丁没几日就排出好几里地,其中不仅有莒州日照这些原本的核心领土的人民,也有青州北方那些新征服的坞堡民,甚至还有些从山上逃下来的土匪以及听到消息,从莱州、登州、兖州、泉城府等地赶过来的汉子。
倒是那些新加盟不久的坞堡民,大概是被坞堡主们看住了,真正来的人很少,其中还有一些是逃民。
现在,所有的这些来参军人,都只有一个心思当新军,给徐家卖几年命,挣份属于自己的田土,娶个婆娘好好过日子……。
徐世杨暂时不准备继续扩大新军建制若是士兵只想当兵吃粮分田地,那新军依旧只是一只旧式封建军队,那就违背了他组建新军的初衷。
何况,自己老爹之前不管不顾组建的几个新营,到现在还没能消化,战斗力还差着老营一大截呢。
这个问题必须解决。
徐世杨重新接手新军后,为了提升新组建的济远、威远两营的战斗力,徐世杨不得不从原本的5个步兵营中各抽调二十个老兵,与济远、威远的新兵进行同比例互换。
他把老兵全都提升为军士,希望这些人到了新单位,能够带动部队的训练工作迅速走向正轨。
同时,徐世杨对新军上尉以上级别军官进行一**换岗,还提拔了部分之前表现优异的新人。
现在,新军的营级军官分别是:
定远营:依旧由徐世杨亲领;
镇远营:由新提拔的徐大替换原来的公孙胜;
经远营:由公孙胜替代原来的长房家丁头子王勇;
来远营:由新提拔的解珍替换原来的徐世松;
平远营:由徐世松替换原来的张业(徐睦河的小舅子);
济远营:由原本掌管莒州县城的徐世柏管理;
威远营:由张业接管;
致远营:替换成原来的骑马步兵营长孙立;
靖远营:替换为原来的正规骑兵营长栾廷玉。
重新启用徐世柏是徐睦河的意思,按照老爹的说法,若是能做到能重新启用他,徐睦江就答应按二房的意思,出来帮新的青州做些工作,顺便当个牌面。
同时徐睦河也会支持徐世杨对土地的改革分配方案。
这也算是某种政治交换,徐睦江毕竟是进士,若是始终软禁他,也许会在将来与江南的交往中产生不好的影响徐世杨回来之前,就已经有主战派官员询问过徐睦江现在的情况了。
章明义也曾暗示,主战派中有人想要扶持徐睦江势力,平衡徐世杨。
江南的物资支援,不管是给长房还是二房,只要到了徐家,徐世杨都不想放过,所以与长房表面上的和平还是要维持的。
只是军权这种东西,让徐世桢挂个营长的名头可以接受,真正的指挥权却是不能让的!
因此,济远营的副营长由值得信任的老部下谢宝担任,也算是制衡徐世桢的手段。
另外一点,为了避免形成军阀山头,徐世杨要求所有换岗人员,亲兵一律不准带走,全部孤身上任!
他们到达新的岗位后,原本的亲兵全部下放到一线部队中,充当基层军士官。
这样做虽然不能完全保证消除山头主义(根本做不到完全消除),但可以尽可能延缓山头主义的发展。
不管是原来长房的,还是以后二房系统内部可能出现的山头。
当然,军队的建设不能只把精力用在这种方面,对徐世杨来说,更重要的其实是即将组建的新兵营。
徐世杨打算在来投靠的丁壮中,择优选取一千上下,然后再从各老营中抽调一百老兵组成教官组,先把新兵营的架子搭起来。
新兵营的主官,徐世杨打算派遣徐二担纲。
这个年轻人很是机灵,而且是徐世杨的第一批亲兵队出身,也参加过徐世杨的每一场战斗,功勋方面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徐世杨觉得,在派他出去独当一面之前,还有个小问题需要解决。
“徐二。”徐世杨叫来这个只有19岁的老兵,好奇的问道:“你来我这之前,叫什么名字?”
第212章 清仗田亩
听到徐世杨的问题,徐二明显的呆了一下,片刻之后,这个平日十分机灵的小伙子才回答:
“忘了。”
徐世杨笑着说道:“呵呵,你到我这来的时候,已经快16岁了,三年多一点的时间就把之前16年用的名字给忘了?”
“除非司令给我一个新的名字,否则我就叫徐二。”预定中的新兵营长坚定地回答:“以前的名字已经没用了。”
“徐二啊,有一点千万别忘记。”
徐世杨摇摇头,温和的说道:
“你是汉人,汉人是不能忘了祖宗的。”
徐二沉默了。
他怎么可能记不住自己真正的名字?只是,自从改名为徐二之后,以前那个人就算是死了,那个名字还有什么意义?
至于祖宗……,连姓都没有了,哪还有祖宗。
“徐二,你,徐大,还有徐三徐四他们,当初那些为了一口饭吃,为了一个活路而跟着我的孩子们,我打算,让你们都恢复本来姓名。”
徐世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耽误太多时间,因此直截了当的对徐二说道:
“这几年,你们的表现都很好,现在你们都成长了,我认为你们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所以我打算把你们都放出去,接下来就要看你们自己的努力了。”
“司令……”
徐二喃喃叫了徐世杨一声,眼神里全是迷茫。
这本来应该算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消息吧?可徐二觉得自己心里特别茫然,他甚至不知道现在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件事。
在别的家族,像徐二这样连本来姓名都放弃的人,其实应该算是家生子,或者义子。
也就是说,尽管他比徐世杨也没小几岁,但认真算起来,徐世杨应该是他的爹……。
在封建时代,这也是一种很亲密的关系,但实际政治地位与奴隶并无太大差别。
等徐世杨真正的儿子长大,徐二应该继续给少爷当奴隶,生生世世,子子孙孙。
原本,徐二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未来,他那些叫做徐大徐三徐四之类名字的同伴,也都接受了这个注定的未来。
可是现在,徐世杨说:
你表现很好,所以你可以恢复自己的姓名,供奉自己的祖宗,祭奠自己那已经死去的,真正的父亲,你将来也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孩子将继承你的姓氏,成为你的继承人而非徐家的家奴……。
这一下,徐二反而不知道改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了。
“算了,就当你真的忘了吧。”见徐二还在犹豫,徐世杨无奈的说道:“给你三天时间,仔细想想以前叫什么名字,或者能记起自己的姓氏也行,名字是自己用的,改了也无所谓,但姓氏可是祖宗给的。”
“顺便去跟徐大徐三他们说一声,把原来的名字都改回来吧,我希望你们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名动天下的英雄,到时候,徐大徐二这样的名字,实在太煞风景了。”
徐世杨一摆手,徐二恍恍惚惚的转身离开了。
一直走到徐世杨的门口,他突然转身,对徐世杨说道:
“司令,我原来姓冯,我娘叫我虎头,然后,没有大名……。”
“冯虎头?确实不太合适。你原来家里排行第几?”徐世杨笑着问道。
“我上面有过两个哥哥,我是老三。”
“哈哈,我也是老三呢,那么,冯三虎这个名字,你觉得如何?”
“全凭司令做主。”
“很好,冯三虎营长,三天后去新兵营报道,你要给我把新兵训练大纲搞出来!”徐世杨收起笑容,严肃的命令道:“我对新兵营的要求是,无论是谁,进了新兵营,三个月后出来就是一个合格的士兵!”
“遵命!”
……
徐世杨忙着新军和军工生产的时候,徐睦河正在主持青州府第一次全体坞堡主代表会议。
啊,其实不是第一次,但上一次开会的时候,青州还未统一,北部地区仍有很多坞堡主不愿服从青州节度使的命令。
现在不同了,虽然列席的坞堡主比上一次还少了一些(部分联盟内坞堡主在战争中被徐睦河找借口清洗掉了),但他们已经完全能够代表整个青州。
会议一开始,徐睦河以青州节度使的身份,找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对所有外系坞堡主进行了一系列奖罚。
罚的并不重,最多的一位也不过是罚了两头牛。
奖的同样也不多,最走运的一位拿到五匹布。
徐睦河目的不是这些财物,只是通过这种手段,确立自己在青州至高无上的政治地位而已。
效果很不错,没有任何人敢于质疑他的决定,这就相当于默认了节度使的权威。
那么接下来,就该抛出此次青州全体坞堡主会议最重要的议题了。
徐睦河要清仗田亩!
此话一出,犹如用几门将军炮在人群中轰了一轮,整个大厅瞬间沸腾起来!
坞堡主们有惊讶的互相大声商议的,也有不顾身份起身上前想要向徐睦河询问具体细节的,还有呆若木鸡,仿佛整个人都被雷劈蒙了的。
真是千姿百态,不一而足。
坐在上首的徐睦河,对此却是仿佛毫不关心一般,自己端个茶碗,慢慢品味这是文家点名送给他的好茶,江北是见都见不到的。
“徐大人,这清仗田亩到底是何意?”一个外围坞堡主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对着徐睦河大声质问。
“李堡主,清仗田亩还能是什么意思?”徐睦河看都没看他一样,语气平静的回答:“就是那个意思呗,青州所有田亩、户口、丁口,今年都要清出个准数,然后照章纳税出丁,历朝历代都是这么干的,你不知道?”
“徐睦河!你不是皇帝!你凭什么叫咱们纳税出丁!”那人激动到极致,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
徐睦河冷冷一笑:“吾乃青州节度使!带天子牧民,谁敢说句不是?”
“再说,完税纳粮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之前十年朝廷有难,没有收税,这本节度使就不管了,现在青州辖制恢复,你们还想逃税?做梦!”
“那是我们自家收拢流民,开辟的荒田!”坞堡主怒目圆睁,似乎想要上来跟徐睦河拼命。
“可有朝廷颁发的田契?”徐睦河冷笑着说:“我看那是你私占的官田!”
“你!”
“私占官田十余载,蓄良民为奴,对朝廷大不敬,顶撞节度使上官。”
徐睦河把手中茶杯重重一放,语气冰冷的说道:
“你好大的胆子!我看,你还是去大牢里冷静一下吧!”
话音刚落,一排甲兵涌入会场,当即扣押与徐睦河争执的坞堡主,以及他所有亲戚。
‘又来这一手……’
很多人无奈的想着,上次徐睦河在会议上安排刀斧手,以战事不利为由抓了十几个坞堡主。
这次看起来,他要用同样的招数强迫所有人同意清仗田亩了。
第213章 行动开始
都说皇帝是天子,坐拥天下,但在封建时代,皇权其实管不到县级以下基层的(蒙元那种包税人制度连下省都困难)。
皇帝,或者说,一个封建政权,对县级以下单位的唯一有效管理手段,其实就只有清仗田亩一种。
只要能够理清自己治下到底有多少人口,其中又有多少青壮年男性,有多少田地,田里的出产如何,朝廷就能够根据这个数据,每年确定应征收上来的税额和征募多少来服兵役、劳役的人口。
因此,不论哪朝哪代,若是朝廷有余力,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清仗田亩。
若是能够成功,通常就意味着中央集权的封建朝廷逐步走向强盛,也意味着一个新的“xx之治”即将到来。
当然,有成功的,就有更多不成功的。
清仗田亩无论在何时都不是一个小事,有没有那么多读书通算的人来做这事先不提,光是那些利益所在的地方豪强,就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
粗安时期,地主大户会通过贿赂官吏、诡寄田土、隐瞒田亩丁口等手段对清仗田亩进行软对抗,为的就是自家少定些税额。
如今这种战乱时期……,把丁口田地视为命根子的坞堡主们,怕是要武装抵抗了!
甲兵出现,并且带走一家坞堡主以后,会议现场的气氛冷清下来。
那些新加盟的外系坞堡主们不再争吵,也不再交头接耳。
他们一个个安静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头喝茶。
现场的氛围变得诡异起来。
曾经做过大周地方官的徐睦河很清楚,他们现在这表情,并不是说已经答应清仗田亩虽然现在逼他们表态,他们多半会口头上答应下来。
但这些坞堡主不会配合的,绝对不会。
说不定转头回家,这些人就会开个新会,组成一个新的联盟,武装对抗他这个青州节度使!
不过,乱世兵强马壮者为王。
徐睦河看向场中的双眼危险的眯了起来。
若是这些人真的武装对抗,有徐世杨那百战百胜的新军在,这到正好是个很不错的好机会!
徐世杨已经跟他交过底,接下来,徐家最重要的任务在运河那边。
那边有可能会有一场真正的大战。
若是赢了,徐家一飞冲天。
但若是输了,徐家大概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徐睦河已经下定决心赌这一局,所以他打算尽可能动员(哪怕使用强迫的手段)一切能用的力量,争取这次胜利!
他认为,若是能够提早消除内部不稳定因素,对集中力量进行决战也是很大的支持。
“自古以来,就没谁听过可以不缴纳皇粮国税的,清仗田亩也不过是回归本源,在座的各位也算国之干城,想必是不会不同意吧?”
徐睦河清清嗓子,大声宣布:
“此次大家回去后,三个月内,先各自申报自家田土、等级、人口、丁口等,今年按各自申报的数额完税纳粮。”
“明年初,本官会派人核查各家申报数额是否准确,到那时,正式开始清仗田亩!”
接下来的时间,别人不再说话,会议成了徐睦河个人的命令发布会:
首先,下月初,各家坞堡按每堡50人为标准,派遣丁口到青州府服劳役。
这是徐睦河进一步削弱各地方豪强的手段通常只有几百丁口的坞堡,一下子少了50个壮劳力,就算武装反抗,战斗力也会削弱许多。
另外,青州府内各家豪强有多少坞堡,并不是什么秘密,在暂时没有彻底撕破脸皮的情况下,他们大约是不敢不按数派丁的。
何况,把时间顶在下月初,本就是为了等到拦截和亲船队之后。
到那时,在拦截过程中徐家新军展现出能够超越官家禁军的实力,鞑子又还没来,地方豪强急着进行武装反抗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
至于下个月就到了秋收的时候,派遣这么多壮丁出来会影响秋收。
这个问题,徐世杨倒是给出了解决办法。
那就是,打完仗,把新兵和各家出的丁壮组织起来,如果不够,新军士兵也可以参与,大家组成一个抢收队,一家一家帮助各家收割。
也不用收各家的工钱,就当对他们出丁的报酬好了(如果不服从命令,那自然得不到这个报酬)。
这听起来是个好主意,只是得等拦截行动顺利实施之后再说,因为徐睦河想把这抢收队当做一个拉拢人心的“仁政”,而不希望坞堡主们把这种主动示好的行为当成理所当然。
……
七月初十,新军高层调动完成,新的编制得以确立。
仍然是每个步兵营500人,其中选锋100,锐士兵和神机兵步枪手各150人,神机兵炮手50人按编制应该有1门将军炮和2门神机炮,另外还有马夫和炮兵指挥官。
剩下的50人是军官、营长们的护兵(大多还是选锋近战兵),骑马的通讯兵、镇抚兵,旗鼓手等。
新军如其名,服役期一年以下的新兵比例高的让人泪目,但徐世杨已经没有时间了,他必须尽快发动进攻,在和亲船队进入齐省之前穿越大半个兖州,打下运河沿岸著名的祝家庄。
根据江南提供的情报,和亲船队进入齐省应该还有二十天左右的时间,因此,徐世杨现在就应该出发了。
参与拦截的部队,包括全部新军9个营和300陷阵兵合计4500人,另外服役仅有十几天的新兵营1000人,以及莒州、日照两县的3000民兵将作为辅兵参战。
第一批参战者8500人,这就是莒州日照两县目前的最高动员能力,虽说不到极限,但毕竟现在还是农忙,也还要防止外围坞堡主作乱,家里必须留些人作为防御力量。
徐睦河答应给徐世杨的第二波援军只能来自那些新加盟的坞堡和青州北方那些新控制的领土。
他打算以优先征兵为诱惑,在秋收之后的新控制领土中征募五千民兵,加上从联盟内部新加盟坞堡主那里强征的民兵,作为给徐世杨的第二波增援。
七月十二,第一批出击部队准备完毕,在青州联盟会议还在进行的时刻,新军启程出发。
拦截行动正式开始。
第214章 祝家庄1
徐世杨制定的前进路线是从莒州出发,经过青州辖下的蒙阴进入兖州府辖境,然后从毛阳、泗水之间通过。
再绕过尼山,从邹县县城旁经过,进攻位于济宁县境内的祝家庄(水浒中的祝家庄不是这个位置)。
基本就是一条直线,取最短的进军距离。
按徐世杨的想法,如果兖州的坞堡主不主动进攻,徐世杨同样也不会出手打击他们。
为此,辅兵部队带了大量天竺土布他打算用一种友好些的方式穿越兖州坞堡主的地盘。
一支近万人的大军穿越自己的领地,任谁都不会放心的,何况现在还是农忙,坞堡主几乎肯定都会收缩人口防守坞堡,即使双方不开战,对方也会不可避免的遭受一些损失。
因此本地坞堡主与青州军之间是有天然矛盾的。
若是有时间,徐世杨当然希望一路推过去,解决这种隐患。
但拦截任务需要卡时间,他不可能花时间跟当地坞堡主纠缠,若是放着不管,那些遭受损失的坞堡主大概率也会在自己前线打仗的时候,给徐世杨的后方带来些麻烦。
因此,徐世杨一进入兖州境内,立刻开战外交攻势派遣胡老头等人提前前往即将经过的坞堡,送上一些天竺土布作为礼物,同时非常明确的向当地坞堡主说明青州军此次的行动目的:
祝家庄投靠鞑子,屡次帮助鞑子越过运河劫掠齐省父老,青州节度使徐睦河下令讨伐祝家庄!
此次行动与沿途其他坞堡概无关系!
话是这么说,当地坞堡主确实不太敢信,毕竟青州距离兖州也不远徐世杨这次实际行动距离其实比前几个月攻打青州北部还近一点,兖州东部坞堡主大都知道青州发生的事。
所有人都害怕青州节度使再找个理由吞并兖州。
所以,该提高警戒的还是得提高警戒。
只是青州军势大,兖州东部那些分散的坞堡主没有任何一家有组织数千壮丁抵抗的能力,青州军表达善意,他们也不得不接受。
胡老头送给兖州各家的布匹也不是单纯的礼物,纺织品在现在的江北本来就承担部分货币的职责,直接给钱未免显得太过低三下四,徐世杨不希望让沿途坞堡主产生徐家在巴结他们的错觉。
因此,这些布匹其实是采购费用,胡老头在表达善意的同时,要从当地采购一些物资粮食、蔬菜、淡水鱼类、禽蛋、肉类或者其他什么类似的土特产都可以,价格上可以放宽一点,让当地人感觉有的赚就可以了。
当然,若是能在坞堡民中留下青州富裕,能过好日子的印象更好现在不统一他们不代表以后不会这样做,若是底层人向往青州,将来爆发战争也能顺利一些。
如此,青州军一路向西,在有大量布匹开路的情况下,行程倒也顺利。
途中经过的坞堡主虽然戒备心很高,但也没有主动出击阻挡青州军前进的。
而且,交易进行的很顺利,粗糙的天竺土布在江南根本卖不出去,但在残破的江北,倒是相当受欢迎的好东西。
毕竟,很多贫穷的坞堡民,一家人都不见得能找出一件完整的衣裳。
兖州更是如此,因为比较靠西,历年来受鞑子荼毒的程度远比青州那边深,因而这边的坞堡显得更加残破,用粮食或土产换些厚实且低价的布匹,是笔相当划算的买卖。
这种相当于金钱开道的大方做法给徐世杨带来了些意想不到的好处,他路过的每一个坞堡,都有些没什么牵挂的光棍偷跑出来想要参军。
绕过尼山的时候,山上一个叫吕方的土匪甚至带领部下成建制下山投靠,一下就给徐世杨增加了超过2000壮丁和5000多家属。
徐世杨没有让他们全都跟着,在邹县附近,徐世杨停下半天,从土匪中抽出一千丁壮,剩下的和土匪家属带着徐世杨的书信一起返回青州。
在那里,有徐睦河安排他们的容身之地。
再出发的时候,连兖州各个坞堡零散投靠的人带尼山土匪,给徐世杨增加了大约1500辅兵,这真是个好兆头。
……
徐世杨的行动气势汹汹,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目的的意思,甚至还一路上大肆宣传,仿佛生怕敌人不知道自己正要过去打他们。
因此,祝家庄很早就知道东边青州有人过来要打自己,也就早就有了准备。
大军离开青州范围不久,祝家家主祝朝奉就召集自家核心成员:三个儿子祝龙、祝虎、祝彪,庄中师爷、枪棒教头等人一起商议。
这个位面,栾廷玉直接走孙立的门路早早投了徐家麾下,因此祝家庄的枪棒教头是江湖人称百胜将的韩涛。
这人实际上也是前大周官军,朝廷南迁时没有跟着退到江南,滞留在齐省被祝朝奉收留,因为功夫不错,被奉为祝家庄的枪棒教头。
“青州大军说是合计有一万!”
祝朝奉首先发话,语气明显有些慌张:
“咱们全家丁壮合计才有五千,这可如何抵挡?”
祝家老三祝彪立刻梗着脖子叫道:“父亲这说的什么话,咱们庄子门前到处是盘陀路、陷人坑,想冲到坞堡墙下他们徐家就得先丢一千条人命!何须怕他!”
“咱们家都是些庄户、纤夫,力气是有一把,可毕竟当不得大军!”老大祝龙说道:“那徐家去年曾经打败过女真人,今年更是集合全青州齐来,俺觉得,还是不能硬顶。”
“不能硬顶,那当如何?”祝朝奉问道。
“跟女真大兵来时一样,咱们家奉上金银女子,承担些粮草,买那徐家撤军!”
“大哥不可!”老二祝虎不满的叫道:“那徐家毕竟不是大金,咱们怎么能跟伺候大金一样对徐家?”
“那你说该怎么办?”
“派艘漕船,去燕云请大金派兵来援!”祝虎建议道:“咱们家对大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当是愿意来援!”
“咱们哪有什么功劳苦劳……。”枪棒教头韩涛无奈的说:“在鞑子眼中,咱们给粮给女人,帮他们过运河,运岁币,都是应该做的,既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
第215章 祝家庄2
韩涛这话说的有道理。
给女真人干了很多活,就以为自己有功劳?
别逗了,女真人眼里,汉人都是奴才,好好干活是应该的,干不好就要挨上枭首一刀!
“咱们要请动大金大军,首先就得承担大军的行粮。”韩涛继续说道:“那青州徐家去年灭了一个猛安,现在倾尽全州之力来攻,怎么也得请动一位勃极烈吧?咱家有这么多粮食吗?”
真要细算,其实是供得起的。
运河两岸田土一项肥沃,浇灌容易,这几年也没有太大灾害,祝家连年丰收,储备非常丰厚。
再加上运河坞堡不用担心女真人和土匪骚扰,以及收益丰厚的运河贸易和拉纤收入。
多了不敢说,祝家庄供应一万兵马半年的储备还是有的!
然而,这有什么意义?
自古以来,请神容易送神难,一万大金兵来了,杀灭了青州,然后呢?若是他们顺手把祝家屠了,祝家还能有什么办法不成?
没错,女真人以前从未劫掠过运河坞堡,但以前不做,不代表永远不做。
对大金来说,重要的其实是运河的畅通,而不是一定要在祝家手中畅通。
屠灭了祝家,把祝家的地盘给别的运河坞堡,运河照样平稳运营,对女真人来说并无太大区别,还能多捞点好处。
再说,就算女真人真的信守承诺,只拿犒军的粮食,灭了青州之后就快来快走,祝家十多年来积攒的家底也会被彻底吃空。
那意思,祝家十几年的积攒,都是给女真人攒的?
“此事不可行。”
祝朝奉摇头道:
“粮食,咱家倒是出得起,可大金远在辽东,就算得到消息立刻点兵南下,怕是也来不及救咱家!”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得有个法子吧?”脾气暴躁的祝彪不满的叫道:“总不能咱们全家就这样等死!”
“你急什么!”祝朝奉不满的训斥一声,转头问一直没有说话的师爷道:“师爷,你可有什么法子?”
“家主,在下以为,三位少爷说的都有理,但也都不一定能行得通,不如多做几手准备。”
“请讲。”
师爷是整个祝家庄唯一识字的读书人,当初在大周考中过秀才,因而一直很受祝朝奉器重。
“第一,青州兵多,咱们不可力敌,当派遣一信得过的人,奉上女子礼物,请那青州节度使高抬贵手。”
“第二,即便节度使答应放过咱家,咱们也不能放松警惕,全家备战是得做的,再派人去上游李家,下游扈家联络,晓以利害,咱们三家共同进退,就不必怕那青州了。”
“这主意好!”祝彪叫道:“正好请扈小娘子一起来!”
“闭嘴!”祝朝奉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女人!”
“爹,扈家小娘子本来就是我的女人,想想怎么了?”
扈家庄也是运河坞堡,位置在祝家庄南面,控制着泗水河、白马河两条河流汇入独山湖的入口(独山湖是运河的一部分),地理条件优越,实力也算不错。
扈家的小女儿扈三娘年方十八,长得美貌,确实不爱红妆,独爱骑马打仗。
扈家庄中也有枪棒教头悉心教导,因而扈三娘武艺居然也算不错,对外号称七八条大汉近不得身。
祝彪以前见过她,对扈三娘的美貌始终念念不忘,今年早些时候还央求祝朝奉去扈家提亲,扈家老太爷对祝彪也算认可,因而算是答应了这桩婚事。
所以,祝彪和扈三娘算是未婚夫妻,两家也算隐隐结成联盟。
从这一点上来看,祝彪说扈三娘是他的女人,按这个时代的观念,其实也不算错。只是大敌当前,大家都在思考怎么应对,只有他还在想着女人,这未免太让人气恼。
“哼!”祝朝奉冷哼一声,不愿理会这个过于跋扈的小儿子,对师爷道:“这一二都可以做,师爷还有什么计策,尽管一起说来!”
“这第三嘛……,俺听说,徐家几个世字辈都尚未娶得正妻……。”
“联姻?”祝朝奉惊叫道。
“是,联姻。”师爷解释道:“徐家如今如此势大,听说是因为那徐世杨去江南,得了文相公的支持,粮食布匹铁器如山如海的运来,堵在日照港外都来不及卸货!”
“俺想着,这就是徐睦河能一统青州的本钱!”
“若是咱们两家能够联姻,不仅能化解一场干戈,咱家嫁出女儿,那徐家怎么说不得给咱们家一点好处?”
“着啊!”祝朝奉喜道:“此计甚妙!”
对祝家来说,送出去一个女儿就能避免一场大战,说不定还能获得一些财帛,那简直太值得了!
至于女儿自己愿不愿意,或者说,女儿能不能得到幸福……,在这个时代,这根本就不算个问题!
“就这么定了,把咱家微娘嫁过去!”
“家主稍等,在下还有话说。”师爷表情依旧平静的很,远不像祝朝奉那么激动。
“嗯?请说!”
“徐家跟大金是有仇的!”师爷说道:“咱们也不知道徐家是否真的愿意联姻,所以还得做些旁的准备。”
“还得准备什么?”
“在下觉得,应该让大少爷去徐家行款和亲。”师爷摇头晃脑的说道:“二少爷,应该北上,去燕云游访大金,或与燕云的汉勃极烈交友一番。”
“三少爷可留在家中,与李家、扈家一起备战。”
狡兔还有三窟呢,祝家庄这么大的家业,同时投资三方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这样的话,不论哪一边出了问题,祝家都还有复起的机会。
祝朝奉也从兴奋中清醒过来。
经这个提醒,他同样意识到,联姻是个好办法,但并不是万全的办法青州出兵近万,如此大张旗鼓,只得到一个女人就退回去的可能性其实很低。
“就这么办吧。”祝朝奉说道“都去准备准备,三天之内各自出发。”
“老夫现在也要去李家庄上,与李庄主商议一下共同出兵的问题!”
“三郎,你去库房,挑点值钱的礼物,去扈家庄上,见见扈老太爷和扈成,请他们也出兵,顺便提提你的亲事。”
祝朝奉叹息道:
“看来,咱们家这个坎不好过啊。”
第216章 祝家庄3
七月十七,青州军已经进逼到祝家庄东侧不足三十里处。
就在这一天,徐世杨在自家大营里见到了前来行款的祝龙,他带来了三百匹布,三百石粮食,二十头猪和五十只羊。
刚一见面,双方还未正式谈判,就送来这么多见面礼,足以可见运河坞堡相对来说有多么富裕。
实际上,祝家庄比徐世杨想象的还要富裕得多。
这一点从祝龙提出的撤兵条件上就能看得出来:
只要青州军退回去,祝家双手奉上粮食两千石、草料一千束、猪羊各五百只、粗布两千匹!
另外,祝龙表示,如果徐世杨答应徐祝两家结亲,祝家会再奉上一笔钱粮,以及陪嫁侍女十人。
同时,祝家同意徐家可以间接参与运河两岸的贸易,从中牟利。
祝龙来的时候,师爷曾经跟他说过:自己家开出来的条件中,最后一条是最有诱惑力的按照师爷的估计,祝家每年可以通过运河贸易和拉纤等工作中得到大约3到5万贯的收益。
青州军之所以急吼吼要来打自己,大概也是因为眼红这么一大笔钱吧?
至于徐世杨对外宣传的所谓“祝家庄阴助鞑子,形同叛逆”简直就是个笑话。
这世上,给鞑子帮助最大的不就是大周朝廷吗?
徐世杨静静听着祝龙开出一个个条件,并仔细看了他一并送来的和解信。
等到祝龙说完,徐世杨把信件对折,再对折,然后轻轻撕成两半。
刚刚还口若悬河的祝龙一下子愣住了。
过了很久,祝龙阴沉着脸问道:“大人,您这是何意?”
“我很好奇,是什么给了你,我率领大军前来是为了抢点钱粮回去的错觉?”
徐世杨冷冷的回答:
“鞑子几次劫掠青、莱两府,甚至连登州府都遭过灾,都是从你家这边过得运河!这全是因为你家阴助鞑子的缘故!”
“你们祝家是帮着打鞑子的叛逆!汉奸!人人得而诛之!”
汉奸是什么意思,祝龙并不清楚,不过从字面上理解这个词倒也不难。
祝龙愤怒的反驳道:“俺家是叛逆?给女真人扛活就是叛逆?那最大的叛逆就是大周朝廷!你有本事去打大周朝廷去啊!”
“会的,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徐世杨冷笑道:
“汉奸别想得到好下场,不管是你们,还是江南那些更大号的,我会一个一个找你们算账!”
“至于祝家,回去跟你爹说,现在开门投降,迎接王师,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公正的审判!”
“若是对抗到底,我保证你们没有好下场!”
祝龙知道此事已经没有回旋余地,只能用刀枪决胜负。
于是他也冷笑着说道:“俺家与李家、扈家三家联保,数万丁壮也是出得起的,未必怕了你青州!”
“如果你们继续执迷不悟,那我跟你们就没什么话好说了。”徐世杨一伸手:“送客!”
……
七月十八,青州军前进二十五里扎营。
由于祝家军完全龟缩在坞堡里面,完全没有主动出击,或者在围墙外扎营的打算,青州军的进展十分顺利,这天结束的时候,他们已经逼近到能够直接看到祝家坞堡围墙的地步。
七月十九,青州军开始按部就班的收集木料,制造攻城武器在得到了江南的大批粮食后,青州军在外作战的周期也变得长了不少,徐世杨有足够的时间一点点蚕食他的对手。
七月二十一是预订的总攻日。
清晨,天还不亮,青州全军起床,负责后勤的辅兵将准备好的食物、热汤分发给各部队。
吃过早饭,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各新军步兵营按之前预定好的顺序进入攻击阵位。
此时,站在祝家庄坞墙顶上,可以清楚的看到青州军大营低矮的土墙后面涌动着无数枪尖。
此时,除了前往燕云暂避的祝家老二,其他祝家核心都站在坞墙顶上看着不远处的青州军大营。
祝朝奉强压着心中的不安,问祝彪道:“扈家兵何时能到?”
“应该就是这几天。”祝彪回答:“扈家成哥已经答应孩儿一定会出兵助战,扈老太爷也同意了孩儿与三娘的婚事,说是打退了青州兵,不,青州贼就可以完婚!他们家不会不来的!”
“嗯,这就好,这就好。”祝朝奉像是安慰自家儿子(或者他自己)一样小声嘟囔着:“李家家主李应也是一条好汉,他已经答应为父会前来助拳,咱们三庄联合,上万丁口,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老爷安心,现在这时日正是农忙,李家扈家仓促间也无法集结佃户壮丁来助战,这才晚了。”
枪棒教头韩涛劝慰道:
“只要咱家坚持个三五日,援军必到,到时候青州贼兵疲马乏,咱们必胜!”
“如此,一切全都拜托……”
轰!
一声闷雷般的巨响,打断了祝朝奉收买人心的话语。
青州军阵地上,射程较远的4斤将军炮打出第一发试射的炮弹。
这枚4斤铁弹拖着长长的尖啸声越过3里左右的距离,在祝家庄坞墙前一百多米的地方落地,溅起一片尘土后,又猛地跃起,就这样打水漂一样又飞了百多米,这才耗尽动能,堪堪停在坞墙脚下。
祝家庄坞墙上响起一片惊慌失措的叫声:
“这是何物?”
“这是啥?”
有些见多识广的人听说过青州普遍存在的木炮,于是赶紧解释道:“这是大炮!别怕!就是扔几个石头过来而已!咱们躲在墙后面,这些小石子没用的!”
如果是之前青州坞堡普遍装备的木炮,或者说稍微先进一点的神机炮,确实无法对夯土坞墙构成真正的威胁。
但将军炮是真正的野战炮,漏气问题远比神机炮轻得多,而且弹丸更重,初速比神机炮和木炮都要高得多,因此,这种武器对江北常见的坞堡墙体十分有效。
这方面,徐世杨做过一些实验。
结果表明,在这个距离上,若是有五发以上的炮弹击中坞墙,就会让坞墙变得十分脆弱,便于打开缺口。
若是有十发以上击中同一个地方,坞墙就会垮塌,形成一个可供士兵直接冲过去的斜坡。
因此,祝家军犯了一个大错误!
第217章 祝家庄4
在这个时代,前装滑膛炮的命中率是个很大的悲剧,即使面对目标的是一座能住几千户人口的庞大庄园的围墙。
所以,在以往的战斗中,无论陆战海战,徐世杨总是强调炮兵要抵近射击,最好能直接顶住对方的胸膛。
今天这样距离目标2里还多一些的长程射击,其实更像是一场训练徐世杨担心面对鞑子主力的时候,他素质较低的炮兵无法起到最大作用,因此需要尽可能在此之前让炮兵有机会成长起来。
而实战中的炮击,无疑是最能锻炼士兵的方式。
反过来讲,站在祝家军的角度上,在完全没有远程火力对抗的情况下,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对徐世杨的炮兵阵地发起坚定冲锋,阻碍炮兵的观测,中和火力优势。
但祝家军没有这样做,也许是不清楚炮兵的危害,也许是对兵力优势的青州军有所顾忌。
祝家的选择让徐世杨那幼稚的炮兵可以从容射击,以极低的射速一发一发调整弹道。
过了很长时间,新军编制内的7门将军炮各射击两发,依旧未能取得任何直接命中,以至于一开始被气势惊人的大炮吓得十分慌张的祝家兵都渐渐放下心来。
现在看起来,这种打起来挺吓人的玩意应该是没有传言中那么厉害。
很多人甚至觉得,这些大炮也许永远都打不到什么东西。
“哼,东边过来的行商还说青州兵的大炮厉害,能开山裂石,俺看也不过如此,就是吓唬吓唬人罢了!”祝彪满不在乎的笑道:
“奇技阴巧,终究上不得大席面,要射杀人还得靠强弓劲弩!”
祝家跟鞑子关系很好,有些时候,帮鞑子干活,他们会用些强弓重箭代替报酬,因而祝家军手中弓箭比江北大多数坞堡多很多,这也是他们得以在运河边上立足的本钱。
听到弟弟的感慨,在徐世杨那里憋了一肚子火的祝龙也赞同道:“三弟说的在理!那炮威力再大,打不准又有何用?俺也觉得这东西打不过弓箭!”
咻~~~
轰!!!
话音未落,祝龙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啸叫声由远及近,随后就脚底就传来一声炸雷般的爆响!
正对青州军的祝家坞堡东墙如同一个巨人被弩箭射中,开始剧烈颤抖起来,足足两息之后才停下。
在墙头观战的祝朝奉、祝龙、祝彪以及师爷等人不得不双手扶住墙垛,以免摔倒。
只有功夫高强的韩涛能直接稳住身形,他连忙向外伸出半个身子,仔细观察这边的坞墙。
“糟了!”过了一会,韩涛叫道:“被打中了!”
已经打出二十多发试射弹的将军炮终于取得了第一个直接命中!
青州军阵地上响起一片欢呼声取得第一个命中后,接下来的事情就会简单许多。
徐世杨一直在属于高技术兵种的炮兵和军工厂中推行他“发明”的,更精确一些的公制度量衡。
此时,青州军的武器公差虽然依旧很大,但已经远远小于这个时代的所有其他武器,特别是同一型号的将军炮,弹道差异微乎其微!
因此,整个炮群所有将军炮都可以按照同一个观测数据标的射表,特别是对坞墙这样庞大、无干扰、又不会动的目标,一次命中就代表后面一定能取得更多命中!
“步兵进攻!”
徐世杨一直耐心的等着炮兵试射的结果,他不希望步兵前进影响炮兵观测落点,影响命中率。
不过现在不要紧了,将军炮的炮手们接下来的活就是照着葫芦画瓢,期间只需要很小的微调,步兵进攻已经影响不到什么了。
随着徐世杨一声令下,早已做好准备的步兵开始行动。
22辆盾车被辅兵缓缓推出青州军阵地,开始向不远处的祝家庄前进。
徐世杨的盾车他曾经见识过的鞑子盾车差别不大,都是高七到八尺,前面挡板厚度在5到6寸之间(15到18毫米),这个厚度足以抵挡八牛弩之类的强力冷兵器。
徐世杨曾经做过实验,对青州军主力15毫米火枪也有一定防御力,但完全无法对抗大炮,不管是将军炮、神机炮还是木炮,都不行,最多只能挡挡霰弹。
当然,对这个时代的军队来说,这样的防御力已经足够用了,至少祝家庄肯定没有能够远距离摧毁这种盾车的武器。
每辆盾车底部都安装着4个小轮,上面站着2名火枪手,可以从盾车顶部对外面射击,每辆盾车安排6个辅兵推着,后面还跟着另外6个扛着锄头或土袋的辅兵,他们负责在盾车的掩护下填平祝家庄大门前的陷马坑。
盾车与盾车之间,由选锋兵填充掩护,这些精锐近战兵一手提刀,左手用圆盾遮挡自己的头凶位置,跟着盾车一起前进。
22辆盾车犹如一面移动的木制城墙,缓缓向前,遇到陷马坑、鹿岩或荆棘丛之类的障碍物,立刻就有辅兵上前,或填平或搬开。
期间盾车阵会有短暂停留,以免出现阵线断裂,这样的方式虽然死板,确是不给对手一点可乘之机。
若是祝家军此时发动反攻,他们就像相当于佯攻一座矮墙,若是他们继续这样看着盾车阵前进,那么,他们就是炮兵的活靶子!
盾车前进的同时,所有将军炮都开始以每5分钟一发的射速对祝家庄坞墙射击,与之前的试射不同,这一次,依旧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干扰的炮兵取得了极高的命中率第一轮齐射就有5发直接命中,第二轮4发,第三轮又是5发!
祝家庄的坞墙在第二轮齐射中,就不堪重负的倒塌一大截,但青州军炮兵依旧毫不放松,4斤重的铁球不断重重砸在坞墙上,掀起大块泥土和人体残肢。
刚刚还在嘲笑炮兵打不准的祝家军士兵不断发出非人的惨嚎,有些人在炮击中精神崩溃,直接从坞墙上跳了下去,更多的人忍受不了干挨打不能还手的窘境,扔下手中的武器逃回庄里的家中。
祝家军的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下降!
第218章 祝家庄5
轰隆一声巨响,身边的坞墙又是一阵剧烈颤抖,随后大团大团土坷垃如下雨一般劈头盖脸的浇下来,把祝家庄大少爷祝龙淋成一个土人。
“呸呸!”祝龙吐了两口吐沫,连口鼻里都是泥土的味道,真是让人难受无比。
“快快快!”他吆喝着:“快把柴车推到前面去!”
用柴车堵缺口,这也是大家防守坞堡的常见手段,以往大股土匪或流民攻打庄子,即使挖塌几处坞墙,用柴车塞住缺口也能抵挡他们很长时间。
但这一次,祝龙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战斗开始时对大炮准确度的蔑视早已烟消云散,这种人力完全无法抵挡的武器,让祝龙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
他不知道什么东西能够对抗那些可怕的东西,弓箭肯定不行,八牛弩那种玩意也不见得有效,也许只有更多更大的火炮?反正以前有效的柴车,如今只能起到一点心理安慰作用。
果然,耳边又是一声爆响,一枚4斤重的铁球直直砸在刚刚塞进坞墙缺口出的柴车上,轻而易举击穿了这个以往十分有用的防御武器。
炮弹爆出大团致命的木渣雨,径直从祝龙身边飞过,打飞他身边一个壮丁的半个身子后,径直飞进庄里,轰隆一声在一片惊叫中砸塌一座木屋,这才耗尽动能停了下来。
那倒霉壮丁的上半截身子横飞过来,把祝龙砸倒在地,等他晕乎乎重新站起来,这才发现刚才正在推那柴车的5、6个壮丁都倒在地上哀嚎,他们身上插满了如小刀般锋利的木渣,渗人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大郎,这样不行!”
枪棒教头韩涛从烟尘中钻出来,在祝龙耳边大叫:
“墙头根本站不住人,咱们这样干挨打,根本撑不到李家扈家来援!”
祝龙依旧有些晕沉沉的,他使劲晃了晃脑袋,之后问道:“那怎么办?”
“带庄丁庄客冲一阵!”韩涛叫道:“我冲第一阵,你冲第二阵,让三郎冲第三阵,无论如何先挡住那盾车!”
“有坞墙护着都不行,野地浪战怎是那大炮的对手?”
“离得近了那大炮就不敢打放了!冲吧!”
又是一声巨响,他俩旁边的坞墙哗啦啦塌下一大块,几个猝不及防的庄丁被直接埋在下面。
韩涛也不催促上前救人,旁边有庄客牵来坐骑,他翻身上马,手中提着一根枣木槊,一声呼和,带着三十多个骑马庄客,两百多个步行庄丁直接从被大炮打开的缺口中涌出庄外!
祝龙怔怔看着冲出庄外的自家私兵,片刻后,他也是血气上涌,开始到处嚎叫着命令能战的庄客庄丁集结,同时派人去联络三弟祝彪,让他准备冲第三阵。
前面已经冲出坞墙的韩涛当过大周官军,马上功夫不错,坐骑也是祝家专门准备的辽东战马。
女真人愿意用财帛或弓弩刀剑等兵器做些买卖,但他们并不贩马女真人不是蒙兀鞑靼,他们自己也很缺战马。
因而第一波冲出去的三十多骑,只有韩涛一人有真正的战马,其他人骑得都是拉货耕地的劣马,其中还有几个骑得是骡子。
此时,祝家庄引以为傲的盘陀路、陷马坑反而成了阻碍反击的累赘,韩涛等人虽然识得安全的道路,知道哪里能走,哪里有陷阱,但弯弯绕绕又显得十分狭窄的通道,使得反击的距离变得很长很长。
这种情况下,马力不同的反击队伍一开始就不自觉的拖成几节冲在最前面的是孤零零的韩涛一人,之后是二十个骑着劣马的骑手,再往后是十几个骑骡子的,最后还乱哄哄跟着几百步卒。
李井槐站在青州军阵列中央的一辆盾车上,从盾车顶部伸出头去,看向冲过来的敌军,忍不住冷笑道:
“呵呵,就这也敢冲出来,找死啊!”
“营长,要不要先停下,等他们冲过来?”一个新军传令兵问道。
“不,不必着急,继续填坑。”李井槐回答:“他们要冲过来还早呢,等我的命令!”
李井槐就是刚刚担任镇远营营长不久的徐大,与徐二不同,他是真的记不起自己以前的名字了,只知道姓李,祖籍应该是陕省那边的。
带着自己逃荒,饿死在半路上的爹娘曾经说过,老家村口有一口井,以及一颗老槐树,若是能活着,一定要回到老家村子里看看那里有老李家的祖坟,得去上柱香。
于是,徐世杨让他们改回原姓名的时候,徐大就给自己起了个李井槐的名字他希望自己还能有机会回到家乡,回到那个有一口井和一颗老槐树的小山村。
作为一个从徐世杨成为坞堡主就跟在他身边当亲兵的老兵,李井槐参加了几年来徐世杨指挥的几乎每一场战斗(相比冯三虎缺少几次江南的小战斗),战阵经验可谓十分丰富,他很清楚此时祝家庄没有威胁盾车阵的能力,还不如挤出些时间多填两个坑,争取早一步打到祝家庄坞堡墙下。
因此,他非常从容的等了近一刻钟,眼看着韩涛几乎冲到近前,这才下令辅兵退回到盾车后面。
之后,李井槐从身边卫兵手中接过一杆装填好的燧发枪,自己把这支致命的武器架在盾车顶端,稳稳瞄准祝家军最前方的那个骑兵。
“瞄准,预备~~~!”
李井槐大声喊道:
“开火!”
另外几辆盾车上,连李井槐在内,5杆燧发枪同时瞄准一个同一个目标开火,那韩涛“啊”的惨叫一声,翻身跌落马下。
“打得好!”
李井槐满意的把燧发枪抛还给火枪手,再次下令:
“全体都有,预备!”
二十二辆盾车顶端伸出四十四杆火枪,绝大多数是火绳枪,期间也掺杂着几条燧发枪。
火枪手身后站着其他神机兵,正端着已经装填好的火枪做第二轮射击准备。
片刻后,骑着劣马的祝家军士兵逼到近处,这些人都是祝家平时花钱粮养着的庄客,地位比普通庄丁高不少,整日游手好闲,只是训练拳脚枪棒,算得上祝家的精锐部队。
现在看起来,这些人骑在马上,一个个怒目圆睁,气势倒也充足,算是对得起祝家养他们的钱粮。
可惜,与李井槐曾经见过的鞑子差的太远,数量也不充足。
“开火!”
一声令下,44杆火枪喷出38发子弹(有6杆枪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击发),对面猛冲过来的祝家骑兵当即倒下一片!
第219章 祝家庄6
“第二排,预备,开火!”
“第三排,预备,开火!”
李井槐用最大音量发布一条条命令,参加第一波进攻的火枪手们轮番登上盾车后面的台阶打放。
火枪轰鸣,硝烟弥漫,10克黑火药(与查尔维尔1777燧发枪装药量相同)推动的弹丸在盾车阵前横飞,对面的祝家庄庄客一片人仰马翻。
由于销烟遮挡视线,李井槐已经看不到对面敌人的具体情况,但对面人的惨叫声与马匹的悲鸣响成一片,不用仔细看也知道他们的情况不妙。
燧发枪和火绳枪的射击命中率都是悲剧,但架不住参与射击的火枪多,对方目标大且近。
3轮射击,青州军喷出一百多发铅子,对面三十多骑根本没有冲过来的可能,只有一个幸运儿抓住机会朝这边射了一箭,羽箭插在盾车挡板上,没能造成任何损失。
“停止射击!”
李井槐大声命令。
然后盾车阵安静的等待着,此时,后方将军炮的射击也停止了,战场上一时之间安静了许多,只有远处还能听到祝家军士兵的惨叫声。
青州军士兵安静的等待着,一阵风吹过,销烟散去,李井槐和士兵们得以清楚的观察战场:
祝家军咋咋呼呼冲过来的骑兵已经几乎全部倒下,只有两个残兵把一个骑士打横放在马背上,掉头向后逃去,其中一个在慌乱中顾不得脚下,不小心踩到陷马坑,瞬间惨叫着跌落下去。
那坑里有水,也有削尖的木刺,掉下去必死无疑。
眼看着家中庄客被打垮,跟在骑兵后面的步卒士气崩溃,惨叫着跟在仅剩的骑手身后,向祝家庄方向逃去。
步卒刚刚跑出不远,迎面又是30多骑呼啸而来,这正是祝龙率领的祝家庄第二波反击力量。
祝家庄大少爷放过了第一波仅剩的一个骑马庄客,以及身负重伤,爬在马背上直喘粗气的韩涛,却直接横马挡住后面的步卒。
“不准后退!后退者杀无赦!”
祝龙猛地挥刀,一个试图从他身边经过的壮丁身首分离。
“让青州贼进了庄子,你们的妻女会被掠走,全家都得死!”
“反冲回去!破了那盾车阵,每人赏布五匹,粮十石!”
“冲回去!冲回去!”
祝龙率领的骑兵嚎叫着上前,刀剑齐挥,毫不留情的砍杀壮丁,强迫步卒回头再冲盾车阵。
青州军这边,一直诶有开火的神机炮也通过被辅兵填平的道路,迅速向前增援,祝家军仓促的反攻变成了最糟糕的添油战术。
被强迫回头的祝家庄民兵步卒胡乱嚎叫着冲向庞大的青州军盾车,慌乱中一些人不小心跌入陷马坑,被里面的木刺扎中,凄厉的惨叫声更加剧了祝家军的混乱。
青州军神机兵站在安全的盾车后面,冷冷的注视着正在迫近的祝家军步卒。
镇远营营长李井槐命令全营所有火枪手站在最前方,每辆盾车上都挤了3个火枪手,盾车之间的缝隙中还站着另外几个。
150个神机兵只分成两队,前排75个人,全都把黑洞洞的枪管指向敌人。
反冲回来的祝家庄步卒距离车阵已经只剩50步,眼神好的神机兵甚至已经能看清对方带着惊恐神色的表情。
盾车阵线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人开火。
新军森严的军纪已经通过军棍镌刻在所有火枪手的骨髓里,任何没有得到命令的士兵若是随意开火,都是至少二十军棍,若是在战斗中,甚至会被斩首,并被剥夺一切权利和荣誉。
祝家军中冲的最快的步卒距离盾车已经只剩30步。
李井槐抽出自己的手枪,扳开击锤,从人群的缝隙中伸出去,指向前方。
但他仍然没哟下达射击命令。
直到距离只剩十步,士兵们甚至已经能够看到对方焦黄的牙齿之时,李井槐才猛的高喊一声:
“射击!”
随后,整条战线上同时响起数个小队长尖锐的哨子声,再然后就是一排震耳欲聋的火枪齐射声!
二十二辆盾车组成的阵线上腾起一大团白色烟雾,烟雾中不断闪烁着橘黄色的光点那是子弹窜出枪管时的枪口炎
60多枚15毫米铅弹瞬间飞过短短十步距离,钻入柔软的人体,圆形弹头在人体中翻滚,把沿途碰到的一切肌肉、骨骼和血液绞成肉糜,然后在被切断的血管的压力下,像一股喷泉一样喷出人体……。
由于距离实在太近了,镇远营这一轮半齐射就揍倒超过三十人!
开过枪的神机兵立刻离开射击阵位,走到阵线后方,剩下的一半火枪手上前代替他们的位置。
十秒钟不到的时间,李井槐又一次下达命令:
“射击!”
又是一阵炒豆子般的爆响,茫然无措的祝家军步卒齐齐倒下一片,那些被顶在前面的步卒瞬间变得稀稀拉拉起来。
“冲过去!”
祝龙自认为抓住了时机,他一挥长刀,双腿夹紧马腹,率先从步卒身边挤过去,在撞倒两个浑浑噩噩的自家步卒后,祝家庄大少爷趁着神机兵射击之后换岗的机会,从两辆盾车之间窜入青州军阵地!
跟在他身后的另外三十几个庄客大呼小叫的吆喝着,从同一个位置一拥而入。
但是进来之后他们就后悔了,迎接他们的,不是被骑兵吓得手足无措的青州军步卒,而是一排排森然的长矛阵列!
庄客们的坐骑被明晃晃的枪尖吓到了,许多马匹不受控制的想要掉头逃走,但他们冲进来的盾车缝隙已经被青州军士兵填满,几百根矛尖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把祝龙和他的手下们围在当中。
包围圈不断缩小,压迫祝家庄庄客挤成一团,马匹希律律的惊叫着,任由骑手们怎么抽打,就是不敢迎着密集的长枪突围。
十几门神机炮从盾车缝隙中伸出去,对准后面跟进的步卒连续发射霰弹,把他们打得鬼哭狼嚎,三轮齐射之后,跟着祝龙冲出坞堡的步卒被击溃。
而此时,祝家庄预定中的第三波反击,不知道为什么至今未能冲出坞堡。
被围在几百根长枪之间的祝龙无奈的叹息一声,手中大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俺降了,莫要杀俺……。”
第220章 士兵徐世桢
被当做老兵调任到威远营充当神机兵小队长的徐世桢抱着火绳枪,努力伸长脖子看向前方的战场。
那里乒乒乓乓打得十分激烈,但在他的角度上看的并不十分真切。
一开始,前方掩护盾车阵的镇远营一直在放枪,后来营长下令调动所有神机炮组前出支援,不久之后他就在火枪清脆的射击声中,分辨出神机炮那沉闷的轰隆声。
徐世桢认为,敌人不可能冲破神机炮的阻拦。
或许鞑子可以,但这次的敌人肯定不行。
果然,没过多久,前线传来一阵欢呼声,有人向后方传话,说是击溃了祝家叛逆的反扑,并且抓住了他们的一个少主。
“少主……。”
徐世桢笑着摇摇头。
若在去年以前,自己也是个少主呢。
嗯,现在其实也是,自己的父亲被二叔和三哥软禁,只是被剥夺了家主之位,也没说没收长房系的财产,自己的同胞大哥也还在新军中混的好好的,甚至还是少见的实权营长之一。
就连跟父亲一起受罚的二哥,现在也渐渐恢复了一些权利。
只有自己这个在旁人眼中有些傻乎乎的徐家老四,选择了从头开始,从一个小兵做起,跟一群庄户人家出身的士兵一块在泥地里摸爬滚打,在寒冬腊月或酷暑时节扛着沉重的火枪站军姿、走队列、练瞄准,吃最粗糙的食物,睡臭烘烘的大通铺。
今年年初,各营对抗训练考核时,自己甚至还被定远营的一个士兵砸了一枪托,脑袋上的大包过了快2个月才消下去。
这样折腾下来,徐世桢的皮肤变黑了,身体也变得壮硕起来,一顿饭能就着咸菜条啃5个三两重的粗粮馍馍,就这样还经常感到有些不饱。
若是被别人看到,他们绝对不会想到眼前这糙汉子居然也是青州如日中天的徐家少爷之一!
士兵们毫无疑问都知道徐世桢的身份。
因为新军扩大化的那一天,自己那担任新军总司令职务的三哥就在所有人面前让自己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字了。
徐世桢。
只要不是傻子,任何人都能通过这个名字知道自己的身份。
而新军中或许会有莽汉,有呆子,但肯定没有傻子。
所以全新军上下四千多号官兵,人人都知道有个叫徐世桢的小兵,是司令的弟弟,家族的少爷。
只是他们并不把这身份当回事而已。
该训练的时候就咬牙坚持训练,该挨军棍的时候一棍都不会少,还经常有军官骂自己绣花枕头。
徐世桢甚至觉得,对抗训练时砸向自己的枪托,以及捅向自己的包头木棍用力总是比对别人大三分……。
不过,适应了这种生活之后,徐世桢反而觉得跟身边这群糙汉子战友们混在一起,其实蛮舒服的。
训练结束之后,允许士兵自由活动休息的时间,也会有相熟的战友拉着他去听评书、看戏(新军中自己组建的演出班子,只在训练之余搞创作,但有特殊补贴,形式上有点像后世学校中的艺术社团)。
因为会读书写字,徐世桢自己还在戏团中有个“编剧”的位置,经常给戏团写些应景的小故事什么的。
所得的补贴,通常都被他直接换成酒肉,请同队的好友一起聚餐。
这样大方的做法,再加上从小不缺衣食所积攒的身体基础,让他成为一个很受战友们欢迎和信赖的士兵。
因而徐世桢今年还评选上了训练标兵,并被作为老兵调遣到新组建的威远营,担任神机兵小队长。
在与他同期的士兵中,这可是独一份!
徐世桢知道,若是去求三哥,或者二叔也行,自己肯定会获得很高的地位怕是不会比犯过大错的二哥低下。
但徐世桢总觉得那样不好,自己凭借自己的实力,哪怕只当一个小队长,才算自己取得成绩。
他坚定的认为,自己现在的成就已经超过那个当着堡主和虚头营长的同胞二哥了。
这样想想,还有点小自得呢。
徐世桢抬起火绳枪,把嘴凑到扳勾处轻轻吹了一下,看着用盐水浸泡麻绳制作出来的火绳闪烁着明亮的火头。
之后,他对着身边本小队的其他火枪手嘱咐一句:“各自检查火绳!”
火绳枪就是这么麻烦,一旦进入列阵状态,为了能够随时投入战斗,火绳必须保持燃烧状态。
这样一来,即使不投入战斗,一个士兵半个时辰就得烧掉差不多一寸火绳。
作为小队长,徐世桢必须在战前检查下属士兵的火绳是否保持干燥,备用火绳是否充足,还要时刻提醒士兵检查火绳燃烧状态,并检查闷烧的煤块是否正常(备用火种)……。
事情是如此之多,如此之麻烦,让徐世桢感到十分不爽。
他一直很想要一杆不用这么让人操心的燧发枪,那玩意虽然也需要军士官在战前进行大量检查工作,但总算不用在战阵中还要重复劳动,而且就算检查不仔细,最多就是一杆枪打不响,不会像火绳枪这样危险。
毕竟,所有神机兵火绳枪手都是在明火中操作火药,或者在火药中操作明火,一个不小心,挂在身上的药葫芦就有可能被引燃,造成士兵减员甚至永久性损失。
之前的训练中,刚成立不久的威远营就已经因为火绳枪操作不当造成十多起事故,加起来3死11伤的惨剧。
可惜的是,燧发枪产量太低,目前只集中装备给新兵,像徐世桢这样的训练标兵,反而只能使用火绳枪。
因为老兵不容易出现操作失误,更能驾驭火绳枪……。
这让徐世桢感觉怪委屈的训练好的人反而得不到好武器,有些让人想不通呢。
“胜利!”
“胜利!”
“胜利!”
身边突然传来真正欢呼声,正沉思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徐世桢抬起头,发现原来是前方的镇远营士兵正押解着祝龙等三十多个俘虏,越过列阵的士兵,前往大营后方。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士兵都在欢呼,仿佛胜利已经到手了。
“桢哥,你说,这次是不是轮不到俺们上了?”徐世桢身边一个叫张有地的新兵小声问道。
“咱们估计是不用了,不过选锋说不定还得进那坞堡巷战。”
第221章 破庄
“真不用咱了啊?”张有地的语气,似乎有些遗憾。
“怎么,你想上阵?”徐世桢问道。
“是啊,上了阵才有功劳拿。”张有地回答:“有了功劳,就能换田地了。”
“俺叫有地,可参军之前,家里哪有地啊。”
张有地微微昂着头,憧憬着未来美好的生活:
“现在俺能分十亩,若是能立些功劳,还能分更多,若是能分到五十亩,俺全家就都能安逸喽……。”
“五十亩地,这就是你的愿望?”徐世桢说:“为了五十亩地,你就敢上战场拼命?”
张有地笑嘻嘻回答:“嗯,有了地,就能有人家愿意把闺女嫁给俺了,生几个小子,俺老张家就有后了。”
徐世桢刚要开口再问,前方又传来一阵欢呼,打断了他与张有地的对话。
徐世桢重新看向前方,在那里,镇远营的车阵已经贴近到祝家庄的坞墙附近,能射箭的选锋兵和神机兵的火枪手一起射击,压制祝家庄土墙上的反击火力,火枪如爆豆子般噼里啪啦直响,期间还夹杂着神机炮的轰鸣声。
被祝家残余的几个首领逼到土墙上放箭的民兵被凶猛的火力打得惨不忍睹,虽然坞墙上有防箭的悬户,可以抵挡选锋兵的弓箭,但那些沁水的木板根本挡不住15毫米铅弹以及更加凶猛的神机炮。
被铅弹激起的木屑成了更有效率的杀手,土墙上的悬户很快支撑不住,一片片垮塌下来。
这之后,弓箭也能起到很好的杀伤作用,只有一身布衣裳的祝家民兵发出凄惨的嚎叫声,不断有人转身试图逃走,但祝家庄三少爷祝彪带领剩下的50几个庄客做督战队,强迫所有人留在危险的墙顶,用弓箭与盾车阵对射。
双方对射了大约一刻钟,镇远营后方响起雄壮的大鼓声,近百重甲陷阵兵齐声呐喊,手持各种冷兵器越过盾车阵,向着那些来不及堵住的土墙缺口猛冲过去。
土墙后面的祝彪也是急红了眼,他的大哥出庄反击的时候,派人通知他赶紧集结敢战之兵,做第三波突击。
但祝龙实在太高看庄中民兵了,他和韩涛把东门这边的庄客庄丁都带走后,祝彪只能从别处抽调能战的民兵,等集结的差不多了,祝龙那边已经崩了。
于是祝彪只能率领实力大减的民兵拼死防守坞墙,可惜他们对盾车阵毫无办法,而青州军的火力却能造成极大杀伤,没过多久,这边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果然,没过多久,祝彪就眼睁睁看着一大帮穿着明亮铁甲的青州贼从几乎无人防守的坞墙缺口处冲入庄内,最前方的那个甚至穿着两层铁甲里面是一件锁子甲,外面是一件看起来像是大型护心镜的整面甲,寒光闪闪的甚是吓人。
那青州贼挥舞着沉重的禅杖,左劈右砸,所有庄丁庄客都不是一合之将,几个敢于上前迎战的都被打碎了头颅,红的血混着白的脑花四散飞溅,剩下的人纷纷丢弃武器,转身向庄内逃去。
一边逃一边还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声:
“败了!破庄了!”
“败了!破庄了!”
祝彪急红了眼,他用沙哑的声音狂吼着:“把青州贼打回去!否则你们都得死!你们的妻女会被……”
一片哀鸿的战场上,这昂扬的声音确实有些不同,因此也引来了鲁智深的注意。
“呸那鸟贼,纳命来!”
花和尚挥舞禅杖向祝彪冲过去,祝家庄三少爷也狂吼着举起大刀迎了上去……。
大约三息时间之后,鲁智深提起祝彪那还带着不甘心神色的脑袋,大喊道:“祝彪授首,还不早降!”
“早降!”
“早降!”
敦促祝家军士兵投降的喊声迅速压倒了敌人最后的抵抗决心,无数庄丁双手抱头,跪倒在地上,祝家庄的抵抗开始迅速消退。
随后,镇远营选锋兵跟在陷阵兵后面冲入祝家庄,有人打开庄子的东大门,门外,数百锐士和神机兵像是绝了堤的洪水,涌入祝家庄,迅速淹没了这个运河坞堡的没一个角落。
又过了半个时辰,祝朝奉打开自家居住的院子大门,率领剩余的庄客,所有妻妾、儿媳、孙子孙女、家中仆役和侍女,出门投降。
至此,青州军攻克祝家庄。
“派镇抚兵入庄,严惩一切不法!”
徐世杨看着祝家庄坞墙上不断挥舞的红旗,大声命令道:
“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烧杀抢掠,不准渐隐妇女!违者斩首!”
祝家庄是个运河坞堡,堡内大部分壮丁都是纤夫兼职农户,身体强壮,互相之间有合作的经验,也有一定的纪律。
徐世杨认为,如果能提供光明的未来,严格的训练和精良的武器,这些人都是非常好的兵源,他可不希望让获得胜利后肆无忌惮的士兵毁了这些人的信任。
徐世杨已经想好了,这一次,他只惩罚祝家庄高层和那些平时游手好闲,只会舞刀弄枪的庄客。
普通壮丁则要尽可能吸收到青州体系中来。
当然,那是以后的事,此时战斗还没有结束。
“公孙胜、解珍、孙立!你们三人各帅本部,即刻北上,消灭李家庄援军!”
徐世杨大声命令道:
“徐世松、张业、栾廷玉,你们负责对付南边过来的扈家庄!”
刚刚被俘的祝龙精神崩溃,供出了一个重要情报:与祝家庄同气连枝的李家庄和扈家庄,早已答应派兵支援。
只是农忙时节,集结庄客庄丁有些耗费时间,因此他们议定是三天之内援军赶来,大家三面夹击青州军。
只是没想到,祝家庄五千庄丁,数百庄客,墙高粮足,还有盘陀路、陷马坑依靠,居然连一天都没守住。
徐世杨估计,李家庄头目李应和扈家庄首领扈成此时都还不知道祝家庄这边的战况,可能还在率兵埋头赶路,现在正是给予其迎头痛击的机会。
说不定还能顺便把李家庄和扈家庄一起占下来。
公孙胜、徐世松等人立刻领命,6个新军营兵分两路,北上南下,分头对付祝家庄援军。
“嗨,咱们这次可能真要上战场了。”
隶属于张业麾下的神机兵小队长徐世桢对同一个小队的二等兵张有地说道:
“好好听命令,千万别走神,能保住命才能有地种。”
第222章 续战
扈家庄大少爷扈成骑在马上,伸手捞起自己的酒葫芦,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浊酒。
之后,他才感到这几天不知为什么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稍微放下一些。
“大哥,你怎么又阵前饮酒?”
扈成的妹妹,济宁县附近远近闻名的大美人扈三娘拧着好看的眉头,略有些不满的说道:
“马上就要见阵了,若是喝醉容易耽误大事。”
“不碍事。”扈成叹了口气道:“为兄心中有数,不会喝醉。”
“只是,俺心中总是有些不安,这次大战,也许没那么容易取胜。”
扈三娘骑在马上,昂着头说道:“要俺说,此事咱家就该支持青州军,那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你这丫头,懂得什么?”扈成训斥道。
“俺说的不对吗?”扈三娘梗着脖子反驳道:“祝家阴助鞑子,那青州军说的没错啊!”
真是个天真的丫头。
阴助鞑子的岂是只有一个祝家庄?难道李家庄没做过吗?扈家庄没做过吗?
甚至,那青州自己以前没做过吗?
要是按青州军的说法,祝家庄阴助鞑子应该被灭,下一个不就是李家庄或自己的扈家庄?
“小妹不可这么说,你也是许了人家的姑娘,也算是祝家的媳妇了,以后要多向着婆家一点!”
扈成没法把自己的担忧告诉天真的小妹,于是只能板着脸拿传统训斥她。
“是是是,嫁了人就是婆家的人,大哥都不要小妹了……”
“不要胡说,扈祝李三家同气连枝,如此才能挨过这乱世……”
正在这时,一个骑马庄客焦急的向这边奔来,那家伙在马上挥舞双臂,用颤巍巍的声音狂叫着:
“青州贼!青州贼!青州贼!啊!”
庄客惨叫一声摔落马下,背后还插着一只犹在颤动的羽箭!
致命的慌乱瞬间传遍全军,扈成和扈三娘都明显的楞了一下,似乎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正在围攻祝家庄的青州军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已经来不及多想了。
前面不远处的山头上突地跳出一面红旗,随后就是几个打头的游骑,再然后,大群骑兵踩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出现在扈成的视野里。
一排接着一排,一队接着一队,一阵接着一阵,数百致远骑兵悄无声息的抽出武器,长枪的枪尖和马刀的刀刃反射这点点光芒致命的光芒,如同巨浪一般向着慌乱的扈家军直拍过来!
“快列阵!”扈成终于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担忧了,他嘶声嚎叫着催促麾下壮丁,试图组成一个反骑兵阵型。
“来不及了!俺先去抵挡一阵!”扈三娘一夹马腹,挥舞双剑,带着20多个平日自诩骁勇的庄客迎面反冲滚滚而来的骑阵。
“小妹快回来!”扈成焦急的大喊一声。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都来不及了。
扈老太爷虽是早就不再主持家中大局,一切事物都交给他打理,但他毕竟是没见识过这种数千人参战的大规模战役,因而放出去的骑马探哨即少又不专业,结果被孙立轻易抓住战机。
200多致远骑兵一拥而上,扈三娘那20多个骑着劣马的庄客像是蛛丝一样被轻轻抹去,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随后,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骑兵阵列直直撞进扈家军步卒混乱的阵列中!
“杀贼!”
直到这时,指挥官孙立才发出第一声呐喊。
随后响起的,是两百致远骑兵齐声应和:
“万胜!”
农夫组成的扈家军步卒没能给致远营带来任何阻碍,骑兵们枪挑刀砍,如入无人之境,成群结队的扈家步卒四散奔逃,自相践踏。
溃败的步卒冲散了其他为受攻击的友军,更把致命的失败瘟疫传染给全军,足足两千之多的扈家军,居然就这样被区区两百骑兵轻易打的如赶羊一般四处乱窜!
“痛快!”
孙立挑翻最后一个敌人,眼前一开,前面再也没有挡路的傻瓜了他已经击穿了扈家军的阵线!
“掉头,再冲一阵!”孙立意犹未尽的命令道:“让他们知道咱们青州兵的厉害!”
“遵命!”
士气高昂的致远骑兵齐声应和。
……
等到徐世桢跟着威远营赶到战场的时候,扈家军早已彻底崩溃。
本以为会遇到一场大战的徐世桢等人,只来得及抓回一些逃散的俘虏。
扈家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两千大军,被致远骑兵一举击溃,死亡多达三百以上,被俘者接近一千五百,包括扈家庄少主扈成,以及他的妹妹扈三娘。
这女人运气不错,反冲致远骑兵时被孙立行进间一箭射中胸膛,她穿着铁甲,面对的又是骑弓,因此箭簇入肉不深,伤的还没有跌落马下摔得重,之后涌过的骑兵又奇迹般的没有踩在她的身上,结果让她捡回一条命。
不过其他人就没这种幸运了,被俘者中有三分之一不同程度带伤,估计其中一百伤重者,根本熬不过这几天。
当然,这对扈成和扈三娘等扈家高层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失去两千生力军,扈家庄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青州军接下来的攻势。
果不其然,两天后,青州军三个营(一骑两步,欠炮兵)用轰天雷轻易破开几乎无人防守的扈家庄大门,并在当天攻克扈家庄。
北方的战斗结束的比南方稍微晚一点,李家庄庄主,江湖人送外号“扑天雕”的李应战场反应比扈成稍微好一些也仅仅是好一些而已。
他派出的斥候在队伍5里之外发现了迎面而来的青州军,这给了李应列阵而战的机会。
但在战斗中,李家军步卒被神机兵火枪轮放打垮,栾廷玉率领的骑马步兵又趁机包抄李家军后路,李应亲自帅庄客带头突围,结果又被靖远营的火枪打退。
公孙胜按部就班的对李应实施包围,夜间,青州军立起栅栏,耐心的等待着军心浮动的李家军陷入饥渴交加的境地。
第二天,青州军发动总攻,李应率领的2000多援军全军覆灭。
公孙胜帅军继续前进,于南线攻占扈家庄两天后,占领李家庄。
至此,从济宁县城往南,直到独山湖一代长达数十里的运河,完全被青州军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