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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婉州     梧桐叶下双栖蝶txt下载     梧桐叶下双栖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六章 栖蝶不辜不负

    窗外骤雨越下越大,砸得窗户噼噼啪啪直响,雨飞水溅,迷潆一片,完全盖过了她的哭声。

    哭到没有眼泪再哭出来,栖蝶傻傻地靠在墙上,像一个疯子,双手交叉握紧成拳,不停地用后脑勺去撞墙壁,抽起来又撞,抽起来又撞。

    屋里站了一屋的江家人眼巴巴看着她受到柳家灭顶之灾重创所致的刺激和伤心,又像一个没了魂只剩下一副肉身的僵尸,怕她一时想不开,走了绝路。

    陈国秀看着好好的栖蝶就这么傻了痴了,实在痛心,做到床头搂她进怀:“我的好女儿,好栖蝶,你这个样子,是要让我们全家都跟着你一起绝望了吗?如今已成事实的事再伤心难过又有何用,倒不如打起精神去找那下凶手的敌人,替柳家报仇。”

    江永成道:“从前有铭记之心护着,王廷这一带是整个江城最安全的,这次呢,不偏不倚,手榴弹袭击的地方全是王廷,除了靠码头的航运行,这三处和柳公馆全部遭殃,所以大家伙儿都在说,铭记之心不管用了,现在整个陆家巷子人心惶惶,还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

    一直立于门口不出声的江永久和江永吉互相看了一看,小声议论道:“要不要说啊。”

    “说啊,当然要说。”

    “怎么说啊,说了她肯定得去。”

    “去就去呗,你看她这样子,说不定找到柳秦伦,她马上就复活了。”

    “但是,她这赤手空拳的,又这种状态,怎么打得过日本人哪?你真当她是铜墙铁壁?”

    “总比她现在好啊,你看看她,都快离疯子不远了。”

    “你们在说什么?!”栖蝶顺着被母亲拥住的方向看向门口的两个弟弟,看出他们口型里有柳秦伦,眼睛一亮,立刻精神得直起身子。

    江永吉道:“昨天小妹回来后,要赶着回柳公馆,我俩不放心,就送她去,走到新城大街口,又等了几分钟,确定不会再有爆炸了,才放心放她过去,同时也顺着王廷那方向走,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那时候新城大街仍然很混乱,大部分人都赶着逃命,但王廷之都旁边,正好有个男人不慌不忙地从废墟里拖出了柳秦伦,我俩一看是柳秦伦就马上跟上去,哪知跟到东区沙河坝一带,看到那人进了一间还没有被炸毁的屋子,旁边搭了两个帐篷,里面全是日本人。”

    栖蝶追问:“你们看到的柳秦伦,伤得重不重?”

    江永吉回忆道:“人是昏迷的,地上有血,可能是受到那些废墟压迫造成的,根据压迫在柳少爷身份的废墟数量来看,柳少爷应该只是暂时昏迷,我想来男人带他走,柳少爷就是没事的。”

    栖蝶松了口气。

    景依婷。

    两个弟弟从未见过其人,看不出那是女扮男装的景依婷也是正常。但她仅凭这话就断出,还是乔都同样的路数,先找地方做据地,再动手。柳秦伦现在在景依婷手里,会得到她精心的救治和照顾,暂时不会生命危险。依着她的经验,她必须让柳秦伦好好养几天。

    柳秦伦活着的消息此刻于她正是一剂强有力的振奋剂,栖蝶冷静下来,询问江永泰:“柳家爸妈和柳如嫣的遗体现在在哪儿?”

    江永泰摇摇头叹:“也真真儿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真正的世态炎凉是,政府的人从废墟里挖出遗体,政府知道咱们江家和柳家的关系,就直接丢给咱们处理,只说王廷的废墟他们会尽快处理,剩下的事只得看你的造化了。”

    “北区那些人更是说让我们赶紧处理了,不然有这么几具遗体摆那儿,瘆得慌。我不敢耽搁,雇了几个人,弄了辆板车,送去了嫣然一笑。昨晚你昏迷了,好多人找上门来闹,要我们赶紧把肇事人找出来游街示众,不然这江城可真要灭亡了。”

    造化?她多少年都不再信造化,只信只有人力才能挽救这个劫数:“明日你陪我去趟嫣然一笑。给我一张纸、一个信封和一支笔。”

    栖蝶撑手起身,坐到桌前,在纸上快速书写,书写完毕,折好装在信封里,按照正规的信封书写格式在中间位置写上童静峰三字,交给江永泰:“明天寄给乔都的童静峰。”

    “二姐,你这上面是把柳家的事告诉他?”

    “嗯,必须早点告诉他柳如嫣的事。”

    这是栖蝶最不想面对的一天。

    也没想到,再次来到嫣然一笑,竟已是这样的物是人非。

    江家除了腿脚都不太利落的父母被栖蝶劝在家里,几个弟弟妹妹皆同她一样一身黑衣,头戴白花,站到了公园里的那棵梧桐树下。

    在几个弟弟的帮助下,栖蝶把柳家父母和柳如嫣土葬在尔嫣的骨灰罐旁。她担心再过几日,遗体会发烂发臭,连棺也来不及为他们置,就着他们死前的那身衣裳,合土而葬。

    栖蝶全身虚软,时到今天,她仍然无法相信,好好的一个柳公馆,眨眼间就没了。噩耗突袭,这两日时时都会落下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三个弟弟合力先把柳父的遗体放到挖好的坑里。栖蝶双腿一曲,扑通一声跪在坑前,扣上三个响头,高声立誓:“爸!您安息吧!栖蝶在这里向您保证,一定手刃杀害你们的仇人,光复王廷!”

    葬好柳父,三个弟弟又把柳母的遗体放到坑里柳父的旁边。栖蝶又扣上三个响头,千恩万谢:“妈!感谢您对栖蝶的栽培,栖蝶一定不负您所期,好好辅佐秦伦,打理好王廷,让王廷成为西南片区首屈一指的企业,让王廷的光芒闪耀全中国,乃至全世界。”

    葬好柳母,三个弟弟最后把柳如嫣的遗体放到坑里柳母的旁边。栖蝶再次扣上三个响头,感同身受:“姐!我知道您还有很多心愿未了,很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是您和童静峰的孩子,也是咱们柳家的孩子,栖蝶一定好好圆您的这份遗憾,把柳家的血脉,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当最后的一铲子土完完全全覆盖住了三个人,栖蝶心痛难抑,快要窒息的难受中,眼泪喷发而出,喷涌而下,无论江永秀如何叫她,扶她,她的身体仍是控制不住地下跌,最后眼前一黑,再无知觉地晕死过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 劫后重逢落喜泪,复理智

    再次醒来,已是三天后。

    一直守在边上的母亲揭开旁边用炉子暖着的锅子盖,把一碗有肉有菜的饭碗端给她。栖蝶不再折磨自己和家人,接过饭碗狼吞虎咽。

    见她终于有了吃饭的胃口,母亲赶紧又去厨房端了碗热汤来:“这就对了,吃了饭再把这碗汤喝了,这汤是用中药材熬的,补气虚气弱的。等到身子骨养好了,你才能有力气和敌人斗。”

    吃好饭,栖蝶招来永久和永吉:“带我去你们那日跟去的地方。”

    有了上次经验,栖蝶跟着两个弟弟到了沙河坝那间秦伦可能会在的屋子,便命两个弟弟回了家。

    栖蝶观察四周,被炸成废墟的地方共同点就是废墟堆积在一起,筑成了一个很好的挡身障和窥探的高台,栖蝶爬上屋外的石头山,借着比乔都那屋子稍近的距离探向屋里,好在,这次多了一扇窗户,从窗户往里望,里面有桌有窗,该是卧室。

    还好在,今日有些许阳光当头照下,当秦伦和景依婷同时走进她的视线,栖蝶借助光源,像打开手电筒那样把手上的铭记之心对准秦伦的方向,动了几下,远远射来的一道红光闪过眼睛,因铭记之心而和栖蝶心有灵犀的柳秦伦,当即四望,前后左右转了一圈望下来,并不任何不妥,又一道红光闪过眼睛,柳秦伦朝这间卧室唯一的一扇窗户外面望去。

    他走到窗前,看到隐身在外墙上的女子,大脑和心里同时巨震,脸上笑容妍妍,仿佛已经几个世纪都不再有的心跳感,此刻跳得那样真实又雀跃,静静瞧着阳光下那张带着许久不见的欣喜和热泪的笑颜,还有手上的铭记之心,终是被她找了回来,热泪一涌,进而热泪盈眶,情不自禁地唤了声:“栖蝶。”

    她当然是能看懂他无声的说话,朝他使劲点头。

    依着那日永吉的话,柳秦伦这几日被景依婷养得精神尚佳,很好,秦伦没有因为王廷的事虐待自己。只是许久许久不见他,栖蝶想念的心怦然直跳,秦伦那独有的酒窝式美丽笑颜,勾得栖蝶泪如雨下。

    “秦伦,你醒啦。”景依婷变回女儿身推门进来,瞧到他面向窗外哭得肝肠寸断。

    柳秦伦听到景依婷的声音,赶紧抹掉眼泪,转身以身挡住了她,冷声道:“有事吗?”

    “你这是怎么了?”

    “想起栖蝶,一时忍不住。”

    景依婷冷了冷脸,轻轻挽上他的手:“你为什么就看不到我呢?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牢牢把你锁在我身边,可为什么一而再要辜负我的心意?”

    柳秦伦连侧眼也厌烦瞧她,对她处心积虑炸毁王廷的事,本是该亲手把她掐死、再用她的人头去祭奠王廷那些无辜的员工,方泄他心头恨,但见到了平安的栖蝶,他忽然有了继续忍下去的动力,忍到了现在也不差这最后几天,他要趁栖蝶和景依婷都在,掏出景依婷的话,再利用景依婷逼出乔都八城大轰炸的幕后主谋。

    抽出被她挽紧的手,背对她道:“那日的爆炸事件,你是如何策划的?”

    景依婷只瞧了瞧他的侧脸,已见他满脸阴戾和恨不得把她撕成两半的恨意,心里虽寒却也在情理中,她得告诉他,她对于他和王廷的计划:“那日的前两日,我抵达江城后,就开始根据前几次的轰炸记录寻找落脚地,被轰炸的地方总有那么几间幸运留存下来的屋子,我找到这里,收拾了一下,勉强可以住。”

    “上次在乔都,柳栖蝶杀了我的手下,我便书信回南京请求支援江城,第二天,南京方面派给我的人就陆陆续续抵达江城,好在王廷航运行每天进出人口这么多,对十几个化妆成中国人的日本人根本不会在意,再加上外来的客轮,就更是不会在意了。我的人才能顺利进城。”

    “当天下午,我安顿好了他们,就开始谋划什么时候下手,我派人守在柳公馆外面,晚上的时候,他才回来告诉我,柳秦伦在家了。”

    “正式炸的那天,我在王廷之都外面等了好久好久,才看到你终于出现了,于是我向埋伏在王廷之都和梧桐衣??生一世,以及王廷大药店四面八方的手下一挥手,数十颗手榴弹同时向左右两边投掷,我看到你护着那个经理不放,便少投了几颗到王廷之都,以保你的命。”

    “你还不知道吧,就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另外几个手下,手执同等数量的手榴弹投掷到了柳公馆……”

    柳秦伦霍然睁大了眼睛,只觉那日受到爆炸的魂灵震荡之感、附加沸腾的气血嗤嗤直冲脑子的天旋地转之感,激得他猛地撑住桌沿,柳公馆,他那日出门前仍在家休息的爸妈和嫣姐都没了!他浑身颤栗,未等景依婷说完,越来越发紧发力的手就难受地掐上景依婷的脖子。

    景依婷被他掐紧脖子,呼吸困难,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再一阵黑,就在她没有反抗地露出舌头,柳秦伦才猛然丢开了她。

    景依婷缓了好半天,喘了好大一半天的急气才缓得正常了些,她一边捂着胸口喘慢气,一边变态地兀自发笑:“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杀了,杀了我,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柳栖蝶的下落。”

    紧接着又因为她仍然无法得到他而簌簌落泪:“你以为我很想这样吗?如果你会爱上我,哪怕是个妾我都心满意足了,今天的一切都会改写,一切都会变成你原来的那个幸福模样……”她绝望且沉痛地摇头,“但你不要我,你说什么也不要我,就连我倒贴你都不要我,我景家的家产和名望在你柳秦伦眼里就那么不值一提吗?我没办法,只能走极端,如果我不对付王廷,你永远都不会正眼看我,更别谈后面的策反,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只有对王廷下手,只有在我才有能力帮你复兴王廷的时候,或许,你才能好好看我一眼。”

    柳秦伦反手一个耳光挥上去,怒吼:“疯子!你现在不仅是日本人的走狗,还是景家的千古罪人,如果你父亲还在世,你有何颜面去见她?你只知道我不爱你,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不爱你?你傲慢不可攀,为了想要的不折手断,这就是你景依婷在我心里的形象。爱情本是两情相悦的幸福,在你眼里却成了利用身家财产的巧取豪夺,你这是爱吗?你这是自私的占有,我被你爱上,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悲哀。”

第二百二十八章 柳氏夫妇隔空联手

    景依婷疯狂大笑,极端之际,更是鼓掌大叫:“好,好,那你就继续恨我吧,等到你想起你那些亲人是怎么死的,那就自然想到我了,恨也不错。”扭曲的笑脸随即一垮,面若冰霜地看着他,前后之差之大,柳秦伦也不由得眯起了眼眸。

    “可还记得上次贵府管家戚进背叛的事?他可是老老实实交代了,王廷的命根并不在江城,而在凉山,这次我暂且留下航运行和桐油厂,不想把你王廷连根拔。”我最后问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投靠板恒参谋长?”

    柳秦伦一双鹰眼死死地盯着她,在王廷、柳公馆两拨惊涛骇浪里,他必须控制自己冷静,他闭上眼睛,假设景依婷能调动人马,她背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她的用意,王廷之都、梧桐衣??生一世、药店恰好都是对日本人最没有实用性的,留下航运行和桐油厂,就因为一个是江城的出入口,有六艘现成的客轮和一架飞机;一个是王廷的命脉,所产之物贵为战略物资。才没有同时捣毁。

    那景依婷在日本人眼里仅剩的利用价值已是零。

    冷静半晌,他终于冷静下来,厉声道:“我不会再让你作孽,你以为你成功策反我和栖蝶,板恒就会视你为功臣?你在南京司令部的地位就会平步青云?你告诉我,你毁了王廷,毁了柳公馆,南京方面可知情?”

    “还没有,那边限制一个月的时间,现在不过刚过半,我不想这么快就让他们过来,我想……和你多呆几天。”

    “不如我们做个试验,你立刻书信回南京,告诉板恒你已经成功毁了王廷,俘虏我,看看你在板恒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

    景依婷见他有退步之疑,心里的黑暗突然明朗,立刻见缝插针:“你的意思是?愿意接受我的策反?”

    “你的最终目的是我和栖蝶,毁了航运行和桐油厂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先照着我的话做,我们看看结果再说。”

    景依婷在他的话里看到希望,立刻开门出屋,回房书信。

    景依婷一走,柳秦伦立刻回到窗台边,看向还在院墙上的栖蝶,无声问了句:“可看到了?”

    栖蝶点点头。

    柳秦伦又道:“回去吧,留意码头上岸的日本人,安抚好航运行的工人们和遇难者家属。”

    栖蝶看清了一切的前因后果,也看到秦伦平安,才又点点头,跳下高高的石头敦子,前往乔商银行江城办事处。

    站在原来麗装和靓居合并的现在已是一片废墟的地方,栖蝶左右观察,只有王廷的几个店铺遭到了屋瓦全碎的毁灭,这里的左右两边只有轻微的炸伤。乔商银行江城办事处正着人修葺外观。

    “柳少奶奶,您这是……”

    栖蝶还未进银行,就被胸前有经理标牌的人拦在了门外。

    “你好,可否换个地方说话?”

    经理多少念及她是柳少奶奶,带她去了里面办公室。

    拒绝了经理泡茶的好意,栖蝶直奔主题:“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经理恭维:“少奶奶客气了,您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我想在王廷的存款里,提一百万出来。”

    “少奶奶要这么多钱是要做什么?”

    “那是我的事。”

    “一百万可不是小数目啊,以前上百万的现钱都需要莫董事批,如今莫董事昏迷不醒,童老板重新接掌,只怕还需要他批。”

    “这个我知道,我不要现钱,我要盖了章的支票本子。”

    “这……”经理为难地顿了顿。

    感受到这些日子的世态炎凉,栖蝶也不再客气:“一个银行的分支办事处不可能连一本支票本子都没有。王廷虽然被毁了,但还有相当厚实的基础在你们银行里保存着,柳小姐虽然死了,但她和童老板的婚姻还在。柳小姐是童老板目前唯一的妻子,童老板对她的重视程度,你应该清楚,如果耽搁了我王廷的大事,童老板怪罪下来,你可担当得起?”栖蝶凑近他,半带威胁的口气说,“柳如嫣只有一个,但江城办事处的经理却可以有无数个。”

    那经理眼珠子机灵地转了好几圈,该是考虑到童静峰和柳家有着脱不了的关系,才道:“莫董事在位时,的确是规定每个办事处都要有一本支票本子,一年两本,半年一本,这下半年的本子我可以给你,但得需要您给我签个字。”

    经理两三下就拟好了一张借据似的东西递给她,栖蝶仔细瞧着上面的字,只是简单的一句“江城办事处所有的1940年6月至12月的支票本子已全权交于柳栖蝶小姐所有。”

    栖蝶也不迟疑,接过经理递来的钢笔,在纸张的右下方重复写了一遍这一句,再打括号括起来,括号外面注明:柳栖蝶签字为凭的只属这一句。最后再在下面落下柳栖蝶。

    经理嗤笑:“柳少奶奶还真是万无一失啊。”

    栖蝶高贵地笑了笑:“涉及到钱银的东西,还是谨慎点好。”

    确定好一切,栖蝶揣好本子转身出门,前往王廷航运行。

    作为王廷代表江城的第一道风景线,自柳父那时起,便硬性规定码头不许出现任何原因的脏乱杂。栖蝶两次从这里前往乔都,从港口到岸上,有几十步矮梯,无论是人还是货每天都会从六艘客轮上下,因此每艘客轮上都会另辟出一个中型的货舱,客轮一到岸,都会按照检票人员的招呼,先出客人,再出货物,以免造成人撞货、货挡人的混乱。

    工人们搬完货物,会自觉地清理好码头到岸上一带的清洁卫生,栖蝶上次带着江家爸妈前往乔都的时候,有意看了一眼,作为工人们休息和旅客们买票的航运行大厅,各种物品也是摆放得井井有条,有专为工人们提供的饮水区。

    这些良好的习惯保持了几十年,如今到了王廷被毁掉一大半的地步,栖蝶眼见之处,全是一个个背着包袱准备出城的人,工人们和工作人员一个个都懒洋洋地坐在大厅里消极怠工,除了卖票,再没了工作的热情。

    但生活仍要继续,航运行外面的各个店铺也仍在正常营业。

    栖蝶后退几步,走到一家包子铺,买了好几大包馒头包子走进大厅,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招呼道:“大家辛苦了,先过来吃点东西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安抚工作波折进行

    这个时候,这一另类的声音犹如天籁吸引了坐了整整一个大厅的人同时抬头向她看来,又同时眼中晶光闪烁、混合着喷涌而出的泪水朝她涌了过来,大惊直呼:“少奶奶!”

    ……

    栖蝶朝面前一个个涌来的人,扬起手中的几个口袋,大声道:“我买了些吃的,大家先吃点吧。”两三分钟时间,她手里的吃食便抢得一个不剩,看着大家伙儿依然好胃口,尝试劝说,“王廷现在遇到了一些困难,但请大家一定相信,王廷会度过这个难关的,相信我和二少爷,会带着大家继续好好生存下去。”

    离她最近的一个工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吃在嘴里的食物也混合了鼻涕和眼泪的咸:“可是少奶奶,王廷之都和梧桐衣,还有药店的那些同事都死得太惨了,以前日本人轰炸江城,王廷是最安全的,现在日本人没有轰炸江城,就冲咱们王廷来,还炸了你们的公馆,老爷太太和大小姐都死了,少奶奶还能如何保证咱们的安全呢?”

    栖蝶恍然方悟,自王廷成立以来,都是这江城百姓生活财产的保证,大轰炸爆发,王廷又是百姓一线希望的标志,秦伦回来后,铭记之心再一次很好地把王廷捧上了救世主的高位。正是寄望越高,摔得越重,王廷的毁灭,连累了这么多无辜的工作人员,多少家庭又一次失去了亲人爱人,只怕如今和王廷沾到边就会受到连累,也真是世态炎凉。曾经的美好形象刹那间全部被毁,还如何再次得到信服?

    “敢问少奶奶,现在二少爷在哪里?”

    “放心,二少爷现在在另一个地方,不能亲自前来慰问大家,不过他时刻都在想办法挽救王廷。”

    “少奶奶,不知道老爷太太和大小姐的遗体是否都已经下葬了?”

    难得,现在还有这样的关心,栖蝶感动地看向对面站在经理办公桌前的人,道:“都已经入土为安了。”

    “请大家继续相信我和秦伦,一定一定一定不会让相同的悲剧再次发生,请大家继续维持好航运行的正常营业,每月工钱也都会按时发放。我向大家保证,明年新年前,我和二少爷一定用铭记之心,这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宝贝,还大家一个和从前一样的安稳环境和清静生活。”

    经理桌前的人走到她身边,向大家示意道:“大家听我说一句,我们都是拿着王廷工钱过活的人,大家扪心自问一下,王廷在江城立足近三十年的时间,有没有亏待过大家?有没有拖过一天的工钱?”

    男人拍拍胸膛道:“我武某人今天可以拍着胸膛说,从来没有,大家在王廷干活,也都是要养家糊口的,所以请大家跟我一起再信王廷一次,和王廷一起度过这个难关,相信少爷和少奶奶一定说到做到,咱们必须做一个有福同享,有难也应同当的硬汉子,相信等到王廷重上轨道后,也不会亏待咱们。”

    栖蝶心里五味杂陈,忽然发现,再好的老板都不如工人们有了这个落地的带头人号召,一个个高举还未啃完的包子馒头,众志成城表示:“支持王廷,誓与王廷共患难。”

    “谢谢大家再次相信王廷。”她转身看向男人,“先生是这里的经理?”

    “是,我也算是王廷的老员工了,十几年了。”

    “之后航运行的事宜还要麻烦先生继续操心。”

    “少奶奶请放心,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一定义不容辞。”

    栖蝶想到王廷之都被炸,秦伦办公室所有的文件都没了,只好道:“还请先生在这门口张贴一张告示,就说后天,我会在陆家巷子江宅,给王廷每位遇难者家属发放安家费。”

    “好,我一定转达到位。”

    男人说话定当算话,但栖蝶却对公布发放补贴的消息有所保留,当晚便叫永泰拟了一张王廷之都、梧桐衣和药店工作人员的名单,想来三家店铺合一起,员工应该不到一百。又吩咐永泰通知药店人员家属,明天到家里领取安家费。

    江永泰凭借王廷大药店营业的这几个月和旁边的王廷之都、对门的梧桐衣??生一世的串门了解,一五一十地把人员名字写了满满三张纸。一张纸对应一家店。

    “二姐打算给每家多少安家费?”

    “这三张纸上一共多少人?”

    “98。”

    “王廷之都被炸那天,应该还在维修,除了杜经理和那些建筑工人,其他员工都还在休假,减去那些人,还有多少?”

    江永泰掰起手指一个一个减:“62。”

    “再加上那些建筑工人有多少?”

    “77。”

    栖蝶掐指一算:“按照每户一万的标准算,一共是七十七万。”

    “每户一万,现在的王廷还能受得了吗?”

    “受不了也得受,这是我们欠他们的。”

    “但如果这减去的36人冒名前来怎么办?”

    “先发放药店和麗装靓居的,后面再从王廷之都杜经理的家属开始,最后剩的就是那些工人的,预算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就没有了。”

    “只怕他们会闹着不肯走。”

    “不肯走就轰着走,我们不欠他们什么,他们可以世态炎凉,我们也可以。”

    栖蝶看着一张纸上写着“梧桐衣??生一世”,问:“怎么突然改了这个名字?”

    “姐夫在那边提了一个管事的,说这是姐夫的意思,改成的这个名字。”

    “梧桐衣??生一世”秦伦这是根据她那几件设计得来的吗?

    栖蝶心里酸了酸,赶紧转移注意力听永泰说:“七十七万,这么多钱,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去?”

    栖蝶拿出衣服口袋里的支票本子:“我去航运行之前,特意去了一趟银行,有这本支票本子在,就不用个现钱了,一万块的现钱,就算我们肯给,他们也不敢收。”

    江永泰数了数支票本子:“但是二姐,这一本只有50张,不够77张啊。”

    “那后面的就把几户写在一块,上面注明是哪几户不就行了。”

    栖蝶料想只要支票算数,那些人会认的。那些个家属也当真是只认钱不认人,第三天一早,栖蝶还未起,江家门外就传进雷鸣般的敲门声。

    栖蝶生怕本来就不太扎实的门这么敲下去会被敲破了,赶紧起床换好衣服跑到院里,几个弟弟妹妹已经先她一步开门,把人群引了进来。

第二百三十章 振王廷威望

    栖蝶面向拥挤的人潮,双手手心抬高向前,压下鼎沸的人声:“大家静一静,请按照王廷大药店、梧桐衣、王廷之都的先后顺序排好队,等大家都遵守秩序了,我才会开始发放安家费,大家领到支票后先别忙离开,我还有话要对大家说。”

    没有一句异议,这些些站了一院的和院外还没能挤进来的为了钱财聚集到一起的陌生人,快速成一字的队列排好。

    没等她开口,几个弟弟在永泰的招呼下从内厅搬出了他们用作吃饭的大方桌,永秀又从里屋搬了一把高凳到她身后放下。栖蝶摸了摸永秀的头发,对旁边的永成说:“永泰留下,你带弟妹们进屋。”

    关上厅门,栖蝶接过永泰递来的支票本子和钢笔,按照昨日约定好的,永泰依照这个顺序,念到一个人名,相应的对付家属很自觉地从队伍走出来,走到她面前,栖蝶依着遇难的员工名字,写好“XXX”家属,再在金额一栏上写上大写的“壹万元整”的字样。

    对方接过一瞧,当场泪眼蒙蒙,连连拜谢:“一万块呀!咱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前啊,谢谢少奶奶,谢谢少奶奶,咱家儿子总算是没白给王廷做工啊。现在儿子没了,这些钱也就儿子留给咱老两口的养老钱了。”

    栖蝶抬头瞧向后面,人人一听一万块,个个精神十足地眼放亮光,像灰黑人生里的曙光重现,灼灼万里芳菲。

    一张张支票纸在栖蝶手里飞快撕到了最后五张,栖蝶暂停,起身站在原位,恭敬且肃穆地说:“对于这次的意外,我代表王廷和现存的柳少爷,再次向大家道一声对不起。”九十度向前鞠躬,维持三分钟,后,栖蝶起身,情绪高昂,“今天发放的安家费,是王廷没有保护好员工而对各位家属的愧意,也是向大家郑重交代,无论王廷面对什么样的困难,都会一直坚强地走下去,都会是老百姓衣食父母的保证,今天,王廷的困难不过是漫漫长路上遇到的一个挫折,等到跨过了这个挫折,王廷依然强大。”

    “这次王廷遭到了沉重打击,反过来说,就是日本人对于王廷的惧怕,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轰之而快,逝者已矣,生者必须更加坚强地活下去,等到我们共同战胜日本人的那天,才会迎来江城真正的幸福。”

    “明天我会在王廷航运行再贴告示,召集所有的江城百姓,有意为王廷效力的,都可以到航运行登记,今天,大家也可以在我这儿登记,时限一周,过了这一周,所有没有选择王廷的,不管什么原因,以后王廷将再不录用,而所有登记在册的,王廷会选择性录用,选中者倘若到时出尔反尔,王廷也将再不录用,请大家考虑好。”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势态怔住,面面相觑地开始热议。

    有痛失亲人,只想安享老年的双亲默默离开;有随父母前来的年轻人和父母商量;有家中只剩兄姐的人左右商量局势。

    好在王廷招牌响当当,她柳栖蝶和柳秦伦的名字也响当当,大部分年轻人几番商量下,还是选择相信王廷,最终白纸黑字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该离开的前后离开,该留的也迫不及待围攻上来。

    有大婶急不可耐地冲上来拍响桌面,指着她斥:“我说柳栖蝶,我们王廷之都的受害者家属,你还没给个说法呢?”

    栖蝶却不急,坐在座位上,道了声:“请问哪位是杜经理的家属?”

    人群中走出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弱弱道:“杜海洋是我爸。”

    栖蝶起身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柔声询问:“你妈妈呢?”

    女孩鼻息紧了紧,弱弱哭诉:“我妈妈几年前就走了,现在家里只有我和奶奶了。”

    栖蝶不知道她口中的“走”是什么意思?只看着这样的她,就想起了那时的自己。

    “栖蝶姐姐,爸爸一直对我说,家里虽然没有了妈妈,但还有爸爸,只有爸爸在一天,就一定会给囡囡和奶奶好日子过。爸爸服务王廷十几年,一份薪水养活了我和奶奶,还供我上学,爆炸那天,爸爸一直被柳少爷护着,后来爆炸停止,爸爸托着重伤的身子回来,对我说,王廷不可无主,在柳少爷昏迷的最后关头,他用自己的身子为他挡了那飞来的大石头,说完那句话,爸爸才断的气。现在爸爸不在了,囡囡也必须像栖蝶小姐一样,用女儿身养家糊口,囡囡愿意继续跟随栖蝶小姐的脚步,打鬼子,重建王廷。”

    栖蝶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还得保持镇定地去擦干女孩脸上的泪:“谢谢你相信姐姐。”她把手里的支票放在女孩的手心里,“好好照顾奶奶,等到姐姐需要你的那天,一定会登门拜访。”

    她回头向屋里叫了声:“永成。”

    江永成开门出来,走到栖蝶身边:“二姐。”

    “送她回去,告诉她的左右街坊,谁敢欺负她,就是跟王廷作对。”

    “好。”

    两人走出院门,栖蝶又开口问:“那些建筑工人的家属在哪儿?”

    十几个女人屁颠屁颠迎了上来,一个领头的哭笑不得道:“少奶奶,我们都是中年妇女,可比不得那些年轻人那么有活力,王廷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着呢,但确实是能力有限,我们就图个家宅安宁,好好带大孩子就得了。”

    “我手里现在还剩下四张支票,你们有十八个人,我就平均一张写四到五万的金额,再写上你们男人的名字,你们下去自己分配吧。”

    “好好好,可以可以。”

    分配完最后四张,那些围观在旁边的大叔大婶们彻底暴怒了,攻上来把她团团围住:“柳栖蝶你什么意思啊?这支票都没有了,那我们怎么办?”

    栖蝶猩红的眼睛瞪了一圈,冷声道:“我今日发放的是遇难者的安家费,你们自家的孩子都好好在家里养着,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办?”栖蝶逼近她,“王廷之都自修复以来,从未营过业,平日里只有杜经理在那里照着,你们的孩子如何会被炸得尸骨无存?我真的替你们的孩子感到悲哀,为了钱,你们不惜这么诅咒吗?我相信那些领了安家费的人家,是宁愿要人,也不愿意要钱的。”栖蝶回眸,“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栖蝶这样一激,一个大叔倒是实诚:“走吧走吧,我早就说不行,你们偏不信,柳栖蝶又不是傻子,当初是她亲自下的令,放孩子们休息,中间也发放了补助,现在哪还有钱拿,这不是自找难堪吗?”

    “有什么了不起呀,不就是个王廷吗?被日本人毁得家破人亡,还有这股得意劲儿呢,好,我就好好坐在家里看,看你们怎么跟日本人斗?”

    栖蝶刚一转身,那大婶一口“哼”气正好出在她脸上。

    栖蝶攥紧拳头,心里憋得发慌的一口气,正好发泄出来:“我一定会让你看到,我如何打败日本人。”

第二百三十一章 乔行暂变,王廷口碑依旧

    乔都城的时节,从莫宸晞昏迷初始的秋跨到了冬,童静峰坐在莫宸晞的位置上更是日日胆寒,12月已过半,中间有两次侵扰性的轰炸,乔都城进入难得的安宁期。

    国民政府移都重庆后,乔都作为市级城市的经济在轰炸中依然保持稳定,柳氏夫妇招收500建筑工人的举动让房屋建造成了眼下最热门的职业和投资种类,那些被轰炸的房屋地皮也成了买卖人眼中的香饽饽,争相找他贷款买地,看中轰炸时被视作最危险地带的地皮,很可能就在轰炸结束后,乔都城大面积重修时,危险地带变成了福地,再卖出地皮大赚一笔。

    各种人情牌打上来,要他该降低利率的降低利率,该延迟还款日期的必须延迟还款日期。

    也因为柳氏夫妇大举动整治乔都商会后,商会暂且空和缺的制衣业和餐饮业也成了那些小商户眼里的晶晶亮,但商会内部是彻底安静了。

    没有了莫宸晞在中间挡着,乔都的那些叔伯阿姨也会找尽理由来游说他,打着各种人情牌要借用乔商银行这个平台把金融生意做到外城去。

    每天从早到晚,董事长办公室的电话就未断过,旁边会议室的椅子也未凉过,童静峰在忙碌的间隙甚想念莫宸晞在的日子,他胜在不是童家人,可以无情地拒绝各方找来的人情脸,也胜在出身底层,有无数种方法对付无赖;却也败在他不是童家人,无法永永远远替他挡下去。

    只要莫宸晞一醒,父亲势必与他划清界限,他们这份连襟情就会随之断裂,童静雪心疼哥哥日夜纠结这份难以接续的兄弟情,往医院跑得更勤了,却不再为爱的奢求,而为这条鲜活的人命能够早日醒来,也为乔商银行不能一日无他。

    这日,康子把一封从江城寄来的信呈到童静峰手上,童静峰打开一阅,整个人顿如五雷轰顶般当场僵住。

    信上用极度强烈的字眼告诉他,王廷和柳公馆都无意识地遭到了以景依婷为首的日本人的手榴弹轰炸,王廷数十名员工,柳忠廷、杨婉君、柳如嫣都不幸遭到了手榴弹的袭击,密集榴弹,滚滚硝烟,一地尸骨,惨绝人寰的爆炸炸得王廷半军覆没,再难留清白在人间……

    极是触目惊心地犹如一道道极强的血光冲击着他的视觉,他在这一道道血光和柳栖蝶的叙述里,几乎可以看到那一场场突如其来的爆炸,是如何炸得王廷灰飞烟灭,如何炸得怀有身孕的如嫣以身护肚,也仍没逃过突如其来的手榴弹爆炸,葬身在无数房屋碎片坍塌而下的废墟中……

    童静峰只觉胸口无数股血气直冲喉口,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猝死状倒在办公桌上,倒在康子面前。

    乔都市人民医院、莫宸晞旁边病房里,童振鹏和童静雪都看了康子递来的信,童振鹏再一次勃然大怒:“这个景依婷,真是越来越过分,越来越无人性。”

    童静峰人虽醒了,但两眼呆滞,麻木无觉。

    童静雪跪在床头,摇晃着他的手,痛哭流涕:“哥,你不要这样,你不要吓我和爸爸,阿晞还没醒,大嫂现在也死了,柳家现在几死几失踪,你千万不能再有事。”

    童振鹏摔掉拐杖,走到床头,抱着童静峰的头:“静峰你看着爸爸,回江城看看吧,看看能不能联系上秦伦和栖蝶,运用你们能运用的一切办法,和鬼子战斗,别让如嫣死的不明不白。”

    童静峰恢复知觉,抱着父亲流下了痛失妻子的男儿泪,哀哀痛哭。这些日子,他坚强地撑着银行的正常运作,也以暂代莫宸晞的理由婉拒各方的来意,他不知道这个理由能撑多久,只知道在大轰炸的环境里,他必须维持至少还有他这一方的正义,没被一片又一片的灰色地带所吞噬。

    现在出了如嫣的事,他没心情再去应对那些银行的各种事宜,下了一道通知,通知各层对应各城的经理,乔商银行从12月12日起,将暂停所有的运营和存款,所有的用户可以继续取款。

    何时恢复,另待通知。

    这个通知一下,栖蝶松了口气。

    距离那日秦伦激景依婷写信的日子快一周过去,栖蝶算着时日,这两天日本人就会进入江城。这一周,到航运行留名的人比栖蝶想象中要多,不管是不是因为这77万带来的好的反响,老百姓都抱着轰炸逃不过一死,反正是一死,不如死在王廷还能为家人留一笔糊口费的心态,栖蝶以民安民的效果算是有了。

    受到爆炸影响许久不开工的江家,也在永泰为了给王廷增加收益的带动下,恢复了廷愈再生膏的制作,欣慰道:“上次用膏药交换中药材之后,廷愈再生膏在乔都反响很好,后面几次交换的药材加上主动送来的那些都在仓库,幸好这次日本人没炸到仓库,现在拿出来制作,成品或多或少能得到一些收益。”

    同时还把王廷大药店的招牌搬到了江家,一己之力,每天仍能看不少病人。

    王廷的口碑亦在一天天里越变越好。

    但凡在日本人堆里做到长官级别的人都会自然带有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走起路来傲慢不羁,完全没有侵略者的自觉。

    栖蝶算着日子,日日守在航运行,这日,终于是等到了。并不需要她深入观察,这日进城的一对人马,穿着一眼便识的绿皮单扣衣,刚上岸,由远及近的景依婷展着一张笑脸迎了上来,没说几句栖蝶看不懂的日本话,就把人往沙河坝的方向领。

    栖蝶默默尾随其后,日本人堂而皇之地进城,自然吓坏了不少百姓,一个个受到惊吓,所幸没出现东躲西藏的画面,视他们为虚无,为江城争了口大气。

    走了约一个小时,才到沙河坝,栖蝶开始发现,景依婷和其中一个领头的很是亲密,但她依偎的那个男人却并不领情,一把将她推开老远,景依婷气愤地跺了跺脚,表示不满,男人依旧不理,一举手,后面的队伍全部停止前行,围成一个圈。

    景依婷深感不妙,指着男人破口像在大骂。

    男人挥手一指,周围的日本手下齐齐向景依婷攻了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 救场景依婷

    受景依婷囚禁的这几日,柳秦伦日日坐在桌前勾勒图像,景依婷只要他乖乖听话,这种练字打发时间的事,不会过多干涉,省下他的自由做未来的谋划。

    今日景依婷反常态地舍他出门,他手里的字已经写满四张纸,估算着情况不对,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即刻放笔收好纸张,出门打倒门口帐篷里那些守着他的日本人,照着屋外唯一的一条路往外跑。

    栖蝶远观景依婷战战兢兢地站在日敌包围的中央,一副大惊失措的样子,不停摇晃脑袋,这是栖蝶这些日子以来,终于见了着她终于会惊恐害怕了,心里那口冤气不上不下地晃荡好多回。被一时的权势蒙蔽的景依婷可有算到今时今日遭遇日敌反围攻,可是正中了她的猜测。

    日敌纷纷掏出腰间佩戴的刀,步率一致地向景依婷砍去,景依婷心无旁骛前往码头接人,身上并无武器可掏,只得赤手空拳凭着村上真美教的那几招和敌人对打。

    栖蝶心痛回想起自己这一身武艺是整整十年的不断练习才得来的自我保护能力,景依婷跟了村上真美一个多月时间,又哪是那些经过残酷训练的日敌的对手。

    不到十招,一个个毫无怜惜心的日本人,紧握手里无眼的刀,向景依婷左一刀右一刀,再左一刀右一刀地砍去,栖蝶几个眨眼间,景依婷的两只手臂皆被砍得伤痕累累,景依婷撕心裂肺的惨叫伴随着那一刀刀带出的血液喷溅四周,景依婷心不死,冲着那冷眼旁观的男人大嚷,男人抬手示意手下暂停,走到倒地不起的景依婷面前,蹲身冷笑。

    景依婷再这样受伤下去仅流血就会死,她不能死在日本人手里!

    好几分钟后,男人说完话起身,一把枪对准景依婷,眼见就要开枪,就在栖蝶准备现身搭救景依婷的前一步,男人不知被什么暗器伤到,摔掉手里的枪,痛苦地捂着脖子。

    这个威力,似乎太像叶子针。

    栖蝶狂跑过去,果然在十米开外的地方看到柳秦伦,同一时间跑过来的柳秦伦也看到了她,两人目光一对上,默契地点点头,分开向日敌进攻。

    古语都说,擒贼定要先擒王。栖蝶这个方向离领头的日本男人最近,男人难受得拔针一丢,栖蝶赶在他回神的几秒间,飞跑到他身后,纵身一跃,从空中飞起一腿踢中男人的后脑勺,男人猝不及防往前猛栽一个跟头,栖蝶借着这口气,毫不给男人回头的机会,双脚落地时,又猛向前跑几步,一脚从男人的后背往前踹。

    男人受到暗袭,斗志大醒,右手反手一个龙爪手向栖蝶抓了过来,栖蝶敏捷地左后侧身,双手抓紧他的右手,男子反身用剩下的左手食、中二指做出勾状,要来勾她的眼睛,栖蝶微蹲下身,双脚借助着他右手稳定身子的不动之力,向男人的腹部猛地一踹,男人被这股力踹得后弯腰,栖蝶使上一把重力抓住男人的右手一个圆圈一转一拉,男人右手肩关节当即脱落。

    这边打得热闹,那边也打得劲爆。

    这些日子养在敌处,蓄势待发,柳秦伦照着那日王廷之都里对付村上真美手下一样的办法,先从一个日本兵手里夺过刀,然后一砍一个倒,不过这一批来的倒是比那一批实干得多,当中有几个都有重招,比如空中翻腾两周半后给他一个空中踢,柳秦伦正待他踢来的位置,左右侧身,眼前的敌人踢了空位,后面的补位又踢来,他防得了这个难防下个,还是在景依婷“小心后面”的大叫中,才来得及反应一刀刺去,正中刺中敌人胸膛。

    又是眼前这个敌人倒了,方才踢空的敌人这时又成了他的后方敌人,柳秦伦赶紧拔出刀复向后方的敌人刺去,并不需要转身,这种双重攻击,意料中的后面有人,等到耳边传来“呃……”声惨叫,柳秦伦再转过身去,那人似乎并没料到他会有这一举,眼珠子瞪得大大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啊。

    在这番恶斗中,柳秦伦听得四周有四声枪响,等到他停下来定睛看去时,景依婷捡起跟前的枪,冲着剩下的四个一排齐齐发出四颗子弹。

    最后,她双手握枪,颤巍巍地向栖蝶和唯一活下的日本男人瞄准。

    柳秦伦的魂灵在那一刹那间吓得比受当空轰炸更加濒临破散,胸间的那颗心也似漏掉了半边跳动,那还有的半边跳动也在逐寸裂开中大声呼唤:“栖蝶!趴下!”

    栖蝶,不要丢下我一个!

    不要!

    柳秦伦一边大喊,一边用手里的刀向景依婷刺去。

    正当砍下去的那瞬间,只听到一声:“柳栖蝶闪开。”

    栖蝶先后听到秦伦和景依婷的叫声,俯身往旁边闪。

    “砰”的一声,栖蝶再回头,日本男人睁着一对骇然的眼珠子直盯着她问:“……”面上一个受子弹夹在心脏里的痛苦的挣扎后,脖子一仰,死了。

    柳秦伦由于跑得太慌,一个趔趄扑倒在栖蝶身上,在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呼吸里,抱紧了她,复又在他似心安后才变得沉重的呼吸里,栖蝶感觉到肩背上那滴滴答答直掉的眼泪,蕴含了他在连日受挫之后的一丝丝喜。

    栖蝶抬眼看去,景依婷放下屠刀,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向他们磕头认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两人听到道歉声,同时放开彼此。

    而栖蝶听不懂的那句日本话,景依婷翻译出来就是“你为什么要救她?”

    栖蝶宁了宁神,起身走到她面前,平静中依旧带着十足的痛恨,道:“我曾经以为,和日本女人动手是无可奈何,和中国女人动手是自相残杀,如今你双手染满我柳家的血,罪孽太重,但让你死在日本人手里,我柳家、王廷数十条人命岂不死得太冤?”

    景依婷毫不畏缩,只一对汪汪泪眼巴巴看着柳秦伦。

    柳秦伦换了口气,侧眼看她:“我和栖蝶救你,不是同情你,而是要让你死得瞑目,让你看清楚,你眼里的日本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场救场中的仇,不仅景依婷死得瞑目,他们也须报得理所,栖蝶问:“日本人在动手前,你们说了些什么?”她依据景依婷那些震惊的表情推测,那男人定是和她翻了脸。

    景依婷闭了闭眼,眼皮落下时也落下了悔恨的眼泪。

第二百三十三章 真相面前无所遁形

    栖蝶能在景依婷死前看到她悔恨的眼泪,这场救场终究没有白救。只见她难受地咬着下唇,歪身在地,闭着眼睛似在回忆:“那时村上真美用一封冒名我要杀你的信,向乔都八城人民揭发我和她串通的事,我便恨得想杀她。事发后,莫宸晞想尽办法保全我的命,告诉我,只要我能成为我方打入日方的卧底,窃取后面轰炸的具体时间,再相助他一举拿下南京总部,那么我景家在乔都的名誉多少都能扳回一些。”

    “但我很清楚很清楚,就算扳回一些,我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在乔都八城享有商会千金的荣耀,还会因为曾经的‘汉奸’罪名,莫宸晞帮得了我一时帮不了我一世,就算我真能将功补过,只要莫宸晞一离开,那些人就不会再看在他的颜面上对我让三分,相反,会把我当做过街老鼠一样到处撵。”

    景依婷睁开眼睛,情意浓浓地看着柳秦伦:“就像我一直以来对你的渴求,我渴望有你在我身边,渴望有一个爱我的男人臂膀可以让我依靠,无论我再做什么,都有人陪伴,都不再是孤零零的,我的动力也会更大……但是没有,无论我做什么,你始终都只会是我的渴望。”

    “那种爱却连一个正眼相待的眼神也换不来的滋味真的很难受,很难受,难受到就在村上真美向南京司令部求支援,并且保证一定在王廷之都那场铭记之心公开的会上一举拿下你们三个,我便决定借刀杀人。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你们三个联手,杀得村上真美的队伍片甲不留,我再从旁协助,顺利踏着村上真美的死见到了板恒座下新提拔的取代村上真美位置的男人,也就是你刚才看到的和我说话的那个男人。”

    “这个人在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表现出对我很感兴趣,我也顺杆往上爬,但那种和日本人在一起的滋味真的比得不到你一个眼神更难受,我咬紧牙关,和日本人呆在一起十几天,我发现他对我的宠很细微,还送了我很多很多漂亮衣服和首饰,带我出入各种高档场所,还把我以‘我女人’的身份介绍给他的那些朋友。”

    “我承认,对于一个一直都在期盼爱情的我心而言,在这一系列我对你梦寐以求却得不到的行为举止当中,我沦陷了,那时候就想,如果在日本人堆里,可以光明正大的做人,也好。我决定抓紧时间回来报仇和策反你们,他派他的手下一路护送我回到乔都,再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栖蝶感到双手在颤抖中变得有力,她立刻深呼吸,再深呼吸,才不会因为她的愚蠢,在她临死前还去扇她一记耳光。

    她甚感失望地摇了摇头,说:“如果他是板恒新任的心腹,那你就是主动送到他手里的一把刀,而他能够成为板恒的心腹,就绝对是风月场上的高手,就绝对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简单,他接替了酒井藤野和村上真美的位置继续策反我们,那他就会对你这个村上真美身边唯一的汉奸情况了如指掌,等到他用爱情收了你的心,你就会全心全意替他做事,你这把刀就会在他不费吹灰之力的情况下,做完了他想做的事,等他在板恒面前邀到功,那你景依婷真是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景依婷两眼发木,眼睛里完全没了生的气息,嘴唇也因咬的力道太重,一滴一滴溢血而出,溢得那片下唇渐渐没了色,只剩下许许多多的难以置信在无限膨胀:“你说得对,就在刚刚,他变脸变色,继而要杀我的时候,我完全不能接受,问他,南京的那些恩爱,那些欢愉都是假的吗?他说,要一个女人忠于自己,就必须知道她最想要什么?他看了村上真美寄回南京的资料,上面有我这个新收汉奸的详细资料,也搜寻了很多乔都日报,包括乔商银行和王廷的资料,千叮万嘱,一定不能毁了航运行和桐油厂,那些现成的财富可是对他们有大用的。同时,我也能用它们来威胁你柳秦伦,看看是不是到最后你也不愿意爱我。”

    景依婷眨了眨眼睛,汪汪泪眼中充满了求乞:“就一次,哪怕就一次我也死得瞑目了,但你还是没有,你和莫宸晞一样,心里只有一个柳栖蝶,莫宸晞为了她,和童静雪至今都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一个男人能做到这样的定力,他心里的那份爱,该是有多强大。”

    柳秦伦心头一震。

    栖蝶却是气红了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她:“你为那个日本男人,伤害你心里真爱的柳秦伦,伤害对你有过救命之恩的莫宸晞,伤害和你情同手足的童静雪,揭穿莫宸晞,要他无法再获取童振鹏的信任,无法再成为乔商银行的董事,再利用童静峰难以亲掌乔商银行的弱点去攻击曾经对你景家有过支持的乔商银行,紧接着支开我,毁王廷、毁柳家,毁得我和秦伦束手无策,为保仅剩的航运行和桐油厂,对你们举手投降?到那时候,你就是日本人的功臣,莫宸晞离开童家,我就会重回莫宸晞怀抱,你就可以和柳秦伦苟且在日本人施舍的生活里。我们三个都和你一样,成了汉奸?乔商银行、航运行、桐油厂以及他们所有的钱财都归属你们所有?”

    越还原真相,栖蝶越是气得目眦欲裂:“这样的你,有几条命够赔?”

    “是!那天我在秦伦试验的信里告诉他,莫宸晞已经卧床不起,童静峰重掌乔行,正是下手的好时机,除了航运行和桐油厂,王廷其他店面和柳公馆都已经被我消灭了,柳秦伦和柳栖蝶现在是瓮中之鳖。”

    “这次他重新派给我的手下,随身携带了电报机器,几天后,他就在回复我的电话里说,已动身前往江城。”景依婷失神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哪想过今天面对到的,就是我在他面前早就是一个被生吞活剥的人,再没有利用价值,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太过自以为是,以为功高震主就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恰恰相反,你的功一旦高于他的功,他又何尝甘愿屈于你之下?他也太过自负自满,以为我和秦伦已经走投无路,才迫不及待要杀你……”

    “把我的人头去祭奠柳家和王廷的人命吧。”景依婷再无话可辩,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在栖蝶和柳秦伦共同的目光里,“砰”的一声,吞枪自尽。

    再次和秦伦一起站在公园里那棵梧桐树下的坟前,两人双腿同时一软,面向广阔的天境,道了声:“爸、妈、姐,还有出世的侄子,以及为王廷付出生命的所有人,你们安息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 归于农家生活

    因上次在岛城的江家,母亲暗地里考察过秦伦是否过得了贫寒人家的生活,她提心吊胆的一颗心跟着永成守在洗澡间门外,直到秦伦欣然地接过永成手里的那身麻木衣裳,还跟着永泰洗衣服,睡硬床,也许正是因为那时的良好表现打下的基础,母亲这次再无顾虑地放水给他洗澡,把里屋收拾出来给秦伦住下,又拿了好几套永泰的衣服给他。

    柳秦伦褪下西服,换上麻衣布鞋,仍有那时的适应感,也仍有麻衣布鞋掩盖不了的贵气。栖蝶记忆犹新,那时秦伦在家人面前声称这个家给了他无尽的亲切感,给了他久违的亲情呵护,如今也给他了最贴心的家庭温暖,以致他放下所有的少爷气息,挽起袖子系上围裙,站在灶台边,协助母亲洗菜切肉做饭,这样的他,不免让栖蝶看到了莫宸晞的影子。

    但她又比什么时候都灵台清明,看着秦伦切肉切到手指头,赶紧放到嘴里消毒,永成怕他不习惯枪活干,他执拗不肯,强打笑颜说自己的事情必须自己做,就算切好的肉片形状各异,也总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多练练也就一回生两回熟了,遇到一点困难就退缩的男人,可不叫柳秦伦。

    栖蝶太了解他,昨天在公园里,她无数次侧头去看秦伦的情绪,从拜祭开始到结束,秦伦脸上一滴眼泪也没有,只那对犹如烈焰般火红的眼珠里迸出极致的怒,没有眼泪的内心实是已到痛苦的最尖端。

    只要他暂时忘却伤痛,便由着他用最平淡的家务活发泄怒气和麻痹自己。于是在江永成劝说不下,向她递来征求的眼神时,摇了摇头。

    江永成看懂了她的意思,不再多手多话,默默洗着自己的衣服。

    栖蝶倒是对几个弟弟在永延出嫁后和永泰的带动下,开始自己动手干活的成熟又贴心的举动颇为赞赏。

    柳秦伦左手按着油滑的肉,右手紧握菜刀刀柄,那手足无措又手忙脚乱,那生疏又迟钝、傻傻又可爱的样子跟莫宸晞得心应手,就算闭着眼睛也知道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也能把手里的那团肉切得均匀的手法完全相反,但正是这样的柳秦伦,让栖蝶心生爱情与珍惜。

    栖蝶泪眼迷蒙地抬头仰天长吁一口气。

    十年的时间距离早已造就她和莫宸晞之间不同的生活轨道,王廷覆灭,柳栖蝶再不是他拼搏的全部,莫宸晞强大,就算没有乔商银行,亦能自力更生,使命的重任也不由他跟她过回平常人家的日子,他必须重新回到他的队伍里,继续肩负他应当肩负的重任,这样的他,她真的要不起。

    十年的时间进化,江永念早已活在柳栖蝶的生命里,与之融为一体,王廷覆灭,她是秦伦唯一仅剩的依靠,更有着和他一起重建王廷并兴复王廷的责任,柳秦伦强大,没有了王廷,他一己之力也能再造王廷辉煌,正是这样以着辉煌为目的创造生活,方才是目前最适合她的。

    菜板上的肉换成了洋葱,柳秦伦一切就落泪,再一切就忍不住双手撑在菜板上,低头沉思,栖蝶站在内厅连接后院的地方,角度刚好看到他低头滑下的那滴泪是从紧闭的眼眸间滑下的。

    现在什么事还会让他忍不住落泪,可是那日景依婷口中莫宸晞为了她和童静雪有名无实的婚姻?

    栖蝶心里对于求爱这种事素来都视为不可为,求爱那是男子该有的主动,非女子,但这一刻却因着秦伦的那滴眼泪让她心有悸动,这一动就一发不可止了……愣怔怔地将秦伦望着,望到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方才醒过来看。

    看都未来得及看清,耳边已传来熟悉的声音调侃:“二姐,你至于这么看着你老公出神吗?那也是啊,柳秦伦柳少爷,就算换上这身衣服,也难挡他的帅气,你看看,他跟咱妈配合得多好,虽然生涩了点,但并没有因为生涩而罢工,多谦虚呀,什么不懂就问什么,就是这份耐心,也足以给你好日子过了。”她颇有感怀感地踮起脚尖拍了拍她的肩,“忘了莫宸晞吧,跟着柳秦伦好好过。”

    栖蝶敲了敲永秀的额头:“你这个小人儿怎么比我还要感叹人生啊,好像你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了。”

    “这叫旁观者清,二姐,比起你和莫宸晞,你和柳秦伦经历的酸甜苦辣会不会更多呢?日久见人心,柳秦伦是比不上莫宸晞在你心里生根的情谊,但患难与共的情谊不是更值得珍惜吗?”永秀伸出右手,手背隔空对着秦伦拍了两拍,大赞,“你看看,堂堂柳大少爷,明明可以凭借王廷丰厚的储蓄重新过回少爷的生活,现在心甘情愿为了你变成了跑堂的厨子,你还不需要最清明的旁观者为你指引人生吗?”

    “柳家这次遭遇变故,我们大家都非常难过,但幸存的你们必须要向着好的方向看不是,要是日日活在痛苦里,岂不是辜负了这份幸存?”

    方向是有了,可栖蝶心里仍然难以破除那道主动求爱的障碍,太羞了,依照从前杨婉君对她的教育:“除非秦伦主动跟你开口,不然你必须要保持柳三小姐区别于那些花痴女子主动求爱的矜持,男人最喜欢矜持的女人,按照从前的礼仪说,太高调的女人会给男人一种轻浮的感觉,这种轻浮心一有,再优秀的外在也会掉价。”

    好在永秀除了会调侃她,还会在晚饭桌上主动帮助她往正题上引:“二姐夫,你以后有何打算?”

    永秀问的人是秦伦,栖蝶便默不作声,默默为秦伦碗里夹菜,夹完菜就默默扒着碗里的饭。

    柳秦伦放下筷子,眼睛里充满了希冀地看着栖蝶,栖蝶不知是否看错,竟然、竟然在秦伦的唇边看到了隐隐的笑意:“差点忘了告诉你,在变故之前,侯云帆写信来说,那三件设计品出来的样品效果很好,我已经答应他放到他最新的电影里,到时等电影出来,再请侯云帆捧的那两个女明星帮忙助威相信肯定能够一炮而红。”

    真是个好消息,栖蝶一扫心里阴霾,乐道:“太好了,比我想象中的更快。呃……”她顿了一顿,才道,“我也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你之前让我好好安抚航运行的工人们和那些遇难者家属,我便从乔行支了本支票本子,给那些遇难者家属每人一万块的补贴,一共77万,所以,现在王廷的存根里面,又少了77万。”

    柳秦伦还留有洋葱味的手握上她有些微凉的手,握得她手背暖暖:“你做得很好,这是王廷欠他们的,也是最好的挽救王廷在江城百姓心中危险形象的做法。”

第二百三十五章 无限期延后婚期

    柳秦伦大是释然地看着永秀说:“所以我现在暂时不忙重建王廷,等到侯云帆那边出结果,还要先恢复在建中的药铺改装成住房的建设,房屋对于日本人作用不大,侥幸逃过这一劫,但对我们的作用却是重大,上次的建筑工人都是政府那边介绍过来的,后来调到王廷之都,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愿意来,明天我先去政府那边看看,如果有人来最好,没人来就从乔都调。”

    栖蝶认同地点头:“不错,现在不是重建王廷的时候,而且稍后我们可能还要迎战这三波栽到我们手里的日本人的幕后大老板,先养好精力备战,不多日,这天就会到来。”

    母亲一听,一诧:“啊?日本人的老板,会不会很危险?”

    柳秦伦抬起与她紧握的两只手,向母亲道:“妈,相信我和栖蝶联手,没有败仗,这一仗也是我最期许的一仗,只要过了这个砍,江城才会真的安宁。”

    母亲还没开口,永秀抢话道:“就冲着这声‘妈’,二姐夫,我二姐脸子薄,我脸子厚,是,现在是敏感阶段,但越是敏感,是不是越应该做个好的表率呢?这个月已过大半,下个月26号就是除夕夜,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你和我二姐的婚礼是不是也该提上议事日程了?你们的婚期早就宣布出去了,你要是反悔,那我……”

    栖蝶好不容易有了想找个合适机会表白的冲动,这下遭江永秀来了个直白的硬逼,两边脸上烫得难受。旁边江永久听不下去,直捂她的嘴,凑在她耳边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吃你的饭。”

    江永秀双手拨开江永久的手,她憋了这么些天,好不容易说到这份儿上,可不能白白放过机会:“我哪里说错了,本来就是嘛,他俩好不容易活下来,就更是要活得高兴,活得灿烂哪,每天都陷在那事里,会心里扭曲到跟景依婷一样变态的。”

    栖蝶一拍桌子,发话道:“行了,我们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都好好吃饭,别再说了。”

    柳秦伦脸子沉了沉,在他最难面对的事情面前,只道:“待我和栖蝶商量后再回答大家,吃饭吧。”

    一向温文儒雅的柳秦伦第一次当着众人拉下了脸子,吓得江永秀怕真的搅黄了这桩婚事,端起饭碗再不言语。

    几个弟妹为给他俩腾时间,饭后抢着收碗擦桌,栖蝶只好领了这份情,从里屋拿了两件厚厚的及脚棉衣,把其中的一件递给秦伦:“我们,还是去江边坐坐吧。”

    告别了闷热的夏日,冬夜的长江沿岸边,肆虐的江风又冷又寒地吹打着岸边的野草东倒西歪地瑟瑟发抖,拂过人脸,便似一把利刃扎进肉里,生生地疼,一如两人现在的心情,双双都处于按捺中的心彻底清醒了。

    柳秦伦脱下身上的棉衣披在栖蝶身上,栖蝶又默默把衣服披到秦伦的背上:“刚刚还说我们联手,没有败仗,你现在必须保护好自己。”

    柳秦伦没有倔强地和她推让,摸出口袋里随身携带的那片叶子针,把针头对准栖蝶右手无名指上指环空出的那一格插进去,道:“终于完璧归赵了,从我在景家旧宅发现她,这中间它多次帮我对付敌人,当初把它设计成一个武器的主意果然很有效。”

    栖蝶微抵着头,瞧着手上的叶子针终于归位,忽然间感触良多。

    柳秦伦缓缓抬起颤抖的右手去抚摸上她的右脸。那日在墙上看到她的脸,看到她右边脸上血肉模糊的那块东西不见了,登时真是高兴得心潮澎湃,此刻真真儿摸着真实的她,眉目间满溢出似水的柔情,道:“‘秦伦少爷,我、我很喜欢你,我、我真的很喜欢你,请、请收下我的心意……里面有惊喜’,当时,吸引我打开这封信的,正是那种对你熟悉的感觉和最不熟悉的面容怪异,当我打开一看,果然是惊喜,但同时又担心,我担心你在无反驳能力之下遭到了景依婷的虐待,什么叫剜心之痛,那时候真是体会得好深刻。”

    “随着你一天一天的杳无音信,我真的很害怕你会不会是因为遭到毁容才不愿意回来见我?就算毁容又有什么关系?我爱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脸,也许你会觉得这句话很假,就连我自己也想过千千万万次,如果以后日日面对你那张毁容的脸,我会怎么样。就在我一个人冥思苦想的那些天里,我得出了结论,如果我在我们都活着的时候失去你,会比你毁容失去你更痛苦,我发誓我一定要找到你,毁容没关系,等到乔都八城和平后,我会带你去美国,去全世界,一边高兴地过日子,一边治脸,人生总要把生活建立在快乐上。”

    “现在,我看到你平安无事,真的比九死一生还要欣悦,确实是福至心灵。但我不敢独自拥有你,就在莫宸晞为我挡枪的那一刹,我知道我不能再用他是童静峰丈夫的身份来欺骗自己了,你们有着共同的童年,有着共同的回忆,但这部分,却是我缺少的,他对你的爱比我深,也比我长,我真的很害怕会失去你,但又觉得‘失去’你,你也会同样幸福,这两种心态搅得我害怕黑夜,一到夜深人静我一个人的时候,它们就会窜出来在我心里打架。”

    栖蝶感动得心里一阵骤痛,借着后面那股冷风推助,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脖子,将他抱紧。

    柳秦伦一惊一愕,对她忽然这样热情的举动有些不太适应。

    栖蝶还是犹豫了一下,知道她此时不开口说,后面再没勇气开口了。她把唇紧贴在他的耳心,运用这辈子所有的情意款款说:“我爱你……但我知道你心里有顾忌,我也有,我们不能在他昏迷不醒的情况下结婚,这样对他不公平,对你也不公平,现在,你只要知道我的心意就好,知道彼此的心意,才能无所畏惧地对对付敌人。我们就把婚期无限延后吧,等到他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平安了,什么时候幸福了,我们再结婚,那时候,再也没有顾忌,没有战争,一切都美好了。”

    柳秦伦用力搂住了她,下巴不停磕她的肩,她知道他在点头,用力点,一直点。

    这个晚上,江家没有人敢睡觉,都闷闷地坐在屋里,等待两人回归。

    两人肩并着肩走进屋,栖蝶一一和家人眼睛对眼睛看完一圈,在一众满怀期许的目光里,郑重宣布:“正式告诉大家,我们已经决定把婚期无限期延后。”

第二百三十六章 乔商银行关门避世

    屋里好几个人从鼻腔里叹出一口气后也各自作罢。

    安顿好江家忐忑人心的第二天,柳秦伦出门后不久,童静峰便在航运行武经理带引下找上了江家。

    第一次上江家的门,童静峰两眼对着院里院外一番赶着廷愈再生膏加工的景象充满了陌生感,再加上近日饱受柳如嫣过世打击的摧残,脸色呈土,满是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枯槁。

    童静峰前后左右四面打望后,细瞧着眼前走到他面前的她一身农家小妹粗布麻衣的打扮,还差点没认出来:“可是栖蝶?”

    栖蝶微笑点头,侧身相迎:“是我,姐夫请进屋说话。”

    柳如嫣香消玉殒,这个唯一让王廷和乔商银行、柳家和童家有连带关系的女子一没,栖蝶自那日写好那封信便开始困扰该以何种面目面对童静峰的愁,这日也终究是要面对了。

    好在童静峰来就是对柳如嫣有着生根的情义,这种情义一时还没有因为柳如嫣不在的事实而消磨。

    带童静峰到里屋坐下,栖蝶茫然中倒了一杯白水递给他,童静峰礼貌地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放到旁边柜子上:“今天冒昧前来,打扰了,柳公馆没了,我能找的只有你的母家,所以下了船就去了航运行,表明来意后,武经理就带我过来了。”

    栖蝶也不与他拐弯抹角,直言:“不打扰不打扰,嫣姐虽然不在了,但姐夫依然是姐夫啊,姐夫到妹妹家来,又何来打扰一说呢?”

    一时两皆难语,栖蝶确是没料到,她的一番直言竟催出了童静峰的两行热泪,童静峰低头垂眸,双手放在双腿上,手掌紧紧抓着裤子皱成一团,饱受煎熬的痛苦的心,似时到今天也无法接受柳如嫣已不在人世的事实:“我现在真的很后悔为什么没在柳公馆多陪她几天,明知道她怀有身孕多有不便,还把她一个人留柳公馆。”他猛地摇晃脑袋,“如果当初,我不顾忌那么多,早些向她表明心迹,早些和她结婚,今天的结果可能完全不一样。”

    童静峰的痛苦再次带起了栖蝶的痛苦,忍不住又酸了鼻子:“我想嫣姐并不会怪你,当她知道你是怕她受到伤害,才一而再地回避她,走到今天怀上你的孩子,她在有生之年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已是了无遗憾了。现在,她带着你们的孩子去了另一个世界,远离了战火纷乱,相信一定会保佑我们早日赢得战争,也会祝福我们早日重新过上自己新的日子。童大哥一定要保重好自己,好好过自己的余生。”

    “如嫣她……现在?”

    “我把嫣姐和葬到了之前我们拜祭过的尔嫣的骨灰旁、那棵梧桐树下,把他们葬在了一起,好让他们在天堂里有个照应,也可以依然做一家人。景依婷也死了,这个仇总算是有了了结。”

    “我想去看看。”

    “好,等秦伦回来一起去。”

    “秦伦去哪儿了?”

    “他去政府了,上次药店改建成房屋的工程因为王廷之都的修葺耽搁了下来,现在要重新找人继续改建的工程。”

    童静峰想了想,还是决定对她说一句:“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莫宸晞除了乔商银行的董事和童家女婿的身份外,还有一个隐秘的身份。”

    栖蝶急道:“我知道,你不必再说了。”

    这显然是童静峰意料之外的回答,他皱眉问:“你知道?”

    “是,很早我就知道了。”

    童静峰有种心受重伤的挫败,苦笑道:“所以他很早就向你表明了身份,要你等他?”

    “莫宸晞很感恩童小姐的救命之恩和提携之恩,他深知不能伤害和辜负童小姐,才会一直把和童小姐的关系控制在亲情和友情间,但无奈……”

    “静雪真的比不过你,永远都代替不了你在莫宸晞心里的位置,所以在对待静雪的感情上他做得很好,在亲情和疑似的爱情间,让静雪自己慢慢领悟他们的真正关系,做到了没有伤害静雪,是我们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在我们得知他的真正身份后,我和爸爸,包括静雪自己,都不会再勉强莫宸晞继续留在童家,所以对于他的未来,你可有什么打算?”

    “他的未来他自己早就打算好了,他是什么身份以后依然是什么身份,人民和社会会比我更需要他这种人才,而且天下女人那么多,又何必非要柳栖蝶一个,他一定会找到比我更合适的。”

    童静峰无奈一笑:“如果他能这么想,现在就不会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栖蝶心痛得不想再谈莫宸晞,一谈到莫宸晞卧床不起,她就有犹坠入深渊再不见天日的绝望,因为她心里一直坚信上天给了莫宸晞生的希望,就一定会给他醒的奇迹,好人一定会有好报。转移话题道:“上次,我请去给你通风报信的人,你可见到了?”

    “见到了,他一说是柳栖蝶派来的,门口的保镖就直接带到了我面前,从那起,我一直在留意每个上门的人是不是又是日本人收买的汉奸,中间有几个可疑的都被我无情拒绝了,就在我收到王廷和柳公馆遭到灭亡的坏消息后,再也没心情去拒绝人。”

    “我猜想如果日本人看到了景依婷用手榴弹毁灭王廷和柳公馆的效果,知道手榴弹攻击会在对方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毁得对方措手不及,就担心乔行会是下一个手榴弹攻击的对象,只好暂停了乔行的运营,仅一楼保持营业,所有的职员轮班,保证老百姓能够顺利取到钱,我特意告诉他们,一旦有任何不对劲的情况,立刻撤退,这样就能更大程度地减少人员伤亡。”

    栖蝶脑子里漏掉的一个点忽然被童静峰一话点醒:“童大哥果然想得周到,手榴弹攻击,也不得不防啊。”

    噔噔的两下敲门声响起,待栖蝶发出“进来”的声音,柳秦伦才推门进来,见到童静峰,微笑着自自然然的一句“姐夫。”脱口而出。

    童静峰也自自然然地向他点头示意。

    柳秦伦就着他睡的床铺边沿上坐下:“你们在聊什么?”

    童静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打开递给他:“在莫宸晞醒之前,除了正常的取钱业务,乔行不会再有其他方面的业务了。王廷被毁,你们一定会重建,这上面是王廷自1937年起存入乔行的所有存款,1937年之前,王廷的存款一直在其他银行,37年年底才全部转入乔商银行,转入的时候一共是一千一百万,38年年初到现在40年初,每年有七位数的存款进入乔行,今年除了你们提取的一百五十万,剩下的本金加上利息,一共是两千四百二十七万,这上面还有我和莫宸晞手里所有的流动资金一千两百万,总共是三千六百二十七万,全权助你们重建王廷,这也是,我最后能为如嫣做的事,王廷的未来靠你们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行动予以支持和缅怀

    柳秦伦用感激的目光看向童静峰,道:“谢谢姐夫,冲着你这份心意,我现在还能叫你一声姐夫,就算姐姐还在,我也不能接受你这么大的恩,而且我姐姐已经死了,我就更不能受你这么大的恩了,之前栖蝶签出去的77万,也还需要你们的流动资金来支持,童家那么多人要吃饭,乔商银行也还有那么多员工要养,乔都八城的百姓都要指着乔行过活,这绝对不行。”

    “你放心,莫宸晞这三年已经把乔行的根基打得很厚实,我也是最近才发现,乔行的投资、借贷的业务范围从今年上半年开始已经由乔都八城顺利扩展到重庆、成都、贵阳、昆明,几乎涵盖了整个西南片区的大城市,我能拿出这些,都是在你所考虑到之外的个人财产。”

    柳秦伦忽然有些失落,有些颓丧,自己空有一身学问,却是比不上莫宸晞在商业上扎实的谈判功底和对业务的驾驭能力,自己和他比起来,相差的又何止那么一点点。

    他眼巴巴地看着栖蝶:栖蝶,你是否真的考虑清楚了?

    栖蝶看着秦伦正看她,以为是想征求她的意见,诚然,童静峰“这也是我最后能为如嫣做的事,王廷的未来靠你们了”话意明了,童家和莫宸晞划清界限的关系也明了,只好点了头。

    柳秦伦在栖蝶点头中回神,起身走到手递的位置,双手接过支票:“谢谢姐夫,爸爸苦心把我送到美国培养了十年,我不能辜负他,也不想辜负我自己,王廷现在有困难,支票我得收,但你和莫宸晞的钱必须作为借款暂用,等到王廷在仅剩本金的基础上赚到同等本金的时候,我会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们。”

    童静峰为了不给柳秦伦居高临下施舍的感觉,也起身凛神道:“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我想,莫宸晞也很愿意帮你们度过难关。”

    栖蝶也跟着起身道:“不错,姐夫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不能借姐姐的名,用‘收’的名义接你们这笔钱。”

    柳秦伦走到桌前,书了一张借条:

    借款人:柳秦伦

    出款人:童静峰、莫宸晞

    于1940年12月15日向出借人童静峰、莫宸晞借款一千两百万,限期为一年,于1941年12月15日归还。如不能按时归还愿承担所产生的一切责任。借款期限内借款人应向出借人给出相应的年利息2%。

    日期:1940年12月15日

    借款人:柳秦伦

    柳秦伦写完字,咬破右手大拇指,正准备在落款的地方按上血指印,童静峰抢先一步拿过借条,当着两人面,用柳秦伦手里的笔,把年利息2%的字眼一笔划掉。

    他重重地拍了拍柳秦伦的肩:“我现在还是你们的姐夫,你这么写就太见外了,如嫣是我的妻子,我心里永远爱她,敬她,有她,但漫漫人生路上,我确实没办法跟你保证我不会再婚,但不管怎么样,如嫣都是我的妻子,第一位妻子,这个事实和意义永远都会保存在我心里。”

    栖蝶觉得这个时候,就是他们柳氏夫妇和童静峰关系最和谐的时候,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但她不确定童静峰在这个时候提“再婚”会不会触及到柳秦伦的敏感神经,在她看来,这不是无情,恰恰是有情,身为已故妻子的弟妹,他们确实无法要求童静峰为了柳如嫣终身不再娶,童静峰能对他们说出这个现实,这个大部分男人都不敢直说的现实,也算是对和柳如嫣这段情的尊重,岔话道:“多谢姐夫对我们的照顾,趁时间还早,我们出发吧,最好能赶在天黑之前回来。”

    童静峰折好借条,收在兜里:“希望你们尽早把它取回去,也希望你们不来娶,这样一年后我就可以顺利把它撕掉了。”

    柳秦伦没能奈何,顺着童静峰这份心意,展唇一笑,同栖蝶说了句:“谢谢姐夫。”

    已近正午的时间,母亲已经做好了饭,三人多少吃了点,栖蝶拿了几个满头和一壶水,便和两个男人出门了。

    这个时间,大街小巷的黄包车夫都在休息,一听他们的目的地是后山都泄了气,鲜有几个识人的,认出了穿着粗布麻衣的她和柳秦伦:“这不是柳氏夫妇吗?后山我去,不过去一趟得付这个价。”车夫漫天要价竟竖起两根手指头,栖蝶轻声问:“20?”车夫直点头哈腰又献笑:“诶。”

    一车20块,童静峰想都没想就应了,惹得后面几个车夫来了精神相继上来讨生意,童静峰没时间多磨,指着方才要价的三个车夫,招呼她和童静峰上了车。

    看在高价车费的份儿上,三名车夫也是乐此不疲,加之每年旅游旺季,游客们都是乘坐黄包车去公园许愿,车夫们跑惯了山路,路上小休息了几次,很快就跑过嫣然一笑门前,到了公园。

    童静峰抢在柳秦伦前一步一人付了三十块,又道:“你们如果还想赚30块,就在这里等我们一会儿。”

    三名车夫的胃口登时又被高高吊起:“好好好,我们在这儿候着,三位什么时候出来,我们什么时候走。”

    这是栖蝶第三次站在梧桐树下的坟前,也是栖蝶又一次不由自主想起那声爆炸,勾勒起柳公馆惨遭毁灭、面前一堆废墟的惨状,也就忍不住泪流满面,眼里、心里那股对日本人恨之入骨的沸腾之气胀得眼睛一阵酸涩地疼。

    三人站齐一排,对着梧桐树下的那片五颜六色野花变成荒草丛生的地方深深三鞠躬。

    栖蝶道:“秉持爸爸对尔嫣妈妈不受外界打扰、仅受外界一年一拜的原则,我没有立碑,不想把柳家的惨带给前来许愿的所有人,让这个美丽的传说依然保持在大众心里,每年七夕,有人来这里许愿参拜,来看看他们就够了,也希望他们在天之灵,能够保佑大家远离战争,早日和平。”

    柳秦伦和童静峰默默听她说,没说话,良久,童静峰才开口缅怀:“如嫣,没想到一月一别,再见面已是阴阳相隔……”

    他的声音里有着异常沉痛的低哽,栖蝶不敢再去他痛苦的脸,转过身去听他说:“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后悔很后悔以前虚度的那些时光,就应该在上海回来后就去你家求亲的,那样的话,我们的孩子已经两岁了,我们现在就会一家子幸幸福福地在一起了……”

    童静峰后悔莫及地痛哭了好半天,哭得栖蝶和柳秦伦也难受得纷纷又落泪,才又道:“可惜人生没有后悔药,永远都无法重来,我知道你在面对意外的那一刻,也是很震惊很意外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我答应你,以后不管我在哪里,我都会带着你全部的遗憾好好活下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都有江永念的名字

    童静峰心里翻江倒海,哭得崩溃,痛得窒息,两腿一软栽了下去,栖蝶回头,在她对于童静峰高贵无上、荣光无上的认知里,他那半趴半跪的动作,是已至人生最绝望的巅峰。

    柳秦伦身子一软,也痛得蹲身抱头。

    栖蝶张开嘴,深吸了一口充斥着满园的伤痛气,然后大口呼出,收拾好伤痛的心情,放下手里装着馒头的纸袋,走到柳秦伦身边蹲下身,把水壶递给他:“不要这样子,我们这样子,他会更难过,就让我们把精力和眼泪都留到鬼子倒在我们面前的那一刻再一并痛快地释放出来吧。”

    柳秦伦抬头,抬起猩红的一双眼,接过栖蝶手里的水壶,咕咚咕咚大喝了几口,冷水合着冬天的冷风冲得胃一阵沁凉,脑子也随之清醒无比,他扬眼望了望离傍晚越来越近的天色,起身走向童静峰,搀扶起歪倒在地上的男人,递上水壶:“你那么了解姐姐,便照着心里所想的好好做就是。”这话说得似才对来前童静峰的那番话有了回应。

    与童静峰四目相对,柳秦伦看着他依然专注的眼神淡然一笑:“不管这次是不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姐夫,你对姐姐的心意,对王廷,对柳家,已无愧。我们好不容易都接受了现实,请不要继续在痛苦中轮回了,回吧。”

    回城的时间早已过了王廷号当天的最后一班船,天也彻底黑了。栖蝶只好请童静峰去江家妈妈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现提供给秦伦休息的里屋将就一晚。

    在里屋坐过一会儿后,童静峰再没了白天的拘谨,栖蝶端了一碗母亲热在锅里的晚饭给他,看到他没有顾忌地接在手上,才转身走回厨房和秦伦一人一碗端在手里大口下咽。

    栖蝶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又端了一碗汤去,童静峰刚刚吃完碗里最后一口饭,又接过汤碗喝完,在把汤碗回递给她的时候,笑道:“多亏了江家,才能让柳家的人还有落脚的地方……在这里没有拘束,让人觉得很自由很温馨,更有一种人原始心里最向往的家的幸福和简单,这就是莫宸晞会对你情有独钟的原因。”

    也再次忍不住劝:“可能我这样说对秦伦很不公平,但莫宸晞对静雪,包括穆心雅,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能做到那种清醒的定力,我确实没有再继续留他在童家的理由了,所以还有一点,我白天没有在秦伦面前提,我想了又想,必须在我离开江城之前让你知道,因为这一走,再见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他语重心长地问:“你可知道莫宸晞把乔商银行的业务扩展到其他大城市,是为了什么?”

    栖蝶脑子一阵发懵,为了什么?不就为了:“不是为了乔行的长远发展?”

    童静峰从西服里面口袋里摸出一沓新旧重叠的纸张递给她。

    栖蝶把碗放在柜子上,接过童静峰递来的纸,打开上面最新的一张,是一张存款单,上面是童静雪的名字,金额是壹千万整,落款日期:1940年10月28日。

    无数个问号在栖蝶脑子里面打转:“这个时间?不就是铭记之心公开展览的前三天?”

    “是的,就是我们从乔都动身过来的前一天。这些,是我在保险箱里找到的。”

    栖蝶再往后面看,有些震住,再往后面看,便彻底震住,全部都是从莫宸晞从接掌乔行的1937年到1938年的所有存款单,每张除了莫慈的名字,还有她江永念的名字,每张金额都是壹百万元整。

    但从1939年到了今年1940年,每张存款单就增加到了伍百万元整。

    童静峰道:“我把乔行交给他之后,就再也没管过,也就是在这次他昏迷后我重新接掌的时候才发现的,那张支票上莫宸晞的部分只是这里面的一半。”

    栖蝶简直无法相信,莫宸晞这是?这是?

    “他……是什么意思?”

    童静峰却早已从震惊里慢慢释然了:“他的每一笔存款单上从来都有你的名字,他会用莫慈和江永念的名字,而不是莫宸晞和柳栖蝶的名字,可想你们的童年过得很贫穷,为了你们以后过得不再贫穷,他这是未雨绸缪。”

    “不难推测,他用了三年的时间收购了乔都七城的商铺,对外树立了一个成功的银行家形象,才能在今年内顺利和重庆、成都、贵阳、昆明的城市合作方达成合作,一来是扩大乔商银行的业务范围,二来也是为他自己开拓新的发展方向,既不辜负乔行,也奠定了你们的基础,同时也做好了随时从童家抽身的准备,就算离开童家,离开乔行,他也有足够的能力保你和江家在大轰炸的环境里周全,可是他有他的使命,有静雪的顾及,还有后来和你重遇发生的一切切,才一拖再拖到了今天昏迷不醒的地步。”

    “所以我想,他决定替秦伦挡那一枪,就是为了牺牲自己,成全你和秦伦。我现在把这些存款单交给你,如果他醒来之后不再是莫宸晞,也就是你们之间说清楚的时候了。”

    栖蝶又湿了眼眶,泪水一个没忍住,又淌了下来,她傻了几傻,才把手里的存款单子放到旁边柜子里。重新拿起碗道了声:“我出去了。”

    走到后院,秦伦正默默砍柴,砍得双手出血还在砍,他如今干家务活儿已是越来越熟练了,却并非是好事。他心里有痛有气,栖蝶便由着他。

    这个晚上,两人各怀心事,都毫无睡意,待所有人都睡着后,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借着厅里和厨房还算亮堂的两抹光,一个坐在院里木凳上,把那堆放在边角的木材砍成柴,一个站在洗衣台前,用热水洗全家人换下来的衣服。

    栖蝶在洗秦伦西服外套的时候,摸出口袋里有几张纸,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不敢再拆开看这样的纸,她看向那方聚精会神砍柴的秦伦,只好把纸放在了一边。

    柳秦伦砍完了柴,走过来帮她的忙,看到栖蝶放在洗衣台旁边石几上的纸,打开看了看,自嘲地想,还有用吗?在莫宸晞做出的那些他一时还无法达成同样优秀的成绩面前,这些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纸上谈兵而已。

    栖蝶见他表情怪异地对着纸张似笑似哭,又见他着手准备撕毁,一把抢了过来:“你干什么?”

    柳秦伦自嘲地笑,苦笑,无限悲悯地苦笑:“你给我。”

    “我不。”栖蝶这才低头看纸上的内容,一看,便再也挪不开眼。

第二百三十九章 蓝图中显天人才华

    第一张纸上,是一副大且整齐的房屋框架图,似清代皇宫那样一个面积硕大的宫里包含了多间屋子。

    栖蝶没见过专业的房屋设计图是什么样,但秦伦这一笔一划勾勒得十分具体生动,大的框架是柳公馆那样的中式宫廷风格的设计,按照横向的四条线划分,含中间写着“大厅”字样的地方一共有四层楼,四边角、屋顶、内部装饰和很多细节的地方,又如出一辙地加入了南方建筑的灵巧细腻和西式现代派建筑的新颖大气。

    门楣的位置写着王廷之都,进门中间宽敞的四方块写着接待台,接待台左右两边一个拐角的符号,各自写着宴会厅和西餐厅,再大的左右两边大的空格处,左边标注着梧桐衣??生一饰,右边标注着中餐厅,旁边不大不小的地方则写着“厨房。”

    栖蝶拉他坐下,试问:“这是你心里王廷重建的模样?”

    柳秦伦有些脆弱地点点头:“嗯,我在被景依婷软禁的时候,勾画的王廷未来的模样。”

    “生一世的‘世’怎么变成了饰品的‘饰’字了?”

    “当时起这个名字,是想以你那几件以梧桐为灵感的设计成为麗装和靓居共有的招牌,希望王廷出品的衣服和饰物能够成为陪伴江城百姓一生一世,王廷被毁后,我发现这个想法有太多不可控的危险,它并不能成为能够代表一生一世的东西,我有时候会悲观地想,这会不会自己砸自己招牌,改成饰品的‘饰’可能和梧桐衣的‘衣’字更加对应。”

    “你这幅图的设计来源是什么?”

    柳秦伦对照着栖蝶手里的图纸,一点一点介绍道:“以王廷之都没有炸毁前的面积,足够把梧桐衣??生一饰收纳其中,把咖啡厅和西餐厅二合一,放到平日里使用不上的宴会厅,这样可以提高宴会厅的使用率,以前接待台的后面是杂物房,把那里作为西餐厅的厨房用,杂物房就设到二楼,这样二楼、三楼、四楼的客房也会方便取物。多加的四楼,四层楼的王廷之都就会是整个江城最高楼层的建筑,也是真正还给江城一个具有标志性的建筑。”

    “这样一集中,王廷的品牌不用再分布得那么散,等到侯云帆那边的效果出来后,梧桐这个招牌就会吸引更多的人慕名前来投资,每年旺季,比如七夕,照样可以吸引很多情侣来旅游,把梧桐衣??生一饰搬到王廷之都里面,就能增加王廷之都的人流量,人一多,又能带动两个餐厅的流量和入住率。就算淡季也不怕,江城十几万的人口总是要吃要住的,而且我们还有航运行,桐油厂,王廷,依然会是江城的首富。”

    “王廷大药店的地方还是药店,但是梧桐衣??生一饰的地方可以修复成门店可作其他用途或公开招商,等到现在在修中的药店变成了房屋,王廷就可以正式涉略房产。我的目标是王廷的招牌从新城大街开始,遍布整条街乃至整座城。”

    柳秦伦抽起第一张纸,让栖蝶看第二张纸,上面是新的中餐厅经营版块:“可还记得上次在五彩石寨顶上看到的岛城?我们上次就分析过,岛城四面环江的湿气比南北两区中间有一条长江的江城更重,但我这次暂时不再考虑进驻其他城市了,就像廷愈再生膏一样,只要在我们的中餐厅,做出一些比中药好下咽的祛湿排毒的食物,以及一些养生又美味的食物,江城人民吃了身体健康,有了口碑,有了吸引,自然会吸引到不同地方的食客前来用餐。”

    柳秦伦抽起第二张纸,让栖蝶看第三张纸,上面是新的宴会厅经营版块:“宴会厅在没有宴会的情况下,有西餐厅营业,除了我们自己使用,还可以向全社会开放,我这次本来打算把我们的婚礼在宴会厅举行的,这个想法一加深,不止我们,整个江城的百姓都可以在这里举行婚礼和宴客,让王廷各方面都与民同享。”

    柳秦伦抽起第三张纸,让栖蝶看第四张纸,上面是新的柳公馆的概貌图:“柳公馆还是柳公馆,相同的是爸妈的主卧和小客厅依然有,等以后建成了,把爸妈接过去跟着咱们一起享福,不同的是,左边三间房变成两间房,我们的和孩子的。”

    这一刻,栖蝶连日来的压抑终于破除乌云而出,抿嘴笑了:“柳少爷这幅蓝图勾画得很细致很到位,我仿佛已经看到建成之后的王廷会是江城百姓更大的寄托和希望。”

    柳秦伦心苦地摇头道:“勾画再好又怎么样?这是一条很长很艰难的路,起码两三年的时间再会有我想象中的那些画面。但莫宸晞就不同了,在我起步的时候,他已近拥有了整个西南片区。”

    “他是他,你是你,他是银行家,主在投资贷款,你是企业家,主在经营销售,你们的路子根本完全不同,又如何比拟呢?”

    “不同,却又相同,银行家必须依仗企业家才能够投资贷款,企业家也必须依仗银行家才有更多的收入保障。”

    栖蝶听秦伦不停叹气,现在的他正是思想和心里包袱皆沉重的时候,也是脑子最容易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必须把他从这个旋涡里拔出来:“要实现也很容易,等到战争淡下来,就是王廷东山再起的时候,现在我们虽然无法在江城行动,但可以在上海行动,等到侯云帆的效果一出来,我相信伊娃一定会主动来找我,我们不妨先开拓上海的市场,等到保证了慕名人流量的基础,再建王廷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怎就知,王廷不会有乔行一样遍布西南片区的影响力?”

    柳秦伦怔怔地看着她,心里闷闷的,沉沉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栖蝶呀栖蝶,你固然不会舍而我而去,但我不能自私地以爱情的名义将你捆在身边,你有选择的权利,有获得真正幸福的权利,如果我失去了你,该如何跟你回到兄妹关系,一起重建王廷?

    “对了,你今天去政府那边怎么样?”栖蝶问。

    柳秦伦苦媳妇似地弯弯唇角:“王廷现在在他们眼里,就只剩一个航运行了,那些人看我穿一身平民百姓的衣服,没把我撵出门就是好的,我一提用人的事,一个个就跟见了要饭的似的……还真是人心凉薄。”

第二百四十章 对打第三战之终极保卫

    栖蝶把秦伦这话在脑子一过,眼里精光乍现:“你有没洗的西服没换,也是故意的,以后我们自己出资自己找人,王廷重建好了,正好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王廷不是那么脆弱的,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柳秦伦唇角再弯弯,这次展开了一个好看的弧度:“知我者莫若柳栖蝶。外表改变是没用的,说不定,人家还会背地里笑我打肿脸充胖子,何必给自己找难堪,就因为王廷现在困难期,你愿意帮我,我记在心里,你不愿意帮我,等到我以后强大了,你也会自动来找我,直面告诉那些人,王廷再脆弱,也依然能够屹立寒风中不倒。”

    “其实我仔细想想,没有哪个企业是永远一帆风顺的,这次就当王廷回到原点,看我如何能把它打造到比爸爸更高的高度。”

    栖蝶把右手捏成一个拳头,移向柳秦伦。

    柳秦伦也把右手捏成一个拳头,与栖蝶拳头碰拳头地紧紧贴合。

    栖蝶走进厅里,在门口的柜子里取出药酒和纱布,走回院里为秦伦手指上几个砍柴划伤的口子包扎,用棉签清洗、上酒精,酒精触及伤口钻心的疼,疼得柳秦伦几次忍不住想抽回手,都被栖蝶用力地抓了住,她不太会说情话,那些男人们舌灿生莲、脱口便出的甜言蜜语她统统不会,她只会在包扎好伤口后,给秦伦的双唇送上一个小啄,她只想用这个甜蜜的减轻他疼痛的方式安他的心,道:“晚安。”

    柳秦伦拉住她的手,很想揽她进怀,用自己最热烈最浓烈的爱情告诉她他真的不能没有她,尤其是在脑中神经几次恐将断裂后,又在婚期无限延后后,就算是静静地抱着她,于他也是莫大的幸福,但他还是忍住了,他害怕自己会在那样的拥抱里情不自禁,只好温柔回道:“晚安。”

    所以就算时间已过凌晨,柳秦伦照样失眠了,在童静峰身边绵延许久才睡着。

    好的是,栖蝶随时随地都会给他一些精神慰藉。第二天,在码头送别童静峰,栖蝶也一直紧紧牵着他的手,他才觉得心里好过很多,才能暂时告别优柔寡断的做得像个男人,向童静峰伸手告别:“保重,后会有期。”

    童静峰伸手与他相握,心有不舍地对二人道:“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写信给我,一定义不容辞。”

    柳秦伦笑着点头:“一定,不管你以后在哪里,你和姐姐的婚姻关系永远存在,永远都是我和栖蝶的姐夫。”

    目送童静峰转身远去,消失在检票口,两人才手托着手往江家的方向走。

    01号王廷号刚出码头口,便有工人急匆匆跑到航运行报道:“经理,有鬼子,又有日本鬼子进城了。”

    “什么?”武经理惊吓得从座椅上腾然起身,跟着工人跑到岸上往正从矮梯上来的人群望去,一拍大腿急道,“坏了”。毫不敢耽搁往陆家巷子江家狂跑。

    两人刚走到陆家巷子口,就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声音叫:“少爷少奶奶请留步。”

    两人同时回头,遥见航运行的武经理上气不接下气地急跑过来,跑到他们身前,着急地一边挥手一边喘气道:“又有日本人进城了。”

    两人牵在一起的那只手同时一紧,栖蝶转头看着秦伦笑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柳秦伦斗志苏醒,亦看着栖蝶笑道:“该解决的也是时候一次性解决了。”

    栖蝶眼放狠光,凛然正色道:“板垣征四郎?”狠光忽一下变得柔和而带劲,看着秦伦笑,“重振王廷威风的时候来了。”

    两人依然手牵着手,在送武经理回航运行的途中,在新城大街上于一干日本人面对面撞个正着,柳秦伦对旁边武经理吩咐道:“你先回去,吩咐下去,航运行正常营业。”

    “是。”武经理作代表,走得很缓,在擦过日本人时,不屑地瞪了领头的男人一眼。

    栖蝶欣慰的是,江城人民依然聪明,日本人公然进城也就是不会有轰炸,所以这一次,依然没有因为日本人正面袭城而出现混乱的局面,新城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一见这阵势,只默默躲到了身后的各家店铺里,默默观望着他们会如何对付日本人。

    两人松开牵在一起的手,栖蝶故意用左手捏了捏右手,露出铭记之心。

    果然,对方领头的如酒井藤野一般的光头加小胡子的男人目光远远地向她的手指抛来。

    柳秦伦对着前方那张一面之缘却不算陌生的脸想了片刻,略带挑衅的口吻叫了声:“板垣征四郎。”

    果然是他!栖蝶恍然想起秦伦曾受童静峰召唤去南京待过几天。

    那只闻名不见人的日本人的幕后操纵者用一抹仿佛没有敌意的微笑回应秦伦:“柳少爷认得我?”

    柳秦伦冷笑:“我不想认得你,少废话,今天来又想怎样?”

    板垣征四郎微笑道:“你不想认得我,我却很想认得你。柳秦伦,乔都八城第一位名扬四海的哈佛硕士,铭记之心的创造者、拥有者,只在哈佛展览过一次,就已轰动美国,传遍各国,这样有头脑有魅力的人物,不得不说,确实是个人才。”

    他停顿半秒,又看向栖蝶:“还有这位柳栖蝶柳三小姐,一人之力连续消灭我三名大将,这样的女人是比村上真美更有吸引力。可惜你二人太过固执,始终不肯效忠于我,我只有亲自上门来看看你二人骨头是否真的够硬!”

    他遂退后几步,周围武士做好各种准备开打的动作。今天天色暗沉,并无阳光,铭记之心起不了作用,一场和日本人对决的终极战,在栖蝶取下一枚叶子针飞射出去,却被敌人恰好地接在手里,栖蝶不得不正视到,板垣征四郎近身的手下可不像其他手下那么脓包,很不好对付!

    随着板垣征四郎一声日语叫唤,接中叶子针的手下速向她飞奔而来,柳秦伦抢在敌人近她身的前几步飞跑过来用他坚硬的臂膀为她挡住敌人的攻击。在秦伦和敌人打得火热的时候,栖蝶观察那方的板垣征四郎似乎显得很镇定,只派出一个手下过来对战,其余的没听到命令,就站在原地和她一样观望着中间打斗的两人。

    栖蝶瞧着情况不太对劲,她不能再让秦伦一个人对付敌人,向前跑几步加入到打斗中。

    这次的敌人确实不好对付,几番斗下来,栖蝶和柳秦伦两人联手也只打退了两名手下。栖蝶觉得很奇怪,对方遭到他们拳脚进攻时,并没有全力反抗,而是想尽办法左退右闪,就算退回到板垣身边也无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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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叶下双栖蝶介绍:
传说梧为雄、桐为雌,梧桐是同生同长、同老同死伉俪情深的象征!梧树亭亭,桐花绽放!20世纪40年代的乔都八城,遭到日机无差别的狂轰滥炸,且看蛰伏十年的柳家三小姐栖蝶,如何携手掌控财权的银行董事莫宸晞和留学归来的企业继承人柳秦伦以三雄鼎立的强势扶贫救援,在大轰炸的废墟中闯出一片未来。梧桐叶下双栖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梧桐叶下双栖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梧桐叶下双栖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