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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婉州     梧桐叶下双栖蝶txt下载     梧桐叶下双栖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主动出击解眉急

    搀扶童振鹏坐定,莫宸晞接过童振鹏手里的酒杯,一仰脖,将杯中还剩一半的白兰地倒进喉咙,摊开右手手掌。几分钟后,贴身助手康子取来一大罐新开的老白干递到他手上。莫宸晞一手执杯,一手执罐,在空杯中倒上满满一杯,放下酒罐,带着不容质疑的气势,微笑着举杯向前:“侯伯父今日好兴致,家父风寒未愈不便多饮,不如由我代替如何?”

    莫宸晞定定地高贵地看着面前这位剑眉高挑、满头白发也依然精神抖擞的老者——侯云帆的父亲侯蕤声,他和侯云帆称兄道弟,和侯蕤声之间的暗地较劲于情于理都该找个适宜的机会化干戈为玉帛。侯蕤声是乔都商会开天辟地的第一代元老,商会举足轻重的副会长,和乔商银行的关系又密不可分,连童静峰见了他都得尊一声“侯叔”,何况他莫宸晞。在侯蕤声等商会老臣子眼中,他不过是靠女人靠运气上位的街头小卒,作为声势烜赫的前辈,凭什么事事屈之于他,正如此刻他眼中的蔑视,仿佛在说“你凭什么?”所以他这招主动出击,不仅显示出他无与伦比的江湖地位,童振鹏的默不作声更是很好地给了他一个和侯蕤声讲和的机会。

    “晚辈初到乔都时,就仰慕侯伯父威名,有幸受老天眷顾得到今晚站在您面前的机会,能和您喝上一杯,荣幸之至!我干了,您随意!”话音未落,他一仰脖,已把满满一杯白酒灌进了喉。又斟满一杯,脸上诚意之笑盈盈,举杯恭敬,“以后不周到的地方还望伯父海涵赐教。”又一杯白酒飘然入喉。再斟满一杯,脸上恭敬之色浓厚,“希望今日过后,乔商银行和商会继续友好地为乔都百姓服务,合力对抗日本人。”再一杯白酒如白水般一口饮尽。

    斟满第四杯时,莫宸晞默默地举杯再敬侯蕤声。

    四周目睹之人皆是目瞪口呆。

    老白干有多烈?众人亦心知,在莫宸晞满面红光的状态下,满满三杯入喉还能纹丝不动、笑意盎然,不止童振鹏为之瞠目,就算身心俱醉,也被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吓得酒意全无。就连侯蕤声也为之一愕,不得不因为这一举动而一扫偏见,就凭这三杯老白干,比白兰地高一半的度数下肚还能谈笑风生,相信整个乔都城再难找出第二人。

    关于这小子,侯蕤声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今时今日地位的得来虽有运气之嫌,但也不能否认了他稳扎稳打的决断能力以及那股敢打敢拼的精神和那股看破生死的胆气,否则,也不可能短短三年便将乔商银行发展成涵盖乔都八城的金主,成为人人赞颂的都城四少。眼前莫宸晞的言行举止已是给足了他面子,在这么多记者、同行面前,他若再不有所表示,明日的报纸头条大概就是他侯蕤声的不识抬举。

    “啪啪啪”,几声重重的掌声响起,景怀生再也按捺不住激动地鼓掌叫好,转头面向童振鹏直夸:“振鹏啊振鹏,你说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呀,有宸晞和静峰这两个出类拔萃的左膀右臂,得遭多少人嫉妒啊。”

    四周宾客纷纷钦羡地响起热烈的掌声,侯蕤声左顾右虑,寡不敌众,也便软了下来,拿过酒瓶斟满酒杯,与莫宸晞碰上这讲和的一杯,认可道:“景会长说得对,这乔都城最有福气的当属童市长。”看着莫宸晞再次一口饮罢,侯蕤声打趣道:“怪不得这乔都城的美女们都盼着嫁给你,莫董事真不愧是后辈中的英雄,乔都未来的栋梁啊,我们云帆能和童静峰、莫宸晞、柳秦伦并称都城四少,真是我侯家的光荣。”话落,酒杯亦空。

    童振鹏抑制住莫宸晞争气的激动,谦虚地看着景怀生笑说:“若是以前我当认了,可现在依婷和柳秦伦的婚事已定,柳秦伦论人品论相貌,都可与宸晞、静峰、云帆有一比,可论才学,作为咱们乔都八城第一位哈佛大学经济学硕士是远远高于他们之上,堪称咱们乔都八城的骄傲,更是代表。怀生,这女婿可得把握住啊。”

    景依婷和柳秦伦联姻一事这才正式在人群中传开了,对于柳如嫣亲自现身对这一爆炸性消息的坐实,众人亦用更加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提前向景家父女道喜。

    世人都习惯地钦羡童振鹏,包括景怀生自己在内,如今他也有了值得被人钦羡的砝码,高兴之色掩饰不住,得意得眉飞色舞。

    方才席间不好推辞,也小口小口地酌了几杯,才几杯就已经不胜酒力地有些头晕。景依婷一手用力地支着额头,一边接受着沉浸在如潮的掌声中,就连身边的静雪也把掌声送到了耳边,轻轻贺了声:“恭喜恭喜,好事已近。”一边又想起了半年前的那个冬夜,王廷之都宴会大厅,乔都八城名媛汇聚一堂,舞台上,柳如嫣通过麦克风对台下说:“感谢大家莅临今晚的慈善晚宴,希望大家能够尽自己最大的所能帮助那些在前线牺牲的战士家属,家属里有些是寡母拖着幼子,有些是刚结婚便成了寡妇,还要照顾双方父母,生活非常艰辛,所以我希望能在这个寒冬里用我们力所能及给她们送去温暖,共同照顾我们的上一代,抚养我们的下一代。”随后,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此之前,先有请我的特邀嘉宾,柳秦伦。”说着,她侧身向右,伸手相迎。

    在众女疑惑和期许的目光和掌声中,柳秦伦迈着优雅的步子,从舞台侧幕走到舞台中央。霎那间,亮白如昼的宴会大厅,瑰丽豪华的舞台上,一道由他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发出的火红光线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他站在麦克风前,绽放出阳光、迷人、帅气的笑容,随着笑容而起的还有两只甜甜的酒窝,大声说:“大家好,我是柳秦伦,一个月前,我姐告诉我,她打算帮助那些失去父亲和丈夫的妇女儿童走出困境,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我知道了非常赞同和支持,所以特意从美国赶回来用行动支持她。”说着,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张支票,“这是一百万的支票,请大家多多支持。”

    随着他走下舞台、将支票投进舞台下方的募捐箱内,所有人都惊愕地呆住了。

    却并非是为他的慷慨,而是为了——那人。

    舞台中心,他一身笔挺的白色西服搭配黑色衬衫,脚上铮铮发亮黑皮鞋,显示出对这个场合绝对的尊重,作为全场唯一的男性,加上一颗助人为乐的善心,引得全场尖叫连连。至美的气息从他的面庞到手指挥舞着的红宝石戒指……每一个举动都令她着迷。

    原来酒窝这种特别的酒,的确是比普通的酒更能让人如痴如醉!

    那晚募捐结束后,她主动拖着柳如嫣,争取到了和柳秦伦一次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在柳公馆的书房里,她从哈佛学习生活的事宜开始,与他展开话题,他流利的英文解说她完全不同,只得假装很懂地以微笑回应,他体贴地了解到她的为难,改用中文与她对话,从慈善到战争,从战争到天下,从学校到家庭,聊到夜里11点,由始至终,他都温柔以待,他的谈吐,他的思想,他的微笑,都仿佛那个冬日里最温暖最灿烂的阳光笼罩着她,她就像一条在岸上干涸已久濒临死亡的鱼儿,终于找到适合它的水源,那时她便发誓要不顾一切得到他。

    这种得到很急迫,尤其是看着莫宸晞潇洒威武地保护童静雪,保护童家人,就更是迫切地需要这样一位绅士陪伴左右,为他们父女挡风遮雨。但只要一想到这半年来给柳秦伦写的信件发的电报他没有回过一次,只托柳如嫣转达了一句:抱歉,学业太忙,无瑕四顾。这心里就苦得想哭,就忍不住泪光闪闪。

    景依婷醉意盎然,对着童静雪附耳道:“如果我醉了,能有这么一位绅士为我挡酒,我真是死也甘愿了。对于咱们而言,自己的男人未必一定财大气粗、有权有势,但一定要有勇有谋,能给自己的女人最大的保护,难得的是,莫董事样样具备!上有静峰那般疼你的大哥,身边还有位人见人爱的护花使者,这乔都城的好事可都让你占全了。”

    被景依婷这么一夸,童静雪的脸腾地红了:“幸福终究是靠自己争取来的,我只是庆幸,在付出的同时得到了同等的回应。”她转过头,看向正和侯蕤声有说有笑的莫宸晞,心里突然凉凉的,就连景依婷也不知道,她这句话说得有多么心口不一。这三年,阿晞对外塑造了对她一往情深的形象,私下里,他们彼此关心,彼此爱护,彼此疼惜,却丝毫不像两个热恋中的男女。两人之间,最亲密的互动不过一个拥抱,可是……她每次主动示好阿晞是有感觉的,为什么……就……,导致她整日浮想联翩……如今大局已定,只盼着与他如花绽放,从此白头相守,岁月静好。

第十八章 心心念念的人

    “哎呀”的一声尖叫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过去。

    莫宸晞循声望去,前方不知哪家带来的俩小孩,在酒桌与酒桌之间乱窜,跑在前面的小女孩手里攥着糖果,追在后面的小男孩要去抢夺,小女孩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小男孩跑过去扶起小女孩,一边道歉一边轻吹着她破了皮的膝盖和手掌。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莫宸晞骤然想起,十一年前深冬里的某一个傍晚,他和母亲路过江宅,看到江永念背着红薯框子倒在门口,他慌忙地跑过去扶起她,瞧她满脸通红,又发烧了,便将她打横抱进屋里的床上躺下,折返回家拿父亲从上海带回的退烧的西药给她服下后,不一会儿,脸上的红退了一半。

    再折返回家时,母亲已将刚杀的鸡炖好了汤,大冬天的,他怕汤凉了,顾不上脚上已磨破的鞋,索性光着脚丫从陆家巷子东跑到陆家巷子西。那天江宅凑巧空无一人,她在屋里喝汤,他便去厨房做饭。两人吃完了饭,他一握她的手冰凉,便蹲在床前,双手握着她的双手,摩擦取暖,直到哄她睡着,他才放了心。

    回忆总是苦涩而温暖,多少年了,再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有这种奋不顾身的冲动。七年刀枪剑影里的拼杀,他早已看破红尘,将生死置之度外。那时候跟在六姨太身边,学会了如何用赌桌去改变命运,靠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名震乔都,名扬八城。从此身份地位、权利金银、锦衣玉食、豪车华宅,应有尽有,却是半分都不敢懈怠,生怕一个疏忽又被打回那个任人宰割、饥寒交迫的黑暗里去。

    多少个午夜梦回时,和她的那些点点滴滴,那些啼笑皆非的儿时趣事,想到哪儿便笑到哪儿,成为他每逢筋疲力尽时唯一的解压方式,陪伴了他整整十年。

    别人都赞他运筹帷幄、机智过人,却鲜有人知道他这过人的本事正是源于她孜孜不倦的督促。小时候,莫家江家都穷,莫家因只有他一个小孩,父母勉强能够供他读书,每逢他在教室里念,她就爬上院墙上通过“看”的方式和他一起念,她说:“你记性好,但还不够好,必须把课堂上学的知识全部快速地记下来,才有更多的时间去学习别的知识。”他觉得有道理,每晚睡觉前都会坐在床头一边温习一边加深记忆,久而久之,真就越记越快,越快越清晰,后来他将只看一遍的课本大差不差地默诵出来,她高兴得抱着他直跳脚:“以后你学到多少就可以教我多少了!”

    这样想着,竟忍不住抿嘴而笑。

    慢着!

    莫宸晞凝神细想,不久前,那个在二楼阳台上和静雪说话的女孩——那种羡慕别人幸福羡慕得想哭的样子,那种渴望又难可即的表情——在东方会馆这个地方,除了江永念版的柳栖蝶,还会出现在哪一位名媛身上?

    “阿晞!想什么呢?脸色都变了。”童静雪站起来,伸手在他眼前一挥。

    莫宸晞回过神来,笑问:“变成什么样了?”

    童静雪疑惑地端详他,红润的脸上默默含情的笑意,若不是此刻面向她的表情如一,她都要怀疑他刚才是否在想别人:“一种很幸福的模样,似乎是酒后忽然清醒了,虽然你酒量好,可酒后还能如此清醒,我确是第一次见。”她最拜服阿晞的一点就是,无论多少阻力干扰,阿晞总能稳定自如,也让她深深心疼,若非经历了大悲大恸之人,如何能做到万事面前不畏不惧?

    莫宸晞唇角含笑,笑而不语。

    忍不住,他低下头轻轻抚摸着她右手腕的栀子,恍然醒悟,除了江永念会把鲜花当做手链戴在手腕上对他臭美,还有谁会稀罕?

    童静雪深情地注视着面前这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恰似一朵正于爱情土壤中茁壮盛开的鲜花,满脸绯红。毫不遮掩的幸福,让心里正难受的景依婷忍不住出声打断:“喂喂喂,你俩别秀恩爱好吗,让我这种单身者情何以堪呢?”

    莫宸晞迅速回神,招来一名服务生低声吩咐了几句,回头对童静雪说:“不是说有朋友要见我吗?”

    “我们……不参加舞会了?”

    “既然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贵宾,总不能让人家等太久,正事要紧,今晚已经超量了,要是舞会上再喝,你就要抬我回去了。”莫宸晞转移话题说,“怎么,你的朋友除了依婷之外,今天这位是……新朋友?”

    童静雪闻到阿晞一身酒气,实在心疼,不参加也好,点点头说:“嗯,今天刚认识的,说找你有要事,我一听她的名字和身份不好回绝,就答应了,跟了我一天,应该是真有要事。”

    莫宸晞好奇地问:“噢?什么名字身份这么了不起,能让我们童小姐如此刮目相看?”

    “你应该听过她的名字,柳栖蝶,柳如嫣的妹妹,江城王廷的三小姐。”

    莫宸晞思忖片刻,说:“你先带她到二楼偏厅,我处理点事情就来。”

    “好,我去叫她。”

    刚迈出一小步,忽又返身叫住她:“静雪。”

    “恩?”

    莫宸晞揽住她的肩,认真温柔地说:“今晚都是商会举足轻重的客人,一会儿舞会的时候代我好好招待一下!”

    阿晞……

    童静雪呆了一呆,一颗心因着他这个“代”字激动万分,阿晞……绵言细语的声音,眼波柔柔的深情……童静雪好生感动,说明她在阿晞心里是有位置的,高兴道了声“好!”后应话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下起了小雨,总算是给这闷热的天气解了一丝渴。栖蝶在饥饿中将抱于胸前的双手收紧了些,从阳台边往下望,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被这突如其来且逐渐点大的雨逼得匆匆来回跑,想是急着往家赶。栖蝶不禁苦笑,这样的她,恰如这些年送礼上江家求她办事的那些人,苦苦候着所求之人能够施舍一点时间来见,一样的焦虑、急迫。

    “栖蝶小姐。”

    正当焦虑时,身后终于传来童静雪的声音,倏地转过身去。

    童静雪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关系,莫董事日理万机,能够抽时间见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童静雪欣赏地盯着她瞧:“真是善解人意呀,难怪连清场浪子侯云帆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我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真心想娶妻的。”

    “可能,我在他眼里和其他女人不一样吧。”

    栖蝶礼貌应对一句后,再无精力和她闲聊,直奔主题道:“莫董事大概什么时候能见我?”

    “看我,光顾着聊天都忘了正事了,阿晞处理点事,过会儿就上来,我先带你过去。”

    栖蝶高兴地快步跟上童静雪,由二楼右侧拐角往左侧边角走。

    半敞的偏厅门外,童静雪交代了句:“你稍等一下,我还有事,先下去了。”

    “谢谢!”

    舞会时间的二楼格外安静,栖蝶推门而入,安静恬然的屋子,完全不同于楼下大厅的热闹喧哗,似乎做过急速的清理,咖啡色地板上还留有未清理干净的花生壳,两排沙发中间的圆桌上也还留有未干的茶渍,能在几句话的时间内清理到这种程度,莫宸晞,真的很爱很爱童静雪吧,否则怎么可能连她这么一个相识一天的朋友也能连带着受到如此重视。

    站了许久的双腿早已麻木酸痛,整个人又饿又渴,栖蝶走到圆桌旁的沙发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几杯茶水饮下。默默端着空水杯呆坐四望。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下来,繁星破开黑云重新闪烁起来,如淋的星光直泻凡间,呈现出一幅自然星瀑的奇景。一颗流星穿过星瀑划过高空,她放下杯子,走到窗前,闭眼,双手合十……

    莫宸晞疾步赶到、踏门而进的那一刹,那背对着他的身影,她后颈处那熟悉的标记,瞬间犹如天雷勾动地火,勾动得他心潮澎湃,激动得眼眶红红、浑身发抖。痴情相望间,激动的一道颤声:“江、永念!”脱口而出。

第十九章 我是莫宸晞,也叫莫慈

    仿佛已经有几个世纪没有听过别人叫她这个名字了,身后那突然响起的男声,让她内心惊奇之际猛地睁开眼睛转过身去,与对面那人四目相对。

    栖蝶霍然睁大的双眼,冷静的、清楚地惊望那人,他、他,好像、好像……

    莫宸晞看着她,当年那个狼狈邋遢、让他打心眼里心疼心爱的邻家妹妹如今已蜕变成名媛般的优雅美丽。曾经以为已经了然无觉的那颗心,终于还是在她面前恢复了情动的知觉,真的真的从未想过,在历尽千辛万苦之后,会和她在这里再见!就在他为他们的未来奋力拼搏的关键时候,她会这样出现?这完全脱离他计划中的相见,惊得他一时怔愣得不知所措。

    手掌在激动得难以抑制之时握紧成拳。

    仔细认清,再仔细认清。高度紧张之中,他微微扬起的唇角继而灿烂的微笑,似一股火热的暖流迅速在她的血脉里四处窜行,使她震撼——他,会是?当初那个给了她美好生活的冀望又不告而别、让她在后来的十年里无数次偶然又非偶然时想起的人吗?栖蝶惊疑不定地摇头且难以置信地低低呢喃:“莫……”、“莫……”。很想很想喊出的那个名字,被眼前如此风华绝代的人物堵得全然说不出口!她实难相信!他?是莫慈!十年前,那个同她一样,在贫穷里浑噩度日的莫慈!

    心慌意乱迷茫惑然之间,只见他移动步子,带着一抹摄人心魄的帅气的温暖的笑容缓缓向她靠近。

    指甲掐进掌心,高度惊愕之中,栖蝶紧盯前方……

    直到,他在距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停步,原本画像上幽暗深邃的冰眸此刻看去竟泛起了一层柔情似水的温柔。

    紧张、激动、惊喜、诧异……诸多的情绪如波涛涌进心房,栖蝶再也忍不住,试探着开口:“你……”

    莫宸晞见她全然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饶有兴趣地凝视她,魅惑至极的微笑中,飘出洋洋盈耳的声音:“我是莫宸晞……”

    话,倏地顿住,他想,看看她的反应……

    难以言喻的失望随着她骤然黯淡的眸光缓缓淌出……

    果然,他不是他!果然,是她太异想天开。他叫的那个名字不过是世人皆知的秘密。可是,她一向不会为了某个男子着迷,此刻这是怎么了?是近日连续被旁人的幸福所熏染,直接导致了在杀伤力十足的莫宸晞面前,情不自禁地神魂颠倒吗?

    果然,当那极尽失望之色自她瞳中黯黯溢出时,童年那种心疼心爱的感觉再一次真诚而直接地浮上心头。

    小时候,江家父母都在外务工,为了帮补家用,她一个女孩子日日背着框子蹲在街上卖菜,大的萝卜白菜,小的葱子蒜苗,卖到框子干干净净才罢。有一次,她把卖的钱买了一套新衣衫送给他,以感谢他默默在旁的陪伴保护,不让她受其他小朋友欺负。可回到江家,两手空空的她遭到了江父的责骂,他看不过,跟江父力争,最后连累她遭到江父暴力对待,看着她身上的鞭痕,他第一反应是“我要带你逃离这个家”。后来江母遇害,她扛起了养家的重任,就更是不敢乱花一分钱,框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她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他也越来越心疼不忍。

    他知道她的身体很弱,那次高烧后,每逢母亲炖的汤,他都拉着她一起喝,母亲见他们两小无猜,认真地向江母提过结亲的事,被江父断然拒绝。

    第二年盛夏,某一个傍晚,他和江家的几个弟妹约好了去长江洗澡。那时候女生们已经发育了,男女有别,又加上人多,男生们裹着下体在间隔十几米处的这方洗,女生们裹着身子在那方洗,刚洗不久便听到有女声大喊“二姐”,他深感不妙,快速游了过去,将沉下水的她救上了岸。人是救了上来,可他怎么拍叫都叫不醒她,在江永泰提醒下,他嘴对嘴对她做呼吸,还是没用,刹时,一种触动心灵的痛楚让他哭得撕心裂肺,直到江永泰不停地按压她的胸口,她猛吐出一口水,才活了过来。

    他喜出望外的心,正如同此刻,惊怔过度之后,他想看看,她对当年的莫慈是否也有着同样的怀念,她那强烈的失落,他的心猝然一痛,也终是挡不住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晶莹的泪光模糊了双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可我还有个名字……叫莫慈。”

    濒临魄散的魂、突地在十八层地狱被一只利爪急救了回来,震惊,在她再一次霍然睁大的双眼中伴随着眼泪汩汩流出,青春蓬勃的情怀让那颗心愈发激动跳跃,到底是爱逗弄她的莫慈,让她几乎想要立时扑进他怀里,紧紧拥住他——这个她朝思暮想,曾经视作救命之神的男人!

    然而,此时此刻,她又比何时都要冷静理智,惊人的理智紧紧束缚着十年再见的激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他已是别人的男友!

    服务生端着餐盘敲门进来:“莫董事,您吩咐的吃食已准备好。”

    莫宸晞扬手一指,服务生将餐盘中的大瓷碗搁在右边桌上。

    他侧头道:“传话下去,我在此会客,任何人不许打扰!”

    “是”,服务生领命,带上房门告退而去。

    他走到桌边,端起碗走近她,努力稳住十年再见的欣喜和激动,柔声道:“饿坏了吧,吃了再说。”

    栖蝶淡然垂眸,看着他手捧的瓷碗中冒出的热腾腾的白气,白色的面条浸泡在金黄色的鸡汤中,上面浮着光滑的肉片和几棵绿油油的青菜,浓浓的鸡汤味混合着辣椒油和麻油的香味飘进鼻翼,直钻入她早已饥饿难耐的胃。

    若是以前,在莫慈面前随心所欲、肆无忌惮惯了,定不顾所以地将那香喷喷的面条一扫而空,连一滴汤也不留。但现在,大概是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相认,神经仍处于紧绷状态,更何况现在的他是莫宸晞,不是莫慈,只听得自己答道:“我不饿。”

    胃饥饿的惨叫似被他听到了般,他挑起一大束面条,说:“今晚并无柳栖蝶的座牌,你怎能不饿?江永念可是从来不和莫慈讲客气的,怎么?现在不是大坨大坨的肉,没胃口?”

    若是以前,她一定被他逗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羞于自己愚蠢的掩饰被他赤裸裸地揭穿,竟忘了在他面前,是撒不了谎的。可现在,他们都已不再是当初的他们。

    栖蝶低头看着他手里的碗,淡淡地问:“你叫厨房做的?”

    “恩。”

    “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

    莫宸晞温柔地笑说:“你颈后的那道疤,是永远不会出现在一个正统的大家闺秀身上的,但如果是柳栖蝶,我信。”

    栖蝶抬起手来抚了抚颈后的那道疤,那是八岁那年不小心被框子上的刺划伤的,切肤之痛,吓得她哇哇大哭,任他怎么安慰也止不住。最后,她抽泣着眨巴眨巴着大眼睛吐出一句:“若是结疤了怎么办?”

    他长吁口气,白她一眼:“我当什么事儿呢,怕什么,又不是在脸上,就算在脸上也不怕呀,等以后我们都长大了,我一定上门求亲,不会让你嫁不出去的。”

    她的脸蛋突地红了,他却看着她笑得灿烂。

    那年,她八岁,他十三岁。

    童言到底无忌,时过境迁,他早已成了别人的男友。

    她在心里再一次提醒自己。

    莫宸晞挑起一束面条喂到她唇边。

    栖蝶看他如此温柔,竟觉得无比讽刺。越看他那张真诚她的脸,她就越忍不住想到当年的不告而别,以及今日的另娶她人。若他真的在乎她,又怎么会不告而别?而现在,他一边和童静雪筹备婚事,一边又在这里和她回顾童年,这到底是施舍还是怜悯?

    只可惜,如今的她是堂堂的柳三小姐,再也不是当年陆家巷子里那个惹人同情受人嗟来之食的可怜虫了,绝对不可能和他有任何形式上的暧昧。

    栖蝶唇角微扬,盛怒之下,“啪”地用力打掉他手上的瓷碗,“哐铛”一声,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面条、鸡汤、肉片、青菜散落一地。

第二十章 莫宸晞再也不是莫慈

    看到她唇角扬起的那抹阴沉又讽刺的笑,他的心不禁为之一悚,一股穿透心脏的凉意顷刻间浇灭他所有的热情。

    这几年,哪个阶层的女人都在费尽心思地讨好他,就连童静雪为了得到他的爱情,也是一个劲儿地迁就他、讨好他。她这一举动,无疑是把他这些年苦心得来的骄傲击得粉碎,如置千年冰窖,浑身透心彻骨地冷。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江永念在莫慈面前,不是从来如此吗?那么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在当年那个一无所有、处处都得卑躬屈膝的年代,都能活得不掩饰,不隐藏,何况是如今拥揽一城之富的柳栖蝶。而他会感觉到震惊,感觉到心痛,感觉到身子僵硬到无法动弹,不都是因为在乎她吗?他不是早就发现,当年相依为命的知心之谊,早已在这些年孤身流落的怀念中演变成浓烈的爱慕之情了吗?

    莫宸晞控制住被她刺激得簌簌发抖的身体,稳了稳激动的情绪,眼中饱含柔和的、十年再见的欣喜,重新凝视她那冷漠严肃的面容,犀利刺人的眼神,仿佛对十年再见的此情此景毫不动容般,却是难挡他那滚滚翻涌的情波,伸出手去抚她的脸:“世事弄人,现在的你竟美到我差点认不出来。”

    栖蝶猛地后退一步,拉开和他的暧昧距离。

    莫宸晞左耳耳垂上的白钻耳钉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栖蝶终是抑不住心间的怒火,讽笑道:“现在的你,不也一样吗?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我仍是江永念,而你,已经不再是莫慈!也许当年的江永念会让莫慈深深同情,但今天的柳栖蝶已不再需要莫宸晞的同情。所以请把您的关心收起来,留给您最需要呵护关怀的女朋友!”

    这一刻,在他眼里,栖蝶清晰地辨别出那意料之外的失意和极度难言的痛楚。他定定看着她的眼珠忽黯忽亮。不知是否因为她表现得过于愤怒,让他痛极反笑,浓浓酒气中,不知是酒精作崇还是天气燥热而漾在颊边的红晕,在他本就俊朗的容颜上又平添了一层耀眼的光芒。他看着她,甜蜜一笑:“我喜欢你吃醋的样子,没看到过。”

    栖蝶错愕!瞬即见他因为她无理反驳的呆怔而越发灿烂的笑容。

    她在吃醋?栖蝶无力自问。她很想因为他如此再而三地包容忍让而不那么疾言厉色,毕竟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若不是有童年情谊做支撑,是绝对不会让步到如此程度的。可一想到他对童静雪的一往情深,她就怒不可遏,而这种怒,不是吃醋是什么?童年时期的倾心依附,到他不告而别的那天才发现他早已成为她的生命里的一部分,对他的思念,一直贯穿在这些年独居它方生活中,那不是爱情,又是什么?

    “你为什么不告而别?”的话差一点就冲口而出,栖蝶深知,他们都不再孑然一身,再谈爱情也已是天方夜谭。对于爱情,她宁可玉碎也不能瓦全,不可能做他的金屋藏娇,也不可能背叛和童静雪的朋友之谊。

    栖蝶淡然地扬起脸来,尽可能地让自己表现得冷血无情,带着无比尖锐的腔调回道:“莫董事,您未免想太多,如果您今天的身份地位能让这乔都城里的每个女孩为您倾醉,那么对不起,我是江城人,没有为您倾醉的必要,我郑重地告诉您,在这个世上值得我吃醋的男人还没出现!今日的柳栖蝶也不屑于和别人同争一个男人!”

    莫宸晞听着她毫无回转余地的话,脸即时一沉。他万万没想到当初那个纯真无邪到令他心疼心爱的女子,能够清醒理智到这般令他发指的地步!绝情绝义,蚀骨穿心!

    栖蝶看他脸色大变,因为她如此不客气的一再反驳攻击,原本红润的面色立时煞白,竟不敢再呆下去,再呆下去,她不敢相信和他之间会不会彻底决裂。

    在那泄气后孤独凄凉的神色中,她用力撞开那挡在面前和她一样瘦削却比她高大的身体,擦过他的肩。

    两身相撞,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一阵抽搐的心痛,使得莫宸晞怒火中烧,毫无阻拦之意,他气愤她怎能如此不了解他,不相信他,他已经掌握了乔商银行的大权,获得了童家父子的信任,若真的喜欢童静雪,何必订婚,直接结婚不就好了吗。订婚还有离开童家的余地,一旦结婚,他就必须要对童静雪负责任。他身上不仅有对她的渴望,更有重要使命,不能离开童家!好不容易得来一个和她单独见面一诉衷肠的机会,她就这样离开了,莫宸晞心里好不憋屈。

    栖蝶满心的痛苦,再也忍不住地,在和他背对背时,悄然落下热泪。静谧的空间里,只剩下高跟鞋急迫踏过地板的声音。

    白兰地加老白干的酒劲此时正烈,莫宸晞愤恨地咬紧了牙关,既然他一片赤诚得不到渴望中的她同等的回应,得不偿失的事,他也不想再做第二次。他相信,总有一刻,她会回过身来求他。

    就在栖蝶伸手就能推门之时,脚步霍地刹住!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收紧如割的心痛,急转般地转过身去,低声致歉:“对不起,我没想到今晚见到的会是您,发火也不是我的本意……我姐永芳,其夫汤承志的弟弟汤承杰,因嗜赌得罪了日本人,还将汤宅的房契作为抵债给了日本人,我知道现在的乔都城,只有您莫董事才有和日本人谈判的资本,我也知道汤承杰是咎由自取,但一人过错没必要牵扯全家。”她抬起头来,看向那高大的背影,“莫董事,您如今已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下,还请念在幼年情分上,帮助汤家度过这一劫。”

    莫宸晞长吁口气,她在最后时刻还是回过头来求他了。他转身向她,看着那开始示弱的脸庞——她是为了江永芳来求助的?这就是她来的目的,这就是她在和他撕得如此激烈的情形下还能低头的原因。

    的确,今时今日的她虽然成了柳栖蝶,也仍然是江永念。

    凝神间,只见她转过身去准备开门。

    莫宸晞眸中闪现起一抹凌厉的光:“你打算就这样走吗?”

    栖蝶闻声顿住脚步。

    莫宸晞直起身子,双手插进裤袋:“你觉得你走得出去吗?”

    栖蝶惊诧地再次转过身去,与他对视而立:“你在威胁我?”

    “如果你想江永芳没事就老实在这儿呆着,不然我凭什么帮她?”

    “她也是你口口声声叫过的‘姐姐’!”

    “姐姐?”莫宸晞波澜不惊的面上逸出一丝冷笑。当年,他处理完父母丧事,回到陆家巷子找她,正是江永芳告诉他“你来晚了,她被好人家收养,再也不会回来了”,那出人意料的话,对他不啻失去父母之痛,当他颤着身子问她:“她,可留下什么话?”

    江永芳脸上的鄙夷他永生难忘:“你要她留下什么话?现在的她可是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哪还看得上你?”

    “她被哪家收养了?”

    “我只能告诉你,现在的你和她相差太远,你们之间……哼!”

    江永芳的话让他深深感觉到了嫉妒和残酷,所以他没有再向江家人打听她的去向,只怪自己没有跟她交代一声就走了,导致她无法跟他交代一声也走了。

    莫宸晞低头看了看左手腕上的表,已经一个小时过去,既然是静雪带她来的,也该由静雪带她走,才能名正言顺地带她回童家。他一刻没点头,她一刻都不会离去,好不容易见了面,可不能这么轻易放走她。

    莫宸晞缓步走向她,然后,无视般地擦过她的肩,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

    栖蝶茫然地听着门扇合上的声音,心里似被烈火灼烧一般,灼痛难忍。

    真的是变了,如果是莫慈,不会如此冷漠地将她撇下;如果是莫慈,任她怎样撒娇任性,他都可以和颜悦色地跟前跟后,极大耐心地哄她、慰她。因为只有莫慈,才会给她这样的包容和空间。

    栖蝶忍不住抹了一把泪,想想也是啊,以他的今时今日,得不到相同的回应实在没有必要再用热脸来奉陪她、取悦她。

    安静恬然的屋子,又只剩下她一人孤单地立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唯一确定的是,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是莫慈。

    然,就在走出门口的刹那,看到前方黑压压的人群,莫宸晞霍然止步。

第二十一章 不速之客

    今晚的舞会厅是临时搭建出来的,却也是应有尽有地在天花板上装了数十盏球形旋转吊灯,发出五光十色的光映照在每个人油光满面、笑容满面的脸上。舞台上,乐队演奏的欢乐曲带动起人们酒后热情,男人女人两两欢快地游进舞池,随着轻快的音乐跳着轻快的舞步,随着逐渐高涨的乐曲将场子推向笙歌鼎沸的高潮。

    一曲罢了,今晚的特邀嘉宾梁燕玲和姚安怡在众人欢呼中手牵着手走上舞台,走到正中心银色麦克风的位置,黄鹂般优美抒情的歌声如约而至……

    景依婷坐在一个角落位上,默默端着酒杯欣赏舞池中那些旖旎暧昧的男男女女,熏人的酒味和香水味,浓浓充溢在四周,她竟第一次对这些味道产生了恶心感。这样的场景,曾是她心里高贵的象征,也只有高贵的人才能享受这样的欢乐,但现在,竟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日的柳栖蝶,那与大家闺秀格格不入的模样,却又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位大家闺秀都更像大家闺秀。

    气质沉稳,眉清目秀,知书达理,喜怒不形于色,待人接物礼貌周全,社交场合大方有度,大家闺秀的优点她都有。反之,大家闺秀因出身贵族的盛气凌人,冷漠倨傲,养尊处优,她都没有。这样一个女子呆在柳秦伦身边,还真是一个巨大的隐忧。

    “想什么呢?”侯云帆拍拍她的肩,打断她的沉思。

    景依婷抬头看他:“这么快回来了?”

    “那是,还是咱们童大哥心细,知道这舞会铁定会被一些商家没完没了地纠缠,所以一早就备好了车子,宴会一结束,我马上就送三位父亲回家了。”侯云帆和景依婷同时回头看了一眼正被手下拦在他们休息区外的商家们,“所谓的舞会,原本也是宴会的后续,专门提供给他们相互走访拜会用的,只是这阵势,只怕十个童振鹏和景怀生也难以招架。”

    景依婷回头笑道:“这年头,日本人搞得大家生意都难做,今晚看似云集了乔都城里不少商家,却都是占着十周年与民同乐的光,真正归属商会的商家仅一半。这名义上,加入商会会被夺了做主的权,但生意人看重的是长久经营,若能依附商会,外加乔商银行作保,就算无权,也能高枕无忧,甚至可在乔都八城呼风唤雨。这样的金山,那剩下的一半怎么会不想靠呢?”

    侯云帆笑了一笑,环顾四周:“静雪呢?”

    景依婷朝他扬了扬下巴:“那边。”

    侯云帆顺着景依婷的目光向舞池左侧的休息区看去,童静雪正坐在一众商家中间,客气有礼地左右应酬。不以为然道:“至于吗?”

    “至于。那些商家你我都可以不理,但莫宸晞的宗旨是童叟无欺一视同仁,静雪就必须代他发扬光大。”

    侯云帆眉头立刻皱起:“她代莫宸晞?”

    景依婷双眼圆鼓,斜睨侯云帆:“你怎么也跟外面那些人一样啊,静雪只是性格内向了点,她从小就没了妈妈,在一大堆男人中间长大,这不很正常吗。静雪可是市长千金,这点能力根本不在话下。”

    景依婷一旦较起真儿来那是真较真,侯云帆懒得与她争辩,直接举手投降:“我错了错了,莫宸晞哪儿去了?”

    景依婷又白了他一眼,怪声怪气地说:“那就要问你的柳小姐了。”

    侯云帆迅速起身四望:“柳……栖蝶?她来了吗?”

    景依婷点头。

    “那天我要给杨婉君一份邀请函,不是被你和柳如嫣拦下了吗?她还能来?”所以在这里听到柳栖蝶的名字,侯云帆有些莫名其妙。

    “谁知道呢?反正就是来了,人在二楼偏厅呢。”

    侯云帆微一沉吟,问:“你是说,莫宸晞这会儿正在偏厅和柳栖蝶见面?”

    景依婷再次点头:“快一个小时了,她跟了静雪一天,非要见到莫宸晞不可。其实她有事找你就好了,莫宸晞能解决的事你不能解决吗?”

    莫宸晞这会儿正在和柳栖蝶见面?

    侯云帆忍不住回味了一下这句话,不禁陷入了沉思。

    两个小时前——

    宴会厅。

    觥筹交错的席间,美国领事威尔斯突然来访,童静峰将他引到二楼贵宾室接见。

    因外祖母的关系,他从小被勒令学洋文,正准备用洋文问好,威尔斯已率先开了口:“童老板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我去了乔商银行两次都没有见到你,今晚这么重要的场合也不请我来共襄盛举?”

    童静峰对他流利的中文深感惊讶的同时,礼貌地伸出手去与他一握:“银行的事我早已交给莫董事打理,近日我和莫董事一直忙着商会的事,而且今晚是自己人的聚会,并没有邀请外宾,还请先生见谅!”

    “我知道,所以我特意等到今天才过来找二位。”

    “不知威尔斯先生特意从上海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威尔斯不答反问:“不知晚宴何时结束?”

    “快了。”

    “那就等晚宴结束后我们再细谈。”

    童静峰套不出话来,只得和他左右寒暄。

    等他抽身回到宴会厅,莫宸晞贴身助手康子慌张地小跑到他跟前,与他耳语几句后,童静峰本就严肃的脸上瞬即一僵,大步朝门厅走去。

    柳如嫣看童静峰的表情知道定是出事了,再也坐不住地起身尾随而去。

    东方会馆大厅,一行身着黑色合服、腰间佩刀的日本人跟着一个身着白色合服的秃头浩浩荡荡踏进大厅。早前酒会结束后,这里便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幸好这会儿宾客都在用餐,前厅空无一人。

    柳如嫣躲在前厅至宴会厅的转角处,看着童静峰走到大厅中心,在距离来人十多米处驻足,双手插进裤袋,高大挺拔的身姿往人前一站:“酒井先生如此阵仗,所谓何事?”

    酒井藤野满口的日本腔微笑说:“今晚的乔都城,数此地最热闹,我便不请自来了。”

    童静峰冰冷的面容上不露痕迹地、似统领千军万马的王者、带着稳坐泰山的气势仇视着这个国人的敌人:“不请自来砸场吗?”

    酒井藤野面对童静峰开门见山的提问,右手按着腰间的军刀,神情跋扈而嚣张。

    童静峰面不改色,保持着一个人对战一群人、主人家对战敌人的居高临下、浑然天成的霸气!

    两人僵硬地对峙而立!

    酒井藤野面色冷硬,两边唇角同时往下沉,浓眉上挑,怒目相瞪:“看来童老板是没把我大日本帝国放在眼里。”

    童静峰不屑地冷嗤:“这里是我大中国领土,我何需将你小日本放在眼里?”

    自从酒井藤野踏入乔都城,康子便第一时间向他和莫宸晞汇报城里进了日本人,如今中日相持,他便坐观以变,今晚亦是首次与酒井藤野公开见面,且不管他此行目的如何,日本人的来意,总归不善。

    酒井藤野知道此人不好惹,加上贸贸然闯进乔都城,若再得罪了不好得罪的人,只怕是难以活着出城。下沉的唇角回到原点,露出一抹伪善的笑:“我带着大日本帝国最大的诚意而来,童老板就是如此待客的?”

    童静峰唇角微勾,反唇相讥:“如果你背后这支佩刀队就是贵国的诚意?那我实在难以消受!”

    气氛怪异的沉默。

    童静蜂没想到酒井藤野会这样明目张胆地上门踢馆,不得不考虑到今晚宾客之多,实在不适兵刃相见,日本人暂时舍弃轰炸攻击转而登门谈判,必定是为了议事而来,于是岔开话题说:“要想获得尊重就得先学会尊重,若酒井先生真诚前来道贺,我自当欢迎,倘若还有其他目的,就别怪我不客气!”

    见童静峰态度缓和,酒井藤野也知眉识眼:“童老板言重了。可否换个地方说话?”

    童静峰毫不客气:“东方会馆本属私人场所,今晚对外开放,哪里都一样,酒井先生有话短说!”

    酒井藤野的唇角再次往下沉,额上青筋凸现,因为童静峰如此盛气凌人而被憋气到脸色涨红,也因为不敢在此地动杀机而忍气吞声到呼吸急促。

    气氛紧张而肃穆。

    童静峰知道酒井藤野和威尔斯于月前一前一后抵达乔都,他依然秉持“你不动我不动”的态度静观其变,他原来只听过威尔斯处事雷厉风行,不怕得罪人的公平公正的威名,今日一见,不想竟与他年岁相近,英气逼人。可是,对于明明会中文,外出也仍带着随行翻译的威尔斯来说,今日只身前来,还用中文和他套近乎,可是比日本人在中国人面前切腹更加不可思议。

第二十二章 汽水效应

    思虑间,威尔斯走下楼梯,走到他身边,笑道:“刚刚在二楼阳台上看到日本客人来了,特意下来凑个热闹。”

    威尔斯看着酒井藤野,和其身后的“护卫队”,道:“既然是来道贺的,酒井先生又何必如此大阵仗。”

    与此同时,童静峰遂对身边的康子低语:“二楼立刻清场,派人守着梯口不许打扰。”

    康子领命即去。

    童静峰微笑道:“两位远道而来,想必都是有要事商议,今夜宾客众多,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还请上二楼,有话我们贵宾室说。”

    童静峰领头在前,一行人紧跟其后上了二楼。

    柳如嫣急忙从服务生手中借来托盘,走到宴会厅吧台处,取来两支玻璃杯,各自满上解渴的汽水,再在汽水中加入冰块,将杯子摆放于托盘中。

    道具准备就绪,柳如嫣小心翼翼地端起托盘往二楼走去。

    刚走到一楼楼梯口就被一名黑衣人拦下:“小姐,此处已清场,请另辟地方休息。”

    柳如嫣微笑说:“童老板吩咐我为客人准备饮品,你们这样拦着,若是耽搁了大事,后果可能承担?”

    黑衣人无动于衷。

    柳如嫣并不退缩,她了解这种场合,童静峰可以无视酒井藤野,却无法忽视威尔斯。茶水是接待客人的必备品。

    不多时,贵宾室的门从里面打开,童静峰走到楼梯口,柳如嫣立刻扬声道:“童老板,您吩咐的饮品已备好。”她注意到,说这句话时,童静峰看着她的眼中掠过一丝惊疑,但没有反对。

    楼梯间的几名黑衣人见老板一副默许样,立马侧身让道。

    柳如嫣端着托盘走上楼梯,走向童静峰,他跟前,她止步,四目相对。她点头,露出自信而迷人的微笑。他心神领会,后退一步,迎她进门。

    迎着室内亮白如昼的灯光,柳如嫣迈着优雅的步伐朝前方那两位同时向她看来的男人走去,巧笑倩兮,美目眇兮,这位名贯乔都八城的女子着实有着非比寻常的吸睛魅力,华美高贵地往酒井藤野面前一站,已然令那酒井藤野两眼放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二人跟前,柳如嫣停步,将托盘中的玻璃杯一前一后地搁于身前高几上。

    不出她所料,威尔斯立刻拿起一杯喝了一口,当被汗沁湿的手掌触摸上冰凉的玻璃杯,当干渴的舌尖触碰到冰镇舒爽的甜饮,威尔斯不禁抬眼看她,大赞:“好一杯解暑汽水,比茶水来劲。姑娘有心了!”

    与之截然相反的,一旁的酒井藤野,一边摸着那长满胡须的下巴,一边用那火辣辣、色眯眯的眼珠子盯紧她笑:“乔都商会可真是卧虎藏龙啊,连端茶递水的小妹也长得这般标志!”只是……酒井藤野眯起眼睛,疑惑地审察她的衣着打扮,形象气质,完全不像一个端茶递水的小妹,所以这个动作意味着酒井藤野对她很感兴趣。

    柳如嫣紧张得心脏直线狂跳,在不知道如何收场之前,背心的冷汗已涔涔淌下。

    “行了,东西放下,下去吧!”

    童静峰的话来得正是时候,柳如嫣迅速放下手里的托盘,快步闪出门去。后脚刚跨出门,身后一声关门声就“砰”地响起,他是有多急切?

    柳如嫣紧张的心跳这才放缓下来,却因着童静峰而心不在焉,她仰望天空,今夜满天星斗,人月两圆,该见的、想见的都来了。

    身后传来关门声,柳如嫣回头望去,礼貌地向莫宸晞点了点头。

    明显清场后的走廊,莫宸晞看着前方的柳如嫣、守在贵宾室外的康子和一众身着黑色合服的日本人,以及把守着一整层楼的黑衣手下们,疑惑地缓步向前……

    黑衣手下们见他走来,齐齐低头致敬。

    莫宸晞走到楼梯口处止步,问:“何事?”

    康子不敢打谎:“美国领事威尔斯先生和日本酒井藤野来访,大少爷正在里面接见。”

    一听“酒井藤野”四字,莫宸晞松散的手指即刻握紧成拳!

    贵宾室内。

    威尔斯悠闲地品着杯中的汽水,酒井藤野看他不动声色的样子,虽然着急,但深知能有机会坐在这儿安全地和童静峰对话,也是出于童静峰对威尔斯的尊重,他不吭声,也就不敢随意出声。

    童静峰就坐于二人对面,默默看着酒井藤野因为着急而频频抬手擦汗,看来,对于威尔斯,酒井藤野还是忌惮的。

    杯中液体见底时,威尔斯终于开口说:“童老板,我想先和酒井先生单独聊聊。”继而转头看着酒井藤野,“还请将门口的人撤离,我担保你绝对安全。”

    威尔斯不容置疑的神态,令酒井藤野无法反驳地走到门口,打开门扇,用日语向门外的人群吼了一声,黑衣合服队迅速撤退。

    莫宸晞和柳如嫣也在门扇被开启的时刻齐齐看向酒井藤野。

    莫宸晞满腔的怒火和恨意,融进目光里狠辣地盯着转身而去的酒井藤野,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父母惨死其刀下……那恨不得将酒井藤野立地凌迟的恨意,直接落入童静峰眼里……不过,恨意仅现一刹,童静峰便放心地关门出来,与他相视一笑。

    柳如嫣也跟着笑了,她看得懂童静峰和莫宸晞的笑意,无论酒井藤野的来意是什么,此举,已是任由威尔斯和酒井藤野私聊,她知道那个结果一定是好的,因为这形势显示,威尔斯也并不待见一向狂傲自大的日本人。

    童静峰侧眸,看着柳如嫣,目光深责,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行为很危险?”

    柳如嫣知他指的是什么,低声道:“对不起,时间紧迫,没办法顾虑太多。”

    童静峰进一步走近她,目光忽地变得柔和起来:“你没有对不起我……相反,你帮了我。多亏了你的那杯汽水。”

    “童老板客气,我只是尽我的一点绵力。”

    “你如何知道我需要汽水?”

    柳如嫣笑颜如花:“女儿家不懂什么军政大事,但家弟留学哈佛,和威尔斯是校友,所以这个人我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他不喝酒,好咖啡和水。作为一个常年在上海的美国人,最难适应的应该就是乔都的热了,贵客临门,茶水不能少,一般的又当不了乔都商会奉上台的面儿,所以我就到吧台做了冰镇的汽水,正对了威尔斯此时的需要,酒井藤野今夜没有在东方会馆动杀机,要避免杀机,我们也不能冷待了他,同时也让威尔斯看到我们对于日本人的大度。东西有了还得找个人送过去,所以我这个小女子就心甘情愿替童老板代劳了。”

    童静峰满意一笑,转过身去按了一下门上雕刻的貔貅的左眼,一个小窗呼啦打开。

    柳如嫣惊讶地走近细瞧,只见小窗中间装了一小方透明玻璃,这样既不容易让里面人发现,又能将里面人的一举一动尽窥眼里。难怪童静峰能如此放心地和她说话:“原来这是个小机关啊?怪不得这门怎么厚,隔音这么好,里面说什么外面听不到,外面说什么里面也听不到。只是……”柳如嫣皱了皱眉,“就算能看到也没用啊,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低低的话音,在这静谧的廊间,格外清晰入耳。

    莫宸晞一个激灵中旋即想到了什么,大步朝偏厅走去。

第二十三章 解围戏码

    栖蝶难受地软在沙发里,见莫宸晞火急火燎地推门进来,小跑到她跟前说了句:“有件事需要你帮忙,跟我来。”他伸出手,顿了一下,见她点了头才拉起她的手,大步往外走。

    “栖蝶?!”柳如嫣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她,“你怎么在这儿?!”

    栖蝶早知道柳如嫣在此,并未如柳如嫣看到她的这般惊讶,微笑着亲切地叫了声:“嫣姐,我是跟童小姐一起来的。”

    童静峰看着眼前身着粉色裙装的女子,又听得柳如嫣脱口而出的“栖蝶”,便知眼前这位就是声名赫赫的:“柳栖蝶。”

    栖蝶迷惑地将目光定于这位叫她名字的男子,只是随便地站在莫宸晞身边,也丝毫不被影响他卓尔不凡的混血气质,即便她心里有底,却仍有些不自信:“您是?”

    童静峰伸手微笑:“童静峰。”

    童静峰,都城四少之首,乔商银行幕后大老板,贵族的出身,却从未仰仗过家族,白手创立乔行,因此在贵族中颇具威力。为人低调,不问世事,活似一个优哉游哉的世外高人。

    栖蝶莞尔,伸手与他相握:“久仰童老板大名,幸会!”

    柳如嫣莫名地侧头看童静峰:“童老板认识我……妹妹?”

    童静峰余光睨了一眼莫宸晞,道:“偶然一次在一份旧报纸上见过,号称江城建城以来最幸运的女子,印象深刻。”

    栖蝶听傻了——旧报纸?

    童静峰向来不问世事,能够落入他眼里的、旧报纸,莫不是某人故意保存下来的,那么……栖蝶不动声色又惊惶地看了看旁边的莫宸晞,他是否早就知道她成了柳栖蝶?为什么这些年不来找她?为什么还要和童静雪订婚?

    莫宸晞定定地看着她说:“我记得你自小颇通唇语,能不能帮我看看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唇语?!”柳如嫣轻声喃喃,因为莫宸晞的话再次惊讶地看紧了她。

    栖蝶走近门上开的那方小窗,透过透明的玻璃,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坐在不远处的两个人,那明显的非中国人的外貌和装扮,让她庆幸:“还好,他们说的中文。”

    栖蝶眼中,年轻洋人:少年老成,脸色阴沉,严肃地说:“爱宝之心人皆有之,可这宝贝本就来自江城,后由江城传至美国,和你日本毫不相连,所以我很好奇,你是出于何种目的前来寻宝?”

    此话从洋人口中说出,亦从栖蝶口中说出。

    柳如嫣眼前一亮,惊讶她真有此非常人所不及的本事,以前还真是小看了她!

    童静峰和莫宸晞互看一眼,同样面露惊讶。

    栖蝶眼中,洋人继续劝说:“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酒井先生此行只怕都是落空的,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就算找到被你得了去,你认为你能活着出城吗?所以如果我是你,只会是单纯地前来道贺,也不至于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日本人被洋人的话震住。

    酒井藤野提高了警觉。来之前,他已不满板恒征四郎将他强行逼至乔都寻宝,这不等于是叫他来送死吗?可既奉命前来,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否则,归与不归,都是死路一条。

    但!混迹在乔都城的这段时间,他清楚掌握到乔都的北斗泰山——乔商银行现任董事莫宸晞和乔商银行幕后大老板童静峰的威力。正是这样的危局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撤退的理由,他完全可以以不敌莫宸晞和童静峰联手的威力撤退,到时板恒还会多派些人给他。

    日本人思虑过后,诚然开口:“先生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我会尽快返回南京。”

    由此,童静峰几乎可以肯定:“如果我没猜错,威尔斯和酒井藤野的来意都是为了所谓的宝贝,劝退了酒井藤野,便无人再与他争,也算个送给我们一个顺水人情。”不禁深唏,“不愧是威尔斯,心思太缜密。”

    “什么宝贝能劳动威尔斯亲自出马?”柳如嫣不解问。

    栖蝶道:“日本人出来了。”

    莫宸晞伸手按下貔貅的左边眼,小窗“呼啦”关上。

    门再一次从里面打开。

    酒井藤野面带微笑地走出门来,礼貌十足地向童静峰双手抱拳:“今晚冒昧前来,还请童老板海涵,我在此恭祝乔都商会周年大喜。”

    酒井藤野说话时,眼光时不时地瞟向柳如嫣,笑容痞意且邪气。

    童静峰往柳如嫣身边小走两步,左手自然而然地搂住她的腰,面向酒井藤野:“祝贺我收了,不送。”

    柳如嫣本能地被童静峰突然贴上来的身体惊得犹如触电般僵住,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迎上那正同时低下头、自桃花眼中溢出的蜜意柔情,一颗心紧张得近乎窒息。

    她面红耳赤地移开视线,默默地稳稳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胸膛传来的暖意,融化了她心间所有的恐慌,全然一个被丈夫宠爱至极的羞赧少女。

    酒井藤野浑浑噩噩地看着二人,这女子,若是童静峰的女人,为何不相伴左右以夫人姿态亮相,而是以一名端茶递水的小妹身份出现?若是小妹,童静峰此刻的举动又说明了什么?

    不管说明什么,此刻这一幕,表现出来的都是真真儿的“大鳄的女人碰不得”。

    酒井藤野怅然若失地转过身去,目光忽又被身后那红衣女子吸引了去。

    这一眼,酒井藤野更是来了兴趣,真是许久不见这种不施粉黛的清纯美人了。

    彻骨的寒意在心间迅速漾开,栖蝶并不想动手惹麻烦,辜负了洋人的一番心意,所以她只能逐步后退,试图避开他,可她越后退,那日本人看她的眼神就越是入迷,她一步步后退,他一步步紧逼……

    当后脚跟抵住墙壁时,栖蝶再无可退。

    酒井藤野的步伐越来越近——

    柳如嫣心急如焚地看着无路可退的栖蝶,情急下瞥到身边手下腰间的佩枪。这些年,她虽然不喜欢她,可同为女子,若童静峰再不出手相助,她便会拔出那支枪来,将酒井藤野当场击毙!

    手下们见此情形也忍不住齐齐盯梢。

    站在栖蝶不远处的康子将手置于腰间,做好了随时拔枪的准备。

    正当要时!

    莫宸晞一个箭步跨到栖蝶身前,一把猛力拉过她的手臂,力道之大令她当头一懵,脚步没站稳,一个趔趄、猛地扎进他怀里。

    然后!

    他双手左手搂紧她的腰,右手抱紧她的背,俯身,双唇紧紧相贴。

    栖蝶被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双瞳骤然放大!

    四周一片静默。

    所有人都看得瞠目结舌!

    莫宸晞嘴里浓浓的酒气刺入栖蝶鼻腔,胃中翻搅的疼痛让她立时清醒,双手指甲掐紧他的手指,十指连心,钻心的疼痛迫使他渐渐停了下来。

    双唇相离,莫宸晞左手拥紧她,露出一抹孩子般的笑来:“看吧,非要和我吵,相爱之人有什么可吵的。”继而无声地转向酒井藤野。

    酒井藤野浓眉高挑:“这位老板就是乔商银行的莫董事?”

    莫宸晞唇角那犹如刀锋般的弧线冷漠地微勾,一双黑如深潭、寒冰似的眼眸射出两道凛冽的寒光,如匕首一般刺得酒井藤野的眼睛不由一闭:“正是。”

    酒井藤野只瞧他大气磅礴、威风凛凛的气场,比童静峰更多几分厉色之气的面相,就知道今晚若他对这里的女子再起半分歹心,终会以侵犯女子的罪名血溅当场。

    酒井藤野不禁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让我,很不舍呀!”接着,又自铺台阶道,“我不过是因为两位小姐的美丽多贪看了几眼,童老板、莫董事已如此迫不及待护妻了?”

    随即,笑脸即消,脸色阴沉地质问莫宸晞:“可据我所知,莫董事可是童小姐的男朋友,怎的此刻又和这女子有了关系?”

    莫宸晞自然而然地捋了捋栖蝶鬓边的发丝,笑道:“酒井先生难道不知,男人有几个红颜知己实属平常吗?”

    红颜知己?

    栖蝶大惊失色地看着他从容淡定的脸,这短短几个小时里的莫宸晞,不止强迫她还如此轻视她,栖蝶不寒而栗!

    也许她对他而言,身份千变万化,唯独童静雪才是他永恒不变的妻吧。

    栖蝶心痛欲裂,但某一个瞬间,栖蝶又不禁暗笑,她能这样想,说明他的这场解围戏演得非常到位,到位到,她不得不正视和他的差距。

第二十四章 铭记之心初现

    莫宸晞被栖蝶凄戚的目光盯得心头一痛,面上仍保持平静和笑容,道:“今日天色已晚,我让手下送你一程。”随即吩咐,“康子,送酒井先生回去。”

    康子领命,大步上前:“酒井先生,请吧。”

    酒井藤野瞪了几人一眼,扫兴地拂袖而去。

    酒井藤野前脚刚走,威尔斯“啪!啪!啪!”的掌声就响至门前,人站在贵宾室门口,颇为欣赏地对着童静峰和莫宸晞道了声:“两位果然绅士。”

    童静峰正色道:“有时候男人为了风流,不惜代价,酒井藤野今晚敢当着我们的面露色心,就不得不防,这人一天在乔都城里,就必须杜绝惨况发生。”

    威尔斯静静端详着面前四人,用一种我见犹怜的眼神看着柳栖蝶:“不过莫董事的话未免残忍了点,对这么漂亮的小姐怎么舍得?”

    “不这么说,日本人不会轻易收手。”栖蝶主动道,转眼看着莫宸晞,“莫董事对童小姐一往情深远近闻名,能够得到莫董事的援助荣幸之至,还望童小姐不要误会才好。”

    威尔斯玩笑道:“那可不一定哦,哪个女子能够忍受即将新婚的丈夫对另一个女子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呢?”

    莫宸晞被栖蝶怼得直喘粗气,面上依然平静带笑:“先生说笑了,刚才不过权宜之计,柳栖蝶小姐是静雪的客人,我就必须保证她的安全,所以我相信静雪会理解的。”

    威尔斯转身往里走,边走边道:“童老板、莫董事,请进来说话。”

    童静峰暗暗观察着威尔斯,他越是表现得热络,对他的疑问也就越大,不知道在谴走了酒井藤野之后,还有怎样的下续?

    突然,栖蝶的身子蓦地一软,整个人靠在楼梯扶栏上。

    “栖蝶?”柳如嫣急忙上前扶住她,见她紧紧捂着胃部,问:“胃痛吗?”

    这一声音,引得正往里走的三人同时回过头来。

    栖蝶嘴唇煞白,难以启齿的理由,使她轻轻摇了摇头。

    莫宸晞心疼而无奈地对柳如嫣道了声:“可将她扶至偏厅休息。”

    门,被莫宸晞从里面合上。

    栖蝶将全身的力气汇聚到双臂上,努力撑起身子,在柳如嫣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向偏厅。

    贵宾室内。

    威尔斯面对童、莫二人,直言道:“我知道在乔都八城,二位是无所不能,此次来正有一事相求。”

    童静峰和莫宸晞互看一秒,道:“先生言重了,只要我们办得到,一定尽力!”

    威尔斯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张展开,二人赫然看到一副大大的彩色图像上:约半厘米宽的指环中心是一颗镶嵌的立体红色心形石,指环周是以树干为原型的设计,并以大小相当的白色碎石拼成四片梧桐叶,以作纹理。仿佛一种带有某种含义的设计,红石和白石均以彩色呈现出它璀璨的光泽,而要达到如此触动视觉的石头必定是当今世上极其珍贵的宝石。

    威尔斯见二人看得认真,试探问:“柳秦伦作为与二位齐名的都城四少,想必二位一定对他很熟悉。”

    柳秦伦?!

    莫宸晞和童静峰再次惊诧地互看一秒,道:“先生有话请直说。”

    “半年前,哈佛让每位留学生出一件展品供其他国家的学生参观学习该国的文化,柳秦伦出的展品一亮相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纷纷盯着他左手食指上那颗红色的钻石深究讨论,他介绍说,戒指名叫“铭记之心”,英文译名:Heartofalwaysremember。这颗红钻出自中国江城,极赋灵性,能指引爱情、脱离险境、改变未来。当时,柳秦伦还向同学们展示了它如何脱离险境的威力,消息很快就在当地传开,我知道他很快回国,所以此次前来就是拜托二位引荐一下,当然,我也会以绝对的高价去购买。”

    童静峰不由想到,去年冬天,柳秦伦回国的那次,他在乔都约见他时,的确看到他左手食指上戴着一枚红宝石戒指,当时就觉得那枚红宝石比起宝石,更像钻石,能够在灯光下折射出令人炫目的红光。所以他的猜测没有错,那的确是颗价值连城的钻石!

    莫宸晞知威尔斯期望甚高,不好当场驳他意,便道:“先生既是带着诚意而来,我们自当以诚意相馈,我答应您,柳秦伦一旦回国,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威尔斯点了点头:“莫董事果然爽快,时间不早了,我该回饭店了,我会在上海恭候两位的好消息,留步不送。”说罢,转身如一缕轻风匆匆出门,一闪而去,委实符合他不拖泥带水的风格。

    目送威尔斯离去后,童静峰的笑脸即时一敛:“你早就认识柳栖蝶?”

    莫宸晞料到童静峰会有这一问,转头笑道:“我和她都是江城陆家巷子人,你说呢?”

    童静峰目不转睛地逼近他一步:“你记住,我不介意你帮人的方式,但介意你帮人的底线,你最好不要辜负静雪,否则我给你的一切,都可以立时收回。富与贫,全在你一念之间。”

    莫宸晞微微一笑,毫不怯弱道:“帮她只是形势所逼,柳如嫣有景伯父‘贵客’的名义罩着,即使没有大哥护花,也能平安无事,但柳栖蝶不同,比柳如嫣危险。我那么做,只是以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真要动起枪来,岂不是辜负了你一直维护的安宁吗?所以我只是在配合大哥的大事化小。”

    童静峰看着这个连襟兄弟略略一怔,眼前这个成熟的男人,经过三年商战历练,已然成为了真正的强主,就连在他童静峰面前,震慑之力也毫不逊色。

    这正是他对他的直接影响,那时他为他改名为“莫宸晞”——宸乃帝王,晞为破晓,愿他成为破晓而出的王者,这样静雪跟着他才能够幸福无忧。

    莫宸晞低头看了看腕上的表,已是晚上十点半:“静雪这两天吵着想喝粥,今晚满足她,我亲手做给她吃。今晚的事,我不会让她知道,也请你不要让她知道。”

    推门出来,莫宸晞站在二楼楼梯上,面朝一众手下,厉声道:“今晚之事属机密,不许对外泄露一个字,一旦发现,一律开除,永不录用!”

    这几年势力版图的扩大,手下人数也越来越多,能近身当差的也算是手下中级别高的,这年头人人都得养家糊口,丝毫不敢在老板面前出了岔子。众人吓得冷汗直出,齐声应答:“是!”

第二十五章 虚弱时的喜与悲

    此时的栖蝶因胃部的疼痛,一只手撑着额头,一只手捂着胃,轻闭着双眼,瘫软在沙发里。

    柳如嫣看着她额头不停地渍出豆大的冷汗,不停地用手去揩,同时又满怀疑惑地瞅着洒了一地的汤汁面条、肉片青菜。想到刚才,莫宸晞正是从偏厅将她拉出去的,听莫宸晞的话,他俩早就认识,那日在王廷之都的饭桌上,她和景依婷联手阻止了侯云帆准备托杨婉君交予栖蝶的那张邀请函,也是她的私心,江永念那样贫寒的出身,凭什么在如此盛大的宴会上和她平起平坐地享受“柳小姐”的尊位?如果她的到来是一场意外,那么她就没有入席的资格,那么,她的胃痛是否就是饥饿的缘故?

    那么——柳如嫣再次瞅着洒了一地的汤汁面条、肉片青菜,是不是莫宸晞特意送来的,两人在这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造成了这样不堪入目的画面?

    柳如嫣几乎肯定自己的猜测,到底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她没办法对她不闻不问,见她疼得脸色发白,越来越难受,急问:“你到底怎么了?在家里也没见你这样过?我去给你倒杯温开水。”

    栖蝶强忍着疼痛,微微睁开眼睛:“不必。”

    柳如嫣忍不住责备说:“这么多年,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犟脾气,自己身子不舒服竟如此不重视,就这么受着,舒服?”

    栖蝶苦笑说:“更苦更难的都受过,这点痛不算什么。”

    柳如嫣听她一句话,心里竟止不住一阵酸楚,整个乔都八城,能够说出这样一句话的千金小姐,大概也只有她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现在你是柳栖蝶,堂堂的柳三小姐,再也不是街边卖红薯的小丫头了,必须正视你自己,我去倒水给你暖暖胃。”

    栖蝶犹豫了一下,再这么痛下去,她可能真的会进医院,抬头看向正走向门口的柳如嫣,心里有破天云雾见晴天的高兴,也有再难和饥饿抗衡的痛,扬声道:“嫣姐,我饿了,帮我弄点吃的来吧,顺便叫人过来清理一下。”

    柳如嫣不由脚步微顿,转身道了声“好。”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因为不好直言她胃痛的原因,只好借着倒水的由头出去给她拿点吃的,这是栖蝶第一次对她下矮状,竟是那样真实不做作,同样的一个称呼,此刻再听竟是与景依婷浓浓的奉承味儿截然不同,更让她有身为姐姐和妹妹相处的自然感,仿佛正是这燥热又复杂环境中、她茕茕孑立时,唯一的亲切来源。柳如嫣这才恍然,在这个地方,栖蝶才是她最亲的人。

    楼下大厅依旧喧哗热闹,姑娘们聚在一起研究衣裳首饰,孩子们你追我赶地玩着捉迷藏的游戏,服务生们依然忙碌地穿梭在人群之间,柳如嫣看得眼花缭乱,这一切似乎都与不久前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对战完全无关。忙拉住一个女服务生问:“还有没有糕点和汽水?”

    女服务生想了想,笑答:“柳小姐不妨再等等,快要上宵夜了,今晚的宵夜可是莫董事亲自下厨做的哦。”

    “还要等多久?”

    “快了。柳小姐在哪个地方,等宵夜做好,我给您送去。”

    “二楼偏厅。哦对了,马上把二楼偏厅打扫一下。”

    “好,我这就去。”

    晚宴开始就忙得热火朝天的厨房,这会儿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并列三排候命的厨子们静静等待着莫宸晞的吩咐。

    炖锅旁,莫宸晞脱下西服外套,取下领带,挽起衬衫袖子,一副大厨架势站在锅炉旁有模有样地操着大勺搅拌着锅内的粥。

    不仅厨子们瞠目结舌地看着莫宸晞这位至高无上的莫董事,连童静峰和童静雪都百依百顺的莫董事,还能屈身给人做宵夜?就连站在门口待命的服务生们也纷纷目瞪口呆,从来不知道,乔都城里掌金银大权的莫董事还能下厨房?

    莫宸晞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夜里十一点四十,这才从锅边转身:“好了。”

    众人好奇地走到炖锅边,皆是难以置信地盯紧了炖锅中晶莹剔透的燕窝粥,红枣和枸杞混合其中,色泽鲜艳,饱满均匀,看得人忍不住猛吞口水。

    厨子们小心翼翼地将粥乘入早已备好的上百个碗盏中。服务生们将盛放着碗盏的托盘一一端了出去。

    莫宸晞拉着一名服务生说:“今晚特邀来的柳如嫣小姐在二楼偏厅休息,多送些去,这是景会长的重要客人,不许怠慢。”

    一名女服务生闻声小跑过来,禀报道:“莫董事,柳如嫣小姐已经问过一次,我这就送去。”

    莫宸晞看了女服务生一眼,即刻拿来四个小碗和一个大碗,将大碗中盛满粥,端起托盘欲走。

    服务生们惊讶又胆怯地出口阻止:“莫董事,还是我们去吧。”

    莫宸晞笑了一笑:“无妨,十分钟后,告诉童小姐和景小姐到二楼偏厅用宵夜。”

    服务生们不敢再拦,规规矩矩领命端起托盘送往各厅。

    从厨房到二楼偏厅,太熟悉的路径,五分钟不到,他便站在了偏厅门外。

    一手用力托托盘,一手轻轻敲门。

    听到门外的敲门声,柳如嫣立刻从栖蝶身边的沙发上跳了起来:“该是送吃的来了。”

    却在开启门扇之时,大惊:“莫董事?!您怎么亲自送来,怎么好意思,快请进。”

    莫宸晞双手端着托盘走到栖蝶旁边的圆桌处,将托盘放于圆桌上,看着她神色萎靡不振,脸色煞白,靠着沙发椅背紧紧捂着胃,率先将一只碗中盛满粥,将碗搁在了圆桌上她的方向。

    栖蝶侧头看着他的动作,和桌上的碗盏勺羹,不由想起白天的童静雪,同样的动作照顾她,就忍不住仰起头,恨恨地看他,眼中有淡淡的血丝:“请您拿走。”

    眼看莫宸晞被栖蝶拒绝得脸色大变,柳如嫣忙着上前端碗道谢:“我来吧,莫董事有心了。”

    莫宸晞双手擦进裤袋,目光冷冷地直视她,倨傲尊贵的气质下面容突兀般地冷硬起来:“柳栖蝶小姐不要太自以为是,今夜若不是看在静雪的份儿上,看在柳如嫣小姐是景会长特邀贵宾的份儿上,你早就如同酒井藤野一般被逐出了东方会馆,哪还能安稳地坐在这儿享受我亲自送粥来的待遇?作为静雪的男朋友,我有责任替她照顾好你这位朋友,可别给脸不要脸。如果你认为日本人面前那场戏意味着我会对你有企图,那你就大错特错……”他走到她跟前,俯身,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定睛看她,魅惑之极的微笑缓缓展开,“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看上你这个不是贵族的贵族吧,整个乔都城有谁不知道我对静雪情深一往,即便我真想逢场作戏,你、也不够资格。”

    莫宸晞一字一句、真切入耳的寒音清晰地贯穿她的脑髓,震动着她的神经,重若千斤地敲在她心头,足以让她身心俱裂到羞愧而死。

第二十六章 危机来袭

    栖蝶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发冷发寒,十指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这不正是她硬逼他的吗?他对她越好,她越反抗,那么他对她冷漠以待,她是不是就好过了?

    当童静雪和景依婷手牵手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当童静雪一惯痴情地看向他,亲密地唤他“阿晞。”放开景依婷的手向他奔来的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是对的。

    栖蝶努力地克制、再克制,露出一抹潇洒大气的微笑,抬头仰望他,只有仰望他,眼泪才不会流在他的眼皮底下。

    她在他跟前,从来都是脆弱的,这一次,她要坚强!

    莫宸晞淡淡扫了她一眼——决定送来之前,就知道她不会接受,她是原则性和自尊心都那么要强的人,在成为柳栖蝶之后,原本没有的骄傲并着她的原则和自尊疯狂滋长,已然到了他难以承受的地步,也许如今的莫宸晞,亦有着同样的甚至凌驾她的骄傲和自尊,一再被她当面拒绝,无情践踏,正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火辣辣地扇在肉上,换谁,都疼。

    还是不忍她受饿,堂堂的柳三小姐,到了东方会馆饿肚子?呵,谁信?

    所以,便命人叫了童静雪和景依婷过来,女人和女人,总不会再拒吧。当着童静雪的面,她多少会吃两口。

    他想,她之所以面对十年后的相见毫无感触,无非就是因为童静雪,正如她所说,今日的柳栖蝶不屑于和别人同争一个男人!

    如此绝情绝义,无非是要他好好对童静雪,好好做回那个万人口中痴情专一的男人,好好保持他在百姓心中的完美形象,这才是她眼里的他,如今该做的。

    那么,他便照做吧,只要她不再因为他,而自虐。

    所以,他只能在她面前,甜蜜地搂住飞奔来的童静雪,让她安心、放心。

    柳如嫣迷蒙不清地看着面前的莫宸晞,和之前日本人面前的莫宸晞完全判若两人,照说,如此这般让栖蝶难堪受辱的话,她登时就该冲上去煽他一巴掌,但,冲上去的那一步却怎么也跨不出去。她以女人的直觉来判断莫宸晞的行为和言语,日本人面前的莫宸晞绝非只是对栖蝶的逢场作戏,此刻的莫宸晞也绝非如出口的恶言那般招人恨。

    以她曾经的经验看,他和栖蝶之间,一定有着某些如刀刻骨的过去,面对如今悬殊的身份,才有了某些克制的必须。

    莫宸晞盛满一碗粥递给童静雪,温柔地说:“你不是念叨着想吃我煮的粥吗,今晚特意做给你吃的。”

    “噢?这么说我们都是沾静雪的光了。”景依婷在旁边打趣。

    莫宸晞浅淡一笑,没有答话。

    童静雪已是因他这一丝默认的笑,感动得不顾在场人,踮起脚尖来在莫宸晞的左脸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莫宸晞拥着童静雪,看了看景依婷,道:“招待两位贵宾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转头看了一眼柳如嫣,“我还有事,失陪了。”随即大步昂扬地走出门去,再没回头看她。

    柳如嫣走到栖蝶跟前,站在方才莫宸晞说话的那个位置,将手里的碗递给她:“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别跟自己过不去。”

    童静雪注意到柳栖蝶脸色苍白,忙问:“栖蝶小姐怎么了?”

    柳如嫣笑说:“胃痛而已,小事,喝点粥养养胃就好。”

    远离了莫宸晞的精光,栖蝶不再执拗,右手颤抖着接过柳如嫣手里的碗,像喝水一样大口大口喝着碗里的粥,一碗罢又盛了一碗、再一碗,看得一旁的景依婷和童静雪大跌眼镜。

    童静雪已然忍不住大赞:“栖蝶小姐真有男子汉的潇洒,这种真性情很得男生的喜欢哦。”

    栖蝶不好意思地笑笑:“人不舒服的时候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等会儿粥凉了也起不到暖胃的作用了。”

    童静雪看她的眼中有敬意,但是另一边,投来的却是一道火辣而深沉的目光。

    柳栖蝶?!

    景依婷恨恨地看着那两步之外的女人,从来没有女人在她面前表露出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即便不舒服,也会强打精神地对她笑。柳栖蝶如此反常的举动,着实能给她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这或许就是她与众不同,既有贴合贵族形象的气质,又有接近布衣生活的本真,也越让她感到巨大的危机当前。

    “还别说,我也饿了。”景依婷盛满一碗粥,坐到柳栖蝶旁边沙发上,“都说莫阿晞是最疼人的,我倒觉得云帆才是真的疼人,外面的人总说他花心,其实他是热心,有时候和异性接触太多,就会被人误解,栖蝶,自从他认识了你以后,就开始和那些女人保持距离了,所以栖蝶,你的影响力很大哟。”随即向柳如嫣递了个眼色。

    柳如嫣收到景依婷的暗示,细细想了想,如果栖蝶和莫宸晞真有过去,那么栖蝶会因为童静雪而对莫宸晞冷淡也是情理中事。这丫头,为了不伤害童静雪,便选择伤害自己,当年杨婉君看中她,还是有些道理的。莫宸晞和童静雪的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如果栖蝶要和童静雪共伺一夫,只怕栖蝶以后的日子不好过,而且照栖蝶的反应看,不可能和童静雪共伺一夫,所以也坚持自己的观点说道:“这倒是真的,侯云帆那么受欢迎,往好处想就是他足够温柔体贴,没有男人能在美丽的女人面前经得住诱惑,所以这个优点如果完完全全收得住,那就是一心一意了,关键就是看家里的女人怎么收。那日侯云帆已经正式向爸爸妈妈提亲了,你也见过侯云帆了,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喂饱了肚子,栖蝶这会儿终于有了精神,道:“妈妈跟我提过……”她如做思考状,看了看面前的柳如嫣和身边的景依婷,在她们共同期许和紧张的面部表情中,笑着回答说:“作为柳家的女儿,婚姻大事当然是父母做主,能嫁给侯云帆,是我的福气。”

    柳如嫣和景依婷同时松了口大气地高兴地笑了。

    景依婷更是首次握住她的手说:“云帆要是听到这句话,可是睡着了都会笑醒的。”两只手覆盖了她的手,“以后不管是在江城还是乔都,我们都是一家人了,这可是天赐的缘分呐。”

    栖蝶抿嘴微笑,由着她在柳如嫣面前和她装亲近。

    但是,莫宸晞在门外透过门缝看到栖蝶终于肯吃东西,刚放下的忧心,又被几个女人的一番谈话提得老高。

    侯云帆已向柳忠廷提亲?

    她居然认命了?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她怎么能认命?

    莫宸晞愤恨地咬紧了牙关。

第二十七章 各归各位,各得幸福

    凌晨十二点。

    宵夜过后,童静峰和莫宸晞站在东方会馆大门口与各路贵宾一一握手致谢,馆外密密麻麻的汽车徐徐开出会馆,没入车河,东方会馆才从响彻云霄的闹热中彻底安静下来。

    遥见康子从远处小跑来,莫宸晞看了看腕上的时间,从九点多到现在,已是两个多时过去。

    康子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禀:“那酒井藤野回饭店没多久,便去了彼岸花开夜总会逗留了两个小时,我一直跟到他醉得被手下送回饭店,才放了心。”

    莫宸晞皱眉:“他去彼岸花开做什么?”

    童静峰道:“总是在蓝霸天那吃了闭门羹,才会喝得烂醉,舞女也是人,别让他以为,这乔都城里只要是个女子都可以打主意。”抬起手来拍了拍康子的肩臂,“辛苦了,派人全天候跟着他,有任何异动立刻上报,直到他离开乔都为止。马上回府吩咐厨房准备好解酒汤和解暑汤,随时备用,腾三间客房出来,打扫干净。”

    “是。”康子领命,飞快离去。

    在康子驾车离开后,童静峰忽然觉得这个妹夫算计人的心可是比他更准:“你这心腹确实不错,衷心为你办事,毫无怨言。”

    莫宸晞深呼吸,由衷感怀说:“与其说是心腹,不如说是至亲。十年前我刚到乔都的时候,那真叫一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幸好老天让我认识了康子,好几回都差点饿死,多亏老天爷让我认识了康子,那时候我们都是赌场老板身边的一个跑腿,说好听的是跑腿,难听的叫狗腿,为了生活,不得不任人宰割差遣,有一次我问他,为何不反抗,他哭着跟我说,要照顾妹妹,为了兄妹俩能填饱肚子,他不能反抗。那时我便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出人头地,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莫宸晞感到眼眶里有些湿润,再深呼吸:“后来我成功了,跟他说,金钱、房子、车子,咱们要什么有什么。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刻,他哭着说‘弟,哥这辈子除了一颗真心和一身蛮劲,没别的本事,这些东西你给了我我也守不住,倒是浪费了你的一番心意,若可以,哥只有一个愿望,就是给妹妹找个好人家,妹妹嫁了人,哥就跟你混,一辈子都跟着你。’只是这一次,我知道他的泪,是喜泪。”

    童静峰同做了一下深呼吸,呼出的气中带出无限感慨:“能让人心甘情愿地为你鞍前马后,是真情谊。就算是我这种人,很多时候也会有高处不胜寒的孤独,那时候就需要这样的兄弟在身边。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轻易到手的东西,一旦到手,就得拼劲全力去守,否则一个大意就会被别人夺了去,世间万物更迭,没有绝对的强弱,今日的强者很可能就是明日的弱者,明日的弱者也很可能一夜间变成强者,这个道理,你体会得比我深。所以当你成为了强者……”他转过身,将右手食指放到心口的位置,“这儿,就得持之以恒。”

    莫宸晞对于童静峰对童静雪的爱护,心中一直透亮。

    三年前,在他得知童静峰、童静雪只是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妹。15年前,童振鹏的事业正处上升阶段,刚正不阿的作风得罪了不少人,那时16岁的童静峰正直叛逆期,出游时意外被毒蛇咬伤,蛇毒迅速融进血液,他一阵抽搐后晕死过去。医院里,西洋医生束手无策,最后,出身中医世家的静雪母亲以蜈蚣入药,与蛇毒正好以毒攻毒。

    后来,童静峰醒了,静雪母亲却在车上被炸死。

    童静雪跪在那一堆残骸面前,哭得撕心裂肺,童静峰痛心疾首地捂住她的眼睛,抱紧她立誓:“静雪别怕,以后哥哥照顾你。”

    案件日夜侦查,最后查出有人故意报复童振鹏,本想炸死童静峰,阴错阳差,静雪的母亲成了牺牲品。

    15年后的今天,静雪选了他,童静峰便用整个乔行招他为婿。他也亲口对童静峰承诺“我会用我的全部去爱护她,有我必有她。”

    所以,即便他已与栖蝶重遇,也依然有着爱护童静雪的责任:“从未懈怠。”

    童静峰点点头,满意地伸出手去,摊开成掌:“但愿你能记住这句话”。

    莫宸晞抬起手来,“啪”地一声,合上他的掌,合十成拳。

    二楼偏厅。

    “如嫣姐姐,柳秦伦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自从去年那场慈善晚宴过后,咱们乔都那些千金少爷们一嘴一个传,都对二公子好奇极了!更别提咱们朝思暮想的景依婷小姐了。”

    填饱了肚子,栖蝶觉得舒服多了,静心聆听坐在对面的童静雪对景依婷的调侃。柳如嫣还未回话,景依婷倒是毫不害羞地抢先接了口:“有什么好好奇的,不也是男人一个。”

    童静雪窃笑:“哟哟哟,看这话酸的,你可别以为亲事定了柳秦伦就一定是你的了,以后的二房三房可有你好受的。”

    “啊……”童静雪这话倒是给景依婷提了个醒,就算没有了柳栖蝶,也会有其他女人缠上秦伦的,担心地跑到柳如嫣身边,挽上她的胳膊娇声问:“嫣姐,你说秦伦会吗?”

    柳如嫣耸耸肩道:“我还是那句话,自己的男人得靠自己去守,我可没办法跟你保证。”

    这时,莫宸晞推开门,和童静峰前后脚走了进来。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莫宸晞自然而然地走到童静雪身边,搂上她的腰。

    见景依婷没有像其他女孩那样流露出一副被说中心事的娇羞,童静雪也愈发玩笑道:“依婷咯,正一心盼着她的郎君能早些回国。”

    站在后方的童静峰扫了一眼屋内众人,问:“云帆呢?”

    “我们上来的时候,他正……”景依婷接话道,突然想起刚才还表扬侯云帆,这会儿可不能自打自嘴,委婉说,“正接待梁姚两位女星,这会儿应该送她们回饭店了。”

    童静峰又看了看众人脸上的倦意,道:“两位柳小姐请随我回府休息。”转头看着莫宸晞,“依婷和静雪坐你的车。”

    “不用打扰了。”柳如嫣正色道,“请童老板送我们回饭店。”

    童静峰抬眸对上她的眼,眸间有种意味深长的深沉和严肃:“两位柳小姐远道而来,我们岂能怠慢?在乔都,只有童公馆最适合两位休息,也最安全。”

    “我们……”

    “无需多言。”

    被童静峰当即打断,柳如嫣羞怯中不敢再多言。

    莫宸晞牵起静雪的手,对着景依婷扬了扬手,示意她走。

    “你们都在这儿,猜到你们还没走,就过来看看。”门口传来声音,众人循声望去,是侯云帆。他挪步到人群中央,暧昧地看了一眼沙发上坐着的柳栖蝶,道,“时间不早了,你回哪儿,我送你。”

    景依婷趁机打边鼓:“到底是不一样了,只有栖蝶才能把你从温柔乡里拽回来。”

    童静峰正色看他:“正准备走,两位柳小姐今晚住我们家,你赶紧回去,爸爸和景伯父在你那,回去好好照顾着。”

    侯云帆道:“我早就叫医生过去看过了,没什么大事,已经喝了解酒茶睡下了。”

    侯云帆还想说些什么,遭童静峰一眼瞪得只得住了嘴。

    景依婷看这齐聚一堂的人里,只有柳如嫣和童静峰还各自单着,脑子一转,规劝还不知情的童静峰:“童大哥,你就让他照顾栖蝶吧,他都已经向柳伯父提亲了,柳伯父也默认了,早晚都是一家人,咱们又何必干涉太多呢?”这样,也能给柳如嫣和童静峰单独相处的空间,都城四美四少各归各位,各得幸福,岂不皆大欢喜。

    “噢?”童静峰眉梢一跳,看向侯云帆,“那我该恭喜你了?”

    头一回,侯云帆一改吊儿郎当的态度,严肃地走到栖蝶身边,俯身对她附耳说:“我有话跟你说。”

    栖蝶抬头看向童静雪,想和她打个招呼,却与正好向她看来的莫宸晞的目光撞个正着,栖蝶目光旋即一转,牵上侯云帆伸来的手,与他佯装情侣状走到童静峰面前,侯云帆道:“先走一步,天亮前我一定安全送她回童公馆。”

    童静峰高兴地点了头,柳栖蝶和侯云帆的结合,无疑是最简单最直接的让莫宸晞收心的方法。

    景依婷亦暗自兴奋。

第二十八章 憋屈的难受

    两人领头在前,三辆车同时往童公馆的方向前进。某一个岔路口,侯云帆的车往右一转,完全消失在莫宸晞视线中。

    栖蝶坐在侯云帆的副驾驶位上,感觉气氛压抑而拘谨,她茫然地望着车窗外的那一片似被墨汁染匀的黑境,在本就复杂的环境中,不知怎的就将原本简单的来意弄拧到这般完全无法预估的地步,让自己陷入难以抽身的境地。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见到的人会是他,在两皆相别十年后,他们会在同等的身份更迭之下重逢,这种重逢是幸,他身边有了童静雪,她也即将奔赴人生的另一个阶段,是命!无论他们是谁,终究都只能被命运牵着走。

    栖蝶忽然觉得很疲惫,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那种疲惫令她只想在这般汽车隆隆的行驶声中,沉沉睡去。

    车内静得只有车子快速前行的声音,坐在童静峰副驾驶位上的柳如嫣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童老板让我们住进童府,莫不是那日本人还会找来?”

    童静峰专注地跟着车前灯一路往前开,严肃地应了她一声:“有些事柳小姐还是不知道为好,只要二位在乔都一天,就请安心住在童公馆。”

    “若关系到女子名誉,童老板要保护的就不止我和栖蝶了。”

    “柳小姐无需多虑,我已派人跟着他,只要是监控范围内,这城里的姑娘都是安全的。让柳小姐住进童公馆,只是不想此等小事惊扰到令尊,以免伤了两方和气,坏了依婷和秦伦的婚事。”

    柳如嫣僵硬地看着童静峰如同千年寒冰般的侧脸,眼看着这各归各位的幸福,却没有她的份,眼看着年纪一年比一年大,这心里就难受得撕心裂肺,就想鼓足勇气去质问他,既然他心里没有她,三年前又为何……可她不敢,她不敢跨出这意味着最后一步的坎,生怕他会回答她一句对不起,彻底断了她所有的念想,她心里仍盼着某一天他想通了主动来找她,揣着这念想,她所有的思想都只能被动地跟着他走,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却又恨自己忘不了那样的他。

    飞驰在童静峰前面的车内,童静雪舞会时被人劝了不少酒,加上车内又闷又热,酒劲攻心,忍不住一阵恶心,身边的景依婷赶忙扶住她:“想吐吗?”

    抬头,对正专注驾驶的莫宸晞道:“莫阿晞,要不要停车让她休息一下。”

    莫宸晞默然不语。景依婷加重了话音:“或者开慢些也好啊!”

    隔了一小会儿,见他仍无反应,景依婷有些生气了,猛地拍打他的座椅,正欲再开口,便见车子猛地一刹,车前窗外,有明亮的光线从对面的屋子里照射出来,在这黢黑的夜里,显得童公馆门外最别致的两座石狮子异常狰狞。

    原来已抵童公馆。

    莫宸晞下了车,打开后车厢门,将童静雪拦腰抱起,直奔二楼卧房,一边奔走一边吩咐丫头们:“拿牛奶来。”

    童静雪依着醉意,顺势环抱住莫宸晞的脖颈,醉眼朦胧地抿嘴笑。

    二楼卧房外,莫宸晞用后背撞开房门,在黑暗中沿着他熟悉的方向找到床铺,将她的身子轻放于床上,伸手开启床头柜上的台灯,台灯亮起金黄色的光,莫宸晞弯下腰为她脱下脚上的高跟鞋,那张英挺俊秀的脸庞和左耳耳垂上的钻石耳钉映入童静雪那双半醒半醉的眸子,情难自禁的滚烫热流涌动着心底难以抑制的悸动,她大胆地坐起身来环扣住他的腰,仰望着她怀里的男人:“阿晞,我没醉。”

    莫宸晞轻轻抚着她涨红的脸颊,眸光无限温柔,笑意款款深情:“时间不早了,睡吧,今晚我在这儿陪你。”

    景依婷端着热牛奶进来时,正撞见屋里二人正你看着我、我望着你,满满浓情蜜意的模样,提醒式的轻咳了一声。

    童静雪一见是她,立马松开了环在阿晞腰间的手,坐正身子。

    景依婷笑盈盈地走进屋子:“行了,在我面前就别羞了,快喝吧。”

    童静雪接过牛奶杯,随意一问:“怎么是你送来?”

    “下面人忙着收拾客房,我就帮忙端上来了,不然怎么能看到你们正在卿卿我我呢。”

    莫宸晞用手背触了触静雪手里的杯身:“趁热,快喝。”

    景依婷笑说:“莫阿晞让我长见识了,我可是从来不知道,牛奶还能解酒?”

    莫宸晞道:“酒后喝些牛奶,能保护胃粘膜,减少人体对酒精的吸收,不过也只对静雪这种醉酒程度不大的人才能起到最快的作用。”

    景依婷悟了一悟,莫宸晞这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静雪不善酒力,这几年为了他也不少喝酒,今晚更是为了他的面子壮胆地喝,他却不管不顾,不免让她质疑他是否真如外界传言那般一往情深?原来竟是这个原因,不由笑道:“到底是男朋友,巴心巴肝地了解你。”

    童静雪倒是认同:“我们在一起三年,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漆黑的夜下,童公馆依然灯火通明。

    管家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凌晨一点。见丫头妈子们一个个恹恹的,无精打采,重重拍了拍手掌吆喝:“都精神点,大少爷还没回来,今晚有贵客临门,再坚持会儿,想想平时少爷小姐对咱的好,咱们也就不能失了童公馆的礼数。”丫头妈子们各自揉揉眼,强打起十二分精神。

    汽车驶进明光范围内,童静峰缓缓将车子停在了石狮前。刹车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晰地传到了二楼,景依婷走到阳台边一瞧,回身道了声:“童大哥他们回来了。”

    莫宸晞拿起扇子为童静雪扇风,随意说了句:“我们就不下去了,代我跟大哥说一声,我们先歇息了。”

    童静雪思虑片刻,看向莫宸晞:“栖蝶小姐和云帆还没回来呢,我们不等等吗?”

    一提到这个,景依婷就高兴:“甭等了,我们在这儿等,他们指不定在哪儿逍遥快活呢,云帆难得认真一次,可得让柳栖蝶好好收收他的心。”

    景依婷说得起劲,莫宸晞心里如刀绞难受,难受得睨了她一眼:“你似乎很想让他俩结合?”

    “是啊,不好吗?”

    “他们一个要强一个贪玩,结合在一起只会是个悲剧。”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万一’一说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觉得云帆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从此修身养性?而一个原本要强的女人真的可以迁就包容男人的一切缺点?”

    景依婷反对性地力争:“爱情是可以改变一切的,你没有看到侯云帆已经在慢慢改变了吗?这就是爱情的魔力。”

    莫宸晞无言以对,忍住愤怒对景依婷下逐客令:“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景依婷对莫宸晞突然发怒感到莫名其妙,秉着对童静雪的尊重,也不与他争辩:“不打扰你们了,我下去了。”

    柳如嫣跟在童静峰身后走进童家大厅,管家立刻笑盈盈地迎上来:“大少爷,客房已备好,景小姐用了第一间,右边第二、第三间尚空。”

    童静峰转过身去,柳如嫣急忙抢先开口:“今晚多谢照顾,我还不困,就在这儿坐会儿等栖蝶回来,到了童公馆想必安全了,我自己照顾自己便是。”

    柳如嫣嘴上硬,还是抵挡不了童静峰深深投来的目光,呆呆地杵立原地感受着他为数不多的专注,以及体贴地吩咐管家:“倒两杯咖啡过来,其他人都休息吧。”

    “是。”

    柳如嫣赶紧就着最靠门的一处沙发位上坐下,弓着身子,闭上眼睛,控制自己不去看他,她实在受不了童静峰一举一动间都是与他所说的话完全相悖的、足以融化她心、却只把她当做客人的关心,当管家呈上咖啡,她一口气喝完后,起身垂眸道:“我去外面走走。”

第二十九章 相吸相斥

    车在一处昏黄的路灯下停了下来,栖蝶受热气熏蒸得无法安眠,索性打起精神,下车走到路边正抽烟的侯云帆身边。

    侯云帆挥指弹掉烟头,侧身向她:“醒了?”

    栖蝶双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道:“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侯云帆走近她一步:“刚才出来的时候还挺热情的,怎么这会儿这么冷淡了?”

    栖蝶闭了闭干涩的眼睛:“对不起,我很累,实在没精力闲聊,有话请直说。”

    侯云帆又靠近她一步,一双直视她的眼中满含深情:“我喜欢你,一见钟情。”

    栖蝶不回避地唇边勾起一丝冷然的笑,正对上他的深情:“谢谢你的喜欢,我不需要。”

    侯云帆重重地点了几下头,无声地呵呵一笑:“那莫宸晞的喜欢,你需要吗?”

    “……”栖蝶竖起了警惕心。

    “莫宸晞在成为乔商银行董事之前叫莫慈,这是他成为莫宸晞之后童静峰全线对外封锁的消息,那之后,乔都城里再没有人敢提莫慈两个字,我也是今晚才知道他是你在江城陆家巷子里青梅竹马的恋人,他对童静雪的一往情深截止在你出现的今晚,从来不和童静雪以外的女人有任何形式上接触的莫宸晞,破天荒的和你独处了一个小时之久。”

    栖蝶笑得更冷了:“你诈我?”

    “我还需要诈你吗?你忘了我干哪行的?挖点名人八卦轻而易举。”

    “那你这个消息太假了,我和他只是陆家巷子里谈得来的邻居,如此而已。”

    这下换侯云帆冷冷一笑,道:“你是骗我呢还是骗你自己呢?一个邻居会让他甘愿冒着得罪童家父子的风险破例和你见面?”

    栖蝶斩钉截铁道:“我们只是邻居!青梅竹马的关系也截止在我今晚的出现,他对童静雪的一往情深也会继续于我今晚的出现。”

    侯云帆眉头紧皱:“什么意思?”

    “莫宸晞和童静雪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既然如此,不管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也都不重要了,就算他对我有意,我也不可能也绝对不会和童静雪共伺一夫,不会和任何女人共伺一夫,这是我的原则,所以你侯大公子会喜欢我也不过是因为我和你见过的那些女人不一样而已,现在我表明了我的态度,你应该就不会喜欢我了。”

    侯云帆觉得好笑:“你找不到那样的男人的。”

    栖蝶无所谓地摇摇头:“那就单身好了,有规定说女人一定要嫁人吗?”

    “如果我非要娶你呢?”

    栖蝶笑得柔和了些:“你不会的,你喜欢的是对你百依百顺、温柔似水的女子,我这样像铁一样硬的女人,不会有好脸色给你看的。费力不讨好的事你会做吗?”

    侯云帆失望地摇头:“你太理智了,太不懂爱了,一旦你爱上一个男人,就不会介意这么多了,你会时时刻刻都想和他在一起,不管他身边有多少女人,你都不会介意。”

    栖蝶顺着这话将他一军:“对莫宸晞我都能这样理智,更何况其他男人呢?”

    这话果然堵得侯云帆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重重拍打车身,垂头丧气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真的对我没感觉,哪怕一点点?”

    栖蝶抱歉道:“对不起,我现在真的没心思想感情的事,而且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相吸相斥更适合做朋友吗?我们都是彼此生命里的另类,所以相吸,但这种另类一旦成为夫妻就会成为束缚,所以相斥。”

    侯云帆毛躁得抓狂:“你让我有深深的挫败感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女人。”

    栖蝶安慰式地拍了拍他的肩:“所以这样的我即使你强娶了去,也会打破你人生多个第一,还不如找一个两情相悦的女孩,在有限的生命里过最美好的生活,好好享受爱与被爱,不是更好吗?”

    侯云帆不服气地一把重力反手把她按在车身上。栖蝶并不反抗,反而微笑以对。

    可是,可是……侯云帆彷徨无措,为什么他的嘴怎么也下不去?

    尤其是,他并没有看到想象中她挣扎躲避的恐慌,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女人?

    “你为什么不躲?”

    “我为什么要躲?”

    侯云帆露出一种邪恶的表情:“你不怕我对你使坏?”

    栖蝶反问:“你会对朋友使坏吗?”

    侯云帆混沌的灵台立时清明,猛地放开她,认输点头:“不愧是莫宸晞也喜欢的女人,会用对我的了解来对付我。”

    “其实你在知道我和莫宸晞的过去后也很清楚,我们只能做朋友,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都城四少的事我还是略知一二的。”事实上,有四妹江永延哪张八卦嘴在她耳边念叨,都城四少任何秘事她都知道一些,“你花心但不滥情、不越界,也算是个好男人。”

    侯云帆瘪瘪嘴:“你说得对,跟你这种女人结婚太拘束,把男人看得太透有意思吗?就因为我们随时都会死,才更要活得有情趣点啊。”

    栖蝶淡淡地抿了抿嘴:“我的生活里从来就没有过情趣,情趣对我来说是个奢侈品。”

    侯云帆纵横欢场多年,第一次因她柳栖蝶生出了结婚的想法,甚至在被她当面拒绝后,这个想法仍然没有熄灭,犹如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产生的感觉,攻破难度越大的女人越适合做他的夫人,所以他不怕她铁一样的性格,如果她不是莫宸晞的过去,他一定会死缠烂打到底,倒是要看看这乔都八城里是不是真有他侯云帆拿不下的女人。为什么她就偏偏和莫宸晞有了过去?不甘的火焰滋滋烧在心里,心痛是什么感觉,他也算体会到了。

    他当然不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柳栖蝶梦想中的男人,包括莫宸晞在内,所以:“不过我要提醒你,如果你不改变你的原则,你和莫宸晞永远不可能。今晚过后,乔都八城里唯一一个配得上你,还肯娶你做妻的男人你也失去了,不后悔?”

    “谢谢你的提醒。”栖蝶顿觉轻松畅快地向他伸出手掌,“也谢谢你,肯做我第一个男性朋友。”

    侯云帆被她的洒脱惊了一下,益发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外表柔弱内里刚强,天不怕地不怕,连打光棍都不怕,别的女人都是费尽心机想找个好靠山,你却是完全相反的,真想看看你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栖蝶被侯云帆一脸费解悚然的表情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靠山不一定非得是男人对女人,也可以是女人对自己或者女人对女人,现在是民国了,请你收一收老一辈的旧思想。”

    侯云帆痴迷地看着她灿烂的嫣容,猛做了一下深呼吸:“对嘛,女人就该多笑笑嘛。”无力再与她争辩,洒脱地与她拍掌为盟。

第三十章 递进姐妹情

    栖蝶回到童公馆,下车便见门口台阶上坐着柳如嫣,她的头埋在并拢的双膝间,似在睡觉。转身对车上的侯云帆道了声:“我到了,你也回去吧。”

    侯云帆伸头看了柳如嫣一眼:“她怎么了?”

    “管好你自己就好了,这儿有我呢。”

    那倒是,今晚这场谈话,他真的是重新认识了她。侯云帆点点头,调转车头,扬长而去。

    等车开出了童公馆,栖蝶快步走到柳如嫣身边,小声唤:“嫣姐,嫣姐?”

    柳如嫣浅寐中醒来,抬头一见是栖蝶,两只手迅速拥住她。

    栖蝶也拥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抚:“很晚了,我们回房吧。”

    等栖蝶扶着柳如嫣站起来,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的时候,一抬头,见童静峰正站在大厅门口,对她说:“云帆信守承诺送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客房左转第二间,明天见。”

    这样对柳如嫣不闻不问的童静峰,这样扭头就走的童静峰,让栖蝶心生愤怒,转头看柳如嫣,猩红的眼眶里氤氲了水汽,进而牵紧了她的手,直奔客房。就在她牵紧那只冷冰冰的手的瞬间,柳如嫣的手与她紧紧相扣,犹似一种托付。

    左边顺数的第二间门牌上标志着“客房”字样的房门外,栖蝶推门而入,借着廊间的灯,看到右边墙上的灯扭,按下开关,吊灯大亮。

    童静峰走到静雪房门外,轻轻扭开门锁,透过门缝瞧见静雪已经睡熟,床边,莫宸晞趴在她身边睡着,一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门被外面的人轻轻带上的时候,莫宸晞睁开眼睛,松开握着静雪的那只手,打开床头柜,摸到烟盒和打火机,借着月光走到阳台上,抽出一支烟来,点燃,猛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许久未抽烟的他猛地被呛了一口,今夜的酒后竟一点也不犯困,而这样的清醒,于他,不啻于过去的十年光景。

    栖蝶在门口站了几分钟,确定童静峰不会再来,才扶着柳如嫣上床,返身轻轻将门扇关上,再转过身去,一本正经地问她:“嫣姐是否和童静峰认识?”

    柳如嫣愕然:“你、你怎么知道?”

    “你告诉我的。”

    “我告诉你的?”

    “从日本人面前到现在,你们的一言一语,一笑一怒,都在告诉我,你们不仅认识还很熟悉,童静峰现年31岁仍然未婚,有多少女人想进童公馆的门,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以他不问世事的作风会对嫣姐挺身而出、陪伴左右,看似无情胜有情,明明有情却装作无情。嫣姐这些年也把上门提亲的男士拒之门外,以嫣姐的骄傲,会在童静峰面前低头,只能说明你们之间有过一段难以直面的感情。”

    柳如嫣苦心隐藏的秘密被栖蝶看穿,眼泪再无法争气地哗哗而出。在这个最不该示弱的人面前示弱,她羞愧得发窘。这么多年来,她无限制地打压她,若不是她一直在她面前中规中矩,忍气吞声,她早就将她逐出了柳公馆,没想到此时此刻此地,她能够依靠、能够剖开内心一诉衷肠的对象,只有她。

    栖蝶走近她,拂去她脸上的泪珠,柔声问:“他就是你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对上柳如嫣诧异的目光,栖蝶自嘲道:“除了我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大部分条件好的女孩儿都想嫁一个心仪的白马王子,嫣姐应该也不例外,你会对其他男人不感兴趣,应该是心里早就有了一位更优秀的人选。”

    再美丽的孔雀受了伤,也会立刻收敛光芒和骄傲。栖蝶印象里的柳如嫣,有着外人羡慕的一切,活得那样高高在上、完美无瑕,但是这一刻,她眼眶里流露出的悲伤是这十年来栖蝶从未见过的,那种悲伤有着强大的感染力,一种同命相连的悲哀毫无疑问地随着柳如嫣的眼泪沁入她的内心。身体的伤尚且可治,心里的伤又该如何治?

    栖蝶深呼吸,理智再一次控制了她的大脑,这个时候,一个倒了,另一个绝对不能倒。这个时候,也是她最能和柳如嫣亲近的时候。

    这也是那日杨婉君应允她来的主要原因:

    “你可知道今晚侯云帆原本让我带给你一张乔都商会周年庆典的邀请函,却被柳如嫣和景依婷联合阻止了,这说明不止是柳如嫣,连景依婷都对你有所防备,也说明,你已经对她们产生了威胁。”

    栖蝶微笑:“所以我应该感谢她们,给了我这么大的肯定。”

    “不过你还是要去,因为柳如嫣会代表江城和王廷参会,这是一个很好的拉近你们姐妹关系的机会,至于你怎么去,就得好好运用你的身份和聪明了。”杨婉君想了半天,道,“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乔都商会会长景怀生此次邀请的是他们父女两人,老爷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要柳如嫣独自赴宴,按照正常情理来说,定了柳秦伦和景依婷的婚事,老爷是有必要前往乔都亲自会一会这位准亲家,但……”杨婉君转过头,郑重地对她说,“所以你必须去,我要知道柳中廷和柳如嫣的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栖蝶嘴上答应,心里却反感把自己送进那种正好印证难堪的场合里,没有邀请函意味着根本没有人会理她,以后她掌管了麗装,有大把的机会和柳如嫣打好关系,何必急于这一时。天意弄人,她还是禁不住童静雪的热情,让自己难堪了一把。

    栖蝶走到茶几边,倒了一杯水递给柳如嫣:“五年前嫣姐去过上海,莫非是在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若信得过我,不妨与我说说心里的难受,有些话说出来会好过很多,起码有一个人能与自己分忧。”

    柳如嫣饮下杯中水,站起来,走到阳台边,窈窕落寞的身影在夜空中显得分外孤独:“自从妈妈走后,爸爸一直都在尽一个父亲最大的职责抚养教育我和秦伦,后来爸爸娶了杨婉君,宠爱着那个柳栖蝶,还让她看账,这个现实告诉我,有妈妈和没有妈妈的区别有多大。但我既不羡慕也不嫉妒,因为我是柳家大小姐,永远都有着在柳家独一无二的地位,可在我18岁、秦伦15岁那年,爸爸决定将秦伦送到美国求学,不遗余力地培养,这让我逐步醒悟到,女儿即便再受父亲疼爱也不会成为他的后继之人,所以从秦伦出国的那年起,我明白到,学问才是毕生的财富,知识远胜过一副皮囊。五年前,我打听到上海著名的经济学教授欧阳黎正在招收关门弟子,我为了给自己挣个好前程,为了走出江城去看看世界,便求了爸爸去了上海。”

    “也只有真正到了大上海,我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广,正是在那里,我认识了童静峰。”

第三十一章 决心助推柳如嫣

    “作为著名经济学家,欧阳黎的学生均是上海本地的贵族,只有我和童振鹏是同在异乡的同乡人,但这并不影响童静峰受欢迎程度,我就像看西洋镜那样看着那些女孩每天围着他转,给他送花、写诗、做饭。今天这个花样,明天那个花样,简直眼花缭乱。童静峰不是圣人,他选择了其中一个为女友。我至今都还记得那个女孩高兴得晕倒的样子。私下里,我们都猜想,童静峰大概是真的喜欢她,才会在那么多女孩里面选择她。可好景不长,几个月后,女孩变得郁郁寡欢,不再像从前那样开朗活泼了。过了好久,女孩才说,童静峰并非是真的喜欢她,只是觉得自己耽搁了那些女孩的时间和精力,才决定选一个性格最乐观的试试交往。”

    栖蝶皱了皱眉:“试试交往?他既然不喜欢人家,又何必去招惹人家?”

    “我当时也是这样想,后来欧阳教授过生日,在别墅开生日派对,他对我说,性格乐观的女孩会更包容他的一切,但还是接受不了。由此说明,做他的女友,得承受非人的压力和空虚,也以此向其他女孩说明,无需再将精力放在他身上,或许……也是他至今单身的原因。”

    栖蝶倒是记得江永延说过,童振鹏为官数十年清正廉明,得罪了不少人,自然遭到了不少仇家的追杀,哪个女孩愿意整日活在追杀里呢?但:“什么叫对你说?”

    “那晚,我是他的舞伴,我喝了很多酒,他却滴酒未沾,这番话就是他送我回公寓时,在楼下分手时说的。原来他和谁在一起,我也没觉着有什么,但他特意跟我说……”柳如嫣抹了一把泪,“你说我没用也罢,那次是我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哭。”

    栖蝶听得懵懵懂懂:“你为什么会哭?”

    “那时的乔商银行才刚起步,童静峰也是借着欧阳教授收关的机会特意前往上海向她讨教学习。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彼此介绍说一个来自乔都,一个来自江城,这样的缘分和近邻关系,他亦或我都觉得很亲切,他也尽他所能地照顾我。”说到这里,柳如嫣转过身来看着她,目光清亮,“你应该可以体会到,一个从小在保护网里长大的女孩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有一个让你感觉很亲切的男人对你伸出援手的那份感动,足以让你情动。”

    栖蝶恍然大悟:“所以你哭的,不是想爱而不能爱,而是他用了另一种方式告诉你,你们之间没有可能。但是那份情窦初开的悸动还是没能让你控制住想见他的心,加上今晚建立在王廷和商会的关系上,不得不再次面对相见而不能爱的他。”

    栖蝶话锋一转:“爸爸知道吗?”

    柳如嫣垂下头,低低道:“那天景依婷带来两份邀请函,爸爸为了成全我说:我安排好了专机,明天司机会送你去机场,你就全权代表我赴会。我知道你还有心愿未了,你也28岁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也多上点心,有时候放低点姿态,男人才会喜欢你,不妨像景依婷那样主动些。”

    “爸爸……”柳如嫣忽然有些哽咽,“侯云帆带来的支票,爸爸说,这是他期盼了很久的增援,有乔商银行支持,王廷的未来就踏实了,可是他不敢随意下笔。他说,景依婷未必是最适合秦伦的人选,太浮躁的女人不适合长久辅佐秦伦坚守王廷,如果你能嫁给童静峰,不仅成全了你自己,也是让这份支票真正生效。王廷是爸爸妈妈一手打下的江山,绝不能让它落入莫宸晞手里,更不能毁在日本人手里。”

    柳如嫣脸上充满了迷茫、失落、无奈和忧伤:“可是爸爸高估了我,我也高估了自己对于童静峰的意义。”

    栖蝶不禁想,若杨婉君知道柳忠廷和柳如嫣的葫芦里装的是又把她往柳秦伦推了一大步,一定会高兴得睡不着吧。

    反正她是高兴不起来,与柳如嫣感同身受的伤痛萦绕在心头,第一次,她带着同情的目光去看眼前的泪人,而且这种同情促使她真心实意、心无旁骛地想要去帮她:“看得出嫣姐对童静峰仍然有心,童静峰也并非如你看到的那样冷漠,只需简单一试即可……我帮你。”

    柳如嫣看着她的目光忽然收紧,今晚一系列的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个妹妹不是凡人,于是仿佛曙光来临,希望在望地眼睛一亮:“你……怎么帮?”

    栖蝶定了定神,道:“此次我来乔都,是为了江家姐姐的夫家办些事,凑巧对方得罪的正是今晚挑衅东方会馆的酒井藤野,所以天一亮我就去见他,等到天大亮,他们问起来,你就直接告辞,酒井藤野这么一闹,童静峰会直接送你回江城,这招以退为进,就是看看你和童静峰的情谊,到今天他是否仍然在乎,若童静峰留你,那么你们之间的隔阂,就不是问题了。”

    “如果……”

    “没有如果。”栖蝶知道柳如嫣在质疑什么,坚定地打断她。

    栖蝶闭上眼睛,凝神仔细回想日本人面前的童静峰,这位乔商银行的大老板,乔都市市长的独子,即使过着隐士生活,依然拥有至高权利,俨然是这个城市唯一雅爵天下、言定乾坤的统领的男人,要保护一个女人的方式有千万种,能将手掌自然而然地扣上柳如嫣的腰,除了真心,还会是什么?

    栖蝶露出一抹笃定而自信的微笑,再次肯定道:“没有如果!”

    “你……”柳如嫣反应过来,她刚刚仿佛在说,“你要一个人去见酒井藤野?”

    栖蝶点头:“嗯。”

    “你是为了江家的姐姐来找莫宸晞的,在东方会馆的偏厅里,你们谈过,他拒绝你了?”

    栖蝶摇头:“他没有拒绝,可也没有答应。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很难会为了这等小事出头。”

    “所以你要铤而走险?”

    “是非去不可。”

    “那你去哪儿找酒井藤野?”

    “国宾饭店。”

    “莫宸晞那边……”

    “我不想欠他的情。”

    经过今晚这么一闹,栖蝶决定一个人去会酒井藤野,不再和莫宸晞有任何形式上的瓜葛。

    柳如嫣当即决定:“我陪你去,我的东西也还在国宾饭店,有什么意外,我们也可以尽快撤退。”随即心疼地叹了口气,“有时候真的佩服你对江家能够做到无止境的帮扶。”

    柳如嫣心疼的口吻,勾得栖蝶眼眶红红,不仅是为了这句话,也是因为柳如嫣真的开始心疼她了:“只要有我一天,不管是江家人还是柳家人,我能做到的事就会竭尽全力。”

    柳如嫣感动万千。

    栖蝶却是因为柳如嫣这一热情相陪而灵光乍现,道:“不如我们就赌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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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叶下双栖蝶介绍:
传说梧为雄、桐为雌,梧桐是同生同长、同老同死伉俪情深的象征!梧树亭亭,桐花绽放!20世纪40年代的乔都八城,遭到日机无差别的狂轰滥炸,且看蛰伏十年的柳家三小姐栖蝶,如何携手掌控财权的银行董事莫宸晞和留学归来的企业继承人柳秦伦以三雄鼎立的强势扶贫救援,在大轰炸的废墟中闯出一片未来。梧桐叶下双栖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梧桐叶下双栖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梧桐叶下双栖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