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乱中错过江永念
夏父眼中晶光闪动:“很好,你这个年轻人很稳重,没有借着树干往上爬的急迫冲动,我很欣赏,你说得对,我是个生意人,在商言商,对于王廷这种有没有未来的企业确实需要谨慎,不过你能单枪匹马闯进哈佛,加上铭记之心名震四海,就凭这两点我就对你有足够的信心,王廷毁了没关系,人脑子里面的东西才是真正的财富……我们先吃饭,等过几天我空下来了,我们再好好聊聊。”
夏父点到即止,招呼大家继续吃饭。
柳秦伦尊重式地一展诚意微笑,毫无趁势追问念头地埋头继续吃饭,低下、埋头的瞬间,余光中,夏父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同样不说话地认真吃饭。
正面过招这位驰骋上海的富商,不得不重视到这个经验老道的商界老者,说一半来探他的口气,顿一顿来探他的心理承受力,留一半就是探他对夏怡的感情程度。
夏家可比景家厉害得多,不会向他挑明用商业成就交换婚姻,夏家就是夏家,心疼自家的女儿,就好比夏怡了解自家父母,绝对不会让她成为交换去的、主动送上门的媳妇。
王廷没了,他没了后顾之忧,又为了前景之忧,就不得不受夏父的钳制,乖乖呆在这里,牢牢呆在夏怡身边,有初恋的情义做基础,再生的恋情也就指日可待了。
其实对于他柳秦伦,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就算日日沉迷温柔乡里,也不会担心王廷未来,可他却偏偏在心里默叹了一声“哎”,这份公事私事都眷顾的心意,他偏偏就是不想承受。
栖蝶饥肠辘辘的肚子,好不容易谦让女同事吃完饭给她带回饭盒,她赶紧趁这会儿店里没人,坐在收银台后方大勺大勺吃了起来,吃得旁边的女同事用极端诧异的目光盯着她:“看你的样子,像是饿了好久了,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没有家吗?”满副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自问自答,“再怎么地,有家也不至于饿成这样啊?”
栖蝶一口气吃了半盒,才得以在喝口水的空当回答同事的提问:“我不是上海人,在上海没有家,我是来办事的,不小心弄丢了行李,只好在这里打工赚回乡的路费了。”
“你叫什么名字?”
“柳……”她怎么能把现在这么惨的自己冠上柳栖蝶的名字,“江永念。”
女同事又仔细盯着她看了半晌,道:“在这儿打工有什么用?没有休息天,有事还得请假,还得受客人气,一个月辛辛苦苦干下来,也才十块左右。我瞧你模样长得挺好的,为什么不去百乐门试试?不夸张的说,在那里一晚上就当这里好几年了,一晚上你就凑够了回乡的钱了,要是运气好,遇到大老板,有了好靠山,还回乡干嘛呀,直接留在上海享福了。我是没你这个模样,我是有你这么漂亮,我早去了,还用得着在这里干站着等着财神爷上门?”
栖蝶笑道:“百乐门是好,但是那里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不适合我这种普通人家的女儿,我也挺想嫁人的,但我只想嫁我喜欢的。”
女同事瘪瘪嘴:“你以为百乐门是什么地方,那里是正经地方,人家那些舞女歌女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而且你这想法可真够稀奇的,女人只要能嫁个好人家就是福气了,你还非得是喜欢的,那可难了。”
栖蝶歪着脑袋,思忖着道:“那就不嫁好了,一个人过也挺好的。”
“啊?你现在年轻这么说可以,等你年龄大点,看着身边一个个好姐妹都有了好归宿,你一个人还单着,被人家口口声声叫‘老姑娘’,还以为你是有什么问题才没男人要你,那种滋味可不好受。特别是以后老了,看着身边一个个姐妹都有自己的家庭和小孩,那种孤独感更难受。”
栖蝶眼前一花,仿佛在这番话里看到了她的以后,成全了柳秦伦和夏怡,以柳栖蝶,这个柳秦伦妹妹的身份,重建王廷,再助力莫宸继续他光荣而伟大的任务,等到父母老来归天,弟妹们一个个成家立业,剩下她一个人守在重建后的柳公馆和江家,那时候还真不是一个“惨”字状的生活了,鼻子酸酸地喃喃:“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孤独也是一种幸福吧。”
女同事不理解地吸进一口寒气道:“怎么会有你这么悲观的人?”
“也许我生来就是悲观的人吧。”
栖蝶摸着饭盒还热着,赶紧大勺大勺吃完剩下半盒。去到后面洗衣池里洗盒子。前脚刚走,后脚好几名男人便进门来询问:“有没有一位穿黑白格子长裙,叫柳栖蝶的女孩子来过?”
女同事纳闷地挠挠头:“黑白格子长裙见过,但她不叫柳栖蝶呀?”
几个男人没再问,甩头出了门。
栖蝶洗完饭盒,回到店里,听女同事说了刚才的事,一定是秦伦托了那几个朋友在四处找她,方才没流出的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但她不后悔,秦伦一时还无法接受她离开的事,再过几天,找不到,也许就会好了吧。
女同事低头看她:“你怎么了?”
“没事,想到一些事感触而已。”
对着秦伦,如何说得出分手的绝情话?还不如默默离开,时间长了,他心里自然就会淡忘她这个人了,她和秦伦半年的感情如何抵得过他和夏怡四年的感情?等到夏怡和他同一个城市朝夕相对久了,那种神情也就自然转移了。
“对了,待会儿,你先跟我去买点洗漱用品,老板娘吩咐了,让我好好照顾你,等我们买完东西再回老板为我们提供的住的地方。”
“好。”
整整一天,从早到晚,柳秦伦最后等到手下上门汇报:“大少爷,今天一天,我们上百人找遍了华懋饭店到码头中间所有的路段,穿黑白格长裙女人太多,可唯独没有一个叫柳栖蝶的。”
柳秦伦忽然内疚得快要死掉,自己为什么会乱中出了这么大的错误?栖蝶既然有心避开他,当然不会用柳栖蝶的名字。他霍然起身,抓着对方的手臂提醒说:“她还有一个名字,叫江永念。能不能麻烦你们,明天用这个名字再去找找?”
“好的,我们一定尽力,明天我再根据今天确定看到过穿黑白格子长裙的女人的地方再找寻一遍。”
第二百五十六章 寻人启事的前后眉目
柳秦伦呆坐在沙发上无尽懊恼,这么大的疏忽,他是急疯了吗?连这么重要的一点也会忽略掉?上次栖蝶失踪,会想尽办法传递给他她安全的信息,可这次,栖蝶改头换面地逃离他,是真的放弃他了吗?
夏怡听得浑浑噩噩,父母已经休息,才敢在人前追问:“柳栖蝶出什么事了?”
夏翊伸手一挥,示意手下退下,方道:“秦伦今早起来不见她,只留下一张纸条告辞了。”
夏怡敏觉到,柳栖蝶走了,是不是代表她重新赢回爱人心的时候到了?她蹲在柳秦伦面前,握着他的手安慰:“放心,我哥已经派人出去找了,很快就会找到的,你也累了一天了,我去把客房收拾出来,你早些休息吧,休息够了,明天才有精神继续找她啊。”
柳秦伦礼貌地点头回应。现在正是柳秦伦和柳栖蝶分别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她绝对不能在秦伦正撕裂的伤口上撒盐,衬出她幸灾乐祸的心理,可这是重夺爱人妙招上最大的大忌,她当然不会那么傻,稳住兴奋的心大步朝客房迈去。
因为是老板娘提供的住所,栖蝶免于四处查看有无狼眼窥视,放心地躺在这间两居室单薄的大床上,和女同事背靠着背,用彼此身体的温暖为彼此取暖,听着旁边女同事呼呼的大睡声,不免自我揶揄一番她放着好好的华懋饭店宽敞明亮的房间不住,来住这间狭窄无光的屋子;放着柔软舒适的大床不睡,来睡这张毫无暖意的床铺;放着柳秦伦深情的爱意不享,回到江永念的身份成为城市众多打工族里的一员,来到老百姓中间看别人的脸色活过。
栖蝶闭眼咬牙,不管现在遭遇到了什么,多苦多难,都是自己的选择,她必须得为自己所做的选择负责:不管是柳栖蝶还是江永念,你都可以的!
柳秦伦因昨夜的好眠犯了大错,今夜便彻底失眠了。
外面走廊上亮堂的廊灯透过门底缝照进黑暗的房间,他坐在床上看到那灯影中间始终有一个黑影在门外来回踱步,每踱一步就传来一声清脆的高跟鞋响。
柳秦伦心里不忍夏怡就这样守着他,不断地她的守护,对应的也只有不断地增加他的压力,这种压力最有形也最受折磨,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他纵有再强大的心脏,也难以承受那狂卷而来的、本已淡忘的旧眷。
经历了景依婷事件,如果他至今依然单身,依旧心有夏怡倩影留影,且心无对她人的惦念,这次和夏怡重逢,的确会重新点燃初恋的火苗,那时,他会爆发出他最真实的能力,让王廷成为和夏家齐肩的中国西南片区第一大企业,也让这个大上海的人看看,王廷不仅代表着江城的威严,也代表了他身为上海女婿的荣光,等到王廷稳固乔都八城,扎根上海,他也会风风光光地迎娶夏怡。
但这一切的如果起因,如今也都成为奠定他对栖蝶心意的底因。
不禁又忆起和栖蝶认识以来的种种,几乎都是他主动在向栖蝶求爱,在栖蝶对莫宸坚定的爱意中间、借着近水楼台的相处一步步对她心动,才不由自主地各种举措里,情愫里,一步步感化了她。即便这样,他们之间也从来没有谁守过谁,只有在对一切事态上心心相印的默契,并不需要这样的守护来对爱人表达爱意。和栖蝶无负担无压力的相处模式,反倒显得和夏怡就是不断地相互客气。
柳秦伦倒在床上,闭上眼睛,不再闻问,只想着以栖蝶的优秀,定会受到关注,只盼着夏怡能够知难而退。
就算是第二天,当他打开门,看到夏怡躬着身子坐在门口,显示她在他门口睡了一夜,他也无话可说,狠决已在心里生了根,把她扶回自己房间,他便道:“我要出去找栖蝶,你好好休息,别再做那些无用功的傻事了,作为朋友,我不想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
夏怡红了眼睛红了脸,柳秦伦目不直视的决绝,让她自卑地感到一种送上门也不被接受的挫败凄酸,难过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一里一外地在门口站着,丫头来请二人下楼去用早餐,转角处正好看到这一幕,还以为是柳少爷来找小姐,便默默退了下去。
退到餐厅,正好撞上外出回来的少爷,道了声:“柳少爷在小姐房里。”
夏翊一听,不由笑了:“叫他们下来吃饭。”
父母出门早,今天的早餐桌上是三人餐。
夏翊把一份今早的申报递到柳秦伦面前,柳秦伦立刻拿起报纸看上面醒目的《寻人启事》,听得夏翊说:“快的话,今天之内就会有柳栖蝶的消息。”
柳秦伦翘首期待,从吃完早餐的早上八点开始,到近午十一点,就有不下百名的热心市民拿着报纸带着身着黑白格长裙、名叫柳栖蝶的20岁左右的女孩儿上门求认人。
丫头在门口安置了一个认人点,他坐在椅子上,在这一波又一波的人脸中,一一见完了上百个20岁左右的“柳栖蝶”,渐渐烦躁失望得失去耐心,正要转身进屋准备吃午饭,忽听到花园门口传来一声撕裂的吼叫:“我有柳栖蝶的消息!她是不是叫江永念?”
这一声,令他所有的烦躁失望顷刻间化为乌有,希望重燃地立刻跑到花园口,开门让门外妇人进来。
妇人一见他,率先把手里一条黑白格长裙交到他手里:“你看看你要找的黑白格长裙是不是这件?”
柳秦伦翻看手里的裙子,黑白格长裙,上面因为栖蝶惯有的朴素不沾染任何香水味,反倒有一股放在江家箱子里久了的发霉味,没错,这才是柳栖蝶的味道。惊喜得急抓住妇人的手问:“她人呢?”
“正在我店里做工呢?”
柳秦伦把妇人请到了客厅坐下,丫头识相地奉上一杯茶水,那妇人瞅着金碧辉煌的别墅东张西望,差点忘了来意。
柳秦伦厉声打断她迷离的走神:“这位太太,请继续!”
“哦哦,事情是这样的,我是一家女鞋店的店主,前几天店里走了一个女店员,我便贴了张招牌启事在门口,不想昨儿个,我男人回来说,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上门来找工作,我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今儿个我去店里一看,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叫江永念,我又在收银台下面发现了这条黑白格的裙子,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后来一回家就看到我男人对着今天的报纸发呆,说店里新来的那个女孩儿,和这报纸上寻人启事里面介绍的女孩儿挺像的,都是黑白格长裙,20岁左右。”
第二百五十七章 考验间倍受折磨
柳秦伦耐着心急,等着妇人拿起水杯喝了几口水,清清嗓子,又道:“我看了报纸一想,还真像,就跟我男人商量来给你们汇报一下情况,哪知道我男人不肯,他说这丫头不一般,留着说不定有大用,我当然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男人嘛,对年轻貌美的女孩儿总是招架不住的,对他来说有大用,对我来说说不定就是祸害了,所以我就背着他,到店里偷来这条裙子,给你们送过来了。”
柳秦伦听罢,急道:“请马上带我去你店里看看。”
妇人犹疑了一下。
柳秦伦急道:“只要确定是我要找的人,酬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妇人高兴得一拍大腿:“这夏家的人说话就是爽快,我们马上就去。”
柳秦伦看向夏翊:“走。”
夏翊回头看着夏怡道:“等会伟杰他们几个会过来,你在家里好好招待,我跟秦伦去看看。”
司机照着妇人所报的街道地址,从华懋饭店右方转两条街的街口,就是妇人经营的“美好女鞋店”。
柳秦伦坐在后车厢靠窗位置,正对敞开着店门的店内,双眼瞪大的眼中仿佛电影特写镜头,蓦地拉近和放大,栖蝶正着一身店员工作服,跪在地上给一名女顾客穿鞋,女顾客似有意为难,穿着高跟鞋使劲儿跺,鞋跟不小心跺到栖蝶手上。女顾客不以为意,继续要求。栖蝶咬了咬唇,忍住疼痛。继续面带微笑扶着客人站起来,走到落地镜前……
柳秦伦的眼似被无数的针扎进瞳孔,剧痛难忍,眼泪随痛而下,恨不得跳车狂奔上去,猛抽女顾客两个耳光。
冲动的心和冲动的身体都受住了身后夏翊拉住的猛力,轻声在他耳边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柳秦伦紧握成拳的双手已青筋血印纷纷爆现,他咬紧了那只放在车门上正准备开门的右手拳头,极力极力地忍,因为这样的栖蝶不愧是他心里深爱的栖蝶,很好地给了夏翊一个眼见为实的证明,方才忍住了没动。
副驾驶座上的妇人见情况有点不太对劲:“那个……到底是不是你们想找的人呢?”
夏翊摸出一张写着一万元的金城银行的支票,递给妇人:“谢谢你的线索,回去后,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对上妇人一脸胆怯的质问,“这……知道她是夏家的人,我怎么敢。”夏翊道,“就因为她是夏家的人,才更要严肃对待,不能因为夏家的名有任何特殊对待,明白我的意思吗?”
妇人的不敢在看到支票上一万元的数字后,满眼星光地连连点头答应:“夏老板放心,我一定照做,该怎么做还怎么做,绝对不会特殊对待。”
柳秦伦英俊的眉眼一拧,仇视地瞪着夏翊:“别太过分!”
夏翊又对妇人嘱咐道:“但必须保证她的一日三餐和住宿。”
“这点夏老板尽管放心,我们本来就是提供的包吃包住,绝对饿不着冻不着的。”
驱车返回夏家别墅,柳秦伦早已是人在心不在。
下了车,等到司机把车开向后院,夏翊火气大发,猛推了他一把:“你什么意思?上午还去找怡儿,这会儿心又飞到柳栖蝶身上去了?我以前认识的柳秦伦,可不会这么三心二意。”
柳秦伦眼里的痛楚和干涩此刻仍然浓郁,含怒而爆的火气骤然直飙,一把重力地回推了他一把:“请你搞清楚了再来质问我,我不知道夏怡跟你说了什么,上午不是我去找的她,而是她昨晚在我门口睡了一晚,我早上送她回的房!你不要不信我们可以当着夏怡的面对质!”
夏翊不忿,一拳揍了上去:“你这家伙,我妹妹有哪里不好?你就这么视她的感情为虚无?!这么轻视她的存在?!”
柳秦伦心情郁结,一拳回揍回去:“我这么做是让她能够清醒,不要再为了我做这些傻事。”右手背咬出了血,他用左手背揩去唇角渗出的血液,“我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完,也请你讲信用,不要再为难栖蝶。”
夏翊一听柳栖蝶就觉得烦躁:“栖蝶栖蝶,你现在心里就只有她吗?还有六天,我不会为难她,一定会好好考验她,看看她到底有哪里比怡儿强。”
两人各自冷静了几分钟,喘了几口粗气平复了心境,面无异样地走进大厅。
不知这几人是否受了夏翊的暗示,四人都到齐了,还带着各自的上海女友。
夏怡热脸迎上来:“你们没吃饭就出去了,我跟着丫头重新做了几个菜,赶紧吃点吧。”
柳秦伦不忍用冷脸相对,勉强挤出一个笑,道:“我没胃口。”
金城银行太子爷操着一把台球杆站在棋牌室门口道:“哟,这是干什么去了,回来就没胃口了?别呀,做什么都不能饿着自个儿肚子啊,何况还是一向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怡儿亲自做的,不看这菜的面子也得看人的面子啊。我中午没吃饱,陪你们一起,怡儿,加副碗筷。”
回头把球杆丢给另外三人,一手牵着女友的手,一手揽住他的肩,推着就往餐厅走。
迟来的午餐桌上,几道色彩鲜艳的菜肴竟都是夏怡23岁生日那晚,他的那桌12人晚宴中的其中夏怡最喜欢的几道,红烧肉,剁椒鲤鱼,杂酱肉末蒸蛋花,粉蒸排骨。太子爷看他微微发呆的样子,窃喜:“看来你还是有印象的,这半年,夏怡这几道菜做得不错,你尝尝看,看有没有做出你的味道?”
柳秦伦哭笑不得,他实在很想说,这几道和那次晚宴上其他的菜都是西南片区家家户户都会做的家常菜,也是福安在美国那时经常教他做的中国菜,并非他特意为夏怡所为。
但他不想扫兴,既然哥儿几个这么想重温过去,那他就好好配合,只要栖蝶平安,他就不再畏惧。
坐下,抬筷,夹菜,扒饭,动作正常而流利。整顿饭吃得满是太子爷夸张的夏怡厨艺,以及和女友的各种互喂的亲密互动来刺激他。
柳秦伦满嘴食之无味,吃完,放筷,抿了抿嘴,大是满意地向夏怡点头:“做得不错,有点我们西南片区的家味了。”
夏怡阴了半天的脸总算见了晴,太子爷趁机调侃:“看看,看看,我们劝了半天都没用,还是你厉害。”
这句话要引出的下一句就是:“再过两天就是元旦了,难得叔叔阿姨不在,为了好好重温我们过去的那段最美好的时光,这几天我们就住这儿了,好好过个新年。”
柳秦伦欣然笑道:“好啊。我人在这儿,听你们安排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半景还原动心现场
柳秦伦多少有些凑合的答应,换来对方疑惑拧眉又嘟嘴的注目。
这便是这群大伙伴能成为他孤单美国日子里释放压力的源动力,跟他们呆在一起,每次各种稀奇古怪又欢天喜地的事把他拉进另一个完全没有压力的世界里放松自我。
他点点头,变换一张容光焕发的笑脸。
太子爷热烈掌声忽起:“这才对嘛,你刚刚经历了轰炸,能侥幸活下来就是要趁仅有的生命去享受无边的世界,千万别对不起自己的这辈子。”
转场棋牌室,柳秦伦操起球杆便和几人开打数局,中间,几个女朋友都去准备晚上烧烤的工具,他才好奇问了句:“今天倒是来得齐,前晚怎么不见你们带去威尔斯的别墅?”
太子爷抢答道:“你以为每个女孩都是怡儿?那种场合要带也是带怡儿这样正式的,非正式的,今天我看对眼了,合得来就在一起,明天看不对眼了,合不来了,就好聚好散,结婚可是大事,不到最后确定的那一天最好别太招摇,免得落一个花心的罪名,就是我自己的错了。”
另外两个也哼了一鼻气笑道:“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好运,你都不知道我都多羡慕你,有怡儿这么好的姑娘一直等着你。”
“夏家这种家世,夏怡这样高品格的姑娘,你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全上海有多少男人想攀这根高枝?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这样的劝说,就好比那时童静峰劝他接受景依婷,他已经听到心疲力尽,可他这回没有掉脸子,但笑不语,放下球杆,走到旁边茶几上拿起一杯女朋友们送进来的咖啡喝。既然决定把这场戏演完,那便好好演到这些人都满意为止。
三人讶异地见他没有反驳地微微一笑,疑似松口,以为有戏了,互相递上一个满意的静待好戏的眼神。
柳秦伦瞥见三人面面相觑的哑然,他其实很想说,如果今天的夏怡和他们各自的女朋友一样,只是这浮华尘世里一名普通的女孩儿,他们还会不会对夏怡另眼相待?但他不想再费唇舌,不想浪费时间等到一周后,最好今日事今日毕,直击主题:“先到这里吧,你们下面还有什么节目?”
永安百货大咖付明杰眼眉一跳:“哟!难得!未婚妻不在身边,你还有心情吃喝玩乐?”
柳秦伦低眉浅笑,不让自己反常得太明显:“她有事暂时离开一下,过几天就回来了。”
三人又互相看了一眼,各自递上一个了然的眼神。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夏翊突然召集他们过来重温美好,还要他们帮忙拉着柳秦伦重新给夏怡过一回23岁生日,原是柳秦伦的未婚妻不在身边,这是最好的争取柳秦伦的机会。
三人本就对那个未婚妻看不顺眼,也就自然乐意帮助夏怡续牵这条红线。本来嘛,未婚妻未婚妻,没正式结婚前,都不算妻。
太子爷放下球杆,痞笑道:“长辈们不在,咱们今晚就玩儿点大的。”
柳秦伦不惧挑战,目光如炬,双手撑上桌沿,弯腰凑近,一副随时恭候的架势:“有多大?”
“以前在美国,夏怡是你无数场合的女伴,你们不是情侣胜似情侣,总算是填补了你落单的空虚。今天在这儿都是带着女朋友来的,咱们就玩玩两两相对的游戏,最好是出格,就算是出格,也不用担心被骂轻浮。”
柳秦伦甘愿先掉入陷阱再绝处反弹,玫瑰花瓣似的红唇自信而大气地微微一勾:“一言为定。”
午饭后出门到天黑才归的夏翊,和几个男人约定好了,也搂了一位貌美绝艳的女伴回来。
他虽然身在江城,也从杂志上看到过这位新晋艳星凌丽珊的风采,在某部电影里大胆地展现出弧线完美的后背和双腿,绝美的好身材和大气的五官被大批影迷追捧为新一代艳星,一如此刻,标准的波浪卷发,冷傲地取下墨镜往沙发一甩,褪去厚重的毛大衣,秀出黑色亮片吊带裙,前后大开的英文字母“v”式的领,后背直开到中脊背,裙摆是美丽的流苏设计,每走一步,都会在明亮的灯光下展出妖娆的身材,引得无数男人追迷,到底还是夏翊有把美人儿召唤到面前的魅力。
柳秦伦瞧着这阵势,态度淡如寻常,与美女伸过来问好的手轻轻一握,道:“你好,柳秦伦。”
柔中带尖的女声轻扬:“柳少爷虽是江城人,不过您的大名在我身边可是如雷贯耳啊,在座的都是您的挚友,也都是上海滩大名鼎鼎的人物,您可想而知我对您有多大的兴趣。”
倒成了他的魅力吸引来的了?柳秦伦将手抽回,腼腆一笑:“凌小姐客气了,我这个远道而来的朋友能吸引到凌小姐美驾光临,荣幸之至。”
这时,换装后的夏怡领着几个女朋友进来招呼:“后院都准备好了,请各位贵宾移步后院享用晚餐。”
几个女朋友纷纷找到自己的男友依偎上去,夏翊的手也重新搂回凌丽珊的纤腰,一行人两两相携地往后院走,剩下他和夏怡呆呆地对视而立。
柳秦伦柔和的笑容潋滟,绅士地抬起手掌向前。
恰如那次夏怡在水里泡久了脚抽筋,他伸出手去扶她,夏怡眼中闪现惊喜,激动得呼吸急促,胸前不断地上下起伏,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与他手牵着手走向后花园。
后花园震动的音乐,众人声如洪钟的尖叫直勾勾地迎接二人的再次牵手。今晚,没有游泳池,没有泳衣,但有夏怡精心换上的浅粉色、在夜晚灯光的映衬里极显透明的纱质晚礼服,衬托脸上精致的妆容和抹着鲜红口红的唇格外妩媚。但凡他是个正常男人,在这样旖旎的氛围里,在这样动人心魄的女人面前,内心里都该有所触动。
诚然,他足够正常。
牵着夏怡在炭筑的烧烤台前特意空出的两个位置上坐下,眼望向那年的潘伟杰、如今的华懋饭店股东,手执香槟摇晃、“砰”声香槟盖飞冲上天、泡沫四溅,溅到每个人衣服上,他放开那只手,拿起两只倒满香槟的酒杯,把其中一只递给她:“感谢你再次成为我的女伴。”
夏怡心中忐忑,每一次起落沉浮都受着他一颦一笑的牵动:“希望以后还有机会。”
他不置可否,一口喝完香槟,让自己快些进入状态。
乔都八城还没有上海这么时髦,烧烤这种晚餐形式还是他们在美国的时候,打着自由生活的名头有过几次,烧红的炭上铺上一层铁架,在铁架上放上各种腌制好的肉类食物和新鲜蔬菜,再配上各种美酒……
如果他的记忆没错,这一场重温的就是1938年夏天里的某一天,太子爷组织的第一次烧烤活动上,别墅里,身着泳装的夏怡和几个美国女友,对着岸上的他们猛掀水,那唯一的中国女孩儿,活泼开朗,笑容灿烂,也掀起了他心里蠢蠢欲动的青春情怀。
第二百五十九章 怦然,心是否再动?
他就是那在一瞬间,对夏怡动心的。
这会儿,劲爆调动气氛的乐曲转为抒情乐,女人们辛勤地在铁架上忙碌着。一瓶香槟下肚,柳秦伦主动拿起啤酒酒瓶,和四兄弟痛快畅饮,亦或吃菜吃到口渴时自灌几口。
在夏家喝酒比在百乐门肆意得多,他可以不用顾及栖蝶的情绪,在猴儿性格的付明杰各式笑话中开怀大笑,和几人共同回顾他无比怀念的1936和1937年,那两年里,他和他们之间的纯友谊是他在美国最美好的时光,后来慢慢有了他和夏怡的事,作为同样来自上海的几个男人,同站一线地推动他,友谊也就不再那么单纯了。
有女友把烤好的食物夹在盘里递给男友;有的夹起一块肉在嘴里尝尝,熟了再夹起一块喂进男友嘴里;有的直接嘴对嘴地喂进男友嘴里;还有凌丽珊,为博取夏翊一笑,整个人都快贴上去了。
一时四周欢声四起,暧昧非凡。
柳秦伦避开满园浓郁得快要淹没他的爱情气息,垂眼隐去眼中睹景思人的欲想,身边已经喜欢过一次的夏怡,把烤好的熟食递到他手里,俏皮地冲他笑:“快点吃吧,再不吃就被他们抢光了。”
他领情地接过,不同的两只手却在触碰到的那一刹产生了静电,两人手背同时被静电扎到肉,不约而同地四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彼此。
柳秦伦刚被电到的小意外而致紧张的心反倒因为面前的这张脸越来越平静,他别过头,不忍再直视夏怡脸上和俏皮之笑格格不入的妆容。
如果换做生活里从不施粉黛的栖蝶,干干净净的脸上配上那抹俏皮的笑,一定很纯真。
这里没有百乐门里的栖蝶,也便更容易让他想起栖蝶。
在他们插播的这桩小意外里,柳秦伦再抬头时,身边几对情侣已情不自禁地嘴对嘴互动开,就连一向严肃的夏翊也正和凌姓小姐打得火热。
对栖蝶的想念,他毫无动力去动手里那盘烤好的肉食,想着再过几天便是和栖蝶原定大婚的日子,心就痛得无以复加,又看得热血沸腾,浑身发热,眼中便似生了刺,他放下盘子,解开西服纽扣,白衬衫外敞,扯开领带,拿起一瓶酒,咬开瓶盖,一气不停地倾喉而下。
像柳秦伦这样平日里一本正经的男人,此时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嘴里没来得及吞咽而溢出的酒液顺着他的脖颈下滑,沁湿了他白色的衬衫领子,方为他最显性感的时刻,看得夏怡喉间不禁一抖,她从未见他这样灌过自己,心疼他伤了胃,伸手欲夺,一瓶酒将将一口不剩,他随手往地下一摔,瓶子发出碎裂的声音,众人纷纷停下嘴上的动作朝他们看过来。
夏怡再把盘子递给他:“光喝酒怎么行,吃点东西吧,别伤了胃。”
柳秦伦揉揉疼痛的太阳穴,摇头说:“谢谢,我没胃口。”
几人第三次互看,又看到夏怡欲哭的脸,了解到这个时候,正是刺激过后需要催化剂的时候,太子爷朗声道:“这怎么又没胃口了?来来来,咱们一起,可别辜负了几位美女准备了一下午的心意。”
一招刺激不见效,二招众人又回到烧烤台前,柳秦伦被刺激得眸光灼灼,慵懒似的浅笑一起,来者不拒。
上流社会的娱乐节目总逃不过玩牌,付明杰掏出一副牌,提议:“现在大家都吃好喝好了,最尽兴的时候,咱们玩点游戏,等下我把这副牌往空中一抛,从凌小姐和夏翊开始,你俩随意抢一张,抢到哪张先不告诉咱们,可以给提示,咱们来猜,猜对就顺利到下一轮,猜错就得接受喝酒的惩罚。”
付明杰手里厚厚的牌张往空中一抛,牌张雪花式地落夏,夏翊随手一抓,抓住两张,把明着的那张牌飞出去,背对众人的那张牌摆在手心里,道:“黑桃,2到7之间。”
第一轮是潘伟杰和女友。两人比着猜,一个猜“3”一个猜“6”,夏翊揭开牌底,“黑桃4”,均猜错,潘伟杰倒是爽快,一口气干下两瓶啤酒,女友心疼不已,嘴对嘴吸出潘伟杰嘴里的最后一口酒,捧着他的脸,嘤声道:“你一个人接受惩罚,我会心疼的。”赢得四周一阵掌声。
“再来再来。”旁边付明杰一腔热忱地推波助澜,游戏玩到第二轮,付明杰两人猜错,一人一瓶玩交杯酒的时候,柳秦伦便明白这个游戏就是为了让他和夏怡其中一个能主动对对方有激烈的动作表示。也许是时候结束这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游戏了。
第三轮到付明杰抓牌,他和夏怡猜的时候,他直接投降:“我猜不到,放弃。”
众皆大笑,一时感爽:“爽快,夏怡呢?”
夏怡不出声,他猜想同样是在摇摇头。
付明杰道:“既然你俩直接认输了,那就是四瓶酒了。”操起四瓶酒,低头询问,“你俩商量商量?”
夏怡见他不动,只好接过酒瓶,瓶口正要抵口,被柳秦伦一把抢了过去,几个眨眼间,四瓶酒一口不歇地顺滑入喉。
付明杰瞅着他座椅下另外的两个空瓶:“你小子酒量渐涨啊,这么厉害,六瓶下肚脸都不红的。”
柳秦伦咧嘴笑:“今儿我舍命陪君子,脸不红头已经晕了,你们要再这么游戏下去,我就要吐了。”
付明杰垂眼四顾,见大家都不说话,挑逗道:“时间还早呢,就这么散了,岂不可惜,等你回去了,我们再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潘伟杰附和:“夏怡,赶紧,给个爱的鼓励!”
柳秦伦收了收唇边的笑,耗了整整半晚上,这才是他们的重点,也才是他的重点,不答应也不反对,只待夏怡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凑上来,唇将至唇的最后一厘,他猛然转过头去,夏怡的唇猝不及防地落在他鬓边的某个虚空位置。
群起的力量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众人怎能甘心?
待他回头,正想对夏怡说声“对不起。”被付明杰的女友从背后猛推一把,推向夏怡。
前面的夏怡不闪不躲,他当然知道克制了半晚的夏怡有多期待这个时刻,不过就算他大脑充斥着无数酒精的刺激,他依然能够清醒地分辨出夏怡那张和他初恋的那个女孩儿完全不再重合的脸,才能在唇近夏怡时,双手有力地握住椅子扶手,最后的一幕,停在他和夏怡鼻尖对鼻尖的画面上。
第二百六十章 等到结婚止
难堪,当着众人面的难堪,夏怡不禁低下头,再无面对他的颜面。
柳秦伦抓起她的手,拔腿逃离众人火辣的视线,直奔楼上夏怡的卧房。
几人少见柳秦伦这样主动,以为两人是上楼谈心,俩俩四掌相击,庆祝这条红线牵得旗开得胜。
栖蝶站在夏家别墅旁边的高台上,在身后两名保镖监视下,通过望远镜目睹了夏家花园里的一切,此刻看着秦伦拉着夏怡进了屋,再也看不到画面,紧张得额上冷汗如雨下。
簌簌发抖的身体赶紧蹲下,怯怯发颤的双手抱紧双膝,不敢再视。
可是,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吗?为什么又突然没了面对的勇气?只是试问,哪个女孩能有勇气直面拱手让出的爱人和初恋重归于好的甜蜜?
可能有,那就是不爱了,但此时此刻的她,深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正有一股胜过一股似锥子钻心疼的痛苦在燃烧,烧得越来越旺盛,旺盛到她实在承受不住,两眼一闭,晕倒在地。
花园里的众人一致抬头看向二楼灯光大亮的夏怡卧房。
“我长这么大,这辈子,你都是唯一一个拒绝我、不要我的男人。”夏怡再无任何底气和魄力,怯弱地坐在床头,等着柳秦伦判她最后的死刑。
柳秦伦双手抱怀,靠在夏怡对面的梳妆台前呆站了半天,见她眼里深红的血印渐渐淡去,方才开口:“对不起怡儿……我很久没叫你怡儿了,上次叫你怡儿,就是在你23岁生日那天,本来今天是想重新给你过一次23岁生日,但是,当我看到栖蝶后,我真的没心情下厨做饭,全脑子想的都是赶快跟你说清楚,去找她。”
“但当我看到你特意为我做的那一餐,听到这半年你一直在学习,为了我亲自下厨,我心里真的有感动,可那种感动中更多的是愧疚,你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不该为了我去为难自己,你应该过你自己的生活。”
“我们南辕北辙,不再是从前可以几个月朝夕相对。而且现在的我你真的了解吗?你真的还能适应吗?现在的柳秦伦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在美国无生活忧虑的单纯学子了,半年时间,当初心无顾虑的人已经变成了肩负复兴王廷重任的人。”诉说回忆,柳秦伦不禁又陷入无底的痛苦里,眼眶发酸发热发胀,他忍住,尽量忍住,深呼吸,“你可以想象一下,当你的至亲、家族、家业都在一瞬之间全部离开你,那种痛苦,是恨不得把敌人当场撕得粉碎,恨不得折寿来换取他们的有生之年。”
“我生在江城,长在江城,江城是我的家,我的根,所以我不可能成为依附你夏家过活的上门女婿,就算我们之间仍有爱情,也会是在王廷复兴后,达到能与夏家媲美的程度,才会是谈婚论嫁时,到那时,我会风风光光迎娶你进江城。但现在,就算你不介意外人眼光,愿意和我去江城,我们结婚了,当轰炸再次来袭,不间断地来袭,到那时候,一旦你侥幸逃过一死,又还能为了爱情坚守在我身边吗?”
“乔都八城所面对和承受的大轰炸,是身在大上海的你完全无法想象的,那种惨烈,你应该在报纸上都看到过,甚至比报纸上报道的还要惨烈百倍千倍,记者的相机并不是每个镜头都能一一记录下来,但我却是最真实地感受到了身临其境的悲惨,眨眼之间,你面前看到的,拥有的,全都不复存在了,那种打击和胆战心惊,我受了,栖蝶受了,不想你再受。”
“现在的乔都八城,乃至整个西南片区,今天活着人,说不定明天就会死,无数轰炸当空来袭,我随时都会一命呜呼,如果有一天,你怀着我们的孩子,面对一个浑身是血只剩下一口气的我,那个时候你又该怎么办?是不是,与其到时后悔已晚,不如现在就抽身出来?找一个真正喜欢你的男人,只要你敞开心扉去看这个世界,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柳秦伦更好的。”
“美国那四年,由我的21岁到71岁,81岁,它都会成为我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你,也注定是我柳秦伦这辈子最初的美好……”
夏怡的心难受如撕裂,再也听不下去,厉声打断他:“够了!你不要再说了,你再说下去,我真的无地自容了。”
夏怡抬头看他,眼睛里胀满了血丝:“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有多爱柳栖蝶?”
柳秦伦哭中带笑,毫不犹豫道:“和栖蝶认识,到我爱上她的这半年,我们一起经历了搏斗、轰炸、分离、生死,她好几次都让我饱尝心碎的滋味,更有好几次直接让我有了心脏骤停如临死亡的难受。这中间,也经历了幸福欢笑,经历了游览人间,我以后的人生如果没有她,就只剩下复兴王廷这一件事了,再以后,我也不会再娶任何人。”
夏怡忍了一晚上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喷涌而出,止不住地,这番话无异于让她从缥缈的天空直线坠入黑不见底的深渊。
啜泣得直发抖,她攥紧手掌,让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今晚,我哥本来想让我们回溯看看那时的感觉到底还能不能找回来,但他们几个都觉得重过一次23岁的生日根本没意义,倒不如直接进入主题,我知道你一定觉得现在的我为了赢回你的心变得十分轻浮和不折手断。”
“是,你对柳栖蝶的关心和爱护,真的是我太大的威胁,我没有办法,只好依葫芦画瓢,接受他们安排。我也知道,就算我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的理由太过牵强,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的感情,从两年前到现在始终没有变过,就算你这次不来上海,我也打算等到爸爸妈妈在香港的生意稳定后,就去江城找你……”
夏怡抹干脸上的泪,漫天苦笑:“现在再说我想借用夏家的财力扶王廷一把也没有意义了。”
“你放心,我不会再缠着你。而且你太小看我了,我虽然算不上烈女,但也是个对感情专一的女人,如果真的有你说的那天,我一定会好好地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好好抚养他长大成人,让他学他爸爸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所以就算是现在,我依然会告诉你,我会等到你结婚为止,如果在这期间,你们有任何变故,都不要忘记上海,还有一个夏怡做你的后盾。”
第二百六十一章 实力反转
柳秦伦走上前去,轻拥住她,像呵护至亲一样,抚摸她的发:“希望下次我再来上海的时候,我们依然是朋友,依然可以把酒严欢。保重。”
他微笑地转身离去,大步出门,背影潇洒。
走到众人等待的客厅,在一片屏住呼吸的重磅期待中,看着夏翊说:“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转头对众人说,“你们慢慢玩,我先走一步。”
几个男人女人同时惊呼:“诶,别走啊,怎么走了?”
“让他走吧。”
身后传来夏怡的声音,柳秦伦脚步微顿,没有回头,直往夏家别墅外面走。
夏怡紧跟着柳秦伦走到客厅,仿佛使了很大的心力才说出一句:“让他走吧,人和心我都留不住了。”
夏翊难以置信:“那你们?”
“我们还是我们,却也不再是我们,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之上亲人之间。”
夏翊愤恨地咬牙,该死,真该死,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伤了妹妹。
潘伟杰无奈道:“天都快亮了,折腾了一晚上,劳心劳力,又还得不偿失,我们也散了吧。”他对夏翊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有事联系。”
夏翊送别客人,猜想柳秦伦是去了那家鞋店,便反方向直奔华懋饭店。
半个小时前,手下来报说柳栖蝶晕了,他吩咐手下把人送到华懋饭店他长期租用的401号房。
栖蝶浑身发烫,被自己烫醒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看屋内各种高档的摆设,和身下柔软的大床,她是又回到了华懋饭店,身边站着的还是那两个监视她的保镖。
这种感觉很难受,鼻塞口干,耳烧脸热,浑身滚烫,还直打哆嗦,浑身上下哪哪都难受。她又发烧了,嘴里不停喃喃:“水,水。”
两个保镖看到她这副模样,赶紧倒来一杯水。栖蝶双手撑坐起身,颤抖的手去拿保镖手里的水杯,无奈她实在无力,手还没触到水杯,人又倒回床上,晕死过去。
两个保镖正手足无措间,夏翊敲门进来,看到床上满脸通红,不省人事的女人,问:“她怎么了?”
“好像是发烧了。”
“赶紧送医院。”
柳秦伦赶在天亮前赶到白天夏翊带他来的这家女鞋店,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静等天亮。
仁济医院的病房里,两个保镖打着夏翊的名号招来值班医生和护士忙着抢救昏迷不醒的女人,打点滴,喂退烧药,两个小时后,高烧总算是退了。
一个保镖借用医生办公室的电话打回夏家,向夏翊禀报:“现在在加护病房,高烧已经退了,医生说没有性命危险,接下来该如何做?”
“等她醒了再说。”
挂上电话,夏翊躺在床上,想到下午凌丽珊对柳栖蝶的考验,陷入了极度矛盾的沉思。
上海的冬晨,大地冬封,昨夜的酒精此时还在脑中打转,好在一股股刺骨的寒流呼啸而过,柳秦伦清醒了些,拢了拢西服领子,朝对面一包子铺走去,想到时间还早,栖蝶应该没吃早餐,买了一大袋,一边在女鞋店门口等待,一边一口一个包在嘴里嚼。
天大亮的时候,终于等到有人来开门。
“你是?”和栖蝶穿的一样工作服的年轻女孩儿看着他,满目疑惑问。
柳秦伦颤着声音问:“请问柳栖蝶在哪儿?”
女孩儿眉头一皱:“柳栖蝶?”
柳秦伦反应过来:“江永念,江永念在哪儿?”
女孩儿摇头道:“不知道,她昨天晚上出门送货后就没回宿舍,不知道去哪儿了?”
柳秦伦捡关键词问:“送货。”
女孩儿惊喜道:“是啊,昨天下午,那个大明星,凌丽珊,光顾我们了,试了好多好多,折磨得江永念够呛的,还好,最后试的那些都被一个大老板包下了,凌丽珊叫江永念送到家里去,江永念就照做了,但是这一去就不见回来了。”
原来昨晚夏翊和凌丽珊一起,并不只是针对他而来。
柳秦伦把手里另外一袋没有动过的还热着的包子递给女孩儿:“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请你吃早餐。”
没想到才离开一会儿,这会儿不得不又返回夏家。
昨晚放松自我后,夏家的外院门仍然敞着,别墅门关着,他猛敲,敲到那天的老妈子来开门,礼貌打了声招呼就直冲夏翊的卧房。
开门的夏翊还是穿着昨夜那身西装大衣,没有就寝的样子,柳秦伦挑明道:“你把栖蝶藏哪儿去了?”
夏翊再也没办法了,只好道:“她昨夜发烧,现在在医院。”
“在哪家医院。”
“仁济。”
柳秦伦转身想走,夏翊一把抓住他的手,问:“你可想好了,你再次出了这道门,王廷将会失去夏家这个合作伙伴。”
柳秦伦云淡风轻地一笑:“没关系,总有一天,王廷的设计一定会风靡全国,包括上海。我们不打人情牌只打实力牌,相信那时,夏家一定不会错过这么好的和西南片区冉冉升起的红星的合作,让我们都拭目以待。”
夏翊无话再说:“好,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去。”
被敲门声惊醒的夏怡也打开门,昨夜的晚礼服外套了一件厚重的外套,看来这几个小时里,大家都没有休息。
本来以为这两兄妹失眠是和他拒绝夏怡有关,哪知,到了上海仁济医院的某间病房,看到病床上清醒的栖蝶,仿若已经相隔了几辈子的再见,让他情不自禁地坐到病床前拥紧了她。
栖蝶倒有一瞬间的彷徨,就在秦伦进门的那一霎那间,她没有像昨夜看到的那样,秦伦和夏怡手牵手出现,在秦伦紧拥着她的这一刻,就像望远镜里清楚看到的、夏怡似哭了一夜的血红眼,和脸上显而易见的……落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翊说:“到了现在,我想我再也没有办法把柳秦伦拴在夏家了,也没有办法再用考验去试探你们的感情,柳栖蝶,你的确很能忍,能做到旁人做不到的一切。”
在柳秦伦转头,柳栖蝶抬头的双重疑惑的目光里,夏翊看着柳栖蝶,坦言:“夏家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我也算是阅人无数的,看到过服装店店员因为服装价格过高,被顾客各种刁难,要把多给出去的钱从服务员的服务上讨回来,而哭鼻子;看到过餐厅服务员因为顾客吃霸王餐,反倒冤枉他们在饭菜里做了手脚,服务员被顾客和老板责骂得当场辞职。但是你,让我看到了一个惊喜。”
第二百六十二章 以品质征服
柳秦伦目光一亮一跳,夏翊能够对栖蝶口出“惊喜”,这似乎太不符合夏翊的为人,但他从夏翊目不转睛栖蝶的释怀里确定没有听错。
夏翊的记忆倒回到昨天下午:“昨天上午我们在鞋店老板娘的带领下找到你了,远远在车上看到你正在给一个难缠的顾客穿鞋,在有些有钱的阔太眼里,店员是最底层的打工者,永远都给她们服务的,不管她的脸有多冷,店员都必须端着一张笑脸服务左右。”
“你很好地演示了这样的一幕,就在柳秦伦为了你的手指被高跟鞋鞋跟伤到而心痛难过的时候,我注意到你仍然在用受伤的那只手去给对方扣鞋,直接把伤口暴露在顾客的眼皮底下,不管你的女同事怎么拉你,你都坚持把顾客接待完毕。忍一时之痛,换来两皆安好的结果,做了销售还赢得了顾客歉然的微笑,你这样的店员确实很特别。”
“但那时看来,也只是特别而已,所以我下午安排了凌丽珊去会会你。凌丽珊可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冷艳。”
栖蝶恍然大悟:“原来是夏老板对我的考验,难怪凌丽珊来得那么突然。”
柳秦伦茫然左右看:“你们在说什么?”
就像是深冬天里照进店里一道火红的阳光,昨天下午,店门被两个身着黑西服戴墨镜的保镖趾高气昂地推开,拥趸着一个身着酒红色毛大衣、身材高挑的女人进店。她对上海的明星很陌生,倒是身边的女同事一眼就认出来,并在女人四周打望的空隙赶紧凑到她耳边给一脸茫然的她恶补:“凌丽珊咧!现在最当红的女明星,五官漂亮,身材倍好,几乎是现在上海滩每个男人梦想中的标配。”
她心怀好奇,仔细端详着凌丽珊取下墨镜,精致妆容下的五官大气分明,一张闪闪发亮摄人心魄的红唇令她突生看到了铭记之心的错觉,不经意拨弄波浪长卷发带出扑鼻而来的白兰花香水味,酒红色的毛大衣衬得她肤若凝脂,套在里面的身材随着她弯腰就坐的姿势看上去依然婀娜,冷艳靓丽妩媚得不可方物。
让她不禁唏嘘了一把,大上海,真是人才济济呀。
早上生的手伤还红肿未消,女同事兴致勃勃地主动过去迎接,几番小影迷见了大明星的兴奋欢呼后,凌丽珊仍在自顾自地挑选店里的货品,毫不搭理她,女同事尴尬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泄气,栖蝶双拳上举,做了个加油的动作,想来这样的大明星多少会有脾气,便由着同事继续对凌丽珊献殷勤,把每看一眼的鞋做详细介绍。
又过了几分钟,凌丽珊还是没有搭理她,这下栖蝶站不住了,冲到同事面前,把同事护在身后,用英文说了句:“凌小姐光临本店蓬荜生辉,请问您需要什么样的鞋呢?如果没有看中的,不如就由我这位同事帮你指点一下如何?”
凌丽珊这才愣了一愣,面露窘态地回头看她:“你说什么?”
栖蝶笑道:“凌小姐听不懂我同事说的中文,想必是能听懂英文的。我的意思是,凌小姐肯光临本店,我们能接待到您这样的大明星是您对店里的赏识和我们的运气,您看了这么久都没能看到满意的,不如就由我这位最熟悉产品的同事为您引导一下。”
凌丽珊的脸色刷地一白,她站直了身子:“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女同事吃惊得张大了嘴巴,猛扯她的衣袖,附耳劝:“顾客是上帝,这些大明星,背后都有电影公司的大老板罩着,咱们惹不起的。”
栖蝶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凭什么小老百姓就只有受气的份儿,连一句驳话也不敢说。
她僵着一张脸道:“我不是上海人,要真的得罪了,大不小走好了,没什么好怕的。凌小姐的身份是明星,也就是靠着喜欢你的影迷支持才能红遍上海,凌小姐用完美的演技和赏心悦目的外表给影迷提供的是精神食粮,影迷高兴了,就会追捧你。就跟顾客和店员的关系一样,顾客是店员的衣食父母,店员会用最热情的接待为顾客提供服务,顾客满意了才会购买,店员也才会赢得顾客的回头,实现我卖你买的双赢。倘若凌小姐就是以不闻不问的方式去回馈影迷,那我觉得你的红也维持不了多久,没有了明星光环,你也不过是跟我们一样的普通人,可能还没我们活得自在,你要出去打工,那么多人认识你,你怎么才能拉得下面子?”
听她说完了话,凌丽珊端了一会儿,女同事已紧张地汗如雨下,两人僵持间,四目紧对,栖蝶毫不退弱,凌丽珊欠身而坐,道:“没想到普通的店员一职到了你这儿这么高尚啊,那我就给你个机会,好好展示一下店员的服务精神,你,把你们店里所有的鞋都穿在我脚上,我看一遍效果。”
栖蝶毫不犹豫,把镜子搬到她面前,从凌丽珊坐的位置开始,蹲在她身前,像一个丫头伺候小姐,一双一双的高跟鞋套在她脚上,她每对着镜子无动于衷一次,栖蝶就会主动为她更换下一双。
女同事站在一旁不停擦汗,眼见着江永念忍着红肿未消的左手食指带拇指一遍又一遍地扣鞋,她却只能干着急,数着时间一秒一分地快些过去。门口两个保镖一左一右地保守,把所有要进店的女客都拦在了门外。
近三个小时下来,店里的鞋快要试完了,两人仍然保持着一穿一静的状态,凌丽珊脸上越看越只有刁难没有满意,看来江永念一下午白忙活了。
栖蝶在凌丽珊面前足足蹲了三个小时,脱下最后一双鞋,把她的来时的鞋穿回去,站起身时,大脑和身体脱离控制地一倒,幸亏女同事扶得及时,她半个身体趴在她身上才有了支撑点。
“你们的门店开在华懋饭店附近,但是你们的鞋却撑不起门店,就这样款式已经是我前年穿过的了,现在还在卖,不觉得很落伍吗?”
背后,不用看,也是凌丽珊笑嗤的声音。栖蝶接过女同事倒来的热开水喝下,转过身去,拿起地上一双嵌着水晶的金色高跟鞋和一双黑色的长筒靴子,底气十足道:“凌小姐当然有自主选择的权利,作为电影圈和时尚圈的人,你骗得了我们骗不了你自己,同为女子,在面对自己喜欢的物品的时候,眼睛是会发光的,我注意到当你在试穿这两双鞋的时候,在镜子面前停留的时间最久,眼睛里的喜欢很明显。”
凌丽珊再次无言地端住。
第二百六十三章 如许深情
几分钟后,栖蝶最最意料之外的一个人物推开店门走了进来,对女同事指了指地上所有的女鞋道:“全部包起来。”
好面熟的男人,栖蝶想起来,是那位夏小姐的哥哥!
栖蝶后来想,或许是她对凌丽珊又敬又怼的另类态度,才有了凌丽珊离开时对她说的“你很有匠心,有很强的观察力和忍耐力,你身上还有贵气,一个直逼得对手无法后退、不得不跟着你走的你,似乎不太像一名普通的售货员。”
几人收回思绪,夏翊笑着的脸上大写了一个“服”字:“连凌丽珊这样的女人最后也对你心悦诚服,这样的柳栖蝶,确实值得人佩服,但是我还有疑惑,我特意派两个保镖护送你,让你把鞋子送到凌丽珊家,就是为了要你在凌丽珊家的阳台上,看到正对的夏家花园,昨晚,在我们进行的一系列刺激柳秦伦再对怡儿产生爱情的过程,你也几乎全程目睹,柳秦伦对你心意坚定,受住了刺激,而你看着画面,受不住刺激,突发高烧晕倒,我想我要是再考验下去,说不定会闹出人命,得到的也会是同样的结果。”
“站在老板的角度上看,你是非常难得的好员工,站来男人的角度上看,你是不可多得的贤妻,所以我到此为止了。”
栖蝶尚处于震惊中没回过神来,这,这是在表扬她吗?且见秦伦眼眶红红,对着她笑容满面,这一场考验,她和秦伦都顺利通过了。
从三人进屋到现在,夏小姐一直沉默不语,栖蝶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这场考验又是从何而起的?只感觉夏怡和柳秦伦之间,似已经完全回到了朋友关系?
保镖进来汇报:“医生吩咐的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柳小姐随时可以出院。”
柳秦伦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额头,高烧已经退了,低头看她的手指,因为输液消炎的效应,也不红肿了,告别夏家兄妹,重新牵紧了她的手坐上了回华懋饭店的电车。
夏家兄妹在,不方便言说的话压了这一路,回到几日未归的房间,他关好门,把她拉到床边坐下,蹲在她身前,恰如她这几天在鞋店,蹲在那些客人面前,她深知这个姿势有多难受,赶紧扶起秦伦。
柳秦伦原地不动,只用一种她无比想念的款款深情对她说:“你坐好听我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我们面对到多大的困难,都不要再用这个姿势去服务别人,你和她们是平等的,不需要这么去讨好迁就赚工费,我记得你在伊娃的事件上说过,主动求来的东西永远没有被动赢来的东西长久,能说出这句话的柳栖蝶为了我的下半生过得好,委屈自己去打工,去给人低三下气,只为换得一个月的工钱,为了填饱肚子,为了买一张回城的船票,却偏偏不愿意回来找我,你的心是有多狠多硬?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找你找得有多心酸?”
他双手抚着她的双臂,抚着实实在在的她的感觉实在太好:“但我竟然一点也怨不起来,满心憧憬的就是早点找到你,上海的冬天比江城冷太多太多,你穿着这么薄的工作服,身体本来就虚弱,要是再因为受冻着凉,没人在身边照顾你怎么办?我失去的已经太多太多,实在承受不起失去你的痛苦,如果非要再一次面对失去挚爱的痛苦,那我宁愿死在你前面。”
他双手上移,抚上她的脸,刚退烧的脸,苍白似雪,他心里也不由下起了雪。好不容易,她淡红的唇角一丝一丝扬起了笑,那道因笑而生的唇形,仿若冬季里最明亮的太阳,满天红云,满海金波,温暖了他体内那一片的冰天雪地。
夏翊的这场考验,让他重新认识了她,认识到她就是他心里的那轮小太阳,唯有她可以倾冰融化:“柳秦伦绝不会再让我的女人去蹲在别人跟前帮别人穿鞋赚钱,我绝对有能力给我的女人提供最好的生活,柳栖蝶小姐请你记住,天大的事,万难的事都交给我这个男人去做。我求求你,只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不要再折磨我了,没有你的每一天,都比置身无间地狱,还要难过。”
栖蝶静静地看着他,唇边笑容灿烂这本该是一个两心相印,情到浓时,心里所有压抑和痛苦不复存在后极度爆发的时刻,她这个人,在杨婉君的安排下,早就应该是秦伦的人了。但她终归还是理智的,惊人的理智最关键的时候继续发挥它的效应,也或许,是她心里仍然不放心另一个他,才没办法完全对秦伦交出自己。
栖蝶对秦伦深情如许、更过“我爱你”的告白,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再也不会一走了之不管不顾了,以后我会多顾及你的想法,”
柳秦伦如释重负,混混沌沌的日子又有了好好生活的动力,拉她起身:“走,我们出去吃点好的,把这几天缺失的营养好好补回来。”
“去哪儿?”
“先去鞋店把工作辞了,再找一家饭馆好好吃一顿,快中午了,你还不饿吗?”
两人手牵着手出现在女鞋店,老板娘和女同事都惊讶地两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直盯着两人看。
女同事讶得直叫,手里的东西哐当落地:“我的天,原来你俩是,男女朋友关系?”
栖蝶看了看秦伦,又看了看女同事:“你们,认识?”
“我哪里认识这么帅的男人哪,我今儿早来的时候,他就在门口等着了,你们,该不会是闹矛盾,江永念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才在咱们店里做工的吧?”
柳秦伦大感无辜:“可不是吗,女人有时较起真儿来,是真不好惹,一个不小心就消失不见了,害得男人为了找她,四处奔波。”
老板娘见到失踪一夜加一个上午的她,也是兴奋得直嚷:“好了好了,总算是回来了,不用去报你的失踪了,你这丫头,怎么老爱玩失踪?”
老板娘说完立刻捂嘴。
柳秦伦笑道:“她都知道了。”
老板娘嗔怪:“你这丫头,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能够劳动夏老板出面,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满上海找,你也算是第一个了。”她看了看秦伦,又说,“这小伙子多好啊,那天看到你在店里做工,那个心疼样儿,连我这种年过半百的女人都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你可千万要好好收着,别丢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1941年元旦
栖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红了脸。
女同事犯花痴地看了柳秦伦好一会儿,酸酸的口气揶揄她:“不得了,狠心抛弃这么帅的男朋友来我们这儿打工的江永念,也有脸红的时候?我以为你当真是铁石心肠又天不怕地不怕呢?”
善意的揶揄正是说中了柳秦伦的心事,明嘴上他哪好意思向栖蝶撒娇求解,她有时候狠至极限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们经历了这么多,她怎么还能忍心把让出去?
在他所认识的人当中,大概也只有她会狠心抛下他一走了之了,偏偏也只有她是他想执着追随的,栖蝶这次的狠心,放在这个大上海,他很是有些招架不住了,抿嘴笑笑,换了只手,把栖蝶的头往肩上揽,给栖蝶一个害羞的回避之地。
栖蝶来之前,特意换上了那日离开时放在床上的那条粉红色亮片长裙和那件黑色皮草,把工作服装在纸袋里。老板娘见她身上衣服换了,踮起脚尖看了看她纸袋里的衣服,从抽屉里取出五块钱,走到她面前:“那日夏老板出面找你,我就知道你来头不小,看看,人靠衣装,这衣服一换,我这小店就再也留不住你了,你这气质还是这身衣服搭着好看,我想来,你们也是应该是夏老板的朋友,咱们认识一场也是有缘,我估摸着你这趟回来是辞职的吧,这几天卖得不错,不管你看不看得上,该给你的该奖励的我都得给,五块薪水好吧?”
栖蝶接过钱,礼貌道了声:“谢谢老板娘,也得谢谢老板收留我,才不至于让我露宿街头。”
“让你这么一个大小姐给我干活,我可是大赚了,你这丫头是真能干,几天就完成了我以前半个月的定额,你走了,我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你这么好的员工了。”
柳秦伦笑得锦绣而灿烂,栖蝶越受认可,他就越有由衷的自豪感。
走出女鞋店,转角回饭店,栖蝶抬头,在一家中餐厅门前停住脚,侧身向他伸手作邀:“柳秦伦先生,1940年的最后一天,为表达这几天离开你的歉意,柳栖蝶小姐就用这五块钱请你吃大餐好吗?”
柳秦伦真是无比喜欢栖蝶严肃的偶尔来一点俏皮可爱,绯红未褪的面颊,和那双清清灵灵、精精灵灵的眼睛像西方洋娃娃似的小女孩似地眨巴眨巴着眼睛,美得他完全无法抵抗,情意绵绵地笑道:“受之无愧。”
无声的安静,无言的一致,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的两边,栖蝶点了一大桌子菜,柳秦伦每吃一口便会情由心生地看她一眼,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带着幸福活跃起来。
这是他朝思暮想了多久的画面,在有你有我的平淡生活里,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你夹菜给我,我夹菜给你。栖蝶似乎感受到他满满爱意的炙热目光,一边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默默发笑,餐厅五彩缤纷的灯光格暖烘烘地洒在她柔柔的笑脸上,成为镌刻在他心里一朵永不凋零的、促进他竭力冲向成功的希望花。
真正的幸福,就是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她安宁地躺在身边的踏实,是无论做什么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动力,是无论什么困难都有她相伴在侧的心安。便是他前半生最圆满的时候。
“明天就是元旦了,我想请你的朋友们出来聚一下好吗?”栖蝶突然开口道。
柳秦伦顿了一下,担心道:“你不怕他们再为难你?”
“已经受过一次了还怕什么?他们是你的朋友,也便是我朋友,朋友之间哪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想过要给那三件设计找一个代言人?”
“你有人选了?”
栖蝶放下碗筷,郑重地看着秦伦,提到一个名字:“夏怡。”
“谁?”
“你这次拒绝她,王廷和夏家从此再无合作可能,但你们这么多年感情总不能断在我手里,夏怡无论是外貌还是影响力,都比现在叫得出名字的明星有新鲜感和吸引力。”
栖蝶这个提议狠狠地影响到他的胃口,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紧张得碗和筷子几乎同时滑下手。他好不容易才和夏怡说清楚了,栖蝶该不会:“你该不会,要我去配她吧?”
栖蝶认真地点头应:“嗯哼。”
柳秦伦心急火燎,忍不住一声:“why?!”质问她。
“新年的第一天,咱们提出这个个人的合作意向,既不是向他们示好,也不是高攀,只是针对你和夏怡之间的友谊而已。也是挽回和夏家关系最好的方法,我真的不想成为你和夏家闹僵的罪人,夏怡是上海真正的贵族,她穿上我的设计,才真正在上流圈子里具有说服力,我只是邀请你成为她的搭档,并不是勉强你和她假装情侣状。我们可以把男女两套服装当做情侣装推出,也可以不当做情侣装推出。如果你愿意和夏怡合作,分开也可以,至于老百姓会不会以为你们是情侣,就留给大众去猜好了,这样我们的产品才能在老百姓心里留下最深的印象。”
栖蝶见柳秦伦紧绷了脸微微松了松,不再那么排斥她的意见,又才道:“我相信你们合作,一定会轰动上海,当然这只是针对上海所在的华东片区,也算是帮夏怡圆一个和你在一起的梦。至于咱们西南片区……”
栖蝶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再说,柳秦伦却听到心里,截住她的话,“西南片区你愿意和我一起?”
栖蝶正视他疑问的眼,肯定道:“自家东西必须要尽一份力。”
才换来柳秦伦的当场拍板:“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这件事后,别再往我和夏怡的事上胡思乱想,等事情定了,我们后天就启程回乔都。景依婷说过,12月的乔都少有轰炸,没说1月也少有,我们一天还在乔都商会会长的位置上,都不能放松了对乔都的保护。”
“当然。”这也是她最担心的。
1941年1月1日早,柳秦伦还未来得及通知几个友人,已率先收到夏翊寄到华懋饭店的邀请函,邀请他们中午务必出席华懋饭店一号包房的宴会。
栖蝶没有换衣服,没有多加打扮,只把自己梳洗干净,不显山不露水,不拖秦伦后腿足矣。
正午12点,时隔几天,再次见到这几个男人,已经各自带上了各自的女友,整齐地齐聚一号包房,当她挽着柳秦伦的手出现在门口,所有人都起身鼓掌欢迎,包括落单的夏怡。
栖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迎接阵势吓了一跳,随即,她看到正中间的夏老板热情招呼道:“就等你俩了,快过来坐。”
第二百六十五章 女子当自强
栖蝶抽出挽着秦伦的手,走到桌边,从左手边的女孩儿开始一一和各位握手,再次做了自我介绍,除了夏怡,几乎所有女生都对她道了声:“久仰大名。”除了夏老板,几乎所有男生都对她展颜微笑。
多么友好有爱的场景,仿佛是医院一别后,夏老板对在座各位宣扬的结果,是她和秦伦经过了这一劫重新确定彼此心意后,换来的好兆头。
栖蝶惊讶又惊喜后,很快神色如常,就着秦伦旁边位置坐下。各自安坐后,节日里宴会的正常程序如常展开。
众人在夏老板带领下,以情侣状分别向他们敬酒,说的不外乎都是向前几天对她的冷待和柳秦伦爱她的决心予以“抱歉”“祝福”等语,这个局面的赢来可是比她和日本人打一架都难,栖蝶也不示弱,诚心诚意以满杯红酒和秦伦像一对新婚夫妻一般双手回敬。
夏老板开始,顺时针方向到夏怡结束。
夏怡端起酒杯,先和她碰杯道:“我们都知道王廷和柳家的覆灭对秦伦的打击有多大,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他,照顾好这个我追了三年的男人。”
这话酸得,栖蝶简直不知道如何回应,还是以柳夫人的身份回了一句:“你放心,我会用我的生命去照顾他,其实秦伦还有很多优点可能是大家所不知道的,他不仅能文,还能武,前些日子,日本人闯进江城,都是我们共同携手打败日本人的,不管什么危险,他都能好好保护自己。”一口闷尽整杯红酒。
柳秦伦,还会功夫?
等等,携手是什么意思?
莫非柳栖蝶也会功夫?
全场呆愣,两两诧异呆看,呆滞得无以言表。
柳秦伦旁边的付明杰率先反应过来,他搭上柳秦伦的肩开口询问:“这……看来不仅是重新任何柳夫人,还得重新认识一下柳先生了?我们认识整整四年,怎么都不知道你还会功夫?”
柳秦伦谦虚道:“是认识你们之前的事了,认识你们之后,没有聚在一起的时候就会继续跟着师傅练习,这是身在美国避免受欺负的方式之一嘛。”
付明杰认同地点点头,复又摇摇头:“嘶,这男人练功夫我可以理解,柳夫人您也会功夫?”
栖蝶笑道:“女孩不比男孩,更要学会多方面保护自己,也同样是免受欺负的方式之一。”
付明杰带头再次鼓掌:“你俩绝配。”
这个话题打开的话匣,几次逗得柳秦伦眉开眼笑。
栖蝶暗观秦伦,自从王廷和柳家遭到致命覆灭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秦伦那般无忧无虑的笑,好几次都笑得打起了哈哈,就连旁边男人递来的一根烟,也欣然接过,半咳半就地抽完了整整一根。
栖蝶简直无法相信。但她能看懂,他高兴她柳夫人身份终于得到了兄弟们的认可,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带着她重复一次那晚夏家花园的盛景。
宴会前半段,栖蝶有意无意地注意到夏怡时不时朝身边的秦伦瞄了几眼,她更加确信她的提议夏怡一定不会拒绝。
抛开美酒佳人,生活趣事,付明杰愁眉苦脸地以王廷的遭遇开始讨论起如今局势,和上海商业的走向趋势,几个男人听得认真聊得精神奕奕。
元旦,无疑是对过去一年的总结和对新的一年的展望,众心一致的都是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保家卫国,和日本人对抗到底。
栖蝶观察到,除了夏怡发了一言,几个女人一直沉默不语,默默给自己的男人碗里夹菜,当一个最忠实的倾听者,这样的氛围让栖蝶浑身不自在,很奇怪的感觉,是不是代表,在男人商量正事的时候,女人们只有听的份儿,成为男人伴侣的份儿,甚至只有这样的乖巧才有被男人们带上餐桌的份儿,全无参入其中讨论的份儿?
可能是她的观念从小就受到杨婉君超前的教育,她心里有事,不说憋着难受,而且这个事还必须由她来开口,才不会给秦伦带去麻烦,已经受过一次全线针对的本地难容,还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明天就走了,今晚正是该说什么便说什么了。
在男人们讨论完各自的公司保持稳定发展的两个小时后,栖蝶看着夏怡,插话道:“不知道夏小姐对于服装和珠宝行业有什么看法?”
夏怡自红酒杯中抬头,顺着局势应了一声:“服装和珠宝在这个局势里都是附属品,服装是必需品里的附属品,珠宝是附属品里的附属品。”
“夏小姐说的是,不过换个角度看,不管局势如何,服装和珠宝都是上流社会不可或缺之物,甚至也是中下层的老百姓需要之物。在中国的传统观念里面,嫁娶和吉祥之物都是生活里必不可少的东西。我也不妨直言,年前我们王廷会有三件新品推出市场,在此特邀夏小姐成为我们的形象代言人,能够为我们拍摄宣传画报。”
“我?”夏怡愣愣地问,没想到柳栖蝶会对她发出这样的邀请,有些难以置信。正常来说,她们情敌的关系,她应该对她避而远之才是。
“是,夏小姐模样漂亮,形象气质都不输于现在的当红女星,夏小姐还是难得的正统贵族,和我们的产品形象正好如出一辙,在这三件新品种,有一款男士服装,一款女士服装,还有一款吉祥物,我和秦伦打算,男士服装就由他亲自当模样宣传,女士那款就想请夏小姐帮忙,不知你意下如何?”
夏怡不确定地问:“你是让我和秦伦做搭档?”
“对,夏小姐是上海本地人,上海又号称东方巴黎,这样的双重影响力,会带着夏小姐本人一炮而红,实现王廷和夏家双惠之好。”
“可是,我没有做过模特,你哪儿来的自信?”
“就是没做过这种纯净,正好契合我们上新的新品,如果用当红明星,反而没有那种眼前一新的感觉了。”
众人灼热的目光在她们之间来回,有女人笑道:“这太出风头了,似乎不太符合夏怡的风格啊,再说了,如果要进娱乐圈,夏怡早就进了,还需要等到现在吗?”
“画报模特和电影明星是完全不同的,画报模特代表的是一个企业的形象,只需展示出她最美的一面即可。电影明星演绎的则是一个故事,他们甚至要为了这个故事做出很多牺牲,实践起来要困难得多,也为难得多。”
“这个合作只是夏小姐和柳秦伦单方面的,并不涉及到两个企业的利益,效果好,还会给企业增长利益。”
有女人犀利问:“那如果效果不好呢?”
栖蝶反问:“你觉得凭夏怡和秦伦的形象,这个结果会不好吗?”
“这个方案只针对上海所在的华东片区,并且我们会将除开成本之外的所得收益以夏怡和柳秦伦的名义捐献给那些在战争中饱受摧残的老百姓。”
“我答应你。”夏怡看向旁边的夏翊,“哥,我想凭我自己的力量为上海地区的老百姓做点事。”
第二百六十六章 保留完美童话
栖蝶满上一杯红酒,向夏怡举杯:“我们这边可能年前会看到样品,到时候再联系你,合作愉快。”眼角余光瞥见柳秦伦旁边的付明杰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夏怡平行线方向举杯,浅笑:“希望。”
栖蝶喝完酒放下酒杯,转头看向付明杰:“付先生似乎有话想问我?”
付明杰眉梢一跳:“我好像听到你说还有一款吉祥物?请理解,我经营百货业,对这方面的消息特别敏感。”
“是一款运用凤凰和梧桐的灵感设计的胸针,大家想必都听过凤凰只择梧桐而栖的传说,现在延伸为良禽择木而栖。于是我运用梧桐树干为圈形,在里面加入凤凰,这样出来的效果不仅好看,还有多方面的比喻。”
“其一,作为朋友赠送,它代表了‘我绝对信任你’,是见证友谊的信物。”
“其二,作为亲人赠送,它代表了‘血浓于水的不可分割’,是见证亲情的凭证。”
付明杰见她顿住,不由问道:“亲情友情都有了,没有爱情?铭记之心指引爱情可是众所周知的。”
栖蝶忽然有些感伤:“代表爱情的铭记之心现在已经不存在了,这也是我唯一想保留,不想对外的。”
“这样未免不太完美。”
“爱情是现实里最无法炮制的,它不像亲情,不管彼此间发生了什么,永远不离不弃;它也不像友情,没有了这段,还会下段,失去的这段很快就会忘记。而爱情,一旦心里有了那个人,就会生生世世和心脏一同长在身体里,不管最后能不能与之携手,无论再过多少年,无论世界如何更迭,当你垂暮之年再回顾过去,那个人依然会是最美亦或最恨的回忆。”
“秦伦回国的时候,铭记之心已经掀起过很大的轰动,在这半年里,也有了独属于我和秦伦的故事,现在消失了就默默消失吧,或许等到未来的某一天,战争结束的时候,它也会再重现人世的。”
“我把它定义为吉祥物,就是因为它不管是哪种定义,以胸针为寄托的物件,都是可以作为礼物送出去的,亲情友情都可以代表,唯独爱情,唯独戒指方能代表。”
付明杰摸摸下巴:“你这个想法很新潮很有意思,这样啊,我先预定一千枚,如果销量好,那永安百货会成为重建中的王廷第一个华东片区的分销商。”
栖蝶颔首:“谢谢。”看向对面的夏老板,“夏老板一直不说话,是有什么异议吗?”
夏翊摇头笑:“我没有异议,永安百货货源的事由明杰全权处理,我只是一个幕后老板,不管这些。”
付明杰无奈地往椅背一靠:“说白了,他就是只赚钱不做事的老板。”他端起酒杯,“来,为了王廷和永安百货的合作干杯。”
百乐门股东潘某不乐意地隔着付明杰的女友,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打断道:“喂喂喂,你怎么说得好像就你们永安百货支持王廷重建似的,我们百乐门就无动于衷了,别忘了,百乐门可是全上海最大的歌舞厅,你那个影响力只怕还不如我们。”
栖蝶凑着热度,赶紧转移目光看向潘文杰:“当然不会忘记潘先生的百乐门,永安百货是经销商,百乐门却是一个很好的展示平台,到时还得借您的场子做这三件设计品首秀和招商的地方呢。”
栖蝶无意中似乎表现得很老成?
潘文杰眯着眼睛看她,付明杰靠着椅背端详她,对面的夏翊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看她,其他女人互相交换了一个深奥的眼神,继续一言不发地听着她和几个男人的对话。
栖蝶垂眼,生怕她这一番说词会引起几个女人的反感,只谈正事,避免煽情。
潘文杰的女友高傲地看着她说:“柳栖蝶小姐可真是能干哪,堪当女人当中的典范。”
栖蝶尴尬地谦虚道:“哪里,现在王廷没有了,复兴的事不能只落在秦伦一个人头上,我既然姓柳,也自当要出一份力。对我来说,女人不完全是男人的妻子、孩子的母亲,也可是男人在生意场上的左右手,不管生活上还是工作上,都不能让男人太有压力,这样的生活才充实有趣,快乐纯真。只有让男人真正推心置腹,真正爱上女人的各方面,这样的婚姻才最长久。”栖蝶自我感觉这个回答还不错,柳秦伦在人前有了面子,也解释了她替秦伦各种出头的原因。
滴水不漏。
想来她柳栖蝶能够打败夏怡赢得柳秦伦的忠心不二,诸位男人女人都对她充满了好奇,小县城的人也有大智慧和八面圆滑,引得几个男人缓缓鼓掌:“柳栖蝶,你活出了战争年代里女强人的精彩,比那些女间谍要聪明得多呀。”
“潘先生过奖了,我只是不想枉活这一世。”
潘文杰的掌鼓得益发大声快速:“说得好!”
柳秦伦见该说的说了,该喝的酒也喝了,以明日回城的理由婉拒了潘文杰百乐门酒会的邀请,友好地道上一句过年见。
栖蝶紧绷的神经,直到宴毕人散,回到房间,才如弹断的琴弦歪倒在床上。
柳秦伦过来抚她的脸:“怎么了,刚才还精神呢,怎么一回来就恹了?”
栖蝶抱着枕头,想找找踏实感:“刚才紧张死了,他们几个都是上海数一数二的商人,和形形色色的对手打过交道,我在他们面前完全就是班门弄斧了。”
“不会啊,你刚才说得很好,条条在理,我以你为荣。”
栖蝶抬头冲他驳:“你少唬我,他们是看在你的份儿上才不好驳我的,等夏怡这事谈拢了,我再也不出头了,不然他们还以为我能当你的家呢,这样你以后出去会被他们笑你怕老婆,男子汉的气场和尊严可全都没了。”
柳秦伦蒙受酒精照顾的脑子,注意到栖蝶争辩他话意时精明可爱的样子,实在喜欢得紧,含情脉脉地看得栖蝶的脸猝然一红,方才注意到柳秦伦在上,她在下,他喝过酒又抽过烟的气息自上落下,被她一话逗笑的笑脸,那夺人心魄的美色全落进了她的眼。
柳秦伦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四顾,这种姿态里的她,只要他稍一俯身,就能不被她拒绝地完全拥有她。
但是和柳栖蝶接触久了,他也自然而然被她惊人的理智传染,僵硬的身子依然受着莫宸至今不醒的震动,莫宸以身替他挡枪的那个画面再次从回忆里跳出来,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拉住他,俯身不下,僵停在半空中:“柳栖蝶,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很想很想跟你在一起,但是不管最后你会做什么选择,我都会尊重你。”
栖蝶双手抚上他的脸,道上:“我也爱你,不管最后结局如何,柳栖蝶永远是柳栖蝶。现在你心里和我心里,都有一个心结在,等到我们都解开了那个结,柳氏夫妇的完美童话才是真正实现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自信不复
回到乔都,已是1月8号。
下了船,他们前后上了码头边上停着两辆黄包车,直奔国宾饭店。
如今没了柳如嫣,他们没办法再继续赖在童家,好在12月的两次试探性的轰炸对乔都没有造成更大的影响,观音大道上的国宾饭店还是正常营业。
栖蝶在国宾饭店旁边的服饰店买了套厚实裤装带回秦伦开好的房间换上,两人立刻前往医院探望莫宸。
童静雪对他们的再次到来感到自信心膨胀,忙道:“你们终于来了,这都一个多月了,怎么隔了这么久才来?”
栖蝶一见床上一动不动的莫宸,心就止不住地酸痛,一个多月不见,他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那么安宁地躺在床上,静静地一呼一吸。她吸了一鼻子医药水的味道,道:“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我跟秦伦分身乏术,才拖到现在才过来。”
“我也听说了,景依婷把王廷和柳公馆都毁了,我大嫂也……你们有没有报仇?”童静雪和景依婷从小玩到大的交情,现在提起景依婷的叛变,也忍不住恨得牙根痒。
“恩,景依婷已经吞枪自杀了。”
“善恶到头终有报,是她该受的。”
栖蝶蹲在病床前,握上莫宸冰冷的手:“他怎么样了?”
童静雪无奈:“医生说情况很稳定,这几天眼珠子不停打转,和以前一样打转,就是不见醒。”
栖蝶惊喜一愣,重复了一遍:“不停打转?”
“是啊,每天都转。”
栖蝶逐寸逐寸笑开,激动得握紧了莫宸的手:“快了,快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醒过来了。”
童静雪得知了莫宸的真正身份后,醍醐灌顶地看开了她和莫宸的关系:“我也相信,你在这里他会醒得更快,他交给你了,一日三餐菀儿会送过来,我回去了。”
栖蝶和柳秦伦同时讷讷,都不太习惯童静雪这样洒脱:“你累了两个多月了,好好休息吧,以后这里的事情交给我。”
童静雪毫不犹豫:“恩。”
柳秦伦道:“我和你一起走。”朝栖蝶道,“我去商会看看。”
陪同童静雪出了医院,柳秦伦犹豫着怎么问,都不如直问:“你似乎变了很多。”
童静雪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你是指阿?”
“恩。”
童静雪自嘲笑笑:“他心里没有我,我曾经试过很主动地争取和他成为真正的夫妻,但他在那个时候那种气氛下都能很理智地避开我,还用‘丧失’的理由和我彻底拉开距离,我本以为等到你们结了婚,他彻底没了对柳栖蝶的念想,只剩下乔商银行的时候,我能够用乔商银行留住他的心,但这一切都终止在我知道他是**的人的那一刻。”
柳秦伦闻言大惊:“**?”
“恩。”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当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在父亲面前无所遁形地承认自己和丈夫有名无实的那种感受?那种人生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不禁让我反思,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差?”
柳秦伦不禁对“丧失”二字拧紧了眉:“站在他的角度,他对你没有爱情,就必须时刻拎清这个点,不能耽误了你的后半生。如果我是莫宸,我也会是同样的做法。”
他叹道:“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勉强结合也只会是同一屋檐下的有名无实,他说‘丧失’不止是给你的安慰,也是给你一个很好的抽身理由,这样你们离婚,你再嫁,别人也只会议论莫宸,对你报以同情,你才不会因为这段婚姻沦为笑柄。”
童静雪无比认同:“阿对我真的很好,只可惜我永远也变不成他心里的江永念,又何必再扭着他不放呢。我只是很好奇,他答应和我结婚,留在童家,到底是因为还我的情还是因为他的特殊使命。”
莫宸是**的人!
柳秦伦豁然大悟:“都有。他收购乔都七城的商铺,看上去是他要称霸整个乔都八城市场的野心,但实际上,他是要在他的羽翼之下,尽可能地顶着压力对这一方老百姓开放额外的福利,单是这一点,每年进他自己口袋的钱就要少很多,很多银行家都做不到,但是他做到了。”
他无限敬佩地由心而赞:“他还捐献了战斗机,和无数善款,开办了孤儿院,对大家做的贡献有目共睹。身为童家的女婿,在景家事件和你这件事上,他也一直在顾全童家的名声和你的名声,这些都是他过硬的素质,对童家来说,莫宸成不了女婿,也不是坏事。”
柳秦伦说着说着,忽然就觉得他所有的自信到了莫宸这些伟大的举措面前都不复存在了。莫宸和他认识的其他朋友都不一样,这是个真正有大爱的男人,是他最害怕的男人。
童静雪见他越走越慢,索性拉着他在一旁的面摊坐了下来,点了两碗面,一边吃一边说:“你说得阿这么优秀,好像甚过你自己。”
“比起他,我做的确实太少了。”
“错,你不能这么妄自菲薄。阿做的是金钱上的支持,而你做的是生命安全上的保护,你们都是在拯救,是完全不同的意义。”
“能够通过一枚戒指做到名震四海的威风,可想在这枚戒指里你倾注了多少思想和智慧,效果也很好啊,不仅保护了江城的一面,也保护了乔都的一面,如果没有铭记之心,王廷只怕早就被炸,江城被毁的面积也会更大,伤亡人数也会更多。”
“在大轰炸的环境里,单有金钱是远远不够的,廷愈再生膏的发明和中药内调,都很好解决了受难群众的身体问题,能够在满足大众治伤的同时,不谋取高利,还在江城开设了作坊,解决了一大批本地人的就业问题,我听我哥说,廷愈再生膏已经销到了乔都八城以外的城市,这些都对你能力的认可,也都是你对乔都八城老百姓的贡献啊。”
“廷愈再生膏最大的功臣是江永泰,是他精湛的艺术才制作出了这样膏药,很好了宣扬了王廷的招牌。”
“你太谦虚了,归根究底,还是你的主意呀。”
“你和阿在正事都能做到一丝不苟,一遇到柳栖蝶的问题就犯难了,看看人家侯云帆,当初也对柳栖蝶动过心,但是人家爱得洒脱,知道不合适了,放得也洒脱。如果阿醒了,你怕不怕他们会旧情复炽?”
“那也是我的命,莫宸昏迷以来我想了很多,如果有那一天,我一定会尊重栖蝶。”
第二百六十八章 四处无家聚乔都家
“你大哥最近怎么样?”柳秦伦关切地问。
童静雪无望地摇摇头:“还能怎么样?自我放逐,胡子拉碴,大嫂不在了,乔商银行也暂停营业,他一个人日日在家里对着和大嫂的合照发呆,那些合照也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凭吊大嫂的了。对了,你们这趟来住在哪儿?”
“国宾饭店。”
“别浪费钱了,还是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吧,多点人在也热闹点,省得我哥一个人胡思乱想,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两边顾,白天顾阿,晚上就顾大哥,生怕他一个想不通走了极端。”
“但是你爸那边?”
“我爸这段时间也苍老了很多,接二连三的打击,换谁都撑不住,我想等到过年的时候,把侯云帆也叫过来,大家一起过个珍惜年,不管这一年还会遭受多少轰炸,至少我们目前都是好的,好的时候就要多和亲人朋友呆在一起。以后王廷要用钱的地方还多,能省就省吧。”
两人目光相对,柳秦伦眼中好坏感交织。经过了这么多狂轰乱炸狂风暴雨的敲打,这位曾经的活在庇护下的大小姐的确成熟了,凭借对童静雪不多不少的了解,介于她童静雪和莫宸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身份,她能够放下莫宸,便是彻底放下了,按照栖蝶的原计划,在没有被他感动的前提下,现在横亘在柳栖蝶和莫宸之间就只有他一个了。即便是这一刻,他仍然没有把握,栖蝶最后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
“你现在成熟多了。”
童静雪继续自嘲:“经过了这么多事,我要再长不大,那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现在除了江城江家可以算作是他和栖蝶的家,其他地方走到哪儿便是哪儿了,童静雪说得对,他们现在必须好好珍惜身边还活着的人,点头道:“我先送你回去,再去趟商会,再去医院接栖蝶,晚上见。”
童静雪继续发挥她晚来的成熟:“你不用送我了,忙你该忙的吧,我坐黄包车回去就行了。”
吃完了面,柳秦伦送她上了黄包车,自己也上了一辆黄包车,吩咐车夫朝孤儿院的方向跑去。
乔都雾季,冬季,双重季节里,白天看上去就跟傍晚一样灰蒙蒙的,柳秦伦在孤儿院院门外下了车,一进院门就看到正在打扫的多几张陌生面孔,他们同样看到他,心虚地朝他看来。柳秦伦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他怎么能把“心虚”用在孤儿院这些人身上?
孟小姐也看到他,匆匆迎了上来:“柳会长快请屋里坐。”
从栖蝶上次失踪的第二天算起,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来了,这里里外打扫得很干净,孟小姐向他递来一杯清茶,主动汇报道:“这个时间是孩子们午睡的时间,我男人在楼上照顾着,我们这几个就准备下午要交给孩子们的知识。”
“最近各地又送了很多孩子过来,正好我有几个远房亲戚来了乔都,我向侯副会长汇报了人手不足的情况,他便同意我的这几个亲戚到院里做事,一人每月十块工钱,乔商银行的童老板也加大了拨款力度,每月有200块拨到孤儿院,工钱都从这里面扣除。”
柳秦伦抬头看向那几个对他无比好奇、正在门口探出脑袋来打望他的男人女人,目光回落到孟小姐脸上:“你的远房亲戚?”
“是,都是很多年不见的,富在深山有远亲,他们都知道乔商银行和乔都商会的威力,知道我得到了乔都商会柳氏夫妇的照顾,特意写信过来投靠,我念在孤儿院确实需要添加人手,才向侯副会长汇报的。”
柳秦伦不动声色地展开话题:“最近乔都八城应该没有大范围的轰炸,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孩子送过来?”
“孩子们都是乔商银行各个办事处收来的,听各个办事处的经理说,很多孩子都是父母感情不和的牺牲品,农县有一个案例是女人不愿再跟着男人受苦,扔下男人和孩子跑了,男人抚养孩子有困难,便把孩子仍在办事处门口也跑了,等到办事处的人追上去,了解情况后,劝男人把孩子带回去,劝是劝回去了,但男人有意无意就虐待孩子,周围邻居看不下去,把孩子偷出来又送到了办事处,经理看着孩子一身伤,左右不能让孩子自生自灭呀,实在没办法就送过来了。”
“还有一个岛城的案例,家里长辈都炸死了,男人在外面做工的又安了一个家,就因为家里妻子生的女儿,而那个家的女人生的儿子,男人就不要岛城的家了,妻子过不下去,把孩子送到办事处,回家就上吊自杀了。”
“再有……”
“别说了。”柳秦伦听得心痛,无形的伤口撕裂起来往往更令人生痛,出声打断她。世间百态,总有他们都意想不到的人间悲惨,孩子们的四处无家,不就跟现在的他和栖蝶一样吗,“只要是调查清楚的,该收的必须收,就让四面八方来的孩子们聚首在乔都这个大家庭里吧。”
孟清招呼几个亲戚一道送他出门,以前孟清和栖蝶站在一起,柳秦伦只觉得她模样正常,但和几人同站一起,差距大得只有孟清的长相还算端庄。
这几个孟家亲戚:一个男人脸上有一道十分恐怖的蛇形刀疤,一个男人眼睛小得他都质疑他能不能看见东西,一个女人不过四十的年纪已是白发丛生,就算是孟清有意提醒:“这位是乔商银行柳会长,柳氏夫妇的柳秦伦少爷。”几人也是皮笑肉不笑,只恭敬地朝他点头哈腰的动作还算有礼。
所以他总感觉,这几个人面相丑陋,尤其从那一双双贼眉鼠眼里,已能看出满肚子鬼俯。但他没证据证明他们有问题,有些人是外恶心善,他希望自己看错了,希望这些也是有缘聚首乔都的无家人,表面也笑得正常,脑子里却记下了这几人。
把孟清叫到一边,提醒一声:“他们虽然是你的亲戚,但很多年不见,知人知面难知心,在乔商银行和乔都商会的善行里,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任何意外马上去乔都商会找侯云帆,切记。”
孟清听他提点,不禁脸色大变:“我明白了,我一定会注意的。”
第二百六十九章 惊知莫宸晞昏迷前……
出了孤儿院,柳秦伦随手招来一辆黄包车前往和这里完全反方向重建中的罗曼蒂克西餐厅。一路上,他脑子里不断回想起那三个人从开始的心虚到中间的好奇再到后来的不惧,宛然就是一副汉奸的鬼祟样,不管他有多强大,到了日机面前,依然也只是一具柔弱的身体。
菀儿敲门进来,看到座位上的人由童静雪变成了柳栖蝶,当即吓得呆住,她一脸惶惑,浑身激动得上下又抖又麻,若不是栖蝶快速反应过来接过她手上的保温桶,这精心制作的一顿午餐可就喂了地板了。
她是莫宸的人,这一秘密早已被三小姐洞察,此刻出现在这里,菀儿也不太尴尬地问:“三小姐,您什么时候来的?”
栖蝶当然明白菀儿突然看到她的诧异,这是她们自柳公馆一别后,事隔多月的再见,菀儿诧异,她也像见着一个许久未见的妹妹,紧拥着菀儿道:“好妹妹,好久不见。我和二少爷今天刚到,以后,我会在这里照顾他,直到他醒来为止。”
“真的吗?”菀儿眼中闪起莫宸醒来指日可待的光芒,“那太好了,他睡梦中得知你在身边,一定会早点醒过来的。”
栖蝶坐回座位,打开保温桶盖,一勺一勺吃着菀儿亲自做的饭,到喝完最后一口汤,用手背揩了揩嘴上的油,出门走到上次柳如嫣住院时,护士向她指的水龙头前,清洗好饭桶和饭勺,回到病房,把干干净净的东西递给菀儿,由衷夸奖:“我还真怀念这个味,尤其是你熬的甜汤做的甜点。”
“那我明天就给三小姐做。”
栖蝶拉着菀儿坐下,询问起她的近况:“莫宸昏迷这两个多月,你每天都会给童小姐送饭,辛苦了。”
菀儿含泪地猛摇头:“菀儿不辛苦,菀儿没有三小姐保家卫国的本事,也不能日日守在哥身边照顾,会的就是下厨做饭,尽自己的一份力照顾好童小姐。”
“我记得之前送饭的都是童公馆的丫头,怎么后面换成你了?”
“是我主动请缨的,童小姐嫁到一心花邸后,日日都是吃我做的饭菜,哥出事后,童老板心疼童小姐不能按时吃饭,才吩咐丫头送,那时候乔商银行还在营业,童老板每天都很忙,一心花邸离医院比童公馆近得多,我反正要做我自己和康子的饭菜,就顺道做了童小姐的送过来,心想童公馆的丫头还是好好照顾童老板好了。”
栖蝶欣慰:“真是懂事的菀儿,你间接地为莫宸做了太多太多。”
不错,这样的菀儿在提醒栖蝶,莫宸断不能辜负了这样一位贴心的好姑娘。但以莫宸的性格,只怕菀儿最后也是愿望落空。
“乔商银行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听康子说,之前童老板接到密报,日本人要对付乔行,大小姐殁了,童老板是完全没心情管乔行了,暂停营业过后,康子每天都会去和那边轮班的职员一起守着银行的正常取钱,唯恐任何突发性的事情发生。我现在才发现,康子跟在哥面前这么多年,单打独斗的时候也挺有哥的爽朗和男子汉的雄心壮志。”
菀儿跟在她身边三年,算是莫宸培养出来一个优秀的“女间谍”,若不是那次在莫宸面前情窦初开的含羞带怯,她还真没看出来菀儿竟是莫宸的人,但是,为什么,她就在刚刚,菀儿提及康子的时候,也有那种羞怯的表情?
康子?康子!
栖蝶反应过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莫宸醒了,你和他的关系?”
菀儿毫不意外她会这样问,缓缓低下头,似像现实低头:“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是我这辈子追求的梦,不管他要我做什么,我都会欣然去做,我承认,从柳公馆回来的那段时间,我依然在对他追梦,包括现在,甚至以后,他都依然是我心里的神,是我仰望的男人。”
她呼出一口气,释然道:“神和普通人之间当然有距离感,我和他最强也就是兄妹关系,在他昏迷前,离开乔都的那天,他把我和康子叫到书房,我们好好交流了一下。”
栖蝶忍不住问:“他说什么了?”
“他跟我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叫我好好考虑一下康子。他还说,他这一辈子,唯一爱的女人只有江永念,莫慈和江永念同生同长在江城的陆家巷子,不管有没有以后的同老同死,那十五年,都已经注定了他的后本生,童静雪、穆心雅、我都是他生命里遇到的贵人,他可以付出全部,唯独不能是他自己,我知道一定还有千千万万的只能遥远喜欢她的姑娘,都永远无法替代你在他心里的位置。”
“民国十七年,我才12岁,我爸欠了赌场的高利贷,就用我换了他的一双手,老板把我安排在当时的四姨太身边照顾,那时候四姨太最得宠,老板一个月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有次四姨太身体不适拒绝了他,他坏心一起就准备对我下手。那时康子是老板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刚好因为帮老板追回了一大笔外债立了大功,当场就向老板指了我,说他要我这个奖赏,这才止住了老板的坏心。”
“那以后,我就跟在康子身边,做他的妹妹。民国十九年,康子在赌场认识了那时候的莫慈,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做了兄弟,一次康子带莫慈回家吃饭,就是那次我认识了他,对他一见倾心。”
“再后来,莫慈慢慢发展,一路开挂,成了彼岸花开的股东,我和康子也跟着他搬出那个又漏雨又漏风的屋子,到现在的一心花邸之前的公寓和他一起住。康子一直喜欢我,他知道我喜欢的不是他,便委婉地向莫慈提过我的事,莫慈大概是不知道这层关系捅破后怎么面对我,就把我安排到你身边照顾你。”
“今年10月28号晚上,莫宸很明确地要我考虑康子后,我才发现,康子对我,就好比我对他的默默守护,等到我真的愿意回过头去看康子的时候,我才发现他身上也有很多优点,我起初自问,是不是把康子当成了莫宸的替身,但其实不是,康子比莫宸更了解我,他对我很多的好,他会知道我是敏感性的皮肤,很多刺激皮肤的东西他都不会让我碰,而这,是莫宸从来不曾察觉的,我才明白真正爱我的人,才会愿意各方面了解我。”
“我现在想来,莫宸那时,一定是做好了一去不返的准备,才会率先安顿好我和康子,就在我答应他,等到他平安回来,我就嫁给康子,他给了我们一张上海金城银行的一百万支票,说他的这些年辛苦了我和康子,如果他回不来,就要我们去上海那个有租界可以不受日本人骚扰的地方,这笔钱就是给我和康子的结婚礼物和好好生活下去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