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这个小年轻真不得了
这顿饭,双方都喝得很嗨。唐子风酒量一般,与对方的每人都碰了一杯之后,其他的酒就都请秘书熊凯给挡了。唐子风的级别在那放着,82厂的人也不好过于放肆,敬了几轮酒之后,便在自己内部捉对厮杀起来,颇有几位厂领导喝得高了,口无遮拦地说了一些当讲不当讲的话,让范朝东颇为尴尬了一阵。
酒酣菜足,宋雅静抽冷子出去了一趟,不一会就面有难色地回来了。她把嘴凑到范朝东的耳边轻轻嘀咕了几句,范朝东当即就瞪大了眼睛,看着唐子风,好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怎么,范厂长,有啥不对吗?”唐子风用筷子挟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笑着对范朝东问道。
“唐总,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打我们82厂的脸吗?”范朝东说道。
“什么打脸?”边上好几位厂领导都把目光转过来了。
范朝东看看大家,轻轻说道:“刚才小宋去结账,才知道,唐总先把账给结了。”
“什么!”
众人都惊了,看向唐子风的眼神,分明就有些不对劲了。
唐子风微微一笑,对众人说道:“大家干嘛这样看着我?咱们今天是两家企业在一起吃饭,你们是甲方,我们是乙方。乙方买单,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就是不知道大家吃好喝好没有。小唐我年纪轻,经验少,如果有啥怠慢的地方,还请大家多担待。”
“唐总,您这话说的……”柯国强百感交集,心里对唐子风顿生了无数的崇拜。
今天这顿饭,起因是82厂对不起滕机,而唐子风去82厂理论的时候,又受了范朝东的冷遇,范朝东摆下这桌宴席,是来向唐子风赔礼的。
此前,唐子风让熊凯向宋雅静暗示,必须让82厂的厂领导悉数到场,他才会来赴宴。范朝东被唐子风捏住了痛脚,不得不照办,把全体厂领导都召到京城来了,可谓是受了莫大的屈辱。
饭前的一场交流,双方达成了共识,算是把过去的矛盾给揭过了。但台面上的事情解决了,大家面子上的事情并没有解决,82厂在这一次是折了面子的,一干最年轻也比唐子风大10岁的厂领导专程跑来向一个小年轻赔礼,这事搁在谁身上,也是难以释怀的。
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此前牛烘烘逼着82厂摆酒的唐子风,居然会悄无声息地把账单给结了。这样一来,这顿饭就变成了唐子风请82厂的领导们吃饭,所谓赔礼之类的事情,也就不存在了。大家跑了一趟京城,唐子风吃大家吃了饭,大家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这个小年轻真不得了!
这是在场的所有人心里涌上来的念头。
该强硬的时候,人家敢说少一个厂领导出席他就不来,到场了还当着大家的面点数,欺负人到了极点。可该妥协的时候,人家二话不说就先把账结了,卖给你一个天大的面子。
这种企业间的会餐,当然是用公款的,无论是82厂还是临机集团,都不差这顿饭钱。可由谁出钱,涉及到的是对对方的尊重。唐子风在占尽了道理的情况下,还给大家圆了面子,这份圆滑,是他们这些40多岁、50多岁的厂领导都自叹弗如的。
“唐总,你这个朋友,我老范交了!”范朝东拉起唐子风的手,由衷地说道。
唐子风笑道:“哈哈,那小唐我可就惶恐了。范厂长,您或许不知道,按辈分算,我可是得称您一声叔叔的。”
“这是从哪算起?”范朝东诧异道。
唐子风说:“楚天17所的肖总工,是我的岳父。他说他和您也是挺熟的。”
“你原来是老肖的女婿啊!我和老肖,那也是多年的朋友了。不行不行,你得喊我一句叔叔才行。”范朝东嚷嚷道。
他这样说,可真不是为了占唐子风一个便宜,而是想用这种方法来与唐子风套一套近乎。
唐子风也带着同样的心思,笑着说道:“这可不行,刚才范厂长说了要我交朋友,那我只能称范厂长一句范兄了。”
“我不信你见了肖明也是叫肖兄。”
“还真叫过,老肖不介意的……”
“你狠!”
滕机与82厂握手言和,钟旭把唐子风的想法带去向领导进行了汇报,与此同时,许昭坚等一干老领导也积极呼吁,提出要尽快建立起装备的备份机制,避免在关键时候被西方国家卡脖子。
此事最终得到了中央的批准,一个由国防科工系统与地方装备制造主管部门联合组成的工作小组得以建立。这个工作小组的正式名称叫“装备制造2020工作领导小组”,但私底下,大家都乐于使用由唐子风发明的说法:备胎小组。
“子风,你要搞这个备胎计划,怎么把我给扯上了?我和你妈妈在五朗城里买的新房子,还没住上几天,就被调到京城来了,我养的那些花,可都得枯死了。”
唐子风家的大客厅里,原楚天17所总工程师,也就是唐子风的岳父肖明一边逗着腻在他怀里的小外孙,一边对唐子风抱怨道。
备胎小组成立,下设了一个执行机构,即“装备制造2020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许昭坚被推举为办公室主任,其实就是要用他在军地两界的威望来协调各方关系。许昭坚今年已经是快90岁高龄,虽说身体还很健康,但也不再是那种能够当驴子使唤的岁数了,再说,谁又敢使唤他呢。
办公室的具体事务,是由办公室的常务副主任来做的,这也是惯例了。关于常务副主任的人选,却出现了一些小麻烦。
科工委方面当然是希望找一个自己系统内的干部来当这个常务副主任,这样凡事可以多照顾一下本系统的利益。但这个工作机制毕竟是涉及到军工和地方两方面的,军工系统里选出来的人,往往对地方的情况不够熟悉,在进行工作协调的时候,会有一些障碍。
最关键的是,参与这个工作机制的地方企业,是以原机械部二局下属的几十家国有大型机床企业为主的。这些机床企业中最大的那些,组成了一个名叫“机二零”的组织,而这个组织的负责人,正是唐子风。
由唐子风作为地方企业的代表,科工委的领导心里有着一百二十个不踏实。他们明白,寻常的一位军工系统干部,面对唐子风肯定要处下风的,没准三两句话之间就被唐子风给卖了。
最后,82厂厂长范朝东支了一个招,说唐子风此人虽然厉害,却也不是没有人能够镇住他的。楚天17所的总工肖明是唐子风的岳父,唐子风再跋扈,也不敢跟自己的岳父呲牙吧?如果调肖明过来担任这个常务副主任,就不用担心和地方企业无法搞好关系了,肖明让自家闺女在唐子风那里吹吹枕边风,唐子风能不就范吗?
就这样,科工委紧急下令,调肖明到京城工作。肖明在科工委挂了一个闲职,正式的工作就是备胎小组的常务副主任。
听到岳父的唠叨,唐子风陪着笑脸说道:“爸,我这不也是为了让一家人团圆吗?文珺总在我面前叨叨,说您的岁数也大了,过不了几年就要退休,在17所也没啥事情做,还不如早点到京城来,大家可以热闹热闹。
“你看,彦奇都已经会走路了,多好玩啊,你和妈妈就不想多陪外孙子玩玩?”
“科工委调我到京城来,可不是让我来给你带孩子的,我是来工作的。”肖明假意地板起脸说。但他原本就不是那种会拿腔作调的人,想在女婿面前摆摆谱,却总有些画虎不成反类其犬的感觉。
唐子风笑道:“爸,你可别搞错了,科工委调你到京城来,恰恰就是让你来给我带孩子的。我算是看透了,科工委那帮人就是想利用你和我的关系,逼着我给他们干事,而且还是自带干粮的那种。”
肖明说:“子风,你这个思想可不对,什么你们我们的,大家不都是为了国家的事情吗?你这次提出的备胎计划,科工委领导是非常赞同的,说你有战略眼光,可为帅才。但同时,科工委领导也跟我说了,你身上的本位主义意识是非常强的,有时候为了你们自身企业的利益,置军工生产大局于不顾。
“我可告诉你,在未来双方的合作中,如果出现这种事情,我是不会顾忌你的面子的,该说的我就会说,该照着合同办事的,我绝对不会开口子。”
“老爷子,你就放心吧。”唐子风哭笑不得,“现在是我担心你们不按合同办事,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赖军工系统的账。我告诉你,许老、谢总他们,都已经跟我们这些机床企业的领导打过招呼了,说要一切为军工服务,我们如果敢搞本位主义,用不着你收拾我,他们就会把我收拾得七荤八素了。”
“这还差不多。”肖明脸上露出了笑纹。说真的,他还真没信心能够制得住自己这个女婿,自从接到任命之后,他就一直在担心,万一女婿真的不顾大局,他该如何去和女婿交涉。
现在听说许昭坚他们都发了话,给女婿头上套了好几个金箍子,他也就放心了。啥时候从许老那里讨一卷紧箍咒来,就不怕女婿翻天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中国人是玩真的吗
德国,博泰公司总部。
董事长沃登伯格拿着一份报告,眉头紧锁,对办公室里的几位下属问道:“你们觉得,中国人这一次的举动,是真的,还是一次新的欺骗?”
“我感觉是真的。”销售总监肖尔特说道,“我们这一次的举动,极大地激怒了中方,他们已经放出风来,说不再与我们谈判,他们要自己蒸馒头了。”
“蒸馒头是什么意思?”技术总监劳瑟尔奇怪地问道。
“大概就是要自己努力的意思吧。”肖尔特敷衍着答道。不蒸馒头争口气这样的汉语谐音梗,外国人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的,不过基本的意思他倒是没有搞错。
“中国的几家主要媒体上,都刊发了重磅文章。他们声称这一次博泰先答应向中国出售特种精密铣床,随后又取消这个承诺,反映出中国的装备工业受制于人。中国的国家科工委与先前声称研发出了精密铣床的滕机公司签了一个总额近2亿欧元的合同,要求滕机公司在未来三年内,研制7种关键设备。凑巧的是,这7种设备都是我们的主打产品。”肖尔特汇报道。
沃登伯格问:“这个消息的可信度有多高?”
肖尔特说:“我认为还是比较可信的。近年来,中国在国防装备上加大了投入,2亿欧元对于中**方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他们所列出的这7种设备,目前都是依赖于国外,确切地说,就是依赖于我们博泰公司。
“如果我们中断向中国提供这些设备的配件,那么中国人在无法得到替代设备的情况下,生产将无法继续进行。中**方为了避免陷入这样的窘境,完全有可能不惜重金地要求他们的本土企业突破这些技术障碍。”
“用2亿欧元,研制这7种设备,中国人能够办到吗?”沃登伯格又把头转向了劳瑟尔。
“有可能的。”劳瑟尔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中国人很刻苦,他们也很聪明,如果资金方面能够得到保证,他们应当能够解决这7种机床设计中的关键问题,拿出设计方案。”
“可是,你们技术部光是研制一种机床,就花费了公司2亿多欧元,这又怎么解释?”沃登伯格问。
“这完全不可比。”劳瑟尔狼狈地说,“中国人的人工费用比我们低得多,他们的工程师月薪只有500欧元,而在咱们这里,一个清洁工的周薪都超过了500欧元。还有,他们的研究不需要从头开始,他们完全可以借鉴从我们这里买到的机床,只要细心地绕开专利壁垒就可以了。”
“如果是军工部门使用,他们甚至都可以不用绕开专利壁垒。”肖尔特阴恻恻地说。
专利这种事情,是和市场相关的。如果一家企业生产的产品并不在市场上销售,则它是否侵权,也就无人知晓了。军工企业是高度保密的,即便在他们的生产车间里有一批侵犯了其他企业专利权的设备,被侵权的一方也毫无办法,因为你根本无法举证。
中国是一个有机床制造能力的国家,而且这些年制造水平迅速上升,仿造一台国外的精密机床已经不成问题。拦在中国人面前的,不外乎材料和工艺问题,因为这二者不是能够通过仿测的方法来破解的。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博泰公司掌握的那些材料和工艺诀窍,听起来很玄虚,实际上也并不存在什么无法逾越的障碍。如果中国人发了狠,投入足够多的资金进行实验,他们完全有可能找到正确的方法,从而使材料和工艺不再成为瓶颈。
届时,中国人就真的不需要购买博泰的设备了。
如果仅仅是损失中**工企业的那些订货,博泰还是可以承受的,虽说这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博泰方面需要担心的,是中国机床企业在解决各种技术障碍的过程中,形成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技术,进而生产出足以与博泰相媲美的机床产品,瓜分博泰的国际市场。
博泰生产的设备,性能和品质都是上乘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在没有竞争者的情况下,博泰的设备想卖多贵就能卖多贵,嫌贵你去买大白菜啊,100欧元能够买一大车,可它也不能用来生产零件不是?
一旦中国人掌握了同类技术,生产出了同类机床,哪怕品质上比博泰稍逊一筹,对博泰的市场冲击也是难以估量的。中国人控制成本的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任何产品只要中国人能造,其他国家的生产企业就只能关张大吉了,人家的销售价能够比你的成本还低一半,你跟他们怎么比?
“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中国人放弃这种不必要的努力?”沃登伯格问道。他的问话也挺有意思,直接就称中国人的努力是不必要的,这其实就是在暗示答案了。
“必须马上恢复对中国的铣床销售。”肖尔特不假思索地说。
“这样一来,我们是不是就掉进中国人的陷阱了?”劳瑟尔提醒道。
沃登伯格说:“是啊,的确存在这样的风险。如果中国人只是虚张声势,目的就是诱骗咱们取消禁运,那咱们不就上当了吗?”
“可是,如果咱们不取消禁运,中国人完全可能会假戏真做。”肖尔特说道,“他们的新型导弹的生产需要使用我们的精密铣床,如果他们不能从我们这里获得这些铣床,他们将不得不自己进行研发,届时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该死!”沃登伯格骂了一句,却也说不清是在骂谁。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肖尔特,你亲自到中国去跑一趟,带上默斯,他和中**工系统有联系。你争取能够和中**工系统的人见上一面,探一探他们的底,以决定我们的策略。
“对了,那个齐木登教授,你也可以去会一会,他作为在中国的持不同政见者,或许能够给我们提供一些不同的信息。”
带着沃登伯格的授权,肖尔特和销售代表默斯匆匆买了机票赶往中国。在机场迎接他们的,是博泰公司亚太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巴博卡。在前往宾馆的出租车上,肖尔特迫不及待地向巴博卡问起这边的事情:
“巴博卡,报纸上说,中国人准备投入2亿欧元用于开发7种机床,这件事是否属实?”
巴博卡点点头说:“是的,我已经向82厂的采购部门打听过了,他们说,这一次博泰公司变卦的事情,让他们的高层非常恼火,决定投入一大笔资金用于开发替代博泰机床的产品。对了,82厂的采购部门也受到了他们上级的严厉批评,原来的采购部负责人被撤职了,更换了一位名叫韩伟昌的人。
“这个韩伟昌是一个非常滑头的商人,和我们以往打过交道的中**工部门采购人员完全不同。他一面告诉我说这件事已经毫无挽回的余地,另一方面又向我暗示,说他个人还是很喜欢博泰产品的。”
“这是什么意思?”默斯诧异道。
巴博卡说:“我和中**工部门的一些技术人员私下探讨过,发现他们对于拒绝博泰产品这件事的态度存在着很大的分歧。一部分技术人员态度很强硬,认为博泰的举动伤害了他们的自尊,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再接受博泰的产品。另外一部分人,则表示对中国自己的机床缺乏信心,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能不能做出业绩,至于是使用哪个国家的机床,他们并不在乎。”
“这是一种合理的现象。”肖尔特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关心中国与我们之间的冲突的,对于一般的工程师来说,他们只想得到最好的机床,只有官员才会关注自主性的问题。”
巴博卡说:“我倒是觉得,官员们关心的与其说是自主性的问题,还不如说是一个面子问题。这一次,咱们公司先答应向中国出口精密铣床,随后又迅速取消了这个承诺,这件事让许多中国官员丢了面子,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可是,仅仅为了一个面子,他们就愿意投入2亿欧元吗?”默斯问。
巴博卡说:“能够决定2亿欧元投向的,是高层官员,但他们的决策也是基于底层官员的汇报。这一次,中**工部门的一些底层官员丢了面子,据说还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仕途发展,所以,他们便会向自己的上级传递一些夸大其词的信息,用以减轻自己在这件事情里的责任。”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肖尔特夸了巴博卡一句,接着又抱怨道:“公司董事会里有一些人完全不懂得如何与中国人打交道,他们还抱着冷战时候的思维,丝毫不懂得变通。这一次的事情,原本是不会发生的,或者即便是要这样做,也完全可以采取一些更温和的做法,伤害中国人的自尊心是一个很大的错误。”
“那么,肖尔特先生,你这次到中国来,是来与中国人媾和的吗?”巴博卡问道。
肖尔特说道:“你也可以这样理解吧,不过,我想我要做的事情,远远不只是媾和。”
第四百二十三章 错了可不怪我哟
肖尔特在酒店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便与默斯和巴博卡一起来到人民大学,找到了齐木登。
上一次的事情,并没有给齐木登带来什么困扰。虽然由于他的一篇博客导致博泰中断了向82厂提供铣床,造成的影响是很大的,但“有关部门”在考虑如何处理他的时候,却犯了难。他的事情,既算不上是造谣,也不能算是诽谤,充其量就是道听途说,发表了一些不恰当的言论,还远远达不到触犯什么法条的程度。
最后,学校方面只能是对他提出了一个口头劝告,让他不要轻易发表容易造成误解的言论。而这个劝告,对于齐木登来说,是完全没有约束力的,甚至可以说,这恰恰是齐木登所喜欢的,因为这能够给他制造出一些悲情的效果,有助于他进行网络炒作。
“我听说过你们公司。”
齐木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见了肖尔特一行,听完对方的自我介绍之后,他淡淡地说道。作为一名教授,他的英语水平还是不错的,可以与肖尔特等人进行直接的对话。
“据说,齐教授因为那篇曝料的文章,受到了一些困扰,我们对此深感愤怒。”肖尔特说道。
齐木登摆摆手,说:“并没有什么困扰。我是一位学者,我一向是凭着自己的学术良知说话,不会屈服于任何力量。”
“我非常佩服齐教授的气节。”肖尔特说,“这也是我到中国之后首先就来拜访齐教授的原因。”
“那么,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齐木登问道。
肖尔特说:“正如齐教授已经知道的,中**方一直试图从我们公司获得一些尖端机床。而受欧盟相关政策的约束,我们公司的一部分机床是不能向中国出售的。判断能否向中国出售某种机床的依据,就是中国的本国机床企业是否已经掌握了相近的技术。
“齐教授在上一次的文章中披露,中国的滕机公司并未掌握他们所声称掌握的那种精密铣床技术,而这个消息,直接影响到了我公司的对华出口策略。
“在齐教授的文章发表之后,中**方向我们表达了一个相反的意思。他们表示,你的文章是没有根据的,实际的情况是他们的确掌握了这种技术,你在文章中所说的事情,完全是不实的。
“我这次专程来拜访齐教授,就是想当面向齐教授请教一下,你所说的中国滕机公司并未掌握这项技术的事情,你是通过什么渠道了解到的?”
“这个嘛……”齐木登有些语塞了。他获得这些信息的渠道是网络论坛,这种论坛上的消息,作为平时吹牛的依据倒是无所谓的,但当着人家厂家的面,说自己就是在网上随便看了个帖子而已,似乎有些丢人。
更何况,上一次曹炳年他们在他的电脑上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把那个帖子找出来。事后,齐木登自己也在狗眼论坛上查了许久,同样未能找到那个帖子。这个诡异的情况,让齐木登都有些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真的弄错了。比如说,也许他只是在办公室做了一个白日梦,梦见了有这么一回事。
这样的情况,齐木登当然不能对肖尔特他们直说,他在脸上挂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说道:
“关于这件事,我不便向肖尔特先生说得太多。我有我自己的消息渠道,有些渠道是不方便向外人透露的。不过,我可以用我的学术良知保证,我所说的这些,都是真实可靠的。”
“原来是这样。”肖尔特相信了。眼前这位教授,满身都是学者范儿,让人能够联想到“德高望重”这样的中国成语,这种人怎么可能说瞎话呢?这种资深教授,在要害部门有一些自己的人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通过内部关系了解到的情况,的确是不太适合向其他人透露消息来源的。
想到此,肖尔特便换了一个问题,说道:“齐教授,最近中国的几份重点媒体,都刊发了中**方与滕机公司开展深度合作的消息,请问你关注到这一点没有?”
“当然!”齐木登骄傲地说,“作为一名经济学者,像这样的新闻,肯定是要关注的。中**方与滕机公司的合作,严格地说与我上次的那篇文章是有关系的。基于这一点,我也会对这样的消息给予特别的关注。”
“那么,这个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呢?”肖尔特继续问道。
齐木登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说道:“它既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这一切都取决于形势。”
“这怎么讲?”肖尔特有些懵。
齐木登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不把别人说懵,怎么能显出教授的能耐呢?谈论国家大事,那是连出租车司机都会做的事情。教授与出租车司机之间的区别,就在于后者是有啥说啥,图的是嘴巴上痛快,前者则要把事情说得云山雾罩,让人一听就觉得特别有内涵的那种。
“这次军工系统与地方机床企业的合作,好几位领导都讲了话。我认真分析过他们的讲话,发现他们把调子定得非常高。调子,你们懂吗?”齐木登问。
“或许……”肖尔特讷讷地应道。
“中国是一个非常在乎调子的国家。如果一件事情有领导定了调子,那么各个部门就会全力以赴地去完成它,哪怕为此而付出巨大的代价。照报纸上的说法,这一次军工部门与滕机的合作,金额高达20亿元,这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而这一切的原因,就在于领导定下了调子,所以,我说这件事情是真的。”
“嗯嗯,我似乎是明白了一点。”肖尔特说。他毕竟是做市场的,这样的事情,他还是能够想得明白的。
其实又何止是中国,当年美苏争霸,不也是对着砸钱搞高科技,在涉及到国家形象的事情上,各个国家都会有这种超越经济规律的行为。
“但是,你刚才又说,这件事也可能是假的,这又如何解释呢?”巴博卡问道。
齐木登说:“我刚才说了,一笔20亿元的合作,在中国是史无前例的。既然是没有先例,就意味着它是不合规矩的。一件不合规矩的事情,当然有可能是假的。”
巴博卡更晕了:“我不明白,你刚才说中国人很在乎调子,可现在又说规矩,那么,在中国到底是讲调子,还是讲规矩呢?”
“这就取决于形势了。”齐木登说,“在正常的条件下,是要讲规矩的。只有出现了非正常的情况,才能打破规矩。这一次的事情,是贵公司出尔反尔,一开始表示愿意向中国出售铣床,随后又取消了这个承诺,这就激怒了领导。如果没有这样的事情,军工部门是不可能一下子拿出20亿元来开发几种机床的。”
“那么,齐教授,你认为滕机能够把这几种机床研制出来吗?”肖尔特问。
齐木登依然是那副成竹在胸的表现,说道:“当然能。我们不得不承认,任何时候,只要是中国官方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
“可是,为什么从前你们没有这样做呢?”默斯呛声道。
齐木登说:“因为从前中国官方并没有下这个决心。你们要知道,中国是一个穷国,20亿元人民币是一个很大的数目,如果非到迫不得已,财政不可能同意拿出这么多钱,而仅仅是为了开发几种机床。”
肖尔特把齐木登前后说的话在脑子里思考了一下,然后试探着问道:
“齐教授,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我们坚持不对中国解禁高端机床,那么中**方就有可能真的会不惜代价地开发这些机床。而如果我们同意解禁,则这件事就可能会作罢,因为中国官方需要把这些钱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你也可以这样理解吧,虽然实际的情况比这要更复杂得多。”齐木登脸上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
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齐木登很想拿出手帕来擦一下头上的汗。尼玛,装叉这种事情,还是很累人的。
关于科工委与滕机合作开发特种机床的事情,他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报纸上定的调门非常高,声称在未来几年内将投入不少于20亿元的资金,这在2004年是一个非常大的数字。
齐木登有些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他找了一些人打听,得到的消息互相矛盾,有人说这只是军方在作秀,也有人说这是某某高层发了话,是政治任务。
肖尔特等人跑来向他求证,他哪说得清是真是假的。但要说自己不知道吧,又未免要被对方看扁了。自己毕竟写文章曝过滕机的黑料,写的时候只是图着煽情,没想到一根筋的德国人居然当真了,还闹出了一场小小的风波。
到了这个时候,他再说自己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在网上写段子的文科生,连啥叫铣床都弄不清楚,岂不是很丢人?
为了圆一个谎,就要撒更多的谎,这就是齐木登的困局。
好在德国人不了解中国国情,这个可笑的肖尔特居然还脑补出了一个逻辑,那就是让他照着自己的逻辑去思考好了,错了可不怪我哟。
第四百二十四章 我可不想猜东方的谜语
带着从齐木登那里获得的启示,肖尔特让巴博卡与82厂联系,声称要重新洽谈关于精密铣床销售的问题。82厂答复得很快,说采购部的韩部长说了,他会在办公室随时恭候德国朋友的来访。
82厂的这个答复,让肖尔特觉得有些不适应。他没有来过中国,更别说去访问82厂,但这次与他同来的销售代表默斯是去过82厂的。据默斯说,以往他每次从德国过来,提出要与82厂的人见面,82厂的人都会专程赶到京城来与他会晤,或者至少是陪同他一道前往82厂所在的鸿北省周水市。
但这一次,82厂却声称那个什么韩部长会在办公室恭候他们的来访,也就是说,他们想见韩部长,就得自己跑到周水去,韩部长是不会屈尊到京城来与他们见面的。
“这或许只是他们的一种谈判策略吧?”默斯看着顶头上司那黑黝黝的脸,小心翼翼地开解道。
“巴博卡,你这几次去82厂,他们也是这样对待你的吗?”肖尔特对巴博卡问。
巴博卡说:“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以往我去82厂,如果是事先打过招呼,他们一般都会派人到京城来接我,或者是派车到鸿北的省会白流去接我。而这几次,他们推说厂子里的生产任务重,派不出人,只是让我自己坐车到周水,他们再到周水火车站去接我。
“这样的情况,过去偶尔也发生过。有时候我是到其他地方去做售后服务,路过周水的时候顺便去看看,他们也就不会太过于刻意地迎接我了。”
“这不一样。”肖尔特摇着头,“你毕竟只是亚太区的工作人员,而我是从德国过来的,而且还是博泰的销售总监。他们这样怠慢我,应当是有所考虑的。”
“那么,肖尔特先生,咱们怎么办呢?”默斯问道。
肖尔特说:“我们不要在乎这些细节。巴博卡,你去买火车票,我们坐火车到周水去。对了,你再跟82厂联系一下,问问他们是否能够安排一辆汽车到火车站去接我们。我想,这个要求他们应当会答应的。”
“如果他们不答应呢?”默斯问。
肖尔特说:“如果他们连这点礼节都不照顾,那就真的有可能是不愿意继续和我们合作了。反过来,如果他们答应了派车去火车站,则说明他们对我们表现出来的冷漠只是一种策略,他们还不愿意和咱们撕破脸。”
“但愿真的是这样吧。”默斯耸了耸肩膀,也不知道是对肖尔特的猜测不以为然,还是要显示出对82厂的不屑。
巴博卡再次打电话过去,对方倒没让肖尔特失望,满口答应会派厂里最好的小车去火车站接他们,同时还会提前在招待所给他们预备好豪华房间,定不会让德国朋友感到委屈。
京城到周水的距离并不远,但在没有高铁的年代里,肖尔特一行还是在火车上咣当了四个小时,才到了周水。京城到周水的这趟火车是那种逢站必停的慢车,车上非常拥挤,坐车的大多是沿途的农民,个人卫生方面是不太讲究的,各种香烟味、汗味、脚臭味、韭菜盒子的味熏得肖尔特脑袋生疼。
在逃也似地从火车上冲下来之后,肖尔特像只溺水的鱼一样拼命地喘息了好一阵,才觉得肺里似乎是清爽了一些。这时候,巴博卡领着两个穿着82厂工作服的人来到了他的前面。
“是肖尔特先生吧,一路辛苦了。”当先那人客气地向肖尔特打着招呼,说的是略有些生硬的德语。巴博卡在旁边给肖尔特做着介绍,说此人是82厂的生产处长,名叫姚锡元。而至于跟在姚锡元身后的一位年轻人,则是82厂一位德语水平很高的技术员,名叫张宁,肖尔特一行在周水期间,张宁将担任他们的翻译。
“姚先生,很高兴见到你。”肖尔特与姚锡元握了握手,客气地回答道。在他看来,对方直接用德语与他打招呼,这是一种善意的表现,这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不得不说,肖尔特这些天有些神经过敏了,一点点小事情都能让他联想到世态炎凉,
82厂派来了两辆车,姚锡元陪着肖尔特、默斯二人坐一辆车,张宁则陪着巴博卡坐了另一辆车。
车子是很普通的桑塔那2000,姚锡元还专门就此向肖尔特表示了歉意,说82厂很穷,全厂除了一辆奥迪之外,余下的最好的车就是桑2000了。而那辆奥迪其实也很不堪,已经有十年的车龄,坐进去的感觉甚至还不如桑2000。
“不要在乎这些细节。”肖尔特把对默斯他们说过的话,对姚锡元又说了一遍。其实恰恰是因为他过于在乎细节了,所以才觉得别人说什么都是在强调细节,而且这些细节都是意味深长的。
“姚先生,肖尔特先生这次到中国来,就是专门来与82厂讨论精密铣床这件事的。我很想知道,贵方目前对于这件事,有什么考虑?”默斯把话头带到了正题上。
在此前,默斯一直是负责与82厂联系的,与姚锡元也很熟悉,这样的话由他来说,当然是最合适的。他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也没有考虑如何说得更含蓄一些,因为他过去与82厂沟通的时候,就是习惯于直来直去的,倒是82厂的人与他说话会反复斟酌,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好,让他介意了。
听到默斯的话,刚刚还在殷勤地向肖尔特介绍周水风土人情的姚锡元一下子就哑了,脸上的神色也有些变了,似乎是不太高兴的样子。沉默了一会,他才说道:“肖尔特先生,默斯先生,很抱歉,关于精密铣床这件事,目前已经不归我管了,你们还是去和采购部的韩部长谈吧。”
“当然,我们肯定是要和韩部长面谈的。”默斯说,“不过,在此之前,姚先生能不能向我们透露一下,贵方目前有什么打算呢?”
姚锡元冷冷地摇了一下头,说道:“这件事,恕我没法回答。”
“怎么,是有什么不方便吗?”默斯追问着。
姚锡元想了一下,说道:“默斯先生,你应当知道的,你们此前的一系列作为让我们非常被动。我们原来的采购部长,也就是你认识的那位刘先生,就是因为这件事而被调走了,具体的细节我也不便透露。你们要见的韩部长,是从我们的系统外调过来的,带着一些特殊使命。有关机床采购的事情,现在是由他一个人说了算,我们完全没有说话的权力。”
“但你作为生产处长,至少还是有建议权的吧?”默斯还不死心地问道。
姚锡元恨恨地说:“我哪里还有什么建议权,我现在能够自保已经不错了。他们派我到车站来接你们,只是因为我懂德语,除了这一点,我并没有其他任何价值。”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苍凉,即便是隔着语系,肖尔特和默斯也能够听得出来。
肖尔特问道:“姚先生,照你的说法,目前关于采购博泰公司的机床一事,只有这位韩部长有权决定,你,甚至你们的厂长,都没有这个权力了,是这样吗?”
姚锡元点点头,嘴动了一下,似乎想解释一点什么,却又没说出来。他的这个小动作,自然也逃不过肖尔特那洞察一切的眼睛。
82厂位于周水市郊,从火车站前往82厂,有一段比较长的车程。但由于默斯谈到了铣床的事情,姚锡元的谈兴似乎是一下子就被扼杀掉了,在后面的一段路途中,他没有再说什么,大家就是这样沉默着来到了82厂。
按照事先的安排,两辆小轿车直接开到了82厂的招待所楼下。姚锡元带着肖尔特等人进招待所办了住宿手续,又说了几句客套化,然后便离开了,只留下担任翻译的张宁呆在楼下大堂待命。
在各自的房间简单洗漱过之后,博泰的三个人凑在肖尔特的房间里,开始商量与韩伟昌会面的事情。肖尔特皱着眉头向巴博卡说道:“巴博卡,你说你和那位韩部长见过,你跟我详细说说,这个韩部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看不透他。”巴博卡直截了当地说,“他是一位非常狡猾的商人,我完全无法看透他的真实面目。”
“他很傲慢吗?”
“不,恰恰相反,他非常客气。”
“那么,你有没有和他谈过铣床销售的事情?”
“我试探着问过,但他没有漏出任何一点口风。”
“他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巴博卡陷入了沉思,“他当时说了很多话,但我现在却一句也想不起来。好像……,好像他什么意思也没有流露出来。”
“见鬼,难道他是情报部门出来的吗,我想不出有其他人能够做到这一点。”肖尔特说道。
“那么,肖尔特先生,是不是需要我先去和他谈一谈呢?”巴博卡请示道。
肖尔特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巴博卡,我想,中国官员把这个人调到82厂来,就是来与我谈判的,在见到我之前,他是什么话也不会说的。上帝保佑,希望他在见到我之后,能够更爽快一些吧,我可不想猜东方的谜语。”
第四百二十五章 韩伟昌很直率
肖尔特的担忧在他见到韩伟昌的那一刹那就完全消除了。韩伟昌远比他预想的要直率得多,见面之后连一句废话都没有,开门见山地便说起了正事:
“我就是因为博泰机床的事情才被派到82厂来的,你们的来意,我完全清楚,我们的想法,我相信你们也知道。大家也别绕弯子了,说说你们打算怎么做吧。”
82厂给肖尔特他们预备了一个德语翻译,但在韩伟昌的办公室门口就被韩伟昌的一名下属给挡住了。这名下属告诉张宁,韩部长要和德国人谈一些比较敏感的话题,张工还是不要掺和进去为好。
张宁只是一名刚刚硕士分配到82厂来工作的工程师,这种神仙打架的事情,他是没资格去质疑的。韩伟昌不让他参与自己与肖尔特等人的会谈,他也只能作罢。事实上,在安排他来担任翻译工作的时候,厂办主任宋雅静就跟他打过招呼,说这一次的事情是以韩部长为主的,一切都由韩部长安排。
张宁没有获准进入韩伟昌的办公室,在韩伟昌的身边,另有一位年轻姑娘,在给韩伟昌和肖尔特之间担任翻译。在肖尔特等人刚进办公室的时候,韩伟昌就向他们介绍过,说这位姑娘叫于晓惠,是一位精通机床业务且英语水平极高的专业人士。
此时,于晓惠便在忠实地履行着翻译的职责,把韩伟昌的话原原本本地翻译成英语,说给肖尔特等人听。她的翻译达到了“信达雅”的要求,连韩伟昌语气中那种凛凛的杀气都原样保留下来了。
在会见韩伟昌之前,肖尔特担心韩伟昌说话太委婉。可现在一听韩伟昌的话,他更觉头疼,因为对方实在是太不委婉了,几乎是一步就把他逼到了墙角。
“韩先生,我想我们双方可能还缺乏一些必要的了解。对于贵方的意图,我并不清楚。而我方也并没有针对此事的成熟预案,所以你说你清楚我们的来意,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肖尔特字斟句酌地说道。
韩伟昌淡淡一笑,说道:“肖尔特先生,我方的意图,是已经公开在报纸上刊登过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简单说吧,我们对于贵公司出尔反尔的态度非常不满,所以准备举全国之力,还击贵公司对我们的羞辱。
“我们准备投入20亿元人民币,用五年左右的时间,掌握博泰公司手里最核心的技术,在国内完全替代博泰公司的技术,并在国际市场上与博泰公司展开竞争。”
“韩先生,恕我直言,我想你们是办不到的。”默斯不屑地说道。
韩伟昌看了看默斯,哈哈一笑,说道:“怎么,这位先生是想和我打个赌吗?要不要我们现在就签一个赌约,看看我们能不能做到。”
“我并不介意……”默斯杠道。
“默斯!”肖尔特打断了默斯的话,同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在肖尔特的心里,也觉得韩伟昌的话是虚张声势,投入20亿元人民币,用5年时间掌握博泰拥有的全部核心技术,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博泰毕竟也是一家百年企业,手上的技术积累是很深厚的。公司内部曾经做过评估,认为博泰拥有的技术,比中国机床界拥有的技术至少领先10年以上。而在中国人进行追赶的时候,博泰自己也会进步,中国人要想赶上并超过博泰,是非常困难的。
但非常困难与绝对不可能之间,还是有区别的。工业的事情,说穿了也很简单,大家都入了门,比拼的就是投入了。中国如果不计工本地进行投入,20亿元不够,就投200亿,那么用五年时间赶上博泰,还是有可能的。
肖尔特记得齐木登说过的话,但凡中国官方想做的事情,还真没什么是做不到的。中国目前的问题是国家还很穷,不可能每个领域都做到一流水平。一家聪明的企业,应当避免激怒中国人,以免中国官方把自己当成竞争对手,倾全力于这一个方向,那自己就悲摧了。
博泰是一家国际知名企业不假,在企业界也可自称一句“实力雄厚”了。但你的实力再雄厚,能够和一个大国比吗?中国过去一年的gdp已经超过了1万亿欧元,博泰的年产值才多少?
“韩先生,如果照你说的这样,那我们双方谈判的意义又何在呢?”肖尔特用平和的语气对韩伟昌说道。
韩伟昌说:“这很简单啊,我知道你们不希望看到我们投入这么多的资金去开发与你们相同的技术,而我们也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想把钱花在这种无谓的竞争上。
“我们双方是有可能达成一种双赢合作的,那就是你们恢复向我们出口指定的几种高端机床,我们承诺在五年内不在这几个领域进行投入,承认博泰在这些领域的垄断地位。”
“这……”肖尔特无语了。
韩伟昌的这个说法,与此前齐木登的说法颇有一些类似,但这却不是博泰愿意接受的结果。博泰如果答应这个条件,就相当于受到了中方的要挟,中方只是声称要与博泰竞争,博泰就怂了,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韩先生,我想你应当知道,博泰之所以无法向贵国出售精密铣床,是受到了欧盟有关规定的限制,并非博泰自己能够决定的。这个规格的精密铣床是可以用于军事目的的,欧盟要求我们只有在确认贵国掌握了这项技术之后,才能够申请解除禁运。
“我这次到中国来,就是想实地了解一下,贵国是否的确掌握了这项技术。如果你们能够给我们提供必要的证明,则我们也就有理由说服欧盟了。”
“我完全可以给你提供证明。”韩伟昌说。没等肖尔特表现出欢喜,韩伟昌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我不会这样做。”
“为什么?”肖尔特诧异道。
韩伟昌说:“我们此前已经向你们提供了证明,但你们仅仅因为一篇毫无根据的文章,就质疑我们所提供证据的真实性,这件事极大地伤害了我们的感情。
“你要记住,你们博泰是乙方,而我们82厂是甲方,是顾客。顾客是上帝的道理,恰恰是你们西方国家告诉我们的。作为乙方,肆无忌惮地伤害甲方的感情,还要求甲方提供什么证据,你们不觉得自己太狂妄了吗?”
“不,韩先生,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们对于双方的合作是非常珍视的,我们提出这样的要求,仅仅是因为要应付欧盟的规定而已。”肖尔特说。
韩伟昌的气场太足,让肖尔特感觉到了压力,所以也就不敢硬扛了。他弄不清韩伟昌的来头,担心如果自己表现过于强势,会被对方抓住把柄,进而生出更多的事情来。
韩伟昌冷笑:“肖尔特先生,你以为我是一个毫无市场经验的傻瓜吗?欧盟如何判断一种技术是否有禁运的必要,难道不是取决于博泰公司提交的证据吗?
“你已经来过中国了,也到了82厂,你完全可以说自己亲眼见到了中国国产的精密铣床,这种铣床完全能够替代博泰的同类产品。你觉得,欧盟会另外派一名懂技术的官员来核实这一点吗?”
“可是……”
肖尔特抓狂了。
韩伟昌说得没错,欧盟要判断一项技术是否还有禁运的必要,只能请业内人士来做证。如果博泰一口咬定中方已经掌握了同类技术,甚至帮中方制造几个证据,欧盟肯定是会睁只眼、闭只眼认可的。
许多技术都是很专业的内容,欧盟委员会不可能在每个领域都有自己的专家。
事实上,对中国开展高技术禁运这件事,欧盟的积极性并不高,主要是看在美国的面子上,不得已为之。当然,欧盟内部也是有“欧奸”的,如果欧盟敢公开对中国放水,难免会有哪个国家去向美国告密,届时就麻烦了。
正因为此,欧盟需要走一个程序,让企业来提供一些证明。至于说企业提供的证明是真是假,欧盟是不会太计较的。
博泰此前对一部分机床采取禁运政策,表面上说是为了应景,不想惹出麻烦,真实的意图却是想通过这种手段,在与中方的合作中获得更高的地位。
你希望从我手里采购到更高端的机床,那就拿出好处来呀,比如价格方面,就不要讨价还价了。人家要说服欧盟放行,也是很辛苦的好不好,难道不该收点辛苦费吗?
可以这样说,博泰对于欧盟的禁运政策是支持的,因为它可以作为与中方谈判的砝码。
中方对于这一点,或许是知道的,也或许并不知道,但此前中方从来没有提过,原因无它,那就是谈判地位不对等。
可现在,眼前的这位中方采购部长,把这件事挑开了,放到桌面上来讲,这就让肖尔特觉得尴尬了。
否认这回事吧,未免太小看对方的智商,也显得自己太猥琐。
承认这回事吧,以后就没有什么可以拿捏住对方了。
其实,他也不用考虑什么“以后”了,就眼前的这场谈判,他就不知道该如何谈下去才好。
第四百二十六章 你们的销售人员都这么愚蠢吗
沉默了好一会,肖尔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说话了。他觉得,自己不能跟着中国人的节奏走,而是应当自己来把控节奏。关于中国人的真实意图,他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如果被人家三两句话就给带进坑里去了,公司利益如何倒在其次,他这个博泰的销售总监脸上也没光彩啊。
“韩先生,关于欧盟的禁令,我想你的理解稍微有一些偏差,事实上,我们对于欧盟的影响力,并不像韩先生想的那样大。”肖尔特说。
双方的交流是用英语进行的,于晓惠的英语功底非常好,几乎可以做到同声传译的效果,肖尔特一边说,她便一边向韩伟昌翻译。听到肖尔特的这些话,韩伟昌嘴一张,就打算反驳了,肖尔特注意到他的这个动作,连忙抬手打断了他:
“不不不,韩先生,你听我说完,其实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一点。我想说的是,虽然博泰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影响到欧盟禁令的,但我们毕竟也是欧洲企业,不可能置欧洲的利益于不顾。在这件事情上,我很想知道,韩先生刚才所说的话,到底是代表着哪一方的意图?”
“哪一方?”韩伟昌呵呵一笑,“你觉得我是代表哪一方呢?”
“我想,你或许应当是代表82厂的意图吧,或许中国官方也有这个意思。不过,如果滕机方面的游说能力更强,或许即便我们做出一些友好的表示,中国官方仍然会支持对几种机床的研发,而你刚才所承诺的事情,也就是五年之内不在这些领域进行投入的事情,或许并不能做到。”肖尔特说。
韩伟昌看着肖尔特,那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傻瓜。好一会,他才叹了口气,说道:“肖尔特先生,我真的有点怀疑你的职业精神,我开始后悔与你进行这次谈判了。”
“什么意思?”肖尔特不解地问道。
韩伟昌说:“作为一名销售总监,在与一位新的谈判对手开展一场关系企业命运的谈判之前,你连这位对手的基本情况都不去了解一下吗?”
此言一出,三位德国人都愕然了。肖尔特把目光转向了巴博卡,那目光中已经带着几分杀机了。
“肖尔特先生,请你听我解释。”巴博卡慌张地说。他是最早接触韩伟昌的,他只知道韩伟昌原先并不是82厂的,而是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但具体到韩伟昌的来历,他的确没有去深究过,现在想来,这就是一个很大的失误了。
谈判对手的背景,直接影响着谈判策略的选择,这是一名营销人员最起码的常识。他们几个连韩伟昌是干什么出身的都不知道,就跑来跟他谈判,这不是开玩笑吗?
要说起来,这就是博泰在中国客户面前傲慢惯了,如果对方是欧洲企业,或者是美国企业,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在以往,他们与中国人谈判,只需要提出自己的要求即可,根本不需要考虑对方的好恶,所以也就无须去了解对方的背景了。
可这一回,情况大不相同。中国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肖尔特此次来中国,是来探对方底牌的,结果连最起码的底牌都没去看一下,这还能谈出什么名堂?
韩伟昌看着几个德国人的表情,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在一个月前,我还是中国临机集团销售公司的总经理。如果我们这次谈判顺利,一个月后,我仍然会返回临机集团去任职。我这样说,你们明白了吗?”
“临机集团?你是说……”
肖尔特一下子就被雷倒了。他没听说过韩伟昌的大名,但他不能不知道中国临机集团啊。临机集团是中国最大的几家机床企业之一,许多产品与博泰是存在竞争关系的,作为博泰的销售总监,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临机集团?
既然韩伟昌曾经是临机集团的销售公司总经理,也就相当于临机集团的销售总监,而滕机公司恰恰就是临机集团的一家子公司,你说韩伟昌会代表谁的利益呢?
“这不可能!”默斯失声喊了起来,“如果你是临机集团的,你怎么会希望我们恢复对82厂的销售呢?”
“你想不通?”韩伟昌看着默斯问道。
默斯点点头,眼睛里满是自信。这一刹那,他感觉自己实在是世界上最机智的人,对方的瞎话刚一出口,就被他识破了。
“你们的销售人员都这么愚蠢吗?”韩伟昌把头转向肖尔特,用怜悯的口吻说道,“肖尔特先生,作为同行,我真的很同情你。带着这样一些人去做销售,一定很辛苦吧。”
于晓惠忍着笑,把韩伟昌的话翻译给了对方,结果便看到默斯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肖尔特的脸也有些挂不住了。
巴博卡替韩伟昌把没说的话说出来了:“默斯,韩先生是不是临机集团的人,我们只要随便打听一下就可以知道的,他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欺骗我们。你在这个问题上提出怀疑,的确是有些……”
他没有说下去,他知道自己补的刀已经扎得很深了。
“呃……”默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是冒了傻气。临机集团又不是什么机密单位,销售公司总经理也是一个非常惹眼的人物,的确是随便上哪打听一下就能够证实的,韩伟昌如果要编瞎话,肯定也会编一个更靠谱的。他既然敢把自己的身份说得这么明白,就显然是没有撒谎了。
肖尔特也反应过来了,他迟疑了片刻,这才对韩伟昌说道:“韩先生,不是我们不相信你的身份,而是我们无法理解你的动机。如果你的确是临机集团的高管,难道你们不是应当欢迎中国官方的举动吗?拿到2亿欧元用于开发7种与我们相竞争的机床产品,这对于你们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啊。”
韩伟昌说:“你们只看到了这是一个机会,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可选择的机会起码有100个,而另外的99个,都比这个机会要好得多。就82厂所需要的这种精密铣床,除了军方需要,还有哪家企业会需要?而军方能够接受的采购价格,……我想就不用我多说了。”
“原来是这样……”肖尔特恍然大悟。
闹了半天,原来滕机公司,或者说是临机集团,也不想接这桩活啊。中国官方说拿出2亿欧元让他们开发机床,这2亿欧元可不是白给的,开发出来的机床,必定是要廉价卖给军方的,这就意味着滕机在这件事情里其实并没有多少利润。
中国是一个高速增长的国家,机床需求每年以几十个百分点的速度上升,博泰看着也是直流哈喇子的,奈何自己的生产成本太高,又远在万里之外,要抢中国的中低端机床市场难度太大,只能在高端市场上捞点油水。
滕机是中国本土企业,得天独厚,如果能够搞出一些面向民用的机床,能够赚到的钱是远远高于军用设备的。每一家企业的能力都是有限的,把技术力量都用于开发军用机床,就意味着丢掉了民用市场。再如果军方的订货价格太苛刻,滕机凭什么要去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那么,军方的订货价格会很苛刻吗?肖尔特没有第一手的资料,但凭他对中国体制的印象,觉得这是极有可能的。
如果滕机对于开发新机床的事情也不积极,就意味着中国从上到下都不想干这件事,都盼着博泰能够恢复供货,这对于博泰来说,可是一个好消息。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是肖尔特必须要问清楚的,不弄清楚这个问题,他对于韩伟昌的话,就不能太过相信。
“韩先生,既然你是代表滕机的,那么你们的上层把你调到82厂来,又是什么目的呢?恕我直言,他们让你过来,应当就是为了与我们谈判的吧?难道他们就不担心你会出卖他们的利益吗?”肖尔特问。
韩伟昌点点头,说:“不错,肖尔特先生能够想到这个问题,也算是很聪明了,至少不比你的这两位下属更糊涂。”
“嗯哼。”肖尔特忍气吞声地应了一句,韩伟昌的话貌似是在夸他,他也就不计较细节了。
韩伟昌说:“原因很简单,上层给滕机安排了任务,而滕机对于这件事并不积极,一再建议82厂通过与博泰谈判的方式来解决机床供应问题。最后上层给了我们临机集团一个选择,那就是由我们出面说服博泰放弃禁运,并以优惠的价格向82厂恢复供应。
“如果我们能够做到,他们就收回成命。如果我们做不到,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只能接受这个任务。”
“优惠的价格?”
肖尔特打了个哆嗦,他可不认为韩伟昌提到这一点是随便说说,没准这才是今天谈判的戏肉。
“没错,我接到的指令是,必须说服博泰在原定的供货价格基础上降价20%以上,否则我们不会接受博泰的机床。”韩伟昌说道。
“这不可能!”肖尔特脱口而出。
第四百二十七章 对你们这样的小公司
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这是肖尔特在这一刹那的感觉。
自己答应解除对82厂的禁运,就已经是对中方的天大恩惠了,眼前这个家伙居然还要求自己必须降价20%以上,否则就不往下谈了。
这真是不把德国当成发达国家了吗?信不信我……
信不信我什么?
肖尔特突然发现自己卡住了。是啊,如果对方就是这样嚣张,那么自己能怎么做呢?
拂袖而去吗?这当然是最酷最爽的一种做法,但他只觉得袖子有千斤重,不是随便就能够拂得起来的。
在听过齐木登和韩伟昌两方面的观点之后,肖尔特已经意识到,中国人是有可能会真的启动那个2亿欧元的研发计划的,前提就是博泰是否答应与他们合作。如果双方的谈判破裂,中国人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研发。
届时,就算他们做不到把7种机床全部研发出来,或者研发出来的机床品质不如博泰,也必然会对博泰的市场造成强烈的冲击,这是博泰无法承受的结果。
反观中方,韩伟昌明确说了滕机对这个研发项目不感兴趣,姚锡元也流露了希望与博泰合作的态度,还有齐木登分析过中国官方不想把高达20亿元的资金扔到这个项目里去,也就是说,中方同样是不愿意谈判破裂的。
双方都想合作,而双方都不肯让步,这就是一场比谁先眨眼的游戏。
那么,谁会先眨眼呢?
“韩先生,我们可以考虑恢复对中方供货的事情,正如你说到的,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但降价这个选择,并不在我们的考虑之内,我们可以答应不提高机床的供货价格,以显示我们的诚意。要知道,最近欧洲的劳动力成本上升很快,我们在欧洲市场上销售的机床,价格都有程度不同的上升。”肖尔特来了个以攻代守的回答。
韩伟昌继续冷笑:“肖尔特先生,我只问你一句,你刚才的回答,是一种拙劣的谈判策略,还是你们公司的最后答复?”
“……”
肖尔特大晕。有你这样谈判的吗?谈判不就是尔虞我诈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打的是一个心理战。你直接问我是不是谈判策略,我跟你有这么熟吗,凭什么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
韩伟昌哈哈一笑,说道:“肖尔特先生,到咱们这个层次,再玩这种谈判技巧就显得很幼稚了。从你进门到现在,我跟你说的都是大实话,我方的底牌是透明的,你能接受,咱们就合作,你接受不了,那就请回,大不了我们就勉为其难地去做研发好了。对了,晓惠,你把你们的研发计划向这几位说一下,省得他们以为我们啥都不懂。”
“好的。”于晓惠答应一声,转过头面对着几名德国人,开始侃侃而谈:“各位先生,我们接受到的任务是在五年内研制7种用户急需的机床,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我们的技术部门已经就研发任务进行了多轮讨论,并形成了一整套研发计划,在此,我简单地向各位介绍一下……”
唐子风把于晓惠派过来作为韩伟昌的帮手,自然不只是让她当一个英文翻译。于晓惠是清华机械系的直博,还有临机集团作为她的实习基地,理论功底扎实,实践经验也丰富,非常适合用来唬人。
她说的机床研发计划,也是真实存在的,因为科工委与滕机之间的协议已经签订,无论博泰是否恢复供货,这些机床的研发都是要做的。
当下,于晓惠照着拟好的计划把几种机床的研究思路一五一十陈述了一遍,一些关键的环节还加上了自己的思考,指出能够从哪里入手,要达到什么目标等等。
肖尔特是博泰的销售总监,但同时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机床专家,技术上的问题懂得不少,一听于晓惠的叙述,就知道中方的确是下了工夫的,提出的研究思路完全可行,重点难点的把握也非常到位,真不是那种随便糊弄一下的意思。
当然,有了研究思路,并不意味着马上就能够把机床研制出来,这中间需要解决的技术问题还有很多。比如说,他们看到床身的应力问题是关键,但如何消除应力,却是有许多种技术选择的,需要做许多实验才能找到最优的结果,而这也恰恰就是需要花钱的地方。
此外,企业的技术实力也是一个关键因素,如果你就是一个草台班子,人家就算把图纸杵到你鼻子底下,你也不可能把机床造出来。
可现在的问题是,对方有钱,而且绝对不是草台班子,那么,照着这样一条研究思路做下去,就没有做不出结果的道理了。
“于小姐,你说的思路没错,……呃,我的意思是说,基本上是对的。但是,按照这个思路去做,你们至少也需要五年时间才能把这些机床研制出来,你承认吗?”默斯问道。
于晓惠点点头:“默斯先生,你的判断没错,我们的确是需要花五年时间才能把这些机床研制出来。”
“这不就对了吗?”默斯又开始得意了,“也就是说,你们至少在五年内是无法向你们的军工企业提供设备的,所以你们必须和我们达成合作,不是吗?”
韩伟昌向于晓惠了解了默斯说的话,然后问道:“为什么我们在五年内不能提供设备,就必须与你们合作呢?”
“因为如果你们不和我们合作,你们的这些军工企业就无法把导弹制造出来。”
“可是,我们也不急于把导弹制造出来呀,谁说我们明天就要打仗了?”
“……”
默斯再一次被问倒了。
对啊,人家说了必须马上把导弹造出来吗?导弹这东西还不比日用消费品,日用消费品晚一天造出来,就会损失掉庞大的市场。导弹是用来打仗的,平时制造导弹,只是作为储备,早一天晚一天,好像还真没那么重要。
等上五年,人家说不定真的能够等得起呢。
“我想,你们的高层是不愿意等待的。”肖尔特断言道。
韩伟昌说:“但我们的高层更不愿意妥协,尤其是对你们这样的小公司。”
小公司……
肖尔特以头抢地,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对方是对的,对于一个国家的高层来说,博泰这样一家公司,的确可以被认为是小公司。
“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皇帝一怒,流血……,哎,那话是怎么说来着?”韩伟昌想卖弄一下文采,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想不起后面是怎么说的。
于晓惠只得帮他补上了:“韩叔叔,是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韩伟昌点头不迭:“对对,还是晓惠有学问,不愧是清华的高才生,你就这样说给他们听。”
于晓惠崩溃:“韩叔叔,这是个典故啊,德国人怎么会懂?”
“大致是这个意思就行了吧。”韩伟昌说,
于晓惠无奈了,她只得转向肖尔特等人,把唐雎的故事简单说了一下,然后总结说:“韩部长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有领导同志发话了,所以我们的决心是很大的,希望你们不要低估了我们的决心。”
“要不,我们向公司总部请示一下吧。”肖尔特态度软了。刚才这场谈话中,他得到的信息太多了,一下子分析不过来,他需要争取一点时间,来认真揣摩中国人的真实意图。
“我可以给你们三天时间。如果三天过后你们依然不能做出决定,那你们就回去吧。”韩伟昌说道。
离开韩伟昌的办公室,肖尔特一行没有急着回招待所,而是呆在户外商量开了。
“巴博卡,默斯,你们觉得韩的话是真的吗?”肖尔特问道。
巴博卡点点头,说:“至少他的身份是真实的。我刚才已经打电话问过我在中国的朋友了,他们确认韩伟昌的确曾是临机集团销售公司的总经理,而且和我的这些中国朋友都非常熟悉。”
“也许中国人就是故意找一个这种身份的人来和咱们谈判,目的就是给我们造成一种错觉。”默斯说。
“什么错觉?”巴博卡问,“你是说,你刚才产生的那些错觉吗?”
“巴博卡,我只是不希望我们被人当成傻瓜而已。”默斯怒道。
巴博卡耸耸肩膀:“很遗憾,恰恰因为你自己的原因,你失败了。”
“巴博卡,你作为亚太区的专员,事先连这个韩伟昌的来历都没有弄明白,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够了!”肖尔特怒喝了一声。刚才的事情就够让他糟心的了,这两个蠢下属居然还在吵架,真是让人烦透了。
“我现在不关心你们刚才犯了多少错误,我只想请你们回答,你们觉得中国人有多大的决心?”肖尔特吼道。
“我觉得,他们的决心是真实的。”巴博卡说,“齐教授不也说了吗,这件事情惊动了他们的上层,而上层一旦发了话,正如那位漂亮的女翻译说的,那是非常严重的。”
默斯说:“但是,他们让我们必须降价20%以上,这个要求是我们难以接受的。他们需要的,仅仅是我们恢复供货而已,降价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添头,我认为,我们完全可以拒绝这个额外的要求。”
第四百二十八章 这是唐总的功劳
“我倒是觉得,降价这个要求,在中国人心目中,甚至比恢复供货更为重要。”肖尔特幽幽地说道。
“为什么?”默斯不解。
肖尔特说:“我刚才一直在分析那位女翻译给我们讲的故事,似乎她是在暗示我们,这件事的关键在于有上层官员发怒了。韩和姚都向我们表示过,他们是希望与我们合作的,但他们的上层却做出了要与我们对抗的决策。
“韩和姚要想说服他们的上层,就必须拿出一些谈判成绩来。仅仅是让我们恢复供货,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是一个明显的胜利,不过是回到了.asxs.而已,而他们曾经遭受过的羞辱,并没有得到洗刷。我想,他们的上层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的。”
“你的意思是说,为了让中国人找回他们的面子,我们必须接受降价的条件?”默斯问道。
肖尔特扫了他一眼,冷冷地问道:“你的意思呢?”
默斯说:“我认为,中国人是需要我们的,如果离开了我们的机床,他们在五年内将无法生产出合格的导弹,这对于他们的战略是非常不利的。所以,即使我们不答应他们的降价要求,他们也必然会向我们妥协,我们完全没必要蒙受这样的损失。”
“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中国人不妥协,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的确,我们是会有一些损失,甚至有一些风险,但他们承受的风险更大。”
“我们为什么要为了让中国人承受风险,而甘愿自己去承受风险呢?”
“可是,这对于欧盟的利益是有好处的……”
“默斯先生,给你发薪水的是博泰公司,而不是欧盟。”肖尔特说道。
默斯哑了。肖尔特的话里其实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直接给他默斯发薪水的,是肖尔特,如果他继续与肖尔特杠下去,自己的饭碗就堪忧了。
扪心自问,打击中国的国防建设,对博泰公司来说,连一毛钱的好处都没有,甚至欧盟也并无与中国争霸的想法。这件事完全就是损人不利己的,博泰有什么必要去与中国人较劲呢?
“肖尔特先生,你认为,如果我们答应向中国人提供机床,他们真的会放弃现有的研发计划吗?我听那位于小姐介绍的研发计划已经非常详细了,他们没有理由不继续做下去。”巴博卡从另一个角度提出了质疑。
肖尔特说:“这恰恰是我急于要与中方达成合作的原因。如果我们现在就答应中方的条件,那么中方就没有什么必要去自己开发机床了。要知道,一种机床开发出来,必须有足够的销量才能收回研发成本。
“如果82厂购买了我们的铣床,他们就不可能再采购滕机的铣床。这样一来,滕机无法收回在铣床研发上的投入,也没有足够的使用数据来支撑后续的改进,他们的研发计划就只能半途而废了。”
“你的考虑非常周全,我完全赞同。”巴博卡说道。
扩大对中国的机床销售,对巴博卡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亚太区的日本已经进入经济停滞的状态,机床需求量很小。韩国虽然有一些需求,但毕竟只是个小经济体,需求量有限。再至于说东南亚、澳新等国,机床市场也是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目前整个亚太区,甚至可以说整个世界上最大的机床市场就是中国。博泰如果能够扩大对中国的销售,巴博卡所在的亚太区售后服务中心的地位就会进一步提高,而这又意味着更高的薪酬和更好的待遇,巴博卡岂有不支持的道理。
至于说中**方获得这些机床会对军工生产带来多大的助力,与巴博卡何干呢?
“那好,我准备马上向总部汇报此事,你们也需要提交相应的报告,确认中方已经掌握了这些机床的技术诀窍,已经或者即将研发出足以形成替代的机床,所以我们对中方的禁运已无必要。
“同时,为了遏制中国的自主研发能力,保持我们的市场份额,我们将建议公司对销往中国的机床降价20%。在必要的时候,给予更高的降价幅度也是可以接受的。”肖尔特说道。
“明白!”默斯和巴博卡同时答应道。
肖尔特提交的报告在博泰总部引发了一场讨论,最终由董事长沃登伯格拍板,同意了向中方解禁7种高端机床且降价20%的方案,前提则是中方需要以备忘录的方式向博泰承诺,五年内不开展与这7种机床相关的研发活动。当然,这份备忘录是机密的,双方都承诺不向外公开这份备忘录的内容。
“我们完全可以答应,事实上,我们也需要这样一份备忘录,以便向军方有所交代。”
韩伟昌对于博泰方面的要求满口答应,肖尔特甚至能够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些如释重负的神色。这几天,肖尔特也让巴博卡去调查过,确认临机集团的确是在研发一系列更有市场应用前景的机床,对于军工领域的专用机床兴趣不大。肖尔特相信,有了博泰公司的承诺,临机集团就会有充足理由去推掉这个鸡肋一般的订单了。
“韩叔叔,我们真的要放弃这些机床的研发吗?”
打发走肖尔特一行之后,于晓惠带着几分担心地向韩伟昌求证道。
韩伟昌哈哈笑道:“放弃?这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就算我想放弃,你那个唐叔叔也不会放弃的。你不知道吗,科工委和机械工业局联合搞了一个装备研发计划,具体负责的人就是肖教授的父亲,你说说看,唐总会让他的老岳父失业吗?”
“唐叔叔才不是为了肖伯伯才要搞研发的呢。”于晓惠反驳道。她的话里辈分关系有点乱,没办法,谁让她一开始就管唐子风叫叔叔,而管肖文珺叫姐呢?
“知道知道,唐总的眼光,岂是这些德国人能够理解的。”韩伟昌赶紧改口,在唐子风的铁杆粉丝面前,他真是一句坏话也不敢讲,甚至连开个玩笑都要先支好避雷针,省得引来粉丝的雷霆震怒。
“博泰的这7种机床,都属于专用机床,应用面很窄,凭空去研发这几种机床,是不经济的。但是涉及到国家安全的问题,就不能算经济账了,这个道理,你韩叔叔还是懂的。”韩伟昌笑着对于晓惠说。
于晓惠抿着嘴笑了笑,说:“韩叔叔,我知道你也是特别有眼光的人,唐叔叔一直都教育我要多向你学习呢。”
韩伟昌笑得合不拢嘴,却还在谦虚道:“哈哈,唐总真是这样说的吗?那可太捧我了,我哪有什么眼光,我这眼睛里都是钱。这几天你没听82厂的范厂长和柯厂长他们说吗,我简直就是掉到钱眼里去了。”
“才不是呢!”于晓惠说,“这几天我范厂长、柯厂长还有姚处长他们在一起聊天,他们都说你特别有本事呢。范厂长还说,他要向科工委提建议,把你调到82厂来,给你一个副厂长的位子。”
“拉倒吧,这些人也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如果我真的调到82厂来,老范、老柯他们肯定成天给我找茬。咱们临机和82厂的那些恩怨,可还没了结呢,他们不敢对唐总怎么样,没准就要拿我出气了。”韩伟昌撇着嘴说道。
“谁要拿韩总出气啊?”
韩伟昌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已经被推开了,范朝东、柯国强等人哈哈笑着走了进来。刚才于晓惠把肖尔特等人送走再回来,并没有把门关严实,范朝东一行过来与韩伟昌会谈,在门外就听到了韩伟昌的抱怨,只是没听太明白。刚才那句话,正是范朝东问的。
“哟哟,是范厂长、柯厂长,你们怎么亲自过来了?我刚才正准备去向你们汇报呢。”韩伟昌忙不迭地起身相迎,把刚才的牢骚话给忽略了。
“岂敢岂敢啊,韩总是我们的大功臣,不但把精密铣床的事情谈下来了,连另外6种机床的进口问题都解决了,我们刚才还在商量着怎么给韩总请功呢,哪敢让韩总做什么汇报。”
范朝东满脸笑容,话里像是带着蜜一样甜。
他们原本是打算让滕机再做一次铣床鉴定,再低声下气地请博泰派人过来观摩,在此基础上央求博泰取消对精密铣床的禁运。
唐子风反其道而行,大肆宣称要自己开发几种博泰垄断的机床,又派出韩伟昌来当谈判代表,成功地吓住了博泰,让博泰乖乖地答应立即解禁包括精密铣床在内的几种高端机床,让82厂获得了意外之喜。
与肖尔特草签过合作协议之后,范朝东、柯国强等人都觉得长长地出了一口恶气,随后便是对唐子风、韩伟昌等人产生出了由衷的膜拜。他刚才说要给韩伟昌请功,倒还真不是一句假话。
“请功的事情就免了,要说功劳,那也是我们唐总的功劳,我不过是照着唐总的安排演了一场戏而已。”
韩伟昌谦虚道。没等范朝东他们说什么,他便收敛起笑容,严肃地说道:
“范厂长,柯厂长,现在博泰这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关于咱们双方合作开发机床的事情,也该落实了,不知道82厂对这件事有什么具体的安排。”
第四百二十九章 我能够做到守口如瓶
听韩伟昌说起合作开发机床的事情,范朝东也不再打哈哈了,他认真地说道:
“这一次的事情,对我们的教训很深刻。科工委的领导已经说了,不管我们和博泰是否签订了协议,替代机床的开发都不能放弃。前期滕机开发精密铣床的4000万投资,我们会尽快全额支付。后续我们还要继续投入资金,与临机集团合作开发其他的机床,这一点请韩总放心,也请唐总放心。”
“唉,说来惭愧,我们准备付给滕机的这4000万,其实还是韩总帮我们省下来的。相当于我们一点力都没有出,白赚了临机的便宜。”柯国强略带着一些窘意地说道。
82厂从博泰引进的精密铣床,单价是人民币80多万元。在韩伟昌的软硬兼施之下,博泰方面答应每台降价20%,差不多就是接近20万元的折扣。82厂一次引进200台铣床,省下来的钱就有4000万了,正好抵了82厂答应付给滕机的铣床研发经费。
正如柯国强所说,这笔钱纯粹是临机帮他们省下来的,82厂啥也没损失,他们好意思厚着脸皮说自己付了研发费用吗?
后续,82厂还要从博泰引进其他几种机床,博泰也都答应了在原来的报价基础上给予20%左右的折扣,这其中省下来的钱也是以千万计算的。未来82厂用这些钱作为投入,与临机合作开发新型机床,实在是占了极大的便宜。
机床是个高利润的行业,尤其是高端机床,净利润达到一半也不是什么神话。但是,要想维持这样的高利润,企业就必须有足够的科研投入,以便保证产品的垄断地位。博泰的技术是前些年积累下来的,研发投入早已回收,现在卖的机床也就是几吨钢材再加上少许的加工费,降价20%对于博泰来说,没有什么压力。
唐子风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让韩伟昌必须一口咬住,强迫对方降价。唐子风相信,博泰为了继续垄断中国市场,阻断临机进入这个领域的道路,是肯定愿意降价的。果不其然,对方真的答应了。
在博泰答应解除禁运而且还能降价20%的情况下,临机集团再进行替代机床开发的意义已经不大了。且不说临机集团要开发这几种机床需要好几年时间,就算开发出来,要想收回研发投入,就必须提高价格。而博泰的机床在降价之后,与临机的机床价格已经相差无几。一旦临机的机床连价格优势都不存在,客户会如何选择呢?
换成其他的国家,当然就会心甘情愿地放弃自主研发的想法,直接接受博泰的机床了。即便是中国,搁在十年前,同样会选择放弃自主研发。因为那时候国家财政十分紧张,有限一些研发资金只能投入到那些无法从国外获得的技术上,能够买到的技术,就先这样用着了。
不做选择题是富人的专利,穷人只能是挑最重要的事情去做。
这几年,国家的财政状况逐步好转,开始有一些余钱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也就成为一种可能的方式。82厂能够一口气引进200台博泰的精密铣床,花费近2个亿,也是得益于财政的宽松。在这种情况下,技术装备的“备胎”计划才有了实施的可能。
“我们和博泰方面签了一个备忘录,承诺在未来五年内不开展相关机床的研发。所以,我们的研发工作,只能是秘密进行。唐总的意思是,由咱们两家合作,在82厂建立一个秘密车间,专门研制替代博泰的7种机床,这个秘密车间的密级,要和你们生产的武器装备一样,这一点你们能够做到吗?”韩伟昌问。
范朝东笑道:“韩总,要说做生意,我们82厂甘拜下风。但要说要保密,这可是我们的长项。你们放心,这个车间放到我们82厂,绝对一点风声都不会漏出去。
“不过,我只能保证我们厂的人守口如瓶,这个车间毕竟是以你们集团的人为主的,不知道你们那边的保密意识如何。”
韩伟昌说:“我们正在招募研发人员,名义上是派驻到82厂来做设备维护。所有被选中的人,都要和集团签保密协议,但凡有一点泄密,除了集团纪律处分之外,还要追究刑事责任。我们会挑选那些有经验而且政治素质过关的技术人员过来,这些人轻易不能离开82厂的厂区,对外通讯联络也要受到监控。”
“这方面,我们可以协助你们做。”柯国强说道。
“这样一来,你们临机可是做出牺牲了。”范朝东感叹道。
肖尔特能够想到的事情,范朝东自然也是能想得到的。临机集团要组织一个技术团队到82厂来开发军用机床,必然要耽误自身的民用机床研发。
博泰的这几款机床,技术水平都很高,能够吃透并且研制出类似机床的工程技术人员,必然都不是俗手,而这些人在临机集团也必然都是承担着重要任务的。
把这些人派到82厂来,临机集团的技术力量将会被大大削弱,而82厂能够支付的研发经费,远远无法补偿临机集团的这种损失。
韩伟昌笑道:“也不能这样说吧。博泰的这几款机床,的确是军工部门专用的,民用市场不大。但机床的原理都是相通的,我们集中一个团队,来攻克这种尖端机床技术,肯定能够获得大量的经验。这些经验对于我们未来的民品研发,也是有价值的。”
“这样就最好了。”范朝东说道。
一行人像来的时候那样一齐离开了,宋雅静临出门前,叮嘱韩伟昌和于晓惠务必不要忘记晚上82厂为他们举办的庆功宴,还替范朝东发出了“不醉不散”的诺言。
送走众人,于晓惠看着韩伟昌,好半晌突然问道:“韩叔叔,如果我想报名参加这个项目,你说唐叔叔会不会答应?”
“什么项目?”韩伟昌一时没反应过来。
于晓惠说:“就是咱们临机和82厂联合开发替代机床的这个项目啊。我是学机械的,主攻方向就是机床。前面苍龙研究院那边讨论这几种机床的研发思路的时候,我也全程参与了,我觉得我能够做一些事情的。”
“你的能力,肯定是没问题的,我想唐总对你也是很欣赏的。不过,晓惠,参加这个项目可不是什么好机会,你没听刚才我和范厂长他们说吗,在未来五年时间里,所有参加这个项目的人,都必须遵守保密条例,任何事情都不能往外说。”
“我能够做到守口如瓶啊。”
“这也包括了你不能发表任何论文啊。你现在是个博士生,不发表论文,会不会影响你毕业呢?”
“这个倒没问题。”于晓惠说,“我们学校有好多院系都有涉密的项目,他们的博士生是可以用内部学术成果代替发表论文的,最后的毕业论文也可以不公开答辩。这件事情,如果科工委能够向我们学校发一个证明,我们学校那边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论文答辩只是一方面。你如果五年时间不发表任何论文,未来对于你评职称也会有很大影响的。”韩伟昌劝道。
他虽然是销售公司的总经理,但过去也曾在临一机的技术处呆过,知道论文是技术人员的命根子,你要想评个高级职称,没有几篇过硬的论文是想都不用想的。
替代机床的研发必须秘密进行,这就决定了所有参与研发的人员不能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公之于众。对于那些已经混到四五十岁的工程师来说,五年时间没有任何成果问世倒也无所谓,但于晓惠是处于上升期的青年学者,未来五年对于她在学术圈里的地位影响很大。在这个时候扎进一个秘密项目里,无异于牺牲自己的前途。
“我不是很在乎这个。”于晓惠轻描淡写地答道。
韩伟昌说:“晓惠,你现在还小,不知道竞争的厉害。在这个时候,你比别人慢一步,以后可就是步步都慢了。你是咱们厂里出的学历最高的子弟,我们都说你有希望像肖教授那样年纪轻轻就当上大学教授的。你如果在这个项目里耽误了,可就太可惜了。”
“没事啊,我愿意。”于晓惠说。
韩伟昌说:“晓惠,这件事,我说了也不算。涉及到你的事情,恐怕连孙处长也不敢做主,我觉得你还是自己去问唐总吧。整个临一机,谁不知道唐总对你就像亲生的女儿一样,他肯定不会同意你加入这个项目的。”
于晓惠脸上泛起了一点红晕,她说道:“这件事,我肯定要跟唐总说的。不过,韩叔叔,到时候你也帮我说几句好不好?你就说我对这几种机床特别了解,82厂的领导也希望我能够参与这个项目。”
“好吧。”韩伟昌像是接受了什么艰难的任务一样,苦着脸说:“我就帮你说几句,至于唐总听不听,我就管不着了。还有,晓惠,以后如果你后悔了,可别怪你韩叔叔,我是劝过你的。”
“我不会后悔的,韩叔叔,你就等着听我的好消息吧。”
于晓惠嘻嘻笑着说道。
第四百三十章 你说的肯定不是我
“你愿意一辈子隐姓埋名吗?”
唐子风在京城的家里接待了于晓惠。听罢于晓惠的要求,他绷起脸,严肃地问道。
“可是,为什么要一辈子呢?”于晓惠诧异道。
“呃,这是一个形式嘛!就得这样问,才显得有情怀。”唐子风悻悻地说。他这样问,是想模仿当年前辈隐姓埋名搞军工科研的神圣感,无奈遇上这么一个喜欢较真的于晓惠,生生就把唐子风酝酿起来的气氛给破坏了。
“其实也不用一辈子,只是五年时间罢了。”唐子风改口极快,“不过,晓惠,五年时间对于你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你子珺姐还想让你发几篇高区的sci,将来可以留校。你如果申请去82厂的保密车间,这件事可就泡汤了。”
“是啊,晓惠,系里的几位老师都说你很有才华,想把你留下来呢。你如果到82厂去,留校的事情就不好办了。”肖文珺也在一旁敲着边鼓。
于晓惠是这家里的常客,正如韩伟昌说过的,唐子风一直是把于晓惠当成一个女儿来对待的,于晓惠到唐子风家里来,也就算是回家了,说话、做事都是没啥拘束的。听到唐子风两口子的规劝,她嘻嘻笑着,一边把小唐彦奇抱到怀里逗着,一边回答道:
“唐叔叔,文珺姐,其实我一直都想回临机去工作的,不想留校。我觉得我不适合做学术,还是去做实践更好。”
“你怎么知道你不适合做学术?我就觉得你挺适合做学术的。”肖文珺斥道,但接着又改口说:“就算是想做实践,呆在学校里也可以做啊。学校里的资源更丰富,机会也更多,更有利于你的发展的。”
唐子风却不干了,他反驳道:“肖教授说话理太偏,我们企业里怎么就没有资源了?这次和82厂合作开发替代机床,科工委答应投入1.5个亿,你们高校申请一个1.5亿的项目有多难,以为我不知道吗?”
“可是,你们企业里能评教授吗?”肖文珺呛道。
“当然能,我们有教授级高工。”
“教授级而已,并不是真的教授啊。再说,在学校里可以专心搞科研,我们好歹是内行管理内行。到了企业里,就只能听一个不知道啥叫机械的文科生来指挥,说不定就是瞎指挥呢。”
“你说的肯定不是我。”唐子风自欺欺人地说。
“当然不是唐叔叔,唐叔叔现在也是半个机械专家呢。”于晓惠赶紧给唐子风正名。不过即便是作为脑残粉,于晓惠给唐子风的评价也只限于“半个”,因为唐子风的文科背景实在是硬伤,在两个理工科学霸眼里,他的机械知识也就是渣渣罢了。
“就是嘛,孙民和秦总工都说我已经入门了,还有肖兄也说过,我对机械很有悟性。”唐子风吹嘘道。
“还有谁?”肖文珺俏眼生愠。
唐子风陪着笑:“老……呃,是我老岳父,肖公,我说的是肖公。”
“唐叔叔,你也太不像话了!以后不许这样称呼肖伯伯了,知道吗?”于晓惠笑着警告了一句。
经过这一番闹腾,大家倒是把刚才的话题给岔开了。其实,于晓惠想回临机集团的事情,此前已经向唐子风、肖文珺二人说过多次,所以她这一次的决定对于唐子风夫妇来说也不算是突然。只是肖文珺身在高校,总觉得留在高校才是正道,对于于晓惠的选择多少有些惋惜。
“到82厂去呆一段时间也好,博泰的那几种机床,虽然是专用设备,但内在的原理是相通的。晓惠如果能够把这些原理弄明白,未来回来搞其他机床设计,也会有优势的,说不定,比一味呆在学校里做理论研究更有效呢。”肖文珺给自己找着心理平衡。
“我也觉得,在一件事情上投入的精力,肯定不会白费的。”于晓惠说。
“不过,这几年,你真的要像子风说的那样,要隐姓埋名了,你研究的成果都不能发表,甚至也不能参加学术交流,这对于一名学者来说,影响是很大的。”肖文珺提醒道。
于晓惠说:“我已经想好了,我不在乎这个。”
唐子风点点头说:“嗯,这样也好。现在我们在集团里组织工程师去82厂的保密车间,还真缺几个技术过硬的年轻人。晓惠到那里去,应当能够发挥重要的作用。至于说个人发展问题,晓惠你放心,等你从82厂回来,我直接给你评个高工,不会耽误你的发展的。”
肖文珺瞪了他一眼,问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早就存着这个心了?对了,这一次和博泰谈判,你非要让晓惠去给韩伟昌当翻译,是不是就有这个考虑在内?”
“没有没有。”唐子风连忙否认,“这次让晓惠去当翻译,主要是觉得她嘴严,不会泄露我们的底牌。换一个其他人,没准就被德国人给收买了,把我们的底牌都漏出去了。
“年轻工程师这事,我们本来的打算是到几所顶尖的理工科学校去招几名博士或者硕士,但具体的招聘条件怎么写,是一个难处。既不能不提几年内不能发表成果的事情,又不能公开这样说,怕引起德国人的警惕。
“晓惠如果愿意去,就解决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晓惠先过去盯着,我们这边以集团名义慢慢招聘,招进来的人可以考察一段时间,确定能力和政治素质都过关了,再派过去,就从容多了。”
于晓惠抿着嘴笑,她其实早就从孙民等人那里知道了公司的这个安排,此次主动请缨也是为了帮唐子风分担压力。听唐子风说自己解决了集团的燃眉之急,她有一种欢喜的感觉。
古人说学得文武艺,卖给帝王家,于晓惠的心思也是如此。在她心目中,觉得唐子风和肖文珺多年来一直对她关照有加,她需要做一些事情来回报这种关照。她上大学的时候放弃了当时最热闹的金融、计算机等专业,选择了机械专业,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
可以说,从她上大学那天起,她就是打算回临机去工作的,现在总算是遂了她的心愿了。
“晓惠,这一次去82厂,负责的是苍龙研究院的关墉,但他年纪已经比较大了,精力不足,知识结构也有些老化了。你过去之后,要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争取成为项目的核心。我们的目标不是要原样仿造出博泰的机床,而是要在博泰的基础上,设计出超越博泰的机床,这一点你必须时刻铭记在心。”唐子风严肃地交代道。
“让我成为项目的核心?”于晓惠有些惊讶地问道。
唐子风点点头:“我会任命你当项目组的副组长,名义上是协助关墉的工作,但实际上是主持全面工作。当然,一开始你要低调一些,毕竟别人岁数都比你大,资历比你深。你能不能成为项目的核心,就取决于你能不能在技术上折服大家,同时也要看你能不能建立起好的人缘关系。
“如果你觉得自己是清华高才生,天之骄子,目中无人……”
“打住打住!”肖文珺听不下去了,“唐子风,你不要以己度人。晓惠才不是那种会目中无人的人呢,你就放心吧,这个核心的位置,非晓惠莫属了。”
唐子风笑嘻嘻地看着于晓惠,问道:“晓惠,你自己觉得呢?”
于晓惠想了想,点点头认真地说:“我会尽力的。”
博泰与82厂之间的正式协议,很快就签订了。与此同时,临机集团也与博泰签订了一个备忘录,书面上的内容是约定两家企业形成友好合作关系,共同开发面向2035年的智能机床,其中却有一个不起眼的条款,规定为了保证合作双方的利益,双方各自承诺不在对方主打的机床领域里开展研发工作。
其中,临机集团主打的机床大多是中低端机床,原本就是博泰已经放弃的,上述的承诺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烟雾弹。临机集团承诺不对博泰主打的几款机床进行投入,才是这个录的核心。
按照这个备忘录要求,临机集团的各家子公司以及其参股的苍龙研究院在未来五年内将不研发几种特定的机床。至于五年后的事情,大家都觉得现在考虑为时过早,到时候视情况再续约就是了。
备忘录字迹未干,在82厂的一角,一个标着“第二机修”字样的保密车间已经悄然建立起来了。82厂的职工都是接受过保密教育的,知道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这样一个神秘出现的车间,在厂子里并未引起什么议论。
来自于国内十几家机床厂的一批技术骨干纷纷以“提供售后服务”的名义来到了82厂,进驻这个保密车间。82厂从生产线上腾出几台博泰机床,送到保密车间,供技术人员们研究。不要误会,大家并没有打算“山寨”这些博泰机床的意思,他们只是需要了解这些机床的性能以及运行情况,作为开发自主知识产权机床的参考。
按照军工系统的惯例,保密车间获得了一个代码,称为04项目组,来自于苍龙研究院的工程师关墉担任了项目组长,清华大学的在读博士生于晓惠担任了副组长。
第四百三十一章 居然会有这样的心机
建立于82厂的04项目组,只是唐子风倡导建立的“备胎计划”的一个组成部分。除了这个项目组之外,在国内还有其他若干个同样处于保密状态的项目组,涉及到的领域也不仅限于机床,而是包括了电子、机械、化工、材料等多个方面。
这些项目组研究的项目,都是事关国家军事和产业安全,同时又存在着被国外卡脖子风险的。项目组的目标是保证在国际市场环境发生恶劣变化,国外向我国禁运某类技术的时候,国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实行替代。
替代品与国际市场上的成熟产品相比,可能在性能、质量、成本等方面都有很大的劣势,但至少能够保证国家在关键技术上有喘息的余地,不会被别人一剑封喉。
“备胎”这个词是由唐子风提出来的,但建立一个备胎机制的想法,却不是他的发明,而是高层的共识。新中国建立至今不过50多年,其中大半时间都处于遭受国外封锁的状态之中。有时候是西方阵营的单方面封锁,有时候是东西方两大阵营的联合封锁。
冷战结束之后,中国所处的国际环境似乎是好转了一点,许多原来的“敏感”技术也能够从国际市场上买到了。但睿智的领导人们又岂会盲目乐观,他们知道,像中国这样一个大国,是不可能不引起其他国家警惕的,任何技术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可靠的。
从建国之初的12年科学技术发展远景规划纲要,到随后的一个又一个五年计划以及各种科技攻关计划,中心思想都是一个:把核心技术真正掌握在自己手里。
04项目组所隶属的科工委“装备制造2020工作计划”,只是国内若干个“备胎”计划中的一个。还有一些更隐秘的计划,非但唐子风不了解,甚至连他的岳父肖明也无从了解。有许多事情,可能要等到几十年后,才会被公之于众。在这个国家,有无数立志一辈子隐姓埋名的英雄。
……
临河市,临机集团总部办公楼下。
唐子风带着集团副总经理张建阳、总工程师秦仲年、销售公司总经理韩伟昌等人,正在迎接一拨来自于遥远北方的客人。
一辆商务车开来,车门打开,首先下车的是一位个头不高、身材壮硕、高鼻子、眼窝深陷的外国男子。他脚还没沾到地面,便已经把目光投向了唐子风一行,并且迅速地在脸上布满了笑容,挥起手用生硬的汉语向着众人喊道:
“你们好啊,亲爱的中国同志们!”
这时候,商务车上的其他人也都下来了。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国人抢先两步来到唐子风等人面前,先是向唐子风点了一下头,接着便转身给唐子风介绍着那位外国男子:
“唐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俄罗斯喀山彼得罗夫机床厂的厂长弗罗洛夫先生。”
这位中国人,也算是唐子风的老朋友了,他是井南龙湖机械公司的董事长赵兴根。这一次,就是他从中牵线,带着弗罗洛夫一行前来临机集团拜访的。
“你好,弗罗洛夫先生。”
唐子风笑着迎上前,向弗罗洛夫致意。弗罗洛夫认清了唐子风的身份,不容分说便张开了双臂,打算给唐子风来一个俄式的熊抱。唐子风评估了一下对方的体格以及体味,赶紧伸出手,做出要与对方握手的样子,实则是婉拒了对方的骚扰。
“你好你好。”弗罗洛夫倒也是见机极快,马上停住身形,转而握住了唐子风的手。他也是与中国人打交道打得多了,知道有一部分中国人对于拥抱礼不太接受,眼前这位年轻的唐总,估计也是如此。
转入宾主互相介绍随员的阶段,弗罗洛夫懂的那几句中文就不够用了,临机这边事先准备好了一位俄语翻译,此时便走上前给大家做起了翻译。
一通寒暄过后,张建阳招呼众人上楼到会议室洽谈。唐子风与弗罗洛夫走在最前面,没等唐子风想好和对方说点什么客套话,弗罗洛夫先打开了话匣子,叽哩咕噜一长串俄语,听得唐子风满头雾水。
“弗罗洛夫先生说,他对中国很有感情,因为他的父亲曾经在中国工作过,那是50年代的事情,他父亲在中国北方一个叫……”
俄语翻译一时也卡住了,弗罗洛夫刚才说话太快,让翻译小姑娘有些跟不上了。
“他说的就是滕村,是你们的滕村机床厂。”
走在唐子风另一侧的赵兴根接过话头,向唐子风说道:“当年苏联人帮助我们搞156项重点工程的时候,弗罗洛夫的父亲是苏联专家之一,他去的地方就是滕村机床厂。”
“咦,赵总,你还懂俄语?”唐子风有些诧异。
赵兴根撇撇嘴:“我哪懂什么俄语,就是因为和俄国人做生意,学了几句问候语。弗罗洛夫说的这个,在我面前说了好多回了。他就是以这一点为理由,非要来见见唐总你不可的。”
“那我还真得好好招待招待他了。”唐子风说,“他父亲在滕机工作过,那也算是帮过我们的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啊。更何况,我看这个弗罗洛夫还挺怀旧的,见面就称同志,让人听着挺亲切的样子。”
赵兴根不屑地说:“唐总,你别听他说得这么漂亮,他这是为了和咱们中国人套瓷呢。”
“为了套瓷?”唐子风惊了,“不会吧,老弗看上去得有50出头了吧,一脸憨厚的样子,居然会有这样的心机?”
赵兴根说:“唐总,你是不知道,俄国人都是表面上忠厚,心里小九九打得精明着呢。我第一次和他们做生意的时候,就是相信了他们嘴上说的,被他们坑了好几十万。”
“不会吧!这天底下还有人能够坑了你赵总?”唐子风惊讶道。
你忘了你都坑我多少回了?
赵兴根在心里嘟哝着,嘴里却说:“唉,主要是我被他的样子迷惑了,真的以为俄国人傻,谁知道人家是装傻,真正傻的是我呢。”
唐子风叹道:“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啊,连老毛子都变坏了。”
他们俩在那嘀咕,弗罗洛夫可不干了,他转头去看翻译,翻译回答了几句,然后又赶紧向唐子风解释道:“唐总,弗罗洛夫先生问你们在说什么,我说唐总听说他父亲曾经在滕村机床厂工作过,表示要好好招待他呢。”
“没错,你回答得好。你跟他说,我正在和赵总商量,请他喝哪种二锅头。赵总说红星的好,我说是牛栏山的好,你问他喜欢哪种。”唐子风满嘴胡言乱语。
翻译把这话翻给弗罗洛夫听,弗罗洛夫闻言,哈哈大笑,回答了一句,大致是说客随主便的意思,同时还伸出手,在唐子风的肩膀上猛拍了几记,显得很是豪爽的样子。如果没有赵兴根此前的介绍,唐子风还真的要被他感动了。
一行人来到会议室,在会议桌两侧坐下。俄方除了弗罗洛夫之外,还有一位名叫雅科布的工程师和一位名叫阿瓦基扬的销售部人员,此时便分坐在弗罗洛夫的两边。赵兴根虽然是陪同弗罗洛夫一道来的,却属于中方人员,所以便坐在了唐子风这一边。
“赵总,要不,你先介绍一下情况吧。”
双方坐定之后,唐子风向赵兴根做了个手势,说道。
“好的。”赵兴根也是当仁不让,今天的会谈是因他而起,所以自然是要由他先做介绍的。
“弗罗洛夫先生的彼得罗夫机床厂,是俄罗斯排名在前五的大型机床厂,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实力十分雄厚。过去几年,彼得罗夫机床厂一直和我们龙湖机械厂有业务上的联系。他们请我们代工制造光机,我们也从他们那里采购过数控系统。双方的合作,呃呃,总体来说是非常愉快的。”
赵兴根说到这里的时候,顿挫了一下,显然这个“愉快”是打了一点折扣的。他刚才已经向唐子风说过,在他与弗罗洛夫合作之初,是曾经被坑过的,后来或许赚回来了一些,否则他也不会对弗罗洛夫这样客气了。
赵兴根说的“光机”,是机床行业里的一个俗称,指没有加装传动部件和数控系统的机床主机,包括床身、工作台、立柱、导轨、床头箱等部件。有些数控机床厂家自己不生产这些部件,而是从其他机床企业购买光机,再装上液压传动部件、气动部件、电气部件、电机以及数控系统等,就成为一台成品数控机床了。
数控机床的利润主要是体现在数控系统上,光机的利润率较低,有些整机企业不愿意生产光机,也是有道理的。赵兴根的龙湖机械公司在数控技术方面没什么基础,一直都是自己生产机床部件,再外购数控系统装在机床上。
龙湖机械公司与彼得罗夫机床厂合作,也算是扬长避短,各取所需。至于赵兴根是如何被弗罗洛夫坑了,吃了大亏,他不愿意讲,唐子风也就无从得知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尽量追求双赢
“那么,弗罗洛夫先生这次到我们临机集团来,有什么想法呢?”
听完赵兴根的介绍,唐子风问道。
“这一点,就要请弗罗洛夫先生来说了。”赵兴根用手比划了一下,说道。
翻译把这话译给了弗罗洛夫,弗罗洛夫向唐子风点点头,说道:“亲爱的唐先生,这一次我请赵先生介绍我到贵公司来拜访,完全是为了我们和贵公司之间的传统友谊。我听赵先生说过,我父亲曾经工作过的滕村机床厂,目前是贵公司的一家子企业,这说明我们两家企业之间是有着深厚感情的。我们彼得罗夫机械厂,非常希望能够和贵公司重续这段友谊,成为最亲密的同志。”
“这也正是我们的愿望。”唐子风微笑着回答道,同时却在心里鄙夷地哼了一声:
我信你个鬼!
如果弗罗洛夫是在什么会议上与唐子风偶遇,说出上面这番话,唐子风或许还会相信一二。但这位老先生带着两个随从,不远万里专程来到临机集团,仅仅是为了和临机集团的领导畅谈父辈的友谊,这就属于用力过猛了。
赵兴根说过,这个弗罗洛夫是个有心机的人,而非常凑巧的是,唐子风也是一个非常有心机的人。两只老狐狸碰到一块,谁还能把谁给骗了?
“我们彼得罗夫机床厂,是一家拥有百年历史的老牌机床厂,尤其是在数控技术方面,有着深厚的积累。早在苏联时期,我们厂就开发过40多种数控机床,产品销售到了欧洲十多个国家,也曾大量销往中国。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联邦非常重视机床业的发展,先后制订了《国家保护机床制造业的联邦大纲(1993-1998)》以及《俄罗斯在2005年前期间发展机床和工具制造业的国家策略》,彼得罗夫机床厂得到了这些项目的资助,开发了近20种型号的新型机床,其中包括一部分面向21世纪的新型概念机床。
“可以这样说,我们目前的数控机床水平,在国际上是处于领先地位的,尤其是重型机床方面,完全不逊色于德国和日本。
“由于受到国内劳动力短缺因素的影响,我们在机床部件制造方面,存在着一定的不足,这也就是我们要寻求与中国同志合作的主要原因。”
弗罗洛夫侃侃而谈,几乎没给翻译留出时间。临机的小翻译忙不迭地在纸上记录着他说话的要点,直到他结束了长篇大论般的发言,小翻译才嗑嗑巴巴地把他说的内容用中文复述给了一干中国人。
“你译的内容没有遗漏吧?”唐子风听着小翻译的话,自己都替小翻译觉得累,最终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有没有,唐总,他说的主要内容,我都翻译过来了。有一些是他的口头语,很杂乱,我就没有全部记下。”小翻译说道。
“小刘也挺不容易了。”秦仲年在一旁给小翻译说情。没办法,俄语现在在国内属于绝对的小语种,尤其是在临河这种南方城市,要找个懂俄语的人还真不容易。这位名叫刘艳的小翻译,是秦仲年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能够把弗罗洛夫的话翻译到这个地步,的确已经是很不错了。
“俄罗斯的情况,咱们是真不了解啊。”唐子风就着话头对秦仲年说道,“秦总工,老弗刚才说他们的数控技术水平处于国际领先地位,这话可靠吗?”
秦仲年皱了皱眉头,说道:“他这乍一说,我还真弄不清楚。苏联那个时候,我们倒是追踪过他们的数控机床技术状况,总体来说,比我们强一些,和西方国家相比,还有相当的差距。不过,俄罗斯人的数学水平很高,搞数控机床没准还真有点优势,这些年有什么进展,我还真没关注过。”
“搞机床也需要数学吗?”唐子风问道。
秦仲年的脸有点黑:“子风,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外行的话。我们技术部成天都在算数据,怎么可能不需要数学呢?”
唐子风说:“老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搞机床还需要那种很天才的数学吗?寻常做些计算,我当然是知道的,我媳妇儿也经常像鬼画符一样写很多数学公式的。”
秦仲年对唐子风真是有些吐槽无力了,他说道:“机床的开发,最终都是要落到数学上的。优秀的数学家能够解决很多机床设计中的难题,对于机床开发还是非常有帮助的。”
“嗯嗯,这个问题算我没问。”唐子风赶紧岔开话题,问道:“他刚才说的那个什么联邦大纲,还有国家策略啥的,是不是真的?”
“这个应当是真的。”秦仲年说,“我过去也看过这方面的报道,俄罗斯政府对于机床产业的发展,还是非常重视的。”
“原来如此。”唐子风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弗罗洛夫,说道:“弗罗洛夫先生,你刚才说你们在寻求和中国同志合作,你们打算如何合作呢?”
弗罗洛夫说道:“我们希望能够和临机集团这样的大企业开展合作,发挥我们各自的优势。由你们制造出机床实体,我们负担加装数控系统,并负责在欧洲市场上的销售,在这方面,我们是有一些传统渠道的,销路完全没有问题。”
唐子风转头去问赵兴根:“赵总,你不是说老弗一直在买你们的光机吗,怎么,他现在想甩开你们,改从我们临机采购了?”
赵兴根苦着脸,说:“弗罗洛夫说了,我们生产的光机质量不行,而且只能提供轻型机床,无法提供重型机床。他们未来还会继续和我们合作,采购我们的一部分机床光机,组装成数控机床后,卖到东欧的一些国家去。
“至于他想和临机合作的,我想应当是高端产品,以及重型机床产品。你是知道的,搞重型机床这方面,我们的实力完全没法和临机比。”
“重型机床?我们自己还不够用呢,哪有多余的卖给他们?”唐子风说,“光机不赚钱。如果是大路货,我们好歹能走个批量,有点成本优势。重型机床都是单件生产的,除非他们能够出得起高价,否则我们凭什么卖给他们?”
他这话,是对自己这边的人说的。对方是三个俄罗斯人,他倒也不用担心这些话被对方听到。翻译刘艳俄语水平一般,情商却挺高,知道哪些话要翻译,哪些话不需要翻译,甚至可以在弗罗洛夫问起来的时候,随口编个谎把对方蒙骗过去。
张建阳低声说道:“唐总,我倒是觉得,对方既然来了,咱们也不妨和他们谈谈,看看是不是有啥机会。他们说在欧洲那边有些渠道,如果真的能够把我们的机床卖到欧洲去,哪怕只是光机,也能间接地给我们做个广告,相比赚多少钱,这个广告的价值也是挺大的。”
“你说得有理。”唐子风说,“咱们以后是要去开拓欧洲市场的,现在借他们的平台造造势,倒也是一件好事。要不,我就先答应下来,随后你和老韩跟他们详细谈,把一些细节落实下来。如果真的对我们有好处,那么与他们合作也是可以的。”
“对,既然是弗罗洛夫先生亲自上门来了,我们还是应当接受对方的好意。合作方面,我们尽量追求双赢吧。”韩伟昌应道。
手下两员大将都持赞成态度,唐子风也就从善如流,他对弗罗洛夫说道:“弗罗洛夫先生,我们刚才讨论过了,对于你提出的合作要求,我们非常感兴趣。不过,具体的合作细节,恐怕还得进一步商谈。我方将会安排张先生和韩先生和你们对接,你们看怎么样?”
“非常高兴!”弗罗洛夫露出一个狂喜的样子,只是显得有些夸张了,他说道:“唐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够参观一下你们的生产过程,以便对你们的技术实力有一个更准确的评估,这对于我们双方的合作是非常重要的。
“此外,雅科布是我们厂里的一位优秀的工程师,他很想和贵公司的工程师进行一些技术上的交流,不知道唐先生是否能够同意。”
唐子风向秦仲年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秦仲年点点头说:“这个没问题,我们也很想和俄罗斯同行进行一些技术交流。只不过,我们目前只有一位俄语翻译,如果你们要分开行动的话,我们怕很难找到另一名翻译来配合。”
“如果秦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用英语交流。”雅科布插话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的就是英语,虽然听起来发音有点怪,但并不妨碍交流。
秦仲年英语水平挺高,闻言同样换成英语,高兴地说:“如果是这样,就没有任何问题了。我们的工程师英语水平都是不错的,应当能够和雅科布先生进行充分的沟通。”
“那就先这样定下来吧。”唐子风说,“几位俄国朋友,我们可以为你们安排食宿,就请你们在这里多呆几天吧。至于现在,我刚收到短信,我们集团办公室为各位准备的接风宴已经安排好了,大家就到餐厅去用餐吧。”
第四百三十三章 真是活久见了
临机集团一直都有出口业务,主要市场是亚非拉的发展中国家,在欧洲、美国、日韩等地区也有一定的销售,但数量不大。
早些年,中国的机床水平比较低,甚至连价格优势都不明显,要想打进发达国家市场,难度是非常大的。这几年,中国的机床水平提升很快,一部分机床品种已经能够跻身世界先进行列,唐子风便在酝酿进军欧美市场的计划。
弗罗洛夫的出现,给了唐子风一个启发。相比西欧国家,东欧的机床技术水平稍逊一筹,同时经济水平也更低,对价格更为敏感。高端机床是暴利市场,西方机床企业的产品报价严重虚高,这与他们高昂的营销成本与管理成本是有关联的。
中国的劳动力成本低廉,所以营销成本和管理成本都比较低,这样就出现了成本优势,能够借此与西方企业打打擂台。西欧市场也许一时很难打进去,但先在东欧建立一个桥头堡,应当是有希望的。
中国的机床产业是在前苏联的帮助下建立起来的,对于前苏联的技术有些天然的崇敬感。苏联解体之后,据说各项产业都出现了大幅度的退步,具体退到什么程度,临机集团的一干人还真说不上来。
凭着印象分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俄罗斯就算再不济,毕竟也还有前苏联留下的遗产,实力应当不弱吧。
弗罗洛夫介绍的情况,强化了临机集团的这种看法。弗罗洛夫也算是说得很坦诚了,他表示自己的企业在数控技术方面有优势,但机床基础部件的制造能力不足,需要寻求中方的支持,这个说法听起来是比较可信的。
关于弗罗洛夫提起的俄罗斯当局支持机床产业振兴的几个方案,唐子风让资料室的人员去查了一下,发现国内也曾介绍过,从翻译过来的文本看,力度还是比较大的。秦仲年甚至还感慨了一句,说人家俄罗斯政府对机床产业如此重视,相比之下,我们自己的几个产业扶持政策,就有些不够看了。
集团办公会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同意与彼得罗夫机床厂开展战略合作,向彼得罗夫机床厂提供机床基础部件,同时相机引入彼得罗夫机床厂的一些数控技术。当然,这种引入并不是要用彼得罗夫的技术替代自己的技术,因为临机集团自己的数控技术也已经有很高的水平,而且已经形成了自有的体系,不可能再使用别人的体系。
引入彼得罗夫技术的目的,只是借鉴一下他们的思路,看看能不能对自己的数控系统优化提供一些启示。毕竟,连秦仲年都说俄罗斯人的数学功底好,没准真有一些什么绝招呢。
弗罗洛夫带着助手阿瓦基扬去了临一机,考察临一机的生产情况,目的是评估临机集团的生产能力以及质量控制水平。他带来的工程师雅科布则到了苍龙研究院,在秦仲年的主持下,与苍龙研究院的工程师们进行了几次技术交流。
技术交流的结果,让秦仲年赞不绝口。他回来向唐子风汇报说,俄罗斯同行的思路的确有独到之处,雅科布的技术功底也非常扎实,屡屡能够提出一些让人眼界大开的观点,看来弗罗洛夫所言不虚,彼得罗夫机床厂在数控机床研发方面的确是有一些实力的。
“这个雅科布,在彼得罗夫机床厂是个什么职位?”唐子风问道。
“据他自己说,只是一名普通的工程师。”秦仲年说。
唐子风皱皱眉头:“一名普通的工程师就有这样的水平?他不会是在骗你吧?”
秦仲年想了想,说道:“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有去深究。弗罗洛夫专门带他到中国来,还特地安排他和我们的工程师做交流,想来应当是比较看重他的。这样一想,他或许就不应该只是一名普通工程师了,没准是厂子里的技术骨干。”
“不是没准,而是肯定。”唐子风说,“老秦,你注意到没有,弗罗洛夫是有意要向我们证明他们的实力,目的也很明白,就是要在未来的合作中争取到更有利的条件。这个雅科布肯定是他的重磅武器,说不定就是他们厂里的总工程师,最不济也得是一个副总工之类的位置。”
秦仲年说:“总工程师不太像,这个雅科布看起来挺谦虚的,如果是厂里的总工程师,气势应当会更足一些。”
唐子风看着秦仲年笑道:“秦总工,你是在暗示自己也有气势吗?”
“哪有嘛!哪有嘛!”秦仲年连声否定,又恼火地训道:“你个子风,我好歹也和老肖是平辈的,你这样拿我这个老头子开玩笑合适吗?我是说,苏联人是比较讲究等级秩序的,如果雅科布是厂里的总工程师,表现上肯定不会这样低调。
“咱们国家经过几次运动,平等的观念倒是比较深入人心了。再加上原来的周厂长,还有你小唐,都是比较平易近人的人,所以咱们集团里干群关系还是挺和谐的。”
唐子风刚才那话也是开玩笑,听秦仲年这样一分析,他也觉得有些道理。看前苏联的电影,好像俄国人是比较讲究上下尊卑,雅科布这样低调,应当不会是总工程师这样的职位。没准厂里的总工是个有资历的糟老头子,雅科布只是他的副手啥的。
“老秦,你觉得,如果雅科布代表了彼得罗夫机床厂技术队伍的最高水平,那么这家厂子和咱们临机相比,谁强谁弱?”唐子风问。
“应当还是咱们更强吧。”秦仲年说。
“理由呢?”
“咱们临机是一个大集团,有3万人,临一机和滕机两个公司都是原来的国有大企业,实力雄厚。彼得罗夫机床厂原来的实力应当是不错的,但听雅科布说,这些年有些衰落了,目前全厂的职工也只有2000多人,产品的种类也不全,充其量属于那种小而精的企业吧。要论综合实力,远远比不上咱们。”
“所以弗罗洛夫想集中力量,专门搞整机装配,把基础部件的制造甩给我们,他自己只吃数控系统方面的那一大坨子利润。”
“我觉得是这样的。”
“小算盘打得蛮精明的嘛,难怪连赵兴根这种老油子都上了他的当。”
“依我看,我们双方合作,倒不存在上当不上当的问题。”秦仲年说,“咱们为他们提供机床基础件,只要价格合理,我们并没有吃亏。至于说他们在数控系统上能够赚到更高的利润,这也是他们的本事,我们并没有损失。”
“能赚100块钱的情况,如果只赚到99块,就属于损失了。”唐子风说,“这个弗罗洛夫一来就跟我们谈友谊,接着又让这个雅科布向我们秀肌肉,说到底就是想压我们的价。我们如果不了解他们的真实情况,被他们唬住了,可就吃大亏了。
“双方合作可以,但利润得均分,不能让我们干最苦的活,只赚一点辛苦钱。现在看来,这个弗罗洛夫也是有求于我们的,他有他的短处,这就是我们和他讨价还价的砝码。”
秦仲年一头黑线:“小唐,这种生意上的事情,我可就完全不懂了,你和建阳、老韩他们商量去吧。不过,我觉得,和彼得罗夫进行技术合作,对我们是有一些好处的。这几天和雅科布交流,我们不少工程师都觉得受益匪浅。双方如果能够建立一个长期的技术交流机制,对我们肯定会有很大的帮助。”
“我明白了。”唐子风应道。秦仲年说的这一点,也是谈判的时候要考虑的,但一旦有求于对方,自己这边的谈判条件就得做出一些让步了,这让唐子风有些不爽。
陪同弗罗洛夫和阿瓦基扬考察临一机的是韩伟昌,他既是一名销售人员,同时又有着工艺工程师的背景,对于生产流程了如指掌,可以随时解答弗罗洛夫提出的问题。
在几天的考察中,韩伟昌与弗罗洛夫二人谈笑风生,但每句话的背后都暗藏着刀光剑影。弗罗洛夫在试探韩伟昌的底牌,韩伟昌也同样在试探弗罗洛夫的底牌,双方都知道,等到考察结束,就是该相互摊牌的时候了。
“这个弗罗洛夫,绝对是个奸商。”
又一天的考察结束,韩伟昌疲惫不堪地回到集团总部,径直来到唐子风的办公室,先自己拿纸杯接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地喝干,随后才恨恨地做出了一个评价。
“能奸到什么程度,比你韩总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吗?”
唐子风招呼韩伟昌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笑呵呵地问道。
韩伟昌谦虚地摆摆手,说道:“我那不算是奸诈。唐总你不是总教导我们销售公司要多搞阳谋、少搞阴谋吗,我现在出去谈业务,也是尽量以德服人的。但这个弗罗洛夫不一样,这老小子从一开始就在搞鬼,每一句话里都有陷阱。说实在的,我陪他这几天,都快被他逼出神经质了。”
“这可真是颠覆了我对老毛子的看法啊。”唐子风叹道,“真是活久见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你有没有搞错
“唐总,你记得弗罗洛夫那个随从阿瓦基扬吗?”韩伟昌问。
“这怎么不记得。”唐子风说,“不太说话,像是专门来给弗罗洛夫拎包的。怎么,这人有问题?”
“他懂中文。”韩伟昌说。
“什么!”唐子风一惊,“你是说,他能听懂咱们说话,然后一直装成听不懂的样子?”
“正是如此。”韩伟昌点点头,“我一开始也没发现,但有好几次,我说什么事情的时候,没等小刘给他们翻译完,他就已经在看某个地方了,这就让我起了疑心。后来我认真观察,发现他一直都竖着耳朵听周围的人说话。因为大家都觉得他们听不懂中文,所以说一些事情的时候也没有刻意回避他们,结果就被他听了个正着。”
“有什么不该让他们听的事情被他们听到了吗?”唐子风问。
韩伟昌说:“倒是没什么技术秘密,但关于我们想和彼得罗夫机床厂合作的事情,这个阿瓦基扬肯定听到了不少,我们的底牌估计他们也掌握了一些。我发现有问题之后,就跟几个人打了招呼,让他们注意,然后还故意说了一些迷惑性的话,算是亡羊补牢吧。”
“这个弗罗洛夫,还真是够阴的。”唐子风把牙咬得格格作响。
实在是弗罗洛夫此前的表演太出色了,他自己学了几句蹩脚的中文,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让人觉得他们一行几人都是不懂中文的,所以在他们面前聊天的时候,也就不太谨慎了。
当然,该有的小心,唐子风等人还是有的,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在弗罗洛夫一行面前说的话,也不涉及到太高的密级,充其量就如韩伟昌说的那样,只是暴露了临机集团想与彼得罗夫机床厂合作的心思。对方可以抓住临机集团的这种想法,在谈判中做点姿态,但既然中方已经知道了这个情况,也就不会被对方拿捏住了。
说到底,商业合作拼的还是双方的实力,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可以发挥一些作用,但绝对不会是决定性的因素。
“老韩,对方对于合作,是什么态度?”唐子风问。
韩伟昌说:“根据我和弗罗洛夫交流的情况来看,他是想空手套白狼。”
“骗我们的货,然后不付款?”唐子风问。
“这倒不至于。我们也不可能上这个当,他们的货款不到,咱们肯定是不能发货的。”
“那么你说的空手套白狼,是什么意思?”
“他们应当是想以很低的价格拿到我们生产的光机,然后到东欧去卖个好价钱。”
“低到什么程度?”
“咱们的生产成本,再加上一两成的管理费用。”
“这可就是让咱们白干了。”唐子风冷笑道。
光机的利润低,数控系统的利润高,这是泛泛而言的。事实上,不同的光机利润率水平也是不同的。龙湖机械公司生产的光机,属于低端产品,技术水平低,生产批量大,每台机床光机的利润不高,但总体收益还可以。
彼得罗夫机床厂想请临机集团代工的产品,是高端重型机床,批量很小,技术含量也很高,如果按照生产成本销售,临机集团就真的是在卖苦力了,这种事情是临机不可能接受的。
“弗罗洛夫知道我们想借他们的平台进军欧洲市场,话里话外流露出可以给我们提供这个方便的意思,目的就是引诱我们以低价向他提供光机。”韩伟昌说。
“这还真是抓住了我们的心理啊。”唐子风说,“这一点,是那个阿瓦基扬听到的吗?”
韩伟昌说:“他应当是听到了一些。不过,我问过赵兴根,据赵兴根说,弗罗洛夫在来临机之前,就知道我们有这样的打算,他是吃透了我们的心思才来的。”
“老韩,你的看法呢?”唐子风问。
韩伟昌说:“我觉得,我们不应当接受他的讹诈。和他们合作,对我们来说的确是一个机会,但我觉得,俄罗斯也并非只有他们这一家企业,我们既然想到了这种方式,大不了花点工夫到俄罗斯去找找,肯定也能找到其他的合作伙伴。弗罗洛夫想凭这一点来拿捏我们是办不到的。”
“没错,这也是我这几天在想的问题。”唐子风说,“我感觉,弗罗洛夫在对我们耍手腕,试图扰乱我们的判断,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如果我们觉得这个送上门的机会是千载难逢的,就会接受他的所有条件。但如果我们能够冷静下来,就会发现,我们并非只有他这一个选择,既然可以货比三家,我们又何必要急着和他签约呢。”
“唐总的头脑,果然比我们这些人冷静。”韩伟昌大拍马屁,“我也是到了今天,才突然回过味来的。前几天,弗罗洛夫不停地跟我吹牛,说他们的企业如何如何有实力,在欧洲有很大的名气,让我觉得非和他们合作不可。
“现在想想,这家伙没准是在吹牛皮,他们的企业就算是有一些实力,也不见得就是俄罗斯最牛的企业吧?在前苏联的年代里,他们这家企业也不算是很出名的呀。”
“你让人调查过他们没有?”唐子风问。
韩伟昌说:“我让销售公司的人去了解过,得到的信息有些支离破碎的。有的资料上显示这家企业有点实力,有的资料则说它其实也挺一般的。咱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找不到什么俄语的资料,就算找到了,也没人看得懂。”
“没人看得懂?”唐子风打了个激灵,“是啊,你倒是提醒我了,咱们到目前为止,关于彼得罗夫机床厂的情况,都是从这个弗罗洛夫嘴里听到的,再不就是一些间接资料,还是前苏联年代的。彼得罗夫机床厂现在的情况如何,咱们是一点都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和他们谈判,不是盲人骑瞎马吗?”
“这也没办法啊,谁让咱们过去就没关注过俄罗斯这边的事情呢,弄到现在,公司连个像样的俄语人才都没有。”韩伟昌说。
临机集团其实有一些懂俄语的人,但都是一些已经退休多年的老工程师。这些人年轻的时候是学过俄语的,还有几位曾经去苏联留过学。不过,从80年代开始,中国就全面转向西方的技术体系,很少有人还会去研究前苏联以及现在俄罗斯的技术,那些曾经留苏的工程师因为搁置多年,俄语也已经不太灵光了。
因为不需要研究俄罗斯的资料,所以临机集团这边几乎找不到稍微新一点的俄文资料,想让人去查彼得罗夫机床厂的情况也无从下手。这年代虽然已经有了互联网,但网上正经的学术资源却是极其稀少,想查点明星八卦没问题,要找这种偏门的资料是办不到的。
可是,在临河办不到,不意味着在京城也办不到啊。唐子风这几天光顾着琢磨如何与弗罗洛夫讨价还价,居然忘了安排人到京城去查一下彼得罗夫机床厂的底细,这可就是极大的失误了。
知错就改,是唐子风的好品德。他也不管韩伟昌还在场,摸出手机便拨通了肖文珺的号码。
“亲爱的,你能不能找到几个懂俄语的人,帮我查点资料?”唐子风的嘴比涂了蜜还甜,韩伟昌在旁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查什么资料?”肖文珺在电话那头用慵懒的口气问道,她估计正在干活,心思并没有放到唐子风的电话上。
“有一家名叫彼得罗夫机床厂的企业,好像在数控技术上有点名堂。他们的厂长到了临河,想和我们谈合作的事情,我想找人查查俄罗斯那边的资料,看看这家厂子的实力到底如何,这关系到我们如何与他们合作的问题。”唐子风说。
“俄罗斯的企业,在数控技术上有点名堂?”肖文珺的声音显得认真了一点。
“是的,据他们自己说,他们在数控机床上的水平,可以和德国、日本的机床巨头齐肩,在欧洲市场上小有名气。”唐子风说。
“噗!”肖文珺在那边便笑喷了,“唐子风,你有没有搞错,俄罗斯哪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数控机床技术,他们的数控机床水平,现在在国际上连三流都够不上。”
“不会吧?”唐子风惊住了,“他们那边来了个工程师,可是把你家秦伯伯都给镇了。老秦说这家伙的水平很高,能够给我们苍龙研究院的工程师提供很多启发的。”
“启发当然会有。”肖文珺说,“俄罗斯的数控机床技术别出蹊径,有很多想法挺天才的,我们也经常会借鉴一下。但关键问题是,他们的想法都只是停留在概念层面上,别说具体应用,就连应用的思路都没有。”
“可是,老秦说,前苏联时代,俄国人的机床水平是很高的,尤其是数控机床,比我们强得多呢。”唐子风争辩道。
肖文珺冷笑道:“那已经是过去了。子风,我前几天刚才看过一篇文献,我跟你说个数据你就明白了。1991年,俄罗斯的数控机床产量是将近13000台,而到2001年,你知道是多少台吗?”
“3000?”唐子风猜道。从肖文珺的话里,他知道这肯定会是一个很低的数字,没准就只是过去的一个零头了。
“是250台。”
肖文珺的回答,直接就把唐子风给雷倒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唐总的先见之明
“我靠!我靠靠靠!”
唐子风连蹦了七八个不雅词汇,听得那边的肖文珺都想揪他的耳朵训斥一番了。
“文珺,你的数据没记错吧?”唐子风问道。
“不是很准确。更准确的数字,应当是257台。”肖文珺说。
“我太阳的!”唐子风嚷道,随后又不甘心地问道:“会不会是2001年有什么特殊情况,导致他们的机床产量暴跌了?”
“2002年是200台,2003年的前8个月是80台,你觉得这是特殊情况吗?”肖文珺道。
“原来是这样!”唐子风长叹了一声,“我猜到这个姓弗的不是个东西,我却猜不到这厮会如此地不是东西。”
“怎么,你们被他骗了?”肖文珺听出了一些端倪,关切地问道。临机毕竟是自家老公麾下的企业,如果真的被个俄罗斯骗子给骗了,她也是不甘心的。
唐子风一撇嘴,说道:“这怎么可能,你想想你老公是干嘛的,这个世界上,还有能骗到我的人吗?”
“那你刚才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明显是被人骗了嘛。”肖文珺笑道。唐子风还有心思吹牛,至少说明没吃太大的亏,肖文珺也就放心了。以她对唐子风的了解,唐子风应当是能够把吃的亏再找回来的,只是那个“姓弗的”估计未来要不太幸福了。
挂断电话,唐子风转头去看韩伟昌,见韩伟昌也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怎么,唐总,肖教授说了啥?”韩伟昌问道。唐子风刚才爆粗口,韩伟昌可是听得真真的,知道必定是出了很大的问题。
唐子风说:“肖文珺说,苏联解体以后,俄罗斯的机床产业已经一蹶不振了。去年前8个月,整个俄罗斯的数控机床产量只有80台。”
“多少!”韩伟昌把眼瞪得滚圆。
“80。”唐子风镇定地说道。
“这不可能吧!”韩伟昌的反应如此前的唐子风一样,也是被雷得外焦里嫩。
作为临机集团销售公司的总经理,韩伟昌太了解国内的机床产能了。据国家统计局统计,2003年中国有256家企业生产金属切削机床,总产量为30万台,其中生产数控机床的厂家为117家,数控机床总产量约37000台。
按上述数据计算,平均每家数控机床企业生产的数控机床为300台。而照唐子风的说法,俄罗斯全国前8个月的数控机床产量才80台,全年下来,满打满算也就是100来台,甚至还抵不上中国一家企业的产量。
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这个数据是肖文珺提供给唐子风的,在这样的问题上,肖文珺是不可能开玩笑的。也就是说……
“这个姓弗的在跟咱们撒谎!”韩伟昌失声喊了出来。
可不是吗,如果整个俄罗斯一年才生产100多台数控机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彼得罗夫机床厂,怎么可能产品行销欧洲各国?又怎么可能拥有足以与德日齐肩的数控技术?临机集团这样兴师动众地陪着弗罗洛夫一行考察,想着如何能够从对方那里获得一些好处,谁曾想居然是被一个大骗子给忽悠了。
“唐总,这是我的失误,我向集团检讨!”韩伟昌极其自觉地给自己定了调。他是销售公司总经理,对国际国内市场都应当有足够的了解才是,现在出了这样的纰漏,他岂能推脱掉责任。
“这事和你没关系。”唐子风说,说罢,又改了口,说道:“这事,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咱们大家都被这个姓弗的老小子骗了。”
“会不会赵兴根也是和他串通一气来骗咱们的?”韩伟昌提醒道。出了事,多一个背锅的人总是好的,弗罗洛夫是赵兴根带来的,把锅甩到赵兴根身上,无疑是一个好的选择。
唐子风摆摆手,说:“赵兴根应当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必要。我估计,他也被弗罗洛夫给骗了。”
“那咱们怎么办?是不是通过派出所,先把这几个俄国人给扣了。”韩伟昌问。
唐子风说:“凭什么扣他们?他们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从咱们这里骗到任何好处,充其量就是吹了几个牛皮,这也不犯法是不是?”
“可是他们吹牛的目的就是想骗取咱们的好处啊。”
“骗什么好处呢?”
“这……”
韩伟昌一时语塞了。可不是吗,弗罗洛夫他们编了一个实力雄厚的谎言,目的是要与临机集团合作,请临机集团为他们提供机床光机,人家可并没有说不给钱啊。
据此前韩伟昌向赵兴根了解到的情况,彼得罗夫机床厂曾经请龙湖机械公司为他们生产过一些低端机床的光机,也都是银货两讫的。赵兴根为了笼络住这个“大客户”,在最早的几个订单里给弗罗洛夫让了不少利,算是吃了一些亏,但这也属于正常的商业行为,弗罗洛夫并没有触犯法律。
既然对方并未违法,自己凭什么扣人呢?
“老韩,你先不要打草惊蛇,还是把他们稳住再说。我现在就通知张建阳和老秦过来,咱们开一个小会,商讨一下这件事情。”唐子风交代道。
张建阳和秦仲年很快就过来了,唐子风让秘书熊凯关好了门,然后才把从肖文珺那里听到的消息向张、秦二人做了一个通报。
“什么什么,整个俄罗斯一年才生产100多台数控机床,这怎么可能呢?”秦仲年听完这个消息,也是极度震惊,“小唐,文珺那边没弄错吧?”
唐子风一摊手:“我也不知道。秦总工,你的人脉比我广,你是不是可以现在就去打听一下?”
“对对,我可以找人打听一下。”秦仲年拍拍自己的脑袋,然后便掏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了。
其实,要论人脉,秦仲年肯定是比不过唐子风和韩伟昌的,但他的优势在于拥有一批技术领域的熟人,而这些人对于国际机床界的技术和生产动态往往更为敏感。
在接连打过七八个电话之后,秦仲年的脸变得凝重起来,他收好手机,用一种伤感的语气说道:“基本证实了,文珺说的数据是真的,俄罗斯的机床产业,真的衰落到让人不敢相信的程度了。唉,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是啊,想当年,苏联的机床虽然说技术不如西方国家,可是毕竟也有那么大的规模,我们都是得仰着头看的。这才多少年工夫,怎么就变成这样了?”韩伟昌也跟着长吁短叹起来。
秦仲年和韩伟昌的这种感慨,是唐子风理解不了的。唐子风大学毕业分配到机械部的时候,苏联已经解体了,俄罗斯正深陷经济危机,没有了往日的辉煌。在唐子风的心目中,俄罗斯也就是核武库和台风级核潜艇还能拿得出手,其他方面都是乏善可陈的。
但秦仲年和韩伟昌就不同了,他们都是机床行业里的老人,前苏联在他们的眼中就是一个让人感到有压迫感的庞然大物,是他们孜孜以求要赶超的目标。虽说他们也知道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的实力已大不如前,可终归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样的俗语,他们在潜意识里还是会认为俄罗斯是十分强大的。
正因为有这样先入为主的印象,当弗罗洛夫在众人面前吹牛的时候,大家多少还是相信了几分。再加上雅科布所表现出来的一些技术实力,秦仲年便忘了去找自己的同行核实一下对方的情况。
“这件事,我有很大的责任。我是集团的总工程师,我对俄罗斯的机床技术发展状况缺乏清晰的了解,险些导致集团做出错误决策,我愿意接受集团的处分。”秦仲年说。
“不不,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在我。”张建阳抢着说,“我是常务副总,这么大的一件事情,我没有安排人去做深入的调查,以至于误导了唐总的判断,这个错误是我的。”
“秦总工,建阳,你们都别自责了,这件事,是我的责任……”韩伟昌又一次开始忏悔了。
“行了行了,各位都打住吧。”唐子风哭笑不得,“你们这是干嘛呢,一个个弄得像是犯了多大的错一样。不就是被个俄国老骗子给耍了一下吗,咱们一没丢财,二没丢色,就是白白招待了他们几天,让他们喝掉了一箱二锅头。
“建阳,这件事情上,你还是得承认我有先见之明吧?你说要拿五粮液来招待他们,是我力主换成了二锅头。就以这几个家伙的酒量,你算算,咱们省下了多少钱?”
秦仲年原本还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听唐子风说得如此无厘头,不由得“噗”地一声就笑喷了。这一笑,让他的心结解开了几分,他用手点着唐子风说道:“子风,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这种玩笑,我也真是服你了。”
“现在能是什么时候?”唐子风一脸无辜的样子,“老秦,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咱们既没丢财,也没丢色,损失了一箱酒,还是最便宜的二锅头。这几个家伙既然送上门来了,咱们肯定不能让他们白白走掉,吃了我的,喝了我的,得从他们身上榨出点油水来才行。”
……
题外话:关于俄罗斯机床产业的情况,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不知道是不是我弄错了。文中的数据来自于以下文献:
[1]邸奎.俄罗斯机床制造业现状[j].机电产品市场,2004(06):21-22.
我原来的故事设计不是这样的,查完资料傻眼了,满不是那么回事啊!临时现改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