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修仙游戏满级后TXT下载修仙游戏满级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修仙游戏满级后全文阅读

作者:文笀     修仙游戏满级后txt下载     修仙游戏满级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侥幸(三更)

    “就是这些吗?”祁盼山有些失望。

    何依依摇摇头,“我认识她时间很短,只能感觉到这些,不过我觉得她本性原貌也应该便是这般。”

    祁盼山稍稍低头,心想你也并不知道。

    溪水淌淌,是两人沉默之间唯一的活络气氛的存在。

    “你知道胡兰是修仙者吗?”祁盼山问。

    何依依稍稍讶异,但并说不上什么惊讶来,他对胡兰是修仙者这件事并不奇怪,“或许吧。”

    祁盼山正欲开口说“那你知道她是比扶摇仙子一类人还要又天赋的天才吗”这句话,但是灵魂深处的悸动阻止了他。那是叶抚在他命台上留下的“行令禁制”。

    “你问胡兰姑娘干嘛?”何依依对此奇怪,想着祁盼山应该不会和胡兰有所接触。问叶抚的话,他还能理解,但是问胡兰他就不理解了。

    “随便问问。”

    何依依狐疑地看了看祁盼山,然后说:“这种敷衍了事的话,可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

    祁盼山没有说话。

    “唉,照我说,你还是回落星关吧。”何依依说着,打趣笑着说:“要不然再晚上几天,大家就只知道个曲红绡不知道你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也不配留在落星关了。”

    “我听说落星关又要有大变故,是真的吗?”何依依小声问。

    若是平时,祁盼山肯定会拍何依依脑袋一巴掌,然后说“这跟你没关”,但是现在心情沉郁的他,倒是有些想跟何依依说说话。

    “是真的。”

    “影响大吗?会波及到东土镇南城那里去吗?”

    祁盼山远望长空,悠悠一叹,“波及到叠云国这里来,也是推衍之中的可能。”

    何依依一惊,“那么严重吗?”

    “严不严重我们说了不算,上头那些人都没说什么,我们跟着指派就是。”

    “现在落星关年轻一代的天才除了曲红绡,还有哪些?”何依依凑上去问。

    “你问这个干嘛?”

    何依依颇有些老实地笑着说:“观书识局衍三分,我也想试试看。”

    祁盼山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何依依说:“你有这个想法很好,但最好不要试图用落星关一事打开局面,那里明浪叠叠,暗流涌动,强行推衍只会伤到自己。”

    “我就问问。”何依依不满祁盼山这副说教的语气,弄得跟他已经是自己姐夫一样。

    “你要是真的想知道,荷园会结束后我带你过去。”祁盼山说。

    何依依连忙挥手,勉强笑着说:“还是算了。”

    祁盼山沉默一会儿,然后认真地说:“你姐姐希望你去。”

    何依依表情沉寂下来,一言不发地走开了。留着祁盼山在后面幽幽吐气。

    祁盼山抬头朝宅邸某个方向看去,那里是胡兰所在的方位。片刻之后,他抬起手指,在虚空划动,然后手指指腹到指尖如同碰到了锋利的刀刃,细小的伤口浮现,一滴格外浓郁的鲜血渗出。他抬手将这滴鲜血按在自己的命台,血气蒸腾而出,同时一股沉闷的气息穿透命台涌进紫府神魂。

    他将关于胡兰的秘密封印起来,再也不去提及,不去想起。他想过直接将这份记忆剔除掉,还能免掉一个以后修炼时心魔滋生的诱因,但最后他还是选择封印,便是这样,他有着最后一丝可能接触到天下大势。这是一份侥幸,是一种赌运。而这样一份侥幸与赌运最后会变成什么样,他并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记忆了空缺了一部分,被其他记忆渐渐掩盖。他现在记不得关于胡兰的秘密,只是能够凭着感觉知道,胡兰是个了不得的天才,而先前所刻意留下的畏惧让他现在想到“胡兰”这个名字便下意识地排斥,虽然他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

    祁盼山自己也没想到,满心激动的招揽之情,到最后变成现在这样。

    溪水潺潺。

    何依依来到桃林,从石桌上拿起《石祝》便打算继续读下去,可是刚翻篇他就发现这本书有许多的修改痕迹。他不禁有些疑惑,印象里自己似乎没有修改过,而且凭自己的本事也不可能回去修改。

    恍然之间,看到一句话,《石祝》原本是,“故死生欲有大意,得善而过”,而修改后变成了“故死生欲有大意,得善而过,善之且过”。这样一句话,简简单单地添了四个字。何依依知道《石祝》是儒家一位半圣的著作,他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去评判对错的,就这句话本身而言,也并没有错,但是新加了一个“善之且过”后,却有了一种“豁然开明”的感觉,将“大意”这个目的升华了一番。

    细细品味这样一句话的变动,想及的内容越多,便越是觉得一句“善之且过”加得十分玄妙,玄妙在于有没有这句话似乎无关紧要,但见过加了“善之且过”的这句话后,看原来的话就再也没有感觉了。这很奇怪,是何依依所无法去理解的,但是他越看越是觉得妙,念及之间,很快就陷入这句话里。

    一番体悟后,他长叹无能,纵览一遍后,发现每一卷都有修正之处,便决定从头开始按照修改后的再读一遍。一心潜在学问里后,何依依便忘记了更重要的是找到修改原著的人。

    胡兰还在抄写《修仙表录》,不过并不在状态,上午祁盼山所说的话还是影响到了他,当然并不是他所说的她是个天才这样的话,而是关于师姐曲红绡的事情。胡兰对于自己是不是天才这件事并不上心,上心的只是曲红绡的事情。

    平日里能够很快进入状态的她,下午里足足用了平日两倍多的时间才进入状态。

    秦三月接到了叶抚的安排“功课”,便是要带着胡兰好好“玩”几天,眼见着胡兰要抄完十遍了,便在她旁边候着。

    各自有各自的事情。

    假山石桥上。

    封锁了一段记忆后的祁盼山看上去有些落寞。

    叶抚在廊道间瞧了瞧,缓步走了过去。

    “要一起出去走走吗?或许会让心情好上一些。”叶抚走到祁盼山身边问。

    “嗯。”祁盼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答应了后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答应得这么快。

    他细细地看了叶抚一边后,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温和的气息。他想,无事之间,或许出去走走也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分神期及以上的修炼除了“资质”与“勤奋”以外,多了个“缘分”一字。

    并列而行,他们容貌上的年龄差不多,所以即便是一个身穿道袍,一个身穿便装,看上去也并不违和。

第一百八十二章 相看两厌(一更)

    行人历历之间,看去尽是长衫儒巾。

    叶抚陡然想起一句话:历目长安十二载,一日尽是青衫湿。

    只可惜,这里并不是长安,也无法传达他对长安那一份浅淡但是知味的向往。

    明安城里人很多,很挤。这下午一些时分里,走在路上的大多其实是上午刚来到这城里的书生书玉们,整顿好行李,安排好食宿后,便是一番闲暇游历。看上去的确是有几分文会的样子,这样的感觉会在荷园会召开那几天更是浓烈。

    叶抚没有书生的样子,祁盼山更是一副道士打扮,在这颇有些“同质”的人群里,反而是有些显眼,只不过也只是行人稍稍投来目光而已,瞧着没有什么特别的,便不会多留注意。

    祁盼山落后于叶抚半个身位。

    直到离开宅邸,出了那一片清静区,到这步行街、闹市里来了,听了纷纷杂杂、百般样子的喧闹声后,祁盼山才陡然不解,不解自己怎么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跟着这个自己眼里的“普通人”出来了,不解为何在和叶抚不经意间的谈话里,自己会把态度下意识地放在同等地位上,就好似他是自己结伴而行的道友。甚至,某种感觉上,自己好似要低了那么一等。

    祁盼山看了看叶抚的侧脸,还是经不住挑了挑眉,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从根本上认为叶抚是个普通人,是个凡人,是个没有文气、灵气什么跟修炼扯得上关系的都没有的人,与之相处起来却没有一丝违和感。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于何,觉得奇怪,但并不排斥。

    世间总是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无法去理解的存在。祁盼山想,或许这位先生就是那样的。

    “或许,并不能真的把他当作普通人去看待。”

    祁盼山拢了拢道袍,稍稍往前多跨了一个身位,临到叶抚旁边,“先生也是来参加荷园会的吧。”

    叶抚轻声回答:“路过明安城,觉得荷园会挺有意思的,就想看看。”

    “呵,荷园会不过青梅学府用以敛聚文运的存在而已,能有什么意思。”祁盼山说话并没有什么客气不客气的说法,他讨厌儒家,讨厌儒家的一切,就算是瞧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读书人们,也觉得厌烦。

    “或许吧。不过,总有人觉得有意思。”叶抚笑了笑,“就像他们,有的长途跋涉,有的大倾家财,劳累也好,费财也罢,都是心甘情愿的。”

    “那是他们蠢。”祁盼山巴不得没有一个人来参加荷园会。

    叶抚没有去争辩什么,也不会为儒家这些读书人说多少话。而且荷园会这种文会,也的确是祁盼山说的那样,用以敛聚文运,不过他说得比较片面而已,文会是互相受益的,学府可以借助参加文会的文士去敛聚文运,同时,这些文士也借此提升自己。祁盼山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他的确讨厌儒家而已。能够想得到,若是这个文会不是由儒家学府举办,而是上殷举办的话,他不会嫌恶半分。这就是单纯的个人芥蒂而已。

    “你是道家弟子吧。”叶抚随意一说。

    “是的。”祁盼山随口一答,答完后他才反应过来,心想自己怎么答得这么顺便,怎么人问了就答,而且对方还是个跟自己其实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想不通这一点,他不知道叶抚身上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力量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道儒无争,相看两厌,这句话你认同吗?”叶抚问。

    听了这句话,祁盼山终于正色了,因为“道儒无争,相看两厌”这句话是盛传在大势力范围内的,倒并不是说只有修为高才会知道这句话,而是所接触的层次是有着相当程度的名气和影响力才行。就如道家圣地驼铃山一个种草童子可能知道这句话,而一个分神甚至更高境界的散修却不知道这句话。

    “先生听过这句话?”祁盼山反问。

    这句话是当初胡至福离开黑石城前,和叶抚提及的,那个时候胡至福主观上认为叶抚是儒家之人,担心叶抚把道家乃至整个天下都备受关注曲红绡收作学生,会招来麻烦。这一点,叶抚其实并不在意,他不是儒家的人,也不会觉得这对自己来说是麻烦。他只是在乎自己的学生而已。

    “听起一个朋友说过。”叶抚随口回答。

    这是不是真话,祁盼山不知道,但见着叶抚那平淡的神情,便没有追问下去,那样显得太过刻意了。

    “道儒无争,相看两厌……这句话,其实仍旧是在说明道儒之间的争执。两家所涉及的势力范围都是整个天下,哪里可能会没有争端。这般说来,不过是为了表达一个‘相看两厌’而已。道家嫌弃儒家管得太多太宽,什么都要管上一手,什么都要立个规矩,儒家嫌弃道家什么都不管,万事作罢只为求道,不顾天下大势。”祁盼山没有再把叶抚当普通人,说起来也就没有多少遮掩,正好也想以此看看叶抚的反应,确定一番他所处于的层次。

    遗憾的是,他没有从叶抚脸上看到任何变化,平平淡淡的。

    “就是‘入世道与出世道’的争端吧。”叶抚走着走着,忽然驻足下来,朝着某个地方看去。

    祁盼山思考着叶抚用“入世道”和“出世道”来形容儒道的正确性,便没有注意到叶抚停了下来,向前走了几步他才反应过来,发现叶抚在后面,然后转身问:“先生说的‘入世’与‘出世’有何深意?”

    叶抚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

    “先生在看什么?”祁盼山注意到叶抚的视线,朝着看去,但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叶抚淡淡回了句,然后走上前说:“‘入世’和‘出世’没什么深意,一个想多看两眼天下,一个难得看两眼天下。”

    祁盼山想了想这个说法,说不对吧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说对吧总感觉又有哪里不对。一时间,他多想了想。

    又走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发现是哪里让自己感觉不对了。

    便是叶抚评价“道”与“儒”之争的随意态度。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世人皆在人世间(二更)

    事实上叶抚也的确只是随意一说,他并不想细致地研究对于这方世界里的云云而言,什么是“儒”,什么又是“道”。这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少值得去研究的,他以前读大学是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的,但并不意味着他喜欢去研究。更何况是这里的道儒。

    如果说叶抚对道儒的随意评价是彻底的胡说与谬论,那么祁盼山只会嗤之以鼻,不会去多想,但是他偏偏觉得用“入世”和“出世”分别来形容儒道很贴切,并无什么违和之处。所以,难免的他会纠结于叶抚这份随意。换言而之就是,你随口说说也就算了,关键的是你还说得很对,说得很值得去深思。

    叶抚并没有在祁盼山这里放太多关注,先前他的确是看到了面熟的人,在一堆读书人里匆匆闪过。是最开始从黑石城离开,前往洛云城那辆马车上,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的那对夫妇。

    他们又出现在了这里。乍然之间瞥了一眼,他们依旧行色匆匆,不过相较之前现在更多的是哀怨与疲惫。

    没什么接触,只是瞧过脸,叶抚没有多在意。

    “先生,‘入世’与‘出世’中的‘世’应该被如何定义呢?”祁盼山对叶抚关于道儒的这个说法很感兴趣,而且总觉得了解到一定程度后,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叶抚继续向前走着,人还是挺多的,有些挤。祁盼山倒是有意想使用一些道法,让前面的人无意识地让出路来,但是现在他有些愿意去考虑叶抚的意见,瞧着他脸上没有什么厌烦,也就没有去这样做。

    “你所理解的世是什么?”叶抚反问。

    祁盼山负手前行,一袭道袍被来来往往的人群带起的风吹着,“便是能够存在事物的地方吧,大的好比这天下,小的好比洞天福地、小天地、小世界这般。”

    叶抚点点头说:“还有呢?”

    “还有的话,”祁盼山延展思绪,“或许在时间的意义上,还有代,世代这般,在族辈的意义上,还表示着一辈又一辈,一世、二世、三世这般。”

    “所以说,你所说的‘世’是按照存在角度而言的吧。”叶抚看了一眼祁盼山。

    祁盼山默默念叨,“存在……”,他将“世”一词在心里再次整合一番后,确定的点了点头,便问:“我说的还有什么遗漏吗?”

    叶抚没摇头,也没点头,而是驱除疲劳般松了松气说:“常言中有‘人世间’这个说法,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概括了‘世’的所有存在意义,你所说的空间也好,时间也罢,传统意义上的辈分也是一样,全部在‘人世间’这三个字里了。其实,不论是道也好,儒也罢,尚存于大天下的人,都在‘人世间’这个范围里,不然哪来的‘世人’一说。”

    “人世间……世人……”祁盼山呢喃着。

    “求仙问道也是如此吗?”祁盼山没有和叶抚说过自己是修仙者,但是他想这般先生不会不知道。事实上,祁盼山虽说已经改正了对叶抚的看法,知道他并非常人,但也不知道其确切的本事,而这样一个问题本不该这般冒然地问出来,但是他直觉上认为自己会从叶抚这里收获那一份修炼路上的“缘”。到了他这个已经开始接触“道”的层次,直觉并不单单只是直觉,那更多的是一种修炼的衍生。

    叶抚摇头,“求仙问道,并非如此。”

    “那是为何?”祁盼山问。

    叶抚深深地看了一眼祁盼山,在他身上发现了同曲红绡一样的地方,便是一心都向着“道”。这大概是道家弟子区别于其他修士的显著特征,比起一般门派的修士,或者以儒道为基的修士而言,道家的弟子更多地将求道放在首位。

    便是人有多面,但两人之间总有相同的那一面。祁盼山和曲红绡同为道家弟子,他们相同的那一面便轻易可见。

    叶抚能给祁盼山回答,但是他能说,祁盼山并不一定能听。就像曲红绡一样,在她曾问过叶抚许多关乎到修炼本质,与事物本质的问题,相同的,他站在那个程度上,都能给她回答,但是她并不到能听的层次。对于这些问题,叶抚做先生的,可以专门为学生找到合适与她的答案,但是对于祁盼山,这个与自己并无多大关系的人,叶抚只能点到即止。

    “世人求仙,世人问道大都向天所取,天不在人世间,求这寻那自然是要走出人世间,只不过”叶抚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相信,祁盼山能够修炼到分神境,不会连这都不懂。

    祁盼山下意识接了后句,“只不过绝大部分人终其都走不出人世间。”

    叶抚笑了笑,“你心里很清楚的。”

    祁盼山心头升起一丝悸动,他在叶抚那番话里感受到一丝缥缈浩瀚的气息,但是无法去触碰,一想起来,也不敢去触碰,那太过遥远,太过深沉。一时之间,他沉浸在思绪里,没有接叶抚的话,良久之后才依依不舍地醒转过来。望着叶抚平淡温和的侧脸,他恍然之间感觉,这位先生即便站在自己身边,其间也好似隔着千万里,隔着无法去逾越迈过的距离。

    叶抚伸手在祁盼山面前打了个响指,后者立马从缥缈的神魂大叹中恢复过来,顿时祁盼山面生冷汗如雨下。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想太多太深激起了神魂大叹,对于做足了准备的人而言,那是不可多得的机缘,或许一生只有那么一次,但是对于误打误撞闯进的人来说,便是夺命的心障,稍不留神就会在大道上留下无法掩盖的瑕疵。

    而这,也是叶抚点“道”即止的原因,因为关乎本质的东西,不是现在的祁盼山能够去接受得了的。

    “多谢先生。”祁盼山稳固心神后,诚恳地这么一说。

    经由这一路来的交谈,叶抚折服了祁盼山,彻底改变了他对其的看法。不是在修为上,而是在那一个又一个不在普罗范围内的理解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是大有深意的观点。

    祁盼山想着,或许这就是让那个一身读书人傲骨的何依依折服的原因吧。

    想着叶抚先前说的那些话,祁盼山陡然发现了一个先前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便是叶抚那句“世人求仙,世人问道大都向天所取”,其间有一个“大都”是先前所没有注意到的。

    陡然注意到这一点后,他顿时心惊神颤,看着叶抚一字一句地问:“先生,你先前说‘世人求仙,世人问道大都向天所取’,难……难道还有人求仙问道不向天所取吗?”

    叶抚看着祁盼山,轻笑一声摇摇头,然后大步向前走去。

    留给祁盼山一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大明大安(三更)

    自从在乍宁湖看过几天后,叶抚便有些喜欢看湖,之前收下李命的那个牌子,答应他会去神秀湖观潮或多或少也夹杂了这样一份“喜欢”。

    先前是知道了明安城这边儿也有一个湖,便想来看看,本是想带着何依依的,但是他要为荷园会做准备,也就没去问,两个学生又各自安排了功课,路过假山,瞧见祁盼山把关于所谓的胡兰的秘密封印起来后,就站在那儿发呆,叶抚想着也是自己顺便就把祁盼山给带上了。

    明安城有两个湖,一个叫大明湖,一个叫大安湖。明安城这个名字也是根据这两个湖来的。而这次,荷园会召开的地方沁兰避暑庄便在那大明湖畔。因为荷园会的缘故,大明湖现在是禁止进入的,一大批的官兵守在关口,围得严严实实的。一眼望去,还能瞧见不少修仙者,这个规模的镇守对于明安城而言可是十分罕见的,可见对这次荷园会多么看重。

    了解了叶抚此行目的是去看湖的,祁盼山便问:“先生要去大明湖看看吗?我虽然很少来明安城,也是知道大明湖是明安城的标志地。”

    “算了吧,里面应该在为荷园会做准备。”叶抚摇头说。

    祁盼山笑笑说:“先生若是想去,我可以带先生去的,不会被打扰。”

    叶抚心头笑笑,摇头说:“不用。”

    “好吧。”祁盼山觉得有些遗憾,不能帮到什么。先前问起那个“大都”,叶抚并没有回答他,这让他觉得心里痒痒,很想知道,但是也清楚这种问题定然是蕴含着很大的道理,强行求知只会让自己受苦。

    一路朝着大安湖去了。

    比起乍宁湖来,大安湖的确是要大上一些,毕竟明安城本身也就要大许多,那大安湖傍山而成,绕成一道弯,狭长幽静。

    叠云国人喜好杨柳,大安湖朝城这边儿的堤坝上种了不少柳树,此刻六月里,柳叶颜色格外地深,纹路被掩盖不少,走在柳树之间可以嗅到浅淡的苦涩味儿,风吹来便更是浓郁。

    山川湖泊、高楼城池、小桥流水、边塞大漠、万里雪国……这些向来都是文人所喜好的存在,在这文会之际,更是如此,大明湖不让去,除去城中一些历史悠久的高楼远建,这大安湖便是读书人汇聚最多的地方了。他们大多三五相伴,才女才子,吟诗作赋,极少有单独出行的。因为人多、且明安城地处叠云国中西东三方交接处,所以是一个比较大的中继城市,大明、大安两湖都是开发了的,是有些名气的旅游景点,尤其是明安城的沁兰避暑庄,逢七**月丰热之年,都城会有不少达官贵人前来,历史上还有皇帝来过。

    远远瞧去,湖上小岛、亭榭、楼台有不少,如同棋子一般错落有致,不少大小船只穿行在其间。

    湖上还有一些花楼,进进出出有花船,花船之上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花楼女子,这些花船来来往往在湖畔边,瞧着岸上的人,若有姑娘心动的人,便有侍奉的仕女或者打花郎去将姑娘心动之人邀上船,共赴花楼,虽然听上去是一段才女佳人的妙不可言,是值得写成诗供以传阅的,但实际上就是来拉客的,一些心性不定的人,瞧着船中娘好看便猪油蒙心,三言两语就被说动,上了船,上了楼,那些白釉美好幻想的,还会念想跟花娘来段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情爱爱,但实际上大多数是喝了花酒,可能连姑娘的床头都没能看见就迷迷糊糊的给了一大笔钱去,常常次日酒醒了,便是好一阵子的后悔哀怨。

    叶抚想了想,这大概就跟以前自己见过的“酒托”类似,也只是类似,这边儿花楼上的花娘其实还是有分寸的,不会太过分。毕竟她们大多还是卖艺的,是否卖身还是看人。

    此刻进出花楼的其实大都是这些来自外地的书生,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约定成俗的喜好,文人好美酒,好美人,美酒佳人作伴才能有好词好曲。这里的花娘也是,大多更愿意跟这些书生作伴,总比那些头大脖子粗的好。

    祁盼山是很讨厌这种氛围的,周围全都是尊崇儒家儒学的读书人,而且他这个分神期的修士,瞧这一群大多没有修炼过的人瞧得很坦明,许多人真的只是附庸风雅,他觉得这些人虚伪得很,明明一点本事都没有,真才实学也没几两,还非要满口不着调的“之乎者也”,如果是那些真贤人、大君子他还不至于这般别扭。

    若不是叶抚在这儿,祁盼山早就招来一阵风把他们都给吹走了。

    祁盼山转头看向叶抚,想问问是不是要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坐下来慢慢看,却发现叶抚此刻正盯着不远处一艘花船看,心想先生来这大安湖的目的该不会是为了喝花酒吧,他很快又否定了,想着先生这般深度怎么可能瞧得上这些凡夫俗子,转而又想先生也是读书人的嘛,虽然不是儒家的,说不好有这方面的兴趣。

    又看了看,发现叶抚还是瞧着那花船,心想算了算了既然先生有这方面的喜好,就顺应他的,便问:“先生,要不然我们租一艘船去那湖上瞧瞧。”

    “你要去吗?”叶抚问。

    “我看先生想去的。”祁盼山笑了笑。

    叶抚正欲开口说话,忽然听到一声清脆如玉珠落玉盘的声音。

    “这位公子,我家姐姐邀请公子一谈。”

    循声望去,一个面容清丽稚嫩的二八少女站在临岸一艘船的甲板上,脚踝间系了个铃铛,随着船身摇晃叮铃作响。

    感受到周围羡慕的眼神,叶抚笑着问:“小姑娘是在叫我吗?”

    少女手持丝巾,掩面莞尔,“公子真是说笑了,我瞧着公子,不是在叫你还在叫谁。公子莫要发呆了,我家姐姐候着呢。”

    叶抚目光越过少女,朝后面船舱看去,帷幔罗纱之间,一抹娇丽的身影婉约其间。

第一百八十五章 犹抱琵琶半遮面

    “那位是白薇姑娘吗?”

    “船上系了一条折柳絮带,其间绣有白薇花,应该便是白薇姑娘。”

    “没想到今天白薇姑娘都出来了,平日里她可不会坐花船到这湖畔来啊。”

    “不要说坐花船,平时里见都难见一面。城里,甚至是都城那边儿来的达官贵人也见不到她一面,只有她心情好才会露面演弹曲子。听说是背后站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花楼那边才能顺由她的心意来。”

    “既然她背后有人,又何必到这花楼来?”

    “这种事情,谁又能知道呢,喜好、玩心都有可能,只是没想到她第一次坐花船出来,居然就选中了这家伙,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地方吧。”

    “呵呵,说不定白薇姑娘喜欢短头发,奇装异服呢。”

    耳畔的声音不是窃窃私语,对于那船上姑娘的谈论,这四下的熟识的人们可没闲下来。一谈起这“白薇姑娘”的故事来,周围那些喜好一个“风雅”的手持折扇,身如白玉的公子们兴趣来了,皆是拥围过来,去瞧瞧看看,势必要看穿那一帘帷幔,看到那头的姑娘。

    “白薇……”叶抚默默念了念。

    祁盼山在身旁问:“先生,要去吗?”

    叶抚没有回答,他抬头望了望那船舱前系着的折柳絮带,却在不经意间想起了那个收了她一条红色絮带的少女,恍然之间居然难得地有些发愣。他很少发愣,也很少深刻地想起某件事情来。而那位少女,总是觉得在慢慢淡忘,但是一旦触碰到了某些记忆点,便会陡然想起。

    “奇怪的事情。”

    这并不是值得津津乐道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可以放在心里去缅怀的事情。在印象里,叶抚记得自己不过和她相处了不到半天的时间。那之后的第二次见面,也只是他单方面地见到了,不论怎么看她应该都不至于会给他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来。

    “或许是那个时候我刚来这方世界,没有适应吧。”

    叶抚瞥了一眼花船里的姑娘,那帷幕可挡不了他去看到那位白薇姑娘。他虽然闲,但是对于花酒并不怎么感兴趣,比起这个里,他更愿意绕着大安湖湖畔吹吹风散散步,然后到了晚些时候,趁着可能的不错的晚霞,找一处高楼,或站或坐在边栏处,“把栏杆拍遍”。

    “抱歉,请你转告你家姐姐,我有些事情,没办法同她一谈。”叶抚略带歉意,对面前娇俏的少女说。

    少女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丝巾,眼睛瞪得稍微大了一些,“你拒绝了?”叶抚说着“有些事情”,但稍微通点世故的也知道,那其实就是拒绝,只不过委婉一些而已。

    叶抚没多说什么,“抱歉。”

    说着,他转身便要离去。

    刚迈出没几步,顿时听见少女在后面喊:“喂!你站住!”

    叶抚转过身问:“还有事吗?”

    少女微微弯腿,然后一跃从船上跳了下来,脚踝上的银铃叮铃作响,很是清脆悦耳。她小跑着跑到叶抚面前,面颊上带着少女红,“我家姐姐这可是第一次坐花船邀人,你就这么拒绝了吗?”

    叶抚想了想问:“我必须要答应吗?”

    少女愣了愣,倒也是,人家有人家的选择,没有什么必须和必须不的。她撇头看了花船帷幔后那道身影,然后咬着牙说:“你真的就不愿去瞧一瞧吗?这可是姐姐的第一次!”

    “小姑娘,说话可不要带些让人误会的歧义。”叶抚笑了笑。

    “什么?”少女先是一愣,然后立马反应过来,面颊上可爱的少女红顿时侵染开,羞红欲滴。她指着叶抚瞪眼吼道:“你这人真是太粗鲁了!”

    “或许吧。”叶抚没有和她争论,转身走开。祁盼山跟在他身旁。

    “等等!”少女三步并两步地又冲了上来,一把拽住叶抚的手腕。

    叶抚皱了皱眉,他不希望这个少女是个蛮不讲理的小孩子。

    “你真的不愿意吗?”少女眼巴巴地望着叶抚。

    叶抚摇摇头说:“我不喜欢那种地方。”

    “那好吧,姐姐说不要强求,公子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少女勉强地笑了笑,“打扰公子了。”

    叶抚点点头,然后迈开脚步,顺着湖畔杨柳小道走着。

    少女望着叶抚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替她家姐姐感到伤心,“好不容易,好难得薇姐姐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希望做的事情,却被拒绝了。”念罢,她颇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渐渐在人群里消失的叶抚。

    少女转身走向花船。

    “姑娘,问一下白薇姑娘,要不要考虑重新邀请一个人。”

    “是啊是啊,先前那人不解风情,莫要坏了白薇姑娘的兴致。”

    少女厌烦这些人,一个二个表面上看去光鲜亮丽,儒雅风趣,但实际上虚伪之下藏着难以听下去的想入非非。她甚至懒得去理会这些人,一声不吭地重回花船。

    见着少女不给回应,一些兴致上了头了人把控不住心头悸动,便想着强行上船。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书生,在身边人的怂恿催促下,耐不住要爬上船去,想着试试或许能招的那白薇姑娘的一面相见。他前脚迈了上去,下一刻便是血肉横飞,哪只脚上去的,便留下了哪只脚。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周围所有的纷杂声被这道凄厉的惨叫声掩盖下去。

    少女横立在船头,随意地将那断掉的一只脚踢下去,然后冷冷地看着众人说:“别自以为自己出身书香之地,便是个人物。这艘船不是想上就能上的。”

    这位少女此刻所倾露出的压迫气势和她稚嫩娇俏的模样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也正是这份反差,让一众人不寒而栗,她那张脸说着那番话远比听到一个长相凶恶的恶霸说同样的话给人的震慑感强。人总是更加不喜欢预料之外的事情。

    少女没有管那断脚之人的惨叫,回首立马笑脸盈盈地对着撑船人说:“我们走吧。”

    撑船人似乎是见惯这样的情况,点点头后便上下起手摆渡离开。

    这艘花船渐渐地远去,如同一片落叶落在水上。

    ……

    祁盼山听到身后那声惨叫,稍稍放开神念便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心惊地对叶抚说:“先生,那唤你的少女有着了不得的修为。我先前居然都没看出来。”

    叶抚说:“那船上还有着你更看不出来的人。”

    祁盼山心惊,“莫非是那叫做白薇姑娘的人?”他没想到,小小一艘花船,居然还深藏不露。他先前用神念查探过那艘花船,船舱里除了那位白薇姑娘,他没有发现有其他人。

    “不,她只是个普通人,当然了,暂时是普通人。”叶抚说。

    “暂时?”祁盼山问了后不禁愣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现在碰到问题习惯性地想要问一下先生,好似他一定能够给出答案来。

    叶抚摇摇头说:“不必刻意去了解,尤其是这种事情。”

    祁盼山不明就里,但是没有追问。叶抚的话给他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甚至是叶抚整个人都给他这种感觉。

    “比起这个,我想你更应该去了解一下那个地方。”叶抚目光转向大安湖靠山那边山上一处。

    祁盼山循着望去,望见那山林隐约之间,静静地卧着一个道观。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东宫冷

    轻纱帷幕写红意,盼君识人。君不识人。

    一道轻轻的咳嗽声响起,带着柔弱之意,透着些许凄清的味道。她掩面着,细长的眉毛轻轻蹙起,带起山川一般的起伏,乍然之间看去,如同远处临水青山。

    “薇姐姐,你还好吧。”少女有些心疼,半跪在她面前,一只手扶着她的膝盖。

    她摇摇头,“这样子怎么也说不得好。”她的声音冷清到近乎凄楚。这份凄楚像是与生俱来,放在她身上格外的合适。

    少女微微撅嘴,侧着脸躺下,半面脸枕她的膝盖上。这份绵软温热让少女很是安心,眉头舒展开来,“那个家伙有什么好的嘛,值得姐姐你献出第一次吗?”

    她轻轻拍了少女的头,“不许说这种无趣的话。”

    少女抬头看着她的双眼,那是一对温柔的双眼。少女心想,自己这个姐姐真的是温柔到了骨子里,这样好的姐姐她要好好看着。

    “薇姐姐,你应该是第一次见到那人吧,是一见钟情吗?”少女怀揣着那份美好的心思,眨动俏皮的双眼。

    她摇了摇头,“这次出门来,本是想趁着荷园会临着了,出门瞧瞧风景,不想见着了他。我说不清楚对他是什么感觉,或许是瞧着面相柔和,感到心喜,或许是那股淡然的气儿与其他浮躁之人不同,又或许是我也说不出的感觉来。”她没有说的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叫住叶抚,出于喜欢吗?又或许是难得有些好感?她觉得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这是一种玄妙的感觉,但是她无法参透,只得遗憾。

    “好复杂哦,不懂。”少女嘟着嘴说,“不过姐姐你若是真心喜欢,我想办法去把他叫来。”

    “不用,强求无意。”她轻轻侧身,依靠在黄绿色的扶手上,隔着风吹来时帘子浮开的缝隙朝着外面看,看到的是一片繁闹的景象,依稀瞥去,或许在人群里又瞧见了那个人。

    “可是,姐姐,这是你第一次有自己的想法啊!”少女微微瞪着眼,有些不甘。

    她虚目以望,“第一次吗?”半晌之后,低头幽幽,像是自语,像是诉说,“原来我如此不堪,连为自己着想都做不到。”

    “不,这不是你的错,是那群虚伪的家伙的错。”少女咬牙说,片刻之后又无奈叹息,“怪我太弱了,没法帮到姐姐更多。”

    她摇头轻笑着说:“你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

    少女听着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揭开一点帘子望着外面那群书生说:“这些人才是真的蠢货,读书把脑袋都读出问题了。”

    “芸芸之间,皆是如此。”她轻咳两声,面色微红,伸出手动了动手指,呢喃自语,“应该快了吧,快到时候了。”

    少女听此,沉默了好久才委屈地说:“这不公平,”她紧紧地看着她最喜欢的姐姐,“这不公平,薇姐姐,这不公平啊。”说着,眼眶红了,滚落出眼泪来。

    “这人间可没有什么公不公平的。”她声音轻柔。

    “凭什么让你一个女子去承受那样的事情!那群口口声声‘大丈夫顶天立地’的伪君子怎么不去啊!怎么不去撑起这片天来啊!姐姐你才二十四岁啊。”少女被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爆发出来,嘶吼着,她现在这幅模样实在说不上好看,但是她现在哪里管的上好不好看,她真的是不甘极了,恨不得让她恨的那些人就地伏尸。

    她温柔地看着少女,伸出手指拂去少女眼角的泪珠,轻声说:“有意者必长守万里,无意者终九幽俯首。”

    少女半跪着,抬头以望,无声泪下。

    “喵呜。”一声软绵的猫叫声响起,船舱横梁上趴着的那只白猫撑了个懒腰,迈动猫步,一跃而下,钻进她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咕噜咕噜地闭上眼。

    她瞥眼望穿帘幕,望穿这花船的帘幕,同时也望穿了这道来势汹汹势不可挡的帘幕。

    她叫东宫白薇,姓东宫,名白薇,无人知来处,只知叫她白薇姑娘。

    ……

    “那里是个道观?”祁盼山望了望。

    山林隐约间,朱红金赤的云檐高高翘起,直对着远空,那缕缕青烟瞧上去如同盘旋而上的烟龙

    叶抚笑着说:“是不是道观,你这个做道士的总比我要清楚吧。”

    祁盼山知道叶抚是在打趣,并无尴尬,反而是随着叶抚这么一句话,要放松不少,觉着他们之间似乎是拉近了些距离。

    “两位公子是在说那道观吗?”

    他们的声音并不小,所以让旁人听了去实属正常,一个推摊卖小糕点的摊贩问,他瞧上去很朴实,但是那股市井里气一丝不少。

    叶抚点点头。

    摊贩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两位公子可要长些心眼,那道观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哦?怎么说?”祁盼山挑了挑眉,说起道观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这个做道士的自然更加关心。只是他突然的挑眉显露了些许他作为分神期修士的压迫感来,让那摊贩如蒙阴霾。

    叶抚无奈对祁盼山说:“你吓着人家了。”

    说罢,他笑着对摊贩说:“那道观有什么不好的吗?”笑如春风,春风解阴霾

    一旁的祁盼山很是惊异,他并没有从叶抚身上感受到任何气息的波动,但是偏偏轻而易举地驱散了他的气势,心想这位先生到底还有多少不同寻常的地方。

    前脚刚踩进阴霾的摊贩,下一刻就如沐春风,但这陡然的反差并没有让他感觉到什么不好的,便是低声说:“那道观是五年前新修的,就修在大明湖和大安湖之间的那山上,起初因为建筑修得霸气好看,算是半个游客脚点,有一次忽然就传出那道观里有得道高人,可以算命啊、除妖啊、避凶趋福,然后陆陆续续地就有很多人去道观求缘,然后那道观越来越受到吹捧,听说都城那边儿都有派人来查看过,认证了属于‘常建’里头的道士也是越来越多了,四处都是好名声。”

    “哦,这不是挺好吗?”叶抚说。

    摊贩叹息一声摇头说:“好什么啊,我也去过那道观,总感觉是唬人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信,说是被吹捧出来的我都不觉得意外。一些街坊领居也去过那道观,也总是怀疑被骗了。”说着,他再次压低声音说:“听说观里有道士骗了南边儿一个城主,哪位城主还请都城那边儿彻查这道观呢,只是到现在也没个声响,说不得人家在上头有人呢。”

    叶抚莞尔一笑,问:“那道观是不是叫清净观?”

    摊贩点头说是。

    叶抚心里直乐呵,他可是知道被骗的那位城主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一心为国为民的黑石城城主大人尚书。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无上清净通宝天尊

    “假道观,假道士?”祁盼山挑起眉,他对这个比较在意。

    这次他收敛了自己的气息,不至于让摊贩陷入震慑之中,不过还是下意识地害怕于他。摊贩缩了缩头,双手紧紧捏着糕点推车的把手,看上去有些紧张。

    “你是说,那道观打的是道家的名义?”祁盼山问。

    摊贩点点头,诺诺回答:“是道家的名义,准确说来是无上清净通宝天尊的名义,一到道观去就可以瞧见无上清净通宝天尊的香火神像。”

    “无上清净通宝天尊?你确定吗?”祁盼山眉头皱得更深。

    被祁盼山这么一反问,摊贩反而有点不确定了,在他眼里,这个身穿道袍的道士说不定就是那清净观的人,毕竟在儒学兴盛的叠云国,这明安城方圆几十里,只有这清净观这么一个道观。他这次反应过来后,心头很是紧张,顿时目光游离飘忽,支支吾吾地说:“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们去看下就知道了呗,这种事情,我一个卖点心的哪里说得清楚,我也只是听人闲扯说的而已。”

    祁盼山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他是道家弟子,观心之类的道法或多或少都接触过,知道摊贩没有说假,“多谢告知。”

    摊贩别扭一笑,然后点着头哈着腰走开了。

    祁盼山一番思索后,再次看了看那山林潜云之间的道观,然后放开神念去探查,但是神念刚刚到大安湖上边儿就直接散掉了,这让他始料未及,便定心定神再次尝试,结果依旧如此。他对此感到疑惑,眉头皱得更深,心想自己虽说不是修炼神魂的天才,但好歹也有着三两三分神魂,又是分神境界的修士,不至于神念连这大安湖都越不过去吧。

    叶抚瞧见祁盼山的模样,稍稍看了看便知道他遭遇了什么,笑着说:“隔湖观望,不如亲眼一见。”

    祁盼山听此,歉意一笑,“先生,实在抱歉,听那摊贩说起这事,太过上心了。”

    “是对清净观的真假道士上心,还是那无上清净通宝天尊?”叶抚问。

    祁盼山神情复杂,“我知道瞒不过先生,也不想着遮遮掩掩了。”他从来都不了解叶抚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但是那份来自神魂意识中的直觉告诉他,“遮掩”与“故作高深”这种事情在叶抚面前没有任何用处。

    “清净观其实是道家在中州云海的一个道观,”祁盼山岔开话问:“道家圣地驼铃山,先生听过吗?”

    叶抚笑了笑,驼铃山他当然知道。

    祁盼山说:“就是曲红绡出身之地。”

    叶抚倒是没想到,他单独把曲红绡放出来去描述驼铃山,“为何刻意提起曲红绡?”

    “驼铃山虽说是道家圣地,但之前不常现世,大都只是大门大派的人听闻过,在整个天下名气并不大,曲红绡以驼铃山人间行者这个身份历世,在天下五地享有盛名后,驼铃山才逐渐走进芸芸大众的视野,从这方面来说,曲红绡比驼铃山更出名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祁盼山详细地解释了一番,他同样是道家弟子,对此很是了解。

    叶抚点头,“原来如此。”他知道曲红绡蛮有名气的,但是没有专门去了解,不知道她居然这样出名。这般想着,他更加为胡兰忧心,曲红绡这么大的名气,显而易见的是胡兰以后出门走到哪里都会听到她师姐的名头了,有一个太过优秀的师姐压力是很大的,尤其是对胡兰这种要强性格的人而言。

    “在这方大天地,道家有三大圣地,驼铃山、清净观、观星崖。其中,观星崖是一直显世人间的,算是最有名气的,驼铃山偶尔会开山门,又因为曲红绡所以也算是很有名气,但是清净观那就真的是不显山不露水了,鲜有人提及,一些稍微偏远的道家门派都没有听说过。”祁盼山说着吸了口气,皱起眉头,“先前听那摊贩说起这个名字,我还有些心惊,不过听他一说并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清净观。不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叶抚想了想说:“如你所说的那般,清净观是道家三大圣地之一,那么这世间没有超越清净观所在层次的任何事物取名都会受到气运影响,下意识避开这个名字吧。毕竟一个门派,其名占据了相当程度的气运。较浓气运所影响的事物轨迹是不会接纳薄弱气运的影响。”

    祁盼山听着这般话,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就说我怎么感觉不对。”他看向叶抚的眼神忽然灼热,“先生对气运了解得很深啊。”

    气运之说一直都是世间各大门派所关注的重点,实在是因为这东西关系到事物走向,而又很难以去领悟。同时,气运也是修炼到了一定层次的修士所关注的重点,历史中,关于气运之争的大事可不少,祁盼山同样希望能理解气运更多,听到叶抚说起这回事来,才会那般热切。

    叶抚摇摇头,“我是粗略研究了一下。”对于气运,还是之前为秦三月开拓修炼之路时研究过的。

    祁盼山难免地感觉到叶抚离自己又远了几分,心想这位先生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他很想继续问叶抚一些关于气运的事情,但是想了想不能太过急切,免得给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刚开始乍一想,这清净观说不得只是撞名了,但是觉得很蹊跷,听先生一说才知有这番深意在此。本来我没多想,但是那摊贩突然又提起一个无上清净通宝天尊的香火神像,这就让我很是惊讶了。”祁盼山紧皱眉头,“要知道,无上清净通宝天尊可是道家清净观的立道尊者、祖师啊。”

    “哦?”

    祁盼山苦笑一声,“不瞒先生说,我出身的门派洞吕山其实就是清净观观下在东土的合道门派,所以我才知道清净观这个地方。”

    “你这么直接就告诉我,没问题吗?”叶抚笑着打趣说。

    祁盼山摇摇头,“本来就不是什么必须要去保守的秘密,再说了,先生知道了也没关系。”

    “哦,你我认识不到一日,这么相信我?”叶抚问。

    祁盼山神情复杂,“道家修士讲究随性而为。”其实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份随性只是因为是在叶抚面前。他回到先前的话,“清净观本来就极少被人知晓,其立道祖师无上清净通宝天尊又是上上个纪时的存在,到现在他的真名都几乎无人知晓,只流传着这个道号,所以更是鲜有人知。”

    “所以,你对这里的这个清净观感到疑惑?”叶抚问。

    祁盼山点头,“不论是清净观这个名字,还是无上清净通宝天尊这个道号,按理来说,都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小小的叠云国,还是尊儒的叠云国。如果真的是假道士在骗人,那这未免也太过离谱了。”

    叶抚洒然一笑,“百疑不如眼见切实,我们去看看吧。”

    祁盼山歉意地说:“抱歉耽搁先生了。”

    “反正也是出来走走,多走走没事的。”

    说着,两人沿湖朝着那片山林前行。路上,祁盼山和叶抚说了许多道家门派的事情,他也没少向叶抚询问关于气运的事情,但是叶抚并没有和他说多少,倒不是藏拙,而是牵扯到气运的许多事情都关乎着事物本质,放在这里便叫做“事物本规”,而这并不是现在的祁盼山有能力去接受的,强行参悟只会伤身。

第一百八十八章 道意之风

    山林小道间人不少,但是明显的,读书人占成比明安城少多了。毕竟来这山林的人大多数为清净观而来,而清净观又是道观,并非读书人所喜好之地,所以才是这般模样。

    祁盼山走在这里,畅快不少,即便是对那清净观感到疑惑,也因为这里儒家之人少多了而大感舒畅。

    多少听路人说到,这山林本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山林,明安城城主府那边并没有开发这里的计划,还是因为清净观的出现才对这里做了一番改变,原先是没有路的,现在不仅有了路,还修筑了台阶,从山脚下一直修到清净观门口。

    一路走上去,叶抚和祁盼山都非凡人,很快就上去了。

    祁盼山并没有注意到,和叶抚呆在一起后,会习惯性地去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路,即便他可以一个闪身就直接从山脚到清净观,但还是跟着叶抚一起走路上来了。

    临近清净观后,明显宽敞了不少,绕过一个山弯,整个清净观彻底摆在了面前。

    “清净观”三个大字,如龙如风,气势倒是十足。

    这个清净观修筑于两道崖壁中间,前面的门殿大宫檐牙高啄,立于崖壁外面,便是能够在大安湖看到的模样,崖壁里面还潜藏着很多宫殿。一眼看去,是金碧辉煌,气势磅礴的存在,俨然大门大派的样子,缕缕青烟如龙升腾。来来往往的人将清净观前面的广场挤得满满当当的,一些道士在里面维持秩序。

    祁盼山看到这样子的瞬间就有些不高兴了,“道观居然这般杂乱纷扰,到底是赚钱的香火庙,还是修道的悟道场?”

    叶抚能理解祁盼山的心情,毕竟他是正儿八经出身名门的道家弟子,自然不喜这般场景。

    但说实在的是,这清净观的模样和他在地球所见的道观是最贴切的,像是游客旅游的地方。

    道观从根本上分为两类,一是子孙庙,是由师徒之间代代相传,庙产可以继承,有专属的门派,观内大小事宜皆有观内道士做主,如祁盼山所在的洞吕山,又如曲红绡所在的驼铃山;二是丛林庙,不允许收徒,庙产不能继承,属于天下所有道众共同所有,不分门派,凡是道家弟子都有权利居住和管理,天下知名的丛林庙是地处中州的天书观,是当今道家道祖证道写天书的道场,立道成功后,道祖将道场赠给天下所有道士,经由发展成了天下最大的丛林庙。

    一般而言,天下道观无出这两类,但是眼前这清净观真说不好是什么类型的道观,说是子孙庙,它又并无师徒相承,说是丛林庙,它又并不允许庙外道士插手管理。尤其是看到那些个道士穿着的衣服,祁盼山开始怀疑这里是不是道观。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敛财之地。还没有入观门,就看到一个大牌子,上面明码标价写着观内提供的事务,“上香祈福去正殿通宝殿,算命题字去左边清安宫、请道长下山去右边上清殿、打坐清净去偏殿霁芫殿……”各种各样的事务写得清清楚楚,甚至连标价都标好了。

    这让祁盼山很是愤怒,如果这里就只是个寻常的香火庙,管他是打着道家的名头还是佛家的名头,他管都不会管,毕竟道家是天下大家,打着道家名头骗钱的数不胜数。但是,这道观偏偏叫“清净观”,尊香火神像偏偏尊的是“无上清净通宝天尊”。这在他看来,简直是一种莫大的侮辱。他毕竟出身洞吕山,而洞吕山顶头的道统便是清净观一脉。

    本来和叶抚交谈甚欢的他,见到这副样子,黑着脸一句话也不说,愤怒之间还夹着“让先生看笑话了”这般的羞愧情绪。

    叶抚则是很有兴趣,毕竟难得瞧见个让他觉得熟悉的地方。这清净观除了更为恢弘一些以外,几乎与他在地球参观过的道观相差无几,都有着算命摇签、上香祈福、打坐修行等等项目,甚至在一旁摆摊卖吃食点心的小摊贩也有。所以,他实在是难以想象,当初尚书是如何相信这种地方的道士真的可以斩妖除魔的。

    “进去看看吧。”叶抚说。

    祁盼山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刚走了没几步,一个人走上来问祁盼山:“道长,请问乐清宫怎么走?”

    显然,祁盼山身着道袍,被人当作了是观里的道士。第一次,祁盼山第一次因为穿着道袍而感到丢脸。“不知道!”他冷冷答了一句,然后大步向前。

    那人愣了一下,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叶抚看着祁盼山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

    进了正殿,“通宝殿”三个大字高高地摆在蓝底金边的牌匾上,其内是袅袅青烟,许多人虔诚地在里面上香参拜,香台上面密密麻麻插满了细香。一旁有道士卖上香用的香,立烛台用的蜡烛,还有道士管着捐赠香火钱的钱炉子,叶抚不经意间看到这个管钱炉子的道士打了个哈欠。

    祁盼山已经进了里面了,他一言不发,直接越过排队买香的人群,从一堆竹立香里直接拿起一把,然后走开。卖香的道士和排队买香的人都是愣了一下,但是看到他穿着一身道袍,心想应该是观里其他的道士吧。

    叶抚瞧着,猜到了祁盼山想做什么,他没有去阻止,毕竟现在祁盼山心头郁结难以掩抑,如果不排解一下,有可能会留下祸患,为以后心魔滋生创造条件。

    祁盼山随手一挥,这把香便被点着了,一众人看到了还没来得及心惊,便看到他直接站到所有参拜祈福的香客面前,站在这“无上清净通宝天尊”的神像面前,将整把香插在香台上面,他闭眼入定,在心头默念参拜道经。

    “知是无上无量,感念天地浩浩,可道而非,闻道而非,相心参守,知心而否……”

    浓郁的道意随着参拜道经宣泄出来。

    一个分神期,还是出身名门的道家弟子的诵经参拜造成的场面很大。道意环绕在祁盼山身周,形成一卷又一卷经文之风,他是名门出身,是修的浩然正道,那股明朗的气势瞬间穿透场间所有心怀不轨之人,使其心头如擂鼓,浑身发抖,片刻不愿在这里呆下去。相比之下,让人感到嘲讽的是,几个道士比起香客要更加难受。

    一道又一道经文经由祁盼山的吟诵,借助灵气显化出身形来。

    宽大的通宝殿里,顿时显露出无极之相,上下皆是一片幽蒙,然后生出太极之相,巨大的太极阴阳鱼交相辉映,在祁盼山头顶旋转,夺目的光晕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平生数十载从未见到这般景象,当即被震慑,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一缕紫意遥遥而来,汇聚到太极阴阳鱼中,滋生四象,四象又衍生八卦……

    如此往复掀起的道意之风席卷了整个通宝殿,这股风迅速吹出去,很快吹遍了整个清净观,清净观上下数不清的人皆是深受这股道意之风的震慑,无法动弹分毫,那清净观门殿之上的赤金云檐更是借由道意金光大盛,一时之间,如虹般的气势萦绕在清净观,这股气势如风吹拂周遭山林不仅仅是观内之人感受到了,还在山林间的其他人都感受到了,依稀之间他们好似听到了有人在心头诵经。

    很快,就连在大安湖赏景游玩的人都看到了山林间清净观如虹般闪耀,真的是如同得道高人降世。

    而在清净观,这股道意之风席卷了一切,将所有建筑吹得一片狼藉,四处零落。那门口插满了高香的大香炉更是碎成了上百块,里面的香灰散落飞扬着,迷蒙了一片。清净观那气势磅礴的牌匾也断裂了,坠落在地。一栋又一栋的宫殿遍布裂痕,顶上大梁更是摇摇欲坠。

    而在通宝殿里,情况更是严重,横梁直接断裂,坠落在地,几根朱红大柱横断斜垮,香台也好,那钱炉子也罢,早已不见了踪影,甚至立足的地板都被掀了起来。但是,祁盼山有心,并没有让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受到伤害,顶多只是吓到了他们。

    “如果是真道观,那么我这番诵经只会让道观显道,但是如果是假道观,必然无法承受道意之风。”

    结果显而易见。

    诵经完毕,祁盼山缓缓睁开眼,但是下一刻,他神魂震撼,如遭雷击。

    因为在这里一片狼藉之地里,那无上清净通宝天尊的神像高高而立,没受到任何一丝一毫的损伤,甚至因为这道意之风,神辉熠熠。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尊神像在无上清净通宝天尊的道统之中,是被道家所认可的神像。

    震撼出神之际,一股浩瀚磅礴的气势卷席而来,逼迫心神。

    祁盼山挣扎着回过头看去,一只纯白色的猫站在狼藉的地面上,翡翠色的眼睛充斥着杀意。

第一百八十九章 白猫

    这毫无疑问是突兀的。

    道意之风吹拂之下,众人都是震慑心神,瑟瑟发抖,匍匐在地,便是这些建筑都一片狼藉,破的破,坏的坏,地面的大石板都掀了起来,露出底下的泥土,顶上横梁更是摇摇欲坠,横梁的摩擦声以及簌簌落下的木屑无不在宣告着,这整个通宝殿随时都可能垮塌下来压倒底下的一切。

    但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一只白猫蓦然出现,它出现得毫无征兆,好似就只是转头的瞬间,它就在那里了。那对洋溢着灵动碧色的翡翠眸子盯着祁盼山,冷意从一张一缩的黑褐色竖瞳里宣泄出来,让这六月的天如同被摆在冰窖之中。

    祁盼山驱使道法,从白猫的气势中挣脱出来,警惕地盯着它,这份危险的直觉告诉他这只猫并不简单,他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收录天下灵兽的《灵兽谱》、收录妖兽的《妖兽谱》,甚至是收录精怪鬼魅的《山怪志》,但是没有发现和这只白猫有任何相同的,甚至连相似的都没有。明明乍一眼看上去,那白猫就是家养的普通猫,纯色、中长毛、枫叶脸等等一系列的表征都表示它只是一只宠物猫,但是它站在那里偏偏给人以无限的压力。

    祁盼山放出神念去试探,但是神念未近三丈便被粉碎,与之而来便是直达神魂伸出的震慑。他顿时只觉浑身灵气凝滞,无法在经脉之中运转分毫,就连命台紫府大门都被强行关闭,几乎是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绝对不是这只白猫的对手。一时之间他心里万分激荡,杂乱的念头不断升起,这白猫是什么?为何而来?是因为我诵经摧毁了这清净观吗?

    大感不妙。

    身后那无上清净通宝天尊神像依旧在闪耀着金光,阵阵浩瀚的道意被祁盼山先前的道意之风激发出来,此刻弥漫在坍塌了一般的通宝殿里。

    通宝殿原本上香参拜的香客和一些道士回过神来,此刻正惊恐地尖叫着朝外面跑去,这里忽然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容不得他们多待片刻,遇到危险,保全自己要紧,哪里顾得上去管其他的。

    这些人拥挤着,喧闹着,惊恐着,踩在狼藉废墟上,他们受到白猫气势的影响,逃离路线会不经意地避开白猫。很快,整个通宝殿便只剩下祁盼山、白猫和叶抚。

    叶抚远远地站在一边,身上一尘不染,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无上清净通宝天尊的神像,时不时瞥眼瞧一下那白猫。

    场间,祁盼山在白猫的威势之下愈发难以承受,双腿颤抖着。灵气凝滞、紫府关闭的他什么都做不了,道法、神通的施放都需要灵气和神魂,但是现在这两样东西被限制了,无法挣脱后,真的是无能为力。现在就连打开个储物灵宝,取一些符篆和阵旗出来抵抗都不行。

    白猫此刻在祁盼山眼里哪里是什么白猫,简直就像是自九天临下的大妖。它只是站在那里,还未发动半分攻势,便已经让祁盼山承受不能。

    祁盼山如何也没想过,自己会在这小小的明安城遭遇到如此恐怖的存在,他已经无法去估量白猫的实力,但毫无疑问地是,仅仅只凭着气势便能将他镇压的存在实力绝对是远超分神。

    洞虚?合体?祁盼山不敢再往更高层次去想,那是现在的他如何也接触不到的存在,他甚至不敢去相信这小小的明安城会有那般存在。他不是没想过,因为荷园会,这里会出现一些高手,但是没想过离着荷园会还有四天就出现了白猫这般存在。

    此刻的祁盼山无暇顾及其他,他感觉自己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他心头大定,横眉咬牙,一缕紫意攀附在眉心,迅速游离蔓延,紫意涌进双眼,紫意大盛,向两边延展,顿时双眼如同银河霄下的紫色长练。

    这是他的救命手段,无须灵气和神魂操控,只随意动。当然他并不是用以攻击白猫,他知道自己的实力即便是用上这一缕道意也无法反抗分毫,他是用来脱身的,出身道家名门的他有着这样的保命手段并不稀奇。就算神魂俱碎、元婴崩散,只要这缕道意逃了出去,那么门派自然有办法将他救回来。

    但是紫意涌出来的下一刻,便见到那白猫迈动细长的前爪向前轻轻一步,顿时一道无色无形的气机涌出,掀起地上碎石木屑,激射在大殿之中,如同在西域深处肆掠的沙尘风暴。让他眉目大颤的是,那缕保命的道意瞬间就被这掀起烟尘的气机打散,直接消落,不留下分毫。

    祁盼山很想转过头,从身后那闪耀金光的神像之中借一缕道意出来,但是他只觉得身体如同陷入了万年泥沼之中,无法动弹分毫。烟尘旋转,激起阵阵破空声,碎石子、木屑在这般力量的催动下化身夺命的武器,从祁盼山脸庞掠过便留下横贯而穿的血痕。他心惊不已,虽说并未刻苦习武修炼肉身,但是常年在落星关,每日承受兵器之芒,**强度远远强于一般的分神期,但即便如此依旧被轻易地破开。

    烟尘之中逐渐走出一道娇柔的身影来。

    那白猫撇去一切威势的话,毫无疑问是一只长相好看,十分讨喜的宠物,但是现在的它对于祁盼山而言就是夺命大妖,是在落星关都极少碰到的大妖。

    白猫走到祁盼山身前,大概是知道祁盼山已经失去了任何抵抗手段,眼神逐渐变得慵懒起来。它蹲坐下来,身后的尾巴缓慢摇动着。一缕神念直觉刺穿棋盘的命台,非常暴力地在紫府中搜寻,几乎是瞬间,祁盼山就知道自己正在被搜魂,他不敢有任何反抗,任凭其搜寻着。在这样暴力的手段下,他知道自己任何的反抗都可能让自己神魂破碎,成为呆傻痴愣之人。

    片刻之后,白猫的神念从祁盼山神魂中退出来。它似乎是在祁盼山的神魂中找到了什么讨厌的东西,眼神变得肃杀,浑身气势再次宣泄。它抬起爪子,整个通宝殿,乃至整个清净观所有的灵气瞬间被它抽空,汇聚在爪子上,尖锐凌厉的声音几乎要贯穿脑袋。爪子对着祁盼山,便要挥下去。

    祁盼山心生绝望,他知道这道爪子落下,一百个自己都不够杀。

    爪子动了起来。针刺一般的锋芒让祁盼山无法睁眼,闭上眼后很快从眼角淌血下来。

    祁盼山以为自己要死了。

    然而,等待之中却并未听到利爪落下的尖锐破空声,并未听到脖子折断的咔嚓声,甚至连那烟尘呼啸的声音都渐渐没有了,依稀之间能够听到外面慌乱的喧嚣。灵气、神魂因为气势被凝固封锁的感觉也渐渐消失。

    祁盼山缓缓睁开眼,入目看到的是被抱起来的白猫以及满脸笑意的叶抚。

    此刻,叶抚一只手手腕环抱在白猫两只前爪下,另一只手抚摸着它鼻梁上的那一团柔顺的毛。

    祁盼山疑惑了、震惊了、呆愣了、不知如何言语了。

    相较之的,那白猫比起祁盼山来,更加疑惑,更加地不知如何安放,那涌动着碧意的翡翠眼眸里,是迷茫,是连反抗之意都还没来得及升起呆愣。

第一百九十章 叶抚与猫,祁盼山与神像(补更1/11)

    “你这小东西,长得挺好看的,脾气却这么大。”

    叶抚略带爱怜的语气打破了三者之间的寂静无声。是的,叶抚很喜欢猫,在地球的时候他便养过猫,虽然说不上资深猫奴,但是的确是很喜欢猫,这也是他初见隔壁那只食铁兽便有些喜欢的原因,虽然食铁兽并不是猫,但名字里带“猫”就是了。

    祁盼山忽地反应过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绷紧的身体和意识渐渐松弛开来,无力地瘫坐在身后的蒲团上,凝滞的灵气开始运转,在经脉之中游走周天,紧闭的命台紫府也敞开大门,让一直被压抑的神魂得到释放。在落星关多年的战斗和磨砺形成的本能让他脱离束缚后,立马以灵气催动道法神通,开始治疗伤势。

    而叶抚手中的白猫还处在呆愣之中,它对现在所发生的事情难以去认知。它不理解,自己刚才明明就要挥爪杀掉这个无知莽撞的道士,怎么忽然就被泄掉了所有的力量,还被人抱了起来。被人抱了起来,还是在它不知情的情况下,这是它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从来都只有它主动找人抱的,可没有谁有本事主动去抱它。

    脑袋被抚摸着……抚摸着的手很暖和,手法很好,很舒服……白猫渐渐地升起慵懒之意,眼皮微微缩了缩,发出轻微的咕噜声,便要眯眼享受。

    忽然它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是任人摆弄的玩物,感受着头顶的温柔抚摸,它心神大颤,只觉好是危险,差点就被这只抚摸自己的手给迷惑了。它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的挑衅,受到了侮辱,愤怒地吼叫起来,警告这个抱住它的人类快点把它放下来,但是不知怎地,明明应当是充满威势,满满杀意的吼叫出了声后却变成软糯的“喵喵”叫。

    它意识到自己一定是被这个男人施了什么扰乱心神的神通,顿时炸了毛,浑身上下每一根毛都立了起来,眼中竖瞳缩成一个墨绿色的点。它想要催动身体里的力量去挣脱,然后翻身将这个男人撕成碎片,但是身体里的力量刚刚汇聚,下一刻就直接消散,这让它很是难受,叫声变得急促慌乱起来,扭动着身体,挥舞爪子,甚至用上了它最不屑用的撕咬,要从叶抚怀里挣脱。

    叶抚瞧着,抬手拍了白猫一巴掌,愠怒地说:“听话,不要动!”

    白猫神魂如遭雷击,那一巴掌好似是九天之上的雷霆直直地劈在它的神魂之上,下一刻便要它神魂灵性消散。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潮水一般涌来,要它片刻不能安宁,它几乎是丢掉了一个灵物该有的灵性,全凭着动物的本能蜷缩成一团,在叶抚的手肘上瑟瑟发抖,眼中瞳孔里的色彩散落一片。

    叶抚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听话就是好孩子。”

    这句话在白猫听来,就是在侮辱它,是将它当作宠物看待,但是现在它只能听之仍之,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凭借着动物的本能,它知道只有让这个男人满意了,自己才不会受到伤害。它缩成一团,在叶抚的手肘上不敢动弹,实在是忍不住了便悄悄地摇一下尾巴。

    叶抚伸手在它身上抚摸。每次叶抚的手碰到它,它便紧绷成一团,白毛炸立。

    但令白毛难以接受并且不想去接受的是,它居然慢慢地本能地觉得被摸得有些舒服,逐渐地开始放松身体,尾巴摇动的幅度也慢慢地大了起来。它不想承认自己觉得舒服,不停地告诉自己现在是在一个危险人物手上,不能懈怠,要保持警惕。

    这样的坚持很快就被击溃,它只觉得这个男人的手好似有着无穷无尽无法抵抗的玄妙之力,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猫那么舒服……

    叶抚的手在它脖颈上的一圈围脖上挠着,它舒服得眯起了眼,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尾巴嚣张地摇动着,开始发出咕噜声。

    眯着的眼缝流淌出碧意,纯白无杂色的它品相无疑是极佳的,身上的猫毛并非较硬的短毛,也非长毛那般杂乱,平整柔顺,枫叶开的脸型看上去十分秀气。养过猫的人总是会养成见着猫便要瞧一瞧公母的习惯,他习惯性地掰开白猫的后腿。哦,一只小母猫。

    叶抚瞧着,笑了笑,心想猫这种生物还是安安静静地时候好看一些。在对于猫这方面,他颇有些占强,想着管你是多么威震天下的大妖、灵兽,到我手里来了就只是一只任撸的猫。

    祁盼山稳住了心神,修复了身上的伤,这才回过神来,然后就看到那只先前差点打死自己的猫正在叶抚的怀里打呼噜,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了,他接受不能,若不是瞧着叶抚脸上的笑意,他定要怀疑其实这只猫是叶抚放出来的。

    “先……先生……这……”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叶抚抬头笑着说:“你好了。”

    白猫稍稍抬头睁开眼,看了一眼祁盼山,眼中依旧是无限的冷意,好似在说“你给我等着,有机会我还会杀你”。祁盼山下意识地后仰,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白猫只是瞥了一眼,然后又躺下去,脑袋扭了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打呼噜。

    祁盼山实在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白猫。他更难以想象,叶抚是如何这么一下子就驯服了这只猫的。

    要知道,这只猫仅仅是凭着身上的气势便能让他寸步难行,陷入震慑之中,抬爪之间便可汇聚涌动的灵气气旋,其真正的实力已经是祁盼山难以理解的了,而这样一只猫只是这么一会儿就被先生抱在了怀里,那先生的实力又该是如何?祁盼山如同钻牛角尖一般陷入苦痛的思索。

    叶抚见此,有些无奈,知道他在想些有的没的的,便说:“起来吧,你好歹也是个分神期的修士,这般坐在地上成何体统。”

    叶抚的话让祁盼山从苦痛的思索中走了出来,然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说:“谢谢先生。”

    叶抚摇了摇头,视线越过祁盼山,看着他身后那无上清净通宝天尊的神像说:“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为什么’。”

    祁盼山站起来,转身看着那光芒逐渐收敛的神像,神情有些复杂。他一直以为这清净观是假冒的,那神像更是可笑的,以为自己随意念经参拜,便能让这假的庙观,假的神像崩塌。却不想,那是真的天尊神像。

    这个一些人眼里的“假道士成堆的假道观”忽地一下,显露出了极大的秘密。而这样的秘密,因为白猫这等存在让祁盼山有些不敢去触碰。自己这次只是简单的诵经参拜就引来了白猫这等碾压自己的存在,若是再深入接触,又会遇到何等存在。

    祁盼山无力地想着,无力地转过身,无力地看了一眼叶抚。他从未想过,这一趟明安城之行本意只是找回何依依,却先后碰到了这样根本无法去承受的事情。

    叶抚笑着说:“你想知道真相吗?我可以告诉你。”

    祁盼山心底一颤,张嘴想说话,但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他忽然有些恐惧,恐惧知道真相,恐惧真相是他根本不能承受的事。这份恐惧升起来的瞬间,先前封印关于胡兰秘密的事情又闪过他的脑海,他现在不知道自己封印的到底是怎样的秘密,但是仅凭本能他便知道那是更加难以承受的事情。

    两者之下,祁盼山勉强一笑,语气沙哑地说:“不,不用了。”

    叶抚叹了口气,稍稍挥出一道气机,为祁盼山驱散掉心头的阴霾,然后说:“不想知道的话,我们就走吧,这清净观没什么值得呆下去的必要了。”

    祁盼山心头舒畅许多,他知道若是任由心头阴霾笼罩,迟早会滋生心魔,不由得朝叶抚投去感激之情。

    “走?你们走得掉吗!把我这道观弄着这番模样!还想往哪里走!”

    一声愤怒的吼声在外面响起。

    抬目望去,几十个道士涌进通宝殿前的广场上,手持各种武器摆起架势。为首的是一须发皆白,头戴道冠,手持佛尘的老道士,他此刻愤怒到红了眼,如同看死仇一般看着叶抚二人。

    叶抚随意瞥了一眼,场间几人的修为显露无疑,顶了天就老道士一个金丹修士,其余的都是筑基练气。他没有任何兴趣,也知道他们只是那“无上清净通宝天尊”神像背后隐藏着的局中的炮灰棋子,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这骗人的道观里隐藏着何等的秘密。

    “你不想接触这件事教训一下他们就够了,毕竟还要留他们善后。”叶抚对祁盼山随口一说。

    祁盼山听叶抚这么说,顿时没有压力了,本来他还有些担心教训这些人会让自己牵连更深。他点点头说:“先生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叶抚笑笑,抚摸着怀中白猫,径直地向前走去。

    不由叶抚出手,祁盼山便已经为他开好了路。就算无法抵抗白猫的攻势,他好歹也是个分神期修士,这些人在他眼里说是“臭鱼烂虾”也不足为过。

第一百九十一章 局外人

    叶抚抱着猫缓步离开了通宝殿,到了前院,虽说这里被破坏的程度不如通宝殿,但到底也是一片狼藉。

    现在这边儿已经没多少人了,只有一些胆大不怕死的还凑着个头看热闹。

    “听说里边儿有得道高人降世啊,那场面可是不得了,头顶一副太极八卦图,无数神兽灵宝在上面飞过去飞过来,听说好几条龙呢。”

    “那怕不是真正的仙人哦,你看着清净观都被搞成这副模样,跟地震过似的。”

    “是啊,听说连那无上清净通宝天尊的神像都惊动了,金光闪闪,道经起叠。本来以为这道观只是图个乐呵,现在看来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这可不好说,如果是真的得道高人降世,应该不会破坏道观吧,说不定是上门寻仇的仇家。”

    “要不,去看看?”

    口上嚷嚷着要去看看,但没人打头阵就只好在这外边儿耗着瞅着。

    一个二个议论纷纷,你拍我和地就要商量着到里面去看看。这些平时里吃饱了便闲着没事干的最喜欢这些热闹事,简单说来就是无知者无畏。好在那些道士跟祁盼山压根儿就不在一个层次,如果是真正的同层次的斗法打斗,这些人凑上去就是典型的“被打死都没理说”的存在。

    眼见着叶抚抱着猫优哉游哉地从里面走出来。一众人围上去,“兄弟,里面是个什么情况?”,“真的是得道高人吗?”、“那神像是不是金光闪闪,显灵了?”七嘴八舌,一个接一句地问。

    叶抚稍稍打了一些气机在身体外面,免得这些唾沫星子飞到他身上去。他还是挺爱干净的。

    “想知道?”叶抚挑眉反问。

    一众人连着点头。

    “自己进去看呗。”叶抚说罢,大步离开。

    留下一众人愣神片刻后,骂骂咧咧地继续守在外面。

    依旧是没人打头阵,毕竟先前这清净观所发生的事实在是给他们留下了极大的影响,说是阴影也不为过,没人想再次经历那样的事情。眼睛看不到,凭着耳朵听依稀听到了一些,只听见里面是“噗”、“嘭”之类重物落地的声音。

    没过多久,又一个人走了出来,众人看去,他穿着一身道袍,相貌中正,一看就是好人,肯定是清净观的道长。

    众人再次围上去问这问那,一人一嘴,张口便是“道长,道长”。

    祁盼山可没心思跟这群他眼中的“愚民”闹腾,一步跨出,闪瞬之间便消失在这里。在一众人眼里,这便是一溜烟地就不见了,十分符合他们对于神仙的幻想,当即一个接一个地兴奋得不得了,嚷嚷着“看到神仙啦”。

    喧嚣愈来愈远,祁盼山神情疲惫,走在台阶上,远远望到了叶抚的背影,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先生。”祁盼山喊了一声。

    叶抚点头说:“好了?”

    “好了。”

    “那就好。”叶抚抚摸着怀中白猫。

    祁盼山瞧着那蜷缩成一团,晃动着尾巴的白猫,还是下意识地感觉心颤,正是这看上去温柔恬静的家伙,挥爪之间便能要了他的命。

    “这只猫为何而来?”祁盼山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叶抚笑了笑,“为你而来啊,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祁盼山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心想果然是自己动了那神像招来的。

    白猫慵懒地伸了伸前爪,张了张后爪,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淡淡地瞥了祁盼山一眼。

    祁盼山连忙错开视野,他看到白猫那对翡翠眼眸就觉得浑身冰寒,好似下一刻便要在其爪下折命。

    白猫才懒得去理会祁盼山,这个在它眼里的“莽撞的蠢道士”。它把注意力都放在叶抚身上,高傲的它怎么甘愿被叶抚肆意地玩弄,自然是要找个机会偷偷溜走,现在最关键的是暂时屈辱一下讨好这个男人,让他松懈,然后逃走,要不然那小姑娘该担心了。它想想就来气,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就算是那神像沉湖它也不管了。无可奈何的它只好在心里诅咒那些给自己安排这差事的家伙大道崩碎,灰飞烟灭。

    想着想着,白猫忽地就在想,“这个男人和那群家伙比起来孰强孰弱?要是这个家伙够强的话,岂不是就意味着我只要讨好他,就不用在这里守着那破神像了?”

    它连忙摇了摇头,心想不能做这么没骨气的猫,就算是做猫,也是要顶天立地的!

    心思泛泛。

    “先生,我还有些不明白。”祁盼山说。

    “哦?”

    “那些道士明明有些是有修为的,金丹、筑基、练气都有,正儿八经地当个道士也不是不可能,为什么非得假冒?”

    “这很简单啊,你想想,那些金丹修士、筑基修士和练气修士的年龄,一把岁数了还是那个样子,显然说明了他们资质很是一般,就算是在普通的道家门派里,没有机缘,一辈子也只能做个中下层的弟子,活得哪里有在这里被人一口一个‘道长’叫着舒服。”叶抚不急不缓地说。

    祁盼山皱眉,“修仙历长生,本就是苦寒之举,这般贪图逍遥岂不是失了本心?”

    叶抚知道祁盼山资质虽然比不上曲红绡这等,但到底出身名门,绝对说得上是“天才”。身为天才,从小便高高在上受人观仰的他自然无法体会到那些中下层弟子的感觉。

    “本心啊,要知道这些人修炼的本心或许只是为了活得更自在更惬意,在这清净观能够实现这份本心,干嘛要去努力同天争命?”叶抚淡淡地说着,“庸人即便是修了仙也是庸人,有志向的人即便是身居泥篙也活得更加精彩。然而,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庸人,不论是怎样的是世界,需要得最多的也是庸人。”

    祁盼山细细地品味着叶抚这番话,久久无言。以前的他是最听不得道理的,但是当他发现每次都能从叶抚的道理中明悟一些东西后,便习惯于听叶抚的言语道理。

    叶抚笑着对怀中白猫说:“要是你也是一只没有志向,只想着享乐的猫就好了。”

    白猫顿时身体绷紧,心想莫非自己的心思已经被看穿了?

    ……

    山上清净观。

    事实上,如叶抚说的那般,这群道士压根儿就不知道这道观取名“清净观”的深意,也不知道那神像背后的秘密,他们就是一群被人顶在台面上来的炮灰棋子,是彻头彻尾的“工具”。

    一群道士叫苦不迭,一个个鼻青脸肿的,东倒西歪地摆在地上。听了叶抚的话,祁盼山并未把他们怎么着,只是让他们受了受皮肉之苦而已。

    那为首的须发皆白的道士是个金丹修士,受到的“照顾”自然是最多的,此刻的他脸肿得跟包子似的,两只眼睛快要被压得睁不开了。比起身体上的痛苦,他的心情更加难受。祁盼山的出手算是让他知道,招惹到的是个惹不起的家伙,如今道观处处遭受重创不说,白白挨了打也没关系,关键是没法去报仇,还得提防那人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再来闹腾一番。

    现在是想逃又舍不得逃,毕竟到了别处可是找不到比这清净观待着更舒服的地方了。一个个在这里待惯了的人,早已没了闯荡历练的心,一身的锋芒磨了个干净,只想舒服惬意,那里愿意吃苦耐劳。所以还没啥办法,挨了打也无可奈何,还是得老老实实地修缮一下道观,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下去。

    老道士好似又老了几岁,那在这道观养了几年仅有的一点傲气也被祁盼山打了个干净,顶着鼻青脸肿老老实实地开始安排道观的善后之事。

    一众人离场后,那半废的通宝殿里缓缓浮现出一个身影来,负剑而立,这道身影看着神像良久后,手指掐诀推衍起来,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所推衍出来的被一片迷雾遮了个彻彻底底。

    “局外人。会是谁呢?”

    没得到任何结果,身影又缓缓消失。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八方汇聚,群星拱月

    还没到山脚,便瞧着一群接着一群上山看热闹的。

    不管是哪个时代,爱看热闹的人永远是最多的。先前清净观因为道意之风金光大方的场面吸引了不少大安湖看风景的人,尤其是那些最喜好“奇观异象”、“仙人遗相”的读书人,自然不会放着这样热闹的事情不看,说不定便能从中找到趣味,写出一篇了不得的辞赋来。

    叶抚和祁盼山这对下山的人,自然是一群人上山现象里的异端,一路过去,没少被追着问山上到底如何之类的问题,被问得烦了,不用叶抚出手,祁盼山就率先用神通屏蔽了二人对外的感知,才算是落得一个清净来。

    上山的人多,自然而然大安湖的人就少了,不过再少也只是相对于之前来说,这里依旧是人声鼎沸。

    绕着大安湖畔,按照原路,漫步其间。围在湖畔的人少了一些,风景都感觉好看了不少,撸着猫,散着步,瞧着这里那里的风景,还算是惬意。这趟出门是顺了叶抚的心意的,算是轻轻松松,优哉游哉。

    一来二去的,都已经是黄昏当下了。

    黄昏挂在西边的天幔,微妙的暗紫色浮动在火烧云之间,之天际漫来,流入辉煌的落霞中。这份温和而软化了黄昏,投在平静的大安湖上,余晖与水彩交相辉映着,遥遥看去,见着帆船映衬彤红,如水上落叶、如玛瑙中的斑驳。

    一两言语穷尽说不得此番造化,三四颗星天外落满了月霞,五六座灯楼映着水华,七八段佳句佳话,九十人天涯。

    湖中花楼都点了灯,瞧着便更是好看了,像是在水中绽放的莲花,待人去采摘。瞧得迷蒙了,便登上高楼,点一盏清茶,倚靠着围栏以消磨时间。

    祁盼山随着叶抚走走停停,自落星关带来的浮躁渐渐地没了,一颗道心沉沉地落进胸腔里,安然自在。他看了看叶抚,心想着跟这位先生呆在一起,总是能让人安下心来。

    是的,叶抚怀里那只白猫也是这样想的。原本还计量着趁着不注意,然后逃跑的它似乎也是在这晚霞之下,安下了心,松掉了神。它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叶抚,虽然它是一只猫,但是灵性赋予了它复杂的心思,它想不明白,这个该死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这么让猫待着舒服,就好似他的怀抱天生了是为猫准备的。想不通,闹不明,那就安安心心地享受吧,什么神像、什么大势大局爱怎么着怎么着。人生得意须尽欢,猫生得意也要尽欢。

    在这儿坐着坐着,叶抚忽然想起都已经是傍晚了,自己似乎忘了给宅院里头那三个小家伙做饭。

    “算了算了,我又不是伙夫,怎地净想着做饭,魔怔了。”

    叶抚想着,饿一顿也没啥事,就没去多操心。

    事实上,秦三月和胡兰的确是不用叶抚操心的。胡兰终地是把十遍《修仙表录》抄完了,两姐妹便应了叶抚的吩咐,出门进城逛街去了。胡兰玩心大,玩得开心了哪里会惦记着肚子饿不饿,再说了她好歹是个筑基修士,一顿不吃饭不至于要死要活。秦三月更不用操心,她通情达理得很,自然是把自己和胡兰照顾得妥帖至极。

    唯有那读书读饿了的何依依,坐在亭榭里,放罢了书,靠着柱子,守望大门,摸着肚子,心心念念,怎地先生还不回来啊。一眼望去,便是望眼欲穿。

    “先生,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祁盼山看着大安湖说。

    “说说看。”

    “先前我在湖畔探出神念去观察那山上的清净观,神念刚落到大安湖上空便烟消云散了,我想着我怎么也有三两二分神魂,不至于连个湖都越不过去吧,其间的玄妙之处我又看不出来,只好问先生了。”

    叶抚抿了一口清茶,“没什么玄妙的,大安湖上有着个了不得的阵法,打散你一道神念还是绰绰有余的。”

    “阵法?”祁盼山陡然皱眉,细致地观察大安湖的每一处,但他并不是阵师,也不是专修神魂,神魂并没有强到那种地步,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如果先生没说错的话,那这阵法应当至少有上品灵宝的层次。”阵法的等阶并不复杂,阵、符、丹、器皆有凡宝、灵宝、道宝三分,下中上极便是各自更为细致的划分。用以称呼阵、符、丹、器一般而言便是“下品凡宝级丹药”,简称“下品凡丹”;“中品灵宝级符篆”简称“中品灵符”……这类叫法。

    叶抚摇摇头,“不止。”他并未多说。

    一个“不止”直接打消了祁盼山继续问下去的想法,清净观那神像的秘密他都不敢去知道,这湖上有着阵法想想也知道并非凡事。清净观、无上清净通宝天尊、白猫、湖上阵法,这些看似没多大关系的事物,连着被祁盼山碰到了后,不由得会去试着联系起来,而这稍稍一联系,他便知道这大概又是大人物的“棋局”。

    对于这类接触不到,没资格接触的“棋局”,祁盼山知道定然不要掺和进去,不然的话好一点的做的是“走马棋”,坏一点的便是“炮灰棋”。而局外观局人又压根儿不是他有资格去当的,所以还是遵一回儒家的“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的好。虽然他讨厌儒家,但是不得不承认儒家的一些道理还是相当不错的。

    “什么阵”、“有多厉害”、“用来干什么”这些问题他虽然直觉觉得先生一定知道,但是他不敢问。能问的也就是“如何看出这是个阵法”这类的问题。

    “看上去似乎没有灵气的波动,先生是如何看出这阵的呢?”祁盼山问。

    叶抚不急不缓地说:“阵分攻伐防守和辅助,攻阵和防阵须有阵眼、阵旗、阵灵和阵意,很容易看出来,但是辅阵往往只有阵灵和阵意,不容易发现也很正常。大安湖上的阵便是辅阵,但是又与普通的辅阵不同,有阵旗和阵意,没有阵眼,至于阵灵,”他摸了摸怀中白猫,“先不说阵灵。你看那湖上修筑的高楼,有几处点了灯,又有几处没有点灯。”

    这个对于祁盼山而言并不难,稍稍一看便知,“一共十三座高楼,九座楼点了灯,四座楼没有点灯。”

    “那你再看看,九座点了灯的楼位置有什么特殊的。”

    祁盼山继续观察,这次他多费了些心神,一会儿过去了,他顿时心惊不已,“九座点灯之楼呈‘八方汇聚,群星拱月’之势!”

    “你再看看那没有点灯的四座楼。”

    祁盼山转目向那四座漆黑的楼,皱了皱眉说:“如果我没看错,那四座楼应该要算上最中间那座楼,形成‘四散一拥’之势。”

    叶抚笑了笑,“你很有悟性,不去做阵师可惜了。”

    祁盼山略显尴尬地摇摇头,“先生抬举我了。”

    叶抚没多说,看着那湖上高楼说:“九明四暗,十三阵旗。八方汇聚,群星拱月,是为阵意。不用我多说,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祁盼山神色复杂,“这个阵我听山上前辈说过,一般用于‘镇压’、‘抬月’和‘养蛊’。这个阵原本有‘八星一月’便是‘抬月’,用来修炼、养灵宝的,但现在添了四颗‘死星’,如此一看,便是‘养蛊’吧。”

    叶抚点点头,“所以啊,那最中间的高楼之上有着一只‘蛊’。”说罢,他又摸了摸怀中白猫。“一只可怜的蛊”他在心头说着这句话。

    “阵旗阵意已知,那阵灵呢?一般来说,阵灵应该是具备灵性的灵物、灵宝一类的存在,用来维持阵法的运转,但是我并没有在其间感受到灵性。”祁盼山又问。

    叶抚笑笑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抚摸着白猫。

    白猫眯开一条眼缝,看向祁盼山。

    祁盼山陡然浑身一冷,心头大惊,“难道阵灵是这只猫?”

    白猫翡翠眼眸里闪过寒芒,祁盼山顿时吓得往后仰。

    叶抚拍了一下白猫的脑袋,“不许凶人。”

    白猫顿时泄了气,老老实实地躺下来。

    祁盼山咽了咽口水,确定了这只猫一定就是那阵灵,心头不由得震撼,心念,“阵灵离开大阵都这么厉害,那大阵又该是何等级别的啊,难怪先生说‘不止’。”他觉得,这小小一个明安城越来越让人震惊了,或许这次的荷园会并不会太顺利。

    ……

    湖心高楼之上,最顶层。这里没有点灯,只是借着楼下的灯光能够看路。

    这里是湖心,又是最高处,风还是有些大,至少能把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能把人的头发吹得漫天飞扬。

    白薇缩着身子,觉着有些冷。她忽然想抱着猫取取暖,却不知道猫又跑哪里去了,怎么唤也唤不出来。

    不经意地,她朝着湖畔某个方向望去,忽然觉得暖和了一些。

    她想,大概是错觉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追魂符

    凭栏萧萧暮色处,不须回首,尽是灯火阑珊。

    白薇坐下来,两只腿伸出边栏悬在半空,悠悠晃动着,丢掉一个淑女该有的作态,难得地像少女一般,双手撑着地,仰面望着天边愈来愈暗。

    “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与我凭栏望,无人萧萧琴瑟处。”她这般想着。

    嘎吱一声,身后的门开了。

    “薇姐姐,进屋去罢。”少女在后边儿喊。

    白薇回过头问:“芊芊,有看见又娘吗?”

    “又不见了?”少女挑了挑眉。

    “下午一些时候就不见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少女安慰道:“放心啦,又娘还是很聪明的,不会被野狗叼走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起这“野狗”来,白薇一下子就想到那个场面,顿时吓得面色发白,“不会真出点什么事吧。”她连忙站起来,咬牙说:“还是找找吧,枳香楼在这湖中间,又娘不会游泳,应该还在楼里。”

    说罢,她拢了拢披在肩头的披风,便要下楼去。

    “你去哪里找啊,枳香楼这么大,又娘那么小,怎么找?”少女有些无奈。

    “总要找的嘛。”

    少女叹了口气,“让我来吧,我的神念笼罩整个枳香楼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白薇眼神有些凄清,“谢谢你,芊芊。”说着,她稍稍低头,“我真是没什么用。”

    “不要妄自菲薄。”少女说罢,双手掐诀,一缕光晕右手食指升起,然后她将食指点在眉心,光晕顺着眉心涌入双眼,紫府神魂涌动,顿时神念掠向四面八方,刹那之间便笼罩了整个枳香楼。神念掠过枳香楼每一处,感受着驳杂的气息,一遍又一遍。

    良久之后,她皱着眉说:“枳香楼里没有又娘的气息。”

    白薇有些紧张,“难道不在枳香楼里?”

    “别着急,或许是我恍惚了,我再看看。”

    说罢,少女便从手腕上的白玉镯子里取出一枚纯白色的珠子来,她将神念透过这珠子,再一次笼罩住整个枳香楼,然而结果依旧是一样的,她嘀咕着,“凝神珠都用上来,不会落下任何地方,这么说来,只有猫不在这枳香楼这个原因了。”

    “不在枳香楼?”白薇语气充满担忧,“先前又娘一直被我抱着回了枳香楼,它生性怕水,枳香楼离湖畔又那么远,应该不会自己溜走的,不会是被别人抱走了吧。”

    少女转了转眼睛,没想到其他可能,她虽然不想薇姐姐太过着急,但是也不至于这样了还说些什么没道理的安慰话,“这么看来,真有可能是被人抱走了。”

    白薇蹙眉说:“我去跟柳娘说一下,让她帮忙问问有没有人见着。”

    “唉,姐姐你真的是急糊涂了啊。又娘那么显眼,枳香楼里谁不知道它是你的猫,若真是被人瞧见了,自然会早早地就给你说了。这么问能问个什么出来。”

    “那能怎么办,总不能干等着吧。”

    少女心疼这位姐姐,念想着能够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便怎么也不能再让她担心着急了。手指掠过手腕上的白玉镯子,一道明黄色,耀着微光,写满了符文的符篆出现在她手里。

    “这是追魂符,把又娘的气息燃烧进去,就可以帮我们找到它了。”少女颇有些心疼,这追魂符可是灵宝级别的符篆,不多见的。但是为了她薇姐姐,再不多见也舍得了。

    “芊芊,谢谢你。”白薇眼中满满的感激。她们之间没有什么你来我往的推脱客气,一句“谢谢”便已是弥足珍贵。

    少女叹息一声,“本来是想把这追魂符留着帮你找那位公子的,现在给又娘占了去。”

    白薇稍稍抿嘴,“没事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少女芊芊看着白薇,倒是希望她真的“命里有”。

    “不多说了,开始吧。”

    “嗯,我该怎么做,芊芊你说。”

    “薇姐姐你找一些猫毛。”少女挥了挥手,明黄色的追魂符顿时摇动起来,绕着她缓缓旋转。

    “说来也奇怪,又娘从来没有掉过毛,它睡过的被褥行吗?”白薇问。

    “也行。”

    白薇迈着急促地步伐,下了楼,在卧房里取来又娘平时里睡觉用的被褥。

    少女芊芊抬手一动,然后一拉,那被褥里顿时显露出一股气息来,她将这道气息打进符篆之中。一缕火苗从符篆边缘开始燃烧,火焰呈幽蓝色。符篆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随着火焰的蔓延,开始涌动起来,像是被点亮了拥有生命般。

    符篆很快就彻底燃烧起来,不一会儿符纸便燃烧殆尽,只留下那黑色的符文悬立在半空。

    少女芊芊引出自己一道神念附着在黑色的符文上,然后符文散落成无数细小的耀点,消失在这里。

    “好了。”芊芊呼了口气,“等追魂符传回神念就是了。”

    “这样就行了吗?我不太懂你们修仙者的能力。”白薇蹙着眉头。

    芊芊点头说:“这样就行了,这样不行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白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过些日子,我成了那……后,应该也可以做到吧。”

    芊芊身形一颤,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不想看到自己的薇姐姐变成那般模样,她扭过头,似小孩子赌气般,“不知道。”

    白薇牵强一笑,静默不言。默默地等待着。

    ……

    一盏清茶已尽,叶抚瞥眼一看,瞧见一道符文带着一缕神念掠了过来。

    叶抚轻轻一握,将那神念抓在手里,片刻之后,笑罢,抚弄着白猫脖颈间的围脖,“原来你叫又娘啊。”

    白猫抬头,软软一声“喵呜”。

    叶抚没有阻止这道神念。这道神念落在白猫身上,白猫也一下子就知道了这神念是谁的,心想那两个小姑娘果然在找自己了。神念掠过白猫身体后,立马照着原路返回。

    “喵”

    白猫又冲着叶抚叫了一声。

    叶抚笑了笑,站起来对着祁盼山说:“该回去了,不然你家依依该饿昏头了。”

    祁盼山一想起何依依就头大,“那家伙简直是个书呆子,竟会让人操心。”

    结了账,便下楼去。

    晚间的明安城很凉快,因为两个湖的原因。这边儿已经摆起了夜市,一眼望去,琳琅满目。这样的场景还是引得了叶抚一些怀念,毕竟夜市这种东西最能够见证一个地方的乡土人情。

    大抵是荷园会的原因,夜市上卖得最多的自然是文房四宝、诗书辞赋。不过一眼瞧去,也都是些普通的东西,倒是没有多值得看的。

    从夜市里穿行而过,顺便给何依依买了些吃食。

    到了外面儿步行街上,人也依旧不少。到了临近何依依家宅邸的巷子口,叶抚稍稍停住。

    叶抚拍了拍怀中还睡着的白猫,“别睡了,你该回去了。”

    白猫慵懒地伸了伸身子,一双碧意盎然的眼睛灵性泛动。它心里有些惊讶,本来以为这个男人会把自己占为己有,却不想还会放自己走。它心头顿时躁动起来,想要立马跳下去,却不知怎地,忽然有些不舍,舍不得这么舒服的怀抱。这股不舍之意升起时,它顿时大惊,心想自己不会已经被这个男人蛊惑了吧,不行不行,这个男人太危险了,得马上离开。

    白猫扭了扭身子,一下子从叶抚怀里跳了下来。它激动不已,想着终于逃离了那个男人的魔爪。

    感受到白猫那股心思,叶抚不禁笑着嘀咕:“我有那么可怕吗。”

    一旁的祁盼山心想,如果是对敌人而言,你的确很可怕。

    “又娘!”

    一道声音响起,话语优美得近乎凄清。

    白猫顿步。叶抚也下意识地顿步,回首望去。一位漂亮的姑娘正站在那里,满面笑意地看着地上的白猫。

    白薇见着又娘完好无损,心头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去,连忙蹲下来将它抱在怀里,然后站了起来,站起来那一瞬间,她抬目向前望去,看见了一道背影。

    她皱了皱眉,觉得那道背影有些熟悉,正想要细致看看,那背影已消失在人群里。

    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在心头升起。

    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好作罢,她似责备似爱怜地轻轻揉捏白猫又娘的耳朵,“跑哪里去,让人担心。”

    又娘“喵呜”一声,蹭了蹭白薇胸襟,便趴着打起了呼噜。

    “回去吧姐姐,你不能离开枳香楼太久的。”一旁,少女芊芊担心地说。

    白薇心头存疑,便问:“芊芊,刚才前面那位公子,你有见过吗?”

    “哪里有什么公子啊,不会是离开枳香楼太久,犯头晕了吧。”芊芊挽着白薇,“走吧,再待下去会不舒服的。”

    “好吧。”白薇最后忘了一眼那背影消失的人群,便转身离开。

第一百九十四章 独白(补2/11)

    望眼欲穿的何依依终地是在廊道尽头瞧见了那熟悉的声音。

    他见着叶抚和祁盼山回来了,顿时激动不已,像是等着长辈回家的孩子。但是当他瞧着听着他们有说有笑地走来,顿时有一种“只有我被忘了”的感觉。

    “你们回来了。”即便是饿得不行了,何依依还是要保持风度,手捧着一卷书,站在灯笼下面,笑着对叶抚二人说。

    叶抚笑着问:“今天学习得怎么样?”

    “很好啊。”何依依说,转而又问:“先生吃过饭没有?”他还是惦记着叶抚的饭菜。

    祁盼山一把把在夜市买的吃食扔给何依依,“我跟先生都吃了,喏,这是你的,自己将就着对付一下。”

    何依依惦着手里的吃食,牵强地笑着说:“这……”

    祁盼山一眼就看穿了何依依想吃叶抚的饭菜,横眉说:“怎么,这么大晚上你还要让人亲自给你下厨?何依依,离开了君安府,就不要把自己当公子哥,大少爷。你是来参加荷园会长见识涨学问的,不是来享受作乐的。你不是最向往长山先生李命吗,李命出身贫寒,少时读书三餐皆是清粥素菜,人家依旧是受了下来,直至封圣立道也未改清风。现在就这么一下,你就受不了了?怎地,吃惯了好的,就受不得坏得?如果是这样,你干脆不要读书了,回家当个纨绔二世祖天天大鱼大肉。”

    叶抚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长山先生李命”,他这趟出门正是受了李命之邀。没想到,何依依的“偶像”居然是李命。

    何依依被这番一骂,顿时惭愧至极。他虽然不喜欢祁盼山,但还是认为祁盼山是个正直的人,说的话大多都很有理。何依依不是小孩子,有些时候可能会任性,但是该懂事是的的确确懂事。他老老实实地吃了从夜市买回来的吃食,吃过了叶抚做的饭菜,虽然这些东西实在是寡而无味,不过只是填填肚子的话,没有任何问题。

    何依依吃过饭后,胡兰和秦三月也从外边儿回来了。她们这个年纪,还能够找到许多简单的乐趣,即便只是在城里逛一逛,瞧一瞧都能够很开心,回来后,胡兰先是捧着自己抄的十遍《修仙表录》让叶抚检查了一遍,然后愉快地跟他分享了自己在城中的所见所闻。说起自己今天看了什么,玩了什么的时候,她便真的像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会因为分享快乐而更加快乐。

    令叶抚感到惊讶的是,胡兰这出去走一趟回来后居然从筑基三层突破到筑基四层了,若不是听着她说只是在玩,什么都没做,叶抚便要以为她其实是在偷偷修炼了。叶抚不得不说,胡兰的修炼资质是真的很恐怖,他还是有些期待看到这小姑娘仗剑天涯名动四方的场面。

    胡兰说完后,便是秦三月,她比起胡兰就要温和得多,认真地和叶抚说了她今天的所见所闻,其中说得最多的自然是关于胡兰的变化。当然了,从秦三月的述说里面,叶抚也能感觉得到经过上次在城门口关于“取舍观”的说教后,她现在正在发生着变化,最起码的,虽然她依旧向叶抚提起今天花了多少钱,买了什么东西,但是显然地不再像以前那般太过看重与偏执,以前在,她可是能针对一块芋头价钱长了半分说半天。

    叶抚还是那句话,精打细算不是错,过分偏执要不得。

    除却这两个学生,祁盼山和何依依先后都来问了一些问题。祁盼山依旧是对“气运”一说最感兴趣,心头有不解便来请教,何依依问得便是读书时碰到的疑难之处。

    叶抚并不介意他们时不时来请教,他是真的正儿八经地做着一个先生,行着授业解惑之事。

    一切都安静沉寂下来后,叶抚如往常一样,静静地坐在烛灯前,用着自己做的笔,写着自己的所见所闻。往日的日志里最多的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事,但是今天嘛,自然是写那白猫又娘最多。落笔到最后,还特意写了首诗以表喜爱之情。

    “湖心一点耀明灯,陌上行人几纷纷。

    任他遍地是红妆,只看怀中一点雪。”

    ……

    房间里装置得很是清淡,并没有没有繁复的装饰,统一的色彩是偏着天空的蓝色,看着反而显得很是宽敞明亮。外头有月光绕过窗落在地上,看上去倒也像是一片白霜。

    东宫白薇拥着又娘,坐在窗边的栏椅上。临着睡了,她便解开了头发,由着外边儿吹进来的风,心里不知是火热还是躁动,穿得单薄竟也不觉着冷。白猫又娘似乎随时随地都缩着身子在睡觉,躺在白薇膝怀上,摇晃着尾巴,看上去惬意自在。

    白薇瞧着外边暗沉沉的天,无意地说:“又娘,你要是能陪我说说话就好了。”

    又娘稍稍抬头,眼眸瞧着白薇一片凄清的脸,竖瞳张了张。它心想,说话倒是能陪你说,就怕把你吓着了。想罢,它舔舐一番爪子,便又缩进膝怀,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白薇缩了缩身子,微微弓着腰依靠在窗上,这个姿势轻松一些。她无意地看着水波粼粼的大安湖,即便是这个时候,湖上来来往往的花船也还有着,到各个花楼喝花酒的人也还很多,瞧着是挺热闹的,但是这份热闹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有些心里话想说,又不知对谁说。身旁唯一能说说话的,只有芊芊。但是她又不想让这个一直护着自己的妹妹操太多心。

    似乎一看,便只能对着又娘说了。即便,在白薇眼里,又娘它再乖巧再温柔,也只是猫。

    “那些人跟我说,再过几天我就要成神了,可以立个神像供在庙里让人上香参拜的那种神哦,”说着,她笑了起来,抚着又娘脖颈的一片围脖,她最喜欢抚摸这个地方,“是不是很厉害?到时候我做了神,你就是神宠啦。”

    又娘睁开了眼,但是这次它没有抬头,它眼中的碧色渐渐变得更加深沉。

    “他们告诉我,我做了神后,可以长生不老,一直都是二十四岁的模样呢,这是好多女人都羡慕不来的,楼里管事的柳娘,就是承包了你吃穿玩乐的那位,她啊经常都抱怨说人老珠黄。”白薇语气轻快起来,如同一个充满朝气的少女,“我就不一样了,我以后就不用担心人老珠黄没人喜欢没人看。还有还有,他们还说我可以变得很厉害,芊芊的本事你看过吧,经常带你飞过去飞过来玩的那个,我以后会比她还厉害。那样的话,就不用担心你被别人抱走了,我随时都可以把你找回来呢。”

    又娘认真地听着白薇的细语述说,它虽然是只猫,但是很清楚白薇所说的“成神”意味着什么。

    “多好啊,能让人参拜信仰,能长生不老,还能非常厉害。成神多好啊。”白薇说着说着,语气渐渐低沉。

    她沉默了,低下头,眼角渐渐湿润,悲戚地说:“但是我不想那样啊。”悲戚到近乎绝望。

    又娘眼中竖瞳瞬间缩成一个点。一滴泪滴在它的毛上,立马浸湿了,浸到了它的皮肉上。

    它其实很清楚,白薇所谓的成神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不仅要失去所有的感情,还要顶在所有人的前面,去承受那大势所趋的天大因果。

    白薇不想成神,但是她没有选择的权利。

    又娘很清楚这些,同芊芊一样,它也一直觉得这对白薇太不公平,认为那些人是懦夫,是试图让一个女人去承受痛苦的伪君子。但是它无能为力,面对那些人,它什么也做不了,要是能反抗,也不至于会被抓来做阵灵了。

    这一晚,又娘想了许多。

    临近天明的时候,它忽然想起了那个轻而易举就降服它的男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势所趋(五千字,二合一)

    又娘从自己的猫窝中爬了起来,惯常地伸了伸身子,打了个哈欠,撇头瞧了瞧床上熟睡的姑娘。

    它是一只猫,就算是有着十足的灵性和非凡的能力,猫的本性也还依旧。它迈动猫步,跃到床上,踩着白薇散开的头发,习惯性地在她身上嗅了嗅,便又在柔软的枕头上踩了踩,嗅着味道依旧,人还是那个人。

    白薇被踩着头发,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瞥见一抹白在眼前后,迷迷糊糊地呢喃一句,“别闹。”便又沉沉睡去。

    又娘轻轻一跃,跃了下去,然后跳到窗台上,不急不缓地舔舐着身上的毛,直到整齐柔顺。然后,它一跃而下。

    下一刻,四只爪子轻轻落地,便已经是在人烟依稀的步行街上了。

    天将明未明,街上除了一些卖早点的早早起了床开摊占位以外,便没有其他人了。

    又娘不急不缓地走在街道上。它好看的模样,尤其是那对翡翠色的眼睛着实吸引人,便有人投食给它。当然了,它自然是不屑去吃那些东西,步伐一动一溜烟地便消失在街上,让投食人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掠至房顶,在围墙瓦片上前进着。

    它想要搜寻叶抚的味道,然后找到他所在的地方,但是发现即便是昨天自己被它抱着一个下午,身上也没有留下一丝气息来,不得已,它只好通过寻找祁盼山的气息来确定叶抚所在的位置。循着气息,它迅速逼近。

    很快,便到了叶抚一行人所居住的宅邸。

    就算不用修炼所得的力量,仅仅是凭借猫的本领,也是轻而易举地就越过高墙,翻进院子里。

    神念放开,找寻叶抚所在的位置,但找寻无果。它也能理解,叶抚在它看来就是深不可测的老妖怪,不留下气息,神念感受不到极为正常。

    它便一个一个房间地找。

    宅邸里房间很多,但是并不会花费它太多时间,虽然是猫,但并不是只普通的猫呀。

    很快就找到了叶抚所在的房间,它正想着是要等他睡醒呢,还是直接进去时,嘎吱一声,门开了。

    又娘顿时惊得炸毛。虽然在来之前它就不断催眠自己说,那个男人应该没自己想得那么可怕,昨天不还是主动把自己给放走了吗。但是这突然一下又瞧见了,它发现这个男人果然还是很可怕。

    它怕的自然不是叶抚那张脸,那个样子,而是他那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

    门开了,叶抚蹲下来,瞧着惊得僵住了身体的又娘,笑着说:“这么怕我,还专程来找我啊。”

    又娘很想立马转身溜走,但是理智告诉它自己是有事前来的,而且如果他不想自己走,怎么都走不了的。这就是被掌控命运的无奈。

    “进来吧。”叶抚起身走进屋。

    又娘猫爪子瑟瑟发抖,它很不想进这间屋,这在它看来简直是通往绝望的大门。但它还是迈步进去了。它想着,既然决心了要帮那小姑娘,总不能半途而废吧,做猫也是要有原则的。

    叶抚坐在凳子上,拍了拍面前的桌子,笑着说:“跳上来。”

    又娘顿时感觉很屈辱,这种任人差遣的感觉太不舒服了。它的内心是拒绝的,但是身体还是老老实实地跳了上去站在叶抚面前。

    叶抚抬手,又娘顿时吓得尾巴僵直。然后叶抚伸手抚弄着它脖颈那一圈围脖,叶抚比较喜欢抚摸这个地方,手感最好。

    又娘躁动紧张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前一刻还因为叶抚抬手便惊惧的它此刻也因为叶抚的抚摸而感到惬意舒适。它还是不理解,凭什么这个男人手法这么好,摸得猫这么舒服!

    “说吧,有什么事?”叶抚另一只手手肘抵在桌子上,脑袋撑在手背上,语气柔和地问。

    “喵”

    “不会说话吗?化成人形就可以了吧。”说罢,叶抚抬手便要把它变成人形。

    又娘见状,立马惊恐地“喵喵”叫了起来。

    叶抚笑了笑,“不想吗,那就算了。”

    又娘舒了口气,它知道自己可不是妖兽能够随随便便化形,也知道现在的自己还不能化形,强行化形只会损伤根本。同时它又心惊于叶抚说起“化形”来那么随意。

    “喵”

    叶抚笑了一声,“我不懂猫语,你冲我叫有什么用。直接用神念沟通吧。”

    又娘点点头,然后把自己想说的整理了一下,便开始通过神念传达给叶抚。传达给叶抚后,它便紧张地等待着。看着叶抚似笑非笑的神情,它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自己不过和这个男人认识了不到一天,压根儿不知道他什么底细,说不定正是那在幕后布这个局的人。一想到这,它禁不住抖了起来。

    “紧张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扒皮炖汤。”叶抚拍了拍它的脑袋。

    不说还好,一听到这个,又娘便更怕了。

    叶抚无奈叹了口气,“真的不会,猫肉是酸的,口感不好,我可没兴趣。”

    又娘听见顿时炸毛了,竖瞳缩成一个点,心里咆哮着,你怎么知道猫肉是酸的啊,吃过吧,一定是吃过吧!

    叶抚瞧着它绷紧的模样,莞尔一笑。

    “你说的我知道了。”叶抚叉着手说,“你希望我能帮白薇姑娘对吧?”

    又娘上下晃了晃头。

    叶抚笑着说:“你来这里之前有没有想过,我跟白薇姑娘根本就不认识呢?”

    “喵”又娘叫了一声。

    “不说认识不认识,我想这件事情理应是一个秘密吧,你这般直接和我说了,确定不会对白薇姑娘造成影响吗?”叶抚仰了仰头,“而且,你也并不知道我有没有能力去应付这件事,把希望寄托在我这儿真的没问题吗?”

    连续的三个反问让又娘不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来之前它早早地便已经想到了,但是想到了归想到,该怎么回答它并不知道。它知道,明安城里荷园会过后,不出意外的话白薇便要应运成神,那已经没多少天了,便耐不住继续等下去,只好这般草率地过来。

    又娘没给叶抚回应。

    叶抚摇了摇头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好好回答。”

    又娘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看着叶抚。

    “如果你没有碰到我,那么这件事你该如何处理?”叶抚问。

    经由叶抚这么一问,又娘忽然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什么也做不了,只好任由那一天的到来。它将自己无能为力的回答传达给叶抚。

    叶抚神色复杂,“我的出现给了你希望是吧。或许你并不知道这件事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大的局,白薇姑娘如果没有成神又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又娘神念闪动,“我不知道那些,但是我知道小姑娘她并不想成神。”

    “如果这世界的人全凭着‘想’与‘不想’说话的话,未免也太过理想了。”叶抚摇了摇头说,“如果我告诉你,只有白薇姑娘成神才是最好的结果,你会作何感想?”

    又娘眼中的碧意渐渐深沉,神念闪动,“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想知道所谓的‘最好的结果’是对谁而言,小姑娘,还是那幕后之人?”

    “你确定想知道?”叶抚挑眉问。

    又娘点头,眼神闪动。

    “整个东土。”叶抚一字一句。

    又娘浑身一片战栗,沉默无言。它的确不知道白薇成神是为了什么,它只知道这是大势所趋,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立足在整个东土之上的。它不觉得叶抚这样的存在会骗它,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这未免太不公平了,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又娘回应。

    “是的,这的确不公平。”叶抚毫不留情地说,“但是只能这般面对。”

    又娘眼神沉沉,它还是抱有一丝希望,艰难地问:“如何你才愿意出手相助?需要怎样的代价?”

    叶抚皱了皱眉,语气沉沉,“所以,你是把我这里当交易所?”

    叶抚保持着随和的态度都给了又娘弥足的压力,何况是这样不喜的态度。又娘见此,顿时缩了缩尾巴,降低身体的重心,匍匐在地。

    “最开始我就说了,我连白薇姑娘的面都没见过,与她并不相识,你就算是说让我帮你我都还能理解,但是你上来便要我帮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叶抚敲了敲又娘的脑袋,“所以你睡了一千年是睡糊涂了吗?”

    又娘对于叶抚知道自己之前睡了一千年并不意外,都是那么深不可测的人了。

    “那就当是帮我好吗?你不是喜欢我吗?我可以以后当你的宠物。”又娘牵动神念回应。连“当你的宠物”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足以见它为此放低自己身段到了何等地步。

    叶抚摇头,“我想,白薇姑娘并不会愿意以你来换取她的自由。你同她那么久了,应该知道她的性格。”他看着又娘,“而且,我很直白地告诉你,帮了你便意味着一群站在东土云巅之上的人物谋划了多年的事情功亏一篑,整个东土的气运会直接倒转,以后这片土地三千三百三十三年内最高只能成就分神,想要突破分神只能去其他地方。那时候,你于整个东土亿数人而言,便是罪人,我是局外人,所以这份天大的因果全部将由你来承担。你知道承担了这份因果你会怎样吗?”

    又娘哪里知道这些,它有本事是有本事,活了很久是活了很久,但是大多数时间里都是沉眠。它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你会直接殒命,然后因果随你入轮回,让你受尽东土亿数生灵的怨气之苦,经历世上苦难之极,即便你命格很大,这份因果也需要你承受上万次轮回才能消尽。万世之苦,你承受得住吗?”叶抚毫不留情地问。

    承受得住吗?这句话不断地回响在又娘的脑海里。承受得住吗?即便它很不想承认,但它也只能告诉自己,承受不住。这种事情,可不是嘴上说说便能说得下来的。修炼到它这个层次,即便没有参透因果轮回,也知道那真的是无时不刻都在影响着事物的规则。一句“承受得住”不知道要用上多大的代价和能力才有资格说出口来。它想,能够有能力去承受整个东土因果的人,这个大天地也没有几个人吧。

    “小姑娘真的就是唯一的人选吗?”又娘颇有些绝望。

    “当然不是。”叶抚说。

    这无疑是给了又娘一份希望,它希冀地望着叶抚。

    叶抚不急不缓说:“他们要白薇姑娘成神,看重的便是她天生纯净神格的体质,不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培养神格,只需要赋予神性和香火气运便能让她成就神位,去承受大势所趋的因果。而天生神格的人虽然极少,但是这天下还是能找几个出来的。”

    听此,又娘那仅有的希望再次破灭。天生神格,说起来简简单单四个字,但一片大陆都不一定会有一个。只有短短几天了,哪里还能去找到其他天生神格的人。

    忽然,它想到了什么,回应说:“我记得当今大周王朝的修筑帝陵那座山的山神就是天生神格。”

    “所以呢?”叶抚问。

    “他们干嘛不让那山神来承受,比起小姑娘来它还更有经验呢。”这话又娘自己说来都不自信。

    叶抚说:“所以说的嘛,这本来就是不公平的。白薇姑娘她没有属于自己的选择权。这是一件很现实的事情。”

    “那你便是不会出手帮助了吗?”又娘最后一次问。

    叶抚点头。他没有和又娘说的是,这件事情牵扯到很多,并不只是这东土的因果,一旦发生变化,便是层层影响的“蝴蝶效应”。说小一点,会影响到许多大门大派,大国大家,说大一点,便是会影响到站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这便是因果,谁都避不开。

    叶抚还是秉持着那样的态度,助人是为乐,而当“乐”的本质发生了变化,助人也就失去了任何意义。

    因为“助人”一事,往往牵连很多,所以叶抚常常都在说教胡兰,教她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要学会去看背后的东西,不要“好心帮倒忙”。这个道理放这儿是一样的,这并不是什么“扶老奶奶过马路”这样简单纯粹的做好事,而是关联到许多事情的并无好坏,只分立场的事情,不管是站在那个立场,所对立的都是错的。

    退一万步来说,叶抚并不是圣人。他再怎么喜欢猫,也不过才和又娘认识了不到一天。至于那白薇姑娘,更是连面都没见过。他的帮助还不至于廉价到这等地步。

    “打扰先生了。”又娘神念回应,便要离去。

    叶抚笑着问:“你会记恨我吗?”

    “我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猫,此次前来本已是我太过唐突了,若是还因此记恨,同小人无疑。”

    说罢,又娘跃了下去,和叶抚作别离开这里。

    叶抚稍稍呼了口气,习惯性地松了松腰,打了个哈欠,然后起身走了出去。刚走进廊道,便已经能听见些许读书声,走过去一瞧,见那何依依早早地就起了床端着本书开始读着。

    瞧着叶抚来了,何依依连声问好,“先生起这么早吗?”

    叶抚笑着说:“你才是,这么早就起来读书了,我那两个学生要是有你勤奋就好了。”

    何依依被叶抚夸奖,心里头乐滋滋的,傻呵呵地笑了笑,“我也是看着荷园会快到了,想再多读点书。”

    叶抚点点头,“那就不打扰你了,我出去走走。”

    说完,叶抚出了廊道,离开宅邸。

    黎明前的明安城很适合散步,人少清净,景致也蛮好。街上有些许雾气,给这古典韵味里添了份朦胧之意,守着早点铺子的摊贩们已经开始等待着客人,做生意的铺子也亮起了等,开始为这一天忙活着。城里的生机便是在这样的景致里,缓缓复苏。

    在这样的时候,见着个有朝气的人,听着声有朝气的声音自然更能让人心情愉快。叶抚走着走着便听见背后响起了一声充满了少女活力的声音。

    “前面的,你等一下!”

    他顿足回首看去,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先前在大安湖畔唤着他上花船的少女。

    此刻,这位少女正像看宝贝一样看着叶抚,神情激动,便只差两眼放光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607/ 第一时间欣赏修仙游戏满级后最新章节! 作者:文笀所写的《修仙游戏满级后》为转载作品,修仙游戏满级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修仙游戏满级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修仙游戏满级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修仙游戏满级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修仙游戏满级后介绍:
对于一款游戏的资深玩家而言,把游戏全部能够玩的都以完美姿态玩了个遍后,似乎退游成了最终归宿。资深玩家叶抚玩了快十年的《仙路漫漫》,当他脱坑退游,选择卸载游戏时,突然就穿越了。他很快就发现,他似乎是带着游戏的满级属性穿越的……(注:轻松日常养成是主旋律,体验异世界的人生百态是真滋味)修仙游戏满级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仙游戏满级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仙游戏满级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