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濮阳之败(二)
接下来的苦战持续了一个月,一个月中曹操和吕布双方持续斗争了许多次交锋,互相都有胜败,局面变得僵持了下来。
曹操正在郁闷的时候,忽然有人深夜的来到了自己的军营,来人自称是大族田氏的家奴,曹操有些好奇此人来访为了什么,那人就对曹操说道,吕布自从进了濮阳以后,威逼城中的富户捐粮草,而且放任自己手底下的士兵,军纪败坏,到处抢掠民间的财物,百姓们都纷纷叫苦,田氏一族早就受够了吕布的迫害,深恶痛绝,原以为内应,用重金贿赂守城的兵丁,趁夜色打开城门放曹操大军杀入。
此人的话曹操有些怀疑,但是此人坚持来往书信了好几次之后,曹操对此人也就信任了,毕竟现在对战时日已久,而且军心低迷,所以既然有了这样的机会,曹操也就同意了此人的建议,与他合谋!
其实这样的行动还是挺危险的,大家都劝阻曹操不用亲自前往,但是此刻军新涣散,所以曹操也不顾其他人的劝阻,决定亲自鼓舞将士们一起去夺城,为了确保的安全,曹操也听从了阿宝的建议,临行前穿戴的和普通的将校一样,以防万一也可以遮人耳目,并且下令士兵们带足了火石等物品,以备入城的时候方便照明。
于是这一夜,曹操就带着士兵们开始出动了,乐进夏侯渊率领三千勇士跟随曹操一起出动了,夜晚宁静的让人觉得有些可怕,一轮明月挂在了云端,城内一点的动静都没有,濮阳城上只有零星的火光,来往的都是放哨巡逻的兵丁。
曹操带着人埋伏在城东的草丛中,这草丛有半个人那么高,遮盖的大军天衣无缝,他们此刻就是在城外等待东城楼上得信号!等了一个时辰,已经是二更天了,还是一点都没有动静,但是大家都丝毫的不敢懈怠,紧握着手里的武器,保持着安静,连呼吸声都压住了,耳边只有蚊虫的叫声,丝毫听不到人的声音。
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可是曹操看着城门上还是一点的变数都没有,大门也紧闭着,曹操的心在开始有些忐忑了,毕竟曹操对田氏家族并不了解,而且也不是深交,万一此刻事出有变,或者是田氏一族开门失败了,曹操都必须要做出应变, 带着兵马迅速的撤回军营,不能有丝毫的耽误。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曹操忐忑的心情越来越厉害,他一直在心里劝阻自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是城墙上还是一点的动静都没有,曹操终于有些扛不住了,正焦虑的想要撤退的时候,东门上忽然竖起了一面白色的旗帜!
这就是自己和田氏一族商量好的信号,此刻信号出现来,伴随着信号的是轰隆隆的开门声音,紧闭着的东门大门忽然一下打开了,曹操看到之后心中一阵大喜,于是一马当先,率领着乐进夏侯渊驰快马强险的奔入了城门之中,他身后的士兵们也纷纷的加快了脚步,大家的情绪都异常的高涨,跟着曹操等人一并的冲入到了濮阳大门。
曹操手底下三千多兵马一起朝着濮阳的东门冲了过去,成楼上始终没有守城士兵放箭阻拦他们,转眼间三千多人已经全部的冲到门洞之中,城中一片死寂,曹操有些愣然,但是却看到了七八个兵丁跪在地上,曹操看着这几个人,火气又上头了,指着他们说道:“这些不义之徒留着有什么用,来人把他们都杀了!”
“诺!”于是曹操手底下的士兵们就拉着那七八个士兵去斩首了,一时间,那几个献城的士兵都人头落地了,乐进此刻高兴了举着武器带着人就要往里面杀,曹操一把拦住了乐进对他说道:“等一下文谦,咱们擒贼先擒王,城上的兵马咱们都不去管他们,一起杀到州寺,先把陈宫那厮斩了,濮阳就是咱们的了。:
阿宝对曹操提醒道:”少主,我看这里气氛有些诡异,以防万一,咱们还是留些人把守东门,以某进退!”曹操却摇了摇头,对阿宝说道:“咱们今日一定要拿下濮阳成,断了吕布的补给,今天就是要破釜沉舟,也一定要拿下濮阳,放火把东门烧了,咱们所有人都冲进去。”曹操说完之一一伸手,士兵们放火烧了东门。
阿宝确实中的有些不相信能赢得这么轻松,于是有些惶恐,看着周围还想再提醒曹操两句,但是此刻士兵们一个比一个振奋,曹操脸上也充满了兴奋,阿宝摇了摇头,此刻去劝阻曹操也等于是无济于事,大家都一脸的兴奋,曹操的脸上也露出了喜悦的神色,阿宝叹了一口气,此刻就算是劝阻。曹操也不会去听的。
于是曹操一挥手,乐进一马当先,高声呐喊着,举着武器带着手底下的兵马冲进了城内,此次,曹操挑选的都是兖州的兵马,对濮阳的地形再熟悉不过了,在濮阳城里都轻车熟路,大家都同意了方向朝着州寺杀了过去了,一时间口号声喊的巨响,士兵们的气势也无不振奋!
曹操一马当先,带着手底下的人马迅速地朝着郡寺冲了过去,但是谁想,跑了一半的路程,竟然周围杀声四起,更加雄壮的喊声传入到了众人的耳朵里,濮阳的房舍周围冲出来了无数个敌人,各个路口巷道。
周围火光四起,无数
的士兵从高楼上站了出来,手里举着弓箭,迎面指着曹操的兵马,无数的士兵从巷子里涌了出来,好像就是可以的在这里等待曹操的兵马一样,周围的喊声越来越大,每一个路口都纷纷的围满了敌人。
曹操大吃一惊回头看去,刚才来的路上也都纷纷挤着敌人,手里拿着武器完全的把自己这三千多人给包围了起来,周围的楼顶上也都是举着弓箭的敌军士兵,曹操顿时间心就凉了,知道自己中计了,冷汗从他的身上流了下来,原本振奋的士气瞬间就被扑灭了,曹操高声大喊:“田氏诈降,咱们中反间计了!”此刻曹操意识到了中计也已经太迟了。
他的兵马已经死死的被围困在敌人的兵马之中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敌人越来越多,高举着火把和刀枪,用出来的敌人早就把自己的队伍冲散了,已经率先和自己的兵马打了起来,曹操勒住了马,左右环顾,自己手底下的士兵们依然不知所措,夏侯渊和乐进已经率先的冲到前面和敌人们打了起来!
曹操看着周围,自己的人马不断的被杀,乱箭也齐刷刷的飞射出来,耳边听到的都是自己人的惨叫声,还有敌人高喊:“活捉曹操老儿!”
“活捉曹操老儿!”曹操听到这些口号,生气都已经顾不上生气了,此刻满脑子都是恐惧,曹操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了,自己的队伍早就已经被敌人的人流冲散,惨叫声,刀枪声,马鸣声,还有叫喊声,汇聚成了一片,曹操知道如果这样下去,一会儿的功夫,自己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了。
曹操早就把自己刚入城的时候说的大话都扔到了夜郎去了,周围的士兵们纷纷的和敌人们拼命,鲜血人头,映入了眼帘,曹操有些害怕的拉住了自己的吗,掉转了马头,对着自己的兵马大喊道:“撤退!撤退!”
可是根本就没有人听他的,大家都在纷纷的和敌人们作战拼杀,一点秩序也都没有了,周围的吵杂声早就压过了曹操的声音,吵杂声响彻了整个街道,士兵们举着武器火拼在一起,曹操还继续喊着:“撤退,撤退!”
但是哪里有人能顾得上撤退,周围都是敌人,大家都在举着武器跟敌人们厮杀,夏侯渊举着刀砍翻了周围的敌人来到了曹操的身边:“孟德大哥,军中不可无主,我护送你出城!”说罢带着自己的亲兵一起厮杀给曹操杀出了一条血路!
曹操这会儿也没有办法了,跟着夏侯渊往外逃跑,阿宝也举着刀,劈砍着敌人跟在他的身边,保护在他的左右!
第二百四十一章 濮阳之败(三)
濮阳城在一片火光之下,城内黑压压的人群,埋伏的士兵不断的涌了出来,阻断了曹操的后路,此刻夏侯渊也不顾那么多了,举着刀就朝着人堆里去厮杀,周围埋伏的士兵一拥而上,将曹操和他的亲兵们围困住。
阿宝举着刀,一刀一刀的劈砍着冲过来的敌人,浑身沾满了鲜血,可是人头越来越多,把他死死的围困住了,根本就突不出去,三五个人举着武器朝着阿宝斩杀了过去,阿宝迅速的一挥刀,三五个士兵全部被砍翻在地上,士兵们把他们紧紧的为了起来,夏侯渊和他的亲兵也被紧紧地围住了,夏侯渊一刀刀劈砍着围过来的敌人,人数越来越多,哪里杀的干净?
阿宝举着刀左劈右砍,不断的跟敌人们拼命,保护着曹操,但是围过来的敌人人数不断的在增长,阿宝也觉得再这样拼下去迟早会战死在这里,于是用手指着西方,奋力地大喊道:“曹操老儿从西边跑了,兄弟们快追!”
阿宝这一招随机应变果然有效果,此刻周围被夜色包裹着,一片朦胧,城内厮杀的人早就分不清楚是敌是友了,那些敌人们听到了阿宝的声音,再加上他口中喊着曹操老儿的名号,也丝毫的不怀疑了,举着武器就朝着西方冲了过去,稀里糊涂地跑了一大半,这些人立功心切,都想杀了曹操立功,于是去追西边的那个曹操了!
看到一大批的敌人们都朝着西边追杀去了,曹操才松了一口气,但是看道夏侯渊身边的亲兵都战死了,他还在跟这几个敌兵搏斗,曹操举着武器,想要去帮助夏侯渊厮杀,阿宝却阻拦住了他:“少主,妙才文谦会有脱身的办法的,您可不能遇险啊,快跑吧,再不跑可就来不及了!”
于是阿宝带着曹操就朝着东门一路的逃跑,二人身边一个亲兵都没有,可是跑到了东门,曹操就有些愣住了,此刻自己已经一把火把东门给点了,而且城门的火焰在东风的鼓动下,火势已经越来越大了,周围的一些草房也都被大火点着了,此刻东门已然是一片火海了,眼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曹操有些愣住了,火焰已经烧过了半条街道,有的房子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坍塌了下来!
这样的大火曹操那里经历过?他的马早就吓得不敢往前跑,忽然两腿高高的抬起,曹操顺势从马背上摔滚下去,阿宝也急忙上前去搀扶曹操,曹操刚做起来,他的马就已经吓得跑掉了,身后有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曹操吓坏了,一位敌人反应过来带人追上了上了。
于是他和阿宝纷纷的拔出了武器,身后果然跑过来了一大片的兵马,但是并
不是敌人的兵马,而是自己带来的兵马,这些士兵们打了败仗,终于杀了一条血路,纷纷相拥着的跑了出来,推推搡搡的就朝着东门跑来,这会已经顾不上曹操了,他们的脑子里面只有逃兵,曹操刚站起来,就被这些人群挤倒在了地上,阿宝也被挤倒在了地上,压在了曹操的身上。
曹操觉得自己摔得一阵发疼,还未起身,就看到一双双脚从自己的眼前掠过,这些士兵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将军不将军,从曹操的身边逃跑而过,竟然还有人从他的头上跳了过去,曹操有些害怕了,急忙跟着阿宝爬了起来,连滚带爬的躲避着逃跑的人群。
这些人纷纷不顾,玩了命的在往前逃跑,曹操看着这些人,他们已经不顾什么大火了,拼了命的迎着大火突出城门,这些人命大的成功的突出了城门,命背的就被大火活生生烧死,有的人被大火烧着了之后,还拉一两个垫背的,几个人抱成一团被杀成了火球,有的人早就消失在了火海里了,有的人在地上打滚灭火,有的人已经被烧成了焦炭,有的人被坍塌的房屋压死了……
但是尽管如此,还是有大批的人拼了命的往出跑,他们也知道没有退路了,身后是无数的伏兵,他们已经无心再战了,于是都鼓足了力气,殊死一搏的往外面跑,人越来越多,大家都纷纷的往前拥挤,有些人竟然活生生的被踩踏而死了……
场面一度的失控,更多的败兵就要往外跑,滚滚的黑烟迎面而来,呛得曹操一阵咳嗽,此刻曹操已经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这时候有杀过来了一堆敌人,阿宝举着刀对曹操说道:“少主,我去保护你出城!”于是朝着那些冲过来的敌人杀了过去。
夏侯渊,乐进浴血奋战,带着手底下的兵马一边撤退,一边在和敌人们厮杀,曹操恍惚间看到了二人过来,于是急忙喊道:“文谦…… 文谦……妙才……咳咳咳……”黑烟吸入到了他的鼻子里面,呛得他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头一阵发晕,可能是吸入了太多的浓烟了。
夏侯渊和乐进此刻正在掩护大军后退,举着武器在阻挡着杀过来的敌人,他们早就看到曹操被阿宝保护着来到了东门,都以为曹操早就出城跑了,于是这会儿满脑子就是杀敌,也不去管曹操了,曹操的声音又小,早就被人群声遮盖住了,二人也根本就听不到曹操的呼唤,一边厮杀,一边打马踏过满地的死尸,朝着东门跑了过去了。
此刻曹操还瘫坐在地上,早就已经在浓浓的黑烟中被熏的不成了样子,战袍早就被扯破了,被浓烟熏的满面无黑,穿着普通的将
校服装,混在人群中根本就没人认出他来,曹操挣扎着忍着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面前一阵阵浓烟,还有耀眼的火光,烈火越来越大,曹操觉得自己浑身发烫,曹操滚爬着勉强地站了起来。
就在曹操刚起身,身后就冲过来了一批并州的兵马,速度很快,曹操还来不及逃跑,就已经被并州的兵马团团的包围了起来,曹操愣住了,不是这么命背吧,为首的将军骑着一匹赤红色的汗血宝马!这匹马,曹操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昔日董卓给自己炫耀过的西凉宝马,名曰赤兔,董卓好想把这匹马送给了吕布!
一想到吕布,曹操脑子一片空白,身边的并州兵马越来越多,大喊着:“将军,这里有敌人!这里有逃兵!”一听到这句话,为首的将军骑着身下的赤兔马,一步一步地朝着曹操走了过来,曹操朝着那个将军看了过去,只一眼,就吓得魂飞魄散了!
见此人,身高七尺开外,细腰扎背膀,双肩抱拢,面似傅粉,宝剑眉合入天苍插额入鬟,一双俊目皂白分明,鼻如玉柱,口似丹朱,大耳朝怀,头戴一顶亮银冠,二龙斗宝,顶门嵌珍珠,光华四射,雉鸡尾,脑后飘洒。身穿粉绫色百花战袍,插金边,走金线,团花朵朵,腰扎宝蓝色丝蛮大带,镶珍珠,嵌异宝,粉绫色兜档滚裤,足下蹬一双粉绫色飞云战靴,肋下佩剑,站在那儿是威风凛钉,气宇轩昂。
此人威风凛凛的骑着胯下追风赤兔马,朝着曹操耀武扬威地走了过来,曹操却被吓的魂飞魄散,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吕布啊,尤其是他手中那一柄硕大的方天画戟,在夜晚闪烁着耀眼的寒芒,曹操感觉到此刻自己浑身发抖,身边到处都是并州的兵马,曹操双腿发软,此刻就算是要跑,也都不敢跑,此刻只要跑了,恐怕吕布那一杆方天画戟就能把自己戳的透心凉了,曹操吓傻了,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吕布,给曹操的恐惧简直太大了,无数次成为曹操噩梦中的阴影,之前在董卓的宴会上,仅仅一面之缘,曹操就彻底的忘不掉吕布的样子了,尤其是他手里的那一杆方天画戟,曹操多少次在梦里梦见自己被吕布举着方天画戟戳死的,但是就在此时,就在此刻,自己最害怕的人举着那一杆足够把自己吓尿的方天画戟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曹操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看着那吕布骑着马肆意地狂笑着朝自己行了过来,眼看他就要到自己跟前的时候,吕布忽然举起了手里的那一杆冷森森的方天画戟对着自己的脑袋击了过来,曹操此刻把眼睛一闭吾命休矣!
第二百四十二章 濮阳之败(四)
曹操此刻紧闭着眼睛,以为自己死定了,心中默哀了一阵,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慢慢的睁开了眼,看着那高举的方天画戟竟然轻轻的朝着自己的脑袋落了下来,磕了两下他的头盔,曹操不知道吕布这小子准备做什么,面带紧张的盯着吕布。
吕布一脸笑容的开口,对着曹操说道:“你这小兵,我问你话,你如实回答,曹操跑到哪里去了?”
曹操心中一个一个的问号冒了出来,忽然他就想明白了,自己和吕布见面次数并不多,吕布未必记得自己的长相,再加上今日自己穿的就是普通的将校服装,而且又被浓烟熏的满脸都是黑,吕布就更不容易把自己认出来,于是曹操长长的喘了一口气。
吕布看他久久不说话,有些不耐烦地举起了那一柄大大的方天画戟,指着曹操吼道:“说出来我就饶你一命!”吕布恶狠狠的逼喝道,曹操匆忙地用手虚指着远处,刻意的尖着嗓子高喊道:“我家将军突不出火焰,就带着人去南门了,骑着马身披红色赤袍的那个就是他了!”
曹操以为吕布会兴奋的去追杀,但是却没想到吕布毫无动静,倾着身子慢慢的伏在了马背上,瞪着一双隐隐发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曹操,盯的他背后冷汗直流,心中有些发毛,不知道吕布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他认出我来了?曹操心中有些害怕,他依稀的能听到自己不断跳动的心脏声,曹操真的怕了,他已然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办了,吕布瞪着曹操,打量了一番之后漏出了一阵笑容,笑的曹操发毛,吕布缓缓开口了:“你说你家将军去了南门,可是你手指的方向是北边啊!”
曹操这一次真的是被吓糊涂了,撒谎都不会撒了,灵机一动,曹操扑通一声跪在了吕布面前,算了算了,曹操心中想着,将错就错,总比被吕布杀了强,于是跪着求饶:“将军您神威无敌,小的刚才是被您的神威震慑到了,乱了方寸,不过曹操真的去南门了!”
曹操说话间能感受到自己的背后湿透了,吕布却仰天大笑:“哈哈哈,曹孟德!”说完之后举着方天画戟朝着自己指了过来,曹操心中叫惨,难道吕布把自己认出来了?现在要杀自己了,但是耳边又听到吕布说:“曹孟德用你这样的胆怯小人做将士,岂能不败于我?罢了罢了!”说完之后收了手里的方天画戟:“我就容你苟且偷生了,兄弟们跟着我去活捉曹孟德,哈哈哈哈!”
吕布说完之后大笑,率领着他的兵马朝着南边的方向追了过去,留在曹操的耳边的只有一阵狂妄的笑声
,那一阵狂妄的笑声越来越小,等到吕布率领兵马跑得无影无踪的时候,曹操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两腿发软的趴在了地上,好半天才回过了神,但是曹操忽然有意识到了现在自己还没有脱险,于是又慌张地爬了起来,他此刻已经不成人样了,慌慌张张的往外面走,火焰越来越大,浓烟中有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曹操有些害怕,难道自己又遇到敌人了么?曹操心中有些畏惧,死死的盯着烟雾中牵着马出来的人,那人越来越近,曹操看清了他的轮廓之后大喜道:“阿宝……阿宝……是你么阿宝?”曹操有些激动,阿宝从浓烟中走了出来,浑身的鲜血,身上也出现了好几个口子,他看到了曹操,兴奋的都要跳起来了:“少主,真的是少主,是我,是我!”
曹操看到阿宝的脸上赫然多了一个血口子,鲜血从口子里冒了出来,曹操问道:“阿宝你怎么办么?”
“有几个逃兵想要抢少主你的马,全让我给宰了。”阿宝晃了晃手里的大刀,刀锋早就沾满了鲜血,“少主您没事就好了,快上马,咱们一起逃出去再说。”说完之后颤颤巍巍的扶着曹操上了马,自己也跟着曹操上了马。
此刻濮阳的火焰已经完全不可控制了,整个濮阳的南侧都已经被大火烧着了,房屋接二连三的坍塌了,眼前能走的路只有一条窄窄的小路,曹操和阿宝此刻已经没有选择了,于是二人一起骑着马硬着头往外冲,一边冒着火焰往外跑,一边安抚着受惊的战马,阿宝快速的挥舞着马鞭,骑着马带着曹操向外狂奔,忽然轰隆隆的一阵巨响!
曹操抬头看去,一座燃烧的火焰屋子已经坍塌下来了,眼看着二人就要命丧火海了,仓促之间,阿宝拿着刀给马屁股上一刀,战马疼得玩了命的往前面冲,燃烧的木屋擦这二人的身后砸了下去,幸亏战马跑得快了一步!
要不然二人恐怕就要葬身火海了,曹操躲过了一劫,劫后余生并不觉得兴奋,回头看去一片火海,曹操晕倒在了马背上,任由阿宝死死的拉着马缰,驾着战马,在烈火中狂奔,二人骑着一匹马突出了濮阳东门,此刻二人的胡须和战袍早就被烧光了……
时间到了三更,主仆二人才狼狈地回到了自己的军营,士兵们看到曹操回来了,都松了一口气,残兵们早就顺利的逃回了军营,但是还没喘口气,就发现了主帅曹操给丢了,气的曹洪在军营里大骂,怒不可遏的质问跑回来的败将。
乐进根本就不服曹洪,此刻看到他指着自己骂,脾气也上来了,于是也不由分手,抡起了拳头就和曹
洪打了起来,二人打得不可开交,领着脖子缠在一起打,曹仁此刻也劝不住了,自己已经排出去了好几拨人马,都没有消息,大营内早就吵翻天了!
曹操平安回来,所有的人也都觉得安心了,但是看到曹操此刻的样子,也都愣住了,此刻曹操刚刚苏醒,脸颊熏的乌黑不说,浑身都是鲜血,额头磕的乌青发紫,而且战袍早就烧没了,胡子也都被烧没了!
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完整的地方,这副模样仍在残兵堆里,完全的像极了一个残兵,曹操在阿宝的搀扶下,坐在了帐前,摸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辱骂到:“我竟然中了匹夫的奸计,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阿宝坐在曹操的跟前,一言不发,此刻军营内大家都凄然,湖南的火光,军营里坐满了残兵败将,有的受了伤了不断地呻吟着,有的因为打败了仗,情绪低落叹息不已,有的人依然心不在焉,有的人甚至已经准备里散了,两场败仗,早就没有士气了!
曹操也摇了摇头,连着输了两场,不等吕布来到我了,越来越被动,这些士兵们就要先逃散了,他心中揣揣不安,抬起头看到了乐进和曹洪打的鼻青眼肿,根本不来不开!
曹操眉头皱了起来:“尔等看看尔等都什么样子,这样子怎么打赢?还不快给我住手!”二人听了曹操的话都恶狠狠地看了彼此一眼之后,不再打闹了,曹操叹了一口气,卞秉拿着热水毛巾过来对曹操说道:“姐夫,你洗洗脸吧,赶紧休息,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
曹操推开了卞秉,站了起来:“明天?”曹操心里想到的是刚才吕布那一副嚣张的样子,举着方天画戟指着自己的头盔,口口声声的辱骂自己,自己还得给他跪丢求饶,不由得怒火从他的心中燃烧了起来,尤其是吕布那让人难以忘记的嘲笑声!
一想到了这里,他转头看着那些士兵们,于是大吼道:“你们就没想过么?兖州本来就是咱们的?为什么如今会落在他吕布的手里,这一仗咱们虽然打败了,但是就这样让他们得意洋洋作福作威么?”
大家看到曹操怒路,都不敢说话,曹操看着他们,继续说道:“这几次败仗,死伤中有没有你们的兄弟子侄?”手下的兵丁听了曹操的话之后都点了点头,曹操看他们点头了,于是心中一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于是曹操开始给大家遍瞎话了:“我次次从徐州回来,咱们是大胜而归,本来准备打算回来以后好好的犒赏大家,这次去徐州我们得了不少的财物,我也准备都分给你们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扭转战局(一)
曹操一说分钱,眼前的士兵们眼睛都发亮了,曹操苦笑着摇了摇头:“但是事到如今,兖州叛军的气头越来越大了,咱们现在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安享富贵?”曹操一边说一边已经站在了一块大石头上:“这两次咱们之所以失败,并不是因为吕布的英勇,天下无敌,也不是因为他手底下的并州骑兵骁勇善战,而是因为有叛军主谋陈宫再给他出谋划策!”
曹操一句话说完都没带喘气的:“你们的兄弟子侄大多数都死在战场上了,我的亲兵也都丧命在城里了,现在吕布,陈宫之辈不光是咱们的敌人,还是咱们的仇人!他们杀了我们的兄弟子侄,夺取了我们的家乡,此仇不共戴天!”
曹操说完话举起了自己的手臂:“你们难道就不愿意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的么?有没有铁铮铮的汉子,不怕死的给我站出来!”
随着他的忽悠加煽动,那些残兵之中还真的有几个汉子站了出来,曹操很满意的笑了起来,对他们说道:“嗯好,我曹操,就喜欢不怕死的汉子,尔等都是好汉,站起来通通有赏!”
其他的士兵一看到站起来的人都有好处了,于是呼啦啦的都站了起来,这些人一站起来,曹操就摇了摇手:“你看你们想什么话?一听到有钱分了就都站起来了,不算数不算数,后来站起来的人都给我做下来!”
可是此时黑灯瞎火的,军营里的人有这么多的,而且曹操也答应了要分钱,傻子才会主动坐下,于是大伙们又闹了起来,顿时间沉寂的军营又热闹了起来,在座的将军们也都傻了,以为曹操是被大火给烧糊涂了。
曹操大手一挥:“好了不要吵了,古人樊哙那可是一等一的汉子,我也要从你们中间为我选择一个樊哙出来,以后给予他厚待,如果有胆量的今日就跟随我一起去劫了吕布的军营!”
曹操这会儿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他这回要去劫营!诸位将军们都明白了曹操要干什么,卞秉站在曹操的旁边,以为自己的姐夫被火烧傻了,于是对曹操说道:“姐夫,现在去劫营,是不是时候有些不成熟!”
“你懂个屁!”曹操训斥卞秉:“今日我中了陈宫的算计,是我的失误,但是此刻濮阳着火,吕布肯定带领兵马留在城里,这个时候他的营中肯定已经空了,而且这厮此刻打了胜仗,肯定松懈,做梦都不会想到我这会回忽然去劫营!”
卞秉点了点头,他被曹操训斥怕了,于是也不敢再多说了,曹操看着面前的士兵们,大喊道:“你们愿不愿意去跟着我劫营,只要敢去的,我都
会赠送珍宝!”
典韦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于是第一个站起来说道:“将军,俺随你去!”
士兵们一听到钱,于是就纷纷的都举着手喊道:“我去我去!”一群勇士跃跃欲试,都挽起了袖子站了出来,本来低落的军心一下就提升了起来,曹操选取了五百勇士作为自己的敢死队,给每个人穿带两层铠甲,手里举着一杆巨大的戟,等到五百敢死队的士兵们准备好之后,全部典韦位率领,又让乐进和夏侯渊选取了三千精锐兵马作为后援。
曹操随意的梳洗了一番,在阿宝的帮助下换上了统帅的铠甲,还有那赤红色的战袍,亲自又率领了人马朝着吕布的军营里面冲了过去,曹操的大军抵达了吕布的军营的时候,天色依然亮了起来,这个时候本来不是劫营最好的时机。
但是吕布刚刚打了胜仗,以为曹操吃了败仗,三四天都缓不过气来,做梦也想不到曹操竟然一夜之间又带着人马杀到了他的答应!他们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再加上吕布此刻也没有在军营中,所以军纪变得懈怠了,曹操亲率人马都已经到了吕布的军营钱的时候,都没有人发现曹操大军到了,只有几个放哨的人发现了,都被曹操的乱箭射杀了。
于是曹军迅速的杀向吕布的大营,甩开大步朝着前面冲了过去,典韦带着五百勇士大喊着:“杀!”士兵们冲在前面嘶喊着,率先冲到了吕布的军营中,典韦举着双戟,率先的撞开了辕门,吕布的兵马早就吓坏了,战鼓都来不及敲,号角也来不及吹!吓得东躲西藏,慌了手脚!
有些士兵们还在睡觉,就被闯入大营的曹军给斩杀了,有些士兵们武器还没拿稳就被砍翻在了地上,甚至有些人慌乱中正在穿铠甲,也被刺死,此刻吕布的军营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在吕布得军营中任意的厮杀着,曹军此刻的杀喊声,传到吕布士兵的耳朵里就如同催命的声音一样恐怖!
五百敢死队的士兵在阵前玩了命的厮杀,两层铠甲抵挡住了无数的伤寒,劈砍着敌人,连人带帐篷的给戳了一个稀巴烂,这五百多人所过之处都被荡平了,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到了中军的大帐中,连大旗都给砍翻了,辆车全部掀翻,战马全部砍死,营帐全部被乱刀砍得不像样子,胆大的在和五百敢死队拼命,可是这些人一点准备也没有,哪里打得过典韦手底下的五百多人,被杀的惨叫声连连,但小一点的,吓得早就爬着栏杆翻出了军营之外,可是逃跑了结果照样是死,夏侯渊和乐进带着的三千兵马正拿着刀枪在外面等着呢!跑出来的都被外
面的三千兵马砍翻了,没有一个人能活着逃出去。
天色此刻已经大亮了,吕布的军营已经被缴了一个底朝天,营帐没有一个完好无损的,而且军营之中布满了敌人的尸体,于是曹操也不敢过长时间的停留,万一吕布带人回来了,那可就糟糕了,而且劫营的目的,本身就是在于扰乱敌人军心,于是曹操急忙下令收兵,撇下混乱成一片的吕布军营,带着自己的兵马扬长而去。
曹操原本以为劫营无比的顺利,却不曾想到还没走多远,就听到喊声震天,赶忙看过去,吕布已经带着大队人马杀了回来,原来吕布把城内的大火处理完了之后陈宫告诉自己曹操用兵过人,他也不想在城里过多的耽误,等到大火扑灭了,拍了人修补民房,自己就赶忙督促手底下的兵马回营,吕布也很愤怒,在濮阳设下了埋伏的战略,却也没有捉到曹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吕布的心始终放不下,结果没想到自己带兵马回大营的路上,就听到了曹操劫营了,气的大骂,咬牙切齿地带着手底下的兵马,兵分三路,自己和张辽还有高顺各带一批人吗从三面夹击前往!
曹操也没想到吕布的速度竟然活这么快,但如果这个时候跑的话肯定跑不过并州的铁骑,若是交战,可能也不是那些并州兵马的对手,当务之急,只能先撑一会了,于是立马派阿宝回营去搬救兵过来,自己带着人马静观敌人进攻,黑压压的并州兵马卷着尘土杀了过来,铁骑见他带滴,仿佛能感受到大地也都在跟着颤抖!
此刻曹操的兵马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并州铁骑的威力,这些人可是亲眼见识过的,骁勇善战,而且个个人高马大的,曹操此刻看到自己手底下的兵马都畏惧了,为了稳住军心,自己站到了阵中的中间位置,确保每一个士兵都能看到他!
并州的兵马越来越近了,弓箭如同骤雨一般的飞射而来,曹操此刻也害怕,但是他不能表现的害怕,不躲不避的站在原地,任由身边的亲兵挥舞着武器和盾牌替自己抵挡弓箭攻击,此刻主帅都浑然不惧,手底下的士兵们也都不再惧怕了,举着武器准备去拼命!
典韦带着他的五百敢死队站在最前面,他挤在了最前面,对着所有人喝道:“都给我蹲下!”说罢,他就率先蹲下了,低着头缩着脖子,把没有头盔保护的脸脖子稳住了,其他的人也都开始学着他的样子做,五百个铠甲如同盾牌一样的挡在了前面,用他们身体的部位来为大军抵挡着弓箭!
第二百四十四章 扭转战局(二)
典韦蹲着身子,对着众人大喝道:“敌人接近我十步的时候,喊我!”
后面的三千兵马举着刀枪劈砍着迎面射来的弓箭,敌人眼看着越来越近,曹操举着剑,看着快速奔来的敌人,大吼了一声:“敌人近十步!”士兵们也跟着曹操喊道,典韦继续蹲着身子,闷声喊道:“五步再呼!”
曹操有点坚持不住了,坐下的白马都已经开始哆嗦了,眼瞅着敌人杀气腾腾的朝着自己杀了过来,“五步了!”曹操大呼道,已经能看到敌人手里举着明晃晃的长枪了,而且也能看到敌人中那个举着方天画戟的吕布了,一看到吕布,曹操心头一颤,吕布留给曹操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吕布的样子已经越来越近了,曹操着急的对着最前面的典韦,惊呼大吼道:"敌人已经来了!"
说是迟那是快,原本弯着腰的典韦忽然的大吼了一声,随后猛的地方站起了身子,举着手里的大戟,朝着敌人飞奔而来的战马脖子刺了下去!
手里举着大戟,朝着敌人的战马就是一顿乱戳,鲜血四溅,战马哀鸣声响彻了战场,典韦手里举着大戟不断的劈砍着飞奔而来的敌人的。
紧接着曹操看到了自己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景象典韦举着两把大戟不断的戳杀敌人的战马,仅仅凭借自己的一人之力,典韦竟然阻拦住了冲在前排的敌人,顿时间敌人人仰马翻,悲鸣一片,五六骑已经落在了地上,被典韦手举着大戟戳死了…
典韦身后的五百勇士一看到典韦带头的表现,于是也都举起来大戟,学着典韦的样子,双手都举着戟朝着敌人的战马厮杀了过去,对着敌人的战马脖子就狠狠地戳了下去!
曹操最为头疼的并州铁骑,这一次竟然排不上一点用场,齐刷刷的被五百勇士给阻拦在了前排,不断的有战马被戳死,人仰马翻,素来不可一世的并州铁骑,此番也在曹操的手下吃足了苦头!
前排的并州铁骑摔落在地上,后排冲上来的根本停不住马蹄,也都被前排摔落的战马拌倒,敌军的阵营一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前排虽然小胜一筹,但是此刻三千大军因为没有铁盾和长枪,只能硬着头皮和左右杀过来的敌人陷入了死战乐进和夏侯渊举着刀枪,身先士卒的帅领着兵马一起去和敌人玩命厮杀,顿时左右两边大军陷入了一场肉搏之中!
一瞬间,双方陷入了混战之中,两边的兵马都带着怒火,一边誓死要报劫营的仇恨,另一边则是浴血奋战负隅顽抗,拼死的举着武器在和敌人拼命!
双方僵持不下,持续了半个时辰的作战平分秋色,也没有落下好,而就在此刻,忽然两边传来了真真厮杀声,响彻云霄,原来此刻两边的援军都同
时到了,两边援军也迅速的加入了战场,远远看去,宛如两条巨龙一般碰撞交织在了一起!
曹洪带着援军杀了过来,他早就手痒痒了,举着武器朝着敌人人堆里飞奔而去,手起刀落砍翻了迎面追逐过来的敌人,鲜血沾满了他的铠甲,曹洪咆哮了一声,浑然不顾,在人堆里杀了痛快!
阿宝骑着战马举着长枪冲到了曹操的身边,跟着曹操的亲兵把曹操围了起来,曹仁也举刀杀了过来,围过来的敌人越来越多,死亡的人也越来越多,霎时间,遍地都是尸体和流不尽的鲜血!
已然是一片人间地狱的惨景,双方士兵们用尽了力气在一起拼搏,刀枪剑戟碰撞在一起发出来砰砰砰的金属声,武器碰撞在一起,不断的有人倒在刀枪之下,不断的有人人头落地,曹操放眼望去,敌人人群中冲在最前面那个将军,一个是吕布,还有一个举着长枪不断挥舞,斩杀自己兵马的年轻人!
此人好生面熟,曹操盯着那个年轻人看去,问身边的士兵:“敌人那个将领是何许人!”
“那是敌人的一个将领,好像叫做张辽!”
忽然曹操想到了之前自己做典军校尉,在自己军营前,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将长枪插入自己面前的地面上示威,提着四个人头过来和自己示威的那个年轻人,不就是叫张辽么?
此人以前还是一个斥候从事,现在竟然已经做了吕布的将领了,今日一看果然没有变化,还是和以往一样英勇无比!
张辽举着长枪在人群中不断的刺杀着曹军士兵,无人能阻拦住他前进的步伐,只看两三个曹军骑兵举着长枪一并朝着他的方向刺了过去他身体一扭,躲开了刺过来的长枪,同时手里长枪一挥,只看到一阵枪影,那三个曹军的骑兵都摔落在了地上,脖子上出现了碗一样大的口子!
曹洪也杀了痛快,手中大刀肆意的挥舞,不断的斩杀迎面而来的并州骑兵,那些骑兵丝毫冲不过这个老武夫的身子,都被他一一砍翻在了地上!
阿宝保护着曹操,拼命对抗突过来的敌人,曹操也举着剑劈砍周围的敌人!
忽然耳边听到了一阵战马嘶鸣的声音,曹操扭头看了过去,一匹赤红色的战马践踏着阻挡在面前的曹军,不是士兵都被着一匹高大的赤红色战马践踏而死,那马背上的主人正是吕布,硕大的方天画戟在他的手里不断的挥舞,一会儿扫,一会儿劈,一会儿刺,换着花样的劈砍冲过来的敌人,那一杆方天画戟所向披靡,根本没有人能阻挡他的进攻!
吕布骑着赤兔马,竟然杀出来了一条血路,夏侯渊和乐进一看吕布单枪匹马的冲了出来,举着武器朝着吕布杀了过去,三人迅速的战在
了一起,吕布挥舞着手里的方天画戟,左右对抗杀过来的夏侯渊和乐进,丝毫不落下风!
曹操大吃一惊,乐文谦,夏侯妙才堪称自己手下最好斗的两个勇士,竟然俩人合力,都无法阻拦住吕布一人,吕布举着方天画戟用力一扫,推开了自己和乐进的距离,然后转动手里的方天画戟,迎面朝着另一边的夏侯渊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金属响声,夏侯渊有些顶不住了,被吕布举着方天画戟死死的压制住了,他有些吃不过力了,满头大汗,但是在看吕布,一脸的轻蔑,乐进这个时候从后面举着枪刺了过来,吕布忽然举起了方天画戟,转身朝着乐进刺了过去!
夏侯渊被吕布放开了,身子险些摔落下马,乐进身子一闪,躲开了吕布这刺过来的一戟,但是谁知,那画戟忽然一横,又被吕布收了回来,刺啦一声,划破了乐进的身子,乐进疼的掉转马头就走,夏侯渊也自知不是吕布对手于是也掉转了马头!
吕布仰天狂笑,举着方天画戟肆意的对付着面前阻拦他的敌人,丝毫没有任何的畏虑!
这一场大战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拼搏,从开始拼死相搏,到后来且战且歇,双方兵马也都打累了,于是也不约而同的得分散开了,一场追击战最后硬生生打成拼搏战,双方也不分伯仲,没有分出胜负来!
曹操知道吕布的威力,也不敢恋战,带着兵马迅速的回到了大营,回到军营的时候晌午都过了,累的一身汗,铠甲都不顾去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曹操对周围人大喊:“渴…给我拿水来…渴…”
连续喊了几声才恍然大悟,阿宝此刻正在做组织后军撤退,还没有回来,自己另一个亲兵王必此刻已经去了西京,一去去了快一年了,生死未卜,毫无音讯…
曹操心中忽然悲从中来,叹了一口气疲惫的爬了起来,自己一个人去外面找水喝,此刻夏侯渊乐进正在布置兵马守营,曹洪曹仁正在清点全部的兵马数量…
大家都忙的根本顾不上自己,不少兵马纷纷的撤退回来,曹操走到疱人那里,忽然看到围了一群人,曹操走上前去看,原来这一次把典韦饿坏了他正盘着腿坐在地上吃干肉和饼子,两手抓的都是食物,拉开了腮帮子吃。
大家都在围观,忽然看到曹操来了,都给曹操让出来一条路,曹操走上前去,看着只顾着吃的典韦笑了,疱人笑着对曹操道:“将军,这一顿把典校尉饿坏了咱们好几个火头都给他一人做饭都不管够的!”
典韦这一个人饭量顶的上五六个人了,抓起东西就一阵猛吃,曹操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对疱人说道:“拿水来,拼命的将士怎么会少的了吃的,吃的越多力气越足!”
第二百四十五章 崩溃之际(一)
曹操笑着看着典韦,忽然一下笑了,他接过了疱人拿过来的水递给了典韦:“吃慢点,咱们又不缺吃的,吃的东西多着呢。”他把水递给了典韦,典韦一口又咬了半个饼子,吃的根本顾不上搭理曹操,两只眼睛看的都是手里的吃的,吃完饼子以后,又咬了一大口牛肉,才接过了曹操给他的水,端过来就一阵猛喝,喝完之后擦了擦自己的嘴巴,也顾不上许多,用自己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巴。
曹操并不觉得生气,反而越看典韦越喜欢,这位昔日里在洛阳的时候一己之力拦住自己马的汉子,今日又一次展现出了他的勇猛,曹操忽然觉得此人可以接替王必做自己的亲兵护卫,那之前在濮阳也不会沦落到被吕布羞辱,于是对大口吃喝的典韦说道:“吃完了,你就不用回到你的军营了,日后你就做我的都尉,顶替之前王必的差事吧。”
典韦嘴里还在咀嚼着食物,听到曹操这么说,硬生生把食物都咽了下去,然后对曹操说道:“多谢将军栽培!”
曹操拍了拍他:“慢慢吃,不够就给疱人说,我军营里的粮食够你吃的了。”说完之后转身就提着一罐水回到了自己的军营之中,虽然今日劫营了,但是敌我双方还是势均力敌,曹操心里明白,自己损伤惨重,但是吕布也无力在城外设立军营了,日后又要陷入僵持的战局了。
接下来的一百多天,吕布占据濮阳死活不出战,曹操久攻不下濮阳,双方陷入了困局,分不出胜负,没耽误一日,曹操的心就要慌乱一日,自己从徐州抢来的粮草,已经所剩不多了,如果再拿不下濮阳,那就真的要撤退回鄄城了,就在曹操已经有了退军的念头的时候,兖州忽然爆发了大规模的蝗灾,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蝗虫忽然的出现在了兖州的地界上,铺天盖的飞过来席卷了兖州的土地,他们所过之地,几乎都被毁掉了,粮食也都被啃空了,剩下的就是一片废地。
吕布收到了兖州的催害,一时之间供给给军队的粮食都被这些蝗虫给吃掉了,气的吕布在城里大骂,但是同时曹操也着急了,原本他想在当地就近取粮的念头也打消了,白日的奋战,自己从徐州掠夺来的粮食已经快被吃光了,自己原本的计划也被蝗灾搞落空了,这也加剧了曹操撤军的步伐,情况越来越颓废,曹操被逼无奈,于是带着自己的兵马转向去了鄄城!
曹操一走,吕布的危机解除了,但是粮食却没了,没吃的问题是中存在,濮阳搜刮光了也没得吃的,于是曹操只能带兵马转移,于是这一场消耗了一百多日,死伤数万人的大战
,就在这一场忽如其来的蝗灾强行终止了,双方两败俱伤,濮阳的百姓也四处逃亡,濮阳城内更是不想样子,此刻的濮阳城内外堆积着数不清的尸体,有些尸体都已经腐烂的开始流脓了,破败的房屋,被烧塌的屋檐,数不胜数,沾满鲜血的城墙,城墙上的青石砖都已经开始发紫色了,城外原本的一片茂密的田野,此刻也变成了荒芜的废田,残风败景让人不由得唏嘘,曾经被曹操作为州治的濮阳城此刻已完全被毁了,成了一座虚无的空城……
曹操这边的情况越来越不理想,再回鄄城的路上,青州兵已经跑了一大半了,大多数都是逃军,兖州的兵在本地的也统统跑了,为了避免发生兵变,曹操就低下命令遣散了自己的军队,等到了鄄城的时候,他手底下的兵马不到一万多人!
这一次兖州叛乱,彻底的扑灭了曹操强横的气势,曹操的势力也在一夜之间从巅峰跌落到了谷底,兖州八郡八十个县,还在自己的手里的也就只剩下鄄城为首的三座城池了,这也多亏了荀,程昱薛悌等人保住了,若没有这几个人,自己恐怕真的就是无家可归了……
想到了这里曹操的心情失落到了极点,等到了鄄城的时候,曹操才发现,鄄城的情况也并不理想,鄄城也已经绝粮了,而且士兵和百姓们为了抵御吕布的侵略,已经有大量的死伤出现了,荀,毛,毕谌等人早就灰头土脸的站在大堂上,有些人饿的已经发昏了,站都站不稳了,曹操看着自己手底下的人,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些日子他们也不容易,于是对所有的人拱手:“这一次兖州叛乱,都是一些好乱的人造出来的是非啊,但是追究原因,也是因为我在徐州乱杀无辜,屠戮百姓造成的恶果,所以才惹了天怒人怨,哎,还连累大家跟着我一起受苦了!”
一看到曹操对着众人行礼,大家都跪下了,齐声说道:“使君您是兖州之主,千万不要自折身份?”
使君?多么熟悉的呼唤啊,曹操听着都有些亲切,更多的是脸上发热,现在就只剩下三个县城了,哪里还有脸面让人家叫自己使君了?曹操只觉得此刻自己的老脸已经挂不住了,赶忙把在场的人都一一扶起来,但是毕谌却死死的跪着不肯起来,曹操有些疑惑的看着毕谌。
毕谌给曹操磕了一个头:“使君,自从您前往兖州以来,对我以厚礼相待,因此毕谌与大家同心协力一起保护城池不被叛军侵犯,在这里的等到使君归来!”
曹操扶着他:“毕公辛苦了,你看我不是回来了么?快有什么话咱们起来说。”
毕谌抬起头看着曹操,犹豫了半天之后才开了口:“在下斗胆,请使君恩准在下离去!”
曹操听了之后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吃了败仗,回到鄄城第一句话竟然就听到了毕谌要逃跑的消息,于是急忙问道:“难道毕公不愿意在辅佐曹某我安定天下,共举大业了么?”毕谌听了之后又给曹操磕了一个头:“在下惭愧,并非是在下不愿意在辅佐使君您了,只是……只是……”说道了这里毕谌又犹豫起来,忽然下定了决心:“只是在下家在东平,此刻家中老母被叛军们劫持,在下此次不得不去啊!”
曹操听了之后,也就想明白了,毕谌是一个孝子啊,但是忽然有意识到了危机,他看着在场的人,这些人都是兖州的本土人,要是他们的家里人都被叛军拉去做人质的话,那自己就是真的四面楚歌了,但是在孝义面前,曹操能怎么说呢?于是他急忙扶起了跪着的毕谌,对他说道:“自古忠孝不得两全啊,毕公既然都如此说了,我也素闻公有大舜耕田,黄香温席之美名,那我也自然不能强留您了。”
毕谌听了之后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曹操又磕了三个头:“使君对在下恩重如山啊,在下这次去只为了家中老母,绝对不为叛军出力,老母受到了叛军牵制,在下日夜煎熬寝食难安,实在不敢耽误,就此别过!”毕谌说完又给曹操磕了三个头,然后才站了起来对着在场的人都纷纷行礼,然后准备离开大堂,刚走了没两步,曹操却开口了:“且慢!”
毕谌听到了曹操的话之后,吓得回头看了一眼曹操,以为曹操此刻反悔了,情急之下问道:“使君还有何事?”
曹操走上前,叹了一口气对他说道:“哎,这一次我在徐州获得了不少的财物,毕公你要回家看望令堂,随意取些,拿回去见过令堂带我替她问候一声!”
毕谌听了之后一阵脸红,对曹操拱手:“弃主之人哪里敢在求财物?使君的心意在下心领了,但是在下无颜再受,就此别过!”说完之后缓缓地离开了,看到他走了之后,曹操有些难过,治中和别驾现在都走了,这两个职务可是刺史处置政务的左膀右臂,前些时候,万潜被自己气走了,现在毕谌也走了,曹操觉得自己这个刺史当的真是无用,他回头看了一眼大堂内的人,这些人都少和毕谌有一样的想法?只是不敢说出来,曹操见他们没人再说了也就不想问了,他害怕自己真的问了,大家都各言难处,最后一哄而散了,真的到那个时候,自己又该如何呢?
第二百四十六章 崩溃之际(二)
就在曹操心情郁闷的时候,忽然有兵丁上前对他禀报:“将军,门外有车骑将军的使者前来参见将军!”
曹操听了之后,忽然心中一扫阴霾,此刻如果能得到袁绍的帮助,那自己说不定就可以扭转局势,一句平定兖州的叛乱,于是对士兵说道:“快快请进!”
那个士兵也不敢怠慢,急忙地跑了下去,不一会儿就吧袁绍的使者还有朱灵等河北三将请到了堂内,试着剪了曹操之后,赶忙对曹操深深的作揖道:“我家将军问使君好。”
好什么好?曹操心中抱怨着,但是还是礼貌的回礼道:“也替我转拜本初兄!”
这个使者笑了一下,似乎是有备而来的,不等曹操开口向他提借兵借粮的事情,就先开口说道:“河北现在的战事吃紧,我家将军日夜操劳,此刻实在是捉襟见肘了,难以支撑大局了啊!”曹操听了他这句话之后,也知道自己的想法落空了,还被人家当面堵回来了,最尴尬的是自己还没开口,人家就这么说了,心情好比吃了一只死蚊子一样别扭,但还是很礼貌地问道:“先生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
“东郡是河内的要塞之地,最近又闹了灾荒,我家将军实在不忍心东郡的百姓们蒙难,所以决议之后准备派遣臧洪来代替东郡太守的位置,特地派遣在下过来禀告使君您的!”
曹操听了之后,心中一阵怒火,袁绍这个时候要插足兖州的事情,无非就是趁火打劫,派遣臧洪,其用意还不明显么?那臧洪昔日里就是广陵太守张超的部下,后来被袁绍看重,留用在河北了,袁本初此刻选择臧洪当东郡太守,随时想把自己踢掉,转而扶持张邈兄弟!
曹操心中怒骂袁本初,这厮起初的时候还喊着要杀人家张邈,现在又要利用人家,袁本初啊袁本初,你还真是无情无义了,曹操虽然一肚子的火气,但是此刻对付叛军尚且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袁绍高的小动作,于是冷笑的回答道:“哈哈哈,袁将军真是爱民如子啊!”说完之后冷眼看着那使者:“不错此刻我这里大家都知道夏侯元让是东郡太守,袁将军既然有意想让臧子源暂时代替东郡太守一职务,那元让将军该如何呢?”
“这是车骑将军手诏的意思,好希望使君您体谅!”那使者看了看曹操,又看了看曹操身后的夏侯元让,也觉得选择臧洪差强人意,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急忙的说道:“臧子源不过是代替元让将军行事,控制兖州乱局而已,等到兖州平定之后,重新再做定夺!”
袁绍这就是伸手过来抢东郡了,曹操心中自然知道他袁本初心里的想法, 但是此
刻他也没有办法了,自己现在又一次摔入了谷底,袁绍趁这个机会过来打劫,自己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能忍耐了,叹了一口气:“好吧,就全部依照车骑将军的意思,东郡的事务都归车骑将军管辖,什么事情日后再说吧。”
那使者急忙谢道:“多谢使君,我家将军还有一个提议,将军您的兖州如今战乱四起,恐怕您也难以控制,使君不如呆着此间的余众暂且归附河北,与我家将军合并在一处,等待天时来临,再复图此间,岂不妙哉?”
曹操听了这句话之后,终于明白袁绍派使者来的意图了,这算是把心里的想法都给说出来了啊,说到底了,就是想要控制我?曹操眉头皱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使者,自己辛辛苦苦忍辱负重才好不容易从河北脱身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打拼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如今遭受了挫败,袁本初又要把自己召唤回他的身边?
绝对不能回去,一会去又要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了,估计再难被袁绍放出来了,更可能死在袁绍的手里,一想到这里曹操下定了决心,此次真的要回去,那这些年的努力可就全部化为乌有了,日后恐怕就更难脱身了!
那使者看到曹操犹豫了,大概也猜出来了曹操的意图,于是威胁的说道:“使君前番去讨伐徐州,我家将军派遣三营兵马出来相助,如今河北黑山军肆虐,战事吃紧,我家将军的意思是朱灵等部也都该回去了!”
这话一说,曹操紧张的汗水又一次落了下来,这些日子,他对河北的兵马都为座上客,就是营中的粮草在不足,也先分给他们,生怕他们出不包,现在撤军,兵力就大打折扣了,日后的仗还怎么打?
那使者看到曹操紧张了,于是笑着软言相告:“在下也知道使君的苦处,昔日黄巾军横行,若不是使君出力,恐怕兖州的黄巾军还无法平息,使君南抗袁术,东讨陶谦,对兖州的百姓实在是有恩啊,但是此间小人作乱,也是很可怕的啊,使君您视死如归不畏惧强敌,但是还要让自己的一家人跟着您受苦么?”
说完之后他看着面前的曹操继续说道:“使君您不妨把家眷都迁至到河北避难,我家将军看到使君的家眷前来,就算您本人不来,也定然知道使君保护兖州的决心,肯定是为之动容,到时候在下一定在将军面前美言使君几句,我家将军一定会派遣兵马前来帮助使君,为使君您平复此处的祸乱,那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这厮冠冕堂皇的和曹操说了一大堆,就是想索取曹操的家人做人质,把人质给了袁绍,那自己就更被动了,那时候和投靠也就没什么区别了,曹操听了
之后笑着对那使者说道:“这样吧,先生您暂且先住下,这件事情等日后商议之后再做定对!”
那使者于是点了点头,然后行礼之后离开了,曹操转身看着在场的人,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兖州叛乱四起,我有意暂且让家眷前往河北避难,二来也能寻求袁绍的帮助,诸位觉得如何呢?”
夏侯淳第一个站出来摇头说道:“孟德,昔日你身在河北,把你的家眷都知道留在和陈留,如今怎么要让羊入虎口,这绝对不行!”
曹操知道他是自己的兄弟,他想听的是其他的人的意见,而不是自己手足兄弟的意见,于是严肃的说道:“元让,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人心离散不可收复,当有权宜之计!”他故意抛出这句话,想看看众人都是怎么想的!
毛站了起来说道:“使君,在下的家眷也都在乡里,也没有听闻叛军抢掠,我等都不畏惧强敌,使君为何要如此呢?从未听说过不为社稷谋,而为自身谋者可以定天下的啊!”毛的话说的很强硬,也很刻薄,但是听到曹操的耳朵里让曹操很高兴,曹操听完之后苦笑着说道:“孝先言之有理啊!”
荀看着曹操,他心里最明白,此刻曹操就是做做样子,摆姿态,所以荀一言不发,曹操看了他一眼,也明白了荀的心思,两人虽然不说话,但是互相明白,会心一笑,张京刘延等人一起嘀咕了几句之后,站了出来对曹操说道:“使君,我们的家眷都远在青州,所以无需牵挂,我等千里投奔使君,一是为了昔日的旧古之交情,二是因为能感受到使君您有匡扶社稷之心,若是你都不能自存准备依赖他人,那我等也不敢再跟着使君,为使君您效力了!”
他们的话说的很坚决,但是曹操听到之后却觉得高兴,但是却忽然看到徐佗等人犹豫不决,于是觉得可能还是有问题,就在曹操正想要开口问徐佗等人的意见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有人狂笑,曹操探头看去,没想到是程昱从东阿赶来了,他听闻曹操回了鄄城,于是急忙的从东阿赶路而来,也不通报,自顾自的走上了大堂,曹操看到程昱来了,心中也大喜,急忙走出门来迎接:“仲德回来了啊,这几日有劳你力保东阿了啊,对了,你方才笑什么?”
程昱拱手说道:“在下得知使君回归,故而大喜,前来参见使君!”荀却开口先问道:“仲德,你来得太迟了,使君此刻准备遣送自己的家人前往河北避难去呢,你怎么看?”
程昱立马明白了荀的意思,都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程昱对曹操说道:“使君,再想起了古人的一件事情,愿意说给使君您听。”
第二百四十七章 崩溃之际(三)
“讲!”曹操对他说道,程昱于是笑着回答道:“昔日有一田横,是齐国的世族,兄弟三人均为王,占据千里,拥百万之众,与诸侯并那面称孤,既而高祖得天下,而横被迫为降俘,当此之时,横岂可为心哉?”
“然,献社稷于人,此诚大丈夫之辱也,田横自刎可以理解!”
程昱继续说道:“昱愚钝,不识大意,但昱以为将军之志,不如田横,田横,齐国一壮士,犹羞为高祖臣,昱今闻将军您有意向把家里的人迁往邺城?将背面的事让给袁绍,以将军之聪明神物,反而不羞为袁绍之下,实在是将军之耻辱啊!”他说完之后对着曹操一拜,曹操笑了起来,对程昱说道:“仲德,人心离散,权宜之计而!”
程昱是聪明人,听了曹操的话之后,立马就明白了曹操的意思,于是急忙起身,面对着在场的人,朗朗开口:“夫袁本初割据燕,赵之地,有并天下之心,但是他的智慧并不能济啊,将军自度为之下呼?将军龙虎之威,可比韩信等人,如今兖州虽然残破,但是尚且还有三座城池,能继续打仗的勇士,不下万人,以将军的神武,与文若,孝先,昱等,定能平叛,霸王之业可成也!希望将军仔细考虑一下!”
他这一番话说的大家都增添了信心,就连曹操都增加了几分自信,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对曹操齐声说道:“愿将军更虑之!”
曹操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下来了,于是摸着下巴刚刚长出来的胡须说道:“嗯好,既然如此我已经决定了,不附那袁本初,也不迁家眷,就在这里开始准备,誓死与叛军斗争到底,速速传河北的使者!”
那使者一直就在外面听,一番话他都听到了耳朵里,于是急忙带着河北的三将一起上了厅堂,此刻他的脸色铁青着,作揖道:“既然使君心意已决,那在下也不便久留了,这就随三位将军一起回河北了!”
曹操冷冷得对他说道:“先生走好!”那使者气呼呼的就要离开,准备把今日曹操的做法回去好好的给袁绍说说,让他看看这个昔日的好友现在是什么样子,但是谁知道,这个时候朱灵忽然喊道:“那先生你回去吧,我不走了!”
朱灵这个变故,大家都没想到,就连曹操都没有想到,大家都不了解朱灵,此人自从袁绍入了冀州之后跟着袁绍,忠心耿耿,为袁绍立下了汗马功劳,昔日清河令举城叛乱,带着人去投靠公孙瓒,袁绍就让朱灵去平乱,结果没想到清河令挟持了朱灵一家老小作为挟持!
朱灵性情刚烈:“丈夫出身于人,岂能顾家?”说完
之后就带着兵马强行攻城,不去管自己一家的安慰,生擒了清河令季雍,但是自己的一家人也都丧命在了季雍的屠刀下,自己现在举目无亲,最痛恨的就是劫持人质的事情,如今看到袁绍要以曹操的家眷作为人质,觉得袁绍和公孙瓒就是一路人,对自己的主公伤透了心,气得牙痒痒,于是决定投奔曹操!
这一点就连曹操都没有想到,那使者也大吃一惊:“朱灵,你……你……”此刻能言善辩的使者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指着朱灵,朱灵一脸的桀骜不驯,瞪着使者说道:“我看的人多了,没有一个比得上曹公的人,他才是明主啊,今生既然有幸遇到了明主,复何求?”说完之后对着曹操一拜:“灵参见主公!”
这一声主公叫的曹操心里暗爽,于是他急忙的扶起了朱灵:“日后兖州的战事,就要有劳朱将军您了!”
“在下愿效犬马之劳!”朱灵坚决地回答道,曹操也很是感激,那使者看到出乎预料的一面,一甩袖子说道:“好你个朱文博,你不走,就留在这里等死吧,但是你的兵马我要带走!”朱灵瞪着眼睛看着那使者:“你敢,我军营里的兵,你敢带走一个,我就立马废了你!”
那使者真的害怕自己被朱灵宰了,于是愤怒的对他拱手:“好,朱文博……你……你就好自为之吧!”说完之后就带着其他两个将军走了,曹操此刻心中笑成了一朵花了,他拉着朱灵,原本以为河北三营都要扯了,却没想到朱文博竟然愿意带兵马主动留下,心中无比的高兴,正想要和朱灵多说几句的时候,忽然看到门口有传来了笑声,他往门外看去,来的人竟然是万潜,李乾不知道去哪里把万潜给找回了!
曹操愣住了,昔日万潜毅然决然的弃自己而去,曹操以为今生就再也遇不到了,没想到这个时候,万潜竟然回来了,曹操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了:“万公……您这是……”
万潜笑着对曹操说道:“曹使君,我又回来投奔你来了!”
曹操顿时觉得一阵不好意思,对万潜说道:“万公,昔日我一怒之下杀死了边文礼三人,万公您……”
万潜对着曹操摇了摇手:“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使君您虽然诛杀了几个士人,但是并没有无辜的害我兖州百姓,相反的使君您挑选出来的官吏都勤政爱民,可是吕布所带的兖州兵马,肆意妄为,横行乡里,纵欲无度,与使君相比岂非云泥之别?在下愿意回来辅佐使君平定内乱,我虽然不能征战,但是我在兖州也挺久的了,愿意卖卖自己的老面子去替使君说动几个县,一起帮助使
君平定内乱!”
李乾也说道:“曹将军,我李氏一族,屯有粮草乡勇,我也愿意前往去说动族里的人来投奔将军您!”曹操此刻无比的激动,拉着万潜的手,心中的激动难以平复,对他们都说道:“曹某有各位相助,大事可期,兖州之难岂可不平乎?”
程昱也忽然插口说道:“使君,现在鄄城已经没有粮草了,而且现在蝗灾正紧张,在下已经在东阿备下了粮草,用来供应军需,不如咱们现在领兵去东阿屯兵吧!”程昱这一番话,众人都心中一愣,曹操虽然不晓得,但是他们可都清楚,东阿受到了蝗灾侵害,粮草不足,程昱心狠手辣,将县内叛军都杀了,把尸体做成了人肉干来充军粮,大家都面如死灰,但是这一层窗纱却没有人敢去捅破,曹操此刻也不管这些,他一门心思就是要保持兵力,继续把仗打下去!
虽然从天而降一些人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曹操共举大业,但是曹操此刻的情况也没有因此得到什么好的转机,曹操依旧是满心的心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是他并不知道此刻的吕布情况也不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比曹操还要糟糕!
此刻兖州遭受了蝗灾,一路上到处都是荒芜的田野,民以食为天,没有吃的了,就算是吕布的并州铁骑骁勇善战,却也无法支撑,离开濮阳之后,吕布的兵马也因为军粮告急开始迅速地瓦解,就连陈宫的兖州叛军也都纷纷的开始逃亡,跟随着吕布出生入死的并州兵马也都开始背叛,那一支河内的兵马也自然是不辞而别的回去找张扬了,吕布就算勇猛,也不敢用军法,他也担心随时会有兵变的可能,吕布带着自己的残兵,一路上都是荒废的土地,和饿死的是爱,士兵们已经饿的开始吃树皮,瓦草根吃,有的甚至已经开始吃死人了,最夸张的是为了一点点吃的,就闹的拔刀相见,整个兖州的东部都受到了蝗灾困然,都被饥饿和死亡吞并。
一路上的郡县都成了废墟,有的甚至紧闭城门死活也不开门,百姓们自己都没有吃的了,生怕这些人过来抢取粮草,实在熬不住了,李封就给吕布建议到自己的李家的势力根据地乘氏去吞并,希望能搞好关系募集到一些粮草。
此刻一听到有吃的,吕布就同意了,在不同意自己手下的这些士兵真的就饿死了,于是就让李封和薛兰二人先带着一队伍人马前去游说,自己则带着大军在后面,可是有趣的事情发生了,无独有偶,李封和薛兰二人刚刚离开了吕布的队伍,就遇到了曹操派来调集粮草的李乾,李乾只带了十几个人,并州兵马么费多少力气就把他的人打散了,还把李乾给活捉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崩溃之际(四)
李封虽和李乾是同族兄弟,两人的关系并不和睦,尤其是曹操到了兖州以后,李乾就投奔了曹操,跟着他平黄巾,攻袁术,李封最反对自己的家族的势力归附到曹操的麾下,于是两个同族兄弟彻底的反目成仇了,以至于闹到后来的濮阳之乱。
但即便李乾今天被绑在地,李封依然不敢得罪他,因为他深知这个族兄在老家的威望远胜自己。如果能使李乾归降,就等于得到了乘氏、巨野、离狐等尚在中立的县城,粮食补给的危机马上就能解除。李封见他腿上被刺了一枪,鲜血汩汩涌出,赶紧撕去自己的衣袖亲自为他包扎伤口
“滚开!”李乾怒冲冲把腿一踹,“谁要你假惺惺装好人。”
李封赔笑道:“好歹也是亲戚,咱们就不能好好谈谈吗?”
“你我各为其主,没什么好说的。”
李封不气不恼缓缓道:“兄长,你糊涂啊……咱们在乘氏诸县有兵有粮为什么要拱手让与他曹孟德啊?昔日刘岱为兖州主,何曾动用过咱们的人,他曹操是在利用你呀!”他见李乾把头扭过去,两人赶忙跟着转到一边,面对面继续讲,“你不如归附吕奉先,咱们兄弟重结旧好,怎么样?吕将军对我说了,只要帮他安定兖州,将济阴南的六个县划给咱们李家。以后咱们李家势力大振,子孙富贵无边啊!”
“你真是胸无远略啊……”李乾摇摇头,轻蔑地瞟了他一眼,“你以为割据郡县就可以安享富贵吗?天下岂能自守以待清平!我带家族归附曹使君,助他扫灭狼烟安定天下,有朝一日家族荣光,子孙不失封侯之位,那才是为李家计,更是为天下计。”
薛兰见状绷不住劲了,呵斥道:“李乾,你不要固执。曹操算个什么东西!他残害本州士人、屠杀徐州百姓,暴行累累,其罪擢发难数罄竹难书。睁开眼瞧瞧,兖州都让他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李乾一阵冷笑:“祸害兖州百姓的是你们这些奸-诈小人。若不是你们引狼入室招来吕布,何至于两军交战良田荒废?你们也曾是曹使君的属官,好歹也有故主之义,合则留不合则去才是真君子。可你们招来外贼侵害本州,无缘无故挑起战端。这么多百姓惨死就是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害的!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李封见这个说辞不行,又转而道:“曹孟德何许人也?宦竖遗丑佞臣之后,一无朝廷授命,二无世族名望,他算哪一路的刺史!我家将军吕布乃是手刃董卓的国家功臣,被封温侯天下扬名,你辅保他才能一展抱负安定天下呀!”
李乾怒不可遏:“呸!瞎了你们的狗眼,吕布小儿为金银而弑丁原,既拜董卓为父而复杀之,
此等背信弃义之小人,你们还想保他平天下?痴心妄想!”
李薛二人知他心意已决,却又不敢杀他。正在犹豫之时,只见吕布人马扬尘而至,便命人架起李乾退至吕布面前。李乾远远望见吕布,又破口大骂:“吕布竖子害我州郡!当把你乱刃分尸,慰兖州百姓。”“什么人如此大胆?”吕布闻听辱骂十分生气。李封知道他性子急,赶紧施礼道:“这是我一个兄长,曾在曹操帐下听用,我正在劝他归附将军您呢。”
“哪里用得着废这么多话?把他推过来!”吕布举起方天画戟顶住李乾的嗓子,“说吧,你降不降?”李乾性情刚烈,兀自喝骂:“你这背信弃义无父无君之徒!尔可欺人不可欺天!我绝不投……”吕布一挑戟尖,方天画戟已经深深插进李乾的咽喉。“将军……”李封连连跺脚,“这个人可不能杀啊!”
“什么不能杀?骂我还不该杀吗!”他瞪起蓝眼睛瞅着李封。李封吓得不敢说话了。
“叫你们到乘氏为前站,为个俘虏就耽误了这么多的时间,还不快走!”吕布被这些天的遭遇搞得火气甚大。李封、薛兰灰头土脸上了马,这次干脆一起走吧,李乾这一死,到乘氏还不知是祸是福呢。吕布带队继续前进,兵士因为饥饿走得十分缓慢,到达乘氏县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但见乘氏城四门大开,此地虽是小县,城池也不甚高,可是城外方圆三里之内绝无一间民房,都是堆砌的一座座土垒,上有民兵背着弓箭望,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甚是周密李家占地割据气焰嚣张胜于官兵。
好在所有人都认得李封,由他在前,那些垒上的民兵抱拳行礼客客气气,有的还嚷道:“恭迎吕将军到此!我乘氏县已备下粮食所需,请将军进城屯兵。”
吕布这些兵饿得眼睛都跟他们将军一个颜色了,听见有粮食欢呼着往前跑,李封也稍感松懈,大队人马顺顺利利跑向城北。就在士卒快要进城的时候,突然轰隆隆一声,敞开大城猛然关闭,城楼上冒出一群手持大砍刀的乡勇,为首一人正是李乾的弟弟李进。李封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强自镇定着纵马跑到前面,仰面嚷道:“贤弟,你这算何意呀?”
李进生就一脸凶相,圆睁二目喝道:“李叔节,我兄长何在?”李封想说不知道,但转念一想,必定是李乾逃散的属下已经抢先一步到了城内,他已知道我抓了他兄长。又料李进未必知道人已经死了,赶紧编了一句瞎话:“令兄就在军中,正与吕将军并辔而行有说有笑哪!你速速开城让我们进去,少时你们兄弟就能相见。”
“信口雌黄!”李进叫道,“你的部下明明一枪刺伤他的腿,他如何还能骑马?
快把我兄长抬出来让我见一面,此事或有商量。若不见我兄长,今天你们休想拿走一粒粮食!”李封可真慌神了:吕布真真无谋之辈,哪怕将李乾绑缚至此,尚可交换些粮食,他将人一戟杀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进见他不发一言,已明其中原委,泪水不禁滚滚而下:“我兄长性情刚烈,定是你们将他杀了……李叔节啊,你真是咱们李家的败类!”他一抬头见大军已经逼近,当先一人坐骑赤兔马定是吕布,恶从心头起,恨自胆边生,大声喝道:“吕奉先!你害死我家兄长,从今以后你和你的部下都是我李家的仇人!”喊罢把胳膊一举,竖起面令旗。李封可知道这面旗子的厉害,吓得屁滚尿流蹿入军兵之中。果然,这旗子一竖当即就乱了:原来东西两门早就偷偷溜出了乡勇,东面杀来三百人,为首乃是李乾之子李整;西面也冲来三百人,为首的是李乾之侄李典;紧接着城楼之上雷石滚木往下扔;那些放他们进来的土垒全张起了弓箭。
吕布愤怒已极,自他出世以来,随丁原、董卓、袁绍经历过多少次大战,就连韬略过人的曹操也没在他面前讨到便宜,今天竟然叫这帮姓李的地头蛇咬了。他不禁大呼:“给我杀!给我攻城!”可是哪里有人响应,军兵左躲右闪都乱成一锅粥了。固然乡兵战斗力弱,但是四面八方一夹击,任什么天兵天将也抵挡不了。那些精锐的骑兵这会儿都成了活靶子,又得留神石块,又得躲避弓箭,下面还要防备大砍刀砍马腿。陈宫由军兵保护着蹿到吕布面前:“将军,快走吧!要不然全完了,此乃死地,不可久留啊。”
吕布简直气得欲哭无泪了,只得催动赤兔马,挥舞方天画戟拨打箭枝当先突出箭阵,后面的兵马紧紧追随狼狈不堪,不少人命丧城边。粮食没得着,又损了数百兵马,带伤者也不在少数。此战之后,乘氏县为了报仇正式投靠了曹操。而吕布势力再次受挫,不得不重新部署战略。他命李封、薛兰带领少数兵马在巨野继续艰苦据守,牵制曹操行动;自己则带大部队向兖州东部流窜,寻山阳郡筹措粮资。一路上兵马流散,饥饿煎熬,势力自此一蹶不振,完全丧失了与曹操争夺兖州的主动性……
一场蝗灾使整个胶着的战局发生了根本性转变,曹操稳住了三县的阵脚,马上又获得了李氏的投靠,兵粮问题得到解决,散去的兵马也逐渐归拢。而吕布一方仓皇东退经受挫折,不但士卒疲惫,也使战线拉长。在这样的情况下,双方不再局限一隅,用兵才能和地方人望的比拼就立见高下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夺回兖州(一)
兴平二年(公元195年)春,曹操进军定陶,佯攻反叛的山阳太守吴资。吕布兵马休整未毕,就赶忙仓皇来救,结果中了曹操围城打援之计,被杀得惨败,不得不再度东退,逃到东缗县归拢兵马。曹操趁机立刻回军攻打巨野,李封、薛兰撑不起局面,这时候吕布想救也来不及了,结果数日之间巨野城就被攻克了。
眼看着李封、薛兰捆得结结实实扔到自己脚边,曹操一阵冷笑,羞辱道:“恭喜二位高升。昔日我手下的从事,现在成了吕布封的治中、别驾,当州中大员了嘛!”
薛兰吓得体似筛糠:“将军饶命……”
曹操斜眼看了一眼万潜,笑道:“万兄,当初你们一起辞官不做。现在你回来了,吕布也给他与你一样的官,你说饶不饶?”万潜摇摇头:“不杀此二贼何以告慰死去的将士和兖州百姓?”李封还在充好汉:“姓万的你无耻,曹操残害士人你还保他!”
“曹使君是有许多不足之处,以后不要再意气用事残害无辜了。”万潜对曹操说完这一句,又转过脸来看着李封,“但是李叔节,你没有资格教训我们,因为兖州之乱完全是你们这帮小人挑起来的。你引吕布前来是为兖州百姓还是为私利?不错,曹使君是杀了边让,是屠害了徐州人,但是他几时对不起咱们兖州人了?你的道理是大地主大豪强的道理,不是兖州老百姓的道理。曹使君原本只剩下三个小县,却能随时筹到粮食,可你们的吕布就筹不到,你还不明白兖州百姓民心所向吗?”
李封还要再辩,突然背后叫人猛踢一脚,他回头一看李进、李整、李典赫然就在身后,六只眼睛瞪着,好像要把他吞了。他吓得连爬几步,再也不敢说话了。
曹操把手一扬:“李义士,他俩交与你们叔侄了。”
“好极!”李进、李整一人抓起一个就往外拖,这俩人恐怕要被他们千刀万剐了。
李典忽然叫道:“你们不能杀李封!”
李进一愣:“曼成,你为何阻拦?”
“三叔、兄长,我也深恨此人!但他是因为害死同族而为我等仇恨,可你们要是手刃了他不也是残害同族吗?他的后代再找你们报仇,我李家互相残杀之事还会有尽头吗?”这一席话说得李进叔侄呆住了,李典说罢转身对曹操一揖,“李封举兵叛变,请使君以法令处置,以免我李家再有自相屠戮之事。”
曹操颇感诧异,盯着这个年轻人。李典身为一个土豪之子,才刚刚十六岁,脸上稚气未脱,不但上得了战场,还能有这样深远的想法,实在是可造之材。他点点头:“曼成方与吾子曹昂同庚,见识却不俗啊!好吧,李封、薛兰交与兵丁处置。”
“谢将军。”李典叔侄再揖。
“好了,李封、薛兰既杀,兖州之东已定矣。百姓安抚之事还劳你们多多费心,万大人也去查查府库,大家都下去吧。”曹操见大家纷纷施礼告退,又补充道,“荀文若、程仲德,二公暂留一步。”
莫看曹操吩咐事务,其实他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刚刚传来的徐州方面的消息让他十分不快。但有了兖州叛变的教训,曹操不再轻易吐露心机,直到只剩下荀、程昱,他才愤愤道:“想必你们也听说了,陶谦已经病死。他也算不上害死我父的元凶,勉强得以善终也罢了,但是临死前他却把徐州拱手送给了刘备。”曹操说到这儿有些恼怒,“前不久陶谦上表西京,让刘备遥领豫州刺史,这一回又自称徐州刺史!他刘备算个什么东西呀?从一介有名无实的平原相,就一跃成了两个州的刺史,真真可恼。我长途跋涉征讨徐州,结果却叫这个织席贩履的宵小之辈钻了空子,一场辛苦为谁忙啊?”
谁叫你滥杀无辜的,这徐州明明就是你送给刘备的!程昱心里暗道,想笑不敢笑,劝慰道:“将军息怒,刘玄德不过是痛快痛快嘴而已。豫州北部归咱、南面归袁术,哪里有他的份?这是陶谦的奸-计,表他为豫州刺史等于把他与咱和袁术都拴成了死对头,好让刘备安心辅佐他坐徐州。哪知陶谦千算万算,就没算到自己命短,让您吓得一病不起,还没来得及操纵刘备,就呜呼哀哉了。”他说到最后,故意拍了两句马屁,想让曹操放下此事。
哪知曹操仍旧耿耿于怀:“症结即在于此,徐州膏腴之地,袁术也在窥觊。我若不取,袁术则北上图之。而吕布现已穷笃,不能复扰于我,所以我决意再征徐州,趁刘备方得豫州人心未甫,速速将其铲除,你们以为如何?”
“此计万万不可!”荀见他脑子又发热了,赶紧阻拦道:“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坚守,所以即便遭受挫折还是能够统一天下。将军本以兖州之土起家,平山东之难,百姓无不归心悦服。且大河、济水乃天下之要地也,虽然因叛乱有所残坏,然而足以自保,这就好比将军之关中、河内也,不可以不先定。今已破李封、薛兰,若分兵东击吕布、陈宫,他们必不敢西顾,咱们趁机勒兵收熟麦,兵精粮足,吕布一举可破也。既破吕布,然后南结扬州,共讨袁术,以临淮泗之地。”
说到这儿荀提高了声音,几乎以恫吓的嗓音提醒道,“若舍布而东,多留兵则不足用,少留兵民皆保城,不得耕作供粮。吕布若乘虚寇暴,民心益危,唯鄄城、范县、卫地可全,其余将非将军之有,是无兖州也。那时若徐州不定,将军当安所归乎?”
曹操捏了捏眉头:“文若此言虽善,然机会难得,就任由刘备坐稳徐州?”不知为什么,这些日子里那个素未谋面的刘备总是纠缠着他的思路。
“在下看来,此绝非良机耳。”荀摇摇头,“陶谦虽死,徐州未易亡也。百姓牢记往年之败,即便刘备新立,也不得不全心拥戴。今东方皆已收麦,必坚壁清野以待将军。将军攻之不拔,掠之无获,不出十日,则数万之众未战而自困。前讨徐州,威罚实行,其子弟念父兄之耻,必人自为守,无降心,就能破之,尚不可有。”
曹操一阵脸红:荀文若说话倒也委婉,说白了全怪我杀人太多,刘备在徐州本无人心,现在却叫我杀出了人心。
“天下之事必有所取舍,以大易小可也,以安易危可也,权一时之势,不患本之不固可也。今三者莫利,愿将军熟虑之。”说罢,荀深深一揖。
“好吧!”曹操一咬牙,“我就先放刘备一马,待完全收复兖州再与他算账。”
程昱见他清醒过来,也松了口气:“将军莫急,破吕布之策我已有了。这次咱们一仗将他彻底赶出兖州,让这匹狼去徐州咬刘备。”
“哦?什么计策,说来听听。”
“将军先安定县城,然后再进军定陶,路上我再慢慢告诉您。”程昱神秘地一笑。
短兵相接奋死拼杀是吕布的能耐,但一旦战线拉开斗智斗勇他就不行了,陈宫这个参谋倒是还有些见解,但比起老谋深算的曹操还是差很多。自乘氏县受挫以来,他们一场仗都没打赢,其实仅因得粮晚了一步,此后便步步受制。曹操每围一城,他们去援,不是被人家以逸待劳打得大败,就是没赶到地方城池就失陷了,大军往复兖州东西疲于奔命,折腾得人困马乏。还有一些县城虽然名义上协同谋反,实际上是坐山观虎斗,现在曹操占了上风,那些县令马上再次反水。更要命的是兖州兵、并州兵不和,三天两头闹场械斗。
后来巨野失手,李封、薛兰被杀,陈宫建议他不要再动了,好好在东缗县屯军修整,招揽流散的军兵。所以曹操出兵定陶时,吕布并没有忙着救援。可是过了几天,曹操就近收割麦子的消息传到了他耳朵里,这可叫吕布坐不住了。兖州的灾荒使粮食骤减,吕布刚刚让军兵填饱肚子,以后的粮草还是个问题。可好不容易熬到秋收时节,曹操竟跑到东边来割麦子,这与抢他屯子里的粮食有什么区别?无奈之下吕布带着尚未休整好的部队自东缗再次出兵对抗曹操。
与以往不同,过了定陶县界吕布立即下令扎营,并不急于交战,派斥候详细打探曹军的动向。他接连几次吃亏,如今已经对这个沛国谯县的矮子有几分怯意了。几路斥候回报都很明确,曹操的兵马分散到各处割麦收粮。大营毫无防备,只留下不足一千人驻守,其中还掺杂许多乡民,甚至还有妇女手持兵刃把守营寨,而就在他们营寨西边却有一座大堤。
听了这个消息,吕布将信将疑,不置一语扭头先看陈宫。并州部与兖州部有矛盾,他这种凡事先问陈宫的态度惹得并州将领大为不满,而兖州诸将则洋洋得意。
陈宫兀自不觉,拉着毫无表情的一张长脸,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那双三角眼直勾勾瞅着帐外,深邃得令人无法捉摸。他这几天已经开始为叛变的不明智感到后悔了。当初是他亲自联系到的吕布,而通过这一年的共事,他意识到道听途说的溢美之词害了自己,吕布只是个地地道道的一勇之夫。跨上战马万人难敌,可下了战马这个人的毛病便暴露出来了,耳软心活、毫无主见、爱慕虚荣、贪图小利……陈宫想不明白,为什么杀人如麻的武夫,性格竟会这样软弱犹豫呢?计谋智略低得很,民政才能根本就没有,遇事的决断力比曹操差远了,而且连部下都约束不住。但脚下的泡都是自己走的,谁叫他一时脑袋发热就反曹操了呢?事到如今这条道只有走到黑,他这辈子算是跟吕布捆到一块了!
吕布见他不说话,干脆问道:“公台,你怎么看?”
“曹操既然敢视我军于无物,必定是有所准备,我料那大堤之中必有伏兵。”
“那怎么办?”
“咱们步步为营,往他的大营靠拢。靠得近了埋伏就会暴露,若不暴露趁势取他的大营。”
“好!”吕布当即下令,“拔营起寨,离曹营十里落寨。”陈宫一句话,吕布大营挪到了曹营以南十里,这样的距离已经是太近了。斥候往来川流不息,埋伏果然露出了破绽,自大堤中翻出了五千马步军。
“现在咱们可以出兵袭击曹军了吧?”吕布兴奋至极。
陈宫却不乐观:“依我说再等一等。”
并州那些将领早对陈宫有意见了,吕布还没说话,部将侯成先站了出来:“还等什么?咱们到此不是为了打退曹操夺回粮草的吗,再等下去让曹操把麦子都割走吗?”
兖州部的王楷接过话茬:“公台所言乃是正理,咱们现在出兵中了埋伏又当如何?”
“曹操兵马在外刈麦,皆靠妇-人守寨,营西大堤不过五千兵护卫而已。机不可失,现在不打那是傻子!”宋宪乐呵呵白了王楷一眼,他也是并州旧将。
“你说谁是傻子?”许汜一猛子站起来。
顷刻间,兖州派和并州派吵得不可开交,几个带兵之人喊得歇斯底里。吕布喝止半天竟无人理睬,最后他将
佩剑抽出狠狠地戳在了帅案上,大伙才算安静。
这边侯成、宋宪翘足四顾,那边王楷、许汜仰头不语,吕布见大家这副模样,又立刻没了主意,新人老人哪一派他也不能得罪。
这时候,坐在东边最后面的一个人突然说了话:“各位稍安毋躁,我有个折中的办法,不知行不行?”
“宜禄,你有什么办法?”
秦宜禄左看看右看看,咽了口唾沫道:“反正曹军也不多,咱们就出去一半留一半,并州部各位将军领兵与你袭取曹营,兖州几位大哥把守营寨,总可以了吧?”这纯粹是个和稀泥的主意。
满营将官倒是谁也说不出什么,吕布扭头问陈宫:“公台,你说这分兵之法如何呢?”陈宫实在是腻味透了,拿鼻子哼了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抛下军务不管起身离了大帐。
一场别别扭扭的会晤散去,最后还是采纳了秦宜禄的分兵之法。留下兖州军守营,吕布率领并州骑突击大堤外的曹军。
毒辣的太阳下,曹军的五千马步兵师未曾交战就已经热得嘘嘘带喘,正在大堤前列队布阵。吕布自绵延的山路而来,早把这一切瞧得真真切切。他见敌人军容懈怠心中狂喜,暗自抱怨陈宫多疑,凭借他精锐的骑兵,岂会胜不了这样的弱敌?
先下手为强,吕布立刻下令冲锋。并州骑早就铆足了劲,队列整齐掘尘而进,像箭打的般突向曹军。果不其然,曹军根本无招架之力,一触即溃,军兵丢盔弃甲做鸟兽状四散奔逃,有人连马匹兵刃也不要了。并州军总算是打了场漂亮仗,纷纷散开抢夺军械,算计着拿回去好好气一气那些兖州佬。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战鼓大作喊声如雷,从大堤后面昏天黑地杀出大批曹军,而与此同时刚才逃散的兵卒又举着兵刃冲回来了。这下吕布的麻烦可大了,骑兵突袭一是靠速度增加冲击,二是靠整齐的队列使敌无下手之处。
现在并州骑都散乱开来抢夺军辎,有的还下了马,骑兵优势荡然无存,立时被曹操大军冲了个乱七八糟,都成了各自为战的散兵游勇。
吕布身边只有几十个亲兵,眼见曹兵识得赤兔马都往自己跟前拥,连忙甩开方天画戟一通乱抡。他倒是勇武过人,力战多时杀人无数,可身边的亲兵却剩不下几个了。他忙里偷闲扫视了一下战场,见自己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不禁狂性大发,瞅准了堤畔“曹”字大旗便杀了过去。这厮武艺果然天下少有,百余名军兵争相拦阻,竟被他戟打马踏,揍得哭爹喊娘纷纷败退,任吕布趟出一条人胡同。
立在大旗下的就是曹操,他设下双重的诱敌之计,先是以妇孺守营,然后又故意只分出一半伏兵出来引诱吕布,其意图就是冲散敌阵分而歼之。虽然曹操早有对付吕布刺杀之策,但吕布的骁勇还是超乎他的一切想象,他驻马堤畔眼睁睁瞅着吕布逼近,还是惊得冷汗直淌。典韦见吕布来了,忙从地上拔出自己那对称手家伙他地位提高之后,曹操专门招人为他打造了一对大戟,每一支都重达四十斤。军兵私下里津津乐道,还编了一句顺口溜“帐下壮士有典君,提一双戟八十斤”。这对东西在战场也是轻易用不到的,不用时就插在地上候命。
典韦手提双戟迎着赤兔马便去,眼见吕布突至,蹦起来连人带马就砸。吕布没想到战场上还有这么一个愣头青,眼见避无可避,方天画戟再结实这对大家伙砸上也弯了,匆忙间掉转画戟,双手攥住,攒足了力气往外便磕。
耳轮中只听“哐”的一声巨响。典韦二戟脱手,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起不来了。但方天画戟也蹦起老高,多亏吕布眼疾手快才没脱手飞出。他掉转戟尖就要冲过去杀曹操,突然一枝冷箭飞来,正中他的右膀。吕布顾不得护疼侧眼观看,远处放箭的正是阻他入乘氏的李进,身后李整、李典也在。李家叔侄一半是为了打仗,一半是为了给李乾报仇,自打上了战场就瞪着眼睛找吕布。这会儿一箭得手,三个人三杆枪跟着就到,后面的李氏家兵挥舞大刀片子也来了。
吕布瞧身边一个亲兵都没有了,知道这帮姓李的是找自己玩命的,而眼前那个大力士也晃悠悠站起来了,再不敢纠缠下去,掉转马头便跑。可来得容易,去得可就难了。只见兵层层甲层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右膀戴箭晃动画戟,半天也没能掀开一道口子。吕布直觉脑后挂定风声,料是大力士的双戟又到了,赶忙奋力催马。赤兔也真了得,高抬前蹄踏死二人,典韦双戟蹭着马尾巴落了下去。吕布还未来得及缓口气,李家三杆枪又到了!
好个飞将吕布,眨眼间来个蹬里藏身,竟将这致命三枪躲了过去。不过身-子是躲过去了,束发冠却被挑去,吕布立时间披头散发。
若是这几个人再来这么一轮,吕布再大的本事,今天也要废命当场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队并州骑迎面杀来援救吕布。为首一将黄焦焦面目,大宽脑门,鼻直口正,下巴像个铲子般往外撅着,手舞一柄大刀也是勇不可当。
“快来救我啊!”一向桀骜的吕布这会儿也开口求人了。
那员将横冲直撞竟杀至吕布近前,两人并辔夺路而逃。李氏叔侄岂能放走仇人,在后面紧紧追赶。眼见赶了个马头衔马尾,突见那员将扭项回头就是一刀,正中李进肩膀,李进“啊”了一声坠下马去。
第二百五十章 夺回兖州(二)
“叔父!”李典、李整大惊,赶紧忙着抢人。那一杆方天画戟,加上一杆大刀,十几个并州骑再也无人能拦,径自突出重围。“是张辽……”曹操昔日在洛阳见过,“这般布置还叫吕布逃了,此乃天意啊!”
吕布败走,一路上残兵渐渐归拢,但是眼见大营也完了。陈宫虽比吕布聪明得多,但还是料事不周,两营仅十里相隔,一旦战场有变哪里还守得住?自己人是放进来了,可曹军也跟着进来了,他手下兖州兵一见来的都是老乡,当时就有人倒戈。
最终战场失手、大营陷落,吕布、陈宫只得扔下辎重粮草率军逃跑,这一次他们连东缗县都没法守了,只能一路东逃,逃至徐州地面。
临出兖州的时候,陈宫回头望了望故土,不禁潸然泪下:曹操你赢了,连女人都给你守寨你能不赢吗?你杀边让、袁忠那等名士,重用程立、薛悌那等小吏……到现在我才弄明白,寒族和老百姓加起来要比世家大族的势力强得多,对你来讲也好控制得多!我真是糊涂,我醒悟得太晚了……但有些事情容不得后悔,时至今日我没有选择了,只有一条道走下去,可能永远都回不到故乡了……
吕布却没心思考虑自己离并州故乡更加远了,他急着催问:“公台,咱们去哪儿?”陈宫叹了口气:“既到徐州,自然是投刘备。”
吕布眉毛都立起来了:“投那个无状宵小之辈,岂不羞煞我也!”
陈宫白了他一眼:“那将军回去投曹操如何?”
吕布不禁打了个寒战,摸摸肩头的伤,一言不发催马向前,带领人马奔东去了……随着吕布的溃败,兖州叛乱的烽火渐渐熄灭,吴资、徐翕、毛晖也跟着大倒其霉,不但被曹操收复失地,他们所控制的县城也渐渐倒戈。最后所辖之地尽皆失手,慑于曹操之威,他们只得跟随吕布东逃,成为流亡的官员。
兴平二年(公元195年)十二月,兖州叛军只剩下最后一个据点陈留郡的雍丘城,负隅顽抗者不是别人,正是张邈的弟弟张超。张邈本无用兵之能,被曹操打得四处逃窜不见踪影,只留下弟弟保守住最后一座城池。而张超却自负其勇志大才疏,只跟曹操见了一仗就输光了本钱,只得死守城池等死,已被围困了近四个月。
“困了这么久,人心溃散粮食告急,咱们现在攻城一定会轻而易举拿下来的。”夏侯向曹操建议道。曹操站在大营辕门处,抬头望着这座残破的雍丘城,意味深长地摇着头:“我不想攻下这座城,围困他们就好了。我要让张孟高主动向我投降,只要俘获了他弟弟,张孟卓就会回来。”
“你想让张邈回来干什么?”夏侯不解地问。
曹操看看兄弟,这问话他实在回答不上来:是啊,我想让张邈回来干什么呢……回来给我下跪认错吗?似乎没有必要,这个世道根本没有君主与法度,谁没权力拥有一点野心呢……回来让我处死吗?我下不去手,当初是他最早收留我共同举义的,而且还照顾过我的家眷,谁料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回来与我重结旧好吗?不可能了,这段裂痕永远也不会弥合,这个昔日的朋友我已经彻底失去了……这一切应该怪谁呢?
“姐……将军!”这时卞秉兴冲冲跑了过来,“大喜大喜!”
“何喜之有?”曹操低沉着脸问他。
卞秉笑道:“张邈走投无路,南下投袁术处借兵,半路被其部下杀死,人头都给咱送来了!你快到大帐中看看去吧。”
曹操只感头上眩晕,一种凄凉感油然而生。但他稳稳心神转念一想,张邈最终不是自己所杀,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如释重负的感觉随之而来,他摆了摆手:“我不想看……算了吧……命士卒高挑人头到雍丘城下喊话,叫张超开城投降。”兵卒以长矛高挑人头,告诉敌人他们的主子已死,高喊着开城投降。但张超最终也没有投降,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雍丘城中升起一大团黑烟张超**了。
随着这道烟雾的散去,历时两年的兖州叛乱彻底平息,张超的部下打开城门投降。曹操不愿进去看张超的尸体,只吩咐夏侯督率一部分兵马入城,自己则漫步在大营中。午时已过,全军上下都在埋锅造饭,四下里炊烟袅袅,似乎大家都已经忘却了一年前那段饥恶艰苦的岁月,每个人看到他都会恭恭敬敬地施礼,还有人会将食物捧过去让他先吃。曹操全都回绝了,扭头问紧紧相随的典韦:“你饿不饿?”
“俺再饿,也要先等将军吃过。”典韦低着大胖脑袋嚷道。
“哈哈哈……”曹操高举胳膊拍了拍他的膀子,“走,咱们也回去吃东西吧!”回到大帐还没来得及用饭,袁绍的使者忽然到了,曹操便先忙着接见。那人走进帐来,恭恭敬敬向他施礼道:“我家将军恭贺您平定兖州之乱。另外东郡太守臧不尊将军之令,欲要领兵支援张超与您为敌,现已被我家将军大军围困,不日就可城破。”
袁绍闻知曹操连连得胜,几乎戡平叛乱,便不再骑墙了,又重新支持他统治兖州,并且对朱灵之事不予追究。不过臧可谓义士了,当初酸枣会盟他担当盟主倡导一举,如今又为好朋友张超舍生忘死。凭东武阳的千八百兵,即便侥幸杀雍丘也是白白殉葬啊!曹操
欣赏他是个性情中人,又想起了为自己而死的鲍信,不禁叹息道:“我曹某人有鲍信,他张超也有一个臧,皆是有情有义之人,还望城破之日车骑将军不要过分责难臧子源。处在这乱世,有多少人看似是朋友,可是还未至于生死,仅仅是利益面前就你争我夺、分道扬镳了。桥瑁、刘岱、张邈、张超,他们全都歃血为盟,结果自相谋害,到头来全都应了’有渝此盟,俾坠其命’的誓言,他们都算不得忠义之人。可在这样的世道,能交上一个鲍信、臧那样不计生死的知己,该多不容易啊!”
那使者被这他一番突发的感慨弄得不知所措,只得尴尬地支吾道:“呃……使君说得对。”曹操瞧他一脸窘相,也觉得自己失态,挥挥手道:“我姑妄言之,你姑妄听之,其实你们河北那边的事我也不该插嘴。最近我忙着四处戡乱,不知你家将军那边战事可好?”
“好得很呀。前不久将军袭破了黑山贼的老巢,不仅杀了于毒,还把西京任命的伪冀州牧壶寿也给收拾掉了。公孙瓒杀了刘虞不但没得好处,还把刘虞的部下都给逼急了。现在阎柔、鲜于辅、鲜于银等将领组织兵马都在反公孙瓒,还联系到了乌丸人帮忙!”那使者越说越兴奋,“刘虞之子刘和如今也投到我家将军帐下。以前是我们两面受敌,现在却是他公孙瓒两面受敌了。还有,田楷在青州也被我们打得立不住脚,看来他得放弃青州了。将军又派高在并州招安各部流窜之贼,大部分都降服了。过不了多久,冀州、青州、并州就尽归我家将军了!”
“那真该恭喜你家将军。”曹操虽笑盈盈这样说,心中却颇感嫉妒,他进而想到自己滥杀无辜惹下的这场麻烦,又想起袁绍沾沾自喜给他观看的那块玉玺。或许将来有一天,袁绍才是他最大的敌人,但是现在他所考虑的还是东进,一定要扼杀掉刘备与吕布这两个潜在的威胁者……
“快闪开!快闪开!”帐外一阵大乱,荀、程昱、万潜、李典、毛、薛悌、张京、刘延、徐佗、侯声、武周等一大群人全挤了进来,他们七手八脚抬进一副卧榻,上面躺着奄奄一息的戏志才。
“哎呀,戏先生。”曹操仓皇离座,抢步到跟前,“慢慢放,慢慢放……张超怎会将您折磨成这样啊!”
“不是他……是我自己的病……”戏志才已经脱相了。他已经与病魔斗争了太久太久,一张原本富态雍容的大脸已经变得蜡黄无光,浓密的黑发松散开来,已经焦黄凌乱,炯炯有神的眼睛早已失去了光彩,朱红厚实的嘴唇几乎成了迸裂的白纸,手指细得就像干枯的柴火,整个人瘦得就剩下一把骨头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撑不了多久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夺回兖州(三)
看着辅佐自己创立了一片基业的智士如今这副模样,眼看着就要撒手人寰了,曹操心中不由自主地难过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拉住他的手愧疚道:“曹某实在有负先生之厚望,惹得兖州之地生灵涂炭。自今以后必当悔改,收敛急躁之心。”
戏志才勉强笑了笑,似乎现在连笑都会消耗很大气力,他颤颤巍巍低声道:“《吕览》有云’至乱之化,君臣相贼,长少相杀,父子相忍,弟兄相诬,知交相倒,夫妻相冒……”似乎他还想把这句话说完,却没气力了,只喃喃道,“将军快结束……结束这乱世吧……”
“将军!我是王必,我回来了!”
曹操大吃一惊,赶忙出去观看,见亲兵们横着大铁戟正拦着王必不让进帐呢。
“将军,我回来了。”王必看见曹操高兴得直蹦,“小的完成了您交的差事啦!”
此刻的王必可再不是那个挎着刀的赳赳武夫,跟离开曹营时截然不同了。现在他头戴进贤冠、身穿着体面的深服、腰横玉带、胡子修饰得整整齐齐,手中捧着一卷诏书:“将军啊,朝廷晋封您为兖州牧。不是刺史,您现在是州牧啦!”刺史与州牧不仅仅是名称之别,其实质地位也有很大不同。刺史原本是六百石小官,负责监察、捕盗事宜,只是因为乱世割据才逐渐成为地方军事首脑;而州牧起家就是二千石的封疆大吏,地方军事、财政、吏治、司法一把抓。虽然西京朝廷鞭长莫及,仅仅是给曹操个空头人情,但这样的面子实在是不小。
两年多没有王必的音讯,曹操以为他已经死在路上了,这会儿见他完成使命而回,抑-制着激动的心情,不接诏书先拉住他的手:“你小子回来就好!整整两年,受苦了吧?”
“将军待我大恩大德何言劳苦啊!”王必喜不自胜,“我走到河内时候,被张杨扣留了好几个月,多亏他手下有个董昭先生,可帮了咱的大忙了。董昭说动张杨叫我过去,还以您的名义给李、郭汜等人都各自写了一封拍马屁的信。我到了长安把表章信件上交,他们都很高兴哩!后来刘邈老大人在皇帝跟前说好话,丁冲也帮您跟群臣拉关系。还有个黄门侍郎钟繇,可没少在李跟前夸您,就是他帮您讨来的这个兖州牧。我回来时张杨不但不加阻拦,还派人护送,他说以后咱们再到西边可以来去自由,过几天还要派使者来拜谒您呢!”
“董昭、钟繇……嗯,日后见到此二公我要好好谢谢他们。”曹操沉吟道,忽然想起戏志才还在膏肓之际,赶紧一把抢过诏书就往里跑。
“且慢,我这儿还有封信呢……”王必赶忙追。
曹操蹲下身展开诏书捧给戏志才看。戏志才此刻更加虚弱,只是眨眨眼睛道:“好啊……好……”
“我的事还没说完呢,”王必又掏出一纸帛书递到曹操眼前,“这是丁冲给您的信。”
曹操打开一看,只有一句话:足下平生常喟然有匡佐之志,今其时矣!
“他这是何意?”曹操问道
王必解释道:“我离开时李与郭汜起了内讧,两人率部征战不休。董卓旧将杨奉、董承、杨定等保着皇帝趁机逃离了西京,连白波统帅韩暹、李乐、胡才都跑去救驾了,还有匈奴左贤王去卑也到了,大家齐心合力大破西凉军。张杨正忙着为皇帝修缮宫殿,丁冲这是叫您速速前去迎驾东归呀!”
曹操日夜都在说着迎大驾东归,可是此刻他又犹豫起来,有些话不能说:我迎皇帝回来,会不会掣肘我以后的行动呢?我应该先灭掉刘备、吕布,还是该迎大驾东还呢?” 戏志才在弥留之际也能把曹操的心事摸得一清二楚,他挣扎着说了话:“善矣……异宝……异宝……”
什么异宝?众人面面相觑。
一旁的李典恍然大悟:“是《吕览》的《异宝篇》”说着他探手伸入戏志才怀中,果然摸出一卷《吕氏春秋》,立刻翻看起来。在场之人不少都饱读诗书,没想到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竟是个土豪之子。“异宝……以百金与抟黍以示儿子,儿子必取抟黍矣;以和氏之璧与百金以示鄙人,鄙人必取百金矣;以和氏之璧、道德之至言以示贤者,贤者必取至言矣。其知弥精,其所取弥精;其知弥粗,其所取弥粗……”李典煞有介事地念完,将竹简递给曹操,又解释道,“将军,戏先生是想劝您舍小利而谋大业啊!”
戏志才躺在那里面露微笑,轻轻连连点头。曹操看看那段文字,又环顾在场之人,大家无不捋髯点头。毛更是拱手道:“将军曾问在下成就霸业之策,在下言奉天子以讨不臣,便在此时啊!”
“戏先生!戏先生!”李典仓皇呼唤了两声,可是戏志才的眼睛已经永远闭上了。曹操俯下-身将《吕览》揣回他怀-里,眼眶里的泪水总算流了下来:“知我者志才兄矣……一代智士溘然长逝,我曹某何以再闻讽谏之言?”在场诸人无不悲伤动容,许多人都随之落泪。
荀趋身上前,轻轻搀起曹操:“将军不要悲伤过甚,万事还待筹措。天不乏其才,只要您广开言路虚心求贤,总会有智士辅佐您的。”
“军中少一谋主为我俦!唉……”曹操叹息一声,擦了擦眼泪。
荀拍拍
他的手:“将军,我再为您举荐一人,颍川郭奉孝。”
“好熟悉的名字……”曹操想了好半天,突然眼睛一亮,昔日在袁绍帐下那个替郭图举剑的年轻人,“袁绍帐下的小吏郭嘉?”
“袁本初无识人之目,郭奉孝岂是小吏之才?我修书一封,他定会弃河北而来兖州,为将军效力。”荀又低头看看戏志才,“将军莫要再悲伤了,志才兄还是早早收殓起来,他本是商贾没什么家人,改日我亲自将他送回颍川安葬,若能寻到他族人,一定重重酬谢。”
曹操沉痛地点点头。毛见他还是沉痛不已,赶紧上前搀住他另一只手:“昔日周公求贤,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将军爱才之心不亚于先贤。实不相瞒,我已经找到几个人助您安抚兖州,若不是陈宫、张邈之叛,我早就请您辟用了。山阳满宠、任城吕虔、泰山王思等等,今异心之徒尽随吕布而去,将军可以大胆起用新人了。”
他俩人这么一劝,曹操止住悲声,又亲自为戏志才整了整衣衫,才摆手示意把他抬走。在场之人无不恭敬,都没叫兵丁动手,程昱与薛悌等人亲自将他稳稳地抬了出去。
曹操觉得这里的气氛太沉重了,漫步出了大帐。严冬的空气吸到胸臆里凉森森的,似乎将刚才的忧愁冲淡了不少。他突然觉得胸前鼓鼓囊囊的,伸手一摸,原来是那份诏书,刚才随手揣到怀-里了。曹操再次展开,仔仔细细端详着。事实真的很耐人寻味,也很可笑,它就是这么一张诏书,轻飘飘有名无实的东西,竟然就会牵动这么多的人心。因为它兖州刺史金尚被逐、名士边让被杀,因为它朋友反目、部下叛乱,为的就是这么一张小皇帝和他的控制者随口许诺的东西。现在一个人冷静下来,曹操意识到大汉皇帝的重要性了。只要有皇帝在身边,随便说一句话就可以牵涉多少人的生死与思想,哪怕他说的只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话。杀人不但要有杀人的道理,还要有杀人的名义啊!
进而曹操又意识到袁氏兄弟的可笑。难道光靠一块玉玺就可以号令天下吗?什么玉玺都仅仅是石头,使他拥有威力靠的不仅仅是武力,还有道德和人心。大汉王朝的人心是从高祖时就奠定下的,有文帝景帝的休养生息,有武帝的壮烈气魄,有宣帝的力挽狂澜,更有光武爷的励精图治,明帝章帝的爱民如子,顺帝的求贤若渴……难道数百年积累的人心就会这么轻易被武力击败吗?
曹操把诏书又揣回怀里,面向东方而望,又想起父亲和弟弟的死。阙宣、张死在陶谦之手,如今陶谦也勉强得以善终,这个仇他再也找不到向谁报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接迎天子(一)
他所能做的只是改日将父亲与弟弟迁葬家乡,让他们魂归故里,并把曹德的儿子曹安民培养成人。孔子曰四十不惑,他已经四十一岁了,从小没有母亲的养育,现在父亲与手足也再也不会回来了,年过四十才刚刚找到实现志向的出路,以后的坎坷又会有多少,他怀疑自己还能否看见奋斗的结果。
曹操悲从中来,脱口作乐府《善哉行》一首:自惜身薄祜,夙贱罹孤苦。既无三徙教,不闻过庭语。其穷如抽裂,自以思所怙。虽怀一介志,是时其能与!守穷者贫贱,惋叹泪如雨。泣涕于悲夫,乞活安能睹?我愿于天穷,琅邪倾侧左。虽欲竭忠诚,欣公归其楚。快人由为叹,抱情不得叙。显行天教人,谁知莫不绪。我愿何时随?此叹亦难处。今我将何照于光曜?释衔不如雨。
一首诗作罢,曹操向东深深一揖,从今以后他要弃东向西,迎大驾回还了。但是他心中还是有一丝不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个织席贩履的刘备会成为一个大障碍,另外他帐下那个卧蚕眉丹凤眼的红脸大汉,他叫什么名字呢?当然,还有那个用方天画戟击他头盔,险些要了他性命的吕布,那是他平生最大之险。
“刘备……吕布……好好等着吧,我一定会收拾你们的。”曹操喃喃了一句,将头扭向了西面。刚刚脱险的小皇帝在西面,他未来的方向也就在西面……回到故里豫州,去开创一个全新的朝廷吧!
建安元年(公元196年)春,曹操刚刚戡平吕布、陈宫、张邈的叛乱,并接到天子诏书,正式担任了兖州[1]牧。他更深刻地意识到朝廷和天子的余威,进而放弃了攻打刘备、吕布的计划,把营救天子东归视为第一要务,于是用兵豫州以扫除迎驾的障碍。
这是个春天的夜晚,空旷的平原上万籁俱寂。圆圆的满月在云端若隐若现,因为有些阴天,连颗星星都看不见,只有清冷的月光给曹军大营罩上一层朦胧的白纱。虽然已到了春天,但仍是乍暖还寒的时节。俗话说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恐怕近一两天又要下雪了。就在这片朦胧死寂之中,曹军兵将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一支军队匍匐着逼近他们的大营。这不是一支正规军,兵丁没有像样的铠甲,都是绢帕包头,穿着形形色色的粗布衣,武器也只不过是砍刀一类的短家伙,但人数却着实不少他们是豫州黄巾军!
说来似乎有些离奇,自中原大乱以后,豫州本没有大规模黄巾,仅仅是在汝南的葛陂有一些营垒。此间先是遭受西凉铁蹄的践踏,后来袁术扶植孙坚、袁绍遣出周,两家争抢地盘反复交战。因为长时间的战争,城池郡县遭到严重破坏,百姓逃亡田地荒芜,就连黄巾余党也渐渐淡出了这片土地。直到两年前,袁术惨败于曹操之手,一路奔逃如丧家之犬,失去了其对豫州北部的控制。袁术逃到寿春后,为了给曹操制造麻烦,不惜扶植黄巾势力复归豫州,提供他们兵器与粮草,鼓动其首领黄邵、刘辟、何仪、何曼各拥兵马万余,趁兖州内乱之机占据汝南、颍川之地,阻塞-曹操西进和南下的道路。
今夜突袭的带队之将,就是豫州黄巾的首脑人物黄邵。他完全没预料到,曹操刚刚戡平兖州之乱就急着来打豫州,而且几乎带出了所有人马。慑于曹操几度大破黄巾的余威,黄邵的部下兵卒渐渐有了离散之意。这样的情绪一旦蔓延开来,黄巾军必然土崩瓦解不战而溃。为了振奋军心,他决定以身犯险,亲自率兵夜袭曹营。
农民军往往保持着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生活习惯,最怕打夜战,昔日曹操援助皇甫嵩以及平灭青州黄巾,靠的都是夜战取胜。为了克服这个缺点,黄邵可没少动心思,经过长期昼夜颠倒训练,他在农民军中训练出一支打夜战的队伍,专门用来对付曹操。在他看来,官军绝对想不到黄巾也会搞夜袭,这样的行动无异于一支天降奇兵!
在众多黄巾首领中,黄邵可算是出类拔萃的,不但威望高、武艺好,胆识也很过人。这一次他亲自带队身先士卒,也是以绢帕包头、嘴里叼着大砍刀,与普通兵卒稍有不同的是,他穿着一身轻便的金缕铜片甲,这可是盗取诸侯坟墓时捞到的宝贝,生生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这会儿他首当其冲匍匐在地,以肘当步往前爬,五千部卒紧随其后。眼瞅着曹军大营越来越近,敌人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黄邵心中的喜悦之情呼之欲出,说不定今夜就可以取下曹操的首级。若不是他嘴里叼着刀柄,这会儿恐怕已经笑出声音来了。
黄巾军步步紧逼,渐渐离大营不足三十步之遥,曹营还是没有动静,只有两个巡夜的兵卒靠着辕门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黄邵按捺着激动的心情不再爬了,张嘴放开砍刀,紧紧握在手中,低声对身边的人道:“传令下去,所有人都看我的行动,听我的指示。”这是黄巾军的一大缺陷,因为旌旗盔甲不足,所以打起仗来往往缺乏明显的指挥标记,统帅的个人行为就成了决定胜负的致命因素。
口令低声传达下去,过了良久才恢复寂静。黄邵觉得大家都已经被通知到了,忽然举着大刀一跃而起:“跟我杀呀!”随着呐喊他已经冲向了辕门,后面兵卒看得清清楚楚,一个个也跟着蹦起来,高举着兵刃奋力向曹营奔去,喊杀声可谓震天动
地。黑暗中待久了,黄邵两眼看得分明,只见曹营还是黑黢黢没有动静,两个倚着辕门的巡夜兵似乎被吓傻了,连动都不敢动一下,靠在那里等死。
这还客气什么?黄邵奔至近前纵身跃起,瞅准了右边那个兵,大刀劈头盖脸地砍了下去。耳轮中只听“嘶啦”一声,黄邵险些摔个大马趴,那刀竟从头顶贯入自胯--下而出稻草人!黄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见隔着栅栏门,一枝大戟已经刺了过来。他匆忙躲闪还是慢了,戟尖正中右臂,钢刀立时脱手。这会儿后续的兵卒也赶到了,他们看了个马马虎虎,不明白首领为什么无缘无故把刀扔了。
众人正不知所措,一阵更高更广更响亮的喊杀声忽然响起,黑黢黢的曹营霎时间举起了无数火把,将一切照如白昼。隔着栅栏门,只见营中密密麻麻排布着弓箭手。黄邵吓得连刀都不敢捡了,抱-住脑袋转身便跑:“快撤退啊!”
人哪有箭快?霎时间密如飞蝗的箭雨已经过来了,那些冲上来的黄巾兵被射死一大片。多亏黄邵有一件铠甲,才连滚带爬没丢性命,可双臂还是中了几箭。他指挥若定的沉稳气魄这会儿丧失殆尽,抱着脑袋戴箭而逃:“快跑!快跑!中埋伏了!”首领这会儿都熊了,兵卒就更不行了,黄巾军一片混乱,吵嚷着逃命。
可哪儿还逃得了?这时自东面猛然杀来一队兵马,为首者乃是乐进;西面也杀来一支队伍,领兵之人是于禁;曹营辕门随即大开,有小将军曹昂督帅弓箭手也追了出来。三面夹击之下,黄巾军又犯了以往的毛病,不听将令四散奔逃,没一会儿工夫便彻底崩溃了。曹军简直不需追袭,只要干等着鸟兽散状的敌人撞到自己跟前,拿刀一砍就解决问题了。黄邵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也顾不上拔箭了,张着双手边跑边招呼混乱的兵卒,设法叫大家跟着他逃。可是这会儿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谁还听他指挥。
乐进一马当先趟入乱军阵中,手挺长枪,挨着死碰着亡。于禁则不慌不忙命令部下杀人,自己却伏在马上仔细打量被火把映亮的敌群。影影绰绰之间,正见一人连兵刃都没拿,挥舞着戴箭的双\_臂大呼小叫,身上披着一身铜片子,映着火光闪闪发亮。于禁心中大喜:此人必定是个头目!想至此于禁生怕乐进抢功,连招呼都没跟亲兵打一声,独自催马突入敌群,挥舞大刀拨打乱军,直奔黄邵而去。那黄邵兀自呼喊着,猛然间见一员大将杀气腾腾冲过来,他现在连兵刃都没有了,不由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将军饶命!我投……”
黄邵一个“降”字尚未出唇,脑袋已被于禁一刀斩飞在半空中,那副腔子手刨脚蹬喷着血倒在地上。一旁有个兵丁就势接住人头,于禁把大刀在那兵丁眼前一晃,冷森森道:“你敢抢本将军的功劳吗?”
“不敢不敢!”那兵吓坏了,赶紧跪倒在地,将人头捧了上来。
于禁当仁不让,左手抓过人头,右臂探出大刀,往黄邵腔子上一扎,生生将尸体挑了起来,大呼道:“黄巾贼众听真,你们首领已死,还不速速归降!”他这么一喊,曹军兵将也都跟着嚷。那件亮闪闪的死人衣服还真醒目,不一会儿的工夫乱军就都听见、看见了。紧接着就是一阵钢刀落地的声音,黄邵余部尽皆归降……
曹操在卯时升座大帐,典韦、王必左右护卫,文东武西列立两旁。这边是荀、程昱、毛、薛悌、满宠一揖到地,那旁是夏侯兄弟、曹氏兄弟、朱灵、任峻插手施礼。这次曹军移师豫州可谓阵容齐整,除了留万潜、吕虔、李典等人坐镇兖州,其他能战之将、善谋之士尽皆出动,而且曹操连妻子家小也全带出来了。
曹操微一颔首表示还礼:“大家请坐……请三位将军进帐!”随着一声招呼,曹昂、于禁、乐进大步踏进,方要单腿点地,曹操赶忙抬手,“你们劳乏一夜,不必多礼,各位战况如何?”曹昂是曹操儿子自然不计较这些,乐进杀得血瓢一样却是两手空空,唯有于禁低头微笑道:“蒙将军英武恩荫,末将侥幸手刃贼首黄邵,所部余寇慑于将军之威尽皆归降。”说到这儿他瞅了眼曹昂,又补充道,“人言虎父无犬子,昨晚一仗也赖小将军气定神闲指挥得当,末将才能得胜。”
“哈哈哈……”曹操明知这是马屁,却也禁不住大笑道,“文则忒过谦让了,记你大功一件。”
“谢将军!”于禁连忙道谢。乐进心里不痛快,明明自己比于禁卖力气,却又叫他占了便宜。
哪知曹操话锋一转:“我看文谦一身血迹,足见杀敌奋勇,也要记一次大功。”乐进沉着的脸马上露出了笑模样:“谢将军!”
至于自己儿子,曹操却什么都没说,仅一摆手打发他坐下。功劳不功劳都是扯淡,历练出一个好的继承人才是最重要的。曹昂字子修,现年十七岁,乃刘氏所生丁氏所养,生的相貌清秀颇得其母遗传。他自幼饱读诗书习学弓马,也曾观看父亲所注的兵书,但此前未正式上过战场。前不久传来消息,有长沙太守孙坚之子孙策拓地江东。想那孙策不过二十岁,仅领着数千兵马,竟然大败扬州刺史刘繇,这可大大刺激了曹操。所以他立刻把曹昂带到身边,要借此番出兵,好好历练历练他。
三将各自归座,曹
操环视帐中,缓缓道:“此番出兵诸位恐怕有些微词,我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但我绝非无故离开兖州,移师豫州所为有三。一者为扫平残余黄巾,确保顺利迎驾;二者为震慑袁术,令他不敢北窥;三者为了护送家父、兄弟等人灵柩魂归故里。”其实他还有第四层想法,但是现在还不能说。
平心而论,曹营诸将特别是曹家亲信都不大愿意迎接圣驾。现在他们唯曹操马首是瞻,若是凭空迎来个皇帝,那应该听谁的呢?以后动辄就要上表,遵从皇命则自己的权力受限,不听又要担上违诏的恶名。再加上那些名士大臣也要掺进来,捣乱的人多了,争功的人也会多起来。
曹操看出有些人脸色不好,还有的欲言又止,赶紧朝荀使了个眼色。荀会意,起身拱手道:“昔日晋文公纳周襄王,而诸侯景从;高祖东伐,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自天子蒙尘,将军首倡义兵,徒以山东扰乱,未能远赴关右,然犹分遣将帅,蒙险通使,虽御难于外,乃心无不在王室,此乃将军医天下疾苦之素志也。今车驾旋轸,洛阳荆棘荒芜,义士有存本之思,百姓感旧而增哀。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民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今天下虽有逆节,必不能阻挡将军!若今不时定,必使四方生心争抢逢迎,那时若再想迎驾,就不容易了。”他大顺、大略、大德地讲解一番,又耐心扫视帐中之人,大伙也无话可说了。
曹操松了口气,连忙转移话题:“迎接之事必然要行,不过当务之急是克复豫州。黄邵虽死,尚有刘辟、何仪、何曼,不知哪位将军愿意领……”
话还未说完,就见卞秉忽然报门而入,喜盈盈道:“启禀将军,昨夜一场大战,黄巾乌合之众肝胆俱裂。现有何仪、何曼遣使请降。”
“准降!”曹操连想都未想就把手一甩,“不过除了要他们缴械献城,还要将降众人等登记造册,不允许随意遣散士卒。”
“诺。”卞秉是先报喜后报忧,“还有……刘辟一部不肯归降,率众逃窜梁国境内。袁术已派部下袁嗣进驻陈国武平,似乎要给这帮黄巾贼遥做声势。”
程昱冷笑一声:“袁公路真痴人,自己没有本事敌对将军,凭这些乌合之众也想阻挡咱们的虎狼之师,这何须大兵出动,只要分兵遣将就能把刘辟收拾了!”
他这么一挑,乐进头一个蹦了起来:“末将愿分兵前往追击刘辟!”紧接着于禁、朱灵、夏侯渊也蹿出来请令。
“不忙。”曹操眯了眯眼睛,“刘辟小儿算不得什么,我看倒是袁术心有不甘,想卷土重来跟我争豫州。这次咱们既然至此,就好好陪他玩玩,我要把整个豫州都夺过来,再不容他北窥。刘辟的老巢不是在宁陵嘛,先放他跑,我倒要看看袁术来不来救,他要是敢来,就把他们一锅烩啦!除去这个心腹之患,再迎天子就顺利多了。”帐中之人无不点头赞同。
曹操拿起三支大令:“曹仁、于禁、乐进!”
“在!”三员将出班跪倒。
“你们分兵接受颍川、汝南的县城,对待何仪、何曼千万要小心,避免他们旋而复叛肘腋生变。”
“诺。”三将接令而去。
曹操还没想好接下来一步该怎么走,忽有报事的中军官打断了他的思绪:“启禀将军,东南来了一哨人马,截杀刘辟一阵,带着百余颗黄巾人头来拜谒将军。”
诸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这时候会突然杀出一支友军。曹操以为是地方土豪前来投奔,笑道:“有多少人马,领兵之人又是谁?”
中军答复道:“只有五百兵丁,但铠甲鲜明旌旗锦绣很显气派。带兵之人自称梁国王子,名唤刘服,意欲入营求见。”
所谓梁国,也地处豫州界内,是孝明帝刘庄之子、孝章帝刘异母兄弟刘畅的封国。当时的梁国原只有五县,由于梁王畅与章帝刘的手足之情颇厚,因此将原属兖州地界的睢阳、薄、宁陵、蒙四县也划到了梁国境内。这四个县划进来之后,它就成了天下诸侯国里最富的一国。梁国王位父死子继世袭罔替,至当今梁王刘弥,已经传了六代。刘服乃梁王弥与王妃李氏所生嫡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这位王子服理所当然就是未来的王位继承人。
曹操对刘服有些耳闻,略一皱眉,对众人道:“我不方便出去,有劳诸位帐口列队迎接一下……有请王子服!”看在宗室的面子上,他把“请”字说得很重。
按照朝廷规定,诸侯王家族虽然有封邑,却不能随便结交外臣,更不允许私自招募军队。王子服前来拜谒曹操,而且还拉着五百人的队伍,这已经干犯国法了。但现在天下大乱,天子自身都难保全,这些条例自然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况且人家带着百余颗黄巾人头,更不能失于礼数。曹操碍于名声,大致上还是要遵守法令,所以不便亲自出去迎接,派帐中文武列队逢迎,这样折中的礼遇倒也妥当。
曹操本人虽没有出帐,但也恭恭敬敬站了起来,静候这位不速之客。少时间随着一片施礼之声,诸人簇拥着一个大摇大摆的年轻人,似众星捧月般走了进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迎接天子(二)
曹孟德倒吸一口凉气好个盛气凌人的贵相!
刘服进了大帐不跪不拜,微一拱手:“曹使君一向可好啊!”他虽是王子,但毕竟无官职在身,这样打招呼似乎傲慢了点儿。
曹操笑道:“蒙王子相助,截杀黄巾,操受宠若惊。”
刘服却满不在乎:“我可不是故意帮您,实是迎面赶上避无可避才动家伙的。哪知这帮黄巾贼不堪一击,三两下就逃了。就这等乌合之众,使君早就该一举荡灭,竟还和他们僵持半个月。”这话甚是刺耳,曹操碍于他的身份也不便理论,只拱手道:“您说的是,快快请坐!”
“不坐了,在下有事与使君相商。”刘服倒是直来直去,“曹使君可有西进迎驾之意?”
曹操一愣,这样的军机要事是不便明言外人的,但是瞧刘服一脸认真,便转而反问道:“此事无干王子您吧?”刘服扑哧一笑:“我与使君坦诚相见,不妨直说了吧。今朝廷衰微天下不安,汉室天子大位不固。我父王深感黎民之苦,痛惜天子蒙尘,命我组织兵马西去迎驾,好辅佐皇帝安定天下。”
就凭着五百兵马就敢大言不惭,曹操心中暗笑,但还得给人家面子,客气道:“王子不愧宗室子弟,果然胸怀大志。”
“使君莫要客套,我来找您是有要事相商。”刘服似乎不喜欢别人恭维自己。
曹操觉得他年轻气盛又富贵骄纵,并不计较,缓缓落座笑道:“不知王子有何指教啊?”
“我率众意欲前往洛阳,可是卫将军董承与袁术部将苌奴紧守成皋,不允任何兵马通过。”
“什么?!”这可是曹操未曾听说的新消息。
刘服忿忿不平:“想那董承乃董卓旧将篡逆之本;袁术拥兵自重不似皇室,这两个恶徒据守雄关,分明是有意劫持天子独揽朝权。所以在下想与曹使君合并一处攻克成皋,进取洛阳勤王救驾。”
曹操虽然虚情敷衍,却并没把王子服这点儿人马放在眼里,他考虑的乃是董承、袁术的用意。思考半晌他才答复道:“进取成皋之事本官自当筹措,王子乃是金枝玉叶,征战之事过于凶险,若有闪失本官担待不起。还请您率兵回转,保护梁王才是您该做的。”刘服颇感曹操小觑了自己,他年轻气盛不知深浅,探身问曹操:“您官居何职啊?”曹操不知道他什么用意,抬头笑道:“王子为何明知故问,本官乃当今天子钦封的兖州牧。”他故意带出“天子钦封”以示名正言顺。哪知刘服冷笑一声:“梁国地属豫州,不归您兖州牧管!在下肯不肯收兵是自己的事情。”
这两句话可把帐中文武全吓坏了,生怕把曹操的火气斗上来。大家不敢说话,抬眼望着曹操,只见他早已臊了个大红脸朝廷承认的豫州刺史是身在徐州的刘备,论理讲他绝没资格插手豫州的事情。但是现在不是讲理的年头!他
真有心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废命在此,但王子服毕竟姓着皇上家的刘,如果在这个时候屠戮宗室,那奉迎天子的大事就干不成了。
曹操吸取当初诛杀边让的教训,努力克制着怒火,反而强笑道:“本官不过好言相劝,为了您的周全着想,听与不听全凭王子定夺。您又何必出此刻薄之言?这话您是同我说,要是同袁术等辈言讲,恐怕于您性命有碍吧。”
刘服略高的左眉忽然抬了一下:“我自入君之大营,生死已交与君手。人之结交全凭意气相投,在下觉得您是个人物才敢直言不讳;若是袁术那等愚人,也不值得我与之讲理。”
“哦?”曹操忽然觉得这位王子很有意思,其志向似乎还不仅仅是辅佐皇帝挽回汉室。他望着刘服,刘服也望着他,两人对视良久同时仰天大笑。
刘服笑了一会儿,拱手道:“若使君不弃,在下能否相随驱驰?”
曹操也不再推辞:“若王子不辞辛劳肯于相助,下官求之不得。”
“好!”刘服欣然点头,“我那五百军兵……”
“在我大营旁一同下寨。”
“所需粮草?”
“曹某供给支应。”
“事成之后?”
“表奏朝廷加封王子官职。”曹操是有问有答,全部应承。
刘服这才收起桀骜不驯的态度,后退两步恭敬施以大礼:“末将刘服今后愿效犬马之劳。”
“我与你为友不为主从。”曹操绕过帅案将他扶起。
“军兵尚在外面等候,末将先去安顿,待一切安好再过来听您调遣。”刘服又施一礼,转身大步而去。帐中文武观得面面相觑,夏侯渊忍不住嚷道:“就凭五百人也敢说合兵!此人太过狂妄,一个膏粱子弟能有何本事?”
“身份就是他的本事。”曹操捋捋胡须,“他诸侯王世子的身份,要比五百军兵厉害得多。”夏侯渊冷笑:“天下已然大乱,莫说一个王子,就是凤子龙孙又算得了什么?”
“妙才休要胡言!”曹操不想当着大家的面说这件事,挥手道,“文若、仲德留下,其他人散帐吧!”
众人喏喏而退,待大帐中只剩下荀、程昱二人,曹操才开言道出忧虑:“王子服虽摸不透是敌是友,不过五百人也掀不起什么浪来。但袁公路假意兵进陈国,却派苌奴串通董承把守成皋,他是不是要抢在我之前转移天子呢?”
“将军不必多虑。”程昱微笑道,“他袁公路没有勤王之意。”
“何以见得?”
“太傅马日之死便是见证。”
三年前长安城被李、郭汜攻破,西京朝廷差出太傅马日与太仆赵岐持节安抚关东。不知为什么,那老臣马日一到袁术
处便羁留不走了。前不久袁术抢走马日的天子符节,把老头子活活气死了。曹操当议郎的时候曾经与马日共事,为了他的死还着实伤感了一阵,今天听程昱提起这件事,忙问:“仲德此言何意?”程昱款款道:“那马日乃汉室忠臣,之所以屈居袁术处三载,我猜老爷子就是想游说袁术勤王保驾。可是结果呢……袁术不但不从,还抢去他的符节,使他忧愤而死,足见袁公路毫无迎驾之意。”
“如此设想很有道理……”曹操点点头,“不过他既然不肯迎驾,又何必阻拦他人?无缘无故插这一腿干什么?”
“将军,这您可就得好好参研一下袁公路的心计啦!”程昱笑呵呵站了起来,“袁术竭力拉拢江淮士绅、逼死汉使马日、索取孙家拿走的传国玉玺,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做皇帝呗,痴心妄想!”曹操轻蔑地哼了一声。
“不错,但是如果有人迎走圣驾重整朝廷,士人重新归心汉室,那他的皇帝还做得成吗?”曹操眼睛一亮:“难道他是要……”
“不错!”程昱点点头,“他要阻止任何人接近皇帝,想方设法使天子丧于乱军之中。别忘了皇帝年轻尚无子嗣,万一龙归大海,皇家的直系血脉可就断了。那时候天下无主,袁术就可以毫无忌惮地捧着传国玉玺位登大宝了。”
“其心当诛!”曹操狠拍帅案,“看来咱们得加紧行事了。文若,你说呢?”
程昱剖析的时候,荀低着头始终不插一言,这就是他与其他谋士最大的不同。荀只讲道理大义,一向本着非礼勿言的宗旨,从来不谈阴谋诡计的事情。这会儿听曹操问话,他才抬头,却不说袁术的事情:“今卫将军董承与白波诸将共同控制天子,他与袁公路并无合谋的理由。将军不妨试着争取董承,让他敞开道路。”
“哼!”曹操轻蔑地一笑,“董承算什么东西,当初不过是董卓帐下一员不出名的小将。我同徐荣、胡轸、杨定在堂上喝酒的时候,他得挎着剑在外面替我们把门!就这样的人也配当开府建衙的卫将军?”
“此一时彼一时也。”荀摇摇头,“关内关外尚不通音讯,或许董承之辈立有大功也未可知。若以在下拙见,使君先不要忙着进取成皋,最好差人前往朝廷打探消息,知己知彼再作定夺。”
“也好。”曹操想了一会儿,“还是派王必前往,不但打探消息,顺便还可以联络董昭、钟繇、刘邈等人,让他们也帮忙想想办法。”荀又补充道:“使君既然正式受任兖州牧,不妨修下一份谢恩表章,叫王必带去,顺便试探一下朝廷众臣的反应。”
“这个办法好,今晚我就修表。”曹操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趁着王必入京的这段时间,咱们南下陈国拔掉袁嗣这颗钉子。袁公路既然用心不善,我就再给他一个教训,把他的势力彻底赶出豫州!”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迎接天子(三)
“这个办法好,今晚我就修表。”曹操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趁着王必入京的这段时间,咱们南下陈国拔掉袁嗣这颗钉子。袁公路既然用心不善,我就再给他一个教训,把他的势力彻底赶出豫州!”“咱们打袁嗣,还要带着那个刘服吗?”程昱问道。
“这小子是个聪明人,会听话的。有位王子在营中,颇能彰显咱们是忠于汉室朝廷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兵至陈国以后,还可以利用他跟陈王拉一拉关系。日后咱们逢迎天子东归,刘服说不定还有大用处呢!”曹操眼中闪过一道灵光,“礼多人不怪,有劳二位过营去拜谒一下刘服,顺便摸摸他这五百兵的底细。”
“诺!”荀、程昱领命而去。
曹操本打算趁这会儿工夫酝酿一下表章,却见程昱都已经出帐了,荀还站在那里磨磨蹭蹭整理衣冠,便问道:“文若,你还有话说?”
荀停住手,又坐回到杌凳上:“将军,您是不是想把军府从兖州转移到豫州啊?”
曹操一愣:“文若何出此言?”
荀苦笑道:“黄巾诸将算什么大敌,还至于您亲自前来?再说即便您亲自前来,又何必把众将尽皆带出,还带着家眷呢。还有,您拉拢刘服这帮豫州宗室又是何意啊?我早就瞧明白啦!”话说到这个份上,帐中又再无他人,曹操终于吐露实言:“唉……唯有文若你是明眼人啊。兖州残破凋敝,离天子远,而且又被袁绍占走一东郡,实在不能再凭其作为根本了。我这次出兵是假,其实就是想找个机会转移到豫州来。之所以不能明言,是怕大家反对呀!”这件事确实不可以公开明言,因为曹营中的兖州派势力太大了。倘若曹操挑明了叫他们舍弃家乡转移豫州,反对之声马上就会铺天盖地而来,说不定还要重蹈陈宫叛乱的覆辙。
荀捋着胡须道:“这倒不假……现在使君帐下之人兖州出身十占七八。文有毛孝先、薛孝威、满伯宁,武有于文则、乐文谦,以至于天天跟着您的典韦。此次没有从军的万潜、徐佗、李整、李典、吕虔等人更不用说,他们连兖州地面都没迈出过。刚才当着程昱的面我没法说,毕竟他也是兖州人呐。”
“除了逢迎天子,另一件要务就是得想办法分割兖州籍的权力。”曹操捏了捏眉头,“我是沛国人,文若你是颍川人,咱们都是豫州出身,唯有你能帮我这个忙啊!”
“我也帮不了忙,这太难了。”荀不住摇头,“丧乱以来咱们豫州的名士流亡在外,再想聚拢回来岂是易事?您想想吧,就连在下与使君您不也曾栖身于河北吗?当初为了离开袁绍,咱们费了多少心机啊……我现在只能是有多大力使多大力,今晚修书一封至河北,请荀衍、荀谌二位兄长回来,要是方便的话,设法将郭嘉也带过来。但是即便他们愿意,袁绍放不放还在两可呢!”
“唉……”曹操撇着嘴颇感为难,“天下这么大,偏偏只能给我兖州豫州这两个选择,都是残败不堪四战之地,没人能帮我一把了吗?”
“能帮您的只有当今天子。”荀喃喃道:“若有天子诏命在手,您想召谁回来就能召谁回来啊!只要能够复立朝廷,咱们的内忧外患立时可解。”
曹操一把抓住荀的手:“好!咱们背水一战破釜沉舟,一定要把天子迎到豫州来。”荀提醒道:“谢恩表章您得筹措好啊。”“放心吧。”曹操凝视着帅案上的笔墨,“我一定会让皇上龙颜大悦的!”“还有,您想让王必找谁打探消息?丁冲还是刘邈?”
“都不是,丁冲现在是护驾近臣,刘邈年岁已高,他们都不合适。”曹操眯了眯眼睛,“听闻张杨已派董昭觐见天子,他留在皇帝身边担任议郎,当初是蒙他帮助王必才得过河内之地的。董昭虽然没见过咱,但是却肯为咱帮忙,必定是想投奔于我。干脆就让王必去找他问计,董昭定会竭尽全力的。”荀默默无语他一直不喜欢这个董昭,当着朝廷的官,吃着张杨的粮,却还在为曹操办事。孔子有云,非其鬼而祀之,谓之谄!
王必领了曹操之命,不敢携带从人,怀揣着表章单人独骑混过成皋关。经过洛阳的废墟一路向西,不到七天就赶到了天子暂时栖身的安邑,目睹的一切甚是触目惊心。安邑不过一处小县,也被西凉军劫掠过,到处是残垣断壁。附近的百姓早已逃亡殆尽,田野荒废无收,只有落难君臣在这里艰苦度日。
因为县寺残败不堪,皇帝刘协只能带着皇后伏氏、贵人董氏栖身在一座荒芜的宅院。皇帝召会文武的时候只能坐在空旷的院子里,好奇的兵丁就扒在墙头上嬉笑张望,一点儿体统都没有。皇帝还算是有地方住,可相随而至的西京大臣们就惨了,根本寻不到遮风避雨的房子,只好带着家眷屈居于帐-篷之中,就像是一群难民。因为粮食不足,凡公卿以下官员必须自谋吃食,也就是说他们不得不自己动手挖野菜、摘野果。有些年迈老吏哪吃过这样的苦,不是活活饿死了,就是被倒塌的残垣砸死。更要命的是,几路参与救驾的兵马粮草也不富裕,也得自谋果腹之法。这帮人有白波贼、西凉旧部还有匈奴人,本就是强盗脾性,这会儿有粮食就是有命,当兵的可不管什么官员不官员,只要有人敢跟他们抢吃的,当即乱刀砍死。就这样,尚书以下许多官员都命丧军兵之手。
即便情况这么艰难,
但大部分官员以及皇帝还是感到很庆幸,因为在安邑吃苦,总比留在李、郭汜手里强。自长安二次陷落以来,李郭所作所为简直不如畜生。先是西凉马腾、韩遂来袭,李郭与之火并多日,然后又是他们内部闹矛盾,李杀樊稠,郭汜又攻李。
李一气之下劫持皇帝,郭汜不甘示弱扣留公卿,两人争强斗势屡屡在长安城内外交兵,弓箭甚至射到了皇帝的乘舆上,一代名将朱从中调解无效,竟被活活气死了。多亏太尉杨彪、太仆韩融、侍中杨琦以及光禄大夫贾诩明里暗里的策划,皇帝终于侥幸从这两个土匪掌中溜出,率领官员仓皇东逃。
道路艰难缺兵少食,李郭的兵马还在后面紧追不舍,全依仗董卓旧将杨定、董承、杨奉竭力抵挡。即便如此,护驾军还是屡战屡败,卫尉士孙瑞、大长秋苗祀、光禄勋邓泉、少府田芬、大司农张义、侍中朱展、步兵校尉魏杰、射声校尉沮等一干忠义之臣纷纷战殁,就连最开始忠心保驾的后将军杨定也畏于形势抛下皇帝叛逃。
被逼无奈之下,皇帝刘协只能征召白波军首领韩暹、李乐、胡才以及流亡的匈奴左贤王去卑率部救驾,勉强逶迤至陕县,凭借一只小舟渡过大河,圣驾乘着一辆牛车逃到安邑落脚,继而得到河内太守张杨的帮助,这才摆脱-了李郭的追赶。
这一路上各路救驾人马也渐渐产生矛盾,白波部与董卓旧部争执不休,韩暹、董承几乎交恶。皇帝与群臣商议,只有将他们厚加封赏以安其心,遂封张杨为大司马、韩暹为大将军、杨奉为车骑将军、董承为卫将军,把三公以上的开府之职封了个遍,这才避免内斗。
王必在残垣断壁之间游移着,眼见四下里都是面黄肌瘦的官吏,一个个深服破烂打着补丁,玉带雕饰都被军兵抢走了,有的手里拿着锄头,有的干脆就用笏板挖野菜,简直成了一群乞丐。而城池废墟之间,到处是帐-篷,有大有小形形色色,军兵几乎与官员杂居一处,腐霉的气味到处弥漫,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这样的情势下,表章往哪里递,又到哪里去寻董昭等人呢?王必脑子还算灵便,立刻想到去皇帝暂栖的院落等候,必定有官员进出来往,说不定就能遇到董昭等人。他也不晓得“行宫”在哪里,鼻子底下有嘴,三问两问总算寻到了去处。
这座凄惨的“行宫”院落倒是不小,但是外墙已经破败,大门都没了,有不少地方是用破木头堵上的。在打满补丁的“宫墙”周围,还把守着不少军兵。可笑的是这帮人绝没有南北二军五营七署的气派,分明是一群杂牌军。有的穿铠甲,有的穿棉袍,有的穿青布衣,还有的身披狐裘,一望便知非是汉人。这帮兵丁分属各个派系,都怕别人独占了皇上,所以杂处在一起,谁也别想独揽禁卫之权。因为没有统一的管辖,兵粮又时而不济,一个个满脸懈怠,用心站岗的是少数,大部分都把兵刃一撇、倚着断壁打盹,还有的扒着墙头往里张望。
王必见这帮人非是善类,便不敢过去惹麻烦,索性冲着大门寻了棵枯树一靠,远远观望动静,仔细关注往来进出的人。如此耗了半个多时辰,忽然闻听里面高喊“散朝!”紧接着杂乱的人群渐渐出现在大门口。这些走出来的人哪里还像朝廷的股肱重臣?朝廷官员什么时节穿什么样式的朝服是有明确规定的,可是现在春夏秋冬什么颜色的朝服都有,有的补丁摞补丁,有的下摆碎成了布条,有的脏得瞧不出原色。所有官员皆面有菜色、胡子散乱,出了院子也不寒暄言语,耷拉着脑袋各自思量下一顿饭的着落。还有几位老臣是被军兵搀扶出来的,灰白的胡须颤颤巍巍,走一步一打晃。
王必抻着脖子瞪着眼寻找熟悉的面孔,但无论瞧谁都跟叫花子一般,熟人没找着,眼睛都看花了。有心过去询问,又怕问错了人耽误大事,正在慌乱之际,却见董昭溜溜达达走了出来。
并不是王必的眼神好,而是董昭太引人注目了。别人都是衣衫褴褛,唯有他穿戴整齐。一身青色的朝服,头戴通天冠,披着黑绶,手持一只短小的牙笏,足蹬厚底云履。其实这不过是六百石散秩议郎的服色,在朝中低微得很,但如今混在落魄大臣里,却不亚于鹤立鸡群。
董昭年纪有四十岁左右,一张白皙雍容的胖脸,丝毫不像挨饿的样子。他虽五官端正却毫无特点貌不出众,唯有上唇的胡须郁郁葱葱,就像是笔直的“一”字,颔下的胡须也黝黑浓密,油亮亮的,一看就是精心修饰过。这会儿他正气不长出目不斜视,双手捧着笏板,规规矩矩垂着眼皮缓步而行,就好像不是身处破败院落,而是从巍峨的玉堂殿踏着玉阶下来一样。途经之处,守卫的兵丁纷纷点头哈腰,似乎都知道他是从张杨处来的,谁也不敢轻易招惹。
眼见他慢吞吞走出人群,已经离兵丁很远了,王必这才迎上去,作揖道:“董大人,您近来可好啊?”董昭微微抬了一下眼皮,随即又垂下去,低声道:“是你啊,怎么又跑到安邑来了?”
“奉我家使君之命,前来送谢恩之表。”
“哦。”董昭随口答应。
“另外,有一事相求……”王必瞧瞧四下无人,凑前一步把声音压得更低,“董承串通袁术踞险守关,不让我家使君的兵马西进迎驾。大人有没有办法打通关节,放我们兵马入关呢?”董
昭脚步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缓缓道:“你跟我走,有什么话回到我那里再说吧。”
“诺。”王必答应一声,不即不离地跟在董昭身边。眼瞧着他不紧不慢迈着四方步,王必暗暗思量这个人的履历:董昭字公仁,生于济阴定陶,因为是兖州人士,所以对控制兖州的曹操特别青睐。他出仕其实很早,还在黄巾平定之初,先朝名臣贾琮任冀州刺史时,他就已经担任瘿陶县长了,那时以清廉著称。后来天下大乱,他投靠袁绍,担任钜鹿太守。黑山军趁着袁绍与公孙瓒交战的时机打破邺城,杀死魏郡太守栗成,袁绍戡平后就让董昭接任了魏郡太守。那魏郡是袁绍的根本所在,能把这样重要的职位交给董昭,足见对他的器重。但就是这么融洽的关系,却突然出现了裂痕。董昭的弟弟董访在张邈帐下效力,因为吕布的事情袁绍与张邈闹出分歧,两家渐渐为仇作对,董昭颇感不安,每每想起袁绍处死昔日心腹刘、张导之事便觉不寒而栗。他向袁绍编了一个瞎话,说是替袁绍去西京拜谒天子,却转身投靠了河内太守张杨。
张杨其人不怎么成气候,既无文韬也乏武略,为人却很厚道,颇有容人之量,董昭便将就着在他帐下混日子。直到王必奉曹操之命往西京上表,半路被张杨扣留。董昭虽未与曹操见过面,却极力为其美言,不但使王必顺利通过,而且使张杨与曹操互派使者结成盟友。再后来天子摆脱追兵到达安邑,董昭又代表张杨前去拜谒,被任命为议郎。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有三重身份,既是正牌子的朝廷大臣,又是张杨的属下,进而还是曹操在朝中的代表。这三重身份完全是董昭自己营造出来的,可谓狡兔三窟,有不同的出路可以选择。董昭绝对是一个聪明人,官场上历练十余载,自然晓得该走哪条路。不过他心细如发,事情自然会做,但是话还是尽量少说为妙。
求人办事总得客气客气,王必见他始终不言不语,只得没话找话道:“董大人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是不是苦了点儿?”
“还凑合吧,领到一处帐-篷,权作休沐之所。”这叫什么休沐之所,到了这步田地还一嘴文词儿呢!王必想笑又不敢笑,接着问:“粮食可还有?”董昭点点头:“临行之际张杨给了我不少粮食,全叫我分给其他大臣了,现在跟大伙一样吃野菜羹。”王必瞧了瞧董昭丰腴的面庞,这哪里像靠野菜果腹之人呢!董昭根本没看他一眼,就知道他不信:“你不信?不瞒你说,就是有珍馐美味我也不吃,本人食素二十年矣。”
“啊?!”王必吃了一惊,“二十年……都吃素吗?”
“你不通养生之法啊。”董昭边说话,边不紧不慢往前走,“把蔬笋野菜炖成烂烂的羹,这比什么都好。”王必是穷当兵的出身,喜欢喝酒吃肉的,一想到那绿油油的东西便觉得恶心。董昭似乎是寻到一个自己喜欢的话题,打开了话匣子:“我早年曾见过南阳张仲景,与他探讨过延年健体之道。若人能养慎,不令邪风干忤经络,五脏元真通畅,便不会生病。清淡、少食、食素、食热皆是大有裨益的……清淡者,利克化助肾水;少食不伤脾胃;食素抑胃肝之火。至于食热嘛,自燧人氏为烹,世人无需克化寒食,这可是长生延寿之道。不信你也试试,取五谷杂粮与野菜合炖为羹实在胜于神农氏良药。”他说着说着笑了,谨慎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虽说大丈夫当勤于文武建立功业,但体质乃万事之根本,不可不慎啊!”
王必可没心思听他畅谈养生之道,但又不好打断,只给他个耳朵,低头跟着往前走。董昭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的,好半天才带着王必回到他的“休沐之所”。虽然是托了张杨的人情来的,但他也只是住在一个狭小的帐-篷里,一张床榻、一张几案、两支杌凳,外加一箱子书简笔墨,这就算是全部家当了,另有一个老仆照顾起居。
董昭一进帐就把老仆打发出去了,谨慎地放下帐帘,亲自搬过杌凳,让王必坐下。王必来了半晌,一点儿正经事还未商量呢,哪里有心思坐:“董大人,您不必客气了,咱们还是谈谈打通道路之事吧,您可有什么办法?”
“不忙不忙!我给你倒水喝。”董昭说着拿过两只粗碗,又抱过一只坛子,一边倒水一边说,“这可不是普通的水,乃是半夏、厚朴浸泡过的,合张仲景之方,可以健脾胃防疾病。”
王必强忍着性子,瞧他慢慢悠悠把水倒完,才央求道:“大人,我一路而来着实不易,还请您多多帮忙啊。”董昭没答话,稳稳落座,喝了口水才道:“曹兖州之表文何在,可否容我一观?”王必略一犹豫,还是笑呵呵道:“这有何不可?若非您前番相助,我家大人也不可能受封兖州牧啊!”说着从怀-里掏出表章交给他。董昭小心翼翼褪下锦套,展开竹简观看:入司兵校,出总符任。臣以累叶受恩,膺荷洪施,不敢顾命。是以将戈帅甲,顺天行诛。虽戮夷覆亡不暇,臣愧以兴隆之秩,功无所执,以伪假实,条不胜华。窃感讥请,盖以惟谷。
“妙哉!妙哉!”董昭捻着胡须连连点头,“此表文字虽不长,措辞却周到至极。一者,表明心志不忘皇恩;其次,阐述征伐顺天应人;再次,谦逊得体不显傲慢……曹孟德果真不凡,不但精通兵法善于征战,撰写文章也是一流啊!”他看罢赞叹不已,却不忙着卷起表章,顺手摊在桌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