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针锋相对
楼天宇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苏原视线中的时候,苏原轻轻的松了口气。
看着他走过来,虽然面容看着有些惨淡,但身形仍然挺拔,神态看不出一丝变化。
“抱歉,”楼天宇简单地说了一句便坐下,给苏原倒了茶,“茶有些凉了吧?”
“楼总,”苏原开口,却不知从何问起,“好些了?”
“以后叫我楼天宇”,他沉吟了一下。空气显得严肃和安静。
“想起什么了?“苏原的表情仍然冷冷地,声音却有了些关切。
楼天宇不知为何,对于这一份漠然却心生感激和信任,索性坦诚地说道:“……多年前我出过一场车祸,头部做过手术,有些淤血还需要慢慢吸收。”
“所以,影响了记忆?还影响了消化?”苏原想起他刚才那副颓人的表现。
楼天宇此刻倒也没觉得受挫,便也爽朗了些,“还好没有影响智商,学习工作不受影响”,说完他冲苏原抬了抬下巴,自嘲地笑笑。
苏原会心地展颜,气氛顿时活跃了些。随即,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的医生应该在美国吧?在中国怎样复查呢?”
“早就不需要复查了,只要没有严重的反应或明显的症状,就像平常人一样”。
“还是看一下吧,就像请律师一样,找个second opinion总没有坏处”。
楼天宇看着苏原,点头笑道:“嗯,好的,我信我的律师。”
“我……有一位很熟悉的朋友,是市八医院脑外科的主刀医师,你什么时候方便,带你去。”
“行啊”,楼天宇一口答应,“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件事情要做。”
“我们?”
“把领狮收购完成,总部不愿意再等了。”
“说道领狮,”苏原歪了歪头,表示好奇:“领狮虽然名义上称作集团,但你也看到了,它是家非常地域化的工厂,你们不是专投那些增长最快流量入口多的行业么?它每年的利润率也不高,为什么一定要收购它?”
楼天宇沉吟了一下,问道:“你知道领狮是野金医药的代工厂吗?”
苏原好像突然明白了。野金医药是衡泰参股的医药公司,减肥芯片只是它其中一项产品而已。它们真正的领先技术在于研发人体植入式芯片,对于六轴“mems传感器”的医疗应用,她当然听说过,这种传感器可不是随便哪家厂就能做代工的,其中的技术、专利也不是一星半点。
“你们不是刚入股了野金医药吗?”
“入股而已,上市公司入股只是经济层面的,关键的技术、资源、渠道等等……总之,不是我们控股,这些永远不能掌控。而代工厂,是个不错的渠道。”
“所以,kc capital是希望通过代工厂获取技术的秘密?”
“不仅仅是秘密,而是一个数据的宝藏通过人体的芯片感应技术,你能想象今后的每一个人身体信息的变化、行走的路线、一切的一切,都能以数据形式记录下来吗?再进一步,通过传感器的接触,也许,我是说也许,将来还能形成对神经的刺激作用,逐步改变人的行为方式,逐步形成对人的控制……”
“这不可能!”苏原突然放高了音量。她没有想到:这才是kc capital控制一家医疗器械加工厂的目的,“控制”这是他的追求?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的律师。”楼天宇漫不经心地笑笑,“况且,我只是个职业经理人,我要为我背后的资本负责,投资人的利益为上,是我的职业精神。就像以我的利益为上,也该是你的职业精神一样。”
苏原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刚刚开始觉得他是一个明快abc的人,突然间又仿佛走向了一个她难以触及的世界,这个人的瞬息变化太快,那双眼睛波澜不惊,没有了刚才混乱不适时候显出的病弱,变得阴冷强悍。她有些适应困难。许久,她慢慢地说:“楼总,这不是我的职业精神,职业精神的前提是符合社会的公允和底线,就像我们不可能把黑社会的职业杀手称作有职业精神一样。”
“e on,这个比喻不妥当。”楼天宇沉着气,面无表情地说。
“我承认不妥,但我相信楼总你明白我的意思。鉴于此,我必须建议在收购合约中对技术保密与开发加入限制性条款。无论是不是符合你的利益。”
“你明知道,有了这层限制性条款,这个代工厂于我们就是可有可无。”
“你也明知道,如果你们在没有授权的情况下私自进行技术开发,也很难取得正规知识产权的保护,还可能面临侵权纠纷。”
“so what(那又怎样)?”楼天宇仍然面无表情。
“so what?”苏原掩饰着自己心中慢慢升起来的怒火,一字一句地说:“既然不能取得客户的信任,我想我不如辞职,您可以找到更合适的律师。”
楼天宇沉默许久,平静地注视着她,面部表情没有一丝波澜,气氛却有压顶的紧张,苏原甚至都做好了被凯德辞退的准备,毕竟kc capital是凯德最大的客户之一。她有些后悔,自己也许真的太任性了,这个楼天宇绝对不是一个善主。
感觉过了一个世纪,楼天宇移开了目光示意买单,随后缓缓起身,仍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绕道苏原的背后轻轻拉开椅子,礼貌而温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过。所有的局面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想谈则谈,不想谈则没有人敢开口,苏原强迫自己赶走这份尴尬与不适。
不远处的汇丰银行大楼,叶小眉边套着一件外套从里面冲出来,边急着看时间跟一个20岁出头的男孩子低声嚷嚷:“你什么时候能花点心思好好学习,学位、证书、手艺,哪样都可以,天天攀着高大上的阶层,你还没有毕业呢,能不能先把大学毕业了再想着在这些会所里混啊?!”
男孩子看上去白白净净的,还有些书卷气,可是此时却略显烦躁:“姐,你就知道说我!你天天半夜三更地在楼里工作,咱妈怎么说的,赶紧找个金龟婿嫁了,比什么都强!我就是有个大学生的身份才进去的高级会所,否则你以为人家会要我吗?”
叶小眉皱着眉头听她弟弟叶大明头头是道地跟她解释高级会所是干什么的,帮客人做投资,买境外理财产品,他们如何有渠道将人民币换成美金,大老板如何与新加坡的大家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也知道你是大学生!你知道爸妈花了多少力气把我们都送进大学?!你要成为有钱人,有钱人是那么好做的吗?!”
“怎么不好做?我看到的有钱人都很轻松,天天在会所里吃喝玩乐!他们现在担心什么?不就是安全吗?他们焦虑什么?不就是这些钱不知道哪天就没有了吗?我给他们提供服务,倒腾到境外去,难道不是最合适市场发展的道路吗?挣他们的钱难道不好吗?”
“然后呢?”叶小眉有些紧张地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地下钱庄和黑道的联系啊?你妹的你又不学金融怎么搞得清楚汇率多少,万一被坑了谁赔啊?况且你姐我是学法律的,你这是违法你懂么?再说了,你既然发展得那么好,有钱了,为什么还要问我借钱?嗯?”
“资金要周转的吧,人家钱还没到海外,要先汇了才有佣金收的,会所这几个月现金流有点紧张,哥几个先垫一下,大家都垫着呢。这年头谁没有点困难的时候啊,要是就我垫不出,以后在哥们面前就没法混了……”
话没说完,叶小眉一个巴掌过去,直接吼出了声:“你怎么就没点心眼,这是骗子公司,你懂不懂!公司名字叫什么?嗯?”
一巴掌过后,男孩子愈发反感,索性暴怒了起来。叶小眉愈是劝说,叶大明愈发不信,觉得她不为他考虑,见不得他好。叶小眉气的哆嗦了起来,拿起手机就要报警,叶大明眼见不妙落荒而逃,边跑边诅咒她,一毛不拔的穷酸样,以后找不到好人家,有一天我发达了有种别来找!
“小眉!”刚吃完晚餐的苏原和楼天宇沉默地一前一后走出餐厅,出门便看到办公楼外广场上的叶小眉,像要赶走刚才不自在的氛围一般,她赶紧叫了一声。叶小眉从刚才的恼怒中回过神来,定睛看到苏原身旁的楼天宇,有些意外。看到这两个人一对璧人般再次站在一起,叶小眉睁大眼指着他,“哦,是你?你们……?”话音未落,看到苏源脖子上的纱布,她没好气地故意大惊地冲楼天宇叫道:“这个,是你干的?!勇猛啊……”
苏原有些尴尬,也立即故意大声道:“文件看多了的人脑子都进水了,这要是他干的,他跑到律师楼底下是找死啊,你们家的诉讼律师就问不出这种傻问题。”
楼天宇看着这两个刚见面就斗个不停嘴的两个人,笑意也自然地浮现,忍俊不禁地礼貌道一声,“好了,苏律师圆满送到,我也该走了,叶小眉律师应该会细心照料吧?”
叶小眉一怔,这个家伙,只见过一面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可这个中文用的,实在是不敢恭维,想到此,她莞尔一笑。
楼天宇像是看懂了她的表情,凑近苏原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我说过,我的记忆力不错。“他一只手插在风衣口袋,另一只手自然地轻抚了一下苏原的脖子看了看,将她的长发撩到肩后,随后直起身,向两人摆了下手以示告别。这个举动,对站在两人面前的叶小眉而言,实在是显得无比亲昵,而他却似乎漫不经心。
苏原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路灯下,有些愣神。叶小眉走近她,推搡了一下,眉毛扬了扬,满脸坏笑。苏原讶异于他刚才的举动,好容易回过神来,正对着叶小眉饶有兴趣的眼神,赶紧顾左右而言他
“哎,不是约了今天去看婚纱嘛,快!”
叶小眉甩甩头,似乎想甩掉刚才的不快。两人边嬉笑边追追停停地冲进大厦底楼的vera wang。
“哇塞,”苏原看着一身雪白婚纱走出来的叶小眉,“张哲呢?找人把他打残了,美人儿归我!”
“去你的!来来来,你也来试试,这凯德事务所申城第一大美女啊,我怎么也得先过过眼瘾,你要是不嫁人简直冤死了这些门口排队的人了,你别说,我这辈子最想看到的就是那个可以把你娶回家的小子,做梦都想来着……”
“你怎么知道他是小子,不是大爷呢?”
“是呵,刚才那个……楼……楼大爷?”
“你大爷的!”
“你大爷!”话音未落,苏原面孔突然冷了下来,眼神定定地驻足在叶小眉身后刘子姗,正穿着婚纱走下台阶,身后的是她父亲苏绵衡,正拿着电话说着什么,慢慢在远处徘徊。两人目光相对,气氛瞬间冰冻起来。
苏原冷冷的声音对着刘子姗“脱下来。”
“脱下来?”你搞不清楚状况吗?刘子姗冷笑道,“回去告诉你那个没用的妈,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有什么意思吗?这样卑微地活着有什么意思吗?”
“比免费的鸡强。”苏原依然冷冷,乌黑的眸子像寒冬的剑,刺得刘子姗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话很短却听上去如此刺耳,刘子姗有些气急败坏。手刚扬起来,叶小眉顺势一把拉住,满脸堆笑地冲她说道:
“大婶,您看,年纪一把了,手一抬,下边这个……赘肉掉出来了,你说是吧,注意涵养……”
“你们!”刘子姗对着两个一阴一阳两个律师,愤恨地咬牙切齿:“我说不过你们,但早晚,我会让你们母女一无所有!”
叶小眉照样面带微笑:“一无所有?你知不知道苏绵衡的家族境外信托是我做的?他的婚姻存续期间,所有家庭财产支配权归苏原母亲。集团中属于他份额的受益人只有苏原。你懂了吗?你以为律师就是打官司的?我不打官司也可以分分钟让你,你这种人,一无所有。”
刘子姗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气之下转回身去朝苏绵衡冲过去大嚷一声:“苏绵衡!”
苏原看着他父亲被惊吓了般的一震,有些疑惑地转而问叶小眉:“我父亲真找你做信托了?”
叶小眉白了她一眼:“律师的话你也信!不过……要证明一件没有发生过的消极事实,你爹这回有点难了……快走吧,省得麻烦……快!”她边三下五除二地脱下婚纱,拉着苏原就冲门外跑去。
两人边跑边哈哈大笑,跑到江边终于跑不动了,似乎好久没有这么放肆过了。
多少年的夜晚都在这样的办公楼里,面对日光灯、文件、电话、电脑。
叶小眉看着苏原,后者明显带着浓浓的忧郁。
她记得自己初来乍到凯德律师事务所的时候,也曾羡慕甚至嫉妒过苏原。觉得她可以轻松地去留学,毕业就能被招进最好的事务所,还不是靠有一个大企业家的老爹。直到几年的相处过后,看到她和自己一样,天天工作到晚上9、10点甚至凌晨,天天出差、开会连轴转,偶尔也被老板、客户痛骂,她才发现:原来她们都是一样的,谁也不容易。
这世上,想要优秀就从来都没有“轻松”二字可说。况且,她这样普通人家出来的人,找一个相爱的男人,结婚生子,简单倒也幸福。可苏原呢?要面对一个冰冷的家、一个歇斯底里的母亲、一堆见了她恨不得咬上两口的亲戚手足,她对婚姻、对爱情没有任何憧憬和向往,甚至没有任何兴趣。
夜色下的霓虹,让这座城市显得比白天要干净明亮很多。好多喜气洋洋的人群,拍照、嬉笑、散步,在江边初尝春风。
她们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个城市的夜景了?美好,因为相隔太近而被轻易忽略。
这样的夜晚,她们默默地看着彼此,感受着江边、星光、明月和微风。
“你从没有想象过,自己穿上婚纱的样子吗?”叶小眉悠悠地说道。她想起刚才的一幕她一共见过楼天宇两次,两次他都挺拔地站在苏原身边,苏原看着他的眼神,和脸上的表情,满是悠然。一个能让女人放下警惕、强大和干练,恢复本真的男人,必定已在她的心中驻足,哪怕她不自知。
“想象过,可是想象中的那个场景,我看不见身边的那个人。”苏原像是仍未摆脱刚才的那一幕,“我对婚姻没有美好的期待,也没有想象过谁,能让自己甘愿为他洗手羹汤、相夫教子。”
“你那个脑外科主任,难道还不好吗?家世、人品、职业、长相,都没得挑,关键是对你好啊,那么多年……你难道没有心动?”
苏原沉默。是啊,吴以民是不错的,只是一生的时间毕竟很漫长,这样的归宿,不能说不好。可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始终没有那份甘愿。
第十六章 心有不甘
“天宇!”打开门,刘珍妮开心地在桌前等着他。桌上摆着意大利面和红酒。
楼天宇看着她的脸,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我已经吃过了,我……不知道你来。”他的眼神透着歉意,但,只是歉意而已,没有心疼。
刘珍妮的脸上浮现出低落的表情。
那个夜里她鲜艳的双唇,迎接到的是一个落在额头的吻。那一声长长的喘息,让她的世界陷入无边的黑暗。没有什么,比自己心甘情愿迎上去的男人,最终只歉意地落在额头的一吻更能摧毁女人的自信了。她知道,自己不能让他甘愿。
她不甘心。但是,不甘心又如何呢?她默默地收拾起桌上的餐具,走进厨房。
楼天宇不发一言地从身后抱住了她她的心中酸楚,却甚至都不能有埋怨。这片刻的温情,也足以让她沉沦。她知道:他没有欺骗过她,没有给过她误会。是她,坚持要他的钥匙,她以为,她能让他感到这是一个家。
“我送你回家吧,”沉默半响,楼天宇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我还能经常看到你吗?”
“当然啊,傻孩子!”
刘珍妮露出苍白的笑容,只要能见到他,哪怕做不成爱人,也是好的。
“那这段时间好好照顾自己吧,事务所会很忙,我不能经常来啦!”一瞬间,气氛变得简单轻松起来。
“怎么了?这么忙?”拿起钥匙,两人走出门。
“我也算在并购部门工作了好多年了,可是并购部门几个资深律师天天深更半夜地工作,没有歇过,搞得我也很紧张。老板不回家,我也只能拼命工作呀……”
楼天宇拍拍她的肩,“回家吧,早就听说过,中国的工作压力大,亚洲人普遍比美国人努力。你考虑一下,回美国总部去吧,对你的将来也有好处,毕竟,你将来是个做美国业务的纽约律师啊。”
刘珍妮默不作声,也许有些动摇了,“我不知道原来在中国的工作节奏是这样的,我很替你担心。”
“呵呵,我是男人,傻孩子。”楼天宇摸摸她的头,“我们生来就是习惯竞争的生物。征服的快感,是女人体会不到的。”
楼天宇的车,在申城的深夜里飞驰。平日里工作太匆忙,都是司机接送。他想念驾车的快乐,这一刻,他感到兴奋和精彩,一天的疲惫仿佛一扫而光。
刘珍妮看着他眼中的晶亮光芒,暗自叹了口气。她知道,他所向往的征服的快感,自己给不了。在他看来,自己也许只是一只温顺的猫咪呢?
月色静美,而她心中的无奈与不甘,让她对这座城市都不再有期盼。
电话响了起来,刘珍妮摁了免提,steven的声音在车里回响:“kent,你刚才发的email是什么意思?你要通盘考虑一下te领狮的收购方案?你要放弃技术开发?那我们收这个壳是用来做什么的?给人做芯片代工?”
“steven,芯片代工的收益也不错,稳定增长,不一定毫无价值。”
“bull**!我从来要的不是什么稳定增长,投资先看什么?big picture!我要个生产工厂干什么?你要我成为一个工厂老板,你做个车间主任吗?开工会?过年发点鸡鸭鱼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哪有稳定这个词可讲,怎么来了中国就糊涂了?”
“总之,对技术开发有限制我接受,也许时机还不成熟,也许将来野金医药董事局批准以后我们可以再考量,先把局铺好。”
“野金医药?他们批准以后东西还能是我们的吗?那是家上市公司,信息披露、决策投票、股东大会……等所有完成你就算有技术也占领不了市场了……”
“我了解你的想法,但我已经决定,收购文件律师已经在做了。就这样,你多保重,不用太担心。”说完,他平静地挂了电话。
刘珍妮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他,迟疑地问:“天宇?”
话音未落,楼天宇转过头,看着她的笑容温暖如春,眉眼带着她难以抗拒的宠溺,却令她感到遥远与冰冷:“没事。”
刘珍妮轻轻张开了她的唇,可是面对这句回答,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再开口问下去,不得不露出一个同样甜蜜的笑容,“嗯,好。”
一大早,周斌冲坐在廖一凡门外的陈晓眨眨眼,右手一个拇指指向屋内的人:“老板最近怎么样?是不是忙疯了?”
“还说呢!”陈晓皱着眉摇摇头,“每天24小时,他起码20小时在线,你瞧瞧”她顺手指了下眼前的电脑屏幕,正定格在廖一凡的电子邮箱,“昨晚8:37;10:24;凌晨1:08;2:52;3:48……平均每小时出个项目的email,白天开会、晚上审文件,这简直就是拿生命工作的典型!”
周斌正要凑前看电脑屏幕,陈晓一个侧身挡在他面前,挤出一个笑脸:“保持神秘,是老板必备素质之一!邮箱就跟牙刷一样,可以远观。但藏污纳垢的,细看不得”。
“呵”周斌故作无赖状,“你都跟老板共用一把牙刷了!我们就参观一下嘛。”
“去!没正经!”
周斌斜眼故作沉思状地冲陈晓笑着道:“哎,我看啊,像这种钻石王老五,你天天在人家身边,赶紧做个戒托给拴住得了嘛,对吧?”
“钻石王老五?”陈晓瞥了周斌一眼,“说得那是有钱有闲的阶级好吧?这种钻石?啧啧,”她一个个掰着手指向周斌抱怨道,“你看啊,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没有情趣、没有特长,净度色泽切割,各个角度的次级货,除了好看,有什么价值?跟这种工作狂?切,我还不想守活寡……”
“想不到嘛,见解不俗,高屋建瓴!你就不怕我给汇报了去,炒了你鱿鱼?”
“您请便!”陈晓白了周斌一眼,“这世界看着养眼干活操心的秘书多了去了,能伺候的好你家廖老板的秘书,仅此一家!”陈晓抬起她干净利落的下巴,傲慢地直视着周斌。
“呵呵”,周斌饶有兴趣地瞅着她,头向办公室里探了探,“那是,多少人削尖脑袋想挖我们angel,我可不敢给老板惹事!我去了啊……”
“去吧”,陈晓漫不经心地说道:“他这两天研究最多的就是kc capital,小厨共享的上市路演计划到现在还没给反馈呢,tony催好几个电话了,麻烦你给提个醒儿去”。
“是”!周斌边敲门边跟陈晓举了个手做敬礼状。陈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廖一凡正看着手里的一叠纸,抬头看到周斌,停顿了几秒,站起来,示意他坐到对面的沙发,表示有话长谈。
周斌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斜靠在沙发椅上,嘴里念叨着:
“老大,小厨共享的路演,三家外资投行,每家都派了大中华区的董事总经理过来,打算**纽约旧金山全程陪同,一顿饭都不带拉下的!你说,现在这投行是混不下去了是怎么着?至于嘛?”
“生意难做啊。”廖一凡缓缓道,倒不觉得有什么新奇,“怎么样?这次你陪着去,摆得平这些投行的家伙么?”
“放心,小的保证完成任务!”周斌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不过,有个顺便的事儿你帮着办一下。”
“哎,老大,以后能不能先说顺便的事儿?我知道,你的顺便向来都是重点。”
“孺子可教也,”廖一凡的手指冲周斌的脑门方向点了点,“kc capital美国总部有个叫steven lau的华裔,好像是楼天宇的顶头上司,找机会查一下他什么背景。”
“kc capital?嗯……”周斌若有所思地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基金是有点奇怪,他们最近在中国参与的项目出奇得多啊,倒是在美国本土,都没有什么吐露出来的投资方向和计划。要不是听说他的大佬是美国人,资本都是美元,我甚至都觉得:它是打着美资旗号的本土基金。”
“我找了几个朋友,刚到手一些关于楼天宇前任的消息。”廖一凡神秘地说。
“前任?”
“kc capital大中华区前任首席合伙人,王启。”
“他怎么样?下岗了?怎么下的?”
“他没有下岗,死了。”
“啊?怎么死的?……累死的?”
“很像心脏病突发,据说是圣诞节期间参加美国总部的合伙人会议太兴奋,突发心肌收缩困难,导致心力衰竭不治身亡。”
“乐死的?”周斌咽了下口水,“这倒是种幸福的死法……”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哎?你刚才说,‘很像’,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他是不听话……”周斌没有说完,又咽了下口水。
“一个没有任何心脏疾病,45岁的青壮年,因为圣诞happy了一下就乐死了?这种死法可能有,但我不信。”
“是缺乏说服力……但是,你想怎样呢?”周斌不解地望着他:“不是我们公司的人,不关我们项目的事,人你都不认识,你能干什么?”
“人死了,和他有关系的人还在;岗位上的人离开了,岗位还在。”廖一凡一字一句道。
周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想从楼天宇的身上挖材料?”
“没错,我刚和楼天宇设立了一个人民币基金,你是我推荐去的董事。”
“他想起你来啦?”周斌眼一亮。
“还没有。”廖一凡神色有些暗淡。
“那?”周斌睁大眼睛,“老板你开玩笑吧,我现在不过一个副总监,能去做楼天宇的董事?他居然同意?”
“投资市场上,什么说了算?资本!第一期的钱是我出的,将来的融资渠道我至少掌握大半,谁可以做什么,当然我决定。你考虑一下,在路演的途中,你有的是时间仔细想想你的打算。”
“这有什么好想的,我是你的兵,东西南北你指哪儿我打哪儿。但是,老大,你呢?我跟的是你,可不是什么楼天宇。”
“我有禁止招揽的条款绑着呢,我要是先离开了,就挖不了你过去了。你先去,我再来。”
“那你要被绑多久啊?”
“三个月,”他思索了一下,“不过得看新风速递的进展,最迟……五月我一定到岗。”说完,他随手递来一个信封:“拿着,你的签约奖金”。
“哟,老板,连这个你都准备好了?谢拉……哎!”周斌喜不自禁地笑着,乐呵呵地刚要伸手接,廖一凡一提手收回信封道:
“哟,差点忘了,等下有个师傅来给我办公室里挂幅画,他要价2000,这里……”他从信封的厚厚一叠纸币中抽出5张晃到周斌眼前,然后拍在桌上,“给你500,把师傅搞定,我赶去开个会,先走了啊”。
廖一凡打开门,把信封放在门外的陈晓桌上,边说边穿风衣,“搞定了的话信封问angel拿,搞不定那就等下次再拿吧,bye……”
“哎!”周斌睁大眼睛从门里追了出来,哭丧着个脸,“老板,你知道我心软……这老弱病残孕的你那师傅占几个?叫我怎么下得去手啊?你这不是为难我嘛……”
“这是锻炼你。”廖一凡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消失在走廊尽头。
周斌转头又苦着脸看向陈晓,陈晓立即飞快地将信封锁进抽屉,拿着钥匙冲他晃着,一副幸灾乐祸的“事儿搞不定别来找我”的表情。
周斌眼珠一转,凑近陈晓冲着抽屉嘟嘟嘴说道:“哎,咱们3、7分怎么样?画的钱我出,你白挣!”
陈晓好笑地用个手指指向他:“我的那份老板已经给啦,就防着你这个家贼呢!少罗嗦,钱包交出来,自个儿办事儿去,我盯着呢!”
正说着,前台领着一位师傅过来了。周斌垂头丧气地“唉”了一声,一边嘟囔着“资本家的血都是黑色的、黑色的……”,然后深吸一口气,满脸堆笑地带着师傅走进廖一凡的办公室。
陈晓忍俊不禁地坐定,摆出“有一场好戏可看”的架势。
约莫半小时的时间,师傅一脸神清气爽地走出了廖一凡的办公室。陈晓随即起身,狐疑地看着跟在他身后出来的周斌。从前老板哪次“锻炼“不是搞得人仰马翻骂骂咧咧的?怎么今天如此和谐。
周斌一脸神秘地冲她一声口哨,松快而又夸张地从她面前走了出去。
第十七章 烦躁不安
第二天下午,汇通大厦47楼,电梯门开就扑面而来近200平米的敞开式前台,楼天宇戴着墨镜迈进大门。
“楼总,”一个年轻端庄的前台和另一个更年轻的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有人在等您。”
楼天宇没有回答,环视四周。一个黑色西装的老外,放下手中的杂志,从远处的沙发座起身走过来。他的眉骨和耳根处有着两道伤疤,却不显突兀,配上一双深凹的眼睛、笔挺的鼻梁和抿成一线的唇,有一丝高深莫测的感觉。意外地,他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向楼天宇问好:“你好,我是新来的董事david pudman,叫我柏大卫。”
楼天宇摘下墨镜凝视两秒,随即明白地露出笑意,握手道好。
望着两人走进去的背影,两个前台相视嘀咕着:“总裁刚到,就又来一个空降兵。看着好像还不是总裁的人,这人是哪路的?”
“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得想想该站哪个队伍?”
“哎,看了再说吧,我觉得楼总不错的,虽然不常笑,但看着挺温和的,像个正人君子。”
“干这行的,哪来正人君子?越看着像的,可能越危险,我看多了,你不懂!”
“啊?”小姑娘面露难色地向里张望。
江面的波光粼粼和夕阳反射的光芒,让柏大卫的眼睛有些不舒服。他刷地拉下窗帘。电脑屏幕上是steven在纽约办公室的写字桌。一只硕大的脸突然地出现在了屏幕上,steven从轮椅上侧身过来,看着柏大卫。
“relax, steven。我们刚拿下了两个很有价值的项目,物流和共享经济是中国现在最火的两个行业。”柏大卫轻飘飘地说道,“我们”的意思想来也是突出他的功不可没。果然steven“嗯”地一声,表示了他的满意。
“适当的时候,衡泰系的公司可以接触一下了,有价值的信息记得传递过来。我担心,那个律师,会对楼天宇有影响力,项目交给他不合适,但我不合适出面,大中华区现在在他的手里。你好好干,总部也会配合的。”然后,他的脸又凑到屏幕面前,突兀的眼睛让柏大卫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王启在终端服务器上的浏览过的文件就这些吗?”他晃了晃一个usb。
“是啊,”柏大卫耸耸肩,“都是和项目有关的文件,看情况他没有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信息。”
steven嘴角撇了一下,表示不满意柏大卫的回答。王启掌握的信息,一定还在什么别的地方。否则他哪来的胆子和总部投委会叫板?柏大卫想了想好吧,我再去查。
“另外,”steven的眉轻轻皱了一下,“去年他留下的那个te领狮的烂摊子,什么时候能解决?律师的文件记得看仔细,关键的问题,你负责把它解决掉。”
柏大卫已经有些心不在焉,“快了,事情会解决的,我们不需要出面,律师满大街都是,不用担心。”
steven似乎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随即面色柔软下来,“楼天宇周围,有没有什么人在身边?”柏大卫不知是不是真的明白了steven的意思,他轻笑一声:“办公室里,除了门口两个接待,全是男人。楼天宇身边的助理,也是男的。他能有时间睡觉就不错了,天天工作都至少16小时,放心吧,他没工夫干其他的。“
又一声轻哼,视频讯号终断。柏大卫像是有些愤恨一般地关上电脑,眼神迷离地看向窗外:什么时候,他才能不再做steven的一条狗呢。
走进凯德律师事务所的大堂,整个门廊寂静无声。周斌刚刚谈完旭日乳业的架构,管理层收购后会将其中的能源类资产分拆出去,装进a股的华能汉商。华能汉商的收购只是在洽谈中,消息还要封锁。他过来跟凯德的律师通一下气。凯德说是有一位新上任的合伙人会来与他接洽,居然把他晾在这里近20分钟了。妈的,他心想,要不是新去kc capital,还摸不清路数,平日要是被律师晾着,他肯定就拍屁股走人了。楼上会议室里热闹无比,他竖着耳朵仔细听,却没听出什么重要信息来,只听得人来人往的脚步和各种闲言碎语的声音。
james刚刚宣布新的一批合伙人名单。陈向明今年从顾问升到了公司业务部的合伙人,正在发表他热情洋溢的感谢演说。james的脸色不那么好看。升陈向明不是他的本意,但为了不在合伙人会议上和benjamin吵翻,他还是通过了陈向明的合伙人协议。
公司业务部的合伙人,主管并购部、资本市场部,和公司融资部,也就是叶小眉和苏原的直接领导了。叶小眉对此消息倒也不觉意外,她本来在资本市场的团队里也不够资深,但她知道:自此一来,苏原的前景也就堪忧了陈向明拉拢她不成,必然会拉拢另一个并购部的资深律师,比如岳旬。
这个年近50头发也快谢顶了的“资深律师”,明显在职场上是个loser(失败者)。他的业务能力不错,人也好,但却众人皆知地没法担当大任。按照苏原的话说,叫做“socially awkward”(社交尴尬)。简而言之,就是能干活,不能说话。开会就更别指望他。你无法想象一个看上去本可以成为事务所grey hair effect(灰发影响力)优质人选的人,说话不敢看人的眼睛。
当年苏原第一个并购项目跟着他做,开会时一个条款没协商好,对方冲着凯德的律师团队开火。岳旬低着头,满脸的笑意,不住地呵呵呵,客户目瞪口呆地叫休会。再开始的时候,没人给开场白,两方都彼此不理,对方律师斜着眼看他,他也不知道开口,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苏原如坐针毡,想着自己该不该开口的时候,客户代表正巧咳嗽了一声,岳旬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说!”
整场会议,最后是苏原主持的,岳旬埋头记笔记,文件做的整洁漂亮,项目顺利签约。
她不知道岳律师为什么选择成为一名律师,在她看来,他更适合做学术科研他的办公室时常见不到人,那是因为他的书桌前后左右都堆满了书。墙上挂着一把精美的小提琴,还有他平日拍的黑白照片,加上一堆堆的书,看上去就像一个后现代化的展厅。但因为人好,待人和气也不计较,埋头苦干,所以在这样一个“upout”(要么升要么走)的地方,他虽年近半百了仍没能做得了合伙人,但居然也没被请出去,老老实实兢兢业业地做着一个最资深的“资深律师”,和30刚出头的苏原平起平坐。但他何尝没有野心呢?
陈向明喜笑颜开地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满走廊的欢呼。每个律师,无论是不是他团队的,都热切地希望在第一时刻成为他眼中注意到向他恭喜的人。岳旬也不例外。
“岳律师,”陈向明手一拍脑袋,“正在找你呢,今天kc capital的一位董事今天来谈项目,小飞侠单车!“他凑近岳旬的耳朵轻声道,”大客户,呵呵。我们一起去?“
“小飞侠单车不是鼎盛的项目么?怎么kc capital在里面?好像没听说过啊?“岳旬眯起眼,谨慎的说道。
“这你就不明白了,听说kc capital在中国融了第一期人民币基金。这个董事是新上任的,年轻好说话。把他拿下来,项目算到restructuing team(重组部门)来,本来这项目就可以算并购可以算重组的,争取以后把kc capital的所有项目都拿进来,这个是个财大气粗的主啊。“
“好的,我尽量啊!”岳旬心中有些一热,陈向明明显地在拉拢他。
“你行的,要有信心!我刚升,以后还不都是靠你们,虽然james还是亚太区主管合伙人,可是benjamin来了以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过不久你看好了。公司部门以后啊,就是你的天下了。你知道的,苏原就算再怎样,也在这个并购部的位置封顶了,算起来,你还是她老师呢对吧?”
“是啊,不过她现在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拼,我一把年纪了……感觉拼不过她啊。”
“她还没结婚,没生孩子嘛,主要就是用来讨好男客户的,至于前途,和你哪能相提并论!我看好你,明年你就先升顾问,等benjamin坐上james的位置……”
“放心!我全力撑你做公司部主管!”岳旬当即表忠心。
“哈哈,要不怎么说岳律师是人中龙凤呢!到那时,就是你升合伙人的时候了!……对了,说道男客户……今天的会,我把我们所的美人儿叫来陪你去,周董不是年轻么,哈哈,我派个**去搞定他!我就不信还有刘珍妮搞不定的男人……“
两人压抑着暧昧的笑,向电梯大堂走去。
又是夕阳西下的光景,大部分人踩着日头落幕的点回家起锅的光景。而对一个律师而言,只是当天日子过了一半的小憩时间。一天的工作忙完,已经深夜时分。对苏原来说,今天是个烦心的日子陈向明升了合伙人,岳旬对她开始爱理不理的,领狮的项目还不知道楼天宇是个什么态度,她的日子感觉不会很好过。早知马上面对的是这样的局面,她当时对待楼天宇就该谨慎些,不要惹这个看上去会翻脸不认人的家伙。刚处理完了陈向明扔过来的两个低级又耗时耗力的文件,手机的email上又列出了一堆明天的清单。她知道,这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当时没有站队清晰,拒绝了小人的拉拢。但她仍然不后悔,她对未来没什么野心,为什么要甘于委屈呢?
回到家,她意外地发现父亲竟然坐在沙发上看书。刘欣楠难得安静地在厨房忙碌着,听到开门声,兴奋地跑出来,招呼父女两个喝银耳莲子羹。
苏绵衡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他能住的地方很多,需要忙的事情也很多。这个家里,与他而言,也许只是属于一种回忆。
苏原永远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此刻又刚巧没有心情。她淡淡地点点头,打算回自己房间。
身后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听说,我最近设了一个境外信托?”
苏绵衡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在谈论一个无关自己的话题,视线都没有离开过他手中的书。神情自若。
一瞬间,苏原有种愤恨的情绪眼前这个人,手握商业帝国,所向披靡,他对背叛这个家的那么多年,没有任何的歉意和交代。在这里,他永远是掌控一切的存在。他不离婚,可能因为离婚要分一大笔钱,可能因为这一变故会对公司,尤其是他旗下的上市公司造成负面影响,当然也可能因为刘欣楠的病,他担心负上骂名。
苏原顿了顿,学着叶小眉的语气轻蔑道:“律师的话,你也信?”
苏绵衡合上书,双目沉沉地望向她。她有些莫名的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在几十亿上百亿案子的谈判桌前从不慌张的她,面对这个父亲,她仍然害怕。她从幼时害怕失去他的爱,到现在害怕一切的变数。她从心底里期待他的爱,期待他守在她们母女身边的日子。如果那时她因为弱小而不得不无声地祈求,那么现在,这份祈求就是一份刻在心底的习惯。她甚至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男人缺乏信心,来源就是面前这个男人。
家里的空气有些压抑。
刘欣楠好奇似地不明所以“信托是什么?”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想回答她。
刘欣楠丝毫感觉不到气氛的变化,自顾自地絮叨着:周五晚上吴以民生日,已经来请过他们了,还嘱咐苏原一定要参加哦。她叫苏原弄份礼物,穿漂亮点,好好跟吴以民聊聊。
“哦,我不行了,周五要出差去苏城,赶一个项目的签约,回来肯定很晚了,去不了。”苏原漫不经心地敷衍了一下。
母亲又开始唠叨:“你说你三十多岁了,还天天跑来跑去不着家,吴以民市八医院脑外科头牌主刀医生,学历相貌人品事业要什么有什么,他的护士何颖,还有多少姑娘成天粘着他,他一心一意等着苏原,两人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你就是不结婚……”
她越说越激动。苏绵衡丢下书,露出厌烦的情绪。苏原看到他露出的厌烦表情心中也很恼火。
她有些大声地说:“是,我就是不想结婚,因为我知道婚姻不能带来幸福!”
这个话题似乎触动了母亲的软肋。她有些哀怨有些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又开始问:“那出差和谁去啊?“
“客户。“
“哦?客户男的女的?长得怎么样,人怎么样……“
苏原有些不想回答,这样的话题真的继续不下去了。
苏原父亲忍不住了起身,书丢在茶几上,不发一言地上楼。
刘欣楠激动起来,左右张望着向苏原哭吼起来:“你说!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总共一天说不了几句话,没有人和我说话!今天好不容易家里人都在,我问两句话怎么了?你说啊,到底为什么!”
苏原沉默地进厨房给母亲倒了杯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沉默看着她,“好了,别在意,他工作累了。”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解释软弱无力她曾和小眉讨论过,人生痛苦的原因不外乎有三:1、事儿没想明白;2、感情太丰富;3、人太闲。她母亲,都占了。而这三件事情,她可能这辈子都改变不了。
安慰其实并无用处。随着苏绵衡“砰”的关门声和刘欣楠歇斯底里的哭声,苏原在楼上的房间,又感受到这种习以为常的所有感情掉落在地上,心中空无一物的沉寂和冷漠。她甚至对自己有些恼怒:她讨厌感情,为什么这么多年,她还是报有期待?从前,她愤恨的是父亲的不忠。
可是现在,她的天枰常常不自觉地慢慢倾向于他,她明知母亲是受害者,却无能为力。
第十八章 心生嫌隙
夜深人静了,她却无可奈何地辗转反侧,似乎忍耐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地拨通了叶小眉的电话。她很想喝一杯,哪怕什么都不说,就静静地喝酒也是好的。
电话那头嘈杂无比,叶小眉优雅知性的声音高了八度,刺得苏原耳朵生疼:
“什么环球商务啊,会所搞什么商务,还理财?有牌照吗?换汇的额度哪里来的?!”
“小眉”苏原迟疑地叫了她一声,有些疑惑。
“苏苏,你等我一下,”叶小眉明显没有糊涂,低声交代一句之后,就开始噼里啪啦地斥责对面,“你好容易考上大学不好好上,就知道走旁门左道,换个屁的汇啊,那就是个地下钱庄,披一个商务会所的外衣,就是蒙骗你们的!会所会叫你们这些打工的学生先给客户垫钱?客户也不嫌膈应?你不知道社会都在教育小朋友,找小朋友帮忙的大人都是拐卖儿童的啊?”
对面一阵骚乱,张哲正在那里劝劝这个劝劝那个的。苏原知道大约是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叶大明又来找姐姐麻烦了。苏原刚想说算了,叶小眉对着电话斩钉截铁地一句:“苏苏,到blue frog等我,我马上来。”随即“砰”的一声,关门声在苏原这里听着像个低音炮。
挂上电话,苏原不知为何,心中竟然略有一丝轻松,原来每家都有难处,看看叶小眉,自己实在已经算不错了。她随即摇摇头,强迫自己摆脱心中这种俗得见不得光的念头。
深夜时分的blue frog,苏原见到了眉头紧锁的叶小眉,两人坐下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先干掉了桌上的6个tequila shots(龙舌兰鸡尾酒)。然后心情突然开朗了起来,互相吐槽生活的难处。苏原说周末要去te领狮签合约了,这项目搞了半年多了,闹了半年多了,楼天宇刚上任居然这么快就搞定了。这家伙的执行力的确是强。
“te领狮?”叶小眉皱了皱眉,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呢?转念一想,“哎,你还记得黄丽轩吗?我前两天听张哲谈起她,说她搞定了一个公司,拉着他一起做呢,说要给并购搞点麻烦出来,好像就叫什么te之类的……”
“搞点麻烦?”苏原有些迷糊不清了,“律师不是用来解决麻烦的吗?”
“我说大小姐!你就算以前养在深闺,现在也出道许久了吧?没有麻烦律师哪里去证明价值啊?没有价值挣谁的钱去啊?亏你也是按小时收费的,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
“哈,”苏原一拍桌子,冲叶小眉嚷道:“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可是呢,你从前没有那么直接了当的,那句话叫什么?对,智巧机械,不知者为高,知而不用者为尤高!你就是那个知而不用者……可是你今天的样子听起来,有点像你们家张哲了呢,很接地气啊……”
“别跟我提他,”叶小眉突然有些心烦,“刚才就是他,在那里打哈哈。我弟弟这个样子下去就要废了,那个什么‘西明’会所,听上去就是个皮包公司,我弟弟谈起那个杨强,天天杨总长杨总短的,充满了崇拜。张哲呢,既不救济他,也不骂醒他,就是一副不想粘手的样子。倒是前两天谈起黄丽轩拿下客户的时候,两眼放光,一副见了肉腥就要上的样子。以前念高中、念大学的时候,他多么清高又有锐气,这几年真是变得越来越现实了。“
“现实一点有什么不好吗?有时候,我觉得如果我们现实一点,愿意低头,过过每天柴米油盐的生活,就不会像现在那么累了。哎对了,那个什么‘西明’会所的杨强,什么背景?kc capital前不久拿来的一个投资项目的副总兼cfo好像就叫杨强……叫什么….什么单车来着?“
“投资项目?怎么会,kc capital怎么会投资这种皮包公司的会所,叫杨强的人估计在中国不说一万也起码有一千,不可能!”
苏原想想,倒也是,叫杨强的多了。叶小眉转而又接着话题说:“不过说到现实,现实点就会幸福么?像黄丽轩那样?见个男人就想上,看着哪里有油水就往哪里趟?不过……不是我说啥,也就你是她的克星,学校里压她一头,进了律所james也看不上她捧着你。除了有你在的地儿,她在哪里不是招蜂引蝶风生水起的?喏,张哲现在跟她跟的紧呢。你知不知道,去年并购组你升了资深她没升成,直接就进金陵所当合伙人了,金陵哎,全中国最大的中资律所,管理合伙人对她可支持了,听说她低价撬了凯德好几个客户,还到处跟人说自己懂凯德,做对家公司还能摸得清凯德底细。你看,这回把凯德的对家也轻松拿下来了吧!“
苏原一言不发,她能说什么呢?从道理而言,这也是本事,人家有自己没有的本事,自己也不愿去培养,那她就不该说人家的不是。每天贴着客户的屁股,前凸后翘穿着紧身衣卖笑的事情,她不愿做,也做不好。这就是命,谁也不知道黄丽轩每天这样的生活到底是不是开心,但大家都在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快黎明了,两人才边醉笑着边回家。难得,在申城这样一个大城市里,两个还是同事的大龄女青年还会成为知己。
“我提醒你哦,明天要开会啊!”叶小眉扶着摇摇晃晃的苏原。
“不对,是今天!”苏原拍拍已经双眼迷离的叶小眉。
“不……我记得是明天……”
“真的吗?”
“当然啊……”
黑暗中一颗子弹直冲着楼天宇眉间飞来……
砰的一声巨响,一切都像静止了一般,楼天宇倏然清醒过来。门外的敲门声砰砰作响。9点整。
“天宇,catherine的电话,她昨晚没打通你的电话,很着急,一早就派我过来了。你到底在干什么呀?”刘珍妮撅着一张嘴,半抱怨半撒娇地说道。
“快进来吧,外面冷。”楼天宇扶去额上一层薄薄的虚汗,”昨天加班太晚了,没听到吧。” 他沉下心平稳地答道,然后随手拿起一个无线耳机插上。
“hello,妈,您和爸都好吗?身体怎么样?”
一个优雅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天宇,你都去了两个月了,怎么也不打电话过来呀?jenny和你为什么不住在一起?相互有个关照呢。”
“对不起啊,这里太忙了,想到的时候呢又怕你们时间不方便,一忙就又忘了。jenny……”他看到刘珍妮亮着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转过头去压低声音,“你知道我当她是妹妹,住在一起以后对她不好。而且你也知道steven对这件事情的立场。”
“唉……你们两个,算了我也不说了。也知道你忙,你爸这里也忙,我没什么事呀,很想过来看看你!”
“不用了,长途飞行,还要倒时差,太麻烦。这样,复活节假期我回来看你们。”
“好!那我们等你,你自己要当心身体。”那头洋溢着开心的声音。
“ok!”楼天宇说着,掀开了遮光布窗帘,春日的阳光立时洒满整个房间。这是一间市郊的高级别墅,卧房却非常简洁现代。楼天宇定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青草地和春意盎然的湖畔景色,瞬间感觉心情不错。
刘珍妮探过脑袋来,“天宇,来吃早餐。”
楼天宇转眼望去,美式早点几乎放满了一桌。他略微惊讶地问道:“这么快,这些是哪里来的?”
刘珍妮眨眨眼,培根和香肠早就买了放在你冰箱里,面包是刚买来的,鸡蛋是刚炒的,这又不难。你看看,总共也就10来分钟…为什么你们男人就不能好好地对待自己的胃呢?
“呵,“楼天宇刮了下她的鼻子“你们男人,是个什么意思,嗯?凯德事务所有男律师追你啦?哈哈。”
“去你的,”刘珍妮故意哼一声,“不止凯德,整个楼都排队到我们凯德事务所啦,我要是说我的男朋友在kc capital,他们应该快来找你挑战了!”
“来吧,来一个我放倒一个,保证给你挑出一个最棒的男人来!”他边应声边拿起面包往嘴里送。
刘珍妮两只胳膊绕著楼天宇的脖子坐到他的腿上,“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说着一个热烈的吻凑上去。楼天宇舌头一顶面包片,刘珍妮的唇应声一口咬住面包。
看着她的样子,楼天宇忍俊不禁,抱住她的脑袋在她额头放下一个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啊,会有更美好的未来,不过,我会做为亲人照顾你一辈子的,那个小子敢欺负你,我一定第一时间冲上去。”
刘珍妮抱着他不愿松手,眼中有这几句话的感动,又有些不甘的忧伤为什么,她就是成不了他的爱人呢?哪怕没有情敌,他也永远只能是她的哥哥,是因为父亲反对,还是因为自己不够好?
“对了,这两天,我会比较忙,会回来的晚些,你要照顾好自己……凯德的工作还好吗?有没有太辛苦?”楼天宇放开她,向对面她的盘子里放了一勺炒蛋和一片培根。
“凯德你懂啊,华尔街律所的工作量再少也不会太少,因为永远也做不完;再多也不会太多,因为一天只有24小时。“
楼天宇皱了下眉,有些心疼的样子,“带教的律师到底是谁啊?这么摧残漂亮下属?“
“别提了,”刘珍妮有些心不甘的样子,“带教的是个女律师,奇丑无比一把年纪也不结婚天天就在办公室里加班,每天不睡觉,就是个老妖婆……“
“叫什么名字?我去整整这个老妖婆……”
“苏原。“
噗……楼天宇似乎被咖啡呛了一下,咳得惊天动地。
老妖婆……他的眼前闪过苏原平静无暇那张清丽的脸,一片白色的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女人真是可怕。“他自言自语道。
“什么?“刘珍妮没听清楚。
“没什么,嗯,我马上要去凯德开个会,有个项目正好是那个老妖婆负责的,我去帮你整整她……快点吧,司机9点就开始等了。你也去上班吧?搭我的车去,正好顺路。这周我这里来了个新帮手,很得力!“
“好啊,你终于有得力下属了……“刘珍妮乐呵呵地边整理边拿起包搂着楼天宇,喜出望外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楼天宇略思索了一下,紧接着拨通电话。
电话响,周斌一身运动装边擦着汗边接起电话“喂,楼总?”
“你起来了没?”
“当然!我都从会所跑完步回来了,我很自律的,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周斌呵呵笑道。
“10点凯德律师事务所,我们要分析一下领狮的投资条款,还有旭日乳业的管理层收购方案。”
“好的,没问题,哎,你怎么这么早?你不是说不舒服不参加今天的会么,”周斌有些疑惑道,“昨晚你发我信息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啊,要不你歇着吧?你要相信我,几个律师我还是搞得定的!”周斌在电话里贫着。
楼天宇充满耐心地微微一笑,“我当然相信你,这些个中文的法律条款看着真是累,我念书的时候好象都没那么累。”
这两个星期来,他也逐渐习惯了周斌的勤奋和自信满满,还有性格上那份明亮随和。廖一凡作为注资条件给他推荐的人还真不错。作为一个kc capital的空降兵而言,没什么比得到一个给力的工作伙伴更令人欣慰的了。尽管他知道:自己只是短暂的停留,等为steven找到王启的接班人,他也许就要回美国去了。只不过,这短暂的时间,够不够他找寻到自己的过往呢?无论怎样,既然来了,他还想好好地开拓一下中国市场,至少对的起steven的培养。
推开会议室的门,楼天宇默不作声地面对满会议室近30个人,视线扫到james,他向他微微颔首。不知怎么的,这张脸感觉有些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james身旁的苏原适时地站起来各位,这是kc capital的楼总,大家都见过面了。既然人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
楼天宇会心地冲苏原笑笑,扫视了一下人群微微点了下头,拉开周斌旁边的座位坐下。满屋子稀稀拉拉的人,晃着椅子的、翘着脚的、手上的笔在桌上敲着的,像是立刻找到了主心骨般正襟危坐,气氛瞬间严肃起来。
苏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起和这个楼总开过一次会的同事跟她说的话when kent enters into the meeting room, you know the meeting starts(楼总一进会议室,你就知道会议开始了)。
楼天宇冲她点点头,波澜不惊。他没有炒了她,也没有提出任何意见,想来她上次的话并没有惹怒他,在此时她在事务所地位尴尬的时间,kc capital的项目还在她的手上对她本身就是一个强有力的支撑,这一刻她是有些感激他的。
她对他礼貌温柔地笑了一下,不过她凌晨才睡没几个小时,又醉酒,正头痛欲裂,此刻只能面色平静地撑着场面,心里想着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早点睡觉,绝对绝对不加班。这个疲倦的笑容,在楼天宇的眼中读出了一份难得的温柔,他不禁有些出神。
周斌不动声色地咬牙切齿,轻轻问道:“干嘛去了,我都喝完两杯咖啡了。人家事务所都快要叫午餐了,你这个大牌耍的有点过了吧?”
“我在楼下喝咖啡啊,没有咖啡实在头痛的不行”,楼天宇侧身在他耳边淡淡地回了一句。
周斌回看他一眼,感到他有些过于苍白,忍住住加了一句:“你注意点身体,晚上熬夜早上开会的,你这是拿生命在奋斗啊。”
“有目标,就不会觉得累。”
“嗯”,周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啥目标搞得战斗力如此之强?”他有些推己及人地想想,自己忙了这么些年,怎么连一个梦想都没有,挣钱算是个目标吗?多少算够?他突然觉得自己活得真是失败,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对面苏原开始招呼,冷静缓慢的声音“各位,我们回到议题上来。刚才我们将领狮主要合同的一些问题,还有目前尽职调查发现的一些重点意见发到了大家手上,我简单总结一下,欢迎大家深入探讨,之后我们再来看看几个主要的投资条款,包括最重要的:董事会席位,僵局的处理方式,技术以及向第三方转让的限制等等。”
第十九章 迷雾重重
一上午的会议,大家都略显疲惫。
人群散开往会议室门外走。
“苏律师,请留步。”楼天宇沉沉地唤了苏原一声。后者似乎本来也没打算随同人群一并涌向门口,于是反过身来坐定在原来的位置。周斌此时看看两个人,立即识时务般地双手一抬做投降状,说道:“你们聊,我先回去了。”说罢意味深长地冲楼天宇笑了笑。
“这间会议室等下有安排了,楼总去我的办公室谈可以吗?”苏原平静地问道。
“当然,但不是最好。”
“最好?”
“最好在楼下的餐厅,我饿了。”
苏原看着他,突然就咧嘴笑了几天前,在te领狮厂区的办公室,苏原用同样的语调对他说过同样的话,他居然一字不漏地回给了她。看样子这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啊。
“好的,楼总,中餐还是西餐?”
“中餐”。
两人向电梯间走去。
周斌看着两人的背影,感觉得了个巨大的八卦。他边兴奋地跟在后面,边琢磨着回去怎么跟老板汇报既然是来替老板打前站的,那就得传达有价值的信息。
“什么事啊?” 廖一凡的脸在视频上有略微的变型,原本的严肃看上去也亲民了许多。周斌坐在办公室里,潇洒地翘着脚,边喝咖啡边跟廖一凡视频。
“大事!”
“你哪件不是大事?!大事怎么不回家来看看?”
“哎,还说呢,托您的福,我背着个逃兵的名声,来鼎盛资本不是讨打吗?再说老板,你看,美国人就是有钱,我的办公室比你的都宽敞了,现在叫我回去,晚喽……”
廖一凡瞥了周斌一眼道:“资本家的嘴脸。”
周斌爽朗地笑了,“那是老板**有方!对了,我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楼总的办公室装修得和你几乎一样!我第一次进去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你说你们会不会是两个失散多年的兄弟啊?哈哈。”
廖一凡露出一丝苦笑地心想,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当时的讶异不在周斌之下。难道年少时窗明几净的枫林院,他还记得吗?但不管如何,工作还是工作,他们马上就要是正式的商业伙伴了,在商言商。他想了想,说:“去了新地方还改不了你这个贫的毛病,升董事了记得稳重点儿,在下属面前树立点儿威望,别给我丢人!另外,楼天宇最近怎么样?项目有哪些个在pipeline里?”
“项目么,我们在看环宇出行……不过在前期呢。另外那个te的收购据说这周就能搞定了。”
“环宇出行你们还不放弃?”廖一凡惊讶地问。
“干嘛要放弃,你们让点出来,大家一起嘛,正好在翻境外架构,你们退点出来提前收点投资回来不好吗?”
“翅膀硬了怎么的?说,溢价多少,嗯?”
周斌噌地坐直了,“你看,我就说好谈吧……谁跟钱过不去,你们先把本儿收回来,再看今年底它是不是能上成,既有保底又有回报的,多好,嘿嘿!”
“嗯……对楼总了解多少了?你最会察言观色了,是吧?”廖一凡有些心不在焉地问,不知是真,还是装。
“你那个楼总,”周斌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据说是十多年前出过场车祸,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过……你说这车祸非但没把他弄傻,脑子居然非比常人的好,财务模型做起来刷刷的。股权稀释比例,喏,上午那会,连我都还在弄着计算器,人家居然心算能给出答案。你别说,要是能变这么聪明,给我也来场车祸吧!“
“呵呵,“廖一凡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你已经够聪明了。人啊,聪明到一定程度就会变得孤独,就你那么爱热闹的人,要笨点儿才不容易患抑郁症,懂吗……对了,楼天宇呢?不是说他要去**跟海天金融见面吗?走了吗?“
“哈!“周斌又换上了心不在焉的表情,”他泡上了个美女律师,估计这会儿正跟人吃饭呢”。
廖一凡正找出一份文件研究,也心不在焉地问道:“那你怎么没跟着去,蹭个饭嘛。”
“我去当灯泡啊?”周斌“切”了一声,“你说说,怎么会有人看上女律师的,天天一张无趣冷漠脸,回家你跟他谈情说爱她跟你**律条文,据说要是离婚,你连条内裤都分不到。”
“我觉得女律师挺好的呀,理智文明不乱作,哪天你折进去了她还能想办法把你捞出来。”
“哎,老大,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乌鸦嘴!……对了,你那边到底处理好了没有?早点过来呀,这里他妈的都是些香蕉人,不接地气得很,跟他们聊天真是费劲!”
“好了”,廖一凡无奈地笑着看向摄像头,“很快,五月,等新风速递交割了我就过来,顺便再带个好项目来!”
“哟,什么项目?我上!”
“呵呵,”廖一凡神秘地冲他眨眨眼,“旭日乳业,最新一轮是kc capital领投的,分了我们点额度。我跟a股的华能汉商谈了一下,他们股价最近不知为什么不太给力,但是公司现金流还不错,想把它收了,正在谈,凯德在准备文件。你抽空去一下聊聊,kc capital退出肯定是你负责了。不过,严格保密啊,不要动歪脑筋!”
“又来了,”周斌白了他一眼,然后突然坐直了,冲他飞快地说,“哟,不聊了,有个重要电话,先这样啊!”
视频断了,廖一凡瞥了一眼,嘟囔着,“神神叨叨的,还是不稳重……”
“兄弟,这么快就有消息了?”周斌提起电话。他好久没有这么一惊一乍地了。看似每天精彩的投资、项目、合约、谈判,其实是容易让人厌倦的,而此刻,他像一个正在期待一个故事结尾的兴奋小孩一般,充满了好奇,他说道:“好,楼下见”。
廖一凡办公室里的谈话,在李立军这里听得无比清晰。他思索了一下,脸上慢慢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和一种坚定的决心。
提上皮包,他迅疾离开办公室,停车库里,他静静地坐着,电话对面是陈向明:“陈律师,旭日乳业的文件,别忘了我们关照的,你把握一下,老规矩,会有人代你持的。事儿办完结算。嗯,放心,靠谱。”
随即,车像一阵风似地飞出了停车场。
咖啡厅里,孙淳和周斌面对面的坐着。孙淳瘦高个,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一件笔挺的黑色衬衫,其他人这样的打扮可能都要显出保镖的煞气了,可到他的身上却还显得清秀斯文。他压低了声音有些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搞上这家伙的?”
“什么叫搞上?他是我老板!”
“你老板我知道啊,不是那个帅的不要脸的廖总吗?”
“他还是老板,现在又多了一个,哎呀,这个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以后跟你解释。快说,你有点什么消息?”
“我这里系统内查不到资料,我也就没乱翻。他不是美国人吗?我找了个高中的师弟,公安高等专科的,啧啧,人家去年刚调去联合国总部做了文官,我让他找人帮忙打听了一下。kent lou,目前找到两个。”
“两个?”
“对,一个是你说的,普林斯顿经济系的,还有一个……曾经在西点军校有记录。”
“那是同名同姓的吧,我说的是前面一个”。
“奇怪的是,这两个人的照片对比……”孙淳用更低沉的声音说道:“虽然面容神态有挺大的差异,但可以确定,他们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
“更奇怪的是,那两个人看着是同一个人,但这两份材料关于他入校之前的记录,统统没有。退学记录也没有。他的出生、父母、家庭……总之,这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又或者可能都在加密文件包里。得攻他们的网络系统,他不知道你想查到什么程度,就没轻易动。”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这个人有两份档案,而且来历不明!我跟你说啊,西点军校是很少对外国人招生的,没有牛逼的人推荐,美国人都进不去,他什么时候去的美国?到底什么来头?”
“我要知道,还查什么啊?资料能发过来吗?”
“不行,查询可以说是开错文件夹偶尔看到的,打印会留存记录,如果不是必须,最好不要。”
“什么地方的文件夹搞的那么神秘啊?”周斌好奇地问道,神态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孙淳思索许久,不动声色地扫了扫周围的人群,低声道:“中情局”。
“**!”周斌瞪大眼爆出一句粗,拿起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拨出去。他默不作声地挂了,脸上有些止不住地焦虑他刚刚才在这一行站稳脚跟,跟着这么两个不靠谱的老板,是不是有些危险?况且此刻的他也完全糊涂了,他们两个究竟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他走向窗前,看着楼下行走的人群,这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世界,无论庸庸碌碌还是光鲜照人,他们始终都属于一个平凡的世界。而他周斌的视线落在楼下走出来的两个人身上:楼天宇正绅士地扶住门护着苏原的腰走出大楼究竟是哪个世界的人?
第二十章 心如刀绞
苏原的头痛在日光照耀下使得她脸色惨白,楼天宇默不作声地看着她这个女人的冰冷不但对他人,更对她自己。他一点都不了解她,但心里却毫无来由地对她充满好奇。
“下午去te领狮,文件都准备好了,楼总是亲自去,还是派代表呢?“苏原忍着胸中的呕吐感,冷冷地说。
“厂长是当地的老领导了,很重视这次的并购,助理劝了好几次叫我最好亲自去。“
苏原有些好笑,助理叫他去,看来他的确是不懂中国的国情。厂长把当地的官员领导都请到了,要大肆宣传当地要有一家大型的中外合资零配件龙头企业了,他还等着助理三番五次地规劝。
“好吧,那就走吧。”一辆车适时地停在他们面前,楼天宇一个绅士的手势,“请。”
到了te领狮厂,两人才发现不对。厂领导们收起了打算签约的姿态,聚到一间办公室里,摆出一副准备再谈的样子。楼天宇和苏原对视一眼有人要搅和了。
办公室门开,厂长和工会主席进来,后面跟着的,是张哲和黄丽轩。苏原沉静地看向黄丽轩,后者正挑衅似地看着她,脸上有着不屑的笑意。扫到楼天宇,她一愣,这是上次从她手中溜走的“货”,这个男人一看就是个国际精品男,为什么又和苏原搭在一起。自己周围每天都围了很多各行业的男人,跟他一比却都显得有点low。此刻她心里又堵上了一口气:苏原,你看好,我哪方面都比你强,比你漂亮身材棒、比你聪明比你刻苦,我要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是这样的,哈哈,”工会主席打着哈哈,“我们的律师,张律师、黄律师,给了我们很专业的建议。这个员工持股比例中的价格,是可以再商量的,你们也知道,公司主要还是靠员工,他们要是不满意,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对吧?”
“员工持股的协议里,并没有写明他们对公司的股权变更有任何的表决权力。”
“哦,呵呵,“张哲上前一步,像早有准备一般,往会议桌上丢了一份文件,”章程第三次修改案上面有的,当时也许是忽略了吧?“
“什么叫第三次修改案 ?!你们尽职调查的时候确认过一共就修改过两次不是吗?“苏原有些恼火,她也不能直接开撕,这份明显是可以伪造的所谓修改案就是个子虚乌有的文件,但她没有证据。东西在人家那里,字也肯定是本人签的,加个之前的日期也不难。有些东西明显是假,却难以证明。
“这个,其实内部修改过第三次的,当时的文件没有放在办公室主任那里,蔡经理就可能没搞清楚情况,是吧,蔡经理,蔡经理?“
“是是是……“一个中年有些秃顶的男人,唯唯诺诺地满口答应。
正说着,外面的反收购游行开始了,打着“民族企业要坚强!“”金融资本要流血!“的旗号,敲锣打鼓地围着办公大楼走着。黄丽轩给张哲使了个眼色,张哲适时地接茬:工会要求持股员工的收购价增加10倍,否则就否决这次的收购案。
楼天宇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苏原立刻表态:工会究竟有没有权利做出这样的表示她要在看完那份所谓的修正案之后再研究。加价,目前不可能。
楼天宇沉着脸看了一眼那个叫“蔡经理“的人,走上前去。对方面容僵硬,局促紧张。楼天宇心里有数,他轻轻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出去。蔡经理一副后悔的表情,显而易见,他觉得自己要完,两头不会落好,盘算着这辈子事业就到头了。
随着楼天宇走出门,黄丽轩立即迎上去。张哲适时地拉住苏原:
“员工持股比例一共没多少,这点价对kc capital控制的te而言,不过就是九牛一毛,何必呢?“
苏原想起叶小眉的抱怨,“……以前念高中、念大学的时候,他多么清高又有锐气,这几年真是变得越来越现实了。“她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有些沮丧,却无可奈何:”你们费率跟他们谈了分成了吧,分多少?“
张哲有些惊讶,却也不含糊,“三成。“
“那,“苏原算了算,”就是差不多150万没错吧?那么,“她认真地说道:”如果我们直接把这部分全额给你,你和黄丽轩还需要继续吗?“
张哲眼睛一亮,有些兴奋的表情浮现出来,“这,当然好谈啦。“
苏原突然明白了叶小眉的无奈,顿时兴味索然,她摆出一副假笑的表情,拿起那份“第三次修订案“,冲张哲扬了扬,不发一言地走了出去。身后传来会议室里吵吵嚷嚷的声音:
“哎,你说没有问题的,钱也不算多,肯定能搞定的啊!”
“人家总是需要时间消化一下的喽……”
“那不会把我们的项目搞黄了吧?我告诉你哦,全区上上下下都知道有全球闻名的基金要收购我们厂的股份了,搞黄了我们厂领导的脸往哪里放啊,你要是不靠谱,赶紧走,我们本来今天要签约的呢!”
苏原刚出厂办公楼,看到远远走过来的游行的人群,心里有些发毛,正想着告诉楼天宇一声赶紧走吧,后腰就被一把搂住。她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
一个满脸褶子脏兮兮的中年男人淫笑着凑过来,另外两个看着像小流氓的青年从暗暗的走廊边侧过来:“哟,不是说是个老女人么?看着蛮鲜嫩的呀!”
“哈哈,我们赚到了!”
苏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是紧张的呼吸让她透不过起来。她拿手机的手有点抖,铃声突兀地一响,她一个激灵手机掉在了地上。
几个人顺势围了过来,笑嘻嘻地看着她,手指顺着她的脖子、胸、腹游动着,她飞快地打掉它门,下意识地叫声还没出口,嘴就被蒙住了,满脸褶子的那张脸凑得越来越近,她看到了满口黄黑的牙齿。
几个人轻声地说:“你只要乖乖地同意要求,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别怕,哈哈……”几只手趁势顺着她的小腹摸到了她的两腿中间。苏原奋力地挣扎着,心中充满恐惧。
“咚”的一声,满脸褶子的脸突然就撞到了她旁边的墙上。
“干什么呢?!”楼天宇低沉的喝声,让此时的苏原感到了空前的安慰。一个被撞还没缓过神,剩下的那两个感到颇为烦躁,他们知道:这两个是一起的,不如干脆一起“收拾收拾”,反正那个“下单”的人说,就是收拾收拾,至于怎么收拾人家可没细说。
“你他妈地找死呢……”三个人冲楼天宇扑过来。
跟在他身后的黄丽轩赶紧藏到柱子后面。她异常懊恼,怎么就没成功地阻止他下来。
她费力地故意跟他聊申城的气候、食物、一切,跟他讲她过去做过有意思的项目,还谈到她和苏原曾是凯德的同事然后,楼天宇突然想起楼下正在游行呢,苏原不知道在哪里。他心急火燎地回到会议室、办公室、楼上楼下,直至赶到这里。
黄丽轩一面惊异地看着楼天宇身手不凡地三下五除二把几个流氓轻松放倒,一面为苏原被这个男人关切地搂在怀里嫉妒得发狂。她发誓:早晚要好好地收拾她!
打闹事件传到了厂领导耳朵里,几个人赶下来,一面为今天大门敞开混了流氓进来道歉,一面护送着两人坐车离开。楼天宇看着苏原,那个皮开肉绽脖子淌血连眉都没皱一下的女子,现在却满脸是泪,没有了任何设防,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却找不到家的孩子。
不知为何,看到几个流氓围着那个白色身影的时候,他的心中的绞痛与哀伤瞬间传遍全身,不仅是疼痛,还有一份极度的恐惧,来自心底最深处无来由的恐惧,让他的整个人都近乎颤抖。他无法解释,但心中有股执念像是在告诉他,绝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无论什么代价!
苏原的脸近在咫尺也许就因为平日冷若冰霜、条理明晰、智慧知性到令人敬而远之,此刻的梨花带雨,令他有种无法解释的失而复得了珍宝的感觉,无比珍惜。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抱过她的头,轻轻地吻住她发丝的清香。她整个人没有抵抗地,软软地伏在了他的身体上。仿佛这一刻,她也在万般委屈后,贪恋一份失之久远的温存。
夕阳西下的城市,无比热闹,又无比冷清,两人谁也不愿意放开彼此。
傍晚的鼎盛资本办公室,连陈晓都感到:少了周斌没正形的插科打趣,原来廖一凡的这间办公室如此严肃沉默。
她快步跟随廖一凡走进房门,报上一件件待安排的事项。余光扫到李立峰踱着步子冲跟进来。
“旭日乳业项目,几轮都是鼎盛资本投资的,怎么偏kc capital又来插了一脚?你又串通了些什么人?嗯?”
廖一凡扫了两人一眼,陈晓正有些尴尬地收住了声。
“你先出去吧。”廖一凡神情仍然冰冷,语气却温柔平稳。陈晓有些感激有些不安地带上门走了出去。
李立峰此言明显是含沙射影指廖一凡跟人串通。
廖一凡轻描淡写道,“我要是能安排,也得早啊,前几轮串通了的话,现在我就应该退休在家颐养天年了吧?你说是吧?”
谁不知道,越是好的项目越是后一轮估值更高,廖一凡要是自己的钱在里面,那肯定已经早在里面了,哪还会轮到现在呢?可是这个目中无人的臭小子,让自己一把年纪在鼎盛资本一点威望也没有。他好歹摆出些合作尊敬的样子,自己也不至于头脑热到有一丝风吹草动就想趁机打压一下他。
想到这里,李立峰咆哮道:“你词锋锐利所有人都知道,就不要拐弯抹角了。你不要以为你业绩好就能做老板就能发号施令,新风速递被抢了一半份额,现在这个项目眼看又被人盯上了,材料呢?我代表投委会要求你全部交出来。你还嫩着,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什么叫前辈,我在市场上披荆斩棘的时候你还在玩奶嘴呢。“
廖一凡也突然怒了,不知道是不是“披荆斩棘“这个词刺激了他的神经。他放亮了嗓门:”交出来,没问题!新风速递就算被抢了一半份额,下个月就上市回报率是7倍,你负责的开元科技都快破产了全盘皆输谁来擦屁股?多少人今年的钱分不到手是因为你?“他扬着陈晓拿来的报告,继续怒斥道:”你看看,你的团队去年市场的业绩是十年来最差,你没扛过枪上过战场的,配谈什么披荆斩棘!“
安静的办公室里,这一刻的吵闹显得突兀无比,几个路过的都在紧锁眉头尽可能地往外躲。陈晓虽然看惯了廖一凡的严肃,却是第一次看到他发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李立峰摔门而去,廖一凡烦躁地把自己丢进椅子里周斌去了kc capital,他在这里几乎是孤军奋战,底下的这些小孩子,能做好基本工作就不错了,他也不希望把他们卷进这些是非曲折之中。
第二十一章 神思过往
桌上的灯散发出幽黄的光。书桌后的摆放着一排的书架,落地玻璃窗外映衬着霓虹灿烂、月色初展的夜晚。
他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窗外,无数的高楼林立在周围。远远望去,这一片楼就像曾经的黑暗森林里,闪着的点点星火。站立其中,仍不知自己究竟立于何处,看不明当下,看不清前路。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如果楼天宇来到这间办公室,会不会讶异于这如出一辙的格局?
他打开抽屉最下层,轻轻地拿出里面一个小方盒子。那是这么多年来一直跟随着他的一只木盒子,当年他在逃离枪林弹雨后在包裹里发现它的时候,拥在怀里的那一刻是如此激动。
盒子里有着四只空弹壳,那是他和凌峰练习射击第一次正中靶心和第一次行刑场枪毙犯人的纪念品,用他父亲的话说:这是男人和军人的成人礼纪念。
弹壳下面,放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在明亮的阳光下,笑容灿烂。
他的手指轻轻地拂过女孩的脸,又盯着那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孩凝神看着眉眼、鼻梁、下巴、唇线……一切一切,不就是楼天宇的样子吗?
楼天宇对他微笑地讲话、楼天宇眉骨的一道伤疤、楼天宇转身扑面而来的那一片黑色……
他的耳边还回响着曾经的声音:
“凌峰,你爸三番五次想把你带去缅甸,为什么你非留着不走?”廖一凡问道。
“我就跟着我妈,她不走我就不走,我爸那里可不止一个女人,我不要我妈过去受委屈,我保护她。”
“凌峰哥哥,你别走,你要走也要带上我!”
“予初,你添什么乱!你爸马上要带着你回台湾了,你就好好回去念书吧。”凌峰毫不在乎地说道。
廖一凡有些迟疑地说:“那我们怎么再见啊?”
林予初像个小精灵般雀跃:“我们约定个时间和地方呀,到时候我们无论在何处,定不失约!”
“一凡,你以后最想去哪里?”凌峰默认了安排,看向他。
“我最想去……申城,我爸说,我们的老家在那里,他当年跟着祖父离开祖国大陆的时候还在襁褓中呢,后来才知道家里还留了一个姐姐,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家,回到祖国的家,那里有条全国最美丽的江,我一定要去看看!”
“你呢,凌峰?”廖一凡问道。
“我想去更远的地方,离这里越远越好!最好是另一个世界。”
“那你干脆跟着那帮鬼子去美国吧,哈哈!听说那里的月亮比较圆。”廖一凡打趣道。
“那我们到底约在哪里啊?”林予初不解地问。
“我们想想呗……”
他有些晕眩,“楼天宇,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究竟是谁?”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夕阳一点一点地沉落下去。
夜色又一次地笼罩这座城市。
夏宫,依旧灯火辉煌,静谧中显得高贵典雅。
楼天宇和苏原在包间对面对坐下,今天的他们,看上去都显得柔软了很多。
“还好吗?”楼天宇的声音显得温柔,他带笑的脸望着苏原,她的心竟然颤抖着加速跳动。她笑着看他,清澈的眸子温柔似水。这是怎样一个人?他没有吴以民那样的好好脾气,没有青春跳跃的明朗。他的温柔是转瞬即逝的,通常时候的他,谦和的表情背后是冰冷的霸气,也许因为如此,今日他的温情,令苏原甘愿坠落。
面前的这个女人,浅笑如花,淡漠似水,但他知道她的强悍。她今日的温情脉脉,也将转瞬即逝。也许等她平复、也许明天,她就又变回了那个理性淡定的女人。
叶小眉提着电脑包,急匆匆地穿过夏宫大堂向窗边的张哲走去。张哲正在对着电话那头低语:“怎么没搞成啦?我都找朋友安排了呀,说了吓唬吓唬去收拾一下,还要怎样?”
“怎么不够啦,威胁了呀,真搞出事情的话要坐牢的!你要这样的话我不干了,你要搞你去,好吧,就这样!”他愤愤地挂上电话,回头看到叶小眉,有些不自觉的紧张。
叶小眉有些狐疑,不知道他安排威胁了谁,她已经有些看不懂他了。“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利吗?”她问道。
“哦,没有没有,就是一个并购的案子,要人家多加点钱总不是那么容易的喽。”张哲仍然有些不自然。
两人无语地开始吃饭,叶小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就不再像从前那样,会开心地在晚餐的时候快乐地分享一天的工作成果,聊聊天南地北的有趣事。现在的他们,好像不知被什么隔开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苏原和楼天宇走出包间,叶小眉眼尖地叫了她一声,背对着他们的张哲回过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挤出笑容。叶小眉看到乖乖被楼天宇搂在身前的苏原,有些惊讶地指指他们,脸上露出一丝坏笑。
“张律师,苏律师今天……“他故意不说完,有些挑衅地看着张哲。
叶小眉觉察出了他压抑的不满,也惊讶于今天苏原的样子,问道:“怎么了,苏原?”
“哦,没什么,有点不舒服而已,“她说完还冲叶小眉笑了笑。
“合同没签成,还受了点惊吓。“楼天宇继续挑衅地说话,整个人显得冰冷。
苏原不想再继续这样的谈话,楼天宇适时地向叶小眉欠了欠身,“我送苏律师回去。”不知是急着送她还是故意为之,他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显得傲慢无礼。
叶小眉细细一想便知今天去te领狮,没签成,还受了惊吓,难道不就是张哲刚才电话里说的“吓唬吓唬“?她的脸色难看,尴尬地转向张哲:
“你不用解释,看上去挺明白的,你和黄丽轩想让他们加钱,人家自然不同意嘛,“叶小眉皱着眉,“我就是好奇,你是怎么吓唬她的?”
张哲刷地一下就怒了,要hold住一个聪明的女人真是需要强大的自信,他现在却很心虚,“我什么也没干,不过就是找了几个人劝说她而已,kc capital有的是钱,让他们多付一点有什么了不起!九牛一毛而已。是,我是和黄丽轩撬掉了厂里原来的律师,但我们的确是比人家强啊,我们有办法给工会拿到更多的钱,给工人更多的钱,有什么不对吗?”张哲现在就在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找一个天真憨傻好糊弄的女人,这辈子会烦、会厌,却不会在她面前无地自容。
“有!人家都谈好了,商业就是商业,规则就要遵从。你撬掉人家律师,最后一刻逼人家涨价,这不是什么商业也不是什么法律。而且我想,为了找涨价的理由,你们还得搞点文件出来吧,要么编、要么改……“
“那也不过是手段而已!我没有要伤害过谁!我兢兢业业省吃俭用,不是都为了我们的这个小家吗?你呢?天天加班回家已经半夜了,还要去兼职做法律翻译天天熬夜,不就为了帮叶大明吗?他问你借你不借,偷偷帮他还,你熬得起几年啊?为什么不叫苏原帮忙?这些事情,对她就是九牛一毛……”张哲开始低吼起来,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叶小眉。才多少年,原来学校里那么水灵的一个丫头,脸上都嫩的挤得出水来,现在精致的妆容都遮盖不了眼角的细纹了。他很急,亟不可待地想在这个繁华都市里安定下来,给自己的女人一个家,可是似乎无论如何努力,他总是离想要的生活有不长不短的距离。
“又是九牛一毛!人家有钱你就应该要对吧?”叶小眉也开始火了,“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开口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弟弟是我的,人家没有义务要帮我,如果友情沾上了利益,你会被人家看不起的!“
“这个社会,你太过看重面子了,这是放在你身边的资源!资源就要利用,你懂不懂?!“
“我不懂!”叶小眉蹭地站了起来。声音惊起了四座,周围人好奇地看着他们。小两口吵架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叶小眉却沮丧无比。
今天是他们相识10周年的纪念日,平时他们自己是舍不得来这里吃饭的,张哲说他签下了客户所里请客,才好容易订到了这里的大堂,可是今天的晚餐实在是如同嚼蜡。她突然想到楼天宇和苏原,他们应该经常在这里晚餐吧?光她撞见就不止一次了。她知道自己和苏原的家境有着天壤之别,偏巧苏原倒也很认她这个朋友,一直以来,她都格外珍惜地维护着这份友情,不想让它沾染上利益。而在张哲的眼中,这叫资源。她甚至开始有些摇摆如果她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把她当成资源,是不是可以更轻松一些呢?
第二十二章 话不投机
汇通大厦旁blue frog酒吧,看上去永远热闹非凡,和夏宫里的优雅安静形成鲜明对比。dj**,气氛热烈无比,柏大为和james看上去像老朋友了,可是今天却都很郁闷。
james正借着酒劲怒斥美国总部居然弄个英国人来,是对自己**裸的挑衅。柏大为阴沉的脸色有些嘲讽地瞟了他一眼,旋即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buddy,你应该庆幸,来了个英国人,那说明总部只是想要牵制你而已。如果对你不耐烦了,到时来的那就该是个美国人,懂吗?你见过美国公司真正信任英国人吗?你见过中国企业在越南开个分公司派个日本人当心腹的吗?倒是我,你同情下我吧!steven,虽说当年他从局里的清除名单里保下了我,可我为他在东南亚撑了多少时候,出生入死力保他的渠道畅通上下打点这些永远填不饱的人近20年!可他到现在都没把我当自己人……王启一死居然把楼天宇派来了,还做我的上司!what the f.ck! 我出生入死的时候,这小子还在叼奶嘴呢!”
“david,你知道的,中国这块肥肉当然重要,可你现在还活着就该庆幸自己至少不是外人了。”james鹰一样的眼睛连嘲讽都带着一丝凌厉。
“外人?楼天宇前不久进野金医药之前,是谁配合steven在做空啊?我容易吗我,配着节奏给他打前站,挣来的钱鞍前马后趁热进贡steven,天天看着股价上上下下,结果呢?好处还是他的,我还是一条狗……“
他摇摇头,“努力也要先弄清楚方向,steven不在乎钱,他的儿子没了,所以他的女儿,jenny,是他的全部,你要好好把握住!”
“我也知道,可是她一心都在楼天宇身上,10多岁开始,她眼里哪来的我?”
james略一思索,“不是说没有转机,” 他嘴角轻轻一笑,“我手下那么多女律师,想办法送一个给他……呵呵呵……”他自顾自地打了个算盘,转过头看着柏大卫,“这事情我来办!苏原的老爹是衡泰老总,楼天宇到时就干不了这案子,衡泰和kc capital最终都会是我们的!你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连个女人都搞不定,换了我也不放心把kc capital交给你!”
柏大卫看上去仍然很down,闷声不响地喝酒。两人有些惺惺相惜地互相倒苦水这两张半东方半西方的脸,无论在老美,还是在华裔的眼里,永远都成不了自己人。哪怕他们下大力气排摸中西方文化,却最终还是两不靠,怪自己生来就这个命,恨不得对骂娘。
刘珍妮和一个事务所几个低年级律师在沿街的桌边喝酒。几个律师在那里喝high了开始骂骂老板、骂骂那些不可理喻的客户,抱怨这一行和当年学法律的时候想象的是如此不同。
只有刘珍妮有些醉醺醺地,撑着胳膊不明所以地呢喃着:为什么?十多年了,他的眼里仍然没有我!为什么!……
“你说谁呀?”几个人有些好奇,刘珍妮这样漂亮的律政佳人,还有谁能眼里没有她呢?
柏大卫和james在离他们不远的另一张桌子,大家看到了一个激灵,赶紧互相使了个眼色,打算拉着她悄悄地撤出去。毕竟刚下班的时间来happy hour对低年级律师而言还是有些奢侈,得赶紧回去继续干活。刘珍妮可不在乎,她眯起眼,径直走向james。几个人眼看架势不对忽地作鸟兽散。
“james!”她来打声招呼,步子却有些不稳地扑在桌角,柏大卫连忙上前扶住她。然后她的视线就停留在对面的两个人
楼天宇,正亲昵地搂着苏原的腰,从夏宫出来。刘珍妮惊讶地长大了眼睛,她使劲甩开柏大卫的手,指着对面冲着james叫:“james,see?(看到没?)my superior(带教),你看到了吗?他们今天不是去te领狮签约吗?你知不知道他们在一起究竟在工作还是交往?check sue’s billable please,she charges minutes for kisses, and hours for xx! hahaha……(看看她的工作计时单,她接吻计几分钟,xx计几小时!哈哈…)”
几桌人听闻这样的对话探头看过来,好奇又暗笑的神色。刘珍妮虽然笑着,眼中却有晶莹的泪珠淌了下来。
james看了一眼街角,沉着脸向柏大卫使了个眼色,心照不宣地买单走人。柏大卫立刻将她拥入怀里安慰着,半托半抱地抱上了停在街角的车。
清晨的几缕阳光,让刘珍妮突然从晕痛中醒过来,她睁开疲倦的双眼,迷茫于周边的一切这是什么地方?
这断然不是她的房间。可是房间的四周都挂满了她的照片,黑白的、彩色的、小时候的,大学毕业照、法学院毕业照……
白色的墙壁,印衬着满满的旧照片,显得有些许诡异的气氛。她想要起身,突然发现自己一丝不挂。惊了般转过身,看到身旁躺着的柏大卫。他深陷的眼眶中,睫毛平稳地随着呼吸而起伏。她慢慢地回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jenny,你知不知道,我多想要你......”!#$%^&*
“从你10多岁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你是我的。你记不记得我带你开直升机、带着你在佛罗里达的海上坐摩托艇?那时侯你的手环抱着我的腰……这样的感觉每一次我都能想念好多天,像现在的你……呵……”
“天宇……”
“你说什么?”……!#$%^&~&
宿醉的她心中悲愤交加。身边的这个人她不能说不熟悉。从她小时候起,她就知道他是父亲的手下。他的母亲是个华裔,从越南嫁到了美国,却只会说中文。因为出身的原因,他的父亲对他也无所谓,经常大骂他们母子,后来就离了婚。他也许是从小受惯了歧视和欺负,沉默要强而又心狠手辣。她的父亲steven据说对他有过救命之恩,在东南亚的生意,也是大半他在打理,他对steven惟命是从。假期的时候,他经常回来跟在steven的身边,既是幕僚也是保镖。他会带着她到处游玩。人前,她叫他“uncle”(叔叔)。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感受到过他男性的气息,可是那时还小,更何况后来有了楼天宇,这个男人,刘珍妮也就没有再放在心上,直到今天。
她抱着毯子去浴室,使劲地清洗自己。水和着泪顺着她的脸流下昨天欢悦的时候,她以为是他,她希望是他,她想永远不醒来地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看到他的脸。天宇,我有哪一点比不上那个人啊?他拥着苏原,看着她的眼神,那一刻的柔情,让自己痛彻心扉。
开门出来,看到门口柏大卫的脸,有欣慰、有激动、有期待、有愧疚。他的那张脸出现在她的面前,掐断了她所有的想象,她一整晚都在放任自己想象的那个她得不到的人。
她满心的悲伤化作一声响亮的耳光,和一声怒吼“** off”(滚开)!
她像逃离一般,冲出门去。失魂落魄地走进办公室,会议室里熙熙攘攘。楼天宇和苏原仿佛在争论着什么。
“就按照他们的要求办,合同只需要改数字就可以了,钱的事我负责。”楼天宇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指着苏原。
“楼总,他们这是敲诈勒索,这份所谓的修正案,既没有董事全体签名,也没有会议记录,是无效的。我把原件带来就是以防他们回去再作假。既然工会无权阻止,我们为什么要答应他们无理的要求呢?”苏原不甘示弱。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楼天宇突然收了声,”总之,这是商业决定,我说过了,钱的事情我来负责,你只要改合同就好,钱能解决事情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你看看要不是我今天过来…...“
“对敲诈的人而言,有一次就有两次,你今天妥协明天他们还会有别的要求,你要一直妥协吗?我可以有更好的收购方案,股权激励机制可以更改,在不增加收购价的基础上以奖励机制置换员工持股的分红,这样员工获益更多,也不会让投机取巧的人分去了利益。”苏原想起张哲和黄丽轩的脸,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楼天宇心中有些焦急,今天他只是想看看苏原有没有好些,也反正要来凯德开会,就顺路去接她。没想到车还没到小区门口,就看到几个流氓跟在她身后。高级小区他们进不去,明显是在外面蹲点很久了,还摸清楚了她跑步上班的习惯。
当时他车都没停稳就一个箭步跨上前去,三下五除二地赶走了几个流氓。心里那股无名的恐惧再次传遍他的全身。他那一刻已经下定决心,不就多个几百万吗,钱可以挣回来,苏原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她不可以再经历这些肮脏的事,他不能再让她受委屈。
想到这里,他干脆蛮横起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们喂不饱?有些人就值这些斤两,给他就是了,我不在乎,投委会我可以交代,你是客户还是我是客户?!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改!改好了我现在就签。“
苏原知道今天早上的事刺激了他的神经。当时的他冲过来上下查看自己有没有受伤,她的心中有份从来没有过的甜蜜,像一股酥酥的暖流传遍全身。他突然紧紧抱住自己的那一刻,她也自然地去回抱了他,甚至,轻轻地在他的脖子上留了一个吻,带着感激和感动“我没事,不用担心。“
楼天宇当时的眼神如此地讶异和心花怒放,一种少年般透彻的快乐写满在脸上,满含柔情地热烈回吻她,就在当街。她有些羞恼,却又挣不开他她当时竟然忘了他是个开放的abc啊。两人这样在春日的樱花树下足足热吻了10分钟,当时的他,和现在这个故作姿态蛮横霸道的家伙实在很不相像!
苏原无奈地在他的凝视下修改完毕。旁边的打印机妥贴地印出了修改完的签署版。
“楼总,我只能说,作为律师,我必须按照你的指示进行修改,但我也已经将我提出的方案用邮件的方式发给你了,你最好给我一个回复确认你愿意妥协,”她将合同交到他手上,又顿了顿,“和一个理由。“
“我会回复的,“楼天宇拿起合同,”而且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充分的理由我,清楚什么能够冒险,什么不能。“
苏原心中的那股柔情又开始生长,她有些语塞地看着他走出门去。周围几个律师在窃窃私语:
“他拿什么冒险了?“
“没听见么?他说不冒险!“
“什么意思?”
“你管他什么意思!总之,项目做完了,今天不用加班了。”
第二十三章 成长之痛
楼天宇走出会议室,惊讶地发现刘珍妮满脸忧伤地坐在大堂。嗨,jenny!他笑着跟她打招呼。
“你上班怎么不进去,在门口做什么?”楼天宇急着去找廖一凡交代这项目多花出去的几百万,有些心不在焉。
“等你出来打声招呼呀,”刘珍妮故作轻松的样子,看他的样子,此刻不适合告别呢,她也更不可能跟他解释她要走的原因。这座城市没有她期待的一切。她冲到james办公室的时候,james似乎并不意外。她说,她要放假半年回纽约,take a break,james居然也没有什么意外。她知道自己是父亲安排进凯德的,凯德是kc capital全球御用的律师行,最大客户的女儿,况且她的profile完全够格,任哪个合伙人都不会计较这些。大家都是聪明人,只是他暗自骂了句“idiot!”,让她有些羞恼。不知道他指的是不是自己。
“你先去忙吧,我走喽。”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向楼天宇招手。
“ok,”楼天宇冲她挥手,急急忙忙地离开。刘珍妮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满脸忧伤。
岳旬的办公室里,李向明的声音压低地几乎听不见,但毕竟是律师,岳旬一听就明白了意思,他直摆手:“不行不行,这是典型的釜底抽薪啊,弄不好我们都要承担责任的,被告的时候,我是项目负责人,你别害我啊!”
“这有什么,所有的操作、包括账户都是李立峰干的,我们是老关系了放心得很。旭日乳业进华能畜牧基本都谈定了,操作他来,时间表我们管,利益3/7,借你的账户用一下,我这里给你1,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嘛?”
“这……这,那旭日乳业的人呢?”
“旭日乳业的老板唐总,早就想套现了,给了我们4%的额度,用华能畜牧的盈利,去套他的老股,那对我们可是空手套白狼啊。”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啊!”岳旬也不笨,直摇头也压低了声音说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林总要我们干嘛啊?给律师好处,肯定有想法的呀……”
“简单,他只要我们在买卖合约里,忘记加竞业禁止条款就好了……”
“这怎么可能,没有这条限制,人家付溢价,买个壳?供应链、养殖场、上下游渠道都是他的,到时他带着团队跑了他重起炉灶,你当华能畜牧的人傻啊?我们不加人家也会提啊!”
“提管提,签署版删掉替换一下就好了嘛,几百页的文件,谁他妈到最后还会看啊!况且,华能畜牧和李立峰关系铁,董秘是他老朋友了,先等市场拉,抛掉挣一笔,跌了我们慢慢买啊,过两年再放几个消息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亏不就是亏点散户的钱么。什么叫散户?就是散财的嘛……这年头,不做庄就只配输钱……哎,我可是跟你交底的,你要是敢掉链子,你想想你这辈子除了在凯德,还有哪里可能升你做合伙人!”
李向明一见岳旬态度不明朗,干脆威胁起来。岳旬犹豫着,点头称是,神色有些犹豫。他知道:一旦开了头,就没有回头路了,他该怎么办?
天地会的下午一般是没有太多客人的,大堂里只有几桌,都是打扮时尚的年轻太太们,在这里聚聚喝下午茶,消磨一个春日的下午。
楼天宇和廖一凡再次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廖一凡虽平静,眼神中却透出了难以置信是什么让楼天宇轻易地妥协了近千万,不计成本,还特意在合同签署后才过来找他。生米煮成熟饭的时候来通报他的合伙人,意思是你不同意也得同意吗?尽管他们没有冗长的投委会的审批,但一下多出这么多的成本,从刚刚接手的人民币基金走,哪怕他们是亲兄弟,这么做也有些不太地道吧。
“协议已经签了,我想你已经有了决定,我已经不能再说些什么。对于我,我至少有权利知道原因。”廖一凡看着窗外,窗外是一片绿意盎然。天地会坐落在这座城市中心地带的老洋房里,闹中取静,符合高端会所的身份。包间通常是给那些政界、商界人士预定了,谈些内容比较敏感的话题。就楼天宇的这个项目而言,实在没有必要,今天约在这里,是因为周斌找他,说有要事要谈。印象中的他,绝对不是一个轻易妥协的人。今天的决定有些怪异。哪怕他再支持他,但两人毕竟已不再是当年的兄弟了,商业决定,不是这么做的。
“原因很简单,”楼天宇斩钉截铁地说,“项目拖不起了。从王启开始,谈到现在快半年了,我只想解决掉这件事情。”
“你知道的,这单项目,我们的人民币基金纯粹是为了kc capital的方便着想。te虽说是个壳,但这个壳也要注资,也要运营,也要员工和成本。股权收购,我们还从来没有过不同股按不同收购价处理的先例。我也不喜欢破例。”廖一凡悠悠地说道,同时站起身看向窗外。他是一个成熟的投资人,事情要先讲原则、后讲道理,最后才谈感情。
楼天宇默不作声。从原则上而言,他完全同意廖一凡的**。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的理智第一次在感情面前崩塌。他的眼前满是一身白衣长发飘飘笑颜如花的苏原,她被几个肮脏男人围着和尾随的时候,他的心像抽紧似地疼痛,他不能忍受,他的心在发狂。
但他只能沉默,许久之后,他对着廖一凡的背影淡淡地说:“同样的理由,我不想再重复。搞定这个项目,比这些钱重要。如果你是希望借此树立你在人民币基金的权威,我只能说,我认可,但不会服从,至少在这个项目上。”他起身离开。
门带上的那一刻,廖一凡的眉头跳了一下。虽然明知他已不认识自己,但这份疏离和不信任,还是让他深受打击。在这个城市,他早已习惯了对人警惕、保持距离。他对楼天宇却不愿设防,他记忆中的那个“他”,还是那个兄弟,是那个连母亲都可以分享的兄弟。
他窗前的背影消瘦僵硬,却仍然挺拔,带着一份专注和遗世孤立。连周斌推门进来都没有注意。
“老大……老大!“周斌有些尴尬地提高了声音。
“哦,你来了。”廖一凡转过身,收起脸上和心中的情绪,调整了礼节性的微笑,冲他们招呼起来。
“这是跟你提过的孙淳。”周斌一进门,整个气氛就热闹了许多,廖一凡如此关照他,也因为潜意识地向往这份热烈和开朗。
“廖总,久仰!”
“孙淳是市局刑警大队网络安全监察大队队长,我们市专攻网络犯罪的一号人物,我高中同学,住一个寝室的,穿一条裤衩……”
“你还好意思说,你这身型,崩坏我多少条裤衩!”孙淳咧嘴一笑,样子是个典型的理工科学霸的样子。
“咳、咳咳!”周斌尴尬地咳嗽起来,他面红耳赤道,“这个拆台不是这样拆法的啊,老板在呢……”
也许这两人都知道,要讨论的话题有些沉闷,谁都想活跃活跃气氛,但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老板,你叫我查的那个steven lau,”周斌开口道,“孙淳调查了下背景,孙淳,你说吧!”
“steven lau,kc capital的创始人和掌门人,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很多年了,”孙淳顿了顿。“20年前,他是美国中央情报局亚洲情报处的负责人,同时也是楼天宇进西点军校的推荐人之一。不过奇怪的是,他虽然在学校记录上,却没有就学的记录。我之前还觉得奇怪,这楼天宇他一个中国人怎么可能进得去这个学校。现在才知道,他虽然不知道原籍在哪里,但毕竟是美国人。他现在的养父charles lou,曾是美国东亚政策研究室主任,按照他养父的和推荐人的背景,他不被录取才叫奇怪……不过我想不明白的是,我哥们凑巧打听到学校有个认识kent lou的人,但是说他已经死了。给他看照片,他说不是这个人。“
“什么意思啊?”周斌更加莫名其妙,“那他到底是不是kent lou啊?”
“我觉得,他有可能是冒名顶替的。”
“steven lau推荐了一个冒名顶替的人,还用了一个死人的名字?这是为什么啊?”廖一凡自言自语道,不知是确认还是疑问,“而且他还没去上学?”
周斌糊里糊涂地问道:“我脑子有点乱啊……steven推荐了他去军校顶替了个死人,他却没有去上?然后又去学了经济,最后给steven打工?那他之前知不知道这一切呢?”
“其实……”孙淳不知为什么有些迟疑,“有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讲……”
“讲。”廖一凡面无表情。
“是这样的,我哥们说,联邦调查局有个众所周知的‘证人保护计划’,目的是让其他人不知道被保护人的身份。但他听说中情局好像有个‘特殊证人保护计划’从来不为外界知晓,据说目的是……让被保护的人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份……周斌说他打听到那个楼天宇十多年前发生过一场车祸……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这……会不会是他没上军校的原因啊?时间上差不多嘛……”
“但那个死了的kent到底是谁呢?”屋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三人不发一语,空气中充满着诡异的气息。
周斌边思索边喃喃自语道:“车祸……肢体不能残缺、器官不能衰竭、人不能弄死弄残,但恰到好处地失忆了……”
沉吟半晌,他突然像恍然大悟一般一拍桌子:“操,你以为中情局特工,是兼职韩剧编剧啊!”
廖一凡仍沉默不语,他的眼前浮现出在医院见到楼天宇的第一眼
他是真的没有认出自己吗?那明亮干净的眼神,难道是假的?!
楼天宇指着自己说,“据说我小时候来过中国,但,我早就不记得了。”这一切,又真是因为车祸吗?
他是真的失忆了吗?那他知不知道steven的身份?知不知道他养父的身份?
charles收养他的时候,又知不知道楼天宇的身份?
他突然回来,是为了什么?
他现在为steven的kc capital工作,那steven和这家基金,又到底想在中国干什么呢?
廖一凡第一次觉得,成长真的太难。而时间,又真的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刚寻找到从前朋友的那份喜悦似乎还在心中,这一切的现实,又重重地回击了他一拳,正中他的心脏。他感觉头脑混乱,浑身闷痛得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四章 无路可退
叶小眉冲出办公室,差点和苏原撞个满怀。
“急急忙忙地,怎么了?”苏原一头雾水地问道。
“回去收拾行李,今晚要去**,今年本所第一个ipo,马上要交表了!”
“又要进printer拉?”苏原一脸怜惜的表情,“多带点面膜啊,又得熬夜了”。
“是啊,联交所问题真多,招股书离定稿还差得远呢,公司不肯等,投行催得急,压力还不是都到我们身上来了……哎,我得走了,来不及了!”
“哎,你住哪个酒店?我可能也……”
“文化东方!”
“sue”,james在走廊尽头微笑着向她招手,“你过来一下!”
苏原大概已经预料到了谈话内容,微笑着走近他。
“te的收购案已经结束,kent要求我们派一名并购组的资深律师,去**帮他看一个项目。你叫秘书跟他的助手联系一下行程安排吧。”
“好的,没问题”,苏原迅速地点了下头。
“他可是我们很重要的客户,好好安排,”james说完拍拍她肩膀,“早点去吧,多跟他沟通一下。”
申城国际机场。刘珍妮一身长风衣一副墨镜,无比妖娆。此刻的她却面色苍白地伫立在达美航空的check in柜台。她看着百米之遥的楼天宇牵着苏原有说有笑地在国泰航空的柜台办理登机。那个他高大挺拔,俊朗的脸上洋溢着神采飞扬;那个她笑意盎然,浑身的纯透令她年轻得像个少女。
是的,这就是结局了,她想。
“小姐,您的登机牌。”空姐优雅而礼貌的声音刺得她眼睛生疼。为什么是眼睛呢?她在心里狠狠地对自己失望。她拿起电话,看到不远处的楼天宇伸手掏出手机
“jenny,你在哪里?”楼天宇轻快地问道。
“我,要回纽约了,放一段时间的假。”她忍着心底的翻涌,柔声说。
“哦,是的,你最近太累了,那回去好好休息吧,替我问候你父亲。”楼天宇的声音平静无澜。
刘珍妮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他如此礼数周全,关切却平淡,甚至都没有问她离开多久。她沉默地推上墨镜,大步流星地向离境出口走去。
因为北京雷雨,飞机延误起飞,头等舱休息室里,安静地令人窒息。
廖一凡坐在窗口的角落。每每踱步在机场, 都有一种人在旅途的荒凉感。他订了飞往北京的机票,原本是两天后的会议,但在经历了今天下午的一切之后,他亟需逃离,想回到安静的自己的世界。他也从来没有如此地向往失忆,那些难以忘却的陈旧过往,是对他的折磨。
算起来,自从来申城后,十几年间,上学的时候东奔西跑打工,毕业后四处奔走出差,现在的机场对他就是的士站。他其实不介意这样的奔忙,身体上的劳累反而可以填补心上的一个空洞。在毕业前的那么多年,他没有能力回去红村,凭着印象中的地址给枫林院写过几封信,全都石沉大海。夜深人静,打工回来的时候,他总是会在学校的操场上静静地站立一会儿,操场围墙外,是一排高架的灯光,星星点点。他眯起眼睛的时候,那片灯光连成一线、一片,像军营外草场上的篝火。那时的他,想念遥远的那片土地,想念他的父亲。他想:等有一天毕业了,一定要挣够钱去红村!
而现在,钱早已足够,他却不知道,去那里还能找寻什么。那一晚的枪林弹雨之前,他父亲对他说的话,一直都在他的脑海中:
“你总有一天会知道,很多时候,人的处境没有办法选择。我选择了一条摆在面前的路,哪怕是错,也比无路可走强。”
回想这么多些年来,他潜意识地也一直在选择摆在面前的路。实习的第一份工作、进入投资圈也是显而易见地摆在他面前的路。他要走得远、走得稳、走得挺拔,直到确定自己不再会无路可走。可是,何时才算是确定呢?资本的本性是贪婪。金钱、**、都是没有底线与终点的,看不到终点的追逐,也许从想驾驭它的那一刻起,就是一条身不由己、无路可退的道路。
无路可退,难道不是无路可走的另一种样式吗?
远远地传来登机广播,“飞往**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ka808次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从d39号登机口登机。”
随即休息室门口的一位黑色长风衣的男士,礼貌地扶住一个修长的白色身影,走了出去。廖一凡恍惚了一下,直冲门口。但是没有人。他疑惑地四下张望,也许是自己的眼花了?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个背影好像林予初呢?
夜晚10点,中环太子大厦顶楼的酒吧sevva,**的夜色点点印在维多利亚海港,昏暗的色调,让窗外的各种霓虹很是光彩迷人。酒吧里,到处充满了金发碧眼、西装革履的人,满耳听着英文。
恍然间,苏原觉得人生充满未知。十年前,她刚到**念书的时候,还是大学刚毕业、没有任何社会经历,对一切充满好奇的小姑娘。当时的她住在半山,离**大学很近,学习累了的时候,从房间的窗户看去,整个**岛一览无遗,夜晚的霓虹与她而言显得如此精彩和璀璨。周末和同学路过中环的时候,这些一流办公楼对她们而言,是如此地近在咫尺而又高不可攀。
她想起当时仰着头,咬牙切齿地发誓:“我一定要到这里来上班!”
“我一定能喝得起那些150块钱一杯的鸡尾酒!”
“去,你已经喝多了吧!哈哈。”
现在,她已是著名国际事务所的资深律师,这几杯鸡尾酒对她早已不再算什么。可是当年那种激动和兴奋的感觉,却似乎渐行渐远了。再过十年,会有什么等着她呢?
楼天宇安静挺拔地伫立站在那里,没有太多的表情,却又引人注目。也许这是他的标志,看上去平和静默,却总似有深藏的暗流涌动,哪怕他不自知。
几个衣着西化的女人,正满眼闪着光地打量他,兴致勃勃地边聊边靠近他。苏原觉得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不禁笑了。音乐声很大,楼天宇看了苏原一眼,从桌边掉转头走到她面前,凑近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这个纸醉金迷的人生!”
“什么叫纸醉金迷?”楼天宇不解地大声问道。
“就是……money never sleeps!(金钱永不眠)”
“哦,呵呵,你说的对!出去透透气吧,我快要窒息了。”他轻轻地将手搭在苏原的腰间,带着她走向露台,擦身而过的那些妖娆的女人瞪着一双双扫兴而又心有不甘的眼睛。
两人肩并肩走到露台,楼天宇脱下西装外套披在苏原身上。他连询问都没有,仿佛这是件异常自然的事。苏原难得温柔地冲他笑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但楼天宇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叫惊喜的表情。
“说吧,明天会议什么情况?”
“一家中资金融机构,正打算收购**一家上市银行,我们提供了部分境外收购款,过两天争取签贷款协议。”
“哪一家?”苏原问道,见楼天宇有了短暂的迟疑,立刻补充道,“放心,我们之间的谈话全都受制于‘attorney-client privilege’,你提供的任何信息,我都负有保密义务。哪怕是你过去犯的法,只要不是正在犯的,我也必须保密。”
“哦,别介意,苏律师……我刚才是在判断,你问我的,是问那家上市公司,还是那家金融机构。”楼天宇自嘲地笑笑,“你知道,我对中文的反应度差些。不过……呵呵,你的职业敏感性很高啊!”
“哦,”苏原闪过一丝尴尬,随即说道,“也怪我没说清楚。不过,贷款协议,不是该我们**办公室融资部的律师陪你去吗?再怎样,也该资本市场部的律师去,怎么也轮不到我这上海办公室并购部的律师吧?”
“按收购的量来看,马上就会触发**并购条例下的全面收购要约,这家上市公司马上就要被私有化了,你去,可以帮我看看,我值不值得投资这家中资金融机构。”楼天宇悠悠地说道,顿了顿,又补充道:“海天金融。衡泰控股的那家,中国前十位的金融机构,业务种类多,牌照齐全。”
苏原想想,这个逻辑没错,好像的确是应该她的并购组参与。可是“值不值得”这种事情,不是该你这种资本大鳄自己考虑的问题吗?更何况……她有些迟疑,是不是该告诉楼天宇海天金融的背景?还是届时申请回避?
“怎么了?”楼天宇问道。
“哦,没什么,海天金融,我可能需要申请回避。”
楼天宇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苏原突然反应过来,为了缓解尴尬,挥手示意服务员买单。
“我来吧,”楼天宇笃定地笑笑,“你是我的律师,请我吃饭还得给我发账单,我们不如省却这些麻烦,你知道的,我习惯简单直接。”
苏原笑了笑,耸耸肩,随即默认了他的意见。
第二十五章 棋逢对手
早春的夜晚有些凉意,两人并排站在楼顶的阳台,看着**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楼天宇慢慢地靠近她,苏原没有拒绝。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拒绝,拒绝楼天宇还是拒绝她自己的内心,距离越近,越代表妥协不是吗?一旦向感情妥协,身边的那个他,就会左右自己的人生。她早已过了天真烂漫的年纪,早已能对那些所谓生死不负的承诺一笑了之。可是为何,身边的这个人,每一次相见,都能激起她心中的涟漪?
楼天宇看着身边的这个女人,平静无澜,似乎也无意取悦他,静静谦和地站着,却有一种冷漠和傲然。第一次,有一个女人,让他觉得自己不能掌控,甚或不能了解。楼天宇有些意外。
“你看,下面有那么多忙碌的人群和车来车往,他们所看到的风景,会与在高处有很大的不同吧。”楼天宇看看脚下,又将视线投向远处的海岸。
“你喜欢这样的人生吗?”苏原没有看他,平静地问道,“站在高处的人生?”
“高处……站立在何处,是可以选择的人生吗?或者,你的人生有很多选择吗?”
苏原思索了一下,想想的确如此成为最优秀的学生、在最优秀的事务所工作、为了吃最昂贵的餐点、买得起最奢华的衣物,然后呢?这些于她而言真的重要吗?于世界而言,又有任何益处吗?这看似光鲜的生活背后,不过是了无生趣罢了,所以才会有这里的夜晚如此多纸醉金迷的人群。
而他们,又是否喜欢这样的生活?
她摇摇头,有些沮丧道:“其实没有,每个人都在往金字塔的顶端努力,却不知,越到顶端,可供选择的空间只会越少。因为路途狭窄,虽然相比塔底的人群少了很多痛苦,但能享受到的快乐也会等比例减少。”她干了杯中酒,看着远处的海港,露出一丝迷茫的神情。
楼天宇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很难得,在这样纸、醉、金、迷的世界,苏原小姐还能有那么清醒的认识,不容易。”他活学活用的词,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语音语调都很奇怪,苏原开心地笑了起来,问道:
“你的快乐呢?有哪些?你的money?”
“我……钱对我来说从来不是什么考虑,我现在只想找回自己的人生,知道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去向何处、我的根在什么地方。”楼天宇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隐隐忧伤的表情。
苏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理解了面前这个人痛苦的缘由,心中竟然泛起了些同情的心绪。她不能懂得,没有往事的人生。但是,如果这原本就是他的生活,似乎……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惦念的吧?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如此希望找回从前的记忆。其实,就算没有过去,未来也会一样继续。今天,就已经是过去的结局了。结局都有了,过程还重要吗?”
“是,我也一直希望这样想,所以并没有强烈的去找寻的愿望。只是最近不知怎么了,这个念头一直在脑海中盘旋着。我想:过去的人和事,我一定投入了感情。感情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值得纪念的吧?”他悄悄地靠过来,风吹乱了苏原的长发,他们站立在霓虹之巅。
楼天宇突然扳过她的肩膀,他要她!如果征服这片灿烂霓虹是他的向往,那么征服这个女人就是他的信念。苏原仰着脖子看他。他深陷的眼睛里有自信犀利的光芒,和挡不住的锐气。时间如果静止,她愿意就这样站立在世界的尽头。
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强劲的力道覆盖在苏原的双唇。苏原深吸一口气,那是一种遥远强大的荷尔蒙满满的气息。她没有抗拒地回应他,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早已过了烟花烂漫的初恋时节。人生,若是恰好,是一种求之不得的幸运。
“房间在几楼?”楼天宇带着沉重的呼吸含糊地问。
“28。”苏原轻声地回应。
“去我的房间。”“到我的房间去。”含糊不清的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夜色已深,房间在昏暗的灯光下,愈发显得静谧。
楼天宇兀然醒过来,白色的被单、白色的床、白色的枕套……身边没有人。他摇了摇头,努力地回想:自己是在哪里?纽约?申城?还是**。对了,是**!窗外维多利亚海上漂着点点星光,山的轮廓,在夜色的映衬下淡然迷蒙。
一个瘦瘦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在书桌前的电脑上噼哩叭啦地打字。他爬起来,走到她身后,双手围住他,亲了亲她侧面的脸。
苏原回过头,回报他一个热烈的笑。
“你终于醒了?”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
“从申城到**,我在梦里似乎飞抵了纽约。”楼天宇一把横抱住苏原摔倒在床上。
“是呵,不算你梦里的时差,你一口气睡了2个小时!”她好笑地说道,翻身扑到他的身上,手指顺着他的眉间触到鼻尖,“我没想到你闭着眼的时候很帅。”
“这话绝对有语病!我睁着眼的时候更帅,你难道没有勇气看么?”楼天宇不满地皱着眉说。
“你睁着眼的时候太霸道,表情恶劣。我没有将两者比较的意思。我是律师,我的陈述没有任何瑕疵。”苏原故意白他一眼。
“呵!我讨厌和律师抬杠!在忙什么?”
“明天要开会,整个架构和term sheet里的条款都要细化,你的所有计划我得安排进合约啊。”
“我放你假,换别的律师接手吧。”
“别的律师接手?”苏原摇摇头,“然后呢?让我从你的每一个项目中下来,最好一个也别上对吧?”
“当然,为什么要为了我的项目而分享掉我们的时间?”
“连你的项目,你都觉得分享掉了时间,那别人的项目呢?你岂不是更希望不要用来占用我的时间?然后呢?”
楼天宇突然明白了她的话,他更紧地抱住她:“然后,你就安安心心地跟我在一起不好吗?如果你实在闲不住,就做我的私人律师吧。”
苏原回过头看着他,摸摸他的脸,“我不是这个意思,楼天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很抱歉,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女人。我的人生,没有办法跟在任何人的身后,也没有办法想象,去成立一个家庭,相夫教子,每天操心一日三餐、尿布奶瓶痱子粉……我之所以这样直白,是希望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要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是说,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是误会?“
“我不否认你很吸引我,但是我不擅长和人产生长久的关系。我希望你明白。”
“所以,你接下来,是不是想对我说:刚才的一切,是你情我愿,所以你不会对我负责?”楼天宇咬牙切齿的慢慢说道。
苏原沉了沉呼吸,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道,“是的。”
楼天宇盯着她,这个女人让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挫败。慢慢皱了皱眉,沉默了许久后,只说了一句话:“苏原,你够狠。”
房间陷入静默,谁都不知该如何开口。苏原知道,楼天宇这样的人,定有无数女人愿意围绕在他身边,她如此自不量力地挑战他的骄傲,该是伤害了他的自尊了。可是又如何?她不敢放任自己,一旦向感情妥协,她便有了软肋,她的人生就要陷入惶恐与无助。
过了许久,楼天宇突然笑了,他的尖锐突然无来由地弥漫开来:“这么说来,我应该高兴才是。如果你也是这样想,那我就省去了很多麻烦。不是吗?”话音未落,他一把扯过苏原的胳膊,手捏着她的后脑,肆意地打量她。
苏原没有逃避,甚而柔软下来,她的双手环住他,“人生很短,我们都是成人了,用有限的时间去爱,而不是去纠缠一段关系的样式,好吗?”
楼天宇低下头看她的眼睛、她的脸,用手抚过她的长发,传来淡淡的青草的味道。这是第一次,一个女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在感到意外的同时,甚至被深深打击了。虽然明白道理,但他的心中却升腾起一股要让她心甘情愿的迫切,他居然不能让她甘愿!
“嗯,好吧,我们先不谈这些,”苏原看他沉默不语,想了想说,“无论如何,我们得言归正传,说说看,明天的会议,你想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我想要成为他们的股东, 然后进行换股,用合法的方式达到最接近我想要的结果。”楼天宇的语气硬邦邦的,恢复了他一贯的冰冷做派。
“那我们来谈谈你想要的结果吧,”苏原莞尔一笑,“部分境外收购款是你提供的,你如果想要进驻这家金融机构,最简单的方式是安排债权转股权。但是这家金融机构是境内的股权成分,如果你有足够的人民币,倒可以把境内转股作为境外贷款交割的条件,这个协议里我可以给你安排。”
楼天宇的耳边突然回想起了廖一凡的话:“联合了这样一个平台,我们可以做的事很多。”
“你等一下!”楼天宇迅速拿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通,然后沉默地站起身看着窗外,似乎在等待什么。
“ok,搞定!”他看了一眼进来的信息。
“搞定什么?”
“人民币入股的钱搞定了。”
“这么快?!”
“我有个神一样的队友……”
“你想要进多少?”
“3-5%吧。”
“海天金融的3-5%?这么大的量,哪里搞来的资金啊?”
“我的队友,我跟他说,那家将要被收购的上市公司,股价一定暴涨,他很爽快地就批来一笔款子。”
“你这是……”
“违法吗?我又不炒**公司的股票,至于他是不是根据这消息做了点什么,不应该由我负责吧?内幕交易,也要有获利的,属于结果犯,不是行为犯,对吧?“
苏原倒吸一口冷气,“楼总,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刑事犯罪的术语解释金融犯罪的,虽然……用的很像专业人士。”
“princeton的法律选修课我蹭过好多课时的,虽然记不太清,大致就这个意思吧。我是做投资的,口袋里不就是应该有点钱吗?我买点合作方的股权找队友放点杠杆有什么奇怪?”
“呵呵,楼总中文进步神速,连放杠杆这样的词都信手拈来……”
“leveraged buy-out原本就是kc capital的强项嘛。”
“我不对这个发表意见,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要的结果就可以了……不过,作为一个律师,我必须正告你,你的princeton的法律选修课绝对fail了,怂恿传递内幕消息,如果你的队友以此获利,你一样要定罪的。因此,作为一个私人的建议,以后的交流你最好不要在电子邮件上提吧,谁都不知道,数据信息在今天还是不是真正安全。”
“嗯,“楼天宇沉思了一下,”有个律师在身边,真的感到踏实了很多。这是个好建议!但我的邮箱是在纽约总部加密运营的,应该相对安全。再说,我对美国宣称的技术持怀疑态度。当年那一次车祸逃逸,居然多少年了抓不到人,也找不到任何线索。还真会有人相信美国的卫星能看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的人洗澡……”
苏原有些怜惜地看了他一眼也许,他的心中对过去仍是无法释怀的。她想帮助他。
“如果,你真的愿意去寻找过去,我愿意帮你。等我们回去,我带你去做个检查吧,看有没有方案可以让你恢复记忆。”
楼天宇黯然一笑,“希望不会很大……当年出了icu,我现在的老板steven找来了美国最强的医疗团队,支付了天价的医疗费用,为我边上大学边康复治疗了近一年。医生的结论是:我现在已经算是最好的状态了。”
“所以你加入了kc capital?”
“是的,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为他工作,偿还金钱债、偿还情义债吧。”
对话让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苏原没有想到:这外表看似光鲜靓丽生活无忧的楼天宇,原来摆在他面前的是这样一条狭窄而无趣的人生道路。
“那么,明天的谈判,你入股作为贷款的交割条件,跟对方谈过吗?对方会同意吗?”
“那就要看我的另一个队友了!”说完,楼天宇笑意盈盈地凑过来,目光火辣地看着苏原,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呵……楼总,明天要开会,该睡了!”
“这不就在睡呢嘛……”
第二十六章 邂逅香江
周末上午9点。苏原拉开窗帘,阳光立即撒满了整个房间,让她的心也明亮了起来。她喝得晕痛的头终于也清醒了些。
昨天一整天的会议非常顺利,意向书签约后的晚宴,就安排在酒店的钻石厅。虽然只是意向书而已,现场却搞得隆重高调,显然是为了给上市公司的公告做的公关。金碧辉煌的墙面和水晶灯的映衬下,一个是中国大型金融机构的老总,一个是全球著名投资机构的大中华区老大,两人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同时露面。
楼天宇站在台上与海天金融的老总握手交换文件的那一个场景,被闻讯而来的财经记者疯狂拍摄。因为他的风度翩翩气宇非凡,最后连小报记者都闻讯出动了,个别机灵的借着各种理由进到了钻石厅的周围,还有个别因为职业习惯伏击在酒店门口,虽然最终也没能见到。
苏原还依稀记得昨晚的人头攒动和不停闪烁的镁光灯,还有酒会的歌舞升平。
楼天宇风度翩翩地跟各路人士握手,苏原站在他的旁边,对频频和她招呼的海天金融的老总礼貌颔首却保持距离。楼天宇偶尔低下头在她耳边问来人说的这个词什么意思?苏原同样耳语几句,给他现场翻译。记者们在议论:这次是kc capital大中华区总裁第一次公开露面。海天金融老总的面子看来是要给的。
“那是!”一个申城驻港办事处挂着记者证的中年男人有些激动,“海天金融是衡泰系旗下最具价值的金融机构,命脉型产业,要是被它催个债,起码上百家企业要亡命天涯了。”
“哎,kc capital是什么来路呢,能和海天金融合作?”一个**记者问道。
几张鄙视的面孔对着她:“人家是全球首屈一指的美元基金,总部在纽约,最擅长杠杆收购。”
“听说它背后有上万亿美金的资产规模,遍布全世界各领域,可是到现在都不知道后面的投资人到底有哪些。再过20年,它能在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插一脚!”
随即又有人疑惑:“连kc capital都不知道,你是财经记者吗?”
那人还在自顾自地调焦,很开心地回答:“我是娱记呢……据说新上任的总裁大佬是个大帅哥,绝对不输娱乐圈明星,我好不容易挤进来拍照的,还有个同事蹲在酒店门口呢,这趟值啊,他绝对比我们四个天王还有气场。”
另一个也说是个娱记的人,正一同忙碌着,兴奋地八卦着,用广东话聊着说不知道有没有艳史可以挖,然后问他后面那个美女是谁?什么情况?先登个报看看?
财经记者明显看不顺眼娱记,不由自主地侧身挪了几步,现场慢慢地就分成了两个队伍。
散场的时候,楼天宇和苏原都有些醉了。她有些慵懒地陪着他进了房间,意向书已签约,至于将来的入股与收购,苏原已经决定回避,清醒后的早晨,她难以名状地回想楼天宇得知她身份的那一刻,眼中的阴婺。
“海天金融,呵呵,那是我爸最引以为豪的一个公司。“她感到楼天宇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不自知地继续着,“要入股海天金融,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律师可能要换个人喽,”她轻松地笑笑。
这句话说完后的屋子足足沉默了有5分钟。楼天宇面色不改地踱步到窗边,又是那种稳操胜券不想开口的表情,而苏原在迷蒙中看到了他的脸转向窗外时的那一刻眉毛不由自主地一跳。
搭早班飞机回申城的廖一凡,面前展现着china daily大篇幅“kc capital拟入股海天金融”的报道,一个清丽的身影着一袭白色晚宴长裙站在楼天宇的身边。廖一凡心头突然无来由地一颤。一个轻灵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
“凌峰哥哥,等我啊!”
“快点!”一张不耐烦的脸。
影像在廖一凡面前与照片交叠着,涌上一阵酸涩。他想要努力看清照片上这个女人的脸,心中有一种不能言说的好奇。
报上这张模糊的楼天宇与苏原在晚宴开始前站在钻石厅门外交谈的照片,也忽然变成了八卦新闻。
“金融大鳄首秀港岛,心许佳丽何方”这样的标题,在各大网站被疯狂转贴。大家纷纷猜测,这个清秀的身影到底是谁?这个楼天宇第一次露面是因为她吗?她是**人士?什么背景?
苏原对这一切还全然无知在心底里,她其实是个懒散的人。能在周末的早晨睡到日上三竿,就能带给她一天的好心情。
门铃响了。也许是服务员想来打扫客房吧,她想着,边在睡衣外面披了一条围巾,披头散发地拉开了门,刚要开口说“晚些来打扫吧”,就被一身运动衫神清气爽站在门口的楼天宇吓了一大跳。她看看自己衣冠不整的样子,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应该做何反应,然后下意识地双手蒙住了脸,仿佛藏起来便万事大吉。
就在她刚松手门就要关上的瞬间,楼天宇一把推住了门,上下看看她,被她的样子逗得呵呵呵地笑了起来:“我没有想到啊,苏律师面对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下意识选择的居然是蒙住自己的眼睛,哈哈!你知道吗?就算要蒙,那也应该去蒙我的眼睛,不是吗?”
苏原将眼睛从手掌中露出来,看着面前的那个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网红了。现在居然还敢穿着睡衣,让我站在你的房间门口,酒店大堂应该还有不少常驻记者在喝茶呢。”
“怎么回事啊?你在说什么?”
楼天宇歪了一下头,向房间嘟了一下嘴,苏原赶紧打开门,让他进屋。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拿衣服,一边冲他说道:“你沙发上随便坐啊,我整理一下。”随后冲进了卫生间。
“哎,穿的运动点儿!”楼天宇在身后喊了一声。
他一副习惯性掌控大局的样子。明明是他不请自来,忙乱的却是她。明明是他莫名其妙地对她发号施令,而她居然还愿意配合!
一切都很不合逻辑。她不喜欢不合逻辑的事。
她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楼天宇的眼睛一亮:商业社会里,那些办公室的白领、那些酒吧里的人群、那些各种场合交谈的对象,甚至大学生,都打扮得前突后翘,把钓金贵婿当作最神圣的使命去完成。美国校园里的女学生,更把成熟性感当作最美好的青春资本,整个世界都弥漫着**和荷尔蒙的味道。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清新的女孩子了面前这个女子,白衬衣牛仔裤,头发整齐地散落着,清新地就像刚从校园里出来一般。楼天宇瞬间露出欣喜的表情。
可是昨天晚上,那个女人和今天的样子,好像差得很远呢……他忍住笑,神清气爽地对她说:“还没吃早餐吧?走,不过……我们可能不能在这里的餐厅吃了,省得给你添麻烦。”
“我会有什么麻烦呢?”苏原奇怪地问道,突然电话就响了叶小眉。
“苏苏,怎么回事啊?那是你吗?你居然在**,也不告诉我?还和那个楼天宇弄得绯闻满天?”叶小眉连珠炮似的让苏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在printer(闭门印刷厂),我就是找你,你也出不来呀。我来开个会,纯粹工作需要,谁……那个什么满天了啊?”她的目光扫到正在饶有兴趣看着她的楼天宇,放轻了声音道。
“就是因为那里无聊,才会没事看看八卦新闻啊,你看看,这是你吗?”一个截屏发了过来“银行家最欣赏什么样的女人”的文章标题,配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楼天宇挺拔英俊,笑容温情,旁边的苏原,只有一个侧后面的背影,但长发披肩回眸一笑的样子,显得灵气动人。
“一个连投资银行和私募股权都搞不清楚的公众号写的烂文章,你居然会花时间点开看!”苏原一时有些懵,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来不及分辨自己心中说不出的是气恼还是欣喜害羞。
“总之,你想想,回去怎么交代吧,事务所的人应该很快就都知道了。”
“交代什么啊!照片又没什么不正常,正式场合啊!”
“那你勾着人家的手臂……”
“这是宴会啊,这个姿势是公务场合的标配好吧!”
“sue”,楼天宇起身靠近她些,温柔地叫了一声,“去吃早餐吧,你饿了。”
声音很轻,但电话对面的叶小眉一定听得一清二楚。苏原目瞪口呆。
果不其然,苏原几乎可以想象到叶小眉现在噌地跳起来的样子。电话那头出现了她的惊叫:“苏苏,那是谁啊,那谁啊?!一大早,你们在一起,还没吃早餐……啊!”
苏原此刻就是解释也来不及了,叶小眉嘿嘿一声,“……我不打扰你们了,快去吃早餐吧,好好吃!哈哈!”随即电话断了。
“什么意思啊?”苏原疑惑地冲着楼天宇说道,“这不是往火里添柴吗?”
“字面意思嘛,我们就是该去吃早餐了,不是吗?你反正也解释不清楚,就算解释的再清楚,那位叶律师也不会信呀,people believe what they wantbelieve(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不如敞开了让他们议论,兴致过去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我们没有必要为了他们的想法花费不必要的时间。”
苏原想了想,他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错,但还是觉得不妥,忍不住气恼:“可是你看这些传言啊,我是律师,你是我的客户,这样的画面被添油加醋地弄在网上,我回去就是不受处罚也要被调查呐。”
“这么严重?”楼天宇有些惊讶,“添油加醋的小报消息,是不是侵犯了你的肖像权?你能不能告他们侵犯名誉?怎么搞了半天居然还要调查你?”
“我是专业人士好嘛,执业要求很高的!”
“呵,那你昨天晚上的执业标准,好像有点低嘛,嗯?“楼天宇忍住笑,故意逗她。
“不低怎么配合你呢?嗯?“苏原白他一眼怼回去。
“呵呵,那好吧。你跟我说,哪个网站?”
“喏,”苏原将手机递过去。
楼天宇想了想,对着自己的手机发了几条信息,然后拍了拍手,跟苏原说:“好了,解决了。”
“哦?你弄了什么办法?”
“叫他们关注了,发一个删一个。”
“这么有效啊,这家可是门户网站啊,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认识网管?”
“这家媒体背后的实际控制人,你知道是谁吗?”
“谁?”
“我。”
楼天宇看着苏原若有所思的样子,逗她问:“你觉得一个社会,权力在谁手里?”
苏原想了想说,“权力,在以前嘛,那肯定是皇帝。现在……”她用着自己都不信的语气弱弱地说了声,“领导?”
“呵呵,”楼天宇被她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你真是个城市里长大的乖乖孩子!”
“你难道不是城市长大的乖孩子嘛?”
楼天宇不知怎么回答他怎么长大的,这个问题他问过自己千百遍。瞬间闪过一丝犹豫,态度也冷了下来:“一个商业社会,最终的权力都掌握在资本手中。美国总统,号称全球权力最大的人,没有财团的支撑甚至连民众的眼前都走不到。美联储,号称我们的中央银行,但它背后的股东,大都是金融家族。从这个角度上说,美 联储是私人拥有的财团,更是金融大鳄们的掌中玩物。”
苏原想了想,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这是个我无力反驳的答案……不过看你说的,你难道没有一点身为美国人的民族自豪感?”
“越是美国底层人民,民族自豪感越明显。但我……可能还是更认同我的china身份。喜欢说中文、喜爱传统,这不就是民族自豪感最鲜明的特征么?你以为美国人是换张护照就换的出来的吗?”
“那倒是,“苏原若有所思。
楼天宇伸了伸懒腰,“难得大好时光,你想去哪里早餐?”
“你推荐吧,你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了。”
“当然是听你推荐啊,你在**六年,怎么也应该知道哪里好吃好玩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呆了六年?”
“三年jd,一年pcll,两年凯德**办公室的training,在转到申城办事处之前,你可不是在**呆了六年吗?”
“你居然调查我?!”
“这不需要调查,国际事务所的资深律师,你的简历都在事务所网站上放着呢。”
“没事你看人家简历干什么,难道是对我的资历存有怀疑?”苏原低下头嘟囔了一句。
“我是专业投资人,在投资项目之前都要做清楚尽职调查的。”
“我是项目律师,不是你的投资项目。”
“呵,你是我最重要的投资项目,而且是暂时没有找到退出机制的投资项目!”楼天宇走近一步,捏了捏她的下巴,这举动实在突然,而与他却似乎浑然不知般地自然,像那晚那自然撩起她头发的样子,甚而有些胸有成竹的霸气,完全不像平日里这个谦谦礼貌的人。她下意识地一拳揍在他的胸腹,楼天宇疼的龇牙咧嘴,惊讶地盯着她。
从夜晚的迷醉中醒过来,看着窗外艳阳高照的时候,苏原才有些清醒地想到:这是个自己才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呢,她有些不自觉地将脸侧向一边。脸虽然躲开了,可是楼天宇高大的身影仍在她的面前,扑面而来的温暖让苏原感觉就像靠在他的胸膛一样。她顿时脸一热,觉得屋里很闷。她迅速拿起包,说道:“饿了,走吧,我带你去吃最地道的港式早茶,然后我们去爬山!”
第二十七章 初夏时节
正是初夏时节,难得的今日有凉风,天空清爽地像一幕天蓝色的画卷。林间有清新的草木香,伴着清脆的鸟叫声。
“真没想到,都快夏天了,这里还挺凉爽。”苏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喘,却挡不住一丝兴奋,“多少年没来过大屿山了!”
楼天宇在她前面一米左右的位置,看着她呵呵笑着,“工作辛苦更要注意锻炼身体啊,爬山是多好的一种运动!”
“真是服了你了,太平山也不错呀,又近又方便。偏要来大屿山,这里爬山要是回不来,连个车都很难找到啊……不过空气是真好,多少年没有闻到这么新鲜湿润的空气了!唔……”说着,她张大口深呼吸了好几次。
“怎么?这里没有车吗?”
“私家车不给进,要拿进山许可,保护环境!”苏原边拔高声音,边卖力地往上走着。
“哦,这么说,我的司机也进不来了……”楼天宇一脸沮丧。
“你的司机?你爬山还请个司机候着你?你们这些家伙,就是日子过得太快活了,就差生活不能自理了……”苏原边喘气边嘟囔着。
“对呀,我真是生活很难自理,当年医生就说过,车我估计是开不了了,不请司机怎么办?”楼天宇说着,在路边一个石凳上坐了下来,故意冲苏原眨眨眼道,“来,帮帮我,好累……”也许是运动太少,爬山的楼天宇看上去的确是苍白无力的样子。
“去,我们律师只提供脑力服务!”
“真是不严谨,你应该说,你们律师白天只提供脑力服务才对吧……”楼天宇随时不忘调侃她,冲她挑逗地眨眨眼。他慢慢站起来往远处看去,一边喃喃自语,又像是跟苏原抱怨:“要提高竞争力,我觉律师应该考虑考虑提供个全方位服务嘛,”说着慢慢伸了个懒腰。
“哎,”苏原顺着他站立的地方看去,“这里好美,你看那个山头,有个像小龙卷风一样的云啊,快看!”
楼天宇的眼前是浅蓝色的大海,上面漂浮着几艘白色的游艇,远处的楼宇和天上的朵朵白云映衬出一种宁静安逸的氛围,郁郁葱葱的山,明亮的阳光,除了鸟语花香,没有任何声音。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身在一个遥远的山村、宁静的山谷。面前那个白衬衣的女孩,脸色红彤彤的,看上去好面熟……
他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空气,仿佛在思索究竟是在哪里?前世或是今生?为什么,这一切都如此的熟悉?!
“楼天宇,”苏原叫了声,他没有回答,仿佛仍沉浸在刚才的思索中。
苏原突然脸色一变,餐厅的那一幕让她警惕起来,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来,“喂,楼天宇,你在干嘛?”
话音未落,绕过石凳旁的时候她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一个趔趄没站稳,她朝前方扑了下去,她惊叫一声:“啊……”随之哗啦啦地滚落下去。
楼天宇惊呼一声“苏原!”伸手一抓扑了个空,也随着她滚落了下去。苏原在落下挣扎时,恰好勾住一棵小树,停了下来。看到楼天宇从上面滑了下来,情急之下,她伸出脚想勾住他。她感到他的身体重重地撞了她的脚踝,一阵剧痛传来,她忍不住**了一下。而四下环望,没有了楼天宇的身影,她慌了。“楼天宇!”她大声喊道,“楼天宇,你快出声啊,你在哪里?”
空旷的声音盘旋着,却仍然没有楼天宇的声音。
她紧张得脸变了色,一滴泪从眼眶里流了下来。她没有想到,一个趔趄会造成这种局面。她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有人吗?help!”她开始大声嚷嚷,她跌落得并不远,只要大路上有人路过,探个头就一定能发现她,这么想来,她有了信心,只要有人发现她,她就能想办法去找楼天宇。**是个国际化的都市,救援能力是世界领先的,她不怕,不怕……
嚷嚷了几声,仍然没有人路过。她于是又开始沮丧如果到天黑都没有人路过,那就真的危险了,她还能撑多久?楼天宇到底掉到哪儿去了?如果受伤怎么办?受伤了还能不能撑过一整个夜晚?……三十多年了,她原以为自己再无心潮澎湃的感觉,原以为面对生活的意外已足够冷静,但临到生死关头,她还是会感到害怕,而且还牵挂着一个人。她为自己感到羞愧,“说好的理性呢?怕个屁啊,临死了粗鲁一下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你好吵啊……”身后传来了一个沉稳却有些微弱的声音。她惊喜地转过头,楼天宇居然就在她的身后。
“怎么搞的,刚才怎么没看到你?叫你为什么不答话?”她又惊又喜又害怕,带着哭腔质问道。
“莫名其妙摔成这样,不是因为傻是因为什么?还大声嚷嚷,丢死人了好不好……我好歹也是知名投资人,明天登个小报,还怎么做人呐?”
“你要脸不要命啦?!……你一直在这里吗?”
“怎么可能?我质量大惯性大,都快摔到海里去了,“他夸张的话语让紧张的气氛突然缓和下来,”牛顿定律学过没有……好容易才爬到这里,本来是休闲登山游的,成攀岩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边说着,声音却慢慢地轻了些。
“右脚扭了一下,胳膊可能有些擦伤,其他还好,你呢?”
“我没事,”楼天宇道,“唉,真想不到,我本来都快抓住地了,居然被你一脚踢翻了……”
“我踢翻的?我是想救你好嘛!”
“救我?你确信伸一只脚出来是救我?下冲力那么大,你的腿再伸长点会被我撞骨折的你知不知道?来,手抓住我,我带你上去……嘶……”伸手的同时,突然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
“没事,”他一把抓着苏原的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抓稳了。”
刚挪动一下,苏原就忍不住叫了一声,“哎哟!”
“不能踩地了?那,爬上来吧。”楼天宇缓缓地蹲了一下,示意她爬到自己的背上。
“这……”苏原有些犹豫,“不行吧?”
“快点,少废话!”楼天宇突然厉声说,全无了往日的从容与温和,整个人突然变得阴郁霸道,眉间的凌厉表情让苏原一句话不敢再多说,乖乖地爬了上去。楼天宇三步两步就快速地爬到了主路上。把她使劲往上一推,苏原撑住了地站稳,转身过来抓楼天宇。
“喂,你快抓住我!“苏原盯着他大叫,自顾自地唠叨,”我说,在你们美国野地生存训练是不是必修课啊?”苏原有些好奇,“你看你刚才,爬那么快!快点,赶紧伸手啊!”
楼天宇张张嘴,想说什么,突然皱眉,努力地伸手,却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气。
“快,上来我们叫个车吧,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呢……哎,你的脸怎么那么白?出那么多汗?是不是太热了?”
“叫救护车。”楼天宇低着头有些闷声地说道,声音轻的快听不到了。
“啊?扭伤个脚就叫救护车,不太合适吧?你说我到时候大眼瞪小眼地坐在车后面看着一群没事干的护士,会不会特别尴尬?……哎,楼天宇,你怎么了?怎么回事?”苏原正说着,感到了他的异样,再看他的脸白得像一张纸,汗一滴滴地流下来,面无表情。
苏原一边惊呼着一边爬下去想抓他。楼天宇一边摇头示意她不要,一边想努力地说什么。眼看着苏原要爬下来了,他虚弱地笑了一下,手一松,整个人滑落下去。
两个爬山的路人捕捉到了苏原撕心裂肺的叫声,探过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赶紧伸手抓她。苏原整个人已经瘫软,两人连拽带抱地把她拉了上来。
路人掏出手机拨999,对着电话那头讲,有个爬山的可能受伤了……苏原边哭边摇头,急切地去抓手机,因为紧张和急切,她的手和声音都在抖。
“还有一个人……“
旁边两个人疑惑地左右观望,似乎在找。
苏原像用尽了所有力气,低声地嘶吼起来,“他掉下山去了,警车、救护车、直升机,不管你们派出谁怎么来,赶紧救人!立刻!“
10分钟不到的时间,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苏原满脸泪痕,已经哭不出声。她的眼前一遍遍地闪过楼天宇高大的身躯背着她往上送的情景,和他惨白的脸无声看着她,平静地松手的那一刻。苏原第一次感到揪心的疼痛:她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人。她不是没有过男朋友,年轻时那些阳光灿烂的小男孩,或者温柔平稳的吴以民。而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她不爱吴以民。她的心跳没有为他加速过,她的心里没有过依赖和怜爱相交织的情感。他们昨天还在一起,她亲吻他,纠缠他,他的双手抚过她每一寸的肌肤,深不见底的眼睛闭上又睁开,无论是凌厉桀骜,还是和顺温情,她无法自拔。
可现在,他在哪里?
第二十八章 匪夷所思
救护车到的时候,苏原神情呆滞如同一个死人。一群**医生护士察看了下她,立即慌乱地指挥单架、氧气面罩、点滴瓶,甚至所有心肺复苏工具1分钟不到全部抬在。
她费劲所有力气形容出了前因后果,医生告诉她先跟他们的车去医院,飞行服务队即刻就到。这支队伍训练有素,一定会找到楼天宇的。
“我不走。“她艰难却执着地说道,”我会在这里等着,等找到他。“
“小姐!“医生没有办法,只能转头去招呼,”哎,飞行队到哪里了?快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直升机在附近盘旋,巨大的风声呼啸在苏原的耳边。她眯起眼睛。三十年的生命里,没有一刻觉得死亡离自己原来那么近。刚出现这个念头,她便强迫自己,“呸呸,他一定会安然无恙,一定……“
天色越来越暗,手电和探照灯在黑夜的笼罩下,晃来晃去的一束束光线让她觉得好不真实。她在心里无数遍地说道:“楼天宇,只要你能回来,我跟定你,天涯海角。只要你回来,求你回来。“
一夜过去,近30个人满山搜索,医疗队也不敢回,原地待命。直到有一个遥远的声音响起,“这里,快点,往上抬!“
苏原一惊,若有的疲倦顿时换成了紧张,她一蹦一跳地跟着声音拼命挪去,他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只要他活着!是傻是残都不重要,只要他活着。
“直升机直接送医院了,小姐,你要不也去吧。我们回去医院。“一个好心的医生不知道怎么劝她,轻轻地安慰她。她仰头,视线跟着飞跃而过的直升机,软软无力地几乎走不动路。几个人架着她上了救护车,一路呼啸而去。
急诊室门外,一个40多岁的医生出来问道:“家属呢?谁是家属?”
“我,我和他一起来的,他怎么样了?”在抢救室门口的苏原一脸憔悴。
“你是他的家属?”
“嗯,不是……”
“那你是?”
“我是他的律师。”
医生用难以置信的眼神上下来回打量她,又回头扫了一眼跟着他出来的两个护士,疑惑地自言自语道:“现在这些个大佬,进医院都要随身带个律师了啊!”
“您说,要怎样处理?”苏原急着问也懒得跟他解释。
“脾脏不完全破裂,出血量较大,手术治疗会比保守治疗的把握更大,风险更小。但是家属如果坚持,保守治疗方案也可以考虑……病人必须住院,绝对卧床,禁食、水,胃肠要减压,需要输血补液,再进行观察。”
“您,给我点时间吧?我尝试联系一下他的家属。”
“好的,尽快!对了,还有,”医生看着苏原说道:“找到家属的话,最好请他来一次,这位先生的身上有很多陈旧伤,我们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哦,他多年前发生过一场严重车祸,可能是当时留下的。”苏原想到了前天晚上她双手抚过的他的肌肤,绯红爬上了她的脸颊。
“车祸?不不,小姐,他的这些伤不符合车祸的伤痕……很可能是长期被虐待造成的……你尽快联系他的家属吧。”医生说完,向另一个房间走去。
苏原的脑子有些乱,一夜的疲惫让她无力细想,但没有时间给她发呆,她无奈地拨通了叶小眉的电话。
“小眉……”
叶小眉冲到医院的时候,苏原在楼天宇的病床旁边趴着,沉沉地睡着医生的话,仿佛还在她的耳边盘旋着,让梦里的她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小姐,他的这些伤不符合车祸的伤痕……”
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被虐待的伤?在床上静静睡去的这个人,知道他还活着,还能睁开眼还能笑,苏原的心里有种甜蜜的悲伤。
这一切,他都不知道,她的双手抚过他的脸庞第一次,她仔仔细细地观察他的五官:深陷的眼窝,高高的眉骨,坚毅的嘴唇,笔挺的鼻梁。他不笑的时候,这张脸显得无比的英俊和冷酷,和平日里温和的那个样子,似乎有着很大的差距。笑与不笑,好似同一个人,又好似完全不同。楼天宇各种表情的面容在她面前交替出现,她说不清有哪里不对,但又好像难以解释。她反复地思索着:他到底是谁?车祸前的他又究竟有着什么样的人生?
“苏原!”昏昏沉沉中,她终于听到了叶小眉的声音。
“怎么搞的,我叫你半天了,你受伤了吗?”叶小眉上下打量她,动动她的胳膊,摸摸她的头,焦急地问道。
苏原惊醒过来,嘘了一声,拉着她一拐一拐地走出了病房。
“你的脚伤得严重吗?”
“扭了一下,没有大事,医生说很快会好的,都不需要处理。“苏原彻底醒了过来,“对了,你找到他公司的人了吗?他的家属有在中国的吗?”
“他公司的人问过了,他们在中国的办事处本来就小,没有人知道他有没有家属,更别说谁在中国的。他几个月前才来的中国,公司里的家庭地址都没有记录。不过后来电话转了他一个同事,姓……姓周,说马上过来处理,听上去挺靠谱的……噢,对了,你不是扭伤了吗,我跟james也说了一下大致情况,他叫你在**多呆几天,还特批我也多呆几天,我下周就在咱们**办公室上班喽,顺便视情况照顾下你,酒店机票我秘书都帮我们搞定了。哎,资本主义好人性化啊……”
“别扯了!人性化那是因为有人买单,你的酒店钱要是james出,你看他是不是恨不得叫你住桥底!”
“好!知道你眼光犀利……看在你是个病人的份上,不跟你罗嗦!不过……”
“有话快说!”
“靠,james让我给你打个预防针!黄丽轩来告了你的状,说你在协议文件里瞒着客户加了对他们不利的限制性条款,她要告到kc capital总部去,如果总部确认的话,你就有麻烦了!我也很不好意思,张哲说他会搞定黄丽轩的,但是……哎,总之,我对不起你。“说着,叶小眉垂下眼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不在乎。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苏原完全漠视。
叶小眉抬起头,叹了一口气。她说:“想来,你也不会在乎,可是来者不善。既然来了,估计就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楼天宇这个样子,估计又不能帮你解释。哎,真是什么事儿都碰上了,他没来的时候不是挺顺的么,真是扫把星。“
“好啦,“苏原嘘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唧唧歪歪了,明天还有一大堆事儿呢。“
“倒也是,“叶小眉又叹了口气,说:“你怎么样?说是出动了飞行队啊?”
“是啊,搞了一夜,终于找到了,在半山腰被一棵大树拦在那里。还算巧,命大……“
“那你呢?你应该不需要住院吧?不住院的话,我陪你回去,再带你去吃顿大餐压压惊!
“就这么走了,那他怎么办啊?”苏原冲病房嘟嘟嘴,面色却掩饰不住地疲惫。
“对哦,”叶小眉一拍脑门,“我把这家伙给彻底忘了……那怎么办?我去弄点外卖回来?可是,这个人要老醒不过来怎么办?他要躺多久啊?”
“不知道啊,医生给他上了药,在有人做决定之前,他可不就只能这么躺着吗?无亲无故的,又是因为我受的伤,唉,他还是我的客户,我好像也不能一走了之。”
“嗯……”叶小眉也一时没了主意,两人无奈地对看了一眼,“要不这样,我先拜托一下护士看着他,你看看你到现在都没管过自己!等下带你去医院餐厅吃饭,到酒店休息一下,然后回来,余下的事,回来再说吧!否则你看,我不在你走路都不方便!”
“好吧……”苏原心中还是有些愧疚,她轻轻推开门又往里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楼天宇仍安静地睡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她现在的感觉,是叫“心痛”吧?
“走啦!”叶小眉打断了她的思绪,“医生不是说了他还有得睡呢嘛。等你吃完饭,有的是时间给你好好看啊……”她故意没好气地瞥了苏原一眼,满脸坏笑。
因为苏原走的慢,休息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已经到晚上了。两个人回来的时候,还顺便逛了一下医院楼下的超市,拎了一袋洗漱用品给楼天宇。
叶小眉打趣道:“我看,你恨不得把这里当酒店了呢,我跟护士商量下,夜深了,给你们加张床,你就可以每晚看着他睡觉了!唉呀,想想我的口水就直流啊……”
“你少来,”苏原白她一眼,“你的张哲这回等你回去可是要等的花儿也谢了啊。你在这里陪我,他守寡一星期,你说,等我回去他会不会活剥了我,啊?”
“哈哈,他敢剥你?!他吃雄心豹子胆了!”叶小眉做个撕衣服的动作,边夸张地跳着,“老娘我要前面有前面、要后面有后面,他还敢剥其它女人,哼!”
“哈哈,你想歪歪了啊想歪歪!”苏原哼着小调儿冲她做鬼脸。
叶小眉夸张地昂首阔步到病房前,蹑手蹑脚地打开病房门,随即站在那里,不动了。
“怎么啦?”苏原的笑意还未退去,一拐一拐地半跳着,气喘吁吁地跳到了病房门口,随即也呆住了,两人面面相觑病房里的楼天宇不见了,床边的沙发上坐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士。
第二十九章 资本大鳄
“你们是谁?”叶小眉问道。
苏原瞟了两个人一眼,但此时她没有任何心情寒暄,她看了看整洁的病床,直截了当地问道:“楼天宇呢?”
“你好,我是楼天宇的同事,周斌,下午通过电话的。”周斌跟叶小眉打招呼,随即转向苏原,“苏律师,我们又见面了!”话里夹杂着一丝嘲讽的意思。他来的时候就知道,楼天宇是和这个叫苏原的律师一起爬山的时候出的事,想想第一次见面还是在会议室里,没多长时间就和楼天宇一起出差了,还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现在又搞成了这个局面,真是祸水!他不免对面前的这个律师有些反感。
“哦,对,我是叶小眉,你们来的可真快!”叶小眉冲周斌笑笑。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我是廖一凡。”廖一凡深邃的眸子射向苏原,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她一身白色长发披肩,和心底的那个身影如此相像,但面前的这个人,明亮的双眼伴着朱唇,端庄平静的脸上有一股神色自若的大气,却又完全不是那个人。他对苏原点点头,然后转向周斌,咬牙切齿地耳语道,“这就是楼总泡上的女律师?以后这种消息传递的时候要精确,姓名是关键!”
是是是,周斌低声回答,不相信地瞟了他一眼,这种八卦廖总什么时候关心过?!还要消息精确?
苏原也怔在原地,在天地会的那一晚?在长廊上搭讪的家伙?他居然还记得她!
这两个人对她的同一句话,一个有些嘲弄,一个有些欣喜。不过此时苏原有些恼火和急躁,她没有理会这两个人的态度,又重重地问了句:“我问:病房里的人呢?!”
“我还想问你们呢!”周斌也有些激动,“我们一分钟都没耽搁地从申城飞过来,也没有你们的联系方式,好不容易打听到了病房,进来一看,人没了,你们不是陪着呢吗?他不是还在昏迷呢吗?人呢?!”
“你怎么不找护士问啊!”
“你以为我们坐在这里等是因为蠢啊?我们当然问过了!护士说被转走了,没人知道转去了哪里。你们要是负点责任地呆在这里,好好的人怎么可能说转走就转走啊?转走了也不会连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吧!”
“转走?谁同意的?!都这样了还转院,出了危险谁负责?告死他们!”叶小眉气得一跺脚嚷嚷着。
“我同意的。”身后传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声音,声音沉稳有力。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廖一凡上前一步,直视着来人:“你哪位?你有什么权力将这样情况的病人转院?”
“我是这里的行政总监,也是住院部的主任,”来人似乎成心要摆出个架势一般,慢悠悠地答道,“安排转院不是我的权利,”
“那你凭什么……”叶小眉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那位长者打断了,“……而是义务。”
“……主任,”周斌缓和了口气,他知道来人是有身份的人,也并非蛮不讲理,“您的安排自然有道理,我们是楼先生的律师和他的同事,从申城刚赶过来的。我想,我们至少有权利知道实情……和原因。”
“我们也是无奈,”明医生见对方缓和了下来,也用诚恳的语气道,“我们在一个小时前接到了dp全球紧急医疗中心**办公室的电话,楼先生的亲属要求我们配合将他立即转去美国治疗,医疗中心全额负担费用。国际紧急医疗转运的安全标准是很高的,他也不算是危险性过高的病人,所以我们没有拒绝,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了安排,”他看了看表说道,“人应该已经在15分钟前上飞机了……”
“直系亲属?”廖一凡陷入了沉思。
“charles lou,楼先生的父亲。”来者举了举手中的几份传真文件,“申请书和保险单上面有他的签名。”
四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你们要是没有什么其他意见,这间病房我们就安排其他病人入住了。”
“好的好的,”周斌立即招呼道,“抱歉我们刚才的态度有些急躁,”他冲廖一凡做了个手势,又转向明医生,“我能否再跟您了解一下关于他病情的消息?”
“可以,到我办公室谈吧。”两人渐行渐远。
“这些资本大鳄,真的是财大气粗啊,一住院就弄个全球紧急救援,包机飞美国,还有人全额买单……啧啧!”
廖一凡面色阴沉,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个charles lou究竟是什么目的?**的医疗水平是全球一流的,他如果真的担心楼天宇,完全可以自己飞过来看他,为什么要花那么多的精力代价把他转去美国?难道是因为他不方便远行?
廖一凡陷入了无奈的沉思,这一切像一个迷局,一切好像就直白地摆在那里,担心儿子的养父母,动用楼天宇恰好享有的全球医疗保险保障,也不算什么太说不过去的事情。但好像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突然,他疑惑地抬头问道:“楼天宇的父亲,是怎么知道他在**住院了呢?”
苏原有些迷离的眼神看着那张病床,然后向叶小眉询问道:“小眉,你说你打电话给他们公司,没有人知道他的亲属是谁?”
“对啊!后来电话转给了周斌,他就来了啊。”
“你还通知过谁?”
“没有啦……哦,我还跟james替你请了个假……”
“james?”“james?”廖一凡和苏原同时重复道。
“我们是kc capital雇用的律师,”叶小眉迟疑地说道, “第一时间通知美国那里,应该没什么不正常吧?”
“他们倒很是关心楼天宇啊,”廖一凡若有所思地插了一句。
“唉,跑了一大圈,人影都没见着。”刚跑回来的周斌有些郁闷地看着窗外,一口干掉了手中的咖啡。“刚去男人岛跟个家族办公室谈合作,还想着楼总回来跟他聊一下呢,人家特想见他,约了两天后的会。结果这下好了,楼总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跟人交代!”
叶小眉疑惑地看着他,“等等,你说什么……‘男人岛’?有这个岛?”
“isleman,很多财富管理和托管银行都在那里有办公室啊。”
“e on(拜托),”叶小眉一脸鄙视,“人家叫马恩岛……我就烦这些动辄男人岛、处女岛的人。”
“咦,你管bvi不是叫处女……岛么?“周斌说了一半的话,正中叶小眉枪口,气势顿时嘎然而止。
廖一凡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周斌这小子居然也有颓的时候。看着苏原仍在忧伤中难以自拔,他的心中有些怜惜,召集他们说道:“既然来都来了,现在做什么也都无济于事,我们去喝一杯吧,也算庆祝一下你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叶小眉和周斌立即理解地附和着,悲伤的气息顿时消散大半。
兰桂坊的深夜,是喧嚣杂乱的。自来熟的周斌和叶小眉早已熟络地在热烈地聊天,叶小眉是个学霸,自有她强大的气场和深厚的法律底蕴,周斌见缝插针热火朝天地咨询法律问题。叶小眉从上市规则,讲到离婚财产分配,来者不拒,周斌大开眼界的同时,也惊异于她的观点犀利,几次提醒廖一凡你看,跟律师离婚连条内裤都分不到,肯定是真的!
廖一凡无心搭理他,他目光沉静地看着苏原。她眼底显露的忧伤,让廖一凡已明了大半。当日一瞥没有留下多少印象,直到今日才发现:她和自己心底的那个影子,竟然如此相像,白色衣裙衬托下的这个她,在灯光下无比孱弱、我见犹怜。
苏原留宿在叶小眉的酒店,她要在**停留一星期养伤。尽管她每天都往医院打电话,却终究没有楼天宇的消息。
一个星期的时光转瞬即逝,回到申城的当天,廖一凡和周斌就约她们晚餐。苏原看起来神情已经平复正常,廖一凡看她的眼神幽幽地,闪着执着和怀念的光。
“你不用说话,让我好好看看你。“这是廖一凡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仿佛对着一个故人,”我想,楼总为了te的项目多付出的近一千万的收购款,是因为你了。“
他的话语永远是随时掌握主动的,这么一问,那句温情似水的“让我好好看看你“仿佛已不带有个人情感。苏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着他轻笑了一下,没有确认,也没有否认。一刹那,那一个笑容使得廖一凡的心仿佛被人揪了一下。
难道,这么多年,他没有交女朋友,是因为当年的那个“她“吗?在学校、在鼎盛资本、在不同的社交场合,他见过无数带有甜蜜的目光,但是他无法动心,因为,没有人像她。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像她,又不像。一样的温柔似水一样的顾盼生辉,可是,心底却有一种淡定的坚强。他好容易回过神来,”黄丽轩来找过我,“他幽幽地说道。
就在刚才,黄丽轩妖娆地走进kc capital的办公室,她想找楼天宇。te项目完成,她的律师费也顺利到账,从任何角度,她都觉得自己能有理由邀请楼天宇共进晚餐以表庆祝,至于那些肮脏的背后交易和流氓小子们,她只要妥帖地扣在张哲头上就好了。
前台摇了摇头,告知她“楼总不在。”
“不在?”她有些挫败地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另一个前台看到她艳丽的着装,感觉气场相合,立刻热情地详细道来:“楼总去**出差了,签了一个大项目,最近金融圈子到处都是他的报道呢,以前低调得不露声色,这次的记者们可让他出了名了!”
“嘘……”另一个眼尖的前台看到廖一凡边走边看一份文件,从里门走出来,赶紧示意“别八卦了”!
直到他走出门去,两人才松了口气,“唉,廖总好严肃的,我平时看到他都有点怕。最近他心情好像不太好……”
“是啊,我这几天看到他,都绕着道走,被他看一眼吓死人了。”
黄丽轩好奇地问:“他是你们的老总?那么英俊精致的老板,哪里吓人了?家里老婆一定也是个美女吧?”
“他是我们楼总的合伙人!可是别提什么老婆,他连女色都不近好像。”
“实在是太忙了,我看他能有功夫睡觉就不错了,哪个女朋友受得了他啊。”
黄丽轩眼睛一亮:这么个青年才俊,还没有女朋友,不就是给我准备的嘛!这可是条大鱼,凭我的样貌和才气,绝对迅速拿下!她整整衣裙,迈着优雅的小碎步奔上前去。
“哎,等等……”她招着手冲电梯里的人喊。廖一凡礼貌地摁住的开关,等待她进门。
她甜蜜的冲他笑,天花乱坠。开始搭讪起来:“多谢廖总,没想到廖总是如此贴贴的人呢!”
“我们认识吗?”廖一凡有些疑惑。
“久仰大名啦,kc capital的廖总,谁人不知啊!今天好荣幸呢,我叫黄丽轩,是中国金陵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她说着,优雅地翻着提包递过去一张名片,顺着包包的重量,还故意不小心地向下滑落。廖一凡适时地替她接住。黄丽轩笑得烟花烂漫。
廖一凡看了看她,礼貌地接过名片放进口袋,心里已明了:他根本还没加入kc capital,她准是刚刚才套的消息,还“久仰”。他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她,矫揉造作的美丽女人实在很多,这个和那个又实在没有区别,于是索然无味地拿起材料看了起来。
“廖总等下去哪里啊?”声音如雀音般伶俐。
“哦,去三元附近谈点事情。”他没有多想,但话刚出口,便已后悔。
“那么巧啊!我也去那里开会呢!今天车坏了,又穿着高跟鞋,脚实在很痛哎。不知是不是方便能搭一下廖总的座驾呀?”
廖一凡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心里想着:我怎么就那么多事……
”好吧,没关系,我送你去。”他冲着她做出一个礼貌的笑。心想,男人其实也很口是心非,为什么对她,他能够礼数周全毫无感觉,而对苏原却连一句完整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呢?好好一句体贴的话都非要自己打个掩护,好像生怕她知晓了他的心思。
廖一凡想着苏原竟有些出神。可是没办法,今天先把这尊菩萨送走吧。
好容易皮笑肉不笑地一路听着隔壁的唠叨整整40分钟,廖一凡总算在无数次的“我今天没有带名片,很忙,先走了,再见”之后摆脱了黄丽轩。他拂去头上的一层细汗,居然这么累!他无比想念苏原,却又不敢约她,打电话给周斌,“约两个律师出来坐坐呗”。
“好啊!”电话那头的周斌觉得廖一凡最近很怪,居然会想到约两个女人出来坐坐,从来没有过的嘛。“脑子被门夹坏了,肯定”他自言自语地,却掩饰不住地兴奋他早已按耐不住地想见伶牙俐齿的叶小眉呢,打电话给她:“廖总约你们喝酒呢,晚上有空嘛?”
“哪有功夫跟你们喝酒!少废话,我忙着呢!”叶小眉恼火地说道。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大家一起想办法啊!”周斌被她一通骂反而越发好奇起来。
“没事,那晚上再说吧,我叫上苏原。”叶小眉挂上电话,眼睛仍然瞪着面前的叶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