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小园春来早TXT下载小园春来早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小园春来早全文阅读

作者:花期迟迟     小园春来早txt下载     小园春来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六章 新妇

    蒲草带着一众小媳妇们在灶间忙碌,结果被里正娘子寻得,硬是拉着她换了套出门的锦缎衣裙,作为当家人同众多宾客寒暄客套。不到片刻蒲草就被折腾得满脑门儿是汗,倒不如在灶间清净。可她也知道里正娘子是存了好意,生怕她被进门的新娘子压了风头,于是也就勉强坚持,直到笑得腮帮子都酸疼了。

    好不容易一夜过去,第二日一早享受了红烛帐暖的张贵带着新媳妇儿同众人见礼。村里几位族老和里正自然要赶来凑热闹,蒲草搬了桌椅到院里,亲手端着茶水给老人家们奉茶,随口说起田里长势大好的各样菜蔬,哄得他们眉开眼笑之后这才坐上主位。

    桃花穿了新衣裙,笑嘻嘻倚在嫂子身旁,等着看新嫂嫂是何模样。山子则是摆弄着木刀木剑,满脸的不在乎。

    很快,张贵就牵了原来的楚小姐,如今的张二嫂出来了。楚小姐闺名唤做叶眉,取眉如柳叶弯弯之意。许是老天爷垂怜,她当真生的模样娇俏,再加被娘亲娇养十几年,身姿气度自然比之村里众多闺女要美上许多,看得院里一众男女老少都是笑赞,好美的新媳妇儿。

    满桌儿偷偷躲在门口,见得如此,哭得眼睛更是红肿不堪。因为家里琐事来晚的董四媳妇正好走到跟前,连忙拉了她送回家去。

    不必说董寡妇又打了女儿一顿,末了娘几个更是哭成一团。哭罢,董寡妇撵了女儿回屋,开始盘算着要亲朋好友帮忙打听合适人家,给两个女儿说亲了。特别是满桌儿,张贵已是成亲,断不能让她在家里多留,否则若是惹出什么丑事,这丫头的名声就算毁了。

    不提董寡妇如何盘算行事,只说张贵带着叶眉给一众族老和里正行礼,族老和里正也都不是吝啬之人,每人给了一只装满铜钱的红封做见面礼。叶眉含羞带怯收下了,末了行礼道谢,很是得体大方,惹得一众村人更是点头称赞。

    可惜,不知叶眉是粗心忘记了,还是家里没有事先打探张家事体。他们到小夫妻得蒲草跟前时,叶眉别说奉上亲手做的衣裙鞋袜,就是连大礼都没行,只简单弯弯身子就算完事了。

    村人都是看得惊诧不已,虽说蒲草只是张贵的寡嫂,但张家从家破人亡到如今的兴旺富贵都是蒲草的功劳。别的不说,就是张贵的秀才功名也是蒲草供出来的。楚叶眉身为张贵的妻子,就是不敬蒲草如婆母一般,起码也要礼数周全吧,怎么能如此怠慢呢?

    这般想着,众人的脸色就冷了下来。叶眉仿似没有察觉一般,笑吟吟拉了桃花的手问长问短,末了又回身从丫鬟小雀端着的托盘取了一块玉佩给她做见面礼。

    桃花犹豫着回身看看嫂子,又瞧瞧众人神色,怯生生推辞道,“多谢二嫂,只是桃花已经有两块玉佩了,不能再要嫂子的心爱之物。”

    叶眉本以为农家孩子没见过世面,舍块玉佩必然就把小姑笼络过来了。哪曾想桃花不但当众拒绝了,甚至还怕她不相信一般,伸手从领子里扯出一块通体温润柔和的羊脂玉来,品相比她那只玉佩要好上许多。

    叶眉眼里闪过一抹懊恼之色,脸上却依旧笑着把玉佩塞到桃花手里,笑道,“这是嫂嫂给的,你就收着吧。”

    桃花还想说什么,叶眉已是又看向山子一脸疑惑问着张贵,“这位…是咱家的小兄弟吗?”

    张贵这会儿正后悔昨晚没有仔细嘱咐媳妇儿,以至于让她在村人丢了自己的脸面。突然听得这话,他就答道,“啊,这是嫂子认下的义弟。”

    “哦,是吗?”叶眉轻轻应了一句,当即就转头不再理会山子了。

    都说小孩子心思最是敏感,谁人对他真心喜爱还是假意奉承都能分辨清楚。山子本就不喜这家里凭空冒出个外人,又见得她方才轻慢姐姐,早就气得瞪了眼睛。这会儿直接扯出木剑就拦了叶眉,大声喊道,“你爹娘没教过你礼数吗,你不知道要给我姐姐磕头吗?这是我姐姐的家,你就是客人也该行礼啊。”

    叶眉仿似受了惊,躲在张贵身后,小声抱怨道,“这孩子真野蛮,太没教养了!”

    张贵与楚非相处过一段时日,对他与山子的关系也知道一些,自然不好出言帮着媳妇儿呵斥。于是他就沉着脸看向蒲草说道,“嫂子还不拦着山子!长辈们都在呢,别让他失礼了。”

    蒲草垂了眼眸,笑眯眯捧起手里的茶杯小口喝着茶水,仿似没有听到这话一般。倒是一旁的陈大娘和春妮几个替她不平委屈,春妮这炮仗脾气第一个开口发难,“贵哥儿这话可是说的不对了,山子才不过七八岁,一本千字文都没读完,他尚且还知道你家媳妇儿该给蒲草磕个头,怎么你反倒装起傻来了?”

    “春妮说的对,老话说长嫂如母,张家一直都是蒲草当家,她待你们兄妹如何,满村人都看在眼里。如今你成家了,你们夫妻给蒲草磕个头也是应该。”

    陈大娘也是开口帮腔,但她毕竟年纪大了,做事留了余地,这话说的还算圆融。轮到陈二嫂几个,那话就有些不好听了。

    “呦,娘,你可别为难人家。贵哥儿如今是秀才老爷了,膝盖金贵着呢,贵哥儿媳妇也是书香门第的小姐,我们这整日蓬头垢面的农妇怎么能入得了人家的贵眼呢。”

    “就是,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但真喝水喝到饱的白眼狼却都觉得应当应分,谁还想着挖井人的辛苦啊。”

    张贵越听脸色涨得越红,他偷偷瞧着几位族老和里正脸色也有些不好,于是只得硬着头皮辩解道,“诸位大娘嫂子误会了,这事都怪我昨晚没有同眉儿说清楚,她刚来还不知道家里情形。我这就带她重新给嫂子见礼…”

    他说完,就牵着一脸不情愿的叶眉跪倒给蒲草磕了个头。蒲草自然也不愿意在村人跟前落个心眼小的名头,赶忙笑着扶了他们起来,末了又从春莺手里接了一对儿银绞丝镯子递给叶眉做见面礼。

    众人看在眼里,各个都是点头,暗赞蒲草有长嫂的气度。

    张家没了热闹可看,众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就散去了。叶眉气哼哼走回屋子,扯出帕子就抹起了眼泪。张贵随进去劝了几句,她也不理不睬,张贵闹了个没脸,脾气上来也一甩袖子走人了。

    叶眉见此,想起对她千依百顺的情人哭得更是伤心,末了她唤了贴身丫鬟小雀上前仔细吩咐道,“我原本以为嫁到张家没有婆母看着,行事能容易些。没想到这家的小寡妇也不是个好惹的,你一会儿就出去一趟告诉你爹和兄长,加紧替我寻找墨郎。若是找到了,少不了你们一家的好处不说。等我远走高飞了,就放你自由。”

    小雀眼里闪过一抹狂喜,赶紧躬身应下,劝道,“小姐,你以后还要在张家住一阵子,说不得有些事儿还要姑爷帮忙。你就算再不喜他也要装装样子,不要闹得太僵啊。”

    叶眉想想明白小丫头的话也有道理,于是抹了眼泪,拿了百十文铜钱撵她赶紧出门去办事。末了,她又不情不愿的琢磨起如何讨好张贵。

    春妮和陈二嫂几个同蒲草交好的小媳妇儿,正坐在东厢房同蒲草闲话,各个都替她愤愤不平。蒲草脸上却没有什么怒色,对于她来说,一个表面娇滴滴,背地里捅刀子的妯娌才让人头疼。叶眉这样的娇娇小姐,没经过深宅大院争斗,一上来就当面发难才是最好对付的。

    众人正是说笑,陈二嫂听得院里有动静就开了一条窗缝儿探看,待得瞧见新媳妇儿的小丫鬟挽了包裹出门,她立时撇了嘴小声说道,“我瞧着这新媳妇不是个好东西,才进门第一日就派小丫头往外跑,谁知道打什么坏主意呢。蒲草,你以后可不能太心软,要多留心这主仆两个。”

    其余几人也是纷纷开口劝慰,并且拍着胸脯保证要帮蒲草小心监视这主仆,完全把蒲草当成不懂事的孩子守护疼爱了。蒲草听在耳里,暖在心里,说不得开箱子找些大块尺头儿出来,送这个一块细棉给孩子做衣裤,送那个一块绸缎绣帕子,打点得众人各个都是笑得合不拢嘴。

    不知叶眉想了什么办法,中午张贵回来后只进了一趟屋子,再出来时就变得眉眼带笑了。

    很快,就到了三日回门的时候了。张贵一早就张罗着喊东子帮忙套车,结果东子借口主子有事吩咐他去忙,根本没理会张贵儿的话。

    张贵气恼之下要自己动手,反倒差点儿被马匹踢了一脚。后来到底是隔壁的刘厚生看不过伸手帮了一把才勉强把马车套好。

    叶眉把一切看在眼里,自然不肯错过这机会,酸溜溜说了许多话,惹得张贵瞪向东厢的眼神越发恼怒了。

    桃花跟在一旁帮忙拿礼盒,见此就小声替嫂子辩解,“东子哥是方家的人,嫂子也不好使唤他。”

第二百二十七章 各有盘算

    张贵冷哼,“平日他也没少在咱家走动,怎么今日我要他做点儿活计就这么难?哼,还不是狗眼看人低。”

    桃花被哥哥噎得红了脸,低头把盒子放下就回屋了。

    张贵一行早起出门,晚上天色微黑就赶了回来。两人走时带去了礼盒十数个,回来只拎了孤孤单单两三只。蒲草见了不过笑笑也就算了,倒让担心受到嘲笑的张贵大大松了一口气。

    叶眉不知是回家听了娘亲的提点,还是不喜农家鸡飞狗跳。从回门那日之后,就多在屋里做针线或者读几句无病**的诗词,别说在村里走动,就是自家院子都很少踏足。而那小丫鬟雀儿也是日日不见人影,张家娶了新媳妇,倒是同没娶之前一般清净。

    对此,蒲草倒是喜闻乐见,每日照旧下田照看稻秧,得了空闲就去各家菜田走走。眼见着那黄瓜架上的小黄瓜已是手指般粗细,当真是让人欢喜愉悦之事。

    就这般,日子过了七八日,突然这一晚小雀惶惶跑回,进屋同叶眉说了好半晌话之后,叶眉就大声喊了春莺给她烧洗澡水,又嚷着要小雀替她找衣衫首饰。

    张贵从院外进来,听得她这般欢喜,又见她找出来的是赤金头面儿,忍不住皱着眉头问道,“难道是岳家有什么喜事不成,你要这般打扮起来。我们张家虽说过了十二月孝期,但也不好太过张扬,你戴些银镯子之类也就是了。”

    叶眉正在兴头上,哪里肯听他这话,照旧挑拣衣衫首饰。张贵气恼,拿了本书就摔门去了东屋。

    蒲草在东厢听得两人拌嘴,心里疑惑于叶眉的异样,就带了桃花和山子去找方杰闲话儿。

    方杰刚吃过饭,正背着手在院里走动消食,见得她们姐弟几个过来就喊了东子去拿小玩意哄着两个孩子玩耍,然后牵起蒲草坐在树下低声说话。

    蒲草抓了石桌上的瓜子一边慢慢磕着,一边说道,“明日你若是再进城,就把春莺送去铺子帮几日忙,然后把喜鹊给我换回来。”

    方杰也抓了一把瓜子替她剥仁儿,笑道,“怎么,可是觉得春莺脾气和软,对付不了那主仆俩?”

    蒲草瞪了他一眼,撅嘴道,“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吧,哼,让你换人你就换好了。我本就心情不好,你还惹我。”

    “哈哈,别恼了。”方杰放了几粒瓜子仁儿在蒲草手里,哄劝道,“我讲件事情给你听,保管你就欢喜了。”

    蒲草眨了眨眼睛,心思转动猜测着方杰要说什么事。突然间她想起叶眉那欢喜娇羞模样,脑子里灵光一闪,低声嚷道,“你…不会是找到那小厮了吧?”

    “聪明!”方杰赞赏的敲了她的额头一记,“那楚夫人到底是后宅妇人,自以为做事狠绝,其实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她给了人牙子高价,要把那小厮卖去远处。结果城里王家急着买人做活儿,那小厮就被人牙子顺手转卖过去了。我只让人抓了人牙子逼问就轻而易举找到了,今日刚刚‘碰巧’让那小丫鬟的兄长遇见。”

    “你不会还想安排他和叶眉见面,然后送他们私奔吧?”蒲草惊得手里的瓜子都掉了大半,“张贵若是知道,还不得杀了你啊。”

    方杰好笑,重新替她抓了把瓜子,应道,“我还怕他动手不成?再说,叶眉早有与情郎远走的念头,我不过是从中帮了一把罢了。再过几日,叶眉为了多筹措银子,必定会挑唆张贵分家另过。

    到时候你在村人面前做做样子就好,千万别心疼家底儿。只要顺利分开,让你得了自由,就比什么都好。

    至于他们分走的家产都是你辛苦赚回的,我绝不会让他们这么平白夺去,一定想个办法替你一文一落的拿回来。好不好?”

    蒲草轻皱眉头,心里虽然也觉方杰说得有道理,但是扭头瞧瞧不远处玩得欢喜的桃花,她又有些犹豫,“我确实不喜贵哥儿,但他毕竟是桃花唯一的亲人了。这丫头是个懂事又乖巧的,一直把我当亲姐姐甚至娘亲看待,若是有一日她知道我们这般设计她哥哥,想必就再也不会同我亲近了。”

    方杰听得有些无奈,伸手揽了她,低声安慰,“老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张家就是你的枷锁,你不走出来,如何同我过好日子?再说,叶眉本就有异心,咱们不过是顺手替自己谋些好处罢了,若是再给张贵这骄傲又清高的小子一些教训,就更好不过了。

    我会让人小心留意,不伤张贵性命。这样,桃花就怪不到你了。说不定,张贵经历些变故,为人处世更稳妥,桃花还要谢你呢。”

    蒲草听他硬是把谋算它人之事说得如此大义凛然,忍不住嗤笑出声,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记,小声抱怨道,“这天下道理啊,都让你说尽了。我若是不同意,你是不是要说到后半夜去啊?”

    方杰低头在她脖颈上重重亲了一口,应道,“有你陪着,说到天明也是好的。”

    两人甜甜蜜蜜笑闹几句,眼见天色已是黑透,蒲草就推开方杰起身整理衣衫,末了低声说道,“这事你看着办吧,我忙着照顾稻秧和菜田,可没功夫理会这些。”

    “小的遵命,夫人静候佳音就是。”方杰装了小厮模样,恭敬行礼应下。惹得蒲草好笑又掐了他一记,这才喊了两个孩子一同回家。

    第二日一早,叶眉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坐车出了村子,张贵一整日脸色都黑得同墨汁一般。结果晚上两眼红肿的叶眉归来,不知拉着他说了什么,又捧出一盒上好的纸墨,他就重新换了笑颜。

    山子躲在姐姐身后,一边做鬼脸一边小声念叨,“又哭又笑,小狗拉尿!”

    桃花生怕哥哥听见又骂山子,扯了他跑去温室玩耍了。

    自那日之后,叶眉和她的小丫鬟就变成了搬家的小蚂蚁,一日日偷偷倒腾了嫁妆送进城去变卖,然后会了情郎之后再欢欢喜喜赶回来。而张贵却每每因为几句温言软语或者一些小物件儿就被哄得眉开眼笑,当了实打实的睁眼瞎子。

    蒲草冷眼看着,有几次实在气不过想要提醒张贵两句。可惜张贵见得她上前,立刻好似躲避瘟疫一般让出好远,末了甚至还道,“嫂嫂,我已是娶妻成家,还望嫂子多避嫌疑口舌。”

    蒲草气得差点口喷鲜血,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般让人当了傻子还自以为是圣人的。她索性也不再做这无聊之事,日日忙于田间地头,少有在家里停留的时候。

    很快,日子就到了端午节前夕,村里的几十亩菜田已是硕果累累。蒲草同方杰还有村人商量了几句,找了个天气晴好的早晨就开始采摘了。

    看着一根根碧绿的黄瓜顶花带刺,一根根紫黑的茄子秀长而光滑,一只只青椒牛角般弯弯翘起,满村之人都是乐得合不拢嘴。

    洛掌柜带了十数个小伙计,帮忙把菜筐装得妥当,最后赶了一溜十数辆马车回城了。方杰同蒲草嘱咐几句,也一起随进城去照应。

    村人翘首盼了两日,第三日终于把方杰盼了回来。不必说,众人聚到宗祠之后,白花花的银子一家又分了十几两。老人们笑得满脸都是皱褶,孩子们也闹着要点心、要玩具,小媳妇儿们则嚷着要买花布裁新衣,一时间整个村庄热闹的仿似开了锅的沸水一般。

    小雀这一日难得没有被主差遣进城去典当物件儿,她年纪又不大,在家闲着无事,听得村里有热闹就凑去宗祠探看。结果那白花花的银子晃得她眼晕,一溜烟得跑回家去同主子报信儿。

    “小姐,村里人都在宗祠分银子呢,说是进城卖菜得来的。奴婢记得咱们张家不是也有二亩菜田吗?是不是也有银子分啊?奴婢还听那些人说,多亏了那小寡妇费心指点,想必她这次分得更多。”

    叶眉正在绣着一只的荷包,大红绸缎底子上两只栩栩如生的鸳鸯浮在荷塘里玩耍。不必说,这定然是给她的情郎准备的。听得这话,她就放了针线,问道,“你可是亲眼所见,不是听人家传的闲话?”

    “哎呀,小姐,你怎么不信奴婢呢。”小雀急得跺脚,“方才奴婢亲眼见到那银子白花花的好几箱子,怎么可能有假?小姐若是还不信就趴窗口瞧着,一会儿那小寡妇保管抱着银子回来。”

    叶眉果真开了一条窗缝,小心等着蒲草回来。

    蒲草也没让她多等,不过盏茶功夫就进了院子。今年她一心扑在稻田里,家里的二亩菜田就扔给了春妮两口子照管。如今菜蔬卖进城里,春妮非要把银子全数交给蒲草。蒲草自然不会同意,两方争讲推让之下就闹了起来。最后还是里正一锤定音,一家一半才算有个分晓。

    蒲草手里拎着装了银子的布袋子边走边回想方才之事,很觉好笑。春妮这丫头虽然当了娘,但行事可是半点儿没见长进,刚才硬是双手抱了她的腰,一副不收银子就不放她走的架势。

    这倒让她想起当初牡丹主仆来闹事,春妮也是这般傻愣愣挥舞着菜刀冲去救她。在外人眼里也许都觉春妮性子有些憨直,但她眼中却只看得到春妮待自己的一片真心。

    如今重活一世,不说其余,能得这样一个好姐妹,老天爷就已是待她不薄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分家(一)

    蒲草正这般想着,眼角突然被什么光亮晃了一下,结果扭头张望就瞧见正房那两扇尚在微微颤动的窗棂。于是,她忍不住又叹了气。老天爷也是公平的,给了你倾心相待的好姐妹、好夫婿,自然也要再给你扔下几个添堵之人以做平衡…

    张贵白日里好不容易抓到忙碌的楚非,同他闲话半下午才算尽兴而回。待得进了屋门就见多日不曾正眼看他的媳妇,打扮的极娇艳妩媚,满脸笑容的坐在饭桌前等他用饭。他实在有些受宠若惊,问道,“今日难道是你生辰吗,怎么这般好兴致?”

    叶眉娇笑着上前拉了他坐下,又是拿帕子伺候他擦脸擦手又是倒酒布菜,忙得不亦乐乎。

    张贵见此,反倒更加忐忑,伸手扯了叶眉坐下,问道,“你若是有事就直说,这般样子我倒吃喝不好。”

    叶眉心里暗唾他癞蛤蟆上不得大台面,脸上却依旧笑着应道,“哎呀,夫君真是好笑。难道眉儿待你亲近些,你还不喜欢吗?”

    “喜欢自然是喜欢…”张贵犹疑着接口,可惜不等说完就被叶眉灌了半杯酒水下肚儿,剩下的话自然也一同咽了回去。

    两人这般相对吃菜喝酒,偶尔笑闹几句,很快张贵就喝得半醉,说话都有些不利落了。

    叶眉见得时机刚好就提起了今日村里分银子一事,末了笑道,“我原本还想着农家穷苦,没想到村里这般富庶。想必没几月,村里家家都能住上咱家这样好的大瓦房了。”

    张贵听得这话,又犯了骄傲的脾气。他拍着桌子嚷道,“不可能,他们不过是跟着我们家捡些便宜罢了。我们家是整个翠峦城第一个冬日种菜的,只前年赚的银钱在城里买座大院子都绰绰有余,更别说去年和今春赚回的。他们这些家加在一处也不见得有咱家一半富厚!”

    叶眉越听眼睛越亮,她极力忍了心下的喜意,脸上却装了困惑之色问道,“既然家里这般富厚,那为何当日送去我家的聘礼那般单薄?而且夫君平日用银也算不得大方,难道嫂子掌管钱财太过仔细了?”

    这话可戳了张贵的心窝子,不能随意花用家里的银钱始终是他的伤心处。他常为这事懊恼,这会儿听得媳妇问询就怒道,“她何止是仔细,简直就是吝啬!我在府学一月只不过花用十几两,她就恼得找上门去了。按说她只是我兄长撵出门去的一个弃妇,就算家里如今的富贵有她的功劳,她也不能如此轻慢我啊。我是张家唯一的男丁,这家产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凭什么我就花用不得?”

    “原来如此啊,夫君真是受委屈了。这般说来,嫂子是不是有了异心,想要霸住家产不放啊?那以后夫君若是中了进士状元,授官出任,难道堂堂官老爷还要受她一个妇人的约束?”

    叶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似受了委屈的是她一般。

    “要我说如今咱们已经成了亲,夫君也高中秀才,不如咱们就请里正和长辈们做主分家吧。到时候,夫君不必受人约束,进京科考打点疏通也是方便许多,就是我在家里也不必日日看嫂子脸色过活了。”

    张贵方才也是一时气恼发发牢骚,其实心里着实还是惧怕蒲草三分。这会儿听得媳妇儿说要分家,他虽是意动却也不敢立时说好,犹疑着应道,“眉儿,你有所不知。村里长辈和里正都被她笼络过去了,我们若是想要分家,村人怕是各个都要骂我们忘恩负义。以后我们还怎么在村里抬头做人啊?”

    叶眉恨极张贵这般想得好处又不愿出头的模样,她极力压着火气劝道,“夫君,老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只要把‘礼数’尽到了,不怕里正他们不偏心咱们。再说了,你如今已是秀才之身,再过两月就要进京赶考,回来时候说不得就是官老爷了,村里人难道还敢说官老爷的闲话儿?到时候啊,说不定都围上来奉承讨好你呢。”

    张贵琢磨了半晌,自觉叶眉说的话还真有些道理。最重要的是,若是分家成了,他就再也不必看蒲草脸色,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了,这对他实在诱惑极大,于是最后他到底还是点了头。夫妻俩人这一晚仔细商议如何行事,屋里的蜡烛直亮到半夜才熄灭。

    第二日叶眉就又进了城,晌午回来时带了很多礼盒。待得晚上天黑,叶眉就领着小丫鬟遮遮掩掩出门了。

    喜鹊拾掇完厨房,出门碰巧看个正着,于是就赶忙跑去刘家找蒲草禀报。蒲草心里有底,不过笑笑就罢了,反倒是春妮急得差点儿撵出门去。

    蒲草扯了她回来,好笑又无奈的说道,“张贵两口子这几日琢磨着要分家,我猜叶眉这就是去里正和族老家探口风呢。”

    “什么,分家?”春妮和喜鹊齐齐惊问出口,末了各个都是气得要找棒子斧头砍了这对儿白眼狼。

    “亏他们想得出来,这家里一草一木哪样不是你赚回来的,有他什么事啊。供他读书、给他娶亲就不错了,难道还要夺了家产才甘心?”

    “就是,那叶眉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才进门几日啊,就挑唆男人分家产了。我这就去撕烂她的嘴!”

    蒲草一手扯着一个,累得手腕酸疼,她好不容易喘口气才赶紧劝道,“你们可消停会儿吧,我也是愿意分家的。”

    春妮儿和喜鹊一听这话就又聚了回来,仔细问询。蒲草斟酌着把分家的好处说了说,两人这才不甘愿的叹了气,“难道真要便宜了张贵这白眼狼不成?”

    蒲草笑着拍了她们的手臂,“都说恶有恶报,看以后吧。”

    她们三个正是说着话儿,里正娘子就慌慌跑来报信儿,她一边说起叶眉上门之事一边满脸担忧的望着蒲草。蒲草知她是真心维护自己,心里暖极。拉着她安慰几句,直言自己早料到有这一日。

    里正娘子听了这话,更是替她委屈,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护着她不吃亏。蒲草笑笑没有接话,反倒拉着她说起了桃花的亲事。

    里正娘子从来都是把桃花当亲生女儿疼的,这一年教她绣花,更是爱得不行。偶尔夜里得闲同里闲话都要叹气嚷着,不知什么时候能把桃花娶回家里来。

    这会儿她终于听得蒲草松口,欢喜的一迭声应道,“蒲草你放心,我可是把桃花当亲闺女疼爱。将来她进了我家门,我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儿委屈。我生了三个儿子,胜子年纪大桃花太多肯定不成,剩下两个,随便你挑。”

    蒲草几个见她如此欢喜急迫,都是笑了起来。蒲草从打定主意分家的时候就一直在考虑这事儿,里正一家人,里正娘子性子精明又不失爽利,里正也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胜子将来不出意外是要出仕做官的,必定不会在家久住,那老二全子就是他们陈家顶门户的。

    全子又长得白胖,看着是个有福的相貌,性子也极憨厚朴实。平日玩耍待桃花更是千依百顺,若是桃花嫁过去,定然不会受委屈。更何况,蒲草同方杰成亲之后也不打算进城久住,有她在旁照料,桃花自然更是没有半点儿受苦的机会了。

    听得蒲草选了全子,正好合了里正娘子的心意,她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一迭声的应了蒲草保密的嘱咐,然后就跑回去同自家孩子爹报喜。只等张家分家那日,她就趁机把儿子的亲事定下来。

    叶眉一连几晚都在村里奔波,虽是几位长辈和里正听得他们夫妻主张分家都有些脸色不好,回话也是异口同声说起要问问蒲草的想法,但他们总算没有横加拦阻。

    张贵儿也觉事情许是有些希望,欢喜得整日眉飞色舞,进出都哼着小曲儿。直气得喜鹊嘟嘟囔囔骂着白眼狼,把灶间里的锅碗瓢盆摔得叮当乱响。

    这一日又是卖了一茬青菜,大伙儿分银钱的时候,里正和族老趁着蒲草在身边就低声问询她的意见。村里这几日早就传的沸沸扬扬,村人们自然都很是关心,见此就纷纷聚了过来。

    蒲草沉默良久,最后团团给众人行了个礼,苦笑道,“贵哥如今身份贵重,讲究的规矩也大。许是与我这寡妇之身同住一院有些不便吧,这才想着分家另过。唉,分了也好,只要对他仕途有帮助,将来光宗耀祖,我对黄泉的婆婆也算有个交代了。”

    她这话说得极和缓,听在众人耳里就觉她是咽下了天大的委屈和苦楚一般。人人都是叹气不已,有些脾气直爽的甚至已经在骂张贵没良心、忘恩负义了。

    里正早听娘子说起过蒲草的打算,心里自然比旁人要清楚三分。他挥挥手拦了众人议论,就道,“既然蒲草和贵哥儿都同意分家,大伙就去张家坐坐,替他们一家主持个公道吧。”

    村里人听得这话,也不着急回家藏银子了,伸手把银锞子往怀里一揣就直接杀向了张家。

    张贵两口子正在家里盘算着要不要再去里正和族老们那里催一催,突然见得村人几乎全数挤进了自家院子还有些吃惊。

    (腰酸背疼腿抽筋,我要是时速三千多好,可惜时速一千的手残,忙活一天顶多两更,我要疯了。坚持,坚持,胜利在望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分家(二)

    张贵赶忙喊了喜鹊搬桌椅,末了亲自给几位老爷子和里正倒茶,问道,“长辈们今日怎么有空来闲坐,可是田里不忙?”

    孔五爷重重哼了两声,挖苦道,“我们哪有秀才老爷忙啊,刚娶完媳妇就忙着要分家了。”

    张贵被噎得脸色通红,想要辩驳几句又瞧着村人脸色都不好,只得讪笑着站到了一旁。

    里正不想把张贵得罪了,毕竟谁知他以后会出息成个什么人物呢。他使了个眼色要孔五爷少说几句,然后就道,“贵哥啊,方才我们问了问你嫂子的意见,她也同意分家另过。今日我们就是来替你们一家主持个公道的,你想如何分这个家,先当着大伙儿的面儿说说吧。”

    张贵儿听得蒲草同意分家,眼里闪过一抹喜意,赶紧应道,“长辈们也知道,我常年在外读书,家里有多少银钱根本不清楚,这还要嫂子先说说才成。”

    蒲草听得这话就转身回了东厢,很快拎出两本账册和一只乌木方箱来。她把东西都放在里正跟前的桌子上,说道,“我这两年张罗着建温室种菜所得银两,还有城里的小铺子进项,外加贵哥读书和家里花用,所有进出账目都在这里呢,还请长辈们过目。”

    里正挥挥手笑道,“我们就不看了,你还是同贵哥说说,让他心里也有数吧。”

    “好,”蒲草理了理鬓发碎发,说道,“家里两年内所赚银两共计四百三十八两,花用了一百二十二两,如今还剩存银三百一十六两。至于房产只有这院子一处,外加城里一个咸菜铺子。”

    众人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比照自家一年种菜的进项,都觉蒲草没有藏私,于是纷纷点头,“我们种了一年也不过收入百两,蒲草勤快又用心,比大伙儿赚得多些也是应该。”

    张贵虽然不相信蒲草没藏私房,但瞧得众人神色也不像帮着她遮掩,于是就只得笑着说道,“嫂子辛苦了,我们张家有今日富贵,除了爹娘兄长在天保佑,也多亏了嫂子忙碌劳累。”

    春妮儿在一旁听得这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讽刺道,“这么说,张家如今过得好,都是死人的功劳了?”

    张贵尴尬的咳了咳,也不接这话头儿,转向几位族老说道,“长辈们,我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自然不会做那忘恩负义之事。今日分家,我愿意拿出五十两银给嫂子,将来她再嫁或者自己过活,想必也足够花用了。至于剩下的,我要留着过些时日上京赶考做盘缠。不知这般分法,长辈们以为如何?”

    他的话音落下,院子里立时一片喧哗,人人都替蒲草抱不平,“这怎么行,这家业是蒲草赚回来的,分她一半都不多啊,怎么能就给几十两银子打发了。”

    “就是,就是。当初张富被骗婚,张家什么都没剩下。要不是蒲草苦心张罗,哪有今日模样啊。”

    “做人不能昧良心啊!”

    张贵越听脸色涨得越红,他想说他才是张家正经主子,分给寡嫂五十两已是仁至义尽了。可是,他眼见众人群情激愤,到底也没敢说出口。

    几位老爷子也是恼得皱了眉头,他们都以为张贵再怎么贪心也会分蒲草一半,毕竟这所有家产都是蒲草赚来的,她就是都留下也是应该。

    可是,张贵居然这般忘恩负义,气得他们各个都道平日真是看走眼了。

    就在事情僵持不下的时候,蒲草却是上前几步给村人们行了礼,感激说道,“我知道乡亲们都是为我好,看不得我吃大亏。但是事情既然闹到这般田地,已是没有转圜了。说实话,我得了银钱也是无处安身,不如把这银钱换成家里这院子和二亩旱田吧。

    贵哥如今是秀才了,过几日又要重新回府学读书,留着院子在村里也是白空着,反倒是我还能久住。而他得了所有银钱,不管是在城里买处院子,还是留作进京赶考之用都是方便。”

    张贵眼珠转了转,算得这院子和二亩旱地加一起也不过二十两银子,倒比分给蒲草银钱合算很多。他于是立时开口应道,“既然嫂子这么说,我也不忍看嫂子无处安身,只好舍了这老宅了。”

    村人齐齐翻了个白眼,恨极他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但大伙儿本就指望蒲草带着发家致富,她照旧留在村里住着,自然也是他们欢喜看到的。于是,虽是各个都替她不值却也没有开口劝说。

    蒲草见得张贵应下,又看向两个孩子,“山子是我义弟,自然是归我照管。但桃花…”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仿似极不舍又勉强隐忍着一般,颤声说道,“桃花自然是要跟着她哥哥的…”

    “嫂子,你不要扔下桃花,桃花害怕!”不等蒲草的话说完,桃花已是挣开陈二嫂的手疯跑过来,扑通就跪在蒲草身前磕起了头。

    这丫头方才同山子在门口玩耍,见得村里都跑到自家就吓得躲在了刚赶来的陈二嫂身后。方才听得嫂子同哥哥要分家,她已是哭得眼泪滴答。这会儿再一听嫂子要把她扔给哥哥,只带了山子走,更是觉得天塌一般,死活不肯同意。

    “嫂子,你去哪儿我都跟着,我把你当娘啊。我不要离开你,嫂子,求你带着我,好不好?”

    蒲草蹲身抱了桃花的小身子,安慰着,“桃花乖,你哥哥以后是要做官的,你跟着他过日子也能找个好婆家。嫂子名声不好,你跟着嫂子怕是都要嫁不出去啊。”

    “不,不,我不嫁人,我就要跟着嫂子。二哥没良心,以前二叔要饿死我,他都不管。还是嫂子给我包谷粥喝,我以后要孝顺嫂子,帮嫂子干活,嫂子不要扔下我!”

    “嫂子也不想扔下你,但是你姓张啊,他是你哥哥…”

    姑嫂两个这般说了几句已是抱头痛哭,桃花哽咽着几度喘不过气,慌得一众女子们赶忙上前帮着拍后背抚胸口。小丫头顺过气来,两只小手就像小钳子一样死死抱了蒲草的脖子就是不撒手了。大有让她离开嫂子,她就不活的架势。

    一众村人见此不禁感慨,还是孩子有良心,知道谁是真疼爱她。再看看张贵,这就是一典型的白眼狼啊,连九岁的妹妹都不如。

    张贵本来就不算疼爱妹妹,这会儿又见她死活要跟着蒲草过日子,就觉脸上仿似被人噼啪打了两耳光一般胀痛,心里更是又恨又气。

    里正娘子瞧得时机成熟,就挤到蒲草跟桃花跟前小心摸着她的头劝道,“桃花乖,到师傅这里来吧,你嫂子还要同你二哥商量分家之事。师傅保证让你跟着嫂子过日子,好不好?”

    桃花抬起眼泪汪汪的大眼睛望望师傅,又瞧着嫂子点头,这才慢慢松了手。里正娘子抱了她起身,叹气不已,末了仿似有些犹疑般说道,“桃花这孩子一心想跟着蒲草,但贵哥儿毕竟又是她亲哥哥,这事还真有些不好办。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蒲草和贵哥儿你们听听看如何?”

    不等张贵儿和蒲草应声,一众妇人们已是高声嚷道,“婶子你快说吧,桃花这孩子哭得怪可怜的。都是大伙从小看到大的,谁舍得让她离村啊。”

    “好,那我可舍了面皮说说了。桃花这一年跟着我学绣花,我极喜爱这孩子懂事乖巧,一直就想同蒲草说说,要定了桃花给我家全子做媳妇儿,没想到话还没说呢,这就还闹着分家了。

    桃花今年已经九岁了,按理说定亲也不算早。蒲草和贵哥儿若是同意这亲事,桃花就不必跟着贵哥进城了,住在村里由我和蒲草照管,待得过了十五岁就直接嫁进我家,岂不是最好了。不是我夸奖自家儿子,全子和桃花自小玩到大,两个孩子相处的好着呢,将来成亲了必定也是对和和气气的小夫妻。”

    她说完这话,又拍拍桃花的后背问她,“桃花,你可愿意给师傅做儿媳妇?这样你就不用离开村子,离开你嫂子了。好不好?”

    桃花小心眼里是极怕离开嫂子,离开这个自小熟识的地方,只要能让她留下怎么都好。她点着小脑袋,一迭声的应着,“我愿意,我愿意!我不要离开嫂子,离开师傅,我想住在村里不走!”

    蒲草抹了眼泪,笑道,“好,不走就不走,留下跟嫂子过日子。”

    众人都是笑起来,纷纷赞道,“这孩子真是个念旧懂事的,好了,以后你嫁在村里,可不就一辈子不用离开了。”

    李四爷是个人精,见得两家亲事做成,里正不好再多言,于是他就开口问询张贵,“贵哥儿,桃花这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众人听得这话,纷纷扭头瞪视张贵,那架势好似他敢说个不字,就要冲上去把他踩平一般。张贵到底还没傻透气,犯众怒的事情可不能做,他低头应道,“桃花嫁进里正大叔家,我也是放心的。”

    “那就好,那就好。这也算咱们村里一件喜事了,明日可要摆两桌儿大伙儿热闹一下。”

    “那是自然。”里正赶忙笑呵呵应下。

第二百三十章 桃花定亲

    孔五爷是个直肠子,听得事情这般定下就指了那银箱子和账册说道,“方才,蒲草只要了院子和二亩旱田,这已经是极薄了。以后桃花再归蒲草照管,日子许是更艰难。不如,贵哥一并把桃花的嫁妆也留下吧。到时候你就算出门做官,也不必特意为此事赶回来了。”

    “就是,就是。”众人被孔五爷一提醒,纷纷开口出主意,“如今嫁女儿没个几十两嫁妆,女儿在婆家都抬不起头。贵哥儿到时候又是官身,更是不能太过寒酸。不如就留个一百两吧。”

    张贵本来就觉分得三百多两银子不多,这般又要分走一百两给桃花,自然不极不情愿。但他也不愿开口拒绝惹得众人臭骂,于是就低了头,死活不肯应声。众人见此,恼得都恨不能上前甩他两巴掌。

    最后到底还是蒲草开了口,“城西的那个小咸菜铺子,买下的时候才用了三十两银子,若是贵哥舍不得动用现银,就把那小铺子留给桃花做嫁妆吧。将来若是不够,我再多给添些就是了。”

    张贵琢磨着若是一文嫁妆不给,今日许是他都走不出这村子。但动用现银,他又当真不舍得,不如就把小铺子给了算了,左右他一个秀才也不好经营铺子落人口实。

    这般想着他就点了头,至此,张家算是分了个彻底。叶眉躲在屋子里,听得落了三百多两现银很是欢喜。毕竟她是打算同情郎远走高飞,这些院子铺子还要费周折典当,不如现银来得方便实在啊。

    于是,张贵送了村人进屋之后,她笑着把张贵夸赞得仿似天下第一英明神武一般,倒让有些沮丧懊恼的张贵又变得得意起来。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叶眉索要银箱钥匙的时候,他借口要留着银子做盘缠,怎么都不肯交出去。

    叶眉气得咬牙切齿,暗自盘算如何才能把银子骗到手。但表面上依然扮演着贤妻,忙碌着拾掇东西装箱子。张贵第二日早早进城在府学附近租了个二进小院子,很快就找了车马把箱子行礼都搬走了。

    村里众人见张贵这般没有半点留恋迅速搬走,更是纷纷摇头,都道他就是将来封侯拜相,乡亲们也必定不会沾到半点儿好处。

    蒲草重新拾掇了三间正房,她和桃花照旧住西屋,喜鹊住东屋,东厢房则分给了山子。山子因为能够重新住回来,欢喜得差点儿在院子里翻跟头。

    一家人折腾了两日又过起了以前的平静日子,只是桃花偶尔想起哥哥,夜里总会偷偷掉上几滴眼泪。蒲草心疼她,就道以后一定送她进城去探望张贵,桃花这才好过许多。

    可惜,后来蒲草当真送她进城去的时候,却被张贵挡在了门外。显见他是白读了圣贤书,完全没有学到半点儿圣人的度量。桃花为此哭得伤心之极,如此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也就冷了这根心肠。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再说蒲草解决了家务事之后,就放了归心似箭的喜鹊回城去继续当她的掌柜。喜鹊欢喜的立时打了包裹,跳上车就走了。

    蒲草站在院门前瞧着马车还没走出西边村口,东边土路上就又逛逛悠悠赶来一辆牛车,原来是李老太让大儿赶车送她上门来探望女儿了。

    蒲草自从年后忙起来就再没去看过老太太,心里很是想念,这般突然见了老太太上门,欢喜得跟小孩子似的。她扶了老太太进屋,又是张罗吃喝又是去喊春妮夫妻。

    待得春妮两口子赶过来,一家人坐在一处说笑闲话,很是热闹。

    李家去年冬日继续卖豆芽,因为城里人渐渐习惯豆芽的味道,生意越发兴隆。今春儿刘家和蒲草又送去两车菜苗,足足种了一亩地。方杰那人精明得眼睫毛都是空的,他怎么可能让未来岳丈一家到处找买主,顺手把李家菜也收了,一同卖给各个酒楼或者大户,倒让李家又发了一笔小财。

    李老太日日在家念叨着老来享福,得了蒲草这么个好女儿,不想前几日她突然听得村人闲话说张家分家。这可急坏了老太太,生怕蒲草孤身一人吃亏受委屈,简单收拾了包裹就赶了来。

    蒲草听得老太太来意,心里暖得想掉眼泪,她抱了老太太的胳膊笑道,“娘,你怎么又替我担心了?您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哪里是吃亏的人啊。”

    不等李老太说话,春妮已是嚷道,“娘,你可别听蒲草的,她就会说大话。辛辛苦苦赚回的家业,拱手就送了人家大半,自己就留了这破院子和两亩薄田,这还不算吃亏啊。”

    “哎呀,你小点儿声。”蒲草赶紧去捂春妮的嘴巴,生怕去温室玩耍的桃花回来听到。这丫头因为二哥“叛出家门”,很觉对不起嫂子,日日早起帮忙做饭喂鸡,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人心疼之极。

    蒲草也不知如何能解了这丫头的心结,只能待她更好,期望时间平复这孩子心里的伤痕。

    春妮也觉自己声音大了,但不说又不甘心,于是撅着嘴巴小声嘟囔道,“我还不是心疼你嘛。”

    “我知道你替我抱不平,”蒲草好笑,扯了她的袖子一把,应道,“但你也不想想,我又不是指望家里种菜这点儿进项过活的,贵哥拿去了,难道我就活不了了。”

    春妮眨眨眼睛,猛然想起城里那生意兴隆的酒楼,立时重新欢喜起来,“哎呀,我怎么把那事忘了。原本我还打算先从家里拿几十两银子给你用着呢,这下可不必我操心了。”

    李老太等人不知她们姐妹打的什么暗语,但大致猜测着必然是蒲草留了什么后手,分家并没吃大亏,于是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李老太想了想,还是从怀里掏出个荷包塞到蒲草手里,“蒲草啊,这是我和你爹给你的零用钱,你收着吧。毕竟刚分家,哪里都用银钱。”

    蒲草颠颠荷包里足有十两银子,慌忙要塞回给老太太,“娘,我手里不缺银钱,你快拿回去吧。”

    “不,你的是你的。这是爹娘给的,你只管拿着就是。”李老太极坚决,死活不肯收回。末了还摸着蒲草的头,嘱咐道,“蒲草啊,你可是有娘家的人,受了委屈一定要和娘说。”

    蒲草手中攥着还带有老太太体温的荷包,只觉心里的暖意直冲鼻端,激得她眼泪噼啪就落了下来,“娘,我知道,您别担心我。”

    “你这孩子心眼好,以后保管都是好日子,老天爷眼睛可亮着呢。”

    春妮见得老娘也要掉眼泪,赶紧上前撒娇,“娘,你只给蒲草零用钱,就没有我这亲姑娘的份儿吗?娘,你偏心啊。”

    老太太扶着被闺女差点儿摇散的发髻,一迭声的应着,“给,给,你快饶了我这身老骨头吧。”

    众人听得都是哈哈笑起来,一时间张家院子里笑声不断,和乐融融。

    张家如今可是蒲草一个人的私产了,李老太再没有什么顾忌,晚上就同蒲草睡了一炕,好好歇了两天才回李家村去。

    蒲草送了老娘,照旧每日下田,回家照管孩子,若是方杰留在村里的日子也常喊了他过来一起吃饭,小日子比之先前过得悠闲许多。

    这日子一晃就又是一个多月,眼见京都大考在即,胜子都已从府学回来准备整理行李南下赶路了。可是张贵那里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既没有叶眉出逃的消息,也没有张贵出发的消息。蒲草心里好奇难忍,暗自猜测着是不是叶眉渐渐喜欢上了张贵,放弃同情郎远走高飞的计划了?

    她这般想着,晚上就跑去方家想要抓了方杰好好问问清楚。可惜,方杰因为同酒楼老板聚在一处饮宴,这晚没有赶回来,她也只得把疑惑都装回了肚子。

    不提蒲草这里如何猜测,只说城里有一人比她更是心急迫切。不必说,就是一心想要卷了银钱远走高飞的叶眉了。

    她早早就拿了银钱替情郎赎了自由身,也在自家里附近租了小院子安顿。两人常趁张贵去府学或者出去游玩的时候偷偷幽会,偶尔倚靠在一处盘算着手里的嫁妆变卖的没剩几件了,但银钱才只凑了三百多两。俩人怎么想都觉这些银钱实在不够远走他乡、成家立业之用。

    于是,张贵藏下的那只银箱子就成了必得之物。可惜,叶眉使了无数手段,不管是发怒还是撒娇,张贵都不肯说出藏银之处。直气得叶眉发狠,宁可晚走几日,也要等到他进京赶考之后反倒那笔银子带走。

    好不容易,这一晚张贵从府学回来,兴冲冲喊了叶眉替他拾掇行李,说道,“后日,我与两个同窗就出发进京了。明日,我们一起回三岔河同岳父岳母辞行。”

    “真的?”叶眉欢喜的声音都变了,惹得张贵扭头疑惑问道,“怎么,你这般盼着我离家出门?”

    叶眉也是个聪明的,听得这话也觉自己方才有些露了破绽,赶忙笑着掩饰道,“瞧你说的,我是欢喜能回家看看爹娘啊,哪里是盼着你出门了。咱们自从三日回门可是再没回去过呢,你总说要陪我,哪次也没去成啊。”

    (坚持,马上就见到黎明了,我累死了,头皮发麻啊。)

第二百三十一章 在路上(一)

    张贵想想自己也是理亏,于是揽了媳妇儿哄劝道,“好,别恼了,平日是我学里课业太忙。等我离家进京,你就只管搬回岳家去住,那样我也不必担心你独住危险。”

    “好,多谢夫君。我这就拾掇行李去,京都天气本就比咱们这里热,又是盛夏之时,还要多准备些解暑的药丸和驱蚊的药膏才好。”

    叶眉喊了小雀满屋子乱转,很快就给张贵拾掇好了满满一箱子衣衫用物。末了,她使了个眼色撵了小雀出去,然后就伏在张贵怀里,半是抱怨半是委屈的说道,“衣衫杂物这些,我都拾掇好了,至于银两盘缠还要夫君自己取了放进去才行。到时候别忘了让我出去躲躲,那可是夫君的宝贝疙瘩。我若是不小心看到藏哪里,万一夫君回来瞧见少了一两半钱,我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张贵这会儿温香软玉抱满怀,想着一去京城两月才能再回,心里也是有些不舍。转念又琢磨着媳妇儿这一月极安分老实,就觉他心里的那点儿疑虑有些可笑。

    于是,他就起身去了书房,转而在一本旧书里摸出了钥匙。末了又喊了叶眉一起去柴房挖出了埋在地下的银箱子。

    叶眉激动得两眼放光,但脸上还装出嗔怪模样说道,“呦,夫君这是做什么,难道不怕我把银子偷走了?

    张贵讪笑,取了一百两银子出来之后又把箱埋好,最后才把那钥匙塞给叶眉,嘱咐道,“你也别气了,以前我是怕你一时欢喜把银钱都置办了衣衫首饰,如今看着你料理家事很是稳妥,这银箱就交给你保管了。我不在家的时候,轻易不要动用这银钱,知道吗?”

    “知道了,夫君待我真好。”叶眉手里死死攥着钥匙,上前揽了张贵的脖子就亲了他一口。张贵瞬时红了脸,左右张望见得无人瞧见,这才扯了媳妇进屋。

    不必说这一晚,叶眉极尽曲意奉承之能事,把张贵迷得三魂七魄丢了大半,甚至都不想进京赶考,只愿永远留在这温柔乡才好了。

    可惜,在他尽兴累极而呼呼大睡之后,却不知叶眉又偷偷在院里摸了十几块鹅卵石,把他箱里那包银子尽数换了出去。

    第二日,夫妻俩回了趟三岔河,张贵听了楚先生无数训诫之后才终于在他手里得了两封引荐信。就是叶眉也被娘亲拉着嘱咐了千百句好好过日子话,夫妻俩都是极不耐烦,待得吃过午饭,几乎落荒逃回。

    第三日一早,张贵跪拜了父母的牌位,带着行李同府学里的两位同窗一起坐车上路了。

    叶眉甚至等不及送张贵出城就借口伤心的头疼回了家,顺路喊了情郎一起挖出银箱,连同先前变卖嫁妆所得,足足两大包。两人狂喜,情郎出去把银子兑换成方便携带的金子,然后雇好了马车。

    叶眉则喊了小雀,赏还了她的卖身契和十两银子。小雀也不是傻子,当即就打包裹跑回娘家去了。叶眉和情郎随后也坐了马车出城,一路向西,打算投奔情郎远在西疆的叔叔,落脚安个小家。

    叶眉与情郎提心吊胆坐车走出了七八十里,眼见翠峦城已是再也看不到影子,两人都是长长松了口气。待得晚间投宿在一个小县城的客栈,一顿热饭热菜下了肚儿,两人就想做点儿“运动”庆贺一下成功大逃亡。

    不想,衣衫刚脱了一半,那窗户就被人无声无息推开了,两人吓得呆怔,尚未惊喊出声,来人已是窜上前几指头点得他们全身发麻、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那人全身黑衣,包裹得只露了两只眼睛在外。他也没有多看叶眉两人,打开床尾的包裹就翻了起来。

    很快,那装了金锞子的大荷包就被找到了。那人哗啦啦把金锞子倒在床上,仔细数了三十五两放进怀里,末了居然又把剩下的都装了回去。

    叶眉两人先前还吓得不行,这会儿满心里却只剩下了疑问。这人到底是谁啊,若是贼人,哪有翻到银子还留一半的?若不是贼人,又为何半夜翻窗而入啊?

    那人也算好心,没有让他们好奇太久,忙完了正事就道,“这三十五两金子正好能兑换三百五十两白银,这不是你们该得的,我替你们拿回去还了。你们该去哪就去哪,记得永远不要回来,否则必遭杀身之祸!”

    说完,他又一个翻身跳了出去,窗子再次无声无息的合上了。叶眉两人倒在一处,想说不能说,想动不能动,足足挺了一个时辰才慢慢恢复过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儿对视半晌,都是怀疑刚才做了一个梦,只不过那包裹里少的一半金子提醒他们一切都是真的…

    不说叶眉两人如何惊恐疑惑,只说蒲草一连两日不见方杰在家,心里又是想念又是恼火。这一晚再去方家探看终于抓到刚刚进院子的方杰,她上前一把就扯了他的袖子抱怨道,“你这几日忙什么呢,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方杰挥手把窃笑不已的东子撵了下去,然后牵了蒲草进屋。蒲草见他一脸疲惫之色很是心疼,亲手倒了热茶递过去,问道,“你倒是说啊,难道城里酒楼出问题了,怎么累成这个样子?”

    方杰喝了半杯热茶,顺手把她揽到身旁坐着,笑道,“酒楼无事,我是处置你心里惦记的那件事去了。”

    “我心里惦记的事?”蒲草疑惑,刚要顺口挖苦方杰几句就突然想起这几日忧虑之事,立时焦急问道,“可是叶眉逃了?”

    方杰点头,伸手指向茶壶,那模样极是得意。蒲草好气又好笑,赶忙又给这贵公子添了新茶,催促道,“你赶紧同我仔细说说啊。”

    方杰知她脾气急,也不再玩笑,仔细把事情说了个明白。末了解下腰带上的荷包塞到蒲草手里,笑道,“当日就说你那些被夺走的家产,我必定帮你一文不落的找回来。数数吧,我还顺带替你要了三十几两的利息。”

    蒲草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数银子啊,她皱了眉头应道,“叶眉还真同人私奔了,她这胆子着实不小。贵哥出门在外,没了银钱,怕是要吃许多辛苦。”

    方杰想起张贵平日对待蒲草种种不敬,冷笑出声,“他不吃些辛苦,如何才能明白先前的过错。放心吧,我派人沿路跟着呢,保管他死不了就是。”

    蒲草想想也觉自己不能太过心软,转而就放下这事儿拿了金锞子往家走,惹得方杰随在后面边走边抱怨,“人世凉薄啊,就算差遣小厮做事,也要给快赏银啊。”

    蒲草听得好笑,扭头回应道,“等着吧,一会儿给你送几样下酒菜来。”

    方杰立时乐得眉开眼笑,美滋滋转身回去了。

    再说张贵自从离了翠峦城就与两个同窗游山玩水,好不自在,自然完全不知家里已是人去楼空。

    那两个同窗一姓王一姓冯,都是经历过一次科考的老秀才了。但两人在张贵面前却从不托大,一口一个张兄叫着,但凡说话必定要奉承张贵才学不凡,大考必中状元,甚至还请张贵入仕以后多多提携。

    张贵听得顺耳,一时欢喜就拍着胸脯把两人一路的吃住花费都包了下来。两人大喜,嘴里的好话儿更是一车一车往外送。

    这般,三人游游逛逛,这一日就到了翠峦城与京都之间往来必经的一个城池,唤做蓝湖城。三人照旧找了城里最好的客栈投宿,第二日一早就各个拾掇的风流潇洒跑去城外不远的蓝湖游玩。

    蓝湖既然能让一座城池已它命名,当然有它的独到之处。风景之美,直让三人流连忘返,甚至登上一旁的山顶,只为了俯瞰它的全貌。只是天公不作美,三人未等下山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成了落汤鸡。

    待得回到客栈,王秀才和冯秀才喝碗姜汤就挺了过去,唯有张贵连咳嗽带发烧病得不轻。王秀才和冯秀才赶忙请了大夫上门诊治,又请客栈小伙计熬药、做些好饭食伺候着。

    这一折腾就是四五日,张贵手里的那点儿碎银子就花用没了。客栈掌柜算计着三人住了许久,银钱已是欠下好几两,于是就上楼来催要。

    张贵正是病得头昏眼花,听得掌柜赔笑说完就不耐烦的开银箱去找银子。结果,他一打开荷包就傻了眼。那里边哪有银子啊,明明就是七八粒光滑的鹅卵石。

    他伸手捏了又捏,放进嘴里咬了又咬,最后甚至还打了自己一巴掌。但是不管怎么折腾,那鹅卵石就是强硬的不肯变成银子。他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嚷道,“我的银子呢,我的银子哪里去了?是谁,是谁换了我的银子?”

    王秀才和冯秀才本来还存着瞧瞧张贵家底儿的心思,突然见他这般就道,“可没我们什么事啊,张兄不能冤枉人。”

    那掌柜却是不管他们之间的纠葛,他是只认银子不认人啊。这会儿得知张贵没银钱付账,他立刻就转向王冯两人,“两位公子,张公子无银付账,你们总该有吧。小店本小利薄,您二位先把帐结了吧。”

第二百三十二章 在路上(二)

    王冯二人对视一眼,转而笑嘻嘻就把掌柜的拉了出去。张贵以为他们二人去结账了,就倒回床上发起了呆。他一时猜测是路上遇了贼,一时又琢磨是王冯二人做了手脚,可最后又都觉得不对。他不是傻子,虽是不愿意承认,但到底还是怀疑到了叶眉的头上。

    这一晚,他盘算着明日找王冯两人借些路费,待得回家找叶眉算账再拿了银钱赶往京都,倒也来得及进考场。这般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可他还没开门出去,人家客栈掌柜却带着两个小伙计先找来了。

    原来,王冯二人昨日借口手里现银不多,今日去钱庄兑换了银票再结账。不想,今早两人趁着天不亮就拾掇包裹跑人了。

    掌柜的生怕张贵也跑了,这才赶来堵门。张贵想起王冯二人平日的奉承恭敬,气得是怒发冲冠,恨不能抓了他们咬两口才好。

    客栈掌柜昨日可是见过张贵那堆鹅卵石的,这会明知他没有银钱付账也就不客气了,指挥着小伙计把张贵箱子里的绸缎衣衫分走了大半,末了还问张贵是不是要再住两日。

    张贵看着乱糟糟的箱子,哪里还肯再住,胡乱拾掇一下就搬了出去。客栈掌柜也不留他,喊了小伙计帮忙把他的箱子扔去道边就散了。

    张贵傻呆呆坐在箱子上,一心想着回家却没有路费,最后到底搬了箱子进了不远处的当铺。当铺掌柜是个眼毒心黑的,方才眼见张贵被客栈赶出来就知道他是走投无路了。于是,绸缎衣衫在他嘴里就成了破布烂衫,上好的楠木方箱也成了虫蛀旧物。

    张贵虽然是农家出身,但是自小读书入学,就从未与这样的市井之人打过交道。他有心与当铺掌柜辩驳几句,可惜没等开口就被说得头晕目眩,也不知怎么就夹着一套文房四宝和二两银子出来了。

    他站在大街上被太阳一晒,也明白过来自己许是吃亏了,但他性子骄傲,又不愿承认他堂堂一个秀才老爷居然被人坑了。最后只得找了个小客栈落脚,又吃了几副风寒药,总算把病养好了。可惜,这番折腾下来,他的二两银子也彻底用没了。

    好在,这小客栈的老板人还不错,好心借了他一套桌椅,劝道,“公子既然是秀才,那定然会写书信,不如去市集坐上一日赚个百十文也够吃用了。”

    张贵自觉卖字很是丢人,无奈手里无钱,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正巧这一日市集热闹,写信之人也不少。张贵坐下没一会儿就写了三封信,赚了十五文钱。他正欢喜之时,远处却大摇大摆走来七八号大汉,叫嚷着要路旁各个摊贩缴纳银钱。到得张贵这里,那些大汉瞧着是个生面孔,张口就要一两银。

    张贵以前也是听说过市井里有些无赖仗势欺压百姓,收取钱财,不想今日居然亲身遇到了。他一则没有银钱,二则自认是秀才之身,这些人不敢拿他如何。于是挺起胸脯大声斥责这些大汉横行霸道,目无国法,必然不得好下场。

    那些大汉初始听得有人反抗很是新奇,后来被骂得恼了伸手扯倒了张贵,一顿拳脚相加。张贵儿护得了脑袋,护不住屁股,疼得他高喊,“我是秀才之身,你们打我是要下狱坐牢的。”

    大汉们狞笑,“就你这穷酸样儿,还秀才老爷呢,那我们就是县太爷了。”说着,他们脚下更重,张贵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觉得左腿巨痛,立时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待得他再醒来,人已经是躺在路旁的臭水沟里。摸着痛到毫无知觉的左腿,张贵猜得必是被那些大汉打断了。他也犯了倔脾气,咬牙半爬着找到了府衙门前,一心指望里面的官老爷替他做主。可惜,那些衙役见他连个打点的银钱都没有,又是浑身恶臭,怎么肯放他进去。不过三五脚,又送他趴回了路边儿。

    张贵这会儿是又疼又饿,满心里都是绝望。不远处有个包子摊儿,热气腾腾的白胖大包子摆得整整齐齐。一对父子摸出四文钱买了两个,分着吃得香甜。

    张贵狠狠盯着那孩子手里的包子,恨不得眼睛里能伸出个小手把那包子抢来才好。那孩子许是有些察觉,四处望望就看见了满脸垂涎之色的张贵。他眼珠儿转了转就打算大大咬上一口,狠狠馋馋张贵。

    可惜,小孩子下口没有准头,居然一下咬到了手指。孩子吃痛大哭,包子吧嗒就掉到了地上。孩子爹心疼两文钱就这么没了,伸手又给了孩子两巴掌。孩子哭着指了张贵推脱,“爹,是那个人吓我,我才掉了包子…”

    孩子爹扭头一瞧原来是路旁的乞丐,上前抬脚就是一顿狠踹,骂道,“我让你吓唬我儿子,一个臭乞丐你还翻天了。”

    张贵蜷缩着身体,任凭那人在身上踢打。他仿似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眼里只有那落在地上又被野狗叼走的肉包子。

    好像他自打记事起,第一次吃肉包子还是蒲草嫂子亲手包的,白菜咸肉馅儿。蒲草分给了药铺的小伙计,做木匠活儿的李三叔父子,再就是他和桃花山子,可她自己却是一个也没舍得吃。

    那包子真是香啊,大块大块的咸肉,他当时就想若是日日能吃上肉包子,他就再没有旁的奢望了。

    可是,后来嫂子种菜发财了,家里日子越过越好了,他为什么也越来越骄傲虚荣了?银子流水一样花出去,就为了人家夸赞他几句,到底哪里舒坦了?

    这会儿想来,那都是嫂子的血汗钱,日日满身泥水辛苦赚回来的。他以前总是瞧不起嫂子,总以为自己满腹诗书,若是想要赚银钱必定极容易。可是今日落得如此地步才知,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这般桩桩件件回想起来,他越来越是悔恨。为何就鬼迷了心窍薄带了那么宽容善良的嫂子,为何就把她当了奴仆一般鄙夷,为何就看不得她受人称赞,为何就恨她比自己能干…

    千般悔恨、万般懊恼,这一刻齐齐涌上了张贵的心头。原本未曾痊愈的风寒,加者断腿的重伤,让他再次昏了过去。

    府衙门前的两个衙役远远瞧着他这般半死不活模样,凑在一处嘀咕几句都是有些害怕,万一这乞丐真是个秀才老爷,又死在了自己眼皮底下,说不得他们要受连累啊。

    两人一琢摩就凑了几十文钱,挥手找了个马车把张贵拉去了城外,扔进了乞丐聚集的破庙。

    张贵混混噩噩躺在破庙的烂草堆上,烧得完全人事不知。待得傍晚那些乞丐纷纷端了一日辛苦所得回到住处,见得突然多了个人还觉新奇,聚到跟前摸摸瞧瞧,才知这人病得厉害。于是就再无顾忌,争抢着把张贵身上还算完好的衣衫都扒了去。末了坐在一处把剩饭剩菜倒在瓦罐里生火煮沸了,每人一碗呼噜噜喝得香甜。

    吃饱喝足之后,众乞丐也有了兴致闲话。这个猜测说张贵长得白净斯文,许是哪家偷了小姐被打出门的私塾先生,那个说张贵是做买卖的商贾遭了贼人强抢。总之,他们最后总结了一句话,张贵如今就是个无家可归的等死之人。

    张贵虽在高烧昏迷,不知为何却对这句话“无家可归”极反感,哭着高声反驳了一句,“我有家!”说完这句他就再没了力气,转而低声呢喃些什么。

    有个乞丐好奇蹲下细听,末了抬头说道,“这人说他对不起嫂子,难道是同嫂子有奸情的?”

    众乞丐哈哈大笑,笑罢又怕张贵死在庙里晦气,就合力抬着他扔去了路边。

    张贵隐隐觉得身下冰凉异常,心底仅有的一丝清明告诉他,许是这辈子就要结束在这处了。

    他原本常听村里老人说老天有眼,善恶终有报,那时还觉他们愚昧无知。可是如今才知,世上真有报应之事,他有这个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唯一让他遗憾之事是不能再回家去给嫂子磕头赔罪,不能看着唯一的亲妹妹长大出嫁…

    夜露深重,张贵就这般躺在荒草里等待着生命的终结。直到,一辆独轮车吱吱呀呀从远处走来,不小心从他的身上横压而过…

    南沟村里,今年的七月可比往年要忙碌许多。往年这时候替苞谷拔拔野草就可以歇夏了,但是今年各家菜田里的豆角茄子刚刚罢园,正是补种白菜土豆的好时机。家家大人孩子齐上阵,都是忙得不亦乐乎。

    蒲草不必再分心照管菜田,就往稻田跑得更是勤快了。毕竟这可关系着她与方杰,楚家和康亲王三家的荣辱之事,是分封受赏还是下狱治罪,全栓在这二亩水灵灵、碧油油的水稻上了。

    当然她偶尔还要处置一些突发之事,比如那上门来寻女儿的楚夫人。话说,楚夫人盘算着女婿上京走了五六日,还是不见女儿归家,她心急之下就去城里接人。可是那院落早被叶眉退了,主家又租给了新的人家。她自然没有见到女儿,于是心急之下自然就找到了南沟村。

    蒲草也不是傻子,哪里能告诉她实话,就说叶眉先前常带着小雀出入,如今两家已是分家另住,她更是不清楚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归来

    楚夫人心下隐隐觉得大事不妙,又含糊说了几句闲话就走了。待得她费劲周折找到躲在远房亲戚家里的小雀,得知女儿当真同先前的书童私奔了。楚夫人差点儿气得昏死过去,回家拉了楚先生大哭不止。

    楚先生也是气得半死,但他毕竟是男子,遇事还算冷静,盘算着到时张贵回来必定会找他们夫妻要人,于是就迅速把私塾和院子都卖了出去,转而拾掇了行李也是投奔南方的友人去了。

    蒲草得知这事,倒有些哭笑不得。真是有什么样的女儿就有什么样的父母,论起潜逃的功夫,楚家三口算是天下第一了。

    这一日,方杰不知从哪里买回来两只西瓜,圆滚滚的瓜身碧绿中带着青黑的条纹,看上去分外喜人。桃花和山子原本在水田边玩耍,见此立时欢呼着跑到跟前,围着两只大西瓜就挪不动脚步了。

    蒲草洗了脚上的淤泥,穿好布鞋,走上前也是喜道,“哪里买来的西瓜,居然熟的这般早?”

    方杰笑道,“只许你种出早菜,难道就不许人家也种几棵早西瓜。”

    “哼,我是在想谁抢了我的生意,要知道明年我就打算种西瓜和香瓜呢。”

    两人都是笑起来,随口撵了两个孩子回家去取菜刀切瓜,然后才并肩坐在树荫下闲话。方杰琢磨着方才所听之事并不算血腥,这才慢慢斟酌着告知蒲草。蒲草惊得抓了他的衣襟,极力压低声音问道,“他可有性命之忧?”

    方杰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活得好好的呢。许是明日就该回村来了。”

    蒲草这才松了口气,应道,“人还活着就好,多吃些苦头,他以后为人处世许是会长进一些。”

    方杰不愿心爱的女子为别的男子牵肠挂肚,转而伸手指了稻田岔开话头儿,“这稻子要何时才能成熟,你估计个确切时间,我也好往京都送信。”

    蒲草想起前世家里收稻子都是八月中,于是就道,“中秋节时就能收割。”

    方杰握了她的手,应道,“到时候我怕是要送稻子进京,就不能陪你过中秋节了。”

    蒲草轻笑安慰他,“一个中秋节不能团聚同以后百十个中秋节一同赏月,到底哪个重要,我还是分得清的。”

    “好,只要这事过了,我们就一辈子在一起。不只中秋,还有大年、中元、端午,都要一起过…”

    两人依偎在一处,低声说笑着,夏风调皮的躲在一侧偷听,末了又实在受不了那份甜蜜悄然溜走了。不远处吴伯蹲在田埂上,偶尔扭头瞧了一眼,低声笑叹道,“年轻就是好啊。”

    楚非闻声也是扭头瞧了好半晌,回过身却是难得同吴伯说了句心里话,“吴伯,我若是把她娶回家去,照料寿哥儿,你说她可会应下?”

    吴伯怔了怔,末了笑着拍了楚非的肩膀,“小侯爷,不是老汉觉得方公子比你好,只是张东家这般的女子只适合长于乡野,也喜欢长于乡野。若是进了深宅大院,怕是没几年就要枯了。以老汉说,您还是放下这根肚肠吧。就算你开口了,张东家也绝不会应下的。”

    楚非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一则想把外甥留在身边,二则又着实羡慕蒲草与方杰之间那般甜蜜,这才生出了这个心思。如今听得吴伯劝说,当真也就把这事放下了。

    第二日早起,照旧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南沟村众人笑嘻嘻念叨着都是老天爷成全,于是抓紧时间拿了镐头、菜籽和水桶水瓢又下地去了。

    这般又是一上午过去,大半人家都是忙得差不多了。男人们聚在村头抽一锅旱烟解解乏,女人们则赶回家去做饭喂猪。

    村头的大柳树,这时节正是枝叶生长的最茂盛的时候,柳条随风飘撒,让人一见就觉凉爽。小孩子们在树空之间穿梭,嬉笑打闹,玩得不亦乐乎。

    众人闲话儿了半晌,就听得各家女人们大呼小叫喊了丈夫孩子回家吃饭。这时,村头土路上却是跑来一辆小马车。众人好奇,难免就放慢了脚步,结果那马车到了村头停下,几乎是立时就滚下一个人来。

    不等众人看得清楚,那人已是抓了一把地上的灰土哇哇大哭,“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爹娘,嫂子,妹妹,我回来了!”

    众人听得更是好奇,有那胆大的就想往前凑上几步问个清楚。正好那人也是抬起头来张望,惊得众人齐齐喊道,“贵哥儿!你怎么回来了?”

    不必说,这痛哭之人就是张贵了。他昨晚回到城里,眼见自家租住的小院已是人去楼空,心里仅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好不容易找个小客栈忍到天亮再赶去三岔河,楚家学堂也早就换了主人。

    他泄怒无处、报仇无门,委屈悲伤之下就回来了南沟村。差点儿客死异乡的恐惧,让他在见到熟悉的故土之时,再也忍耐不住,扑地大哭出声,这才引来了众人。

    村人们围拢上前,这个帮他拍打灰尘,那个帮忙整理着粗布衣衫,都是猜测着他为何不在京都大考,反倒这么狼狈赶了回来,难道路上出了什么事不成?

    张贵任凭众人如何问询也不肯应答,只说要见蒲草赔罪。众人无奈,一边分了人手去请里正和族老,一边护着张贵往张家走去。可是这一走,众人更是吃惊不已,原来张贵的左腿几乎是拖在地上,这是…残了?

    许是昨日西瓜吃得多了,山子这淘气小子夜里居然在褥子上画了‘地图’。蒲草做好午饭,一边带着两个孩子和春莺吃喝,一边说起这事就数落了山子几句。

    山子羞臊的小脸通红,嚷嚷着以后再也不吃西瓜了。可惜,家里人都知道他的底细,哪有人会相信啊。

    一家人正是说笑吃喝的时候,突然见得院门被打开,村人们团团涌入,于是都是惊得放了碗筷迎出来。

    蒲草昨日就听方杰说过,所以见得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张贵并没有如何吃惊。反倒是桃花大哭着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哥哥的腰问道,“二哥,你怎么回来了?你的腿…”

    张贵想起先前妹妹几次进城去看他,他都避而不见,心里更是歉疚,伸手死死抱了妹妹的小身子,哭道,“桃花,是二哥对不起你,二哥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好好待你。”

    桃花不知出了什么事,只知自小从未见过二哥哭得如此伤心,于是也跟着哭得更大声。

    族老和里正赶来时就见得这兄妹抱头痛哭,虽是疑惑也不好多问。

    蒲草挥手示意春莺搬了椅子放到院子里,里正和族老坐下这才高声问道,“贵哥儿,你们别哭了,快跟大伙儿说说。你这好好的进京赶考,怎么这般早就回来了?还有,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张贵抹了眼泪,四处张望瞧得蒲草站在里正身旁沉默不语,就拖着残腿跌跌撞撞赶了过去,扑通跪在地上就咣咣磕起了响头.

    “嫂子,我知道错了。嫂子,我后悔当初不该不听你的话啊。叶眉偷换了我的盘缠与人私奔了,连楚家都搬了个干净。我路上吃尽千辛万苦,几次差点儿命丧他乡,我才知这天下唯有嫂子是真心待我好。

    嫂子,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敬重嫂子,我不该看轻嫂子。都是我的错,嫂子,你打我骂我吧…”

    他这般说着,又左右开弓啪啪扇起了自己十数个嘴巴。众人都被叶眉私奔之事惊得目瞪口呆,这一怔愣的功夫就忘了上前拦着张贵。结果,待得众人醒过神上前劝说,张贵的脸颊已是肿得如同猪头了。他本就蓬乱的头发,粗布衣衫也是脏污不堪,加上沁着血迹的额头,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里正和组牢门都是叹了气,心软的女人们也开始抹起了眼泪。毕竟原本那般风流俊秀的一个翩翩读书郎,一月不到就被折磨得同乞丐没什么分别,任谁见了也要生出三分同情。

    蒲草瞧着众人眼角都往她身上扫来,就长长叹了口气,问道,“贵哥,你当日那般迫不及待分家离村,今日受苦醒悟才赶了回来。你说说到底想要如何?让我把这院子和田地再分你一半?”

    众人听得这话,脸色都有些讪讪。当初张家分家,他们还都骂过张贵忘恩负义,怎么今日他不过下场悲惨些,他们就想要蒲草轻易原谅他了呢。

    张贵却是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不,不,我回来不是想再分一次家产。我是真心诚意想同嫂子赔罪,以前是我不懂事,读了几本圣贤书就眼高于顶,明明花用的都是嫂子辛苦赚回的银钱,却还不敬嫂子。我发誓,以后不管以何谋生都要待嫂子如亲母一般。若有半点儿不敬忤逆,甘愿要老天爷降雷把我劈成灰炭。”

    他这誓言发的可着实狠毒,村人听了都觉心里一紧。族老和里正们互相对视一眼,都觉村里多少年出个秀才不容易,若是这般把张贵撵了出去,倒有些心有不舍。

第二百三十四章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里正想了想就道,“蒲草,贵哥这般磕头赔罪,想必也是真心悔改。如今他在城里也没了住处,进京大考也是赶不及了,不如就留他在村里住着吧。当然,他已分家出去,自然不好再住回张家。

    这样吧,宗祠里还有几间空房,就让他在那里住着养养身子吧。至于吃用之物,村里如今家家日子都过得好,每家送他几斤包谷面也够过一冬了。你看如何?”

    蒲草盯着泪流满面的张贵良久,扭头又看看满眼乞求的桃花,到底还是松了口,“既然里正大叔这般说了,我也不好拦着,就随他住吧。还有,我这段时日忙着照管那片新谷子,也没空闲打理家里的旱地,若是他肯吃辛苦就交予他耕种吧。秋时得了白菜土豆也都归他处置,是卖是留都与我无关。”

    “还是蒲草仁义啊,这般贵哥有了旱田,冬时就有菜吃了。”

    “就是,就是,蒲草就是心善。那白菜土豆卖出去也能换些碎银回来,贵哥儿慢慢就把日子过起来了。”

    众人听得蒲草这般安排,纷纷开口夸赞起来。就是族老和里正脸上也有了笑意,上前想要扶张贵起来。张贵却是坚持又给蒲草磕了三个头,这才撑着断腿爬了起来。众人见此又是一阵唏嘘,簇拥着他往宗祠去了。

    蒲草瞧得桃花把手里的帕子扭成了麻花一般,就好笑得拍拍她的头说道,“既然想去就跟着吧,下午早些回来就是。”

    桃花惊喜的瞪大了眼睛,跳起来抱着蒲草的脖子大大亲了一口,欢声应着,“谢谢嫂子,我很快就回来。”她说完就拉着很不情愿的山子小跑跟了上去。

    春妮在一旁瞧着,忍不住撇嘴说道,“这真是亲兄妹没有隔夜仇啊,前几日桃花还为了贵哥儿不辞而别哭闹着以后再不认他。结果这贵哥瘸腿回来,她立刻就把什么都忘了。”

    蒲草无奈苦笑,“这就是血脉亲缘,谁也割舍不断的。”

    春妮拍拍手上的面粉,笑道,“行,他们兄妹亲香吧,反正同我没关系,我家里还发着面呢,这就回去了。”

    蒲草推了她一把,笑道,“那就快去吧,你还指望我留你吃饭啊。”春妮哈哈笑着跑走了,哪里想到晚间他们一家人围坐一起吃饭时,就因为张贵上门告知的一个消息而炸开了锅。

    原来,那日张贵躺在路旁等死,却被一辆独轮车横压而过。那推车之人不是别人,居然是刘家出逃的水生。水生胆子小,还以为压死了人,扔下车子借着灯光一打量,难得认出这乞丐是张贵,于是就把他扶上独轮车推去了不远处的村子,也就是他们小夫妻落脚的地方。

    张贵喝了一碗热面汤,又洗了个澡,就觉远离了阎王殿的大门。所以,当刘水生找来村里的游医说他的腿已经残废,不能再恢复时也没有如何绝望。毕竟同丢命比起来,断腿要轻得多。

    那游医简单替他包扎了一下,又扔下两瓶伤药就走了。剩下刘水生夫妻俩见他神色还好就小心翼翼打探起刘家的情形,张贵感激他们救命之恩,也没有隐瞒什么,仔细把村里种菜致富之事说了一遍。

    刘水生夫妻听得都是后悔不已,夜半睡在炕上商量起来就想要回村去。但两人当初是私奔,若是冒然回去闹不好就被绑起来浸猪笼了。于是,张贵伤腿一好,两人就拿出了家里全部的银钱给他做盘缠,送了他回乡,指望他给刘家送个信儿。

    说来也巧,张贵上路的那天早晨,水生媳妇儿给他贴饼子做干粮,无缘无故就开始呕吐不止,村里的老大娘来瞧了一眼就恭喜刘水生要当爹了。这下,刘水生更有了回家的底气。

    果然,听得这消息,刘老太立时就晕了过去,刘老头儿也是叹气不止。老话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头儿老太太的命根子。刘家老两口虽然深恨小儿子不孝,但那毕竟也是他们疼宠了多少年的心头肉,任凭他流落在外面吃苦,甚至还要带着他们未曾出世的孙子吃苦,这怎么也不成啊。

    但老头老太太又不好张口让深受小儿坑害的大儿夫妻去接人,于是老两口的饭量骤然就减了下来,不过几日头发也白了一层。

    刘厚生是个孝子,心里虽然怨怪弟弟,但毕竟两人是一个娘胎里出来,也不好太过狠心。春妮自然不希望刘水生回来,可她是刘家儿媳,到底不好当这个全家唯一的恶人。所以,在送了刘厚生出门去接人之后,她就一脸委屈的冲去了蒲草家里,哭得蒲草衣衫都湿透了。

    蒲草也是心有亏欠,拍着她叹气,“这事也怪我,谁知道张贵的命会被水生救了。他若是不带消息回来,你们家里也不至于闹得如此。”

    春妮倒不是个心窄的,伸手抹了两把眼泪,撅嘴道,“我是心里委屈找你说说,哪里就是来怨怪你的。张贵愿意带消息是他的事,与你无关。”

    蒲草最喜春妮这样爽利的脾气,想了想就从箱子里拿了个小账册递给春妮,笑道,“你看看,这上面有多少银子?”

    春妮疑惑不解,翻到账本最后仔细数了数,惊得立时瞪圆了眼睛,“这是什么账啊,怎么这么多银子,居然三千多两!”

    蒲草也不答她的话,拿回账册重新放好,这才说道,“这三千两里,有一千两是你的。而且以后每月还会多长一百两,你算算有多少?”

    “啊,我的?”春妮惊得倒吸一口冷气,末了死死抓了蒲草的袖子问道,“你不会是抢了钱庄吧?”

    蒲草好气又好笑的拍了她一记,骂道,“你这笨蛋,也不动动脑子,我就是想抢也打不过钱庄的护卫啊。”

    春妮揉着脑门,奇怪道,“那到底哪里来的?”

    “前年卖菜,我就说私藏的那些银钱里有三成是你的。去年我拿了银子同方杰一起合开酒楼,如今每月的红利就有三百多两,存了大半年就有这么多了。”蒲草伸手替春妮合上越张越大的嘴巴,好笑道,“你是个心里存不住事的人,我原本还想等着以后你用银钱时再告诉你。今日见你哭得这般可怜就索性给你交个底好了,省得刘水生两口子回来,你又因为他们占了一二两银子便宜而气坏了身子。

    你如今可是大富婆啊,置办个百十亩肥田,盖座大院子,再买上十几个奴才丫头,都是极容易的事。所以,把心放宽了,就是不要刘家半文钱,你也照旧有好日子过…”

    蒲草正说得欢喜,不想春妮却是突然扑到她怀里又哭开了,“蒲草,呜呜,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大好事了。这辈子才遇到你这样的好姐妹,什么事你都替我打算到了。你要我怎么报答你啊…”

    蒲草被她哭得也是鼻酸,一边回手同样用力抱了她一边小声应道,“咱们是亲姐妹,说这些做什么,这都是你该得的。先前我在熊口逃生时就说过,这辈子但凡我有的东西,你也绝对不会少。春妮,你不知道,有你这样的姐妹我多欢喜。”

    “我也是,我也是。蒲草咱们下辈子一定要做亲姐妹,一个娘胎里出来,若是双生就最好了。”

    “好,咱们还托生在咱娘肚子里。”

    “嗯。”

    两人这般抱在一处,絮絮低语着,满满的温情溢满了整个屋子。站在窗外的方杰,扭头瞧瞧天边飘过的洁白云朵,嘴角悄悄漾起了一抹笑意。也许很多时候,日子并不会全然顺遂人意,但有真心待你的人在身边,就是再大的磨难也不必惧怕…

    日子一天天不紧不慢的过着,南沟村里众人照旧日出下田,日落归家。当然比之先前,众人闲暇之时又多了一件趣事。那就是绕去张家地头儿,指导张贵打理菜田。

    张贵在生死门前走一遭,当真有些大彻大悟的架势。以往的傲气在他身上再也寻不到,不论是见了叔伯长辈还是平辈的兄弟,都是不笑不说话,很是和气有礼,就是扛了镐头下地也极卖力气。但他毕竟自小读书,哪里懂得做农活的窍门,常常是手上磨了大片血泡,垄台上却没多出几个坑儿。

    村人看着好笑就出言指点几句,张贵本就聪明,自然很快就学会了。一众乡亲见此更是乐意教他了,一时倒有些“吾家有子初种田”的欣喜与满足。

    当然,村里除了这些叔伯兄弟们,还有更关心张贵的人。不说桃花偶尔做了新衣服送去,就是董家满桌儿也背着董寡妇一日三五趟的往宗祠跑。虽然免不得时常挨顿打,但她却笑得极甜。

    蒲草把这些看在眼里,偶尔同方杰小坐闲话之时就要拿出来抱怨两句,“如今全村都是好人,只有我是那个大恶人了。特别是满桌儿,见我都不如以前亲近了。”

    方杰好笑得揽了她安慰,“你难道还能拦着人家少女的倾慕之心啊,如今瞧着张贵这小子也是真心改过,待得秋后我们成亲,你不如就把张家那院子送他住吧,左右不过几两银子的事。若是你喜欢青砖瓦房,我再给你建栋更好的就是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送稻进京

    蒲草轻皱鼻头,嗔怪道,“原来这村里的好人还要算你一个呢,出手就是一座院子。”

    方杰在她发鬓上亲了亲,无奈道,“你啊,明明心软得像一滩水一样,嘴上却总是不让人。你别说桃花隔三差五送去宗祠的那些鸡汤不是你熬的,还有,前日刘大夫上门给张贵诊治伤腿也是你让陈二哥去请的吧?”

    蒲草被揭了老底,恼羞成怒又拿了方杰腰上的肉撒气,疼得方杰低头堵了她的唇报复个彻底。最后两人都觉喘不过气才算罢休,转而又如孩子般笑得欢喜,低声商量起何时收稻子来。

    原本两人打算好中秋那日动手收割,可是日子尚未走到八月初五,刘厚生就带着水生夫妻回来了。刘家免不得又是哭闹折腾了一日,待得晚上刘厚生就跑去里正家里报喜。

    原来他回来的路上遇到几个翠峦城里的落第秀才,仔细打听之后得知,胜子已是中了举人,就等着半月后再度入场向进士状元冲击了。

    雪国许是读书人少的原因,朝廷有明文规定,只要书生中举,以后每月国家都会给二两银钱,以作奖励和继续读书的资助。

    里正夫妻听得儿子如此出息,简直大喜过望。毕竟儿子就算再考不中进士不做官,以后也是终生吃穿不愁了。村人听得此事,更是闹着要大肆庆贺一番。这个帮忙找算命先生定吉日,那个帮着去外村买肥猪,都是乐得眉开眼笑。

    蒲草和方杰两人听得这事却是皱了眉头,村外那两亩水稻此时已是成熟大半,金黄灿烂一片,极是惹眼。虽是雪国百姓不曾种过稻米,不见得就会被人认出来。但一万里还有个一呢,谁也不敢担着消息走漏的风险。于是,两人找了楚非和吴伯一商量,就把收割日期定在了三日后。

    方杰忙着派人进京送信,楚非忙着整理他的众多笔录,吴伯则和蒲草日日蹲在田里赶鸟雀,隔三差五还要扒开稻壳,试试稻粒定浆程度。

    如此这般,终于到了收割这日,方杰不知从哪里寻了十辆平板大马车和二十个劲装大汉回来。每人手里发上一把镰刀,不过盏茶功夫,二亩稻秧就被齐齐放倒在地了。村人们闻讯赶来想要帮忙,却被蒲草笑着拦下了。借口也是早就想好的,这谷子既然是不常见的好品种,当然要运进京去售卖才能得个好价钱,所以,方杰一手包办,就不必劳烦一众乡亲了。

    农家人性情憨厚淳朴,可也不是傻子。众人都听出蒲草这话有些敷衍之意,但再瞧瞧那二十个脸色肃杀,半点儿笑模样都没有的大汉们,他们又齐齐把这点儿疑惑咽到肚子里了。

    稻秧在田里足足晒了一日,到得傍晚就已是干了大半,大汉们又动手把稻秧打成了捆,然后整整齐齐码到了马车上,甚至那田里他们都搜寻了好几遍,生怕落下一个稻穗。

    方杰眼见马车被油毡遮得严严实实,楚非和吴伯也拾掇好了行礼,于是就上前同蒲草低声辞行。

    蒲草这一日里双手一直抖个不停,忍也忍不住。当初因为春妮跪求方杰,她堵下了一口气,一定要得到比方杰更高的地位才肯出嫁。于是,今年她种了这二亩稻田。指望得了朝廷封赏,遂了她的心愿。

    可是,事情当真临头,她又害怕了。世界上最厉害的就是权利,而最肮脏复杂之处就是权利中心。只因为她的私心,这个世上最懂她最疼她的男人就要亲身投入那处地方去争斗,去为她谋求她想要的那虚无缥缈的荣华。

    她错了,她宁愿什么都不要了。她只求这个男人能平平安安留在她身边,与她朝夕相伴,白头偕老。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事情已经走到今日的地步,怎么也是不能回头了…

    方杰低声嘱咐了半晌却没有得到蒲草半句回应,他抬头一瞧才知蒲草已是泪流满面。瞬间,心头的巨痛让他也顾不得还有众人在身旁,一把抱了她在怀里安慰着,“别怕,顶多一月我就回来了。京都里有九叔在,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无论如何我也会平安回来的。我还没娶你进门,还没看见你给我生儿育女,我怎么舍得有事。”

    蒲草死死抱了他,只记得呜呜大哭,仿似唯有流泪才能洗去她心里的不舍与悔恨一般,“方杰,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安回来。实在不成,什么功劳都推给别人吧,咱们照旧做生意过日子…”

    “那怎么行呢,你累了一年种出的宝贝,我怎么也要给你讨个诰命回来,然后风风光光娶你进门。”方杰侧了身子挡住众人,飞快在蒲草唇上吻了一下,“我走了,等我回来。”

    他说完飞身跳上了第一辆马车,吆喝众人坐好就快马扬鞭而去了。

    村人仿似也察觉方杰这次出行有异,静静站立着半晌没有出声。最后还是蒲草勉强装了笑脸同他们闲话几句,这才各自散去回家。

    不提南沟村里如何忙碌着庆贺胜子中举,只说方杰众人这一路晓行夜宿,人人都是打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为了避过丞相一派安放在各城的眼线,方杰从未拿出秘卫的腰牌,但凡路过城门兵卒要检查之时,甩出两锭白花花的银子,十车稻子就被当做麦子放行了。

    如此一路风尘仆仆,车队终于在半月后赶到了京都之外。康亲王派了赵胖子早早等在送客亭,两兄弟相见自然免不了一番笑闹。末了也是不敢耽搁,直接把马车赶去了赵胖子早前置办下的一处别庄。

    因为后日碰巧是皇帝的寿辰,康亲王预备趁着皇帝欢喜之时献上稻米,直接把几方的恩典定下,省得夜长梦多被丞相一派得了消息生出变故。

    于是,那二十个大汉不过歇了一晚就在吴伯的指点下开始脱稻粒,甚至还舂了半布袋白米。终于赶在皇帝寿辰前日送到了康亲王手上,当然一同送去的还有方杰几月前就托付友人在海外寻得的一件重宝。

    第二日一早,康亲王就进了宫,路过皇帝身边最得宠的梅妃寝宫之外时,某个小太监不小心撞到他的跟前摔破了手里的瓷器。响声自然惊动了喜静的梅妃,康亲王于是就进去行礼赔罪…

    雪国皇帝不是个喜好奢华之人,生性又仁厚,所以但凡庆贺生辰很少大肆铺张。往往午宴同后宫妃嫔和各家皇亲们聚在一处说笑几句,晚宴时再去乾坤殿接受大臣们的恭贺也就完事了。

    今年照旧也是如此,未到午时御花园里的就摆好了宴席,皇亲嫔妃们纷纷赶到入座。待得正午十分,皇帝才携着皇后与梅妃一起到来。

    众人起身山呼万岁,皇帝笑呵呵唤众人平身安坐。几位皇子皇女争抢着上前给他们的父皇敬献寿礼,自然哄得皇帝笑得更是欢喜。

    皇子皇女们退下就轮到了各家皇亲,这个送座珊瑚,那个送块玉璧,总之都是价值连城又极罕见的物件儿。皇帝免不得挨个夸赞几句,兄弟间一团和气。

    有个封号为洛的亲王,平日同康亲王有些过节,他见得众人都是献礼说笑,唯有康亲王安坐如山,于是出言发难,“九弟,我们众人都为皇兄贺寿献礼,你为何空手而来啊,不会是忘记皇兄今日圣寿了吧?”

    众人听得这话也是看将过来,神色有担忧的,也有幸灾乐祸的。皇帝一直待康亲王最是亲厚信重,听得这话就解围道,“九弟忘了也无妨,年年都要这般闹一次。别说九弟,连朕都恨不能忘个干净了。”

    洛亲王干笑两声还要说什么,不想康亲王却是起身出席,恭恭敬敬给皇帝行了大礼,末了高声说道,“陛下,臣弟非是忘记了陛下的圣寿。实在是臣弟准备的寿礼太重,心中一时激动难平,这才多坐一会儿稳稳心神。”

    皇帝一听这话也来了兴致,“哦,九弟你备了什么寿礼,快送上来给朕看看。”

    康亲王应了一声,转身向身后招招手,跟随他一同前来的小厮立时小心翼翼把手里拎着两只小布袋打开,倒了一些碎粒进玉碗,然后恭恭敬敬的低头承给了皇帝身旁的太监。

    那太监眼里闪过一抹疑惑,却也不敢怠慢,赶忙又送到了皇帝的桌上。皇后好奇,扭头细瞧之下就嘲讽笑道,“真是难为九弟费心了,找了天下随处可见的稻粒和白米献上。只是不知,九弟有些什么新奇说辞…”

    可是不等她说完,那边皇帝已是激动的脸色泛红。他猛然站了起来,大声问道,“九弟,这可是…是那个…”

    康亲王跪倒在地,大声应道,“臣弟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托皇上洪福,春时在翠峦城试种的稻米已是成功。明年百姓大可自行种植,从今以后我雪国再也不必从南国换购白米了。”

    “好,好!”皇帝朗声大笑,脸上的狂喜之色简直是前所未见,直震得一众还处于惊愕之中的皇亲们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后来还是太监们小声提醒,众人才赶忙跪倒山呼万岁。皇帝唤了众人起来,一口喝干面前美酒,笑道,“九弟这寿礼,是朕平生收到的最好之物。朕要大赏天下!九弟速速把有功之臣说予朕听。”

第二百三十六章 喜临门

    康亲王就等这时机呢,他先报了太平侯楚战父子之名。皇帝立时就把楚战的爵位升了三等封为太平公,楚非更是直接任职农部侍郎,待得开春直接主持各地试种稻米一事。

    康亲王第二个又报了蒲草的名字,因为涉及封赏女子,皇帝难免就要问询皇后。皇后正懊恼康亲王背地里做下如此大事,坏了自家诸多盘算。这会儿听得皇帝问话,就借口蒲草立下如此大功必定不凡,想要多听听她的故事。

    康亲王无奈之下就斟酌着把蒲草细心照管小姑,供养小叔读书,又带着全村之人种菜发家之事简单说了说。

    皇后也是个精明之人,她虽是猜不出康亲王同蒲草之间有何干系,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若是蒲草不好,康亲王必定也不会欢喜。于是,她笑吟吟说道,“陛下,张氏这样的女子当真难得,公婆夫主都已过世,她不但未见改嫁,还如此善待小姑小叔,可谓是天下女子榜样。依臣妾之见,不如陛下赏她一座贞洁牌坊吧。”

    康亲王听得这话心里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本来就怕皇后从中作梗,已是尽力掩饰,不想还是被她捏了软肋。不过,好在他也留了后手。

    果然,皇帝听得皇后的话刚要点头,那边梅妃已是娇怯怯扯了他的袖子,“陛下,臣妾有些不同的想法啊,您可否听臣妾也说两句。”

    梅妃平日轻易不愿开口,今日这般当众进言让皇帝很是意外,于是笑着应道,“爱妃有话尽管说予朕听。”

    梅妃抿唇一笑,温柔又婉转说道,“陛下,臣妾整日窝在寝宫,自然不如皇后娘娘虑事周全,但臣妾方才听得这张氏的故事心里很是酸涩。一个女子,在公婆夫主都过世的艰难境地,还能善待小姑小叔,带着一村乡民致富,甚至又为雪国百姓谋下这等天大之利。她着实另人敬佩,但也更让人可怜。

    若非万不得已,哪有女子愿意如此抛头露面。若是能嫁得个好夫婿,生儿育女,相夫教子,那是多和乐平安的日子啊。

    所以,臣妾想啊,陛下倒不如赐她一个诰命之身,再许她婚嫁自由。这样天下百姓都会感念陛下和娘娘仁德,那张氏也必定感恩戴德,叩谢陛下大恩。”

    皇后和宠妃各执一词,皇帝一时也有些犹豫,一时沉吟着不能决断。康亲王见此立时跪倒说道,“陛下,臣弟也觉梅妃娘娘之言有礼。那张氏据说性情很是绵软,若是得了贞节牌坊,以后终生寡居倒有些可怜。若是陛下赐她婚嫁自由,她能再觅得一位好夫主,倒不是为人间一桩美谈。”

    皇帝听得这话,也不在犹豫,笑道,“好啊,就依梅妃所言。赏翠峦张氏蒲草一品诰命之身,封号安国夫人,准其婚嫁自由。另赏黄金五百两,锦缎百匹,宝石十盘,这也算是朕替她备的嫁妆了。”

    “陛下仁德,臣弟代张氏叩谢圣恩。”康亲王心头大石落地,当即真心实意给皇帝磕了个头…

    一时封赏完毕,皇帝重新命人摆了酒宴,又召了歌舞助兴,众多皇亲妃嫔不管是真心替雪国百姓欢喜还是凑趣讨好皇帝,总之各个都是脸上带笑,举杯恭贺,直喜得皇帝喝得伶仃大醉。

    皇帝回去寝宫还没有忘记唤了康亲王上亲,低声嘱咐他另外封赏为此忙碌的秘卫们黄金千两。对于这些隐在黑暗中,为国家立下诸多汗马功劳的武者,他从未苛待过。

    康亲王自然又是一番拜谢,末了送了皇帝,应付完了众人的嘲讽刺探,这才终于脱身回府。

    方杰足足在康王府的书房坐了一日,中午书童送上的饭食都是半点儿未动。他一时担忧那座西洋镜不能打动梅妃,一时又担心皇后恼羞成怒,暗中派人对蒲草下手。到时,他要把蒲草送去哪里才能保她平安…

    如此,千般担心,万般忧虑,一日下来,他的唇上已是起了两排水泡,直让从皇宫归来的康亲王看得哈哈大笑。

    “你这小子,以前整日流连花丛,没想到也有为了女子如此焦心的时候。好,好,今晚咱们好好喝几杯,庆贺一下。”

    方杰心里惦记蒲草得了什么封赏,哪有心思听得康亲王玩笑。他苦笑上前一揖到底,恳求道,“王爷,你快说说到底陛下给了什么赏赐?丞相一方可有动静?”

    康亲王见得他如此心急也不再玩笑,仔细把方才宴席上的事说了一遍,末了笑道,“幸好你那西洋镜得了梅妃喜爱,否则今日之事可有些难办了。”

    方杰知他虽是说得轻松,酒宴之上必定担了极大的风险,于是扑通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多谢王爷回护,我与蒲草必定不会忘了王爷的恩德。”

    “快起来,快起来。我一向待你如同自家子侄,你这般客套可是生分了。”康亲王扶了他起来,笑道,“若是你和蒲草当真要谢我,就让她再给我写本‘宝典’吧,上一本我读得都要倒背如流了。”

    “好,我回去就同她说。”大事得定,方杰喜得眉梢都要飞了起来。老少两人重新坐下开始商量晚上如何同丞相一方周旋,毕竟种稻米这块馅饼太大了,方方面面若是不分些出去,难免自家也吃得不安稳啊。

    不提方杰这里如何筹谋,只说蒲草送了方杰远走,虽是日日帮着里正娘子忙碌酒席之事,但心里却总觉空落落的。偶尔在家四处走动,不是心烦母鸡挡了路,就厌恶村里狗叫得太欢。总之,事事都是不顺心。

    春妮和陈二嫂几个都以为她想念方杰,每每打趣见她笑得比哭还难受,这才觉出有些不妙。

    几人聚在一处商量了半晌,又进门翻箱倒柜拾掇了几套衣裳,就把蒲草连拉带扯送去了李家村。

    李老太见得干闺女上门,那可是真心高兴。日里拉着蒲草一起做做针线、张罗三顿饭,夜里就撵了老伴儿去空房睡,然后陪着蒲草一起闲话儿家常。

    不得不说,老人们经历的世事多了,行事说话间有种难言的平静之意。蒲草同老太太住了半月,心里终于不再像先前那般浮躁。她开始慢慢劝自己看开一些,甚至偶尔寻了无人之处还会同老天爷谈谈心。

    “老天爷啊,你千里迢迢,跨越时空送我来这里,不是要眼看着我终生无所依靠的吧?你一定也是欢喜看着我把日子过得和乐幸福,是不是?那你就保佑方杰平平安安回来,我也不会亏待您老人家,逢年过节我多供奉些好酒好菜给您,如何?”

    不知老天爷是当真垂涎酒菜供奉,还是蒲草命里注定苦难已经尽皆过去,剩下的只有康宁和乐。这一日,蒲草和李老太正坐在院子里一边说笑一边剥着绿豆夹,远远就听得马蹄哒哒之声。两人不等起身探看,那院门外就跑进一个人来,可不正是满脸风尘的方杰嘛。

    蒲草愣了愣,然后“嗷”得一声就窜了过去,死死抱着方杰哭喊,“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方杰也是恨不能把蒲草揉进骨头里,他一迭声的应着,“是我回来了,大功告成,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别怕!”

    蒲草痛快放声大哭,好似一时一刻就要把这些时日的担心和懊悔都宣泄出去一般。李老太瞧着左邻右舍探头张望,就好笑的上前劝慰两人,“有话进屋去说吧,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蒲草却是扯了方杰袖子抹干眼泪,欢喜笑道,“娘,我们不进屋了。我们要回家,待得过几日安顿好了,我们再来看娘。”

    李老太知道他们必定是有话要说,也不多拦着,笑着进屋替蒲草拾掇的包裹递过去,嘱咐道,“回去吧,家里忙也不必总往这里跑。等娘得闲了,去看你也是一样。”

    蒲草欢欢快快应了,也不顾及旁人的指指点点,坐在方杰身后紧紧抱了他的腰,两人就风一般的骑马跑远了。

    半路,方杰选了个安静又荫凉之处停了马,两人依靠拥抱着仔细把分别数日之事说了一遍。蒲草虽说只求方杰平安,但种稻一事能得到如此圆满的结果,她还是很欢喜。再听得康亲王索要笑话集做谢礼,更是一口应了下来。

    方杰瞧得她欢喜得眉飞色舞,只觉这一生再无所求了。他轻轻低头亲吻那思念之极的红唇,低声呢喃,“待得圣旨下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好。”蒲草娇羞应了一声,脸色瞬间红透,真真美艳不可方物…

    南沟村人不知京都之中的争斗,见得方杰回来都聚来问询新谷子售卖的如何。方杰笑着不肯多言,只说过几日大伙就都知道了。

    众人疑惑却也不好拉着他逼问,于是也就作罢了。

    没过几日,皇帝派来的宣旨太监终于到了,长长的大队护卫人马穿了金盔亮甲,直晃得一众村人眼晕。待得听说,蒲草种在村外那片金黄谷子是稻米,人人都是惊得大牙落地。末了再听皇帝那一串封赏,几位族老直接就欢喜的晕了过去。

第二百三十七章 男娶女嫁(大结局)

    状元算什么?府尹算是什么?那恨不得是个人就能胜任,但是整个雪国第一个种出稻米的农神娘娘,可出在他们村里啊。

    正一品诰命,还是有封号的安国夫人!丞相的媳妇儿也没这待遇吧?

    整个南沟村的乡亲都欢喜的疯了,众人谁也不记得怎么送走宣旨太监的。他们只知道一股脑的涌进张家去道贺,恨不得多看蒲草两眼,自己也能多沾沾福气。

    蒲草被闹得头疼,索性把家里扔给了春妮和陈二嫂几个帮忙照应,然后悄悄躲去了方家。

    可是,她躲得了第一日却躲不了第二日。原因无它,媒人上门了。

    翠峦城府尹夫人魏氏亲自请托三位官媒替侄子换更贴,更是一口气定下五日后亲自来下聘,半月后成亲。

    蒲草虽是应了方杰出嫁,但她也没想到要这般神速啊。可是她拉着方杰撅嘴嗔怪想要他改主意时,方杰却坚持早娶。因为若是等得城里那些世家大户们反应过来,两人的亲事就算不起变故也必然要麻烦许多。索性不如早早把人娶回去,娇妻抱在怀里,那才能真正让他安心。

    蒲草无法,想着左右不过在城里住上五六日就要搬回村里来,同先前生活也没什么分别,嫁了就嫁了吧。

    如此这般,两人的婚事就紧锣密鼓的操办起来。下聘之日,魏氏盛装前来。她本以为当日那般给了蒲草一个下马威,今日蒲草定然会穿戴着诰命服饰杀杀她的威风,已报当日羞辱之仇。

    可惜,蒲草嫌弃那诰命服饰太过沉重,硬是顶着春妮和陈二嫂等人的口水攻势换了一套花色艳丽些的衣裙。

    魏氏见此还以为蒲草宽容识大体,自然愈加欢喜,拉着她亲亲热热说了好半晌话。最后带走了一半点心干果和蒲草亲手做的两套衣衫,留下足足二十几箱子绸缎和首饰告辞了。

    众多乡邻围着那些聘礼走了几圈儿,口水留得满地都是,人人都是羡慕不已。

    蒲草脱了见客衣衫就同春妮几人又商量着采买嫁妆,因为时日太短,许多物件都来不及准备。几人正是为难,洛掌柜却是带了一溜七八辆马车赶到了。

    大件的木床桌椅箱笼,小件的珍奇摆设,五颜六色的绸缎布匹,大盒大盒的首饰,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就运进了张家院子。

    原来,方杰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准备这些物件,只希望成亲之时,蒲草半点儿不必费心,只欢喜做个新嫁娘就好。

    见得如此,不说村里男人们如何想法,只说女人们不管老少都恨不得重新回娘亲肚里投胎,出生就是芳龄十六才好。她们一定要把脑袋削个尖儿,舍命也要抢了方杰这样的好夫婿啊。

    蒲草自然心里也是欢喜的冒泡儿,但她还是进屋拿了皇上赏下的那五百两黄金,二话不说直接要洛掌柜拿回去交给方杰。嫁妆嫁妆,当然要女方来出。男方可以帮忙准备,但绝不可以混淆了所有权。

    当然,晚上天黑方杰骑马来探之时,那黄金又回到了蒲草的怀抱。方杰眼瞧着蒲草眉开眼笑的把黄金放进柜子,实在不懂这小女子脑子里到底在别扭些什么。但他爱她,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必定搬梯子去摘,更何况不过是出出力气、运运黄金这样的小事…

    很快,日子就到了成亲前一日,里正娘子带着一众小媳妇儿进城去安置家具,铺设洞房。蒲草也坐了马车,带着大笔的嫁妆去了李家村。那里有这一世,真心疼爱她,同样也极得她敬重喜爱的爹娘兄嫂,嫁人这样的大事自然要从娘家出门。

    李家老少欢喜的不成样子,他们本以为干闺女得了皇家封赏,地位高贵,就算还认他们这门亲,也再不会如何亲近了。哪里想到,蒲草不但还认他们做家人,甚至还要从此出嫁,这是多让人欢喜的事啊。

    李家老少接了蒲草就开始呼朋唤友一同打扫院落,李家村的里正也是个伶俐的,喊了一帮后生洒扫村里道路,一时间李家村也如同开了锅的沸水,彻底热闹起来了。

    第二日一早,喜婆上门替蒲草开脸、上妆、换衣,一样样折腾下来,直累得蒲草筋疲力尽。待得终于被扶上八人抬大轿,她直接就在这晃晃悠悠的大摇篮里睡着了。

    花轿一路进了翠峦城,引了众多看客围观。好不容易挤到念恩园门前时,喜婆在窗外怎么提醒,里面都没有动静。众人立时有些慌乱起来,方杰正好扯了红绸下马,赶忙掀了轿帘探看,结果瞧得蒲草睡得口水横流,就差打几个响亮的呼噜了。他一时真是不知该笑还是该恼才好。

    蒲草被摇晃醒来,左右瞧瞧才知闹了笑话,立时红着脸颊慌忙掩了盖头。方杰无奈,小声笑道,“坚持一下,晚上就能好好睡了。”

    那一旁的喜婆也是个有趣的,听了这话就插嘴道,“新郎官可说错了,到了晚上才是不能睡呢。”

    这下连方杰也闹了个大红脸,赶忙转身扯了红绸走在前头…

    这一日从早折腾到晚,待得终于拜过堂,送了宾客出门,方杰和蒲草这新鲜出炉的小夫妻都累得躺在床上不想动。

    蒲草勉强脱去厚重的喜服,在春莺的伺候下洗了个澡,趴上床还没等同周公摆好棋盘,她就觉身后贴上来一副滚烫的身躯。她立时羞得困意全消,连身子不自觉的都僵硬起来。

    方杰怜惜的轻轻褪下她的衣衫,低声在她耳边呢喃着,“你终于是我的了,你终于是我的妻了…”

    蒲草想起他们这两年经历的种种甜蜜周折,身子渐渐就软成了一滩水,柔声应道,“我终于是你的了,我是你的妻了…”

    方杰随手一挥,红艳艳的帐幔轻轻落了下来,挡住了那一隅满满的春光…

    窗外屋檐下,赵胖子晃晃硕大的脑壳懊恼道,“以后再偷听还是要上房顶揭瓦才成,这窗下根本听不到什么啊。”

    他正要抬脚离开,不想屋里突然传来一声痛叫,吓得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啃屎。

    “啊!疼死我了,你要杀人啊!”大床上,蒲草死死掐了方杰的腰,仿似要把下身的痛楚都转加到他身上一般。

    方杰极力忍耐着冲动的**,小声安慰着,“别怕,过会儿就好了。处子破身都要这般疼上一刻的。”

    “什么处子?我不是寡妇吗?”

    “你不知道自己是处子?”

    蒲草从未在这具身体的记忆里翻找到半点关于成亲破身的事,她本以为张富那混蛋留给前主人的记忆一定极其痛苦,所以,她才选择了遗忘。哪曾想,人家张富根本就嫌弃前主人是个青涩小豆芽,连洞房都没碰过她一手指头啊。

    而方杰更不曾想到蒲草是个后来的霸占者,于是两厢误会之下,“惨剧”发生了。

    赵胖子听得这夫妻俩对话,笑得差点在院子里打滚儿,笑声之大惹得方杰抓了个枕头就砸到了窗子上。

    “赵胖子,你给我滚!等你成亲的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赵胖子连连摆手求饶,“我可不是故意的,我是路过,路过!”他这般说着就大笑着跑走了。

    蒲草听得有人偷听他们夫妻亲近,一时惊得忘记了疼痛。方杰趁机就攻了上去,甚至低头堵了那喃喃咒骂的小嘴。

    真正的春色降临,一时间连窗外的秋风都温柔了许多。院子里的大树上,鸟雀们偶尔抻头瞧瞧那被喜烛映得通红的窗棂,转而又回身搂了老婆孩子继续酣睡了。

    夜,静谧无声。人,团圆合眠…

    又是一年春来到,四月的春风温暖而柔和,轻轻拂过大地之时,大地就穿上了绿衣衫。

    南沟村今年的河滩地都改成了稻田,前几日刚在蒲草的指点下插上了稻秧。此时尚且显得有些单薄的稻苗,在春风里勇敢的伸展着手臂,享受着阳光的照射,分外的喜人。

    蒲草见得天气晴好,就同方杰牵着手,带着一众孩子们去村外踏青。春莺手里拎着满满一篮的点心小食,一脸笑意的随在后面。前面则是憋闷了一冬的孩子们,他们一路疯跑跳跃,发泄着小小身体里仿似无穷无尽的精力。

    山子原本年前已是被楚家接回了京都,但这小子不过住了两月就闹绝食,硬是逼着楚非把他又送了回来。正好蒲草也是舍不得他,就照旧带着他过日子。当然,他不听话,蒲草还是绝不手软的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可惜,她这样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少了。毕竟山子也大了,懂事许多,再不向以前那般顽皮了。这反倒让蒲草常常觉得遗憾,不能再过管教孩子的瘾头了。

    桃花又长了一岁也越发乖巧了,她牵着福儿的手,围在方杰和蒲草身边,不时抬头笑得精灵般欢快可爱。

    张贵和满桌儿正站在宗祠外面低声说着什么,突然见得蒲草带着大大小小过来都是慌得想躲。可惜宗祠外连棵树都没有,两人只得手足无措的低头站在原地。

    年前私塾里教授学童课业的老先生得了一场风寒,断断续续将养了一月也不见好。老先生不愿耽搁了孩子们的学业就自己辞工了,然后同村里族老们推荐张贵继任。

    张贵这半年为人处事都被村人看在眼里,人人都觉他改变许多。听得由他教孩子们读书,倒也无人反对。

    于是张贵正式成了村里的蒙学先生,他因为残了一条腿,也不再奢望进京考状元。除了偶尔去李正家里坐坐,同刻苦攻读以备两年后再次进京大考的胜子闲话几句,就是留在宗祠读书练字,琢磨着怎么才能把孩子们教好。

    满桌儿这大半年,任凭娘亲怎么打骂就是铁了心的日日围着张贵打转儿。村人都瞧得清楚就时常有人劝张贵娶了满桌儿,可是张贵却觉自己不但残了腿,甚至连房瓦都没有一片,不愿委屈了满桌儿,就是不肯松口。

    两人这般僵持着,也着实急坏了村里众人。蒲草时常从桃花那里听说满桌儿如何落泪,哥哥如何倔强。她早有心劝劝两人,今日遇到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于是尚未到得近前就高声笑着打趣道,“我们可是来的不是时候,耽搁你们二人闲话儿了?”

    满桌儿已是羞得不能言语,张贵也是满脸通红,低头给蒲草和方杰行了礼,这才说道,“嫂子,我们没说什么。就是,就是…”

    蒲草摆手,“你们两个,一个男大当婚,一个女大当嫁,就是说些什么又碍着谁了。贵哥儿你也别犯倔了,明日就找媒人去董家吧。满桌儿是个好姑娘,错过了她,你怕是要一辈子都找不到对你这么好的人了。

    如今我也嫁了,桃花山子都日日跟在我身边。张家那院子一直空着,你们若是成亲,我就把那院子作价五两卖还给你,你什么时候有了银钱再还我就是了。”

    张贵听的这话立时抬起了头,惊喜道,“当真卖给我?”

    “当然,我最是财迷,哪有白送给你的道理。”

    “好,我买。明年这时候,我一定把银子送上。”张贵郑重许诺,两只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末了他想了想又同满桌说,“你先回去吧,明日媒人一定会上门。”

    满桌儿多年心愿得偿,喜得都懵了。还是蒲草推了她一把笑道,“快回去等着当新娘子吧。”

    满桌儿这才跌跌撞撞跑走了,蒲草同方杰笑着对视一眼又牵了彼此的手,告辞了张贵慢慢向村外走去。

    孩子们跑跳玩耍这么半晌也是累了,不等到达事先选好的大树荫下就闹着要吃点心。蒲草亲手揭开布帘替他们分选,许是早起吃的少,她顺手也拿了快桂花糕塞进嘴里。可是才嚼的几口就觉一阵酸水涌上喉头,惹得她蹲在路旁就哇哇吐了起来。

    方杰不知她哪里不舒坦,慌得手足无措,上前就要抱起她往家飞奔。春莺贴身伺候着蒲草几月,见她如此突然脑中灵一闪,冲口就道,“夫人,您这是有了吧?”

    “有了,什么有了?”方杰还在焦急问着,蒲草已是反应了过来,掐指算算姨妈当真是两月未曾到访。她于是咯咯笑起来,大声嚷道,“方杰,我要当娘了。你也要当爹了!”

    “我要当爹了?”方杰愣愣重复了一句,下一瞬已是狂喜的抱起蒲草上下飞窜,“我要当爹了,老天爷你听到了吗,我要当爹了!”

    蒲草紧紧搂了他的脖子,眼见头顶蓝天白云分外澄净,四周碧草如茵,心下出奇的喜悦安宁。

    多美好的春日啊,天地孕育了一切的希望,而她也正孕育着她们爱的结晶,生命的延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458/ 第一时间欣赏小园春来早最新章节! 作者:花期迟迟所写的《小园春来早》为转载作品,小园春来早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小园春来早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小园春来早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小园春来早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小园春来早介绍: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山中小园,生机勃勃,春意萦绕。
这是讲诉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女子,如何勤恳乐观,带着三个没有血缘的孩子积极努力生活的故事。
花期将以一贯的清新明快风格,再现老东北那些诱人的传统吃食,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传统习俗,为大家描绘一幅纯正的北国农家画卷!
小园春来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小园春来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小园春来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