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谈笑慨而慷
这满满的一大盏酒，足有好几两之多。公子纠大口灌下去，脖子和脸立刻就红了起来。他只感觉到胸口似乎有烈焰飞腾，一直到咽喉，都如同火烧般难受。
就站在他身边的楚江眠惊讶的张大嘴巴，脸上带着惊喜交集的表情，用手狠狠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嘴里已经笑着大声说道。
“原来你的酒量这么厉害呀！从前在北方喝过的那几次酒，你还只是推脱说酒量不行，倒是骗的我不轻……呵呵！”
他的轻松语气，似乎是有某种魔力，立刻就化解了眼前的凝滞气氛。不管是怀着怎样心思的人，都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淳于鲜微不可查的往四周扫视了一眼，有一些刚要乍起的锋芒，又重新隐没在无形中。而两个捧酒的侍者，虽然仍旧脸色木然，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不过，在无人察觉的间隙里，他们把屈起的利爪如钩又悄悄松开了。
公子纠想要说句什么时，却感觉到胸口翻腾的难受，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他只得附和着楚江眠的话苦笑点头。不过，让他感觉有些奇怪的是，自己刚才带着激愤心情抢过来的这盏酒，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不过就是因为喝的太急，烈酒刺激的肠胃难受而已。难道是自己想错了……他们并不想在这种场合下对赵王不利？想到这一点时，公子纠心头一宽。若果真如此，倒是好呢！
而就在他暗自猜疑的时候，却听得淳于鲜已经接过楚江眠的话头儿，哈哈笑着说道。
“公子的酒量怎么能和赵王相比呢？老夫早就听说了，赵王英雄豪迈，酒量过人。一点儿都不逊色于乃父!既然如此，却不能不给我们展示一下。就有老夫亲自为赵王把盏，以壮声色吧！不过，这次公子就不要再抢赵王的酒喝了……呵呵！”
淳于鲜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示意侍者重新倒满一盏酒，他伸手接了过来，亲自递给面带笑容的楚江眠。两个人相对而笑，楚江眠道一声谢，接过来后深吸一口气，赞声“好酒”!然后，仰起脖子，做长鲸之饮，酒水入口，其势令人心折，果然十分豪迈。
看到他一口气饮得点滴不剩。淳于鲜心头大喜。他不露声色的和其他人对视一眼，心中明白，只要楚江眠喝了这盏酒，便大局已定。即便是他再察觉出有什么异常，想要全身而退，却是势比登天还难了!
而喝完酒的楚江眠，却好像一点儿都不以为意。他一面大声赞叹着王宫藏酒果然非同寻常，一面又招呼在座的人共同饮下一杯，以表达对天子的敬意。
场面重新热闹起来。两个捧酒的老侍者各自往后退了一步，站到公子纠座位的背后。他们垂下眼帘，对周围的一切似乎视而不见。但公子纠却无比清楚，这两个老家伙别看一副颓废老迈的样子，实际上这座宫殿内的任何细微之处，都无一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他们在自己的背后站着，简直就是如芒刺背，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了!
等到又一轮酒罢，淳于鲜咳嗽几声，清了清喉咙。他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笑意，看着楚江眠说道。
“赵王如此英雄，天下知闻。听说这次王之南下，仰慕者如同过江之鲫，纷纷追随前来。真是令人赞叹不已呀！”
“淳于公，过誉了!哪有这么夸张啊？不过是有部分听到消息而来的商旅人等，想要借此机会，流通一下南北的货物而已。呵呵！”
“赵王你就不必过谦了。据老夫所知，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不必说四周汇聚而来的这些人了，就只是大国诸侯，也是对赵王仰慕的紧呢!”
“哪里!哪里!都是同行帮衬……呵呵！”
楚江眠笑呵呵的随便应付着，今天他喝的酒有几分多了，脸色红的有些异常，语气与平常也有些不太一样起来。站在他身后的白夜与谢鸣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感觉有些担心。只不过，还没等他们有所行动。却听到淳于鲜提高了声音又大声说道。
“赵王，实不相瞒，今日还有一位重要的诸侯进入了洛城。他非常渴望与你相见一面，而且为此已经准备了很长的时间。那么，你到底想见还是不想见他呢？”
淳于鲜别看年纪老了，气息充沛。这几句话说完，大殿之内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好像就是一个信号，场面霎时就重新安静下来。有一部分不明所以的人，有些呆愣的抬头看着，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而那些早就参与其谋的人，则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他们知道，该来的终究要来了!这处酒宴场，马上就将变成战场。而其惊心动魄之处，也许并不比千军万马的厮杀逊色。
楚江眠回过头来，笑容不变。看着对面那张晦涩不清的老脸，他似乎有些好奇的问道。
“呃……那会是谁呢？这么想着见我，难道是故人？亦或是敌人？”
“赵王不妨猜上一猜，也许会有大惊喜哦！”
淳于鲜脸上笑得更欢畅了。而公子纠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他忍受着内心煎熬，用手紧紧地抓住袖口，虽然不见有刀锋显现，却似乎已经感觉到四周的杀气越来越浓重。
“我这个人生来懒惰，并不喜欢动脑筋。又怎么会猜的出有哪个大人物会对我这么感兴趣呢？眼前有上等美酒，还有珍馐美味。明月良辰，何必躲藏!就请出来对饮一杯。如何？”
看着四周许多开始变得紧张的面孔，楚江眠淡然而笑，坐在那里并没有起身。白夜和谢鸣人一左一右护住他，手抚刀柄，紧张的四处观望。他们已经从这对答中嗅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提高了万分警惕。
“赵王既然有此雅兴，本王却之不恭!哈哈哈!楚江眠，我对你可是闻名已久了。今夜在此见面，恐怕是你没想到的吧!”
大笑声中，殿门被推开，在带甲武士护拥下，有人傲然而入。龙行虎步，气宇轩昂。人还未
到，隔着数丈远的距离，冷冽的目光已经牢牢盯住楚江眠的脸。那里面既有得意，又有嫉恨。
殿内的大多数人并不认识进来的是谁。不过看到他这副睥睨一切的样子，无不心头一震。就算是反应再迟钝的人，在这一刻也已经意识到，要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四周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有人这才发现，大殿的门口和四周已经布满了全副武装的铁甲武士。刀锋凛利，剑拔弩张，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许多还并不知道内情的人，惊疑不定地站起身，脸上已经骇然失色。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王廷宴会，怎么会转眼之间就要刀兵相见了呢!
而那些预先参与其谋的贵族大臣们，也心照不宣地站了起来。他们聚集到淳于鲜的身后，用冷冷的目光看着依然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的赵王，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终于要开始了!为了今天的局面已经准备许久的淳于鲜，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坚定神情。等到满是骄傲神色的头戴王冠者走到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之后，他朝着对方笑了笑，然后又转头居高临下看了一眼楚江眠。再次说话时，声音中已经充满了无尽的得意。
“赵王，你们可能还不认识吧？来、来、来……老夫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尊贵的客人，来自大江之南。五湖之地，吴越之滨，数十万之众，尽皆遵其号令!赵王可猜出他的身份了吗？呵呵！”
在数十道目光居高临下的注视中，楚江眠不仅没有站起来以礼相对，却反而双手伏案，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淡淡的说道。
“刚才光顾着喝酒了，这么多珍奇美味好吃的东西，也没有吃上几口。真是可惜呀！那个……淳于公，这老家伙是谁呀？看上去很嚣张的样子啊！难不成这大江之南还另出了一个天子吗？”
谁都听得出来。他的语气古怪，充满了讽刺意味。如果不是在眼前这紧张的气氛中，有人已经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不过，当然不会有人这么没心没肺，谁都明白，如果这么做了，那就无异于自己找死啊！因为，楚江眠可以故作不知。但其他人听了淳于鲜的介绍，哪里还会不明白来者是谁呢？!
新晋霸主，南国汉王。如此厉害的一个人物，忽然带着大批甲士出现在紫宸宫中，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只要不是傻子，也都大略可以猜得到几分了。
不过，听到楚江眠以这样无礼语气说话的淳于鲜和南汉王，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互相对视一眼，一起仰天大笑起来。
“汉王，人家嫌弃你是老家伙呢!难道你真的有这么老了吗？哈哈！”
“淳于公，楚江眠其实说的没错，本王确实是老啦！想当年，我本是和他父亲楚烈并肩的人物……唉！却没想到，今日竟要和一个小辈争锋。那么，年轻人，你准备好了吗？”
遵奉天子密令进入王城的南汉王陆弃，看着似乎已经无力站起来的对手，语气怜悯，笑容欢畅。
第316章 扬眉吐锋芒
在今夜之前，南汉王陆弃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用这种方式进入紫宸宫。作为一个二流诸侯，他的实力远远比不上秦、魏、赵、齐……等这些大诸侯厉害。即便是有好事，又怎么能够轮得上他呢？而现在，他不仅作为王室的贵宾进入了这座宫中，而且是带甲数百的贵宾!
其实，认真说起来。综合实力原先并不算强的南汉国，之所以能够在诸侯林立的夹缝中生存下来，并且越来越强大，直至有了今天统领岭南的地位。这除了陆弃自己的努力之外，更是与其独有的其他机缘所分不开的。如果具体来说，就是陆氏王族有着方方面面的各种关系。而这其中最有用的，便是他们在中州有着极为广泛的人脉。
而实际上，外人所并不了解的是，南汉王陆弃与洛城内部的许多重要人物保持着秘密的关系。就像是淳于氏，便是他的故交。
自从淳于鲜与其他的王廷贵族鼓动天子点头开始密谋之后，他们便开始了周密的准备。除了在中州的秘密布置之外，为了更加稳妥，经过数次商议，他们决定联合其他得力诸侯的力量。而与这些贵族们关系密切的陆弃，便成为了首选的目标。
就在年前，当从洛城派出的使者秘密到达广陵城之后，得到这个消息的陆弃简直是喜从天降。他做梦也没有想到 ，竟然会有这样的好事降临到他的头上。这天大的机会要是抓不住，那他就不是岭南的枭雄了!
于是，两方面一拍即合，各取所需。南汉王为了完成这次计划，几乎调动了在他影响之下的最精锐军队。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利用这次机会诛杀赵王，以报埋藏在胸中多年的仇恨。
当年五国攻赵，南汉国可谓是损失惨重。赤霞岭一战，两万多军队从将军以下全军覆没。几百艘战船被焚之一炬!那一次战争的失败，差点伤了南汉的元气。如果不是底蕴深厚，再加上陆弃凭着自己的魄力，及时的征服了吴、越之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样的奇耻大辱，陆弃是绝对不能忘记的。这些年来，他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盯着遥远的北方。可以说那个年轻人所作所为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赵国的日渐扩张，年轻赵王在天下越来越大的影响力，无不令他嫉恨交加。他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有一个机会能够挥师北上，重创赵国，一雪前耻!
而现在，这个机会终于从天而降，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又怎么会不牢牢的抓住呢？更何况，即便除去这方面的原因，他也会毫不犹豫就来洛城的。因为，随着南汉**事势力的越来越强大，这位王者的雄心也已经忍耐不住了。
站在南国之巅遥望四方山河的陆弃，抚摸着鬓边的白发，常常会生出岁月之叹。他的年纪已经越来越老了。如果再不奋起一击，那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实现年轻时的雄心壮志了。久历岁月的陆弃比谁都明白，老
天爷并不会对谁特别垂青，自己想要的东西，终究还是要凭着自己的实力去争取。而这个天下，也终究会是年轻人的天下。与他同一时代的那些诸侯，或者已经老去病死，或者已经败亡被杀。而这样的悲剧，早早晚晚有一天也会落到自己头上的。对此，他有着无比清醒的认识。
所以，不管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实现心中的目标。当楚江眠从北方开始南下的时候，陆弃也带领着他最精锐的军队，慷慨渡河，誓师北上，开始去进行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战。
怀着这样心情的陆弃，就这样来到中州，进入洛城，再踏进紫宸宫，终于面对面站到了楚江眠的面前。此时此刻，他看着这个年轻的仇人和对手，目光中既有一切尽在掌握的傲慢，更有着略微的惊讶和好奇。即便他在这些年的情报中详细了解了楚江眠的所有情况，可是，当近在咫尺，他真正看清楚这个年轻人的面容和气质时，他还是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听说，这世间的猫抓住老鼠之后，并不会立刻就咬死吃掉。而是戏弄玩耍一番，直到玩儿够了，在那可怜老鼠惊恐至极的目光中，再一口吞掉它。而这，也正是南汉王最喜欢的方式。
不过，让陆弃略微感到有些失望的是，已经插翅难逃的赵王，好像并没有出现他们期望中的惊慌失措。甚至，那张英俊的脸上笑容不变，依然是保持平淡的模样。他抬起头，扫视了一眼围过来的敌视面孔。无所谓的说道。
“原来你就是汉王陆弃？这么大热的天儿，从岭南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来，你累不累啊？如果饿了，就坐下随便吃点儿。如果渴了，酒也有……呵呵！却不知道你年纪这么老，到底还没有那么好的胃口呢!”
针锋相对，丝毫不让。就在这片刻之间的功夫，大殿上的气氛已经变得十分紧张。看到那些涌进殿内的甲士，白夜和谢鸣人早已经拔出随身所带的兵刃，挡住了楚江眠的后背。他们两人心中又惊又怒，更有许多后悔。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他们是绝对不会让赵王来轻身冒险的。现在只盼望着能够瞅准机会保护楚江眠杀出紫宸宫了。只要不失陷在这里面，那就还有逃生的机会。毕竟，宫外还有百余从赵国跟随而来的铁甲骑兵，只要和他们汇合了，凭着他们的战斗力，拼死一战，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他们两个人想的太乐观了。为了生擒赵王，对方已经策划良久，准备充分。三个人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冲出去，只能说是痴心妄想了。下一刻，他们听到了对方更加得意的笑声。
“哈哈哈!本王虽然和你的父亲一样年纪，却仍然健康的很呐！现在每餐食肉十斤，饮酒半斗。要不然怎么会他亡故，而我仍然可以披甲驰骋呢!我这么说，让你失望了吧？年轻人，都到了这个地步，逞口舌之利是没有用的。好好看看四周吧，你就算是再厉害，难道还有能力自
信可以冲出去吗？”
陆弃饶有趣味的看着坐在那儿的楚江眠，在进入紫宸宫之后，他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计划中的某些细节。别看在别人眼里的赵王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模样，可是他们这些人却很清楚，对方并非不想逃，而是想逃却已经无能为力了!果然，随后紧接着听淳于鲜附和说道。
“赵王，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汉王借给天子祝寿的机会，千里迢迢赶来这里，特意想来与你一会。可是你身为年轻后辈，却对他无礼在先……唉！世人传说你骄傲跋扈，老夫早些还不相信，现在看起来，却是果然如此啊！”
听他说得煞有介事，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在远处不少人的面面相觑中，楚江眠也不禁既吃惊又好笑的张大了嘴巴。这样也行？见过无耻的，却还没见过这样无耻的老贼呢！
“哈哈哈!我本来就是骄傲跋扈的赵国纨绔子，难道还用你提醒吗？比起赵王这个名头来，我更珍惜的反而是当年的天下四大纨绔之首呢!”
楚江眠脸色开始变得苍白，不知不觉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不过，在他的大笑声中，脸上的狂傲之气，却令人感觉到有些可怕。白夜大吃了一惊。他跟在楚江眠身边多年，却也从来没有见过他现在这副模样。他俯身急忙问道。
“大王!你感觉怎么样？”
“不要紧，暂时还死不了!好好记住我的话，如果待会儿事不可为，千万不要犯傻……你和小谢联手杀出去。能逃出一个是一个。这是我的命令!”
听到楚江眠的低沉话语，白夜和谢鸣人心头如遭雷击，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就连握刀的手也不觉有些颤抖了。楚江眠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清楚，他们怎么还会不明白他此刻所忍受的痛苦呢!
“天子赐酒有毒……真卑鄙！”
白夜大喊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无尽悲愤。而大殿内那些还不知情者更是集体骇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一种没来由的恐惧感袭上心头，众人纷纷躲闪到殿角落里，战战兢兢的看着眼前的场面，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这里面最感到惶惑恐惧的人，无疑就是公子纠了。他最开始的时候就是恐怕酒中有毒，所以才不顾一切的抢下了那杯酒，想要以身试毒，给楚江眠做出警示。然而，他喝下后除了有些不胜酒力之外，根本就没有感到任何异常。这表明酒中明明没有毒。正因如此，他才多少放下心，坐在一边静观其变。可是，楚江眠和他喝得同样的酒，又怎么会中毒了呢？
“赵王，你就不要在这里逞英雄了，有本事站起来拔剑啊!本王给你这个机会，来公平的打一场。你可以吗？哈哈哈!就算赵国有千军万马的虎狼之士，却也救不了你……今日，本王奉天子之诏，当为天下亲手诛之!”
陆弃仰天大笑，志得意满。
第317章 血染紫宸宫
发生在这年春末夏初的中州之变，对于后来的历史进程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只是在当时，无论是策划者还是参与者，却绝对料想不到这件事的严重程度。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正是因为某些人的轻易举动，而促成了一个伟大帝国的正式崛起。
天地浩荡，玄机难测。试图抓住这最后机会来挽回大周王朝命运的人，不惜打破一个来之不易的安稳局面，用这种孤注一掷的手段，到底将换来什么呢？起码在那一夜的紫宸宫中，没有人知道确切的答案。
而即便如此，密谋者们还是匆匆就把他们的计划付诸了实施。在他们急功近利的心里始终认为，只要有一半成功的希望，那便值得去付出全部的努力。中州南北，洛城内外，金甲风动，杀机毕露!也许，当赵王楚江眠喝下那一盏酒之后，一切便再也难以挽回了。
大周天子所赐的酒自然没有毒，有毒的是人心。两个毫不起眼儿的捧酒侍者，谁也不会注意他们的存在。老朽衰弱的侍甲和侍乙，看上去就和这个已经失去生命力的王朝一样，完全是风烛残年的模样，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然而，如果谁小看了他们，那就只能怨自己眼瞎了!不管是大周王室还是各诸侯国，如果没有几个“老妖孽”级的人物坐镇，怎么能够延续百年呢？就如同赵国有季子、庞陀、列子御风等人一样，大周王室传承数百年，在这一方面的底蕴当然更是非同小可。不过，经过岁月的轮回之后，深藏在宫禁深处如同乌龟一样潜伏的这些“老妖孽”们，都已经死的差不多。能够留存下来的，就是其中的最为佼佼者。
而作为硕果仅存的侍甲和侍乙，这次所接受的任务，除了监视公子纠之外，便是协助擒杀赵王!别看他们站在那里好像一对活死人，似乎只是两个打杂的老太监。但实际上，周围十余丈之内的所有一切情况，都无不尽收眼底，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就在稍早些时候，公子纠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突然抢上来夺了那盏酒，并且自己喝了下去。这虽然令人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但这两个老侍者是何等人物，岂能够随随便便就露出破绽？他们不动声色的和淳于鲜对视了一眼，表示一切放心，公子纠坏不了什么大事。
身为隐藏在王宫中数十年的绝世高手，他们不仅修为厉害，各种旁门左道也是信手拈来，飞花摘叶，密隐藏踪，可以杀敌于无形。在他们眼里，楚江眠这样一个年轻人，本来并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不过，既然他已经威胁到了大周王室最后的存亡，那么就让他品尝一下他们的残酷手段吧!
于是，在随后楚江眠喝下的那盏酒中，侍甲轻轻一弹，无迹可寻之间，无色无味，毒药入内。他们眼看着这位年轻赵王毫无防备的就喝了下去，不禁冷冷一笑，大事成矣!
而后，已经胸有成竹的淳于鲜，正式召唤进了南汉王陆弃。不管怎么样，擒杀赵王终归需
要一个合适的借口。而与他们一拍即合的陆弃，无疑就是这盘棋局上至关重要的另一颗棋子。于是，来自岭南的枭雄，闪亮登场！
不过，不管是一手策划这件大阴谋的淳于鲜和那些贵族们，还是奉命行事的侍甲、侍乙，他们虽然想直接干脆的当场诛杀楚江眠，以免夜长梦多，留下后患。但去最后请示天子季元的时候，他只淡淡说了一句话，就让他们打消了这个念头。奄奄一息的季元并不想直接在紫宸宫里杀掉楚江眠。起码不是现在就杀他。因为，甘冒如此的大风险，就这么轻易的杀掉他的话，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一个活着的楚江眠，其利用价值要远远的大于死去的赵王。如果能够把这个人掌控在手中，那么岂不是就等于说间接利用起赵国强大的力量了吗？他们所有人都坚信，以赵王父子长期带给赵国的深厚福泽，北方那片大地上的数十万民众，绝对不会对其生死置之不理的。而这，也正是参与阴谋者所具有的最大底气。
看着四周面露狰狞的逼迫者们，楚江眠略微有些艰难的抬起头，脸上的笑容苍白而凄凉。没有人可以体会他现在内心所忍受的痛苦。他的手掌紧紧撑着几案，挺直身体，指尖几乎要渗出血来。但他依然在笑，与敌人对视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一顾。
“你们费这么大的劲儿，又何必呢？我就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不过，有一个条件……需要你们答应我!”
他的话音虽然不高，不过，大殿上下的人都听得很清楚。这片刻之间的形势已经非常明显，如果谁还不明白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那就太蠢了。今夜能够有资格来参加王廷宴会的人当然没有蠢蛋，所以，那些不相干的人虽然心中震恐不安，但却很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保得性命。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都退到了大殿的角落里，各自情绪复杂，互相面面相觑，都默不作声的看着形势的发展。
虽然，现在还没有任何人能够预测今夜的事该怎样收场，但有一点儿，在每个人的内心却都清清楚楚。那便是中州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维持了将近五年的平静和繁荣局面，也许从今夜开始，将会一去不复返了!而他们每一个人和其背后家族的命运，究竟会从这其中得到好处？还是随着陷入灾难？这是每一个人不得不在心头急速考虑的问题。而对于陷入一场巨大阴谋中的赵王，大多数人的心中虽然有着同情，或者是替他感到不平、愤怒，但在眼前兵甲侍立、形势危急的关键时刻，却并没有人敢于挺身而出，为之仗义直言!毕竟，这是事关性命的大事，丝毫轻率不得啊！而接下来，看到楚江眠在这样的时候竟然依旧神色自若，众人也不禁在心底暗自佩服。
不过，淳于鲜诸人显然不会这么认为。在他们看来，楚江眠虽然努力保持王者风度，却明显已经中毒，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在装腔作势罢了。要知道，侍甲、侍乙这等高手
的用毒手段，可谓是高深莫测。如果想要人死，顷刻而毙。如果想要活擒，那么等到药物发作后，中毒者便会肺腑若焚，痛苦不堪。而且，全身会在很短的时间内陷入无力状态中。任凭你是天大的英雄，在这样霸道的药物控制下，除了束手被擒，也无能为力!
毫不客气的说，现在的楚江眠已经成为坫板上的鱼肉，可任意宰割了!在这种情形下，他还要提条件和要求？倒是勾起了淳于鲜等人的好奇心。
“赵王，何至于此呢？这里并没有人说要杀你啊！南汉王前来赴宴，不过是在叙旧之余，想要和赵王你好好算算当年的那笔账而已。唉！说起来，当年赵国在大江上烧杀了两万多汉军，那都是些活生生的人命啊！赵王手段如此残暴，不要说那些悲惨死去的将士了，就连老夫听说之后，都为之数日不食，悲叹了许久呢……！”
淳于鲜一边装模作样的说着，虽然说的是怜悯之事，语气中的刺谑意思却谁都听得出来。楚江眠扫了他一眼，充满鄙视。而陆弃听着这些云山雾罩，显然等得似乎有些不耐烦。他嘿嘿冷笑一声，看着楚江眠道。
“淳于公所说，都是旧怨，可以暂且不提。那么，赵王在临死前……呃，是在宴会结束前。嘿嘿嘿!你还有什么条件，不妨说出来嘛！”
陆弃的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他看楚江眠的眼神，和看一只丧家之犬没有什么两样。事到如今，不管是怎样的结局，这个曾经十分嚣张的家伙，都已经难以逃脱被控制的命运。也许，今夜之后，他想做一个普通人也难了!
“我会留在这里，如你们所愿!让他们两个走吧，不许任何人阻拦。”
楚江眠话一出口，令所有人都大感意外。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这生死攸关的紧急关头，他首先顾及的竟然是两个随从的安危。这世间百年以来的诸侯王族数不胜数，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位诸侯王甘以自身为质，而让保护他的随从离开这样的事。
“大王!白夜不走……!”
“大王!谢鸣人甘愿效死于前……若有人想来冒犯，须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因为激愤而满脸通红的这两个人，几乎不约而同地从胸膛中吼出了这一句。金钩利刃，热血翻涌。如果今夜注定要死，他们愿意为眼前的这个人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哈哈哈!楚江眠，这却由不得你了。你已经泥胎淋雨，自身难保，还是好好考虑考虑你的将来吧!”
陆弃冷眉横目，眼中邪气陡生。他一挥手，身后的铁甲武士应声上前，就要擒赵王。却不料，那边身边金光耀眼，怒喝声中，一刀双钩发威，血花四溅，已经连杀数人!
“近前一步者，死!”
白夜在左，谢鸣人在右，手中兵刃见血之后，他们都是同样的心思。今夜即便血流成河，寸骨节断，也要保护着楚江眠杀出去!
第318章 生死尚从容
在这世间，忠诚而不怕死的人，有很多。他们都是值得敬佩的。但是，在很多时候，即便是不怕死，也仅仅只是白白送死而已。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所谓拼死一战，往往后果只是死，而不是胜利。
大殿之内刀光骤起，眨眼之间的功夫，鲜血已经染红了眼前的地面。几案倾翻，杯盘狼藉。酒水与血水流淌在一起，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白夜已经连杀数人，他的身上也受了好几处伤。却咬牙坚持着不后退半步。任凭前面五六把沉重的刀砍下来，他一声不吭，双臂回旋之间，金钩闪烁，随便一招都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招数，而他也会随时有毙命的可能。这样的打法果然够狠!不过，白夜已经别无选择。
如果从当年在这洛城街头相识算起的话，大盗出身的白夜，已经随侍在楚江眠身边六、七年的时间了。他对于这个比他年轻了将近十岁的年轻人，有着一种特别的情感。这种情感与身份地位无关，更不存在什么利益的关系。那是一种英雄的相惜与仰慕，更是一种对未来新生活的渴望。
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位君王像楚江眠一样以平等的态度对待任何人。那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对生命的尊重，是绝对伪装不来的。白夜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看错。悲天悯人，胸怀天下……这些传说中只有圣人才具有的伟大品质，以前他并不了解到底是真是假。可是现在他相信了。因为，楚江眠给了他完整的答案。
如果这样一个人因为自己的保护不力而死去，那么白夜至死都不会原谅自己。所以，在这种几乎是陷入死地的境况中，他唯有豁出这条命，去求得一线生机了。
而与他同样心思的谢鸣人，比他还要凶狠。因为，面对着砍过来的刀，他连闪躲都不去闪躲，宽厚的肩膀被刀砍中后，对方的头会被一刀砍飞。沉重的铁甲武士身躯仰面朝天倒地。然后是下一个……十步之内，连杀十人!而他踏出的带血脚印，一步一步往前，殿门外透进来的月光，照亮了那双血红的眼睛。他回头嘶哑着声音大吼一句。
“负大王，快走！”
以白夜金钩为盾，而他以己身为锋，这是谢鸣人与白夜在对视之间就已经默契于心的行动。在这样的时刻，已经不必计较于谁生谁死，他们都不怕死，但却必须要让楚江眠活!
几乎是以年轻侍卫生命燃烧为代价杀出的血路，似乎可以看到了生的希望。白夜自然不会贻误。他也不管楚江眠愿不愿意了，双钩盘旋之间，逼退左侧冲过来的几名武士，然后把楚江眠背在身后，疾步前冲。十余丈远的距离之外，就是殿门口。他咬了咬牙，自信发挥出多年积累的轻功修为，应该可以冲出去。
“没用的，放下我。你们自己杀出去!”
四周的雪亮刀光中，耳边听到楚江眠苦涩的低语。白夜却并不回答
，他只是紧了紧手臂。却感觉到楚江眠的身体软绵绵的，果然是中毒后无力的迹象。他不由得心下一酸，挥钩割断扑过来武士的脖子，大喝一声。
“挡路者死!”
面对着两个人势若疯虎般的拼杀，南汉王陆弃所带来的铁甲武士有些难以抵挡。虽然殿门外已经被严密的封锁住，几十张长弓劲弩对准了出口，即便他们冲出殿外，恐怕也难以逃脱。但看眼前形势，终归是令人难以放心。如果楚江眠一旦被救走，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给我杀!生死勿论!”
陆弃又惊又怒。他没有想到楚江眠身边的这两个人竟然这么不要命。只片刻之间的功夫，就有二、三十个南汉武士丧命在对方刀下。跟随入洛城的这些武士，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嫡系力量，每死一个，都是严重的损失。既然如此，在恼怒之下，他便再无其他顾忌，立刻下了绝杀令!
跟随他身边的所有武士接到命令，没人敢于懈怠半分。看到自己的同袍死伤惨重，他们也都已经杀红了眼。遂一起拥过来，刀光血影，怒喝声中，双方杀得无比惨烈。
白夜无暇顾及自身安危，生死关头，也许多争取一个呼吸间的功夫，就能多一分生的希望。他一手舞钩护住背上的楚江眠，另一手金钩风雨不透，兵刃撞击，斜砍入骨，在血花飞溅中直透重围。眼看开路的谢鸣人身影就在眼前，越过刀光，距离左侧长窗只隔半丈了。他心头一喜，猛吸一口气，正要纵身背着楚江眠破窗而出之际，却忽听得身后一声长吟，恶风不善，直取后心。
“想走？留下吧！”
白夜身在半空，吃惊之下，知道来人厉害，不管其他，先护楚江眠。右手金钩铁划，半月护体。却不料，他这用尽毕生功力的一招，被对方轻松化解。身形暴涨疾伸过来的五指如钩，一把抓住他的金钩，随手拍下，就要立毙于掌底。
白夜心头一凉，情知不妙。他眼角余光已经看到背后追袭者正是侍甲，形如鬼魅，料知万万不敌。自己死不足惜，赵王却难逃了!
而就在这时，却听得有人一声虎吼，猛扑过来，横刀直入，刺向侍甲胸腹。老者冷冷一笑，也没看他如何出招，已经连人带刀拽了过来，左臂屈伸的功夫，那把刀就插入了赵王侍卫自己的胸膛。
谢鸣人本就遍体鳞伤，这一刀，贯穿心肺，难以活命。他只来得及看了赵王楚江眠背影一眼，便倒地死去了。楚江眠回过头，看着那倒在血污中的身体，他一口血喷出来，染红了白夜后背。
而谢鸣人以自己生命所争取来的这片刻机会，也让他们的脱身成为可能。白夜忍住心口悲痛，再次提气跃出。眼看临近长窗，不料侍乙早又飞身而至。此人更为阴狠，手臂伸长，一只鹰爪掏向白夜后心，他苦心修炼数十年的修为，凝聚在指尖，就和钢刀利刃也没
有什么分别。血肉之躯遇之，立刻就会被洞破，掏心挖肺，死的惨不堪言。
下一刻，一声痛呼响起。寒光快如闪电，侍乙飞身跃开。随之有身影落地，而白夜的身体却被人猛然推了一把，轰然撞破长窗，扑向外面的黑暗中去了。电光火石的这一瞬间，大多数人并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有几个眼尖的脸上已经是骇然变色。紧接着，一个低沉却清晰的声音厉声断喝了四个字，却是朝着外面夜空说的。
“速去勿回!”
而在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近在咫尺的侍甲却对刚刚发生的事看的清清楚楚。即便是他，也绝对没有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候，本来已经被认为中毒后委顿无力的楚江眠，会忽然出手，拔剑砍断了侍乙的一条胳膊!
被称为侍甲、侍乙的这两个宫中老侍者，他们的真正名字都已经被人遗忘。两个人在紫宸宫里待了这么多年，早已经成为不可缺少的同伴。侍甲眼睁睁的看着老兄弟被利剑断臂，惊怒交集。只怪自己两人太大意，自恃修为深厚，以至于遭受此重创。
而被活生生砍断一条手臂的侍乙，更是又疼又怒。他这样的人物，岂能咽下这口恶气。怒火中烧之下，管他什么赵王不赵王呢！他怪叫一声，连点数指封住断臂处如同泉涌的血脉。然后，纵身扑下，就要对楚江眠痛下杀手。
大殿长窗之下，楚江眠背靠九龙盘柱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已经连拿剑的力气也没有了。刚才眼见形势危急，白夜顷刻就要丧命，他强忍肺腑剧痛，拔出随身所带的剑，迎着来袭者就刺了过去。这把剑是欧冶子家族自魏国大梁迁徙到龙城之后，为了表示他们的驯服之意，特意给赵国王室打造的。同样的剑，一共炼制了长、中、短三柄，皆称得上是绝世神兵。楚江眠为了携带方便，选择了这把尺半长的中型剑。却没想到，今日建功，锋芒无匹的宝剑一下子就把侍乙胳膊斩断了。只不过，这也必将彻底激怒对方。楚江眠心里非常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白夜想要带着自己脱身，势比登天还难!为了救自己，谢鸣人已经死去，他绝不希望白夜再死。因此，他用利剑锋芒逼退侍乙后，又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推了白夜一把，这位忠心耿耿的追随者终于破窗而去，而他自己却跌落在地下，再也无法逃生了。
而此时此刻，已经无力反抗的楚江眠，看着面目狰狞扑过来的侍乙，他的脸上唯有苦笑。难道今夜真的要葬身于此吗？
这一系列的事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内。惊变崩于眼前，许多人都是目瞪口呆，心跳加剧。眼看楚江眠要死在老侍者的手里，淳于鲜和陆弃等人虽然觉得未免有些可惜，但他们已经来不及阻止。而其他人在侍甲杀气凛然的目光中，更是不敢多说什么。
也许，得罪了这些“老妖孽”级人物，唯有拿性命来偿还了。
第319章 当以剑为名
这世间，有些事就是这么不公平。楚江眠可以一剑斩断侍乙的胳膊，而侍乙想要报仇来杀他，却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身中剧毒的赵王，自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安然无恙的去继续战斗。他终究是人，而不是神。此时此刻的他，孤立无援的被困紫宸宫，除了束手待毙之外，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
然而，所有人都恰恰忽略了，一直在他身边不远处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公子纠。本来还在犹豫不决从旁观望的这位王室贵公子，在看到楚江眠中毒倒地，口喷鲜血之后，他心中的热血也终于被点燃了。
那些往日的情形，不由自主就在眼前掠过。曾几何时，赵王笑语言谈之间，给他讲解各种人生道理的画面是如此深刻。那些拨开云雾般的恍然大悟，那些领悟到一个从来没有见识过境界后的喜悦，那些在平淡中让他知道生命之价值的可贵……凡此种种，不需铭记，也难忘却。
因此，当公子纠看到那个带着无限杀气的身影扑过来的时候，他不再犹豫，长剑出鞘，踊身而前，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楚江眠。一双眼睛里透射出坚定的光芒，无论刀山剑雨，他也决不会退避半步。
侍乙身在半空，夹裹着巨大气势铺天盖地而来，眼看就可以立毙楚江眠于掌下。然而，在下一刻，他却不得不猛然收势，身体直坠下来。因为他看到公子纠直直的挺立在面前，如果想杀楚江眠，势必会先伤到他。
“公子，请退开一边!”
断臂之痛，非同小可。即便是侍乙这样的高手，也疼的脸色苍白，难以忍受。他用阴狠的目光紧紧盯着楚江眠，挥了挥手，示意公子纠闪开。
而对方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公子纠的身体很单薄，手中的剑似乎也没有多少份量。但他就这样站在那里，一人一剑，护住身后之人，眉间露出睥睨之色。
“若要杀他，必先杀我!”
不管是侍乙、侍甲，还是淳于鲜、陆弃以及其他的那些贵族大臣们，他们都吃惊的看着公子纠，几乎怀疑眼前的这个人到底还是不是从前那个有些懦弱的王室公子。
“公子，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还不赶快让开，免得坏了大事!”
淳于鲜几步走上前来，语气中充满了严厉。他万万没有想到，公子纠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公开的保护楚江眠。这个从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亲外甥，到底是怎么啦？若是执意维护楚江眠，简直就是鬼迷心窍，不可救药了啊！
公子纠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他低垂下眼睑，并不去看任何人。手中的剑，握的紧紧的，闪烁寒芒。
“我已经长大了，自然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舅舅就不用多操心了!如果你们真的还当我是当今天子的儿子，大周王室的贵公子，那么就答应我的请求，放赵王离开吧！”
他虽然是用的请求语气。但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坚决。淳于鲜脸色大变。他
感觉到事情有些超出预料。对自己一向言听计从的公子纠竟然变得如此固执。而且，在天子季元已经对他表达过意思的前提下，他竟然还敢这么做，那就足以说明，他在赵国的这几年，一定是受到了楚江眠严重的蛊惑。只不过，他要想凭着自己的力量让楚江眠安然离去，那却是太想当然尔了!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又死伤了这么多人。不要说南汉王陆弃不肯善罢甘休。就是已经把家族未来全部压在这件大事上的王廷贵族们，也是绝不会妥协的。就更不用说已经等得极不耐烦的侍甲和侍乙了。
“这把剑是什么剑？竟然能够伤到我的老兄弟……楚江眠，你今日就别妄想能够逃走了!”
侍甲一边帮助侍乙先把伤口包扎起来，一边撇了一眼楚江眠的那把剑。他实在是有些费解，即便是宝剑，想要伤到修为深厚的侍乙也难。可是，楚江眠为什么就能重伤他呢？
楚江眠以剑拄地，勉强支撑住半跪半坐的身体。看着挡在身前的公子纠，他叹了口气。随即用无所谓的语气回答道。
“此剑本来还没有名字。但现在它有了……鸣人剑!”
其他人还没明白这句话中的意思。而公子纠则心中一痛。他知道死去的那名年轻侍卫，名字就叫作谢鸣人。很明显，楚江眠以剑为名，就是为了纪念他的忠诚。
“哼!无论如何……楚江眠，你这次死定了!”
侍甲拍了拍侍乙的肩膀，两人一体，他自然会替对方报仇。然后，他一步一步的走过来，脸色阴郁，目露凶光。
“我说过，要杀赵王，须先要杀我才行!”
公子纠挺直了胸膛，迎着对方令人难以抵抗的气势，却一步也不退后。侍甲不为所动。他不相信公子纠敢挡住自己。如果他真的要强行阻拦，那么他有一百种办法可以先行制服之。
“公子，不要做无用之功。你救不了他的!”
不过，还没等这位武功修为深不可测的老侍者做出下一步的行动，公子纠已经比他先动手了。而且对方所做的事出乎意料，令人大吃一惊。只见剑光一闪，已经深入左肋数寸。
“老家伙，你大可以继续过来!你来啊！你每走一步，我便刺自己一剑……其他人也一样!哈哈哈!”
公子纠目光直视着所有人，随手拔出剑来。剑锋上鲜血淋漓，他仰天大笑，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疼痛。原来，他的手段不是要杀人，而是要一剑一剑杀自己!无数亲眼所见的目光里都露出震骇之意。也许，他们听说过或者是见过许多穷凶极恶之徒，杀人手段十分凶狠。可是像眼前这位贵公子一样杀伤自己也这么狠的人，却是第一次见呢！
“公子!你要干什么？赶快住手，不得随意伤害自己的身体啊！”
看着那一剑下去，立刻血如泉涌。淳于鲜这老头子一下就急了眼。抛开他看着公子纠从小长大的这份感情不提，就只说眼前发动的这次行动，公子纠却是这
其中一颗重要的棋子。如果他死了，那么自己所策划的这场阴谋，就将失去意义。更何况，天子季元已经亲自选定公子纠为王朝的继承人。因此他的身份异常重要，是绝对不能出任何意外的。
“第二剑!”
却不料，淳于鲜刚要冲过来抓他手臂。公子纠的声音传来，竟然是毫不犹豫又一剑刺进了右边肋处。在一片惊呼声中，淳于鲜停住了脚步，脸色数变，即便是老谋深算的他，也感觉到眼前的局面有些棘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而侍甲和侍乙这两个人，空自眼中射出又恨又怒的目光，却也不得不暂且停手。他们毕竟是守候在天子身边数十年的忠诚老侍者，其他的事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可若是真的在这里逼死了公子纠，那么却无法回去对天子季元交代。因为，他们接受的任务是监视和保护这位王室贵公子，却不是这样让他送死的。
四周陷入僵局。南汉王陆弃张了张嘴，他其实很想说杀楚江眠为第一要务!大家应以大局为重，不要与公子纠多所纠缠。不过，看着其他人的凝重脸色，他不得不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这里毕竟是洛城，不是他的广陵。一切还是静观其变，再伺机行事的好。
“这又何苦呢？如果你因我而死，我亦将终生难安矣!”
楚江眠在身后低声说了一句，声音中有许多感动，更有着无尽的悲悯。而公子纠只是惨然一笑，用力压下涌到咽喉的鲜血。无奈的回答了一句。
“我能力有限，唯有以命一搏了!”
这世间，所谓英雄豪气，并不在于身份地位的高低，更不在于能力修为的大小。胸中有热血，骨中有刺芒，如此而已!
对于这样的朋友，楚江眠还能说什么呢？他擦了擦嘴边的血，也笑了起来。
“好吧！既然如此，不管是生是死，今后我们都是兄弟了!”
赵王一诺，重于泰山。这世上有资格能够得到他承诺的人并不多。公子纠为他两肋插剑，足够了!
淳于鲜不愧是见机极快之辈。他眼珠一转，与陆弃以及其他人略微商议几句，很快达成共识。于是，他摆了摆手，对侍甲、侍乙使了个眼色。然后对公子纠说道。
“公子肩负重任，不可再自伤身体!好吧，我们答应你，赵王不会得到伤害。不过，他也暂时不能离开……就请先留在这里吧！”
公子纠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心里明白，这已经是可以争取到的最宽松条件了。不过，只要有转圜的余地，就会有帮助楚江眠脱身的机会。
“好!我愿在这里陪他……只希望你们能遵守诺言。”
于是，片刻之后，歌舞盛宴的宫殿空寂下来。其他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周围重兵围困，飞鸟难渡!
中毒入体的赵王看了看两肋剑伤的公子纠，他终于吐出支撑的那口气，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闭上眼睛苦笑着说道。
“死便死吧……却不知道白夜逃出去了没有？”
第320章 大河起杀声
夜色如墨，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月光被乌云遮挡，天地之间，放眼望去，黑暗中将要滴出血来。天地冰冷无情，自然没有热血。这人间的事都与之无关。滴血的是人的眼睛。
愤怒加上连续的厮杀，白夜已经万分疲惫。可是他却不敢停下来。身体的潜质已经被他发挥到极致，穿行在这黑暗中，如同一匹发疯的奔马，越过山岗和密林，趟过河流和险滩。不仅得不到休息，更要随时与追上来的敌人展开激烈的战斗。这样的状态，自从他杀出紫宸宫之后，便已经开始了。至于何时能够摆脱，得到真正的安全，他现在一点儿也不知道。
回想起今夜的经历，直到现在为止，他还觉得这只是一场噩梦，好像一点儿也不真实。
白夜的身上受了好几处重伤。其中有刀伤，也有箭伤。即便是得到楚江眠最后那一臂之力的帮助，他能够从那座大殿中脱身。然而，想要从紫宸宫里杀出来，也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为了今夜擒杀赵王，淳于鲜和王室贵族们几乎动用了全部的秘密力量。他们潜伏在王宫周围的黑夜里，为的就是以防万一，不让赵王有逃跑机会。
但白夜终究非常人所能比。曾经纵横江湖十余年的大盗，一旦到了舍命的时候，却也轻易拦不住他。奔跑之际，从黑暗中扑过来的敌人，几乎都被他以命搏命的杀死了。等终于跳出那道宫墙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心如刀割，万分犹豫。
如果按照白夜的本意，刚刚意识到楚江眠已经失陷在那座殿中的时候，他立刻就要反身杀回去，说什么也要同生共死，绝不会自己逃跑。可是，随后他就听到了楚江眠那句严厉的话。虽然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可是他却不得不遵守。
如果留下来，大家都会死，而且会死的不明不白。只有逃出去送信求救，也许还有希望。
白夜咬了咬牙，顾不得理会身上伤口。金钩闪烁出厉芒，在料理掉几个追上来的黑影之后，纵身跳下宫墙，直接朝着紫宸宫西南方向的那处宅院而去。距离王宫不足五里的那处中型府邸，是当年的时候季默赠送给楚江眠的一处临时住所。平时虽然都空着，但每次有赵国使臣来洛城，基本都住在这里。而这次他再度南下，所有的追随者也都住进了这座府中。
而白夜在第一时间赶回这里，是因为跟随楚江眠来洛城的还有百余精锐甲士，他们都是绝对的百战之士，如果能够会同他们赶去相救，也许一切还来得及。
然而，现实却让他失望了。而且不仅是失望，更是彻底的绝望。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燃起了大火，照亮夜空。转过街头的白夜重新跳上屋顶，睁大眼睛看得明白。起火的地方，正是他们临时所住的那处府邸。已经封锁的街道上，隐约可以看见刀甲的反光。显然，有一场突然的袭击刚刚结束。熊熊燃烧的大火吞没了整座宅院，里面的人肯定已经凶多吉少。
好狠毒的手段啊！白夜感觉到自己的心比身上的伤口还要疼。浑身滚烫的热血几乎也要被这火燃烧起来。可怜了这些曾经追随赵王身经百战的勇士!他们没有死在慷慨激昂的战场上，却葬身在了洛城这狭小的街巷间。勇士的终结不是战斗，而是阴谋，这无疑是最大的悲剧!
只不过，心中纵然有万丈怒火，白夜也要把它们生生的压住。因为，他比谁都明白，自己现在肩头的责任到底有多么重。他要忍着这口气，能多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他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更非苟且偷生之辈。现在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要拼却此身冲过去，而绝不能死!
追杀者终于还是寻踪而至。整座洛城之内遍布杀机，已经容不下他在此多待片刻。再等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白夜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乌云翻滚，隐隐约约辨明了北斗七星的方向后，他深吸一口气，拖着这副鲜血淋漓的身体，一路向北方杀去。
大半夜的时间过去，他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杀人浴血之后的身体极度亢奋，也许已经处在即将崩溃的边缘。不过，只要他一口气提在胸中，没有看到希望之前，是绝对不会松懈的。
前方涛声响处，大河之水滚滚东流。不知不觉，终于来到了洛河渡口。然而，夜风吹过芦苇荡，有些不同寻常的杀气远远飘过来。处在高度紧张中的白夜藏身在暗中，观察片刻之后，他心中已经无比骇然。
不久之前他们从这里经过时，那些热闹繁华的景象已经荡然无存。洛河渡口两岸，变得空空荡荡，远近不见人踪。不要说是那些来往南北的商船看不到影子，就连平日里的摆渡者，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大河之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支黑沉沉的战船编队。它们绵延数里，截断了和洛河渡口周围的整段江面。看上去大约有百余艘之多，基本上都是一些高大的战船。上面旗帜飘舞，兵甲戒备，带着猎猎的杀气。
看到这些，如果白夜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那他就太笨了。虽然在黑夜里看不清楚那些旗帜属于哪里，也弄不明白这些战船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但白夜马上就联想到了洛城所发生的事。显而易见，这支水上的军队一定与那些发动变乱者脱不开关系。既然如此，他自然会格外的小心。
白夜虽然已经不做盗贼许多年，但那些本事却还都在身上。他不仅轻身功夫高明，水性也是十分了得。当即把双钩负在背后，悄无声息的潜入水中。暗夜无声，难以察觉，等到他从水面上再露出头来时，已经偷偷从水面下渡过了那些战船所在的水域。白夜大体把这些战船的形势记在了心中，然后他分开芦苇丛，爬上了洛河北岸。
后半夜的风有些清凉，让他精神一震。抬头看时，东方已经隐隐约约出现了白昼来临前的曙光。白夜不敢再耽搁半分。他继续俯下身子，疾驰而去。现在，只有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距离此地最近的
中山城了。
“大王!但愿你能无恙，坚持到救兵到啊！”
怀着无限悲愤的白夜，拼上自己全身的力气，终于在黎明到来之前，赶到了中山城下。隐隐约约看着城头上出现的甲士身影，他的心头一松，只来得及大喊了一句，便再也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赵王有难!速去救援……!”
而当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他从昏昏沉沉中被人摇晃着醒过来的时候，嘴里仍旧在无意识的一遍一遍念叨着这几个字。宽阔的大堂上，周围挤满了人，大家都带着焦急的神情，看着这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的汉子。
“你说什么……说明白些啊!”
白夜听到这个声音，他猛然用力的睁大眼睛，从昏沉中完全清醒了过来。在周围人的簇拥中，眼前一袭红色战袍，束发水晶冠，英姿飒爽不输男儿的人，正瞪着一双美眸严厉的看着他。白夜偌大的汉子，从万千刀锋的血海中拼杀冲出来，受伤几无完肤，他没有流泪。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泪如泉涌，不能控制了。泪水和血水混合着从脸上淌下来，他颤抖着干裂的嘴唇，一五一十的大略说了个明白。
得到消息后紧急赶来的齐国将士们，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在洛城有人竟然敢用这种手段对付赵王楚江眠!然而，从白夜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不得不让人相信，他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无忧公主，白玉般的脸上，好像罩上了一层寒霜，立刻变得煞白。自从麾下将士从城门口抬回白夜，她一眼就认出这个受伤严重的汉子正是跟随着楚江眠去洛城的贴身侍从之后，她的一颗心就全乱了。
品尝到爱情滋味的无忧公主，这段日子心情其实非常舒畅。虽然与楚江眠的离别让她有些失魂落魄。但每当独自一个人回想起那些甜蜜时刻的时候，她总会偷偷地笑出声来。为此，云珠儿等那几个身边的贴身侍女，都已经没少开过公主的玩笑了。而她们所有人，也都为她高兴和祝福。
然而，却又怎么想得到，楚江眠刚刚从中山城走了这几天，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呢？对于无忧公主及其麾下的将士们来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集合大军!即刻兵发洛城!”
无忧公主用牙齿咬紧了嘴唇，握住剑柄的手指都有些泛白了。听到她的命令，没有任何人敢于怠慢。几个部将和校尉奋然应诺，然后立刻就去集合兵马了。
“公主!要救赵王，需要好好做些准备才行啊……洛河已经被完全封锁，想要渡河攻进洛城，恐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听到白夜的提醒，在侍女们帮助下开始披上铠甲的无忧，眉间清冷如雪。从现在开始，直到救出楚江眠为止，凡遇阻拦者，皆死!
他若不幸遇难，她也绝不独活在这世间。
第321章 世事难料分输赢
洛城之南，中岳山。当季默从沉睡中被叫醒的时候，他对刚刚所听到的消息还有些茫然。不过，片刻之后，他便翻身坐了起来，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
连日来的劳累，让他感觉到有些吃不消。毕竟是年纪大了。为了筹备这次天子寿诞，他付出了不少心血。千头万绪的事，都必须亲自过问，唯恐出什么差错。昨夜他睡去的时候已经三更天了。如果按照原先的安排，他打算在今天稍晚些时候回洛城。听说昨天赵王楚江眠已经来了，他对与之这次的会面充满了期待。
其实，在季默和大多数人的心中，他们对于维持当前的局面已经感觉到很是满足。毕竟，和从前的那些年比起来，洛城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时期。如果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应该也不错的吧？
然而，就在这个山中初夏的早晨，忽然听到令人震惊消息的季默，一颗心却完全沉了下去。他无比清楚的知道，从此刻开始，也许一切都将无法挽回了。虽然山中清凉，空气中还带着丝丝的寒意，但他的额头上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一把抓住眼前之人的手，声音中带着明显压抑不住的慌乱。
“兰陵君!你可知道赵王现在如何了？”
最先知道这样的惊天巨变消息，竟然是从远道而来做客的兰陵君口中。这本来就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不过，现在季默却先顾不得其他了。他最想知道的是楚江眠是生是死。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对于赵王的生死，对方同样也不知道。兰陵君田无昭只是长声慨叹了一句，心情比他还要沉重。
“默公，实不相瞒。我的手下人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妙之后，曾经试图进入王宫查看个究竟。但他们终究没有能够成功。为了以防万一，我不得不连夜出洛城，来默公这里问个明白。却没想到，默公你竟然对此事一无所知。这真是、这真是……哎！”
兰陵君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对方这位大周王朝的实际掌权者都被严严实实的蒙在鼓里，那么背后所隐藏的东西，就真的是太令人吃惊了。
周围的人更是面面相觑。一种极其强烈的不安情绪，开始浮现在每个人的心头。如果洛城发生动荡，那是谁也不想看到的。可是现在，毫无疑问已经不可避免了。
在一片沉默当中，季默站起身来，放眼所及处，山峦起伏。好像也都失去了颜色。他本就佝偻的身躯，显得更弯了。如果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局面，在一夜之间被破坏，那么他并不知道这样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
兰陵君田无昭对于这位老者的内心痛苦感同身受。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这世间，除了某些具有野心的家伙之外，没有人喜欢战争和动荡。安定祥和的生活，日渐繁荣的发展。治下的子民能够解决温饱，不再有颠沛流离之苦。这大概就是他
们这些人所共同期望看到的了。而现在，这些良好的开端即将毁于一旦，也许会走向一个无法预知的可怕未来。只要想一想，便会令人不寒而栗。
兰陵君之所以能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妙，是因为他所带的随从中有不少能人异士。天下著名公子的名声可不是凭空得来的，这些年来，兰陵君养士众多，而他每次出行，除了大批贴身跟随者之外，还有一些暗中的保护。
为了能够早日见到楚江眠，兰陵君进入洛城之后，随时派人注意他的行踪。而对方今夜进入紫宸宫赴宴，自然也在他的掌握之中。刚刚入更时分，紫宸宫周围风声突变，全副武装的甲士开始出动。更有许多身份不明的高手协同行动。潜伏在黑暗中的齐国高手，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对。他们立即赶回来报告给了兰陵君知道。这位齐国贵公子大吃一惊。以他的经验，立刻判断出紫宸宫里可能出事了。楚江眠境况不妙。
而对方的行动非常迅速，还没等他想出对策呢。便又得到了最新消息。赵国人所住的地方被突然袭击了，火光冲天，很可能那里的人都遭遇了不幸。
兰陵君当机立断，马上命令所有人立刻跟随他撤出洛城。当危险来临的时候，先保全自己，再见机行事。这才是一个智者的行事手段。兰陵君自然不会等着危险降临到自己头顶的时候再作出反应，那样就一切太迟了。
虽然已经关闭了城门，但他们要想越城而出，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而出城之后的兰陵君，选择的目标是直奔中岳山。他绝对不相信，城里发生的事是出自王弟季默的安排。也许，找到他之后，共同商议对策，还会有转机。
这一路上，随着后续消息的不断传来，兰陵君更深刻的了解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他越来越相信，这绝对不是一次突发事件，而是蓄谋已久的一些野心家所发起的变乱。如果赵王真的死在洛城，那么后果真的就不堪设想了。
按照兰陵君对赵国人的了解，赵家父子数十年来对民众恩泽深厚，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对他们可谓是感恩戴德。楚江眠一旦有个好歹，那些赵国的虎狼将士其肯善罢甘休!如果想不到这一点，那只能说是主导这次阴谋的人可真是昏了头啊！
“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回洛城!”
低沉的话语打断了兰陵君的沉思。他惊讶的抬起头，正遇到季默的目光。那里面有着痛楚和无奈，更有着深深的后悔。兰陵君本来不想多所参与对方的决定，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所以摇了摇头，劝阻道。
“默公，慌则生乱，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急着回到洛城的好。”
“兰陵君，此话怎讲？”
季默心中乱如杂草，他现在只想赶快回紫宸宫，亲口去问王兄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难道真的已经老的糊涂了吗？这么重大的事情，自己提前
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这让他在感到愤怒的同时，更有一种无言的悲伤。
“默公，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但料想这是有奸逆之人作乱。他们趁着你不在洛城，鼓动天子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如今木已成舟，大错铸成。就算你急着赶回洛城，又能改变什么呢？更何况，他们既然敢于这样做，就必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如果你回去后万一有个好歹，那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季默并不是一个糊涂的人，只不过是气急攻心，差点儿乱了分寸而已。听到兰陵君的劝说，他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而对方说的非常有道理。在现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如果贸然回到洛城，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呢!这些年来的世道艰险，尔虞我诈，难道见识的还少吗？
“兰陵君，那么以你之见，该当如何是好？”
“默公，我们应该留在中岳山，集合兵马，据险而守。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利用一切尽可能的渠道，尽快探查清楚洛城之内现在的情况。如果有可能，最主要的是要去弄明白赵王的生死，以及天子的态度……然后才有可能据此找到解决这次危机的办法啊！”
兰陵君果然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这几句话都切中要害，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季默连连点头，不禁心中暗自庆幸兰陵君在这个时候来到身边。他略一思索，遂召唤过带领部分禁卫军在此的将军子盾，让他立刻去把全部人手都组织起来，封锁进入中岳山的要道，以防不测。
子盾将军虽然不懂这些王廷内外的阴谋诡计，但他却明白这次的事态真的非常严重了。如果一个应对不慎，个人生死是小，大周王朝最后的这点儿余脉可就真的断送了!他不敢怠慢，怀着沉重的心情，去组织安排了。
“默公，我在来的时候还得到一个消息。据说是南汉王陆弃带领着数万大军来到了中州。他的军队已经封锁了洛河渡口……如果这个情报属实的话，那么一场战争就迫在眉睫，恐怕不可避免!”
兰陵君的消息来源果然广泛。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各方面的情况都已经知道了个大概。季默和周围的人吃惊更甚。如果南汉军队的到来也是这场大阴谋的一部分的话，那么洛城可真的就是开门揖盗，引狼入室了!
“战争……真的又要来了吗？!”
“默公，恐怕是的!不管赵王现在是一个怎样的情形，已经有诸侯参与进来，便势必难以善了。赵国的势力现在有多么可怕，默公不会不清楚吧？”
所有人都默然无语。经过五年多时间的发展和扩张之后，现在的赵国如果真正发出愤怒的吼声，谁也不敢保证能够抗住那雷霆之怒!
“但愿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种程度……。”
山风凛冽，白发如霜。遥望洛城，在季默充满悲怆情绪的心里，这已经是最后的期盼。
第322章 剑锋血花红
然而，中州形势的发展，不仅超出了季默和兰陵君等人的预料之外，就连其他所有人也没有想到，平静之外，风起云涌，大河呜咽，只在一夜之间。
陈兵战船，横断洛河的南汉水军将军胡沅，怀着万分得意的心情，布置好了一切。外号被称为“跋扈将军”的魁梧大汉，穿上了汉王陆弃所赐的金甲，站在船头，南顾北望，不禁仰天长笑，慷慨激烈。
“诸将士，听我号令!自今日开始，你们要断绝这条大河上下的所有来往交通。不管是什么人，没有经过本将军的允许，一律禁止通行。若有不遵号令者，格杀勿论!”
听到他发出的严厉命令，所有人凛然遵从。谁都知道，胡沅之所以被称为跋扈将军，正是因为他的独断专行，以及杀人不眨眼的残暴本性而得名。身为他的部下，不管将军的命令是对是错，只要服从就好。若是敢于随便提出异议，那便真的是自找倒霉了。
跟随在他身后的几个部将脸上神色振奋，他们互相看了看，都对能够跟随将军参加这次行动感到很高兴。毫无疑问，出兵中州对于南汉国来说，是一次意义重大的军事行动。一旦这一次取得预定中的成功，汉王陆弃的地位将会奋起直追，直接跃升为数一数二的大诸侯也不是没有可能。而对于这些将士们来说，他们会得到丰厚的赏赐，加官进爵，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因此，对于这一次的军事行动，所有人都表现得非常积极。更是十分上心。有一个心腹部将略微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低声对胡沅说道。
“将军!我们两万水军，数百艘战船，已经把这条洛河的主流地段全部封锁了。有人想要从这里经过去洛城的话，势比登天还难。不要说人了，就算是一只鸟，它也休想飞过去……只不过，大王既然已经进入洛城开始行事，我们需不需要再多派些人手前去协助呢？”
“这个无需多虑。大王身边带着三千余甲士，以这样的一股力量，在洛城基本就是无敌的存在。在他没有新的命令到来之前，好好守住洛河，才是我们最应该做的事。更何况，洛河渡口距离洛城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就算是那边有什么其他的意外发生，号令到时，顷刻可至，并不会耽搁什么。呵呵！”
“将军所说自然没有错!只不过，末将等人总是觉得，我们这么多军队守在这里空等消息，实在是太浪费了啊！嘿嘿嘿!将军应该懂得大家伙儿的心思吧？”
几个部将心照不宣的围过来，脸上笑的很贪婪。胡沅扫了他们一眼，然后有些恨铁不成钢般的用手敲了敲其中一个心腹的脑袋。
“你们这些家伙啊！不用猜，我也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次行动事关重大，非同往日。还是不要去胡作非为的好，免得节外生枝，坏了我王的大事。”
听到他这样说，部将们都有些失望，他们无精打采的低下头，却不敢再多说什么。不过，随
后却听到胡沅又淡淡的说了一句。
“听说洛河渡口周围这几年发展很快，来自天下诸侯各国的人都汇集于此。这其中难免鱼龙混杂，说不定更有许多奸细在内……既然如此，为了保证大军作战的安全，你们可以组织部分将士，前去认真仔细的搜寻一遍。如果真的有图谋不轨之徒在暗中窥探大军动静，可尽数诛之，不必回报。”
“多谢将军!末将等必定不辱使命。”
部将们大喜过望，一起躬身施礼。然后兴高采烈的去组织人手，面授机宜了。跋扈将军看着他们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残酷的冷意。他明知道自己这一松口，必定会有无数人遭殃。可他还是这样做了。原因无他，只是为了保持手下将士们骨子里的狼性而已。
却原来，这位跋扈将军之所以名声显赫，除了他冲锋打仗厉害之外，纵容部下杀戮抢夺也是一把好手。他一直坚信，想要保持一支军队旺盛的战斗力，只空说大话鼓励是不行的，那些舍命冲锋的家伙们，更想要的是实际能够拿到手里的好处。所以，从一开始他就非常放纵他们。只要在战场上打了胜仗，那么适当的让他们进行一番抢夺，还是很有必要的。曾几何时，在东南吴、越战场上的几次大胜利，就是因为用这种手段，让那里的民众闻风丧胆，迅速被征服了。
胜利者的为所欲为，没有人敢于随便指责。而指责他们的人，已经死在了刀锋之下。跋扈将军自认有这种资格。在此时此刻的洛河渡口，他手中的权力，甚至比南汉王陆弃还要大!
这几年来，洛河两岸的繁华已经闻名久矣。不要说是贪婪的部将们垂涎欲滴，就算是他，也未尝不想大肆的劫掠一番。本来为了成就大事，他还想着严肃军纪，以免发生意外。不过现在看起来，自己的这两万多军队闲着也是闲着，短时间内根本就无事可做。既然如此，何不就满足部下们的愿望呢？他们想去发点儿横财，那就让他们去吧。这算不了什么大事。
于是，从这一刻开始，洛河两岸的百余里范围之内就遭了殃。南汉的军队如同饿狼出动，他们每一队从数百人到几千人不等，不分昼夜轮番出击，到处展开搜查。名义上当然就是说尊奉天子意旨，来到中州拥护大周王室。而实际上，借助于搜寻奸细之名，他们无所不为，在短短的几天时间之内，这支军队所犯下的罪恶行径，简直数不胜数。
不管是生活在洛河两岸的民众，还是来自不同地方的商贾游人们，有许多被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所杀。而他们的财物更是被洗劫一空。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沿着河边仓皇逃难的人，以及随时随地燃起的大火。随着灾难的蔓延，从洛城周围开始，大半个中州几乎都陷入了动荡中。世人只听说兵祸猛于虎!当只有真切的发生在眼前时，才知道到底有多么悲惨。
名字叫做小七的少年，他的家世代居住在洛河边。和许多生活在这里的人一
样，他们从以前的缺吃少穿，到今天得到温饱，并且还小有积蓄，都感到很满足。而这几年的平静生活，更是让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也许几年之后，小七就会娶妻生子，有自己温暖的家庭。
然而，厄运就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忽然来临了。那一夜，小七因为和几个伙伴一起去河边捕鱼回来的晚，所以他们逃过了一劫。几个十几岁的少年浑身颤抖的躲在芦苇丛中，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村庄被冲天而起的大火烧成了灰烬。直到那些耀武扬威的甲士们带着搜刮来的财物扬长而去，他们才敢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扑倒在村庄外的水塘边，不知所措的大哭着。他们的家和亲人就这样没有了，谁也不知道怎样再活下去。
而这些劫后余生的少年，也仍然没有逃脱被杀的命运。一小队负责收拾残局的士兵发现了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要杀人灭口的。在无情的刀锋和冷冽的铁箭面前，手无寸铁的少年们，死无葬身之地!
唯一逃脱的人是小七。凭借着机敏和对附近地形的熟悉，他穿过水塘，越过纤陌，沿着狭窄的小路开始拼命的奔跑。而那些士兵显然不想放过他，他们在后面追赶着。冷箭不时从身边掠过，这少年随时都可能丧命。不久之后，精疲力尽的小七，终于跑不动了。在距离洛河岸边不远的一处浅滩上，他跌倒在地，大口喘着气，目光惊恐的看着追过来的刀光和身影。他心里无比清楚，自己马上就会死在这刀锋下了。
东方出现了亮光，第一缕朝霞映在少年的脸上。无比熟悉的旧日玩耍之地，即将成为埋葬他尸体的地方。面无表情的十几个士兵围拢过来，其中一个恶狠狠的举起了刀，一刀就要把这少年的头砍下来。
刀锋落下，鲜血四溅，染红了沙滩，与朝霞是一样的红!少年猛然睁开眼睛，他耳边听到了惨痛呼叫，身体却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伸手摸了一把脸，溅上的滚烫热血，是别人的。然后，他带着无比震惊的神情，看着那些追杀他的士兵在顷刻之间就全部东倒西歪的倒下了。有人收起长剑，随手用敌人的尸体擦干净上面的血迹，敛去了锋芒。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他们……这些坏蛋!他们杀光了村子里的人，还放火烧了……呜呜呜!”
“好了，不要哭了。现在你安全了，自己往别处躲避一些时候吧。”
小七抬起头，看着那个比他年纪大不了几岁的人正要转身离去。他擦去眼泪，拽住了他的衣袖。
“你这么厉害，帮我们报仇好不好？我的那些小伙伴和亲人们以及整个村子的人都被他们杀了啊！”
“想报仇的话，只有自己亲手报才来的痛快呢！那么，你想不想为我们做事？”
只身渡河前来探查情况的青鸟，目光灼灼的盯着这个怒火万丈的少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第323章 兵贵神速
洛河渡口之战，发生的非常突然。
统领数百艘战船的跋扈将军，看着他的骄兵悍将们满载而归，并没有产生任何不适的感觉。恰恰相反，他为自己能够培养出这样一支具有恶狼本性的军队而感到得意洋洋。
抢来的财物，装满了好几艘船。除了敬献给将军们之外，其他的便都成为了军士们的个人财产。出兵作战嘛，在舍命冲杀的同时，当然应该得到与之对等的酬劳。国家和诸侯王的赏赐，是最基本的。而其他这些，便是身为将军者所能给麾下们争取到的最大福利。至于由此而带来的杀戮以及许多人间悲剧，并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这都是战争所带来的代价，本来就没有办法避免。
入夜之后，远处的火光还没有熄灭。偶尔有一两声惨痛的呼叫传来，听上去会让人身上起鸡皮疙瘩。这是为了安全起见，所派出去的斥候们在洛河两岸到处巡视所造成的。任何可疑的人物，都会被立即格杀，这是将军的命令，没有人敢于随便违背。
就在这短短的数天之内，洛河渡口百里范围，几乎已经变成了一片鬼域。昔日那片繁华的交易场所，被烧成了废墟。而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商贾们，这次更是倒了大霉。嗅觉灵敏些的，提前躲避，逃过一劫。而大多数希望趁着这次洛城聚会的机会，再好好结识一些新朋友的人，则损失惨重。他们所带的货物和钱财，都被洗劫一空。如果不肯顺从进行反抗的话，轻则被伤，重则丧命。乱兵之下，刀剑无眼，因此而死去者，不可胜数。
而那些民众的伤亡损失，就更没法计算了。这不得不说是一种严重的悲哀。王朝末期，乱世将临，这样的惨状随时随地都会发生。在这里不过是一个缩影罢了。
胡沅并没有放在心上。一将功成万骨枯!想要建立无上的功勋，没有一副狠辣的心肠，是绝对不行的。即便是成百上千的人无辜死去，他的眼皮子连眨都不会眨一下。
看着满满几艘装满财物的大船，几个部将更是喜上眉梢，嘴都合不拢了。他们一起来到将军的面前，邀功请赏，吹捧将军的英明神武。
跋扈将军心情大悦。而在刚刚天黑之前接到从洛城传来的消息后，他更是完全放下心来。按照原定计划，南汉王陆弃已经会同淳于鲜等王廷贵族们，控制住了局势。那位天下闻名的赵王，已经束手就擒，成为了阶下囚。至于是生是死，现在还不得而知，但如果按照南汉王的行事手段来说，多半也已经凶多吉少了。
于是，在高兴之余，他吩咐一声，在船头置酒设宴，与部将们痛饮一番，以提前祝贺大王的胜利。对于这样的好事，部将们自然极力赞同。虽然也有一两个遇事谨慎者有些担心。在这样重要的时刻，洛河渡口军中饮酒高会，恐怕有些不妥。但他们却并不敢多说什么。谁都知道这位跋扈将军的性子。如果言语不当，惹得他不高兴，挨上一顿训斥，那可就太扫
兴了。
当夜月朗风清，就在最大的这艘战船上，摆开了盛宴。虽然是在行军作战中，但这位非常喜欢享受的跋扈将军，所享用的东西却并不简单。各种珍奇美味不必细说。其中最著名的洛河大鲤鱼，一下子清蒸了十几条。在烈酒的陪伴下，船头甲板上很快就喝了个不亦乐乎。
胡沅不仅打仗厉害，喝酒也是海量。心腹亲随们把一坛一坛的美酒搬上来，他和部将们大声划拳行令，斗酒使气，酒到杯干，甚是豪爽。喝到高兴之处，遂吩咐一声，把后边船上所载的烈酒都分发下去，让所有将士都喝上几口，共同祝愿大王成就大功!
远近的船头上一片欢声雷动。军士们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无不交口称赞。跟着这样的将军打仗，就是爽啊！不过，这些喝得兴高采烈的家伙们，如果能够提前预知他们即将迎来的厄运的话，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表情？!
夜风骤起，洛水生波。就在这条闹腾不休的大河北岸，有一小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身影静静地潜伏在黑暗中，已经观察了很多时候。
从这里距离洛河不过半里之遥，所以对那边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一些喧闹的声音，在安静后的夜空下，也能大体听得见。河面上点起的火把亮如白昼，那些大船的影子，如同一些巨大的甲鱼，一艘连着一艘，绵延不绝。规模如此庞大，也难怪这支军队这么嚣张了。
“呵呵！这些家伙还真是自己作死啊！……公主想必等的急了，走吧!回去禀报给她知道。”
有人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中充满了蔑视。不久之后，这一行人影便消失在了黑暗中。那些巡视而过的南汉军却并无人发觉。
而再往北去，穿过苍茫的夜色，十余里之外，在一座山丘阻隔的密林边，集结在此的军队早已经等候多时了。探听消息回来的青鸟，示意身后的人停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这才走过来。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保持着对这位将军的尊敬。因为除却她自身的原因之外，还有着对赵王的因素在里面。
“公主，已经都探查明白了。前面的整条洛河，都被南汉水军封锁了。看情形大概有两万多人吧……船倒是不少，大部分都集中在渡口附近……还有，那些家伙最近做了不少恶，在这附近烧杀劫掠，行为十分残暴。今夜我回来的时候，正在船上摆酒庆祝呢！”
青鸟是个做事非常细致谨慎的人。也正因为这一点，楚江眠才放心的把他派在无忧公主身边，加以贴身保护。他在洛河上下，把敌军情况都探查的明明白白，以便于为大军下一步的作战提供最可靠的帮助。
夜风微凉，拂去白天的喧嚣，也让人烦躁的内心得到稍微的安稳。站在一棵大树下的无忧公主，虽然想要尽力保持平静，但她无意识中紧紧握住剑柄的手，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情绪。
自从得到白夜的紧
急传信，无忧公主集合起麾下的全部兵马，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赶到了这里。而越是临近洛城，她的一颗心便越发的平静不下来。只要一想到在这段时间内，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子，有可能遭遇难以忍受的痛苦，她便心如刀割，止不住的想要流泪。
“传令下去，准备作战!”
身边的齐军将校们大吃了一惊。他们不约而同的一起望着公主，有心相劝，却是谁也不敢先开口。他们这几年也算是历练出来了，可谓是作战经验丰富。无论怎么说，今夜立即开始作战，都显得太仓促了。齐军从中山城赶到这里来，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想要取胜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裹着满身伤口坚持跟随着而来的白夜，看了一眼青鸟，见对方对他轻轻点了点头。他心中有数。虽然说在今夜立即作战渡河有些困难，但为了救赵王，却也顾不得了。毕竟多耽搁一点时间，就会多丧失一些机会。
“公主，可有取胜之策？”
“没有。我只想去救他，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白夜叹了口气。他和大家所有人一样，早就预料到公主关心则乱，一定会不顾一切去战斗的。可是这样盲目的硬拼，又怎么行呢？他虽然也并不懂得多少军事上的事，但多年以来跟在楚江眠身边，却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他遂低声劝道。
“公主，南汉军队大约有两万多人，而我们只有一万多。如此众寡悬殊，以少敌多，如果没有一个万全之策，将会很危险啊！我们若是失败了，要救赵王便再也没有希望……。”
周围的将校一.asxs.头。他们并不是怕去打仗，而是都想准备好了再去打。如果这样仓促去战，一旦失败，连带着公主也有了危险。那么不要说赵国人会怨恨他们，就连齐王和王后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万全之策？”
无忧公主冷冷的哼了一声，神情与往日大大不同。所有人心中一凛，想起这位公主殿下曾经对待那些诸侯的手段，不约而同的打起了精神。白夜和青鸟也一起往前走了两步，作为赵王的心腹，他们当然希望公主殿下能够克敌制胜，杀他个落花流水，一举佣兵进入洛城了。
“青鸟，听说你救回来了一个孩子，他是本地人吗？”
“公主，那孩子的家就在洛河边上，他的家人和整个村子人都被乱军所杀!”
“把他叫过来……大破敌军的关键，也许就在他的身上呢！”
无忧公主眉间清冷，隐约煞气。为了楚江眠，她将会不惜一切代价，即便造下再大的杀孽，也无畏无惧!
很快，小七就来到了她的面前。那少年早已听出了她的身份，并不敢抬头去看。却听到一声轻响，锐利的刀锋插在面前。以公主身份统领万军的将军用平淡的口气说了一句。
“如果你想去报仇，就拿起眼前的这把刀吧!”
第324章 九鼎乾坤
洛城，紫宸宫中。
失陷在此的赵王楚江眠虽然还没有死，但也并不好过。无忧公主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如果得不到救援，也许他随时都会有性命危险。
如果按照南汉王陆弃的本意，是要好好的羞辱他一番的。但他最终也没有能够如愿。因为，公子纠的剑一直握在手中，他以自己的这条命，逼迫的任何人也难以靠近一步。
无论怎么说，公子纠都是这盘棋局上的重要棋子。淳于鲜等人是绝对不能让他轻易受到损伤的。淳于鲜看着他长大，非常了解他的性子。别看平时有些懦弱的样子，可是一旦较起真儿来，却是非常的固执。如果把他逼急了，公子纠横剑自刎，并非没有可能。先前自刺的那两剑，他连眉头也没有眨下，已经足以看出他的决心。
在派人给他紧急送过伤药，看着公子纠包扎好，没有性命之忧后，淳于鲜才放下心来。至于楚江眠，那酒中却并非致命毒药。药效也就是一天一夜的时间，只不过是限制了他的行动能力，到时候自然会缓解。
满脸怨毒的南汉王没有办法，只得暂时放弃。随后，他们加派人手严密警戒这座宫殿，连同那些来参加宴会的不知情者也全部带到了别处，暂时看管起来。无故遭受无妄之灾的那些大臣们，战战兢兢，满心慌恐，并不知道即将等来的是怎样的命运。也许唯有向老天爷祈祷了。
整座紫宸宫都被淳于鲜和那些贵族们控制了起来。在这一刻，充分显示出了他们暗中培养的力量。如果在猝然不加防备的情况下，依靠手中的这支力量，已经足以成就大事了。数百名全副武装的甲士，再加上他们暗中培养的死士，日夜不停地巡守在周围。不要说是俩个伤病不堪的人，就是他们在身体完好的情况下，想要逃跑也是不可能的。
而与此同时，一队派往赵国去的使者已经星夜出发。他们对赵国人提出的条件非常苛刻。要想保全赵王的性命，必须无条件的答应才行。在这一方面，淳于鲜并不担心。赵王楚江眠在赵国人心中有着怎样的分量，他比谁都清楚。以他做人质，就等于手中握住了一张最有利的牌。这果然比杀了他对大局更加有力。
想到赵国数十余万精锐军队和雄厚的财力在不久之后就会为己所用，他们这些人简直是心花怒放，对此充满了无比期待。而与此同时，还有一个问题也必须要重视起来。那就是身在中岳山的季默。
到现在为止，淳于鲜相信季默一定已经知道了发生在洛城的事。即便他不在洛城，也会有人在第一时间报信的。而对于如何应对来自于对方的责难，他已经胸有成竹。如果在事情还没有成功之前，也许季默会极力阻拦而有些棘手。但现在既然木已成舟，赵王被擒变成了阶下囚，即便他与赵王的关系再好，也要好好考虑考虑了。更何况，这里面还掺杂了天子
的意志，究竟该怎么做才最符合王室的利益，要是他连这个也拎不清的话，那么他们并不介意趁机夺取他手中的权力，让那老家伙到墙角歇着去吧!
自以为一切策划周全的淳于鲜，带着他的党羽们和陆弃一起去庆贺胜利了。而在第二天稍晚些时候，有一个令他们稍微感到意外的消息，从紫宸宫那边传过来。
“什么……天子派血影把赵王带走了？”
紧急赶来报告的心腹连连点头，神色有些惊慌，唯恐被怪罪。血影首领王甲带人说是天子要见赵王，他们自然不敢阻拦。不过，淳于鲜只是愣了愣神，又释然了。擒拿赵王的命令本来就已经得到了天子季元的亲自点头，到了这个地步，他不可能再反悔的。虽然在这个关头忽然要见楚江眠，有些蹊跷，却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岔头。
“派人去好好盯着，稍有异常，马上来报!”
心腹们得令而去。淳于鲜举起酒盏，继续和陆弃等人饮酒庆贺。却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在他内心深处，南汉王不过是可以暂时拿来利用的棋子而已。一旦大功告成，他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么随时都可以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整个紫宸宫虽然表面恢复平静，但实际上，已经遍布杀机。前殿各处以及几处重要门禁都被掌控在他们手中。心腹死士们得到的命令很明确，在这几天必须严防死守，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疏忽。这是关系到无数人生死攸关的大事，至关重要!
在这重重宫阙之内，他们的势力范围还没有触及的地方，也许唯有后殿的社稷坛了。而天子季元这几年就居住在这里。这片对于大周王室来说非常重要的圣地，没有外人能够轻易进来，就算是淳于鲜这些人也不行。这里更是属于血影死士们最后宣誓忠诚的地方，也许，他们的生命已经与之连为一体。
时近黄昏，殿内还没有掌灯，最后的一缕斜阳投射进有些阴暗的宫殿深处，令人感觉到异常压抑。天子季元神色平静的半躺在睡榻上，看着阶下低头不语的两个年轻人，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心里一定都在恨我吧？呵呵！”
公子纠神色灰败，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而楚江眠则抬头与之目光对视，天子罕见的以“你、我”相称，预示着即将开始的这场谈话也许会有些不同寻常。他苦笑一声，无奈的回答道。
“自王朝鼎立开始，传下来的规矩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对于陛下的任何决定，我又怎么敢心怀怨恨呢？”
“年轻人，你这样说，便是违心之语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据朕所了解，你们赵家父子一脉相承，都是喜欢快意恩仇。爱便是爱，恨便是恨，又何须讳言呢！？朕却不相信，你如此年轻，胸怀会宽广到那种地步。”
“好吧！陛下既然都这么坦诚的说了，我也就
不来那些虚的了。其实，陛下同意他们这样做，我完全能够理解。只是奇怪，为何不痛下杀手，以绝后患呢？”
楚江眠挺直了身子。他体内虽然药性刚解，还显得十分虚弱。但并不影响那双眼睛里的坚定光芒。他心里很明白，如果这次天子真要自己死的话，公子纠的努力根本就无济于事。缓急之间，谁也救不了，必死无疑!而听着他们对答的公子纠，则把头低得更低了些。无论如何，他都是季元的儿子，王室之子。如今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外人。虽然自觉并没做错什么，但总是心里惭愧的多些。
季元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牵动肺腑，以手抚胸，表情十分难受。一旁伺候的几个侍者急忙端过药来，小心的扶着他饮下。公子纠想要上前，但看了眼面带怜悯之色的楚江眠，他终究没有动。等到季元喝下药，逐渐平静下来。他忍着胸膛中似烈火灼烧般的疼痛，看着楚江眠淡淡的笑了。
“说起来，我能够活到现在，还多亏了你那年开下的药方呢！这几年来，虽然痼疾难去，但终究这口气还在……呵呵!此番恩情，功莫大焉。”
楚江眠暗自撇嘴，说的这么好听有什么用？不是照样要对自己置于死地吗!君王无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古以来都是一样的货色。他正在默然之际，却听到那苍老无力的声音继续说到。
“我是不会杀你的。唉！其实答应他们的要求之后，朕已经有些后悔了……尤其是公子纠这孩子，难成大器。即便勉强把他推上王位，中州又能够在他手里坚持几天呢？就更不用说中兴努力，再造新王朝了!”
公子纠满脸羞愧，没有辩解一句。他只是俯身扑倒阶下，忍受着伤口剧痛，已经泣不成声。
“陛下，有些事天意所在，并非人力所能及。顺其自然就好，您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楚江眠坐在台阶上，看着那张苍老的面孔。暮色降临，霞光隐没。朦胧的灯火中看的并不太真切。但躺着的那个人，已经和他身后的王朝一样，都已经被一片死气所笼罩，再也没有生机了。
“话虽然如此说，但眼睁睁的看着传承数百年的王朝就要葬送在自己手上，终究难以瞑目啊！这么多年来，朕曾经付出了无数努力，可终究还是看着它一点儿一点儿的死去……唉！朕每天这种蚀骨断肠的滋味，又有谁能够了解呢？”
说到激动之处，季元又有些呼吸困难起来。不过，他伸手制止了那些战战兢兢想要过来劝阻的侍者们，让他们扶自己坐起来。有些话，他必须在今天和这个年轻人说明白。因为，有一种没来由的预感格外强烈，今天不说，以后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走吧!你们两个跟我去一个地方……有些秘密，朕琢磨了一生也没有参透呢！我可不希望带着无尽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第325章 火龙降临
夜色深沉，繁星满天。波涛汹涌的大河北岸，紧紧握住手中刀的少年，又一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缓和激动的情绪，好让胸口沸腾的热血稍微平静一下。自从引领着身后的军队到达这里之后，短短半个时辰之内，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吸了多少口气。如果不这样做，他恐怕自己的胸膛会炸开!
小七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带领着这样一支军队回来报仇。他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潜伏在黑沉沉夜色中的成千上万换上轻甲的军士。只凭感觉，他就对胜利充满了信心。
从小在洛河岸边长大的少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无比。包括哪里水深，哪里水浅，哪里水流湍急，哪里平缓可过，他都了然于胸，闭着眼睛也能到达。
天上的星光落在河里，和远近火把映成一片。隐隐约约之中，可以看到一骑战马被簇拥着，就在身后不远处。小七知道那是将军所在的位置。他更知道，亲自带领这支军队的齐国公主，正在那里观察战场状况。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能够在今夜报仇充满了无比的信心。如果可以的话，少年非常希望从此以后就追随在她的麾下，去建功立业，开始自己的人生。
而此刻身披戎甲的无忧公主，则心无旁骛。她正在认真的看着前方那条大河。战船林立，有些喧哗的声音正远远的传来。她的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一丝冷笑。破敌之机，只在今夜!
为将之道，当知天时，明地利，晓人和!善于利用一切有利条件，为己所用，便已经提前占领了取胜的先机。
楚江眠曾经说过的所有话，无忧公主都记在了心里。虽然他关于战场上的事对她说过的并不多，但这几句，她恰恰没有忘。
一路行来，直到洛河岸边，她虽然心情焦急，但头脑却十分冷静。当她听完所探听来的全部军情之后，心中便明白，封锁洛河的这支南汉水军并不容易对付。以一万步卒对阵凭借坚船而守的水军，即便能胜，也必将损失惨重。不过，青鸟提供的情报，却让她从中敏锐的发现了取胜契机。
得意洋洋的南汉骄兵悍将，没有发觉疾兵而来的齐军任何行踪。这便意味着他们还未曾真正认识到这场战争的重要性。而且，那将军竟然军中饮酒，聚众庆贺？如果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都抓不住，那她就不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了!
那个被青鸟所救的少年，果然知道这附近的所有地形。当她送给他一把刀，并做出一个承诺之后。他便领着齐**队秘密行进到了这里，敌军的斥候就像是死人一样，没有做出任何提前的预警。而实际上，沿途遇到的所有斥候，确实都变成了死人。青鸟带领着千机阁谍士们，早已经提前行动，把任何有可能泄露军事行动机密的所有危险都全部抹杀了。
洛河渡口北岸，上游数里的地方，有一处相比较来说狭窄的转弯地带。芦苇丛生，地形复
杂。一半的齐**队奉命埋伏到了这里。他们从中山城出发的时候，本着打一场硬仗的准备，带齐了所有的武器。而今夜，有一种可以用作军事上的秘密武器，必将在此建立特殊的功勋。
这几年的时间，外人只看到了无忧公主带领这万余齐**队杀伐果断，把这一片地域收拾得服服帖帖，自然是能力超凡。但只有这些齐国将士才知道，赵王楚江眠到底给他们提供了多少的帮助!
各种各样的物资供应就不用说了，就只是军中武器装备方面，已经丝毫也不逊色于赵国的军队。而且在有些方面，赵王给予的特殊照顾，就算是比他麾下最厉害的几支军队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正因为如此，齐**队的战斗力才大大的提高，在中州附近威名远震，宵小慑服!
而这次出征，他们带在身边的，除了赵国最犀利的武器和劲弩之外，还有数架大型的攻城车以及十几车“火油”。
这些火油都被装在陶瓷罐子里，密封良好。看上去毫不起眼儿。刚开始的时候，齐国的将士们还以为是装的好酒呢。但实际上，它们比酒又要珍贵的多了。这是赵王特意从北方装船运来，送给他们的礼物之一。
“这些东西，真的也可以在战场上使用吗？难道它们比赵**队中的杀手锏还厉害……哼!我却不信。”
齐**中的几个部将，犹记得当日无忧公主看着面带微笑的赵王而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他们都非常了解公主的心思。公主其实非常想得到传说中那种神乎其神的“霹雳弹”。这种据说是赵王亲自研制出来的厉害武器，可以杀人于无形!再厉害的高手在它面前也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虽然赵国的军队还没有真正把它应用到战场上，但许多人却无比相信，赵王手中真的有这样的武器!因为，当初秦国勾灭处几个厉害长老们的惨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公主想要得到的东西，赵王却并没有送来。她自然会有些不高兴。然而，撅起嘴巴耍小脾气的公主殿下，却只听得楚江眠在她耳边轻笑着说了几句，她便又破嗔为笑了。
“你想要的东西太霸道了!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尽量不要沾手吧。我可不希望将来陪在身边的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呢……呵呵！”
“你……讨厌啊！”
公主娇嗔的往他胸膛上擂了一拳。所有将士和部下都自觉的转过头去，视而不见。而呲牙咧嘴的赵王一边倒吸着冷气，一边却又神秘的笑着说。
“不过，我给你带来了黑火油。这是从你们齐国境内发现和开采的。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些黑乎乎的东西，如果运用得当，其威力比霹雳弹又要厉害多了!呵呵！”
“真的吗？你可不要骗我。要不然……哼哼!”
“不骗你!等你以后有机会用到就知道了。不过，要尽量谨慎使用。这东西不仅极其危险，而且杀伤力十
分惊人。我特意给你带来了一小队人，他们会教导如何使用……但愿还是用不着，不会多造杀戮呢！”
楚江眠为了保护无忧公主安全而特意给她带来的黑火油，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派上用场。这位已经爱他入骨的公主殿下，为了来救他，不惜一切代价动用了全部力量。
万余齐**队一分为二，她亲自带领这五千军在小七的指引下，来到洛河上游。而这里，也正是南汉军船队后军所在的地方。因为此处河道较窄，上下岸运送物资方便，所以胡沅命令后方运送辎重供应的那些大船都暂时驻扎在这里。在他的潜意识中，这次出征本来就是很轻松的一趟差事。所要预防的赵王军队远在北方，等到他们闻讯杀过来，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根本就不太可能会发生太过于激烈的战争。即便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得到斥候示警之后再准备也不迟嘛!跋扈将军就是有这样的自信。据他所知，天下诸侯的军队尽管有许多比南汉军厉害的多。可是，要论起在水上作战，却没有人会是他们的对手。正因如此，整个船队的布局才会这样松懈。
然而，跋扈将军胡沅却万万没有想到，就因为他的骄傲自负，将会让他和他的所有部下们付出沉重的代价。今夜过后，重新恢复元气的南汉水军就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
“公主殿下!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开始了。”
来自齐国的部将带领着他身后精心挑选出来的五百勇士，站到了无忧无公主的面前。星月光芒闪烁的夜空下，他们静静地等候命令。只要公主殿下一声令下，他们便甘愿效死，绝不回头。
“去吧！火起之后，你们所有人立即撤退……我希望你带领他们一个不缺的回来!”
“遵令!”
部将神色坚毅的行了一个军中之礼，五百勇士一起躬身。然后头也不回的就消失在了河边的芦苇丛中。他们都是善识水性之辈，能够去执行公主亲自下达的这个命令，与有荣焉!
无忧公主闭上眼睛，平静的等待着战斗的开始。夜风吹拂起她的头发，她的一颗心也如同发丝般杂乱。芦苇丛中呼呼作响，天时地利在我，正是决胜的最好时机!只但愿，紫宸宫中的楚江眠能够安然无恙，等待着她亲自挥剑杀进去，救他出来。
沉默之中，也不知道又过去了多少时候。戎装在身的女子猛然睁开眼睛，她看到一簇火光从河面上蓦然炸开。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团大火就整个的包裹了船头。然后，是第二艘，第三艘……片刻之间，烈焰飞腾，浓烟四起。火借风势，蔓延飞快。二三十艘停在水面上的大船都被引燃了。船上满载的辎重和粮草等易燃物品，让火势更加猛烈。
火龙飞舞，铺天盖地的大火遮蔽了一切，顺着船队的方向直向下游烧去。
“击鼓……杀敌!”
第326章 洛河英姿
时间将近二更天，在战船编队当中的大船上，素称海量的跋扈将军已经喝的有七八分酒意。看着浩浩荡荡奔涌东流的大河之水，胸中不禁豪情大起。在部下们的鼓噪和喝彩声中，他扔掉手中酒盏，拔刀而起，就在船头上将一把刀舞的风雨不透，显得勇猛异常。
自家将军如此厉害，当然应该大声赞叹，再加上手舞足蹈的呐喊，非如此无以表达部下们的敬仰之意。赞美阿谀之声此起彼伏，简直如滔滔江河之水不可断绝啊！
胡沅心中高兴，刀锋舞到酣处，大喝一声，拔地而起，那团刀光如同雪花飞舞，看上去十分厉害。不过，也就在这时，这位身在半空的将军，目光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身体忽然有些凝滞，然后动作一下子僵硬了起来，纵身落下船头的时候，竟然有些站立不稳，差点儿摔倒。
“怎么回事!为什么起火了？”
他顾不得其他，怒喝一声。手指着后面的方向。手下们都喝的有些迷糊，还并没有发现什么。听到将军忽然发怒，他们愕然的一起回头，这才发现船队的后方已经火焰滔天，映红了整条河面。
“将军!大事不好啦……有人放火烧船。后方的辎重船全部被点燃了!”
有小舟从河面上顺游而下，飞速而来。船上的报信者大声叫喊着，表情十分慌恐。从大火中死里逃生，亲眼目睹火势的猛烈，还有那些在片刻之间就全身起火到处乱跑的身影，简直把他给吓傻了。
胡沅的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然后就是升腾起的万丈怒火。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敢主动来攻击他的战船。这真是找死啊！如果不把这些家伙碎尸万段，难消心头之恨。
“传令下去!速速准备应战……。”
“将军!快看……啊！那火烧过来了。”
船头上有人发出惊恐的喊声。正在下达作战命令的胡沅再抬头望过去时，他的脸上也不禁变了颜色。就这短短刹那之间的功夫，从后船方向燃起的大火，借着风势，蔓延极快。眼看着就烧到了船队的中间位置。后面大约有接近一半儿的战船已经全部被引燃了。他不禁又惊又怒，心中更是感到万分不解。就算是辎重船被放了火，可是在这水面上，那些坚固的战船怎么会燃烧的这么快呢？看这架势，简直是一艘接着一艘，无一幸免啊！
跋扈将军的疑惑混乱，自然没有人给他答案。形势就在一刻钟之内变得极为糟糕。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备的南汉水军，在这样猝然不防的攻击之下，可谓是不堪一击，损失惨重。
就好像是老天爷也要故意为难他们似的。傍晚时分还平静的水面，这时候刮起了大风。那些燃起的大火，不仅接连烧毁了战船，而且连洛河两岸的芦苇也全部引燃了。茂盛的芦苇荡一旦烧了起来，势头不可阻止。这条河的两边就好像是竖起了两道火墙，再加
上河面上那些木船的燃烧，火焰席卷一切，呼啸而过。映红了整片天空。
洛河渡口上下这数十里的河段上，几乎被烧得沸腾了起来。河水都变得滚烫。混乱之中，那些为了逃生而跳到水里的士卒们，即便是没有被火烧死，也很难活命。虽然也有少数水性极好的快速游到岸边，却绝望的发现，他们根本难以用血肉之躯穿越燃烧的芦苇丛。到处都是悲惨的哭嚎声，船头上奔跑的火影，河面上密密麻麻的人头，无助的挣扎，然后被水浪卷走或者是沉没……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这是人间，还以为忽然到了地狱呢！
对于身陷水火之中的南汉军队来说，来自黑暗中的敌人不知道有多少，更看不清对方身在何处。唯有夺命的弩箭从岸边射来，穿过火焰，夺走生命。那些震响的战鼓声，更是让人亡魂丧胆，无数人的眼中，都看到了末日来临前的绝望。
中军这艘大船上的部下们，看到这样的情形，眼睛都红了。见势不妙，他们保护着将军，拼命地撞开其他船只，向下游方向还没有着火的地方逃去。后面还没有被大火波及的几十艘战船，也紧紧跟随，也许现在只有先脱离开险地，才能再想其他办法了。
然而，他们想要脱身却并不容易。下游方向的另一处转弯地方，五千齐军早已经等候多时了。他们沉默的看着上游方向燃起的大火，耳边听到那些熟悉的战鼓声音时，无不热血沸腾，战意高涨。
“公主殿下亲自发动先机，如果我们被敌人从这里逃脱，那便再也没有脸去见她了!敌人过来了……全部杀灭!”
为首的齐国将军拔刀断喝，大声下令。随军带来得几架攻城车已经改装成了投石机，看着那些狼狈逃窜的战船，人头般大的石头不停的倾泻过去，当头的几艘船，立刻就被击沉了。而与此同时，齐军手中的劲弩也开始发射。凡是在船头站立的人，非死即伤，难以立足。
本来以为可以逃得性命的这些残兵败将，忽然又在这里遇到阻击，简直气得发狂。但却无法可想。如果想要强行通过，在这狭窄的转弯处，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与其如此被动的挨打，还不如想办法上岸去决一死战呢！
听到将军的最新命令，感受到无比憋屈的这些南汉军，立刻调转船头，寻找到一处可以停靠的浅滩后，马上冒烟突火弃船登岸了。
胡沅大略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大约还有五六千将士。而其他的那些，不是随着船被烧死，就是跳到河里被淹死，大多数都凶多吉少，恐怕难以活命了。想到这些，他不禁胸膛发胀，气炸肺腑。长刀一挥，便朝着敌军所在的方向杀去。
这些南汉水军都是百战之士，即便受到了很大的损失，他也有信心带领着他们去反败为胜。哀兵必胜的道理，胡沅还是明白的。而现在他的部下们，都已经被同袍们的惨死激红了眼睛。
领着他们去杀敌，势必十分凶狠。
然而，他却想错了。因为他并不知道今晚的对手是谁。他更不知道，有一双在黑暗中灼灼发光的眼睛，早已经盯着他们这些逃上岸的家伙，只待收割性命了!
胡沅不只是跋扈，他还是一个作战经验丰富的将军。只刚才在船上匆匆看了几眼，他就大体判断出了来袭之敌所在的方位。对方既然只敢躲在黑暗中偷袭，证明他们都是些无胆鼠辈。他要用自己的刀锋，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杀场勇士!
长刀竖起，烈焰如灼。密集的战鼓与大河波涛声中，南汉军终于看到了对手的身影。就在大河北岸的一片宽阔沙滩上，冲天火光映照之下，无声的杀气直逼过来。双方越来越近，刀锋见血，只在顷刻之间。
胡沅深吸一口气，刀锋凛然生威，十几丈外，甲光闪动。他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妙，耳边听到嗤嗤声响，有些刺破空气的锋芒，直逼过来。
“盾牌!遮挡……!”
百忙之中，南汉将军随手挥起所带的圆盾。只听得叮咚声响，几只弩箭钉到上面，让他的手臂一沉，来势竟是十分强劲。身后和周围的惨呼声已经不绝于耳，显然有很多人在这第一轮弩箭射击中死去。
不过，已经到了这么近的距离，却正是拼杀的最好机会。胡沅和身边的亲近将校们一起呐喊着，扑了过来。就在星光和火光之中，他看到了一匹飞驰过来的战马。那马上明显是个将军。他不禁心中振奋，怒吼一声，长刀抡起来，如同流星满月一般，劈头盖脸的就朝着对方砍了过去。他这一刀，用尽全力。满心以为可以把对方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看到眼前刀光如雪，那匹马一声长嘶，而马上之人早已刺出了手中长枪。光影闪烁，杀机起伏。跋扈将军的刀刚刚砍到一半的时候，他的身体忽然停住了。一杆长枪在他眼前如同幻影般的闪过，也不知道怎么的凭空伸长了数尺，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锋利无比的枪尖就刺穿了他的咽喉。
马背上那个披着一身月光的皎洁身影一声冷笑，顺势收回长枪，抖去红缨枪头的血迹，战马前蹄竖起，长嘶声如同龙吟。马前的敌将军砰然倒地，她连看都没有再看一眼，手中枪如同梨花乱雪，直向前边杀去。凡所遇者，无一合之敌!
齐国将士见无忧公主一枪就把敌将给杀了，全身上下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嗷嗷叫着就扑了过来。跑到岸上来的这些南汉军，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个立功的靶子啊！一时之间杀得哭爹喊娘，失去将军指挥的残兵彻底崩溃。
一直冲到河边的无忧公主勒住战马，她不去管身后的战况，忧郁的目光越过火红的河面，遥望洛城方向。长枪划破苍穹，所有将士便听到了她最新命令。
“杀光这些家伙!立刻渡河。目标……洛城紫宸宫!”
第327章 绝世玄机掌中藏
而今夜的洛城之内，因为太过于兴奋，一场夜宴来了个通宵达旦。
南汉王陆弃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敞开心怀的痛饮过了。这几年来，为了励精图治，报仇雪耻。他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国事上。这些个人的享乐，都退而其次，成为不那么重要的事了。
然而今夜，他却放开了一切，和淳于鲜等人不醉不罢休。原因无他，大功即将告成，自己的地位必将扶摇而上，凌绝天下人!这哪能不高兴呢？
其实，如果认真说起来，不管是陆弃还是淳于鲜，他们都已经上了年纪，不应该如此疏狂的。但在内心狂喜的支配下，却什么都顾不得了。
宴会就举行在紫宸宫西侧的一座偏殿里。淳于鲜完全是一副主人的身份，从始至终主持了这场提前的庆功宴。虽然在中途的时候听说那个已成阶下囚的赵王得到天子召见，这让他们稍微感觉到意外。但却也并没有当作多大一回事。
天子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虽然没有人去扒开看看，但却也猜了个**不离十。风烛残年随时可能死去的天子季元之所以这样做，也许还会有些顾念赵氏父子的恩情，也许只是为了让他自己的儿子不受到损伤。但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不可能放过楚江眠的。如果错过了这一次，那么挽救大周王室江山社稷的最后机会，可能就再也不会有了。
因此，他们继续心安理得的在这里庆祝他们的胜利，丝毫都没有觉察出有任何异常之处。更绝对不会料想到，就在这一夜之间，整个中州即将天翻地覆，一切终将无法挽回。被骄傲自大蒙蔽的双眼，再次看到明日太阳的时候，那将会是鲜血的颜色!
紫宸宫后殿的山河社稷坛，多年以来一直都是绝对的禁区。天下人都知道，这里存放着大周王朝的圣物。即社稷九鼎和山河图书。而除此之外，在这处园林般的地方，还生长着一只白鹿，据说已经活了数百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不过，在很多年之前那只鹿就已经跑出了社稷坛，它逃进了中岳山中，从此之后不知所踪。而这件事，也被世人认为正式标志着周王朝的衰落已经不可挽回了。
而传说终归是传说，很少有人真正见过那只鹿。但九鼎和洛书的存在，却是举世公认的。因为在当年先王时代，有许许多多的人亲眼见识过它们。九鼎铭文，洛河出书!那上面所记载的神秘预言，至今没有任何人能够参透。
当然，真正能够一睹这些圣物真容的人，毕竟少之又少。想要猜透那些奇怪的预言文字，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非大智慧大聪明之人不可。即便是睿智英明的几位先王，用尽各种办法也只不过是一知半解而已。就更不用说继承这个已经开始衰落王朝的季元了。
而就在这一夜，自知生命已经走到尽头的天子季元，带着两个年轻人走进了这片禁区。因为，他不甘心在生命耗尽之后，带着无尽的
遗憾离开这个世界。深沉的夜色中，一座沉重的宫门被缓缓打开后，大周王朝最大的秘密，便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宫殿里的长明灯有数十盏之多，可谓是灯火通明，虽是黑夜却也十分明亮。楚江眠眨了眨眼睛，等到适应了里面的环境之后，他这才惊讶的发现，这座大殿异常宽阔，巨大的九龙盘柱足有两人合围那么粗，都是罕见的金丝楠木。殿内气氛肃穆而庄严，四周的装饰多用金玉之物，足以显出大周王朝最后的底蕴所在。
天子季元躺在软榻上，几个血影死士抬着他，走到大殿中央那层巨幅帷幕面前时，他示意停下来，然后回头望了一眼被带进来的楚江眠和公子纠。老迈的天子语气中带着无限苍凉，笑容里更是带着许多苦涩。
“你们两个过来吧!呵呵，其实这里也不算什么秘密。这世间，无人可解的秘密，又有什么意思呢？”
公子纠的脸上神情复杂。既包含着激动，更有着难以言说的惭愧。他虽然从前的时候并没有兴趣参与王室事宜，但却也知道，这座名为乾元殿的地方，收藏着对于大周王朝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而当今天即将一睹真容的时候，心绪终归难以平静。但他也同时更加明白，不管这些秘密是如何重要，恐怕都将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了。岁月轮回，世间兴衰。当一个王朝不可避免走向灭亡终点的时候，即便是任何的天纵之才，都不能逆天而行!
楚江眠则表现的很坦然。随着药力消尽，胸腹间的疼痛正在逐渐减轻，而他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几分。这让他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既然暂时死不了，那就一切还有转机。他虽然只身陷在这里，四周孤立无援，随时都可能再次面临不恻，但心中却并没有多少惧意。
“陛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九鼎所在吗？”
季元点了点头。他轻轻挥了挥手，侍立在身边的王甲纵身跃上高处，触动了暗藏的机关后，巨幅帷幕拉开，后面的铁板咯咯作响左右分开，当年先王汇聚天下九州之铁所铸造的大鼎便一个一个的呈现在了面前。
“九鼎之重，系于九州……唉！这些年来它们在这里蒙尘，难以得见阳光。也不知道上面的字还能不能看清呢！”
季元看着这一座座曾经寄托过王朝荣耀的重鼎，浑浊的眼中出现淡淡的光芒。曾几何时，铸鼎诏四方，铭文镇山河，大周王朝的功绩赫赫扬扬，天下诸侯无不顺服。然而，那一切的繁华鼎盛，随着时间的推移，到现在也只不过落了一个凋零残烬的下场。也许，唯有这几座落满灰尘的重鼎，才能让人记得过往的辉煌。
“在我年轻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的来看过九鼎。可是，即便我翻阅了所有的典籍，问遍了所有的智者，却始终都没有能够解惑这上面所记载的奥秘。楚江眠，天下都传说你是天机所兆之人，那么你就过来看看吧。看看这上面究竟说了些什么……
呵呵！”
宫殿之内很安静。所有的侍者垂手而立，许多双目光都在沉默的看着楚江眠年轻的身影。只见他点了点头，在灯火之中往前走了几步，用手拂去其中一座鼎上的灰尘，他只看了其一眼，脸上就浮现出非常古怪的神色。
“殿下，你确定这九鼎都是本朝所铸吗？”
“当然!九鼎乃王朝重宝，为先王时代尚父组织奇人异士所铸成的。天子面前，赵王请慎言!”
旁边有人大喝了一句，语气中含着怒意。楚江眠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那个侍甲在呵斥他。侍乙被他用剑所伤，他自然能够感受到这两个老家伙一直的恨意。不过，对于这样的敌人他并不在意。区区两个老朽之徒，又能如何呢？
“你不用怀疑。九鼎已经传承了数百年，精美无比，只是从先王之后就失传了。这样的铸造技术连同上面的铭文，这世间都不会有人再懂得了……唉！”
天子季元叹了一口气。他并没有阻止老侍者的无礼。在他看来，楚江眠大约也并没有什么能力能够来解开九鼎上的奥秘，恐怕自己终究也是失望罢了。然而，下一刻，他听到那个年轻人用奇怪的声音问道。
“这么说起来，先王时代有人就会写这些文字了？这可真是太令人意外了……呵呵！”
听到他的语气有异，季元脸上愕然。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这个年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然而灯火之中，他的眼神却越发模糊起来。
“难道……你真的认识这上面所写的字吗？自三代以来，这样的文字从所未有。典籍上也不见记载。有些看起来好像相像，但又似是而非，所以我虽然模模糊糊能够猜测出某些意思，却终究难以确定。你如果知道这其中的奥秘，能不能说给我听听呢？”
四周所有的侍立者都低下头，心中惊诧万分。天子季元以如此卑微的语气和别人说话，是他们从来没有听闻过的事。然后，他们听到楚江眠轻轻叹了口气。他看着那双生命之火即将燃尽的眼睛，平静的开口说道。
“陛下，我认识这上面的铭文，也知道所记载的大体意思。如果陛下想知道的话，请让其他所有人都出去，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听到他这样说，季元稍微一愣。不过，他马上就释然了。遂低声吩咐一句:“你们都出去吧，关上殿门。不许任何人靠近!”
“殿下不可……赵王居心叵测，不可不防啊!”
“出去!”
听到他的厉声命令，刚要劝阻的侍者们不敢再多说什么。他们和血影死士们一起退了出去，关殿门守候在四周。
“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天子季元眼中闪烁着希望之火。而曾经被百甲子预言过的年轻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他俯身在他耳边，轻声低语，告诉了他一个数千年的旷世秘密!
第328章 逐鹿天下
在世间百年以来的传说里，大周王朝的开创时代具有许多神秘之处。而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自然就是亲自主持铸九鼎的尚父和铭文洛书了。
尚父的真实名讳，世人大多不知。唯所知者，都是与他有关的赫赫功绩。他的来历并没有明确的记载，甚至有人说他非凡间人物。在数百年前的那个辉煌国战时代，尚父辅佐先王，诛除暴君，天下维新，乾坤重铸，其功德无人能及。而大周王朝之所以能够鼎立数百年之久，与他参与制定的各种制度是分不开的。正因为如此，先王隐去他的名讳，只以尚父尊称。
只不过，尚父留给大周王室和世人最大的谜团，却并不是他的那些文治武功，而是他的来去无踪。他不仅来到这个世间的时候无来历可追查，而且离开的时候，也是倏然消失，几乎是以一种无迹可寻的方式消逝在了这个世间。如果不是留在紫宸宫中的九座重鼎，还以为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来过呢。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自从大周先王之后的王室，一直对关于尚父的事讳莫如深。各种史册和典籍当中，也尽量淡化他的影响力。以至于几百年后，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都只剩下了一些传说和模糊的影子，很少有人能够再说得清他对于大周王朝曾经做出过什么。
即便是天子季元，对于这些事也只不过粗略知道个大概而已。所以，这些年来他十分苦恼。因为想要探寻九鼎上的秘密，离开这些至关重要的因素，无异于缘木求鱼，盲人摸象。
从很多年前就已经失去天子权威的季元，心中有一个最大的愿望。那便是在有生之年，真正的了解一下他用手摸索了千百遍的这些鼎刻铭文，到底说了些什么呢？他和许多人一样心里十分清楚，大周王朝的延续和复兴，已经是再也不可能的事。而如果连这个愿望都不能实现的话，那他不知道自己枉负这个天子虚名数十年，有没有过一点儿意义!
为了这个目标，他深居简出，把外面的一切事都打发给王弟季默和大臣们处理。虽然说起来，他这个天子也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但这也已经足够看出他对于解开心头谜团的决心。
然而，他数十年来消磨光阴所得到的仍旧是一团迷茫。而聚集在他身边的那些聪明睿智之士，也终于逐渐老去，直至死亡。可是最终还是一无所得。即便是百甲子那样的人物，好像也只是知道一点儿大概，但他也并不确定。当初百甲子离开紫宸宫的时候，曾经对季元隐约透露过一些。
“世间兴亡，循环往复。九鼎铭文，尽数预知……如果有人能够解读出这些文字图形，恐怕那些轮回之数，便如同掌上观文，清清楚楚了。”
百甲子的话，季元一直记得。他虽然明白，百甲子也许有些话还没有对他明说，但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人生五十，而知天命。季元现在已经过了两个五十了!他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世间的生生死死，既然已经不再荧惑
于心。那么所剩下唯一关心的事，便是谁能够接管大周王朝的江山社稷，重新号令天下九州呢？!
也许，他之所以硬撑着这口气不死，就是为了等这样的一个结果，或者是说，等待一个人来给他真正的答案。他需要带着这个答案，才能够安心的走向黄泉路。
而老天爷终究没有太绝情。现在，果然有一个人来到了他的面前。灯火摇曳的宫殿中，年轻的声音低沉而平淡，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看的多么重要。甚至在某些时候，可以听得出对方语气中的调侃意味。而季元的眼神，却是越来越亮，他紧紧的盯着他，目光里似乎有生命的火苗在燃烧。
“……大周王朝分封诸侯，是一个不得已的举措。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其中的弊端也许越来越大，到最后终究导致因此而灭亡。但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不实行这种制度，天下民众便永远摆脱不了奴隶制度的影子。我的能力有限，也只能建议周王先这样做了……唉！天地浩荡，吾生有涯。至于是对是错，却也顾不得了。”
第一座鼎的铭文很长。楚江眠认真的一句话一句话读出来。殿外风起栏杆，满天繁星。而殿内的灯火辉耀之下，看着在他曾经的另一段生命中无比熟悉的简单字体和这些平素易懂的话，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孤独的灵魂在无奈的苦笑。那似乎是他的影子，又似乎是无数平凡人的影子。但终究不是任何人，那只是一个幻境!一声叹息从他嘴里吐出来，已经叠加了千百年的重量!
天子季元沉重的连连点头。想当初，王朝开创不过百年之后，就已经开始逐渐对诸侯失去控制力，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这当然是周王室的不幸。但对于天下芸芸众生来说，却终究彻底改变了从前的奴隶身份。他们成为诸侯的子民，地位自然是大大不同了。
“那么，大周王朝之后的天下，究竟是怎样的呢？”
繁华落尽，已成过往。是非功过，无法挽回。现在的天子季元，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关心从前的事。他用热切的目光看着楚江眠，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等待他告诉自己答案。楚江眠点点头。刚才他大体看了几眼，大略已经看明白一些。第一座重鼎上记载的是关于王朝制度的由来以及其他一些重要大事。而后面的几座鼎上，则分别记载了以后王朝的更替兴亡。虽然有些年代并不是那么准确，但大体上来说，顺序好像还都正确。看到当中甚至夹杂着一些横七竖八的符号以及数字的时候，他的嘴角不禁流露出笑意。这样的九鼎铭文，果然是形同天书。要是在这个时代有人能够看明白，那才是奇了怪了呢！
“大周因诸侯而亡。历经春秋战国之乱，秦统**，重新汇聚天下，取而代之，正式开始封建王朝时代……。”
“等一等!你说什么……你说的是西秦吗？难道将来统领天下的人会是秦王？”
季元忽然打断了楚江眠的话。他的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虽然长久
以来流传天下的谶语中，有着凤鸣岐山，西秦王气日盛的说法。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秦国虎狼之士的暴虐由来已久。如果让他们继承了天下，那么恐怕就真的生灵涂炭，遍地哀苦了。
“呃，陛下。如果按照鼎刻铭文所记载的话，大约就是这样了。在不久的将来，秦国大军将会逐渐消灭掉所有的天下诸侯，把这些土地以及人口都收入囊中。当然也包括中州和洛城这弹丸之地……在无数血雨腥风和累累尸骨上，秦王将受九鼎之礼，成为九州四海新的主人。甚至他还会别出心裁的替自己取一个特别的名称，宣称功过三皇，德迈五帝。呵呵！陛下，我这样说，你明白了没有呢？”
看着楚江眠不动声色而又云淡风轻般的模样，季元浑浊的眼神又感觉有些模糊起来。他吃力的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却正发现这个年轻人抿起嘴角，用手掌轻轻拂过覆盖岁月风尘的重鼎。在这一刻，他忽然有一种错觉，那些奇形怪状的字迹，好像在这双手掌下闪烁出灼灼的光芒。他挺直身体，又郑重的问了一句。
“那么，你会甘心吗？”
在这座宽阔的宫殿里，这句话问的非常突兀。但半躺着的残烛老人和玉树临风般的后来者，却都明白这其中所包含的意思。楚江眠笑了起来。面对着承载历史沧桑的九鼎，一种无法言说的豪情自心底油然升起。在这一刻，他不想再有丝毫的掩饰。即便是天意如此，上苍早已注定，那便逆天而行，又如何？纵然历史的巨轮早已被固定了轨道，以个人之力想要强行扭转，无异于螳臂挡车，可他偏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因为，他曾经答应过名叫楚烈的那老头子一个承诺。如果做的不够好，恐怕他会在地下伤心失望的呢！
“陛下，九鼎铭文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当然就不会有错。秦国将会统一九州，凌绝天下!不过，在赵国没有灭亡之前，秦王是不会如愿的……所以，九鼎上的这些话嘛，陛下也就随便听听得了，却不必耿耿于怀呢！”
“你这么说……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的话，赵国是要与秦国一决雌雄，争夺天下吗？”
“陛下如果非要这么认为，那就算是这样吧!陛下可知道，那一年我从中岳山带回去的白鹿，在龙城锦祥宫里已经长大了……。”
“好吧、好吧!鼎盛重新，逐鹿天下……你们谁有本事，谁就做这九州四海的新主人吧！年轻人，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你是谁，从何而来？”
季元黯淡灰败的脸上忽然出现异样的神彩，像个贪心的顽童，想要知道一切。楚江眠暗自叹了口气，收回浏览最后一座鼎上山河图型的目光，他在回光返照的天子耳边低语了几句。那声音很低，好像是怕惊醒了这天地间偷窥的精灵。
“原来……我明白了!”
大周天子闭上眼睛，收敛了全部的震惊。长夜尽头，远近火光冲天，喊杀声忽然又响了起来。
第329章 铁血丹心
当东方霞光染红半边天空的时候，南汉王陆弃的眼睛里也充满了血色。仅仅一夜之间，发生的巨大变故简直让他不敢相信。自从听到从洛河渡口传来的消息后，直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可他还是难以消化那个兵败的噩耗。
当然，感到难以接受的人不仅是他。洛城之中参与这次谋划的所有人，都几乎是以一种目瞪口呆的态度，听完了从城外仓皇逃回来的少部分残兵败将所说的事。即便是淳于鲜这样老谋深算的家伙，也震惊得把手中的酒盏扔到地上，手臂也随之颤抖起来。
这次欲行大事，他和这些王室贵族们之所以选择了陆弃为合作对象，一方面是出于双方一直以来保持的良好关系，而另一方面，当然也是主要想借助于南汉军队的军事实力。南汉水军的战斗力毋庸置疑。他们凭借江河之力，拥有数百艘战船，纵横来去，彪悍异常。如果能够以陆弃作为外援，当然是一件双方都能各自得到巨大利益的好事。
以两万多南汉水军封锁洛河，阻断南北交通。即便赵国人得知了发生在洛城的事变，他们一时半会儿之间也赶不过来。赵**队如果不肯屈服，就算是以最快的速度南下，想要在这样的形势下度过洛河，势必会伤亡惨重，付出极大的代价。更何况，在他们这些人的预计中，只要把赵王楚江眠掌握在手里，那么赵国人就不敢轻举妄动。在巨大的威逼之下，猛虎也会变成驯猫，乖乖听从召唤的。
然而，不管是南汉王陆弃还是淳于鲜诸人，却万万没有想到。洛城之内刚刚发难，眼看大势将成。旦夕之间，却有大军突至，一举就攻破了洛河防线。甚至连那两万多精锐军队，也几乎全军覆没了!这又如何不让人惊骇莫名呢？
“那是何方的军队？怎么会这么快就赶过来的呢……不过刚刚一天一夜的功夫啊！”
最先反应过来的淳于鲜跳过来抓住报信者的脖子，阴沉着脸喝问道。而南汉王陆弃则是神色惨白，一下子仿佛苍老了数十岁。侥幸逃得性命的水军校尉，带领着残兵几十人扑倒在台阶儿下，血迹加上烟熏火燎，一个个都灰头土脸，异常狼狈。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其他了。他们一起痛哭流涕的诉说着昨天夜里的经过，即便是已经远离洛河，脱离险境，可是仍然心有余悸，仿佛那满河的大火就在背后。
“大王!淳于公……那些是齐国人!他们从距离此处不远的中山城杀来，趁着夜黑浪高，突袭了洛河渡口……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引火之物，大火起时，根本无法扑救。而且，今夜的洛河上忽然刮起了狂风，大部分战船在很短的时间内燃起了大火。诸军不战自乱……胡将军拼死上岸寻找敌人厮杀，可是却不幸死于乱军之中。然后兵败，一发不可收拾……大王!我等逃得性命，拼命赶回来报信，是想要告诉大王，事不宜迟，请赶快离开洛
城，我们回到广陵城去吧！”
这位唯一活着的领兵校尉，也全身都是伤。他拄着断刀，涕泪横流，十分悲惨。而其他的将校都已经死啦！不是死在船头火中，就是丧命在了齐国人的刀下。想起昨夜还在庆祝胜利，没想到转眼就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至今为止，他也没有想明白，事情怎么就会糟糕透顶到了这样地步的呢？!
不过，在如此严重的事实面前，他一个小小的校尉想不想的明白，已经无关紧要了。听完事情大概经过的在场所有人，都脸色异常难看的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一个同样的念头几乎同时浮现上了心头。
“南汉的军队完了!如果洛城再守不住，那么所有人恐怕都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而惊闻噩耗后好像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陆弃，低头看了一眼哭拜在他脚下的残兵们，嘴角抽搐着自言自语说道。
“走？我们为什么要走？从广陵城来到中州，你们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又等待了多少年吗？如果这次注定要死的话，我也要死在这紫宸宫里，绝不离开半步!”
这位诸侯王也是个狠角色。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拔出了身边护卫所带的佩刀。苍髯白发，犹可一战!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这座宫中。即便是千军万马杀来，也要先宰了那个年轻人再说!
“大王!齐国的军队已经渡河，他们马上就会赶来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大王!还是先走吧。”
南汉的败兵和侍卫们一起跪倒相劝。然而，陆弃从来都是一个固执的人。他认准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更何况，他心意已决，如果不杀掉楚江眠，那么他即便脱身回到自己的国家，也会从此寝食不安矣!
“大王，既然你的部下如此忠心……那么你是什么意思呢？”
耳边传来低沉的询问。陆弃一刀插在地上，毫不犹豫的回过头与满脸疑虑看着他的淳于鲜对视一眼，他咬着牙回答道。
“淳于公不必怀疑!我自当与诸位共进退……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好!很好!我们与你相交多年，果然没有看错你啊……哈哈哈!且放宽心。洛城作为天下名城，非别处可比。齐国的军队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们即便是靠着侥幸偷袭了洛河渡口的水军，可是想要来攻打洛城，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我们的手中还有数千死士，足以守住这座坚城。现在天下人的目光都在关注着中州，不用坚持太久，自然有虎狼之师前来解围。哼!到了那个时候，这些不自量力的齐国人，一个也别想再逃走!”
陆弃听到淳于鲜自信满满的话，他的精神重新一振，似乎明白了什么。对方这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果然并没有把赌注全部压在自己身上。看来，他和其他诸侯也暗中多有勾结啊！如果自己猜想没有错的话，他口中所说的虎狼之师，必定就是秦国
人无疑了。
而淳于鲜嘴角闪现出淡淡的冷笑，对陆弃的询问目光故意视而不见。所谓狡兔三窟。他想要成就大事，所安排的后路当然不止一条。如今既然陆弃的力量眼看要指望不上，那么就应该秦国人上场了。他非常相信，一直在远方牢牢盯着中州动静的秦王，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样千载难逢机会的!所以，洛城之外的事就让他们去互相残杀吧。而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呢！
“那么，大王既然愿意留下来，我们就帮你完成心愿吧。赵国竖子楚江眠就在紫宸宫后面的社稷坛内，现在我们一起去把他手到擒来……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听到淳于鲜的亲口承诺。陆弃意气奋发，他拔出长刀，恶狠狠的说道。
“我当然是要去亲手杀了他!哼!南汉将士总共将近四万多人的性命，都与此人脱不开关系……这次谁也不能阻止我!”
“悉听尊便，如大王愿!”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被忽然发生的变故激起愤怒情绪的这些王室贵族，也一起响应。他们带着各自的亲随力量，以陆弃和淳于鲜为首，数百人气势汹汹的穿过重重大殿，径直就来到了后殿社稷坛。
东方的霞光染红了一座座殿顶，给大周王朝的这座王宫增添了许多辉煌的色彩。那一轮红日终于跃出地平线，人世间也开始新的一天。只不过，有许多人的生命已经留在了昨夜，无分贵贱。他们已经再也看不见这一天的太阳了。
社稷坛内的气氛有些异常。十几个血影死士沉默的挡住去路，他们看着这些汹涌而来的披甲持刀者，脸色木然，没有人说什么。他们只是把手中的刀都拔了出来，锋芒刺眼，寸步不让。
“都闪开!我们要去见天子，请求他再下一道旨意，珠杀逆贼!”
淳于鲜神色威严的怒喝了一声。而换来的仍然只是沉默，血影死士们仿佛死人一般，宫门口没有人让路。
“诛杀哪个逆贼……是我吗？”
有人淡淡的回应了一声。大殿栏杆左侧方向一个盘膝而坐的身影，不知道已经在此等待了多久。所有人的目光都循声而至，这才发现，那边露台上两个年轻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身上的衣衫都已经被清晨的露水打湿了。
“楚江眠!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公子纠，你还不过来，不要再执迷不悟的护着他了。”
淳于鲜怒目横眉瞪了楚江眠一眼。然后用手指了指呆呆站立在一边的公子纠，示意他赶快过来，免得受到误伤。然而，满脸悲伤的公子纠却谁也不看，他只是低下头，似乎轻声对楚江眠说了一句什么。而对方却摇了摇头。下一刻，心底似有烈火灼烧的楚江眠挺身而起，手中剑似长虹贯日，映着万道霞光跳下了朝露台。
“现在嘛，是私人恩怨时间……谁想杀我？就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