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掀翻巨人
冷汗涔涔,凉风习习……心如死灰。
十月的奥斯汀已经可以感受到初秋的脚步了,一阵微风吹过,后背就浮现出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寒颤一个接着一个从脚底蹿升到头顶,以至于头皮发麻,却依旧呆若木鸡地无法做出有效反应。
诺大的纪念体育场,此时却空洞得吓人,全场捕捉不到太多声响,只是感受到刺骨的寒冷正在肆虐着。
面面相觑之间,德克萨斯大学长角牛队的主场球迷们,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办。
输球?
好吧,竞技体育本来就是有输有赢,即使是再强劲的队伍也有翻船的可能、即使是再弱势的队伍也有逆袭的希望,那么胜败也就不能简单地用概率来计算;但就算长角牛队可能输球、也可以输球——
千不该万不该以如此狼狈如此窝囊的方式!绝对!
防守组丢掉四记传球达阵!足足四记!防守二线直接被打成了筛子!进攻组拱手送出两次球权转换,并且两次都让对手完成回攻达阵,一次掉球一次抄截的可怕表现就如同一群僵尸正在梦游一般。
全线崩盘!
字面意义上地,即使是上半场最后阶段的焦灼与僵持,那也不过是假象而已,堪比流星般地一闪而逝。本场比赛,长角牛队从始至终都没有能够占据上风,恰恰相反,全程死死地遭遇压制、无法喘息,就好像……野猫队才是本赛季的夺冠热门一般,野猫队才是主场作战一般,这就是一场噩梦。
简直……就是耻辱!
但最为可怕的是,从主队到球迷都已经丧失了信心,眼神的茫然让他们陷入了困境,没有欢呼呐喊也没有噪音干扰,就好像膝盖骨被打断,宁折不弯的傲骨被抽掉,坚持到底的信念也被彻底击溃。
从里到外,透心凉。
宽敞的纪念体育场,满满当当地坐着八万人,却好像空无一人的鬼城。
他们,应该怎么办?
他们,还能怎么办?
终于!久久地,思绪终于缓缓地回过神来,主场球迷终于做出了反应,注视着球场上方硕大的比分板,“42:14”,客队在前、主队在后,然后……陆陆续续地,有人开始退场了,没有咒骂也没有声援,就这样默默退场。
就连质问球队和球员的力气都被野猫队完完全全摧毁。
上方,橙色海洋逐渐沉寂了下来,孤寂而落寞地悄悄退散;下方,白色风暴正在肆意地欢呼庆祝着,翻滚沸腾的喧闹景象绽放出无穷无尽的能量。一冷一热之间的鲜明对比,为本场比赛写下了最后的注脚。
“哔……”
裁判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哨声,没有悬念也没有意外,剩下的比赛彻底进入垃圾时间,长角牛队也没有能够掀起波澜,而野猫队也没有能够再进一步扩大比分——当然,也没有必要,羞辱早就已经完成。
“啊啊啊!啊啊啊!”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我们真的赢了!”
“我们做到了!上帝!不可思议!乔迪,乔迪!你可以掐我一下吗?这确定不是梦境吧?”
堪萨斯州立大学野猫队的所有球员都在尽情欢呼着、尽情呐喊着、尽情庆祝着,那种澎湃的喜悦与幸福,在脑海之中炸裂开来,一张张年轻稚嫩的脸庞之上闪烁着难以抑制的亢奋,眉飞色舞地高高跳跃。
仿佛他们不仅仅是赢得了一场胜利而已,而是刚刚赢得了碗赛冠军,站在了世界之巅!
但真正经历过去四周时间所有一切的球员,就能够深深体会到本场胜利的来之不易,从混乱到胜利,这一路走来着实付出了太多汗水与血水,现在,他们需要一点点喘息空间,真正地好好享受这个时刻。
墨菲正在不断用肩膀撞击着尼尔森,兴高采烈地呼喊着,“掐我一下!快,掐到一些!”
结果尼尔森真的狠狠给了墨菲一拳,那家伙立刻怪叫起来,不断搓揉着自己的手臂,就好像掉了一块肉一般,但一边跺脚还是一边尖叫着,“啊啊啊!真的!这一切是真的!伙计,我们真的击败了长角牛!”
不由自主地,尼尔森嘴角的笑容也跟着上扬了起来,发自内心的喜悦让他的心情插上翅膀飞翔起来。
只是,尼尔森略显拘谨木讷,无法放开手脚,反而是有些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不知道应该如何庆祝。
然后,队友们一个接着一个冲了过来,熟悉的不熟悉的全部都不例外,面部表情因为太过激动而扭曲起来,张牙舞爪地嘶吼着,“四记!上帝!尼尔森,你还可以更疯狂一些吗?四记达阵!摧毁了他们!”
足足四记接球达阵,尼尔森创造了野猫队球队历史上的单场单名球员接球达阵数量之最,对于正常情况来说,任何一名外接手能够单场两记接球达阵,这就已经是格外出色的表现了,而现在尼尔森则完成了四次。
尼尔森再次摸了摸自己的寸头,喃喃得说不出话来,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只是拘谨地露出一个笑容。
视线穿透人群,朝着被团团包围的陆一奇投射了过去。
此时,雷吉-沃克朝着陆一奇冲了过去,狠狠地、重重地、紧紧地拥抱住陆一奇,忘乎所以地呼喊着,“谢谢。谢谢!谢谢!”翻来覆去地,沃克只是在不断呼喊着同一句话,千言万语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因为太过激动,沃克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肩膀和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
比起进攻组的表现来说,今天野猫队防守组承受着巨大压力,最终以不可思议的表现在客场掀翻巨人!
这场胜利,对于野猫队防守组、对于陆一奇来说,绝对堪称一场奇迹——比赛之前,就连他们自己都无法相信,能够在客场死死压制住来势汹汹的长角牛队,甚至能够在NCAA跻身前八名的顶级进攻组!
但他们真的做到了!
包括沃克在内,整个防守组上上下下都陷入了狂喜的情绪之中,有史以来第一次愿意相信:他们也能够创造奇迹!
远远地注视着情绪外放的沃克,再注视着满脸笑容却依旧保持镇定的陆一奇,尼尔森内心深处也不由隐隐开始期待起来:他们已经创造了奇迹,客场掀翻巨人,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还能够期待更多?
既然开始做梦,那为什么不想象得大一些呢?
122 媒体狂潮
陆一奇可以真切感受到沃克身体传来的微微颤抖,那种无法掩饰也无法假装的真实情绪勾勒出竞技体育最美好的时刻。
“沃克,抬头。”陆一奇重重拍打着沃克的后背,然后抬起了下巴。
沃克没有立刻抬头,而是低下脑袋,快速抬手胡乱摸了一把脸颊,这才顺着陆一奇的指示抬起了视线。
此时,纪念体育场正在大面积退场——比赛已经结束,主队球迷没有理由留下来目睹着对手踩踏自己的尊严与骄傲,他们正在熙熙攘攘地转身离开,大片大片的橙色海洋正在朝着黑漆漆的出口流动而去,如同被黑洞吞噬一般,全场撤离的动向有种恢弘而壮阔的磅礴气势,让言语都变得苍白起来。
“这就是对我们最好的赞扬。”陆一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尽管无缘在主场感受球迷们的狂热,但客场的波澜壮阔依旧是野猫队本场表现的最好回应,眼前这一幕,浓缩了全场比赛的精髓,堪比掌声。
尼尔森也不由跟随着陆一奇和沃克等人的动作抬起了视线,一直到多年以后,他依旧清晰记得如此场景:
漫天漫地的橙色海洋缓缓地被黑洞吞噬,一片狼藉的萧索与落寞让纪念体育场变得越发空旷起来;而他们,他们就站在绿茵草地之上,挺直腰杆、打开胸膛,堂堂正正地迎接这场属于自己的胜利。
仿佛可以听到血液正在汩汩沸腾的声响。
“伙计们!让我们一起拥抱这片球场!”陆一奇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然后就可以看到他第一个冲进了球场,奥古斯都和布洛克紧随其后,再是沃克和防守组球员——所有人再次朝着球场冲跑了出去。
尼尔森微微愣了愣,但这一次他没有再缺席,而是加入了所有队友的行列,集体冲跑、集体飞扑、集体滑行,张开双臂就如同翅膀一般,在绿色草地之上滑出一道长长的白线,用胸膛拥抱着这片球场。
越来越空旷的球场,只剩下一群球员如同孩子们庆祝着胜利,只有纪念体育场上方比分板的数字依旧在闪烁着。
“42:14”。
比赛结束,客场作战的堪萨斯州立大学野猫队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延续了本赛季的不败纪录!
这真正地让全美NCAA的各个大学注意到了这支积弱已久的球队,而不仅仅是传闻之中那个“运气不错地掀翻奥本大学”的队伍而已——此时再回头想想拉斯维加斯开出的赔率,就不知道谁是幸运玩家了。
当陆一奇踩着轻快脚步抵达纪念体育场的客队新闻发布厅的时候,密集而灼热的闪光灯狂潮就如同一匹银色瀑布般宣泄而下,全场轰鸣仿佛置身于尼加拉瓜大瀑布底下,就连耳膜都开始激荡起来。
“砰。”
陆一奇往后退了两步,然后重新关上大门:眼睛格外刺眼,因为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以至于眼泪都出来了。
虽然此前对阵奥本大学的时候,陆一奇就曾经见识过媒体阵仗,但与今天比较起来,那只是小巫见大巫而已,整个声势与架势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档次上,真正地让陆一奇感受一下“全场聚焦”的亲身体验。
上一世,陆一奇是台下摁快门的那一个,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采访对象身上,无法确切地感同身受;这一世,陆一奇则成为台上被围剿的那一个,位置颠倒之后,似乎颠覆了自己上一世的记忆场景,他也难免不太适应。
于是……后退、关门。
这就是陆一奇条件反射的反应,紧跟在身后的工作人员差一点就要撞在陆一奇的后背上,不由惊呼出声,“发生了什么?”
相同的问号也出现在了新闻发布厅之内,全场记者满头都是问号:众人面面相觑,满眼困惑和错愕却无法得到解答,就连快速摁快门的食指都呈现出僵硬状态,依旧保持着拍照姿势,却不敢动弹。
就好像时间被暂停了一般,满屋子的记者集体陷入了“一二三,我们都是木头人”的游戏之中。
然后,新闻发布厅大门再次被推开,“时间停止”的魔法就被解除,闪光灯没有任何停顿地再次宣泄下来。
明亮刺眼的闪光灯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咔嚓咔嚓”的声响如同实质的锁链一般,严严实实地锁住了陆一奇的双手双脚,强制性地将他摁在演讲台上,拒绝再次错过,皮肤表面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滚烫的高温正在翻滚沸腾着,那种淡淡的刺痛正在清晰地提醒着:闪光灯也能够制造出实际性的伤害。
汹涌的灯光密不透风地连成一片,宛若卷帘瀑布一般从正面泼洒过来,尖锐而灼热的针芒刺痛了双眼,啥那件眼睛就陷入白茫茫的一片,如同雪盲症一般失去了焦点和焦距,视线里的每个物体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最后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只能看到一个个隐约的光点在不断快速来回移动着。
不确定是不是错觉,就连耳朵也开始出现了嗡嗡的鸣叫。
从上一世到这一世,陆一奇又更进一步地确切感受到媒体的力量,仅仅依靠一根笔杆子和一个镜头窗口,就能够轻而易举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此时此刻,他们就正在以最盛大的仪式欢迎他的闪亮登场。
以临时冤大头的姿态接过烫手山芋,却连克劲敌豪取四连胜,现在,记者们终于能够真真切切地“看到”陆一奇了。
本来以为只是临时过渡的小角色,本来以为击败奥本大学只是运气蓬爆,本来以为随时都可能丢掉工作的替罪羊……结果却以强势姿态将长角牛队斩下马来——甚至不是爆冷,而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完胜。
那么,“他到底是谁?”
记者们这才意识到,除了“诺亚-陆”这个名字之外,他们对这名临时主教练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在信息大爆炸的二十一世纪,丢失讯息也就意味着丢失主动,同时,这也意味着所有记者都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蜂拥而至!
于是,现场就出现了如此盛况。
“……你觉得这场比赛……”
“赛前准备……”
“……重大胜利。”
“……朗-普雷斯扮演了什么角色?”
“你接下来的话……”
“那么……”
“……诺亚……”
熙熙攘攘、叽叽喳喳,嘈杂的声响全部交错在一起,不要说完整的问题了,就连简单的音节都只剩下元音和辅音在碰撞。
全场躁动!
123 职场哲学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现场总算是安静了下来,但残留在空气之中的噪音和热浪依旧在持续不断地涌动着,记者们依旧蠢蠢欲动,一个个跃跃欲试的身影根本无法保持坐姿,每个人都正在试图争抢第一个开口提问的机会,但终究还是没有着急开口,否则全场声响齐齐炸裂,结果就是谁都别想顺利地完成采访。
站在焦点中心的陆一奇,眼底不由流露出了笑容,似曾相识的场景却颠倒了位置,的确是难得的景观。
“请放松,我相信长角牛队不至于在新闻发布厅的椅子上撒圆钉。更何况,我觉得好像有人锁好了大门,在采访结束之前,我应该没有办法逃跑,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互相厮杀。不如让我们放慢脚步?”
陆一奇语气轻松地打趣了一句,现场记者们不由面面相觑:他们这是被调戏了吗?亦或者是被吐槽了?等等,以前陆一奇面对记者的时候,到底是什么表现来着?眼前的这个家伙依旧是如此陌生。
这已经是NCAA第五周赛事了,却没有人记得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如同失忆一般——因为此前没有人把他当回事,即使是揭幕战之后,那些熙熙攘攘的瞩目视线也只是惊讶而已,但惊讶过后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陆一奇扫视了一下全场,将记者们哭笑不得的表情收入眼底,露出一个微笑,“现在可以让麦克风开始运转了。”
错愕归错愕,但陆一奇的声音才刚刚落下,眼前就齐刷刷地举起了一片手臂,如同浩瀚森林一般。
陆一奇也有些眼花缭乱,只能根据自己潜意识的判断,点了第一个举手的记者——至少看起来像是第一个。
“诺亚,你好,我是‘奥斯汀纪事报’的记者、请问,对于本场比赛,你感觉如何?比赛之前你就预料到了如此结果吗?”
奥斯汀当地媒体?难怪第一个问题就如此咄咄逼人,甚至提前预设好了野猫队的立场,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没有人能够预料到比赛结果,否则我就应该更换一个职业,然后长期驻扎在拉斯维加斯,收入应该更加可观。”
信手拈来的一句调侃让小部分记者没有忍住,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而提问记者的脸色则有些难看——这不是玩笑,这不应该是玩笑。
陆一奇话锋一转,“但是在准备比赛过程中,我们肯定是为了胜利而战。我们认真研究比赛录像并且制定相对应的战术,朝着胜利前进。当我们站在纪念体育场的时候,显然不是为了输掉比赛而来的。幸运的是,我拥有一批非常出色的球员,今天完美地执行了战术。最终比赛结果,我很难不满意。”
同样地,陆一奇也用一句双重否定来结束自己的回答,不动声色之间给予了还击;但偏偏,那提问记者又抓不住漏洞,无法展开连续攻击,着实有些难受。
当然,伶牙俐齿的记者怎么可能就这样缴械投降?那名“奥斯汀纪事报”的记者还准备继续自己的提问,但陆一奇却笑容满面地说道,“我猜,提问就如同排队,没有人喜欢插队者,不如将机会让给下一位?”
那名记者一口气就被噎在喉咙里,差一点就要咳嗽了。
奇怪!记忆之中,击败奥本大学之后的陆一奇,可没有如此牙尖嘴利!但看着陆一奇那满脸真诚的笑容,又忍不住怀疑是自己胡思乱想,可能是因为记者总是习惯性地假设每一位采访对象都是攻击对象?
心念百转之间,下一个提问已经出来了。
“……请问你们到底是如何准备战术的呢?普雷斯和拉蒂默扮演了什么角色?你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对于主教练的位置,你有什么看法?你是否认为自己的表现比普雷斯更加优秀?普雷斯归来之后,你又有什么打算呢?”
犀利!尖锐!狠辣!
比起专注于私人恩怨的当地媒体来说,其他媒体的视角就要开阔刁钻了许多,刀刀见血地指向问题核心。
面对如此提问,陆一奇不仅没有紧张,反而是轻笑了起来——这才是熟悉的节奏,但回答绝对没有掉以轻心,“我是临时代理教练,这是没有疑问的,野猫队的主教练依旧是朗-普雷斯先生。”没有留下任何钻空子的余地。
职场哲学,陆一奇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二十八岁的陆一奇只是“看起来”年轻而已,此类问题想要难倒他,根本就不可能。
“虽然普雷斯因为病情的缘故而暂时没有办法参与到球队事物之中,但他始终与我们同在。我们的战术准备,依旧建立在普雷斯的战术体系之上,我负责进攻,拉蒂默负责防守,这些内容都没有变化,最终我只是完成了总结工作而已,显然还没有办法达到普雷斯的高度,我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
微笑、礼貌、真诚,那双眼睛写满了诚恳,即使是官方套话也同样具有说服力,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然后陆一奇又补充了一句,为平铺直叙的回答完成了画龙点睛的一笔,瞬间就令人眼前亮了起来。
“胜利显然不是一个人的荣耀,虽然我非常非常迫切地想要得到赞扬和瞩目,贪心地把聚光灯留在我的身上,但还是希望大家不要为难我了。”
那谦逊礼貌的笑容,那低调谦和的语气,甚至还带着些许无奈和惶恐,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那张在美国人眼中格外稚嫩地娃娃脸着实再有说服力不过了——难道刚刚的反讽只是错觉?
但最后一句话又以小小的自黑来完成打趣,主动放低姿态,不仅活跃了气氛,而且还让记者无法持续攻击。最重要的是,真诚而恳切,那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睛足以让现场记者愿意相信他的所有说辞。
那么,这到底是菜鸟?还是……经验丰富、技高一筹的超级腹黑?
等等,难道全场记者都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家伙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是天方夜谭吧?还是异想天开?
本来记者们还想要互相交换信息,但细细思考一下,又放弃了如此想法,总觉得“自己无法做出准确判断而被一个年轻家伙糊弄”有些丢人——更多还是认为不可能,才不过二十八岁而已,才不过第四场新闻发布会而已,难道还能够成精吗?
但接下来的问题,似乎也没有能够证明什么,气氛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124 正面挑衅
“你如何看待长角牛队今天的表现”、“野猫队防守组的脱胎换骨是否已经有征兆”、“本场比赛的关键转折点是什么”、“野猫队从开场就如此自信的原因是什么”、“长角牛队的失误对比赛产生了什么影响”……
诸如此类的问题,记者们以各个角度展开攻击,但陆一奇的回答都是信手拈来,温和礼貌的态度根本无法挑刺。
“我相信长角牛队只是经历了糟糕的一天而已,他们依旧有着强劲的实力,状态调整之后,仍然是那支具备争冠实力的队伍”、“野猫队完成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但我们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努力提升,需要继续努力”、“我们全场都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牢牢抓住了每次机会,竭尽全力才拼下了胜利”……
兜来兜去的太极八卦推手,堪称炉火纯青,谦逊礼貌的姿态四平八稳,让人挑不出毛病却也让人无从下手,但若要说其中隐藏多少智慧,却又不见得,只不过是翻来覆去的套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罢了。
按道理来说,如此新闻发布会简直就是无聊透顶,让人昏昏欲睡,但细细想来,现场三位数的记者也愣是没有能够打开局面,这就有些奇怪了,甚至可以说是诡异。
记者们隐隐可以察觉到异常,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没有办法,手中掌握信息还是太少,落于下风。
“我是’堪萨斯城市报’的记者,我想请问一下,你现在依旧使用中文名吗?专门改为英文名是有什么特殊用意吗?根据资料显示,你并不是在美国出生的,那么,父母应该不会称呼你为诺亚,对吧?你到底如何定义自己的身份?华夏人?美国人?你又如何看待自己如此年轻就担任主教练的工作?”
出现了!
针对陆一奇亚裔身份的挑衅与质疑终于出现了。
在NCAA赛场的教练团队位置上,其实亚裔面孔并不是稀有动物,韩裔、日裔和印度裔等等都存在着;但客观来说,这些脸孔也远远不能算是习以为常的普遍现象,主教练位置上的话就更加罕见了,尤其是在思想保守局限的中部地区,就更是如此。
此前数周时间,人们始终将陆一奇定义为进攻协调员,主教练位置只是临时代班而已,热闹归热闹,却没有真正掀起波澜;但现在,经过本场比赛,陆一奇就正式进入NCAA主流视线,事情的意义也就截然不同起来。
更何况,陆一奇还如此年轻,二十八岁的“主教练”,放在任何一项运动之中都非常年轻,这也就容易引发更多争议了。
最最重要的是,提问者就是纯粹前来挑衅的——
“堪萨斯城市报”,这是劳伦斯市的当地媒体,堪萨斯州内赫赫有名的保守派喉舌,同时也是堪萨斯大学的铁杆支持者,即使没有任何矛盾,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挑衅世代宿敌堪萨斯州立大学,如此敌意并不局限于竞技体育项目而已,方方面面、角角落落,两个大学都是不共戴天的敌人,针锋相对。
现在,面对“陆一奇”这样的天赐良机,他们就更加不会轻易错过了。
于是,关于陆一奇的身份质疑,也就出现了。
面对攻击,陆一奇的脸上流露出了些许无奈的表情,微蹙的眉宇还带着些许紧张,“当然,我的中文名是陆一奇。”
“……路易吉(Luigi)?”那名“堪萨斯城市报”的记者立刻扬起了声音,带着些许嘲讽的姿态发起攻击,“你是说,超级马里奥里那个被永远无视的路易吉?”
“路易吉(Luigi)”,在红白机时代著名游戏“超级马里奥”里,正好是他弟弟的名字,也就是另外一个水管工。
陆一奇没有说话,而是摊开双手做出了一个无可奈何也无力抵抗的姿态,这就是最好的回应与反击了——
没有人希望被称作“路易吉”,这听起来就好像一个留着胡子的古巴人,每一个发音都充满了打趣和调侃。那种奚落和鄙夷,即使只是一个玩笑,却也透露出骨子里的歧视,显然,这就是与种族有关的。
就连成年人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孩子呢?
陆一奇甚至不需要言语反驳,那名提问记者就可以察觉到现场其他同僚们投射过来的视线,尖锐而挑剔,而他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的毛病,满头都是问号,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难道不是一个普通的笑话吗?
所谓歧视,有些时候以一种粗暴的方式出现,从语言到肢体的暴力,呈现出外在表现形式;但有些时候则是以一种隐形的方式出现,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鄙视、轻蔑、不屑和排挤,建立起一道看不见的玻璃墙。
玩笑,也可以分为善意和恶意。显然,刚刚这位记者的尖锐属于后者。
“当我刚刚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我的口语并不出色,而我的父母也不会英语,显然,我们不是受欢迎的一个群体,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课堂自我介绍,我的名字都会引发笑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平实的话语之中却透露出一股坚韧的力量,始终在打太极的陆一奇,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可以感受到那股由内而外迸发出来的光芒,不知不觉中,就让记者们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站在他的身后——
三言两语根本无法呈现出年少时期所承受的压力和痛苦,校园霸凌的问题,更是长久以来困扰着这片土地,只言片语之中更多呈现的是孩子的困惑不解,那些隐形的歧视却正在让学校生活变得艰难。
“我试图逃避,但我不能,因为我还需要教授父母学习英语,我们需要生存下去。所以,我为自己起了英文名,一个来自圣经的名字;同时,我参加了橄榄球队,希望能够融入学生群体。”
“有些笨拙,毋庸置疑。但我不是一个逃避者,我不会逃避困难,也不会退缩困难,我用自己的方式继续生活下去。如果每一位来到这片土地的外来者一样,为了维护自己的生活而战斗。”
“当然,父母并不会称呼我为诺亚,那就太奇怪了,他们依旧习惯称呼我为阿奇;但我依旧喜欢诺亚这个名字,因为这是我努力战斗的证明。”
没有诉苦、没有抱怨,同样,也没有励志、也没有渲染,陆一奇用最简单的方式阐述了来龙去脉。
而且,这不是结束。
125 超级登场
两世为人,陆一奇充分地明白自己正在面对什么、还有即将面对什么,从年龄到种族,这些偏见所带来的歧视,层层叠叠、方方面面地塞满了这片土地的角角落落,然后时时刻刻地挑衅着他的一言一行,并且,始终不会消失。
上一世,他能够成为“纽约每日新闻”的体育版主编,绝对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采访实力出色和撰稿能力超群”。
这一世,置身于更加粗鲁更加直接也更加血腥的体育赛场,事情恐怕还会更上一层楼。
但他丝毫不会恐惧或者胆怯。
面对挑衅,陆一奇的言语显得沉稳大气,同时还带着些许调侃和幽默,对于自己起名的动作给予了“有些笨拙”的评价,那就是自嘲的姿态,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是多么矛盾的行为;但他并不介意,依旧拥抱地拥抱了自己生活里的每一件事,因为那些坎坷与挫折,正是铸就未来的他的一切要素。
三言两语回答问题完毕之后,却依旧不是结束,陆一奇可没有打算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话锋一转,陆一奇就目光炯炯有神地朝着那位记者投射了过去,吹响反击号角,“我不介意你的问题,但我介意你的提问方式。这位先生,请问你对我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意见吗?”
简洁。干脆。坚强。睿智。
短短数句话之间,陆一奇真正展现出了自己的傲骨,尤其是由内而外迸发出来的自信,让整个谈话都变得坚实起来,没有胡搅蛮缠,也没有粗口连篇,却能够真正发起有效反击,单单是如此能力就令人刮目相看了。
然后,现场少数几名记者隐隐反应了过来,此前的新闻发布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比赛风格!
野猫队那坚韧不拔、永不言弃、全神贯注的比赛风格,还有灵活多变、步步紧逼、掌控全局的比赛风格,背后所展现出来的是陆一奇的个性,也是此时此刻在攻击面前勇敢地为自己挺身而出的陆一奇模样。
至少,雷吉-沃克和乔迪-尼尔森两名球员身上,都能够感受到如此特性,这也成为了野猫队接管本场比赛的核心原因。
这也意味着……眼前这位年轻的临时主教练,远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青涩稚嫩。
全场视线齐刷刷地朝着“堪萨斯城市报”的那名记者投射过去,那灼热的眼神饱含期待,旁观好戏的心态展露无遗。
此时,那名记者终于反应了过来:他试图挑衅陆一奇,并且成功了;但事情稍稍偏离了预期轨道,陆一奇似乎没有被动挨打的意思,也没有被激怒而丧失理智,反而是思路清晰地发起了反击?
现在怎么办?
记者的大脑快速运转起来,如果进一步挑衅,那么他们可能就要牵扯到种族问题的泥沼里;如果就此退缩认输,陆一奇的气焰可能就要更加嚣张了;又或者说,他可以切换角度、偷换概念,进一步点燃战火?
面对陆一奇的攻击,他倒不至于直接被将军,然后束手就擒,到底应该如何回应,脑海里出现了好几个方案,只是需要做出选择;但这并不容易,尤其是在全场注意力全部集中投射过来的情况下。
就在此时,陆一奇再次开口了——
准确来说,陆一奇根本就没有准备给对方开口的机会,他故意留下小小的停顿,表面看起来是落落大方地给予记者足够反应时间;但实际上,后续攻击早早就已经准备完毕、停顿只是为了制造出效果而已。
一呼一吸的停顿,陆一奇就抢在对方开口之前,完成了二次攻击,而且是以一种诙谐幽默的打趣方式:
“我希望,我不用出示出生证明,才能够证明我具备成为一名教练的资格。”
虽然简单虽然轻松虽然幽默,但……不卑不亢!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此番话语瞬间就让人联想起了此时正在竞选总统、并且因为出生证明而遭到竞选对手无耻攻击的贝拉克-*****(Barak-Obama)。
同样都是种族问题,同样都是不屈斗士,同样都是面对质疑,陆一奇以轻盈却有力的方式给予了强有力的还击。
刹那间,现场就有记者为陆一奇送上了掌声,为了他的勇气,也为了他的坚韧,然后,掌声就一个接着一个响了起来,最后连成一片,如同雷鸣一般持续不断地轰鸣着,就连空气都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堪萨斯城市报”的那名记者面色铁青:他的还击已经准备就绪,结果却被陆一奇打断,而且还以一种如此狡猾奸诈的方式完成了造势,不仅让他的后续攻击戛然而止,而且还成功地在媒体面前打响了第一炮,自己完全沦为了踏脚石,这也再次证明了他的想法——
“这就是一个卑鄙无耻之徒,堪萨斯州立大学都没有好货色!那该死的家伙!”
但是,木已成舟,因为缺乏足够了解而错失先手,最终反而被对方利用,新闻发布会就在如此气愤之中落下了帷幕。野猫队不仅取得了比赛胜利,同时还取得了媒体公关版面的胜利。
比赛日结束之后的第二天,ESPN以大写加粗的标题方式撰写了最新报道,“超级马里奥的超级登场:诺亚-陆率领堪萨斯州立大学从德克萨斯大学客场带走一场大胜,延续赛季不败金身!”
在NFL常规赛季如火如荼进行之中,ESPN居然以大篇幅版面报道一场NCAA的比赛,这本身就是最好的瞩目。这不仅是野猫队四个赛季以来首次登场ESPN的头条位置,同时也是陆一奇首次赢得了全美关注。
报道之中,ESPN将陆一奇描述成为“坚持不懈地用双拳拼搏出一片天地”的励志人物:
背负着歧视与质疑坚定前行,在混乱与动荡之中勇敢地承担责任,为球队注入了无穷活力,让野猫队重新找到了步调节奏,击败奥本大学和德克萨斯大学的两场比赛,更是被评价为“赛季最佳强力候补”的精彩对决。
“值得一提的是,本场比赛,是堪萨斯州立大学野猫队球队历史上,首次在客场击败全美排名前十的队伍。而这一切奇迹,全部源自于‘超级马里奥’临危受命地接过临时主教练的职责,这是否会成为NCAA整个2007赛季的关键转折点呢?我们拭目以待。”
ESPN的报道以简洁有力的姿态为这场比赛的报道画上了句号。
126 横空出世
“……此前很少有人注意到,诺亚在本赛季第一周取胜之后就创造了NCAA的记录,他是大学赛场率队赢得胜利的最年轻主帅,同时也是大十二联盟赢得胜利的首位亚裔主帅。显然,彼时没有人意识到他能够继续前进。”
“经过本场比赛,诺亚无疑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无论是战术布局还是临场指挥,他都展现出了自己的成熟与老道,不仅没有怯场,而且还屡屡在关键时刻主宰了进程,对于比赛的解读和把握都堪称优秀。”
“我觉得,橄榄球也是时候出现一位亚裔领军人物了。谁知道呢?也许这位年轻人能够为橄榄球带来一些新的东西。”
“击败德克萨斯大学的这场比赛,甚至为他赢得了‘超级马里奥’的昵称,而昵称的起源是因为他的中文……”
啪。
江文瑾察觉到卫生间的开门声响,抬手就摁下遥控器的关闭键,将正在直播的ABC电视台晨间新闻节目“早安美国”关闭,快速转身,将厨房里准备好的早餐端到餐桌上,然后陆家言的身影就出现在了。
来到餐厅,陆家言顺口询问到,“怎么把电视关了?今天不准备看‘早安美国’的新闻了?”
虽然在美国生活了二十多年,英文交流已经不是问题,但陆家言和江文瑾在家中还是更加习惯中文交流;而为了练习英文听力,也为了不要与社会脱轨,他们总是习惯于在早餐时间看看晨间新闻,要么“早安美国”,要么“今日秀”;现在熟悉日常口语之后、偶尔也会看看“奥普拉脱口秀”或者“艾伦秀”。
前两者,是美国收视率最高的晨间新闻节目,三十年如一日的竞争对手;后两者,则是美国晨间脱口秀的王者,“奥普拉脱口秀”的影响力更是深远。久而久之,这也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习惯成自然。
现在,缺少电视的声响,就总觉得餐桌少了些许什么。
江文瑾微微有些拘谨,“……只是觉得有些吵,头疼,可能昨晚没睡好。”
江文瑾麻利地将早餐摆放上桌,豆浆油条,另外还有包子,他们就居住在纽约的法拉盛区,周围全部都是华裔移民,可以轻松方便地享受一切家乡食物——虽然这些食物也根据当地的饮食习惯做出了调整,不再是纯正的家乡味道,但这些年他们也都习惯了,或多或少是个念想。
“嗯。”陆家言没有多问。
江文瑾的视线余光此时才捕捉到餐桌上的报纸,心脏跳动猛然加速,以至于指尖都不由微微颤抖起来。
快步走过去,江文瑾将报纸一把收了起来,却因为太过着急,身体撞了餐桌一下,差一点就把豆浆打翻。
陆家言皱起了眉头,“这么毛毛躁躁得干什么?报纸留在这儿就好了,我一会看看。”
以前因为陆一奇读书的关系,他们支付不起高昂的书籍购买费用,平时累计学习英文也就非常不便——那是网络还没有普及民用的年代,陆一奇的唯一选择就是前往图书馆,但每天都必须从法拉盛搭乘一个小时的地铁进入曼哈顿,非常麻烦。
考虑到陆家言和江文瑾也需要学习英文,于是他们就订阅了“纽约时报”,另外还有唐人街免费发放的中文报纸“世界日报”——上面也有英文学习板块,如此习惯,一路延续了下来,即使陆一奇前往大学,也没有中断。
“不是担心妨碍到你嘛。”江文瑾有些拘谨地掩饰着,英文报纸可以留下,因为“纽约时报”并没有相关报道;但“世界日报”不能。
江文瑾小心翼翼地将“世界日报”卷了起来,转身就准备离开,却没有想到太过慌乱,以至于报纸卷筒掉了一部分下来,她立刻转身就准备捡起来,结果还是慢了半拍,陆家言已经主动伸手了。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心神不宁的?”陆家言可以清晰察觉到江文瑾的慌乱,低声抱怨到,但随后话语就消失在了喉咙里。
“强势掀翻夺冠热门!NCAA首位华裔主教练闪亮登场!
——年仅二十八岁的陆一奇豪取新赛季的四连胜开局。”
体育版的头条,硕大的字体映入眼帘,正下方则是一张占据半个版面的照片,那张没有蓄须的脸庞略显青涩,单手握拳高高举起,手臂和肩膀的肌肉完全紧绷起来,坚毅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纸面般,带着一股势不可挡、激情澎湃的力量,跃然于纸上。
“家言。”第二只靴子终究还是落地了,江文瑾有些局促,但紧张的情绪反而是松懈了下来,因为秘密不再是秘密了。
陆家言的动作稍稍停顿了片刻,然后坐直起来,顺手将报纸放在了旁边,似乎根本就不在意的模样,开始准备吃早餐。
江文瑾有些担心,在斜对面坐了下来,欲言又止,但终究情感还是战胜了犹豫,“阿奇好像做得还不错……”
“我说过,在这个家里不要再提起那个家伙。”陆家言的声音明显加重,透露出一股烦躁。
江文瑾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也开始享用自己的早餐,但转念想了想,拿起遥控器又把电视打开了。
“……虽然这只是一场NCAA的胜利,现在就讨论未来还是太早,但从专业评论分析员的角度来看,诺亚似乎非常值得期待。让我们做这样一个假设:如果现在你是NFL的球队老板,你是否会考虑让一名优秀的亚裔教练来为球队挂帅?”
“你是说诺亚-陆吗?”
“当然,他就是刚刚过去这个周末的明星,不是吗?就连NFL都听说了他的名字。”
“但那只是一场NCAA比赛而已,甚至不是冠军,而且……”
“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这只是假设而已。拜托,我们现在正在做节目,又不是真正为NFL挑选主教练。”
“好吧。我的答案是……不,我不确定这是一个好主意。”
“噢,为什么?为什么!我觉得在赛场上看到一个亚裔面孔,这可以让千篇一律的橄榄球比赛增加一些乐趣,难道你不好奇这到底会发生什么吗?”
电视机里传来欢快的讨论声,“今日美国”的两位主持人心情非常愉快,嘻嘻哈哈的笑声始终在耳边回荡。
陆家言如坐针毡,早餐咀嚼在嘴里也食不知味,而且感觉越来越怪异,努力想要捂住耳朵摒除所有声音,却又如同魔音灌脑一般地钻入耳膜里,一口气就堵在胸口,吞咽不下去,真正是一场煎熬。
127 小小改变
到底应该如何确定一个新闻焦点真正引爆讨论热潮呢?
方法不胜枚举,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早安美国”或者“今日秀”的晨间新闻里可以听到主持人的谈论,这是其中一种。
而一场NCAA常规赛能够达到如此级别,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但显然,陆家言不想从任何途径得知陆一奇的新闻,更不要说如此强迫式的新闻灌输了,他没好气地瞪了江文瑾一言,无声地表达抗议。
但江文瑾却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拘束,满脸坦然,甚至还掰了半根油条,将另外半根递过来,用眼神询问:你要吗?
这触动到了陆家言的敏感神经,“啪”的一声就把筷子放下,一口气堵在胸口无法疏通,“……你还在为他说话?你明知道这件事情看不到未来,现在只是……”
“但现在不是取得突破了吗?”江文瑾直接打断了陆家言的话语,毫不示弱地还击到,“你看,就连’早安美国’都报道了,这是全美节目,收视率至少有三百万呢;而且,’世界日报’也给头版了,这也是全美报纸。”
“阿奇凭借着自己的努力终于闯出来了,好不容易取得一些成绩,却不能和我们庆祝,你觉得他又是什么感受?”江文瑾的脾气也上来了,将手中筷子撂下,“你知道阿奇昨天给我发短信,里面说了什么?”
陆家言避开了眼神。
“妈,我赢了。”江文瑾的声音不由微微有些哽咽,“阿奇始终在拼搏一直在努力,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取得成功,而他从来没有请求过我们的帮忙,难道我们就连最基本的一点点支持,都不能给他吗?”
“不行!”陆家言斩钉截铁地说道,“你知道这件事是不会有结果的,他会碰撞得头破血流,他会被逼迫到走投无路,这是美国人的运动,没有人希望看到一个亚洲面孔出现捣乱,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阿奇足够聪明的话,他就应该早早离开那里,回来这里找一份工作,’世界日报’就一直在招记者,不是吗?他可以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不需要去那里遭受白眼,不需要去面对别人的歧视,买一套公寓,然后早点结婚,难道不好吗?我的想法难道就是错误的吗?”
“你看看他,还有两个月就要二十九岁了,结果还是单身,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约会对象,生活根本就无法安定下来。你确定还要继续支持他吗?你就不想抱孙子了吗?你以为,我看着他在那里吃苦的模样,我心里就好受吗?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说着说着,陆家言也激动了起来,口沫飞溅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和郁闷,然后不由就想起了儿子的倔强和固执。
“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一直在暗暗鼓励他,他怎么可能这样讲不听?”陆家言想起了江文瑾所说的“短信”,只是觉得窝火,按照他来说,他们就应该彻底断绝联系,等陆一奇吃尽苦头了,就会回来了。
江文瑾却根本不买账,“阿奇的脾气到底像谁,你还不知道吗?倔强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也倔,他也倔,然后我就被夹在中间,你希望我怎么办?就这样彻底把儿子丢掉吗?”
砰砰砰!
敲打墙壁的声音打断了陆家言和江文瑾逐渐升高的争吵,然后传来了闷闷的呼喊声,“大清早地就不要吵架了。”
准确来说,纽约的房屋都是如此——包括法拉盛区域,墙壁比纸片还薄,稍稍一点点动静就可能让左邻右舍一起加入其中,甚至就连晚上的呼噜声都能够此起彼伏地奏响一曲交响乐,堪称一大奇观。
隔壁邻居的声音让陆家言和江文瑾沉默了下来,然后江文瑾就再次拿起筷子,有些赌气地把早餐往嘴巴里塞。
自从陆一奇大学毕业之后选择成为一名职业教练,类似的争吵就没有间断过,隔三差五就要来一次。
最开始,陆家言和江文瑾两夫妻轮流与陆一奇争吵,试图说服儿子改变主意,但各式各样的沟通方式都尝试过了,也依旧没有能够改变局面,最终也就演变成了漫长的冷战——
前年感恩节,江文瑾以自己身体不适需要住院为理由,把陆一奇从学校里骗了回来,待陆一奇请假回家之后,迎接他的却是一场相亲,这次“欺骗”真正伤透了陆一奇的心,他完成相亲之后就离开了纽约。
当陆一奇转身离开的时候,江文瑾才意识到自己伤害了儿子,利用他的信任而布置了骗局。但为时已晚。
同年,陆家言宣布将陆一奇“扫地出门”,禁止他再回家。在那之后,陆一奇已经连续两个农历新年没有回来了。
在那之后,江文瑾和陆家言之间的分歧就渐渐开始滋生。
面对着妻子,陆家言也有些无奈,他转头指了指电视机,“你知道的,这是非常麻烦的,越是取得这样的成功,他就越是无法放弃。”
“阿奇是一个聪明人,面对失败的时候,他总是能够正确判断之后做出正确选择;但这样短暂的小成功,只会让他蒙蔽双眼产生错觉,然后拒绝接受现实,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做到。他拥有一个完美的学历,他不应该这样随便浪费。”
陆家言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他不认为职业教练是一份工作,与职业球员一样,看不到任何未来。
但经过今天,江文瑾却不由燃起小小的希望,“可是,如果他真的做到了呢?”
“你知道这不可能。”陆家言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就在昨天,天天来我们店里的莱诺夫人,她也依旧假设我不会说英文,这里还是纽约,自诩是全世界最包容的城市,而现在阿奇想要在美国人自己最喜欢的第一运动里挤出头,你觉得可能吗?”
长长吐出一口气,陆家言低声说道,“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受伤,然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这有什么不对吗?”
说完之后,陆家言和江文瑾都没有再继续说话,两个人似乎都有些累了。
电视机里,“早安美国”的节目依旧正在传播着欢快与幸福,为美国人拉开全新一天的序幕。
“……我想,接下来关注诺亚的视线会越来越多,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够延续出色表现,我们必须知道,NCAA的比赛也绝对不是游戏,激烈的竞争和巨大的压力,足以让任何人感觉到紧张。我们期待着他的表现。”
128 神清气爽
“……哈哈,我就知道。赢得漂亮!赢得干脆!我就知道你能够做到,百分之百,让德克萨斯大学那群家伙全部都闭上嘴巴。去年输球之后,整整一年就在那里叽叽歪歪,现在终于能够闭上他们的嘴巴了。”
约翰-阿尔玛叼着他的烟斗,站在花园里爽朗地放声大笑着,浑浊的笑声在胸膛之中闷闷地回荡着,如同天际边的闷雷一般,嗡嗡作响,连带着整个身体都亢奋地微微颤抖起来,把烟斗里的零碎烟叶和灰烬都抖动了出来,眉宇之间的笑容就这样舒展开来,似乎就连阴云密布都变成了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那肆意的笑声带着一种特别的感染力,让陆一奇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不由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阿尔玛先生,坚持战斗,这就是我们正在做的,也是我们将继续下去的,很高兴你和我们站在同一阵线。”
“当然,当然!绝对没问题!”阿尔玛隔着丁香树藩篱朝着陆一奇微微靠了过来,压低声音悄悄地说道,“这次是一块柠檬奶油蛋糕。”
陆一奇欢快地大笑了起来,“阿尔玛先生,请务必注意糖分的摄取,否则,我也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赢下去了。”
“那可不行。至少下一周,绝对不能让那只秃头鸟胜利!我们必须击败他们,明白吗?”阿尔玛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紧蹙的眉头彰显着他的认真与专注,“就算今年剩余的比赛,全部都输了也没有关系,但他们不行!”
阿尔玛握紧了手中的烟斗,指关节都不由泛白起来,“必须!必须击败他们!胜利是属于我们野猫的!”
秃头鸟等于松鸦鹰,也就是堪萨斯大学松鸦鹰队,这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真的吗?阿尔玛先生?”陆一奇朝着阿尔玛挤了挤眼睛,“赛季剩余比赛全部都输了,真的没有关系吗?”
阿尔玛的表情微微僵硬了一下,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叼着烟斗,“诺亚……”笑容满面地用手肘顶了顶陆一奇的肩膀,“当然,如果胜利就更好了,你也知道的,又有谁能够拒接胜利呢?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好。”
“哈哈。我明白,阿尔玛先生。”陆一奇眨了眨眼睛,然后站直身体,“我们依旧团结起来竭尽全力地朝着胜利冲刺!”
说完,陆一奇就迈开脚步,一路小跑地离开了家门,阿尔玛站在后方,牢牢地抓住烟斗,扬声呼喊到,“战斗,超级马里奥!战斗!”
那陌生的昵称从身后传来,让陆一奇差点就自己把自己绊倒,但终究还是稳住脚步,朝着学校方向小跑了过去。
野猫队最终能够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击败长角牛队,整座城市都沸腾起来,将2007赛季的期待值推向了新高:
先是逆转奥本大学,然后击溃德克萨斯大学,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堪萨斯州立大学有希望首次赢得四大碗赛呢?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念头一个希望,就足以让这个偏远小城市汹涌沸腾了,几乎所有居民都在欢呼着庆祝着派对着,似乎早早就可以感受到万圣节的气氛了——而此时距离万圣节还有三周时间呢。
就连学校的门卫和停车场的保安,他们都远远地朝着陆一奇挥手打招呼,热情洋溢、笑容满面地表示问候。
“早安,教练。”
陆一奇必须承认,虽然只是最简单也最朴素的一句话而已,但依旧让他的脚步轻盈起来,不仅仅是因为“教练”的称呼而已,更多是因为他的工作得到了认可,他和球队的胜利为这座城市带来了快乐。
把悲伤与他人分享,悲伤就会减半;把快乐与他人分享,快乐就会翻倍——幸福和喜悦也都是如此。
神清气爽地,陆一奇推开办公室大门,准备开始全新一周的备战工作,这又将是一场硬战。
接下来一周,堪萨斯州立大学即将坐镇主场,迎战不死不休、你死我活的百年死敌,堪萨斯大学松鸦鹰队。
堪萨斯大学和堪萨斯州立大学都是公立大学,前者坐落在劳伦斯,位于堪萨斯河的下游;后者坐落在曼哈顿,位于堪萨斯河的上流,中间间隔着堪萨斯州的第二大城市托皮卡——从地理位置到学校定位,从学术研究到文化体育,从名望声誉到全美排名,两所学校都是厮杀到头破血流的世代死敌。
即使脱离学校范围的毕业生们,进入社会之后,遇到敌对学校的毕业生,也同样是互相鄙夷互相嘲讽互相奚落的关系,学校背景所赋予他们的位置,一路延续到了社会之上,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宿敌。
橄榄球自然也不例外。
此前提到过,整个堪萨斯州,只有两支NCAA一级分区球队,正是堪萨斯大学松鸦鹰队和堪萨斯州立大学野猫队,这也让两支球队的交锋越发具有火药味起来;同时,堪萨斯州没有四大联盟的职业球队,这对死敌的交锋就是一年一度的狂欢盛宴,州内所有橄榄球狂热爱好者们都绝对不会错过这场派对。
毫不夸张地说,这就是刺刀见红的交锋。
两支球队的交手历史可以一路追溯到1902年,那是他们的首次碰面;而后,1911年开始,两支球队每年都必然会交锋一次,这也使得他们成为NCAA历史上连续对决时间第六长的宿敌,杀得难解难分。
正是因为万众瞩目,两支球队每年都会联合举办一次“州长杯”,这是独立于NCAA之外、属于两支球队自己的对决。
遗憾的是,两支球队都没有能够在同一个时期内达到全盛时期,这也使得胜负缺少了一点点火花,唯一一次最接近巅峰对决的比赛发生在1995年,当时赛季七战全胜的松鸦鹰队迎战五胜一负的野猫队,前者全美排名第六、后者全美排名第十四,最终以野猫队“41:7”横扫松鸦鹰队告终。
截止到2019年为止,在常规赛交锋记录之中,松鸦鹰队以六十四胜四十七负五平的记录占据上风;但1969年正式设置的州长杯之上,野猫队却以三十胜十九负一平遥遥领先——
只是,松鸦鹰队拒绝认可这一记录的合法性,因为1980年的比赛之中,松鸦鹰队因为争议判罚被直接罚掉了胜利,他们至今拒绝承认那场比赛的结果。
显然,在宿敌交锋历史上,他们有着太多太多的故事可以慢慢阐述,瞩目程度毫无疑问地超过了本赛季任何一场其他比赛,两支队伍、两所学校、两座城市都密切关注着,乃至于整个堪萨斯州都在迫不及待地预热着,不容有失。
129 清算赌约
“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陆一奇嘴里哼着不成型的小调,脑海里不断重复着阿尔玛先生的最后口号,心情轻松之余不由慷慨激昂起来,用口号变成根本没有规律的调调哼唱起来——这就是对陆一奇短短四场比赛的主教练生涯最好的总结,契而不舍地战斗,就这样烙印在脑海里。
接下来的比赛,他也将率领球队继续战斗下去。
推开办公室大门,陆一奇的脚步却不由停顿下来,鼻腔里的小曲儿也戛然而止,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离开,但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罗伯斯特那一板一眼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准备逃跑?”
本来可以是玩笑打趣口吻的,但在罗伯斯特的声音里寻找不到丝毫温度,然后就演变成了厉声奚落。
陆一奇的脚步一里一外地横跨在门槛上,依旧握着门把手的动作也有些模棱两可,他对着罗伯斯特露出一个镇定自若的笑容,“只是再次确认一下门牌,怀疑自己走错了,但现在确定了,我没有走错,那就应该是你走错了。”
“话说,这个时间点,你怎么出现在进攻组办公室?”陆一奇再次推门走了进去——他今天依旧按照自己日常习惯抵达办公室,准备先观看一下比赛录像,其他教练们至少要一个小时之后才会前来上班。
但是……没有想到罗伯斯特居然抢先一步。
看着从容不迫打招呼的陆一奇,罗伯斯特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装傻?你难道忘记自己和莫的赌局了吗?”再次联想一下陆一奇的阳奉阴违,罗伯斯特就越发觉得这是一个两面三刀、阴险狡猾的小人。
“难道你又准备假装赖账?表面同意,背后捅刀?不要狡辩,你个劣迹斑斑的家伙,满嘴都是胡言乱语。”罗伯斯特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就握紧了拳头,但随即就意识到暴力是不好的行为,就又松开了。
“放松,放松,大卫。”陆一奇就好像驯兽师一般,语气温和地让罗伯斯特镇定下来。
罗伯斯特似乎察觉到了陆一奇的伎俩,面带寒霜、浑身警惕地投来了视线。
这让陆一奇哑然失笑起来,“我不是坏人,但你的行为让我感觉自己好像狼外婆。”罗伯斯特根本不为所动,“我知道自己输掉了赌局,我也没有准备赖账。按照赌约,这周的防守战术就回到以前的模式。”
罗伯斯特根本不相信,满脸狐疑地打量了陆一奇一番。
陆一奇只能进一步解释道,“防守战术就交给拉蒂默安排,等战术会议的时候,一切就能真相大白了。”
比赛结束之后,老实说,陆一奇也曾经想过“如果”的可能,终场比分,距离“赢得胜利加上赢得赌注”的完美结果,就差那么一点点,只是刚好卡在了节点上,那种遗憾与郁闷的情绪终究还是挥之不去。
但终究,陆一奇还是接受了结果:愿赌服输。
看着依旧秉持怀疑态度的罗伯斯特,陆一奇也放弃了说服的打算,“一大清早,专门前来进攻组办公室,你应该不是就为了表达一下意见而来的吧?”
经过提醒,罗伯斯特才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因为太过气愤而完全忘记了初衷,这让他有些窘迫。
其实罗伯斯特是一个非常纯粹的个性,不是天真也不是傻瓜,只是纯粹,他完完全全专注在防守战术的学习与演练之上,整个生活都是围绕橄榄球展开,如同苦行僧一般,至于其他什么职场社交什么权术心机什么勾心斗角,全部都毫无关心——
这是来自陆一奇共事一年之后得出的结论,能够让陆一奇感叹一句“苦行僧”,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所以,陆一奇也没有继续打趣罗伯斯特,“那么,到底是什么事?”
罗伯斯特也没有扭扭捏,“莫正在防守组办公室等你。”
该来的还是来了。
“走吧。”陆一奇干脆地说道。
罗伯斯特不敢相信,陆一奇如此简单就妥协了。
陆一奇也没有解释,转身就走了出去,“拉蒂默先生应该久等了,你确定没有关系吗?”这句话让罗伯斯特快步追了上来,但依旧浑身警惕地与陆一奇保持着距离,就好像陆一奇是什么传染病源一样。
推开防守组办公室的房间门,窗帘拉上、灯光关闭,只有投影仪的蓝色微光打向正前方的投影幕布。
陆一奇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私人审讯室吗?
“这一档防守是怎么回事?区域联防已经卡住了所有位置,前线也施加了足够压力,但麦考伊的传球根本没有遭遇到任何挑战,轻松找到了空档,这到底是前线施压不够?还是二线防守没有跟上节奏?”
黑暗之中,拉蒂默的声音传了过来,如同吸血鬼低语一般,没有任何温度,让人不寒而栗。
陆一奇被吓了一跳,但视线余光随即就看到罗伯斯特经过自己身后,顺势落座,他虽然还有疑问等待解答,但也没有多问,径直迈开脚步,在前排找了一个位置,“录像回放看一看。”
然后,拉蒂默就开始播放比赛录像了——
这是对阵长角牛队的上半场,后半阶段野猫队的一次防守失误。
“前线和二线的沟通出现断档。”陆一奇迅速找到了原因,“可以把红外线给我吗?”那是一把镭射笔,如同逗弄猫咪的玩具,可以指点投影幕布的精准位置。
“你看,我们是区域联防,这名外接手站在这里,最开始属于沃克的防守范围,紧接着他朝着左侧横向移动。沃克只是随意地跟着跑了两步,没有持续跟上,把外接手转交给了相对应防守区域的安全卫。”
“但这里沟通明显出现问题,沃克的脚步停顿了下来,而应该镇守这片防守区域的欧文没有及时贴上去;察觉到防守区域出现漏洞之后,沃克又重新追了上去,却与摩尔的防守区域交错,这导致沃克的防守区域出现了空档。”
“这里!”
“欧文也注意到了空档,他也准备上前补防,但他始终没有分辨清楚到底是区域防守还是对位防守,上步速度没有跟上,就是这一点点空档,就被麦考伊抓住了——斯维德根本没有遇到任何对抗就顺利完成接球。”
眼花缭乱的线路分析,直白而清晰地将整个防守完成拆分。从赛后录像回放展开分析,这一点并不困难;但置身于瞬息万变的比赛里,却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下一档防守,你让沃克的站位压上,二线防守区域划分更加明确,是这样吗?但这样不是让二线防守更加薄弱吗?没有线卫的帮助。”提问的是罗伯斯特。
130 老板召见
“……防守锋线的战术组合是否可以演变出更多可能?我是说,下半场那一次沃克和坎贝尔的交叉换位,类似的上步施压战术,这允许我们投入少许兵力,却依旧能够取得预期的施压效果。”
“战术肯定存在无数可能,但这很难成为战术的主要构成。真正的意义还是在于突然性,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打开局面,但如果反复使用……”
“对方教练就能够提前识破。了解!”
“最好的选择还是在线卫线下手,以线卫转移防守目标的方式,制造突然性,也制造强力施压的可能。那么,我们是否可能将短传区域的防守模式改变一下……”
“防守模式?你又在思考什么改变?”
“不,我的意思是……”
“我们现在都还没有摸索清楚线卫的角色,球员们依旧存在着磨合问题,看看上半场最后阶段那一团乱麻就知道了。”
“我只是说这是一个思路一个想法,至少,我们可以提出一个可能!当然,现在负责制定战术的是拉蒂默先生,我们的讨论应该……”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防守组办公室的讨论声,视线齐齐朝着门口方向投射过去,三道死亡射线凝聚在了一起,墙壁似乎都要烧出一个洞来,但来人却丝毫不在意,怡然自得地推门走了进来,“抱歉打断你们的会议。”
嘴巴上说着“抱歉”,脸颊上却是笑容满面,根本找不到任何歉意的踪影,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看来,我打扰你们的工作了。”蒂姆-韦瑟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语气更是轻快,“学校必须感谢你们的辛勤工作,不仅击败了德克萨斯,而且还赢得如此漂亮,你们知道吗?这是学校历史上第一次客场击败全美前十的球队,整个城市都沉浸在狂欢气氛里,我几乎不记得上一次派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不满?
那又能怎么办呢?面对直属上司,他们也只能乖乖闭上嘴巴,因为讨论而沸腾的热血稍稍平静些许。
拉蒂默倒是不在意,依旧满脸冷峻,双手盘在胸口,根本没有搭理韦瑟的意思,一如既往地安坐在原地。
但陆一奇和罗伯斯特却不能这样,即使不用站立起来,至少也应该转过头去,用笑容或者点头的动作打一个招呼。
韦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喜悦情绪之中,“你们看了吗?今天的’早安美国’,他们报道了我们的这场胜利。哈哈。”根本无需揣测,溢于言表的欢快清晰可见,“我们现在已经是全美明星了,也许接下来ESPN就会前来学校采访我们了,这可是大事,你们知道的,所以,对阵堪萨斯,这是必须取胜的比赛。”
“蒂姆,我们已经知道了。”开口的是拉蒂默,一如既往的口吻,冷冰冰、硬邦邦,感受不到什么情绪波动,“如果你希望我们能够取胜,那么就应该让我们工作。你专程过来,显然不是为了打扰我们工作。”
不算严厉,也不是呵斥,但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种强硬。
韦瑟却毫不在意,似乎早就习惯了拉蒂默的如此风格,“对,对对。我是专程过来找诺亚的,还是说,我应该称呼你为’阿奇’?”
韦瑟重重地拍了拍陆一奇的手臂,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因为这场胜利,学校董事会希望专门和你碰面一下,一方面是表示感谢,一方面也是关心下场比赛,我们现在在学校可是大事——新闻报道出去,招生就简单多了,也许,春季招生,我们可以轻松压制住堪萨斯大学。”
“放心,只是一个简单的碰面,最多三十分钟就可以结束了。怎么样,莫,应该不会耽误你们战术会议吧?”
韦瑟朝着拉蒂默投去了视线,但拉蒂默却根本没有心情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只是朝着陆一奇挥了挥手,就好像正在打发苍蝇,“你赶快过去一趟吧。”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韦瑟和陆一奇能够快点离开。
“拉蒂默先生,那我就先过去一趟。”陆一奇还是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跟着韦瑟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隐隐地,陆一奇觉得有些奇怪。
他无法确定拉蒂默的态度——
按照赌约,防守组战术应该由拉蒂默来决定,陆一奇不再拥有决定权;而拉蒂默却邀请陆一奇前来分析防守战术,而且还是在教练组会议之前的单独录像会议,整个事情都透露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怪异。
原本,陆一奇认为,拉蒂默只是希望重新复盘比赛;但实际进程之中,他们的战术理念却发生无数碰撞,就好像揭幕战结束之后的那些会议一样,只是不同的地方在于,今天罗伯斯特担纲了辩论主力。
而且,拉蒂默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赌约的事情。
但除此之外,具体什么原因什么部分又是哪里奇怪,陆一奇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以至于怀疑是自己胡思乱想。
“诺亚?”韦瑟察觉到了陆一奇的走神。
陆一奇连忙收回注意力,“抱歉,依旧在回想着刚才的战术讨论,对阵德克萨斯大学,虽然我们取得了胜利,但还是有很多东西值得学习。”
“当然,当然。”韦瑟心情非常愉快。
……
此时,依旧留在防守组办公室的拉蒂默和罗伯斯特却正在整理笔记——罗伯斯特以速记的方式记录了大量要点,他正在试图理解陆一奇的临场指挥思路,“莫,这里说不通,他到底是如何提前做出预判的?你看,他在这里选择了上步施压,直接忽略了贾马尔-查尔斯,那么他是怎么判断出对方选择传球的呢?”
“我们再观看一遍比赛录像。”拉蒂默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开始调整比赛录像,回到罗伯斯特困惑的地方。
……
穿越过校园,一路走来,无数学生都朝着陆一奇欢呼呐喊着,“早安,教练”,那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模样让整个清晨都充满了青春活力,似乎就连漂浮在空气之中的水汽都按耐不住喜悦一起跳跃起来。
然后陆一奇就跟随着韦瑟来到了校长办公室——虽然在堪萨斯州立大学工作了整整一年,但这才是陆一奇首次拜访校长办公室,在走进里面一探乾坤之前,古朴大气的秘书书桌和办公室大门就可以捕捉到历史沉淀的深厚底蕴,这让陆一奇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
运动套装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131 高层压力
“嘿,罗莎。”韦瑟熟稔地与校长秘书打起了招呼,眉宇之间的轻松与欢快让语音语调都变得轻盈起来。
罗莎-考威尔(Rosa-Cockwell)抬起头来,布满皱纹的眼睛透过厚厚的近视眼镜片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就是诺亚?你看起来真是……”思考了半天,罗莎也没有能够找到一个合适形容词,“年轻。”
美国人无法判断亚裔脸孔的年龄,这件事陆一奇早就习以为常了。
上一世即使到了四十岁,也依旧有人认为他是刚刚出来跑新闻没有多久的年轻记者,从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烦躁再到之后的无奈,最终陆一奇学会了自嘲,以轻松的姿态看待这件事情,反而能够取得预料之外的效果。
“是的,我觉得马克-布朗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才轻敌、所以才输球,陆一奇的回应方式让罗莎露出了笑容。
罗莎眼底含笑地低下了脑袋,一边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一边开口说道,“威法尔德先生在期待着你们的到来。”
韦瑟和陆一奇朝着办公室门方向走了过去,罗莎的声音从后面慢慢悠悠地传来,“吉森先生也来了,祝你好运,阿奇。”那不紧不慢的缓慢音调,似乎正在提醒着陆一奇,但此时已经没有时间慢慢思索,韦瑟就已经推开了办公室门。
“看看到底是谁来了,这不是我们凯旋归来的诺亚吗?欢迎欢迎。”
乔恩-威法尔德那饱含喜悦的声音传了出来,这让陆一奇收回思绪,朝着罗莎胡乱地点头示意表示感谢,然后就快步走进了办公室,一股淡淡的松木气息萦绕在鼻翼底下,自然而然地捕捉到年轮的味道。
迎面就可以看到威法尔德洋溢着喜悦和欢快的眼睛,主动迎了上来,肢体动作都透露着些许轻快。
然后威法尔德就给了蓝礼一个拥抱,“精彩的比赛。非常精彩的比赛!我们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如此精彩的比赛了。干得漂亮!”
“谢谢。”陆一奇礼貌地表示感谢,“这是整个教练组和整支球队的功劳。”客套化地表示了谦逊和低调。
“哈哈,你的比赛战术风格可不是如此,其实没有必要那么谦逊,我们平时也都是一直在看比赛的老球迷了,从临场指挥也还是可以品味出一些水平高低的。在我看来,年轻人就是有着一股倔强和冲劲,这就比朗和莫他们要出色了。”
瓮声瓮气的声音宛若洪钟般地从后方传来,带着一股不修边幅的豪爽与直率,但细细研究起来却可以发现遣词造句的谨慎小心,即使是称赞陆一奇,却也没有贬低普雷斯和拉蒂默,说话的艺术可见一斑。
声音与内容是两种风格。
然后威法尔德让开了位置,主动做起了介绍,“诺亚,这位是吉森先生;理查德,这是……”
介绍的话语没有能够说完,对方就大步大步地走了上前,却没有按照常规地上前握手,而是脚步停留在了威法尔德的旁边,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陆一奇,同时话语也没有停下,“教练,非常高兴认识你。”
高大强壮的身躯略显厚实,比威法尔德和韦瑟都要更加壮硕,满脸络腮胡和微卷的深褐色短发带着一股粗犷的味道,修饰着微微发福的脸部线条;然而本人却穿着了一套深棕色西装,搭配着领带和皮鞋,一派绅士作风,外形与穿着、言行与气质之间存在着些许违和,隐隐可以察觉到他自己的不自在。
一般来说,白手起家的商人都是如此,俗称暴发户。
在金钱之外,他们具备了足够的社会地位之后,自然也就开始追求更高的境界,从装扮到言行都期待着能够更上一层楼;但因为缺少底蕴和内涵,结果就会造成迫不得已的“言行不一”,略显怪异。
理查德-吉森,堪萨斯州的洗碗机大亨,堪萨斯州立大学的校董事会成员。
“吉森先生。”陆一奇点头示意,报以一个微笑表示感谢——至少,他把对方刚才的那番话语当作是感谢。
“应该表示感谢的是我们,感谢你愿意临时接手球队,然后率领球队取得胜利,让朗可以在家好好休息。”理查德看起来是一个快人快语的个性,但多年来位居高位,让他稍稍控制住了自己,只是在亢奋的时候依旧可以察觉到些许雀跃的躁动,“怎么样,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已经可以提前庆祝下场胜利了?”
陆一奇正准备张口说两句。
但理查德却根本没有等待陆一奇回答的意思,转头看向威法尔德,“我们应该好好地给那只秃头鸟一点教训。这次可是我们的主场,我们不仅要赢得胜利,而且要彻底摧毁他们,让他们完全闭上嘴巴。”
威法尔德和韦瑟也都双双欢笑起来。
“领先三记达阵,怎么样?”韦瑟提出了自居的构想。
理查德摇了摇头,“才三记,这也太小家子气了,至少要五记达阵,三十五分!蒂姆,我们就连德克萨斯都领先了四记达阵呢,难道面对堪萨斯不应该再更进一步吗?”那豪爽大气的表情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我们的进攻,绝对没有问题,教练,你说对吧?”
突然被点名的陆一奇,报以了一个微笑,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定,只是以笑容来保持现场气氛的欢快。
正当陆一奇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发现理查德紧接着就继续往下说了,并没有准备等待陆一奇的意思,话锋一转,“只是,我们的防守还需要磨合磨合,乔恩,你觉得呢?”理查德朝着校长投去了视线。
“的确。的确!”威法尔德连连点头,但在他发表观点之前,理查德又巧妙地打断了话语,“让我们坐下来说,全部都坐下来,没有必要一直站着,这让我回想起以前高中的时候,总是被点名到校长室门口罚站,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就好像理查德才是校长室的主人,就连威法尔德都没有能够掌握主动权。
此时再回想起罗莎的那句提醒,事情就显得意味深长起来了:难道理查德的拜访和召唤陆一奇的举动还有更多深意吗?
罗莎作为校长室秘书,隐隐嗅到了异常,而后又因为某些特别原因——也许是对陆一奇初印象不错、也许是因为对理查德的行为不赞同,所以这才提前做出了提醒;那么,韦瑟是否知道?刚才一路走来,韦瑟可是什么都没有提起。
陆一奇不动声色地跟随众人一起落座,但内心深处却暗暗打起精神来。
132 指手画脚
“教练,我们的防守组增加了前线施压比例和强度,这确定是好事吗?毕竟,我们牺牲了二线防守来增加前线力量,却依旧没有能够制造出足够的施压效果,全场比赛只有一次擒杀,这样的数据可不太妙。”
“当然,防守战术还是需要由你们来制定,毕竟你们才是专业人士,我们也就是球迷而已。”
“不过,防守二线真的没有关系吗?前线施压非常重要,但二线屡屡失守真的没有问题吗?我们的二线确实面临重重问题,而线卫持续上步施压,更是让二线承受巨大压力,仅仅依靠四名二线球员完成传球防守,即使不需要成为橄榄球专家,也能够知道,这对角卫和安全卫的能力提出了严峻的要求。”
“我们的二线?能力着实令人担忧。”
“教练,你觉得呢?”
理查德-吉森那看似信口开河的胡言乱语,隐藏其中却有着暗暗的规律,拥有一套值得信赖的战术理论——至少从纸上谈兵角度来说,这是能够说得通的;而且还非常具有“说服力”,似乎令人无法反驳。
但纸上谈兵终究只是纸上谈兵,没有考虑到整体战术布局、球员个人能力、球队整体需求以及临场应变指挥等等因素,那些“看似完美”的战术也就只能停留在“看似”的层面上,很难运用到实际比赛之中。
面对理查德的“热情建议”,陆一奇没有参与讨论——无论是赞同还是反对都没有,而是保持微笑地轻轻颌首,用眼神来表示自己正在认真倾听,这就已经足够;至于自己的意见,显然不是谈话的重点。
果然。
虽然理查德最后询问了一句“教练,你觉得呢”,但这只是客套话,不等陆一奇回答,就转头看向了威法尔德和韦瑟,投去了询问的视线——甚至不需要询问,理查德就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应。
“我百分百表示赞同。”威法尔德连连点头表示肯定,“我们的二线防守力量太过薄弱,麦考伊在这场比赛的传球表现并不尽如人意,数次出现了低级的判断失误,否则,比赛进程和结果可能都不是如此。”
理查德的表情完全舒展了开来,愉悦的神色清晰地展现出内心的欢快,连带着语气都跟着跳跃了起来,“蒂姆,在我们之中,你是专家,你有什么特别意见吗?为我们的球队出谋划策,期待着继续进步?”
专家?在场的陆一奇就被完全忽视了,反而是理查德、威法尔德和韦瑟开始了他们的表演,他们甚至转过头,只是留了一个侧脸和后脑勺给陆一奇。
但陆一奇也没有流露出异常,依旧以专注认真的表情侧耳倾听着,就好像正在虚心倾听学术讨论一般。
“我们都必须承认,防守组主动上步施压的举动有着教练组的考量。”韦瑟礼貌性地示意了一下陆一奇的在场,而后话语不停地继续说道,“那么我们就需要从二线防守入手,也许我们明年可以考虑录取更多二线球员,希望能够为二线补充新生力量,一点一点地打造球队,我们可以期待一个更好的未来。”
“当然!当然!”理查德连连点头,但视线依旧留在韦瑟的身上,“可是,我们下周就要面对堪萨斯了,这是一场绝对不容有失的比赛,我们可没有时间等待下一个赛季了,我们现在就需要补充球队实力。”
“……”韦瑟流露出了沉思的表情,然后用试探性的方式开口说道,“也许,我们可以在替补阵容和轮换阵容之中挖掘出可靠的球员,这样不仅可以丰富战术,而且还可以让二线防守具挖掘出更多潜能。”
“好主意!”理查德立刻打了一个响指,然后迅速转过头,兴致勃勃地看向陆一奇,“教练,怎么样?我们的板凳之上是否具有可塑之才?尝试一下不同的搭配组合,看看是否能够找到更加合适的组合?”
陆一奇眉尾轻轻扬了扬,微不可见,那些嘲讽和戏谑都隐藏得非常好,紧接着就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满脸诚恳地说道,“当然,我们正在尝试不同的可能,始终没有放弃。你知道,拉蒂默先生刚刚还在和我提起,我们应该建立一个’没有首发’的大循环制度,每一位球员都使用,谁的状态出色就谁上场,谁的表现出众就谁主力。”
“好主意!绝对好主意!”理查德激动非常,连续捶打着自己的大腿,就差直接拍案而起了。
而坐在旁边的韦瑟则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讶和困惑,满头都是问号地朝着陆一奇投去视线:他们刚才聚集在防守组办公室,就是正在讨论这件事?难道不是录像回放分析比赛战术吗?他站在门外听岔了?
陆一奇察觉到了韦瑟的视线,落落大方地主动迎上了视线,微笑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明明正在满嘴跑火车,却表现得煞有其事一般,真实性不容置疑——上一世作为记者的多年内功绝对不是绣花枕头。
那厢,理查德却是忍不住为陆一奇拍手叫好,“果然教练就是教练,专业人士的视角和我们还是不同。”
现在陆一奇又重新变成“专业人士”了。
理查德略显激动地摩擦了一下双手,似乎欲言又止,但迟疑的最后,他还是决定再提一句,“这样是最好的,包括大一新生也都能够得到机会。有时候,大一新生反而更加具有动力,表现能够积极主动。”
“教练,你觉得呢?”理查德唯恐陆一奇没有察觉自己的话语深意,目光灼灼地投来视线,期待着陆一奇的回应。
如果陆一奇还没有能够听懂理查德的暗示,上一世将近二十年的记者生涯也就白混了。
雅各布-吉森。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理查德的专门拜访就是为了球队的大一安全卫雅各布-吉森前来,继雅各布自己争取没有能够成功之后,靠山终于现身了,借助校长与董事的身份双重施压——
有趣的是,理查德并没有提及吉森家族的另外一名球员,亨利-吉森。整个谈话重心都在防守二线上。
不过,既然理查德在说车轱辘话,绕着圈子没有直接挑明,那么陆一奇也没有必要铮铮铁骨地正面撞一个鱼死网破,“当然,冲劲和热血,这就是最宝贵的比赛特质,不是吗?我们都期待着新鲜血液能够带来惊喜呢。”
理查德眉开眼笑。
133 兴高采烈
雅各布-吉森。
到底应该如何准确评价呢?
客观来说,具备一定身体天赋,但经验和技术存在明显短板。
尽管雅各布现在才大一,但爆发力、柔韧度、肌肉度等等环节都已经具备了正式比赛之中对抗的能力,在野猫线卫阵容之中,如此天赋能够跻身前五;更何况,他还年轻,身体素质还可以进一步提高。
可是雅各布的经验和技术非常粗糙,卡位、对位、预判、战术等等环节都存在诸多问题,他还是照搬高中的一套来解读大学的比赛,这是行不通的;而且,他的性格急躁冲动,实际比赛中非常容易冲动,稍稍不小心可能就丢掉自己的位置,完全无视战术布局——不要说比赛了,就连训练都是如此。
上述评价,不是来自陆一奇的,而是来自拉蒂默的。
毕竟,雅各布加盟球队才短短三个月而已,陆一奇此前作为进攻协调员,没有太多机会接触防守球员,即使有些了解也都只是皮毛而已;真正的准确评价,还是拉蒂默的专业意见靠谱。
“具备一定能力,但太粗躁了,需要打磨。”
这是拉蒂默的原话——
由此可见,在那些橄榄球名校里,雅各布确实无法在大一就打上主力,还是需要耐心;但在野猫队,他的确具备了竞争力。
事实也是如此。
防守组需要两名安全卫,陆一奇也坚持进行安全卫轮换,一方面是给球员机会,另一方面则是形成良性竞争,当然,尝试不同的战术搭配组合也是目的之一,所以雅各布要求首发,陆一奇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
但是,对阵长角牛队的比赛就可以看出来:太冲动、太急躁、太独狼,急切地想要表现自己反而屡屡失去位置。
确实,现在整体流行趋势就是二线防守越来越依赖身体天赋,但全然没有战术也是绝对不可能成功完成传球防守的。
更重要的是,对于雅各布在比赛进程中依旧不顾球队利益而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行为,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陆一奇完全认同拉蒂默的评价:需要打磨。也许明年或者后年,雅各布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安全卫,但绝对不是今年。
没有想到,教练组还没有朝雅各布发难,理查德这里就已经先下手为强了。在陆一奇看来,雅各布应该是从小置身于光环之中长大的,以至于如同井底之蛙一般地盲目自信,根本不知道世界到底多大。
不过,想法归想法,此时坐在理查德的面前,陆一奇却是滴水不漏,没有正面反驳却也没有应声附和——
理查德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上位者姿态,大手一挥地发号施令,根本没有想象到陆一奇可能阳奉阴违,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陆一奇的话语全部都是套话;又或者说,在威法尔德和韦瑟两个人的监督下,他也不认为可能出现什么差错。
对于陆一奇的反应,理查德着实是再满意不过了,爽朗的笑容似乎也沾染了些许堪比鳄鱼眼泪的真诚,“教练也是一个年轻人,却表现如此沉稳,难怪能够临危不乱地接手球队,朗可能要警惕起来了。”
威法尔德也心满意足地展露出了笑容,轻轻颌首,似乎正在表示对陆一奇的肯定。
韦瑟则坐在旁边笑盈盈地说道,“不管是诺亚,还是朗,他们都是球队一员,自然齐心协力为学校效力,这是好事,我已经开始期待野猫队的未来了。我觉得,我们可以把目标放得更加长远也更加高端一些。”
“我也是这样觉得……”理查德调整了一下坐姿,兴致勃勃地准备开始指点江山,但他的话语却被敲门声打断了。
“威法尔德先生。”罗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理查德的神情微微流露出了一丝不耐,但残留在眉宇之间的雀跃和激动还是让他按耐住了自己的情绪。
威法尔德假装没有看见理查德的表情——毕竟,这里是校长办公室,名义上是他的地盘;他也知道罗莎绝对不会冒然敲门,势必是发生了必须立刻处理的紧急事件,“发生了什么?”
“咿呀”。
罗莎推开办公室大门,跨步走了进来,焦急之中依旧不忘朝着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点头示意,这才看向了威法尔德,但视线余光却落在了陆一奇身上,“诺亚教练没有接电话,所以教练组的奥古斯都-菲利普斯打电话过来办公室。”
瞬间,陆一奇就成为了瞩目焦点,威法尔德和理查德的视线都隐隐带着些许不满,似乎正在责备陆一奇没有接听电话一般,这让陆一奇表示莫名其妙:
为了会见校长,他主动把手机调成静音,避免打扰会议,结果出现意外事故,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然后他就成为了替罪羊——而且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也是百口莫辩。
还好,罗莎紧接着就揭晓了答案。
“雅各布-吉森在更衣室与队友发生肢体冲突,现在事态正在越来越严重,诺亚教练最好快速前往处理一下。”
信息量有些大:
雅各布与队友发生冲突?如此表述方式是来自于奥古斯都还是罗莎?奥古斯都的话,那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是雅各布主动挑起事端;罗莎的话,那么她就是专门说给理查德听的。
但陆一奇倾向于前者,因为奥古斯都根本就不知道陆一奇前来会见理查德,在求助电话里自然就不会专门提起雅各布了。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雅各布在更衣室挑起了矛盾。
奥古斯都无法确定拉蒂默的态度,于是前来求助陆一奇;但奥古斯都又是怎么知道陆一奇正在校长办公室的呢?到底拉蒂默还是罗伯斯特告诉他的,亦或者是其他人?拉蒂默和罗伯斯特是故意让陆一奇去收拾烂摊子的吗?
电光火石之间,千丝万缕的想法发散开来,隐藏着无数可能。
但所有想法也只是转瞬即逝,陆一奇随即就站立了起来,刻不容缓地准备返回训练场,结果却发现居然有人比自己迅速:
理查德-吉森。
“嚯”的一声,理查德猛地站立起来,因为太过用力,那强壮的身体和剧烈的动作甚至把沙发往后推动了一大步,但他根本就不在乎,满脸焦急地看向了罗莎,怒火根本无法掩饰,“什么?发生肢体冲突?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不等罗莎回答,理查德就已经大步大步地离开了办公室,甚至抢在了陆一奇之前。
134 肢体冲突
“……你个满脑子都是泥浆的蠢货!”
“草!草草草!”
“我要把见鬼的xxx塞满你的xxx……”
“……除了舔xx之外……”
“你就是一坨令人作呕的xxx……”
针锋相对、火花四射、寸步不让的咒骂声如同雷鸣般在走廊里轰轰烈烈地激荡着,粗口与粗**织重叠在一起,完整的句子也被拆得支离破碎,最后就只剩下一个个丑陋而肮脏的词汇在空气里碰撞着。
砰!
一声巨响猛的炸裂开来,更衣室大门被狠狠撞击开来,伊恩-坎贝尔和欧鲁-霍尔的身影一前一后地跌跌撞撞往后退,凌乱的脚步互相重叠在一起,根本无法站稳,全部重叠地压在门板之上,仿佛可以听到木板门痛苦的呻吟,摇摇欲坠的模样似乎已经坚持不了多久,随时都可能彻底支离破碎地散架。
但这依旧没有结束,紧接着又有一个身影被撞击了出来,跌跌撞撞连续后退的脚步已经完全失去控制。
“小心!小心!”坎贝尔和霍尔的呼喊声着急而紧促地响动着,然后双双伸出自己的双手,形成一个缓冲带,依托住了摔出来的那个人,在一片混乱之中,在情况更加糟糕之前,成功控制住了崩溃的态势。
“罗伯斯特!发生了什么?”
陆一奇的脚步刚刚赶到,一眼就看到了身体失去平衡的罗伯斯特——刚刚被摔出来的正是球队的线卫组教练!
看来,情况比想象得还要更加糟糕,不是拉蒂默和罗伯斯特不愿意出手,而是他们也已经被卷入其中。
陆一奇的心脏不由微微一沉:事情怎么就糟糕到如此地步了?此前根本没有任何迹象!
正当陆一奇准备快步上前的时候,一个身影却心急火燎地冲撞上来,直接用肩膀挤着陆一奇的位置,快步完成反超——但陆一奇的身型块头也着实不小,以至于对方的脚步也被挤压得跌跌撞撞起来。
理查德-吉森此时却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警卫?该死的上帝!警卫!警卫都到哪儿去了?你们这群混蛋!”一边咒骂着一边冲撞着,理查德甚至根本不管倒在门口的罗伯斯特等人,大步流星地迈步上前,不小心踩到了地面上某人的大腿还是手臂之类的身体部位,他也顾不上,就直接这样闯了进去。
陆一奇强忍住骂粗口的冲动:理查德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雅各布!雅各布!谁打你?告诉我!谁敢他/妈/地/打你?我要杀了他们!我现在就要徒手杀了他们!”
那些愤怒的嘶吼根本就没有在解决问题。还好,现在场面一片混乱,垃圾话满天飞,也没有人注意理查德地到来。
“诺亚。诺亚!莫……莫还在里面!”
罗伯斯特挣扎着试图爬起来,第一次尝试却没有能够成功,平时一贯的从容淡定此时早就不翼而飞。
陆一奇快步上前,伸出双手,先后把罗伯斯特等几个人拉了起来。
快速朝着更衣室里瞥了一眼——简直就是修罗地狱,人与人全部纠缠在一起,完全没有章法地厮打起来,一片混乱之中也分辨不清楚到底是谁在打谁,谁又和谁是一派,甚至就连友军和敌军都无法区分。
场面着实惨烈无比,甚至超越想象。
现在也没有时候询问缘由了,快速稳定局面才是最重要的,就连呼唤警卫帮忙的时间都已经来不及了,“坎贝尔!霍尔!立刻开始把人给我往外拉,拉一个是一个!如果安静不下来,就把人直接丢到后面!”
“罗伯斯特!现在就到走廊尽头,他们把人丢出去之后,你就开始把人往训练场赶!放心,拉蒂默先生我会注意的,你立刻把所有人都给我赶到空旷场地上!严厉一点!这群家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
快速交代完毕之后,陆一奇顺手就把靠近门口的人一把拉了出来,根本不管是谁,就用蛮力往外拉。
结果那家伙——也就是布兰登-班克斯热血冲头、双目赤红,似乎杀红了眼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满嘴粗话地用力挣扎着,“你他/妈给我松开!我要好好教训那白痴!打到他妈妈都认不出来!”
陆一奇仅仅抓住班克斯的后颈衣领部分,不管不顾地就往后重重一甩,然后身体顺势欺身上前一步压制住了班克斯,“瞪大你的眼睛!看看到底正在和谁说话!用用脑子!不然干脆就把自己淹死算了!”
那怒不可遏、凶神恶煞的模样瞬间就压制住了班克斯,不由就屏住了呼吸。
陆一奇却没有理会那家伙,转身抬脚就朝着更衣室门板狠狠踹了一脚,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就这样轰然倒塌。
轰!
那闷闷的声响在更衣室里涌动着,如同闷雷一般,骤然炸开,然后站在门口附近的球员都被镇住了——里面的局势依旧是一团乱麻,但陆一奇却成功赢得了一个空间和时间,大步大步上前就把门口的球员揪了出去。
“你们还傻着干什么?帮忙!”陆一奇朝着身后怒吼起来,他现在是真正出离地愤怒了,如此小混混的集体混战,简直就是一记响亮耳光,狠狠甩在球队脸上,枉费他们还刚刚赢得了一场如此重要的比赛。
罗伯斯特等人都被陆一奇那暴怒的模样吓住了,不由就联想到揭幕战中场休息的那一幕,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就看到陆一奇一揪一甩,一个个球员就如同傻孢子般被赶了出来,耳边炸响陆一奇的呵斥,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开始帮忙起来,纷纷驱赶着那些球员离开更衣室、前往球场。
门口的动静终于制造出了足够声响,越来越多球员留意到了状况,看着盛怒之下的陆一奇,一个个都乖乖地缩起脑袋,灰溜溜地离开更衣室,然后被卷入混战之中的奥古斯都和布洛克等人也都注意到了救援的登场,纷纷过来帮忙,场面总算是稍稍得到了控制。
但正中央的核心纠纷已经完全丧失理智,对于外界的变化浑然未知,一拳一拳的挥舞都已经厮杀出了火气,汹涌翻滚着。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不知道理查德到底是怎么挤进来的,但他现在也是狼狈不已,西装如同酸菜般搓揉成一团,抹着厚厚发胶的发型也已经混乱,满头大汗的焦虑表情更是让脸颊流淌出深深浅浅的沟壑。
理查德围绕在正中央的纠缠团体之外,试图把人群扒拉开来,但效果非常有限,这让理查德气得直跳脚。
135 盛怒之下
更衣室的混乱局面总算是得到了有效控制,在奥古斯都和罗伯斯特等人的帮助之下,大部分球员都被驱赶到了训练场上;但更衣室正中央的问题核心却依旧死死纠缠在一起,那不死不休的模样甚至可以嗅到血腥味。
而理查德还在旁边火上浇油。
如此场景真是一言难尽,甚至寻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唯一能说的就是:灾难,彻头彻尾的灾难。
“砰!”
陆一奇朝着横亘在墙角的木板门狠狠地踩踏下去,木门正中央就应声而破,被踩出了一个大窟窿,制造出巨大声响之后,他紧接着快速上步,凶狠地咆哮嘶吼起来,气沉丹田的嗓音在更衣室里激荡着。
“停手!全部都给我停手!你们这群没有脑子的家伙就好像黑猩猩一样在这里为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厮杀得不行!就连屁/股暴露出来也不知道遮掩!没有羞耻也没有理智的蠢货!现在全部都冷静下来!”
“你们都他/妈/地给我停下来!不要像荷尔蒙过剩的青春期少年一样!只会用下半身思考!脑子也就网球那么大!看起来好像一群没有智商的白痴一样!在攻击对手之前先看看自己那满脸都是愚蠢的样子!”
“如果想要打架,你们可以把自己的屁/股挪到劳伦斯那个臭不可闻的水沟里!然后学着没有开化的原始人一样用拳头解决问题!但不要在我的更衣室里做这样丢人现眼的行动!你们的脑子塞的全部都是浆糊?还是除了脚趾头之外就不能思考了?最好把你们那丑陋的脑袋塞到沼泽地里清醒清醒再回来!”
“草!”
陆一奇那粗粝而狂暴的嘶吼如同飓风一般滔滔不绝地在耳边咆哮着,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然后纠缠不休的球员们也都陆陆续续停了下来,气喘如牛地站在原地,没有再继续厮打下去却也不愿意松手。
但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见状,理查德一个上步就准备动手,似乎还准备进一步激化矛盾。
陆一奇视线余光一个横扫,“吉森先生!停手!请不要把你的水准也拉低到这个程度!”在盛怒之下也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理查德猛地转头过来,目光犀利地瞪了陆一奇一眼。
但陆一奇却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吉森先生,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不容置疑的语气根本没有任何退缩。
在陆一奇那强大气场之下,理查德终究没有继续自己的动作,心有不甘地退了回去。
然后陆一奇又朝着纠缠在一起的雅各布-吉森和雷吉-沃克横扫了过去。
不需要言语,沃克就主动松开了双手,眼看着雅各布还想要再次挥拳;却被陆一奇抢先一步喝止住了,“滚出去!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如果你们还想要保留学籍!如果你们还想要在堪萨斯州立打球!现在就把你们肮脏愚蠢的屁/股挪到训练场上!同样的话语,不要逼我说第二遍!我也不会留下第二次机会!”
沃克没有再挣扎,乖乖地迈开脚步,站在旁边不远处的尼尔森试图向陆一奇说明情况,显然这件事情还有更多内幕,但沃克制止了尼尔森,小心翼翼地瞥了青筋暴突的陆一奇一眼,两个人都低下脑袋,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更衣室。
而雅各布依旧站在原地,理查德满脸关切地走了上前,试图检查一下雅各布的伤势,亨利-吉森也就站在后面不远处。
“现在!我说的是现在!”陆一奇不得不再次呵斥道。
雅各布烦躁地甩开了理查德的右手,大步大步地朝着门口走去。
理查德狠狠地瞪了亨利一眼,紧随其后地追了出去,甚至没有时间瞪陆一奇。
亨利也跟了过去,经过陆一奇的时候,他也有些犹豫,试图说明一下情况,但终究还是闭上嘴巴,也离开了更衣室。
终于安静了下来。
人满为患、一片狼藉、不堪入目的更衣室,终于彻底清净了,只剩下陆一奇,还有坐在角落里的拉蒂默。
拉蒂默也微微有些狼狈,但比起其他人来说已经好太多了,他没有被卷到冲突中央,只是汗水让面部表情有些苍白,平时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颊,现在就连血色都没有了,粗粗看起来着实有些吓人。
“你还好吗?需要让医生过来一趟吗?”陆一奇的语气还是有些生硬,胸腔里汩汩翻滚的怒火依旧没有完全平息。
拉蒂默抬手摇了摇,表示了拒绝,停顿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喘口气就好。”
“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控制了下来,然后就要解决问题,但回想一下刚才的混乱局面,陆一奇就觉得头疼。
更重要的是,陆一奇不是真正的“主教练”,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解决”矛盾的权限,还是需要和拉蒂默商量。
“……我也不知道。”拉蒂默先是摇了摇头,而后才回答到,“我和大卫赶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冒出火苗了。大概就是一些口角纷争,话语非常难听,不知道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但对话非常激烈。”
大学生,虽然他们已经不再是处于青春期的高中生,但归根结底,依旧是一群荷尔蒙过剩的年轻人。
稍稍一点煽风点火,脾气冲脑,然后拳头就可能比理智先行了。可是,更衣室的混战发展到如此地步,仅仅只是用“荷尔蒙”或者“冲动”来解释,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背后肯定还有更加重要的核心原因。
“我只知道,事情应该是雅各布-吉森和雷吉-沃克之间的矛盾,但具体谁先挑起的,我也没有办法确定。”
“我只能告诉你,当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似乎吉森正在挑衅每一个人的底线,就连尼尔森都握紧了拳头。也许是吉森率先挑衅,但也可能是沃克挑衅了吉森,把吉森逼急了,这才不管不顾地四处点火。”
拉蒂默此时也是头疼不已,长长吐出一口气,抬起头看向了陆一奇,“你准备怎么办?”
“我?”陆一奇还以为拉蒂默准备发号施令呢。
拉蒂默反问了一句,“你现在不是正在思考怎么解决吗?”
“是,但是……”陆一奇没有否认。
拉蒂默却打断了后面的话语,“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们年轻人之间的沟通方式,我一点都不懂。”拉蒂默没有给予陆一奇拒绝的机会,“你可以处理好,对吧?”
陆一奇长长吐出一口气,犹豫挣扎了片刻,但终究没有拒绝——与其交给他人解决,不如由自己来解决,不管如何,这件事情都是发生在他担任临时主教练的期间,无法推卸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