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6 指手画脚
“叩叩。”
“进来。”
推开办公室门，一眼就可以看到横刀立马坐在办公桌之上的汤普森，手里拿着遥控器，面对着电视机，屏幕之上正在播放着上一周绿湾包装工对阵西雅图海鹰的比赛录像。
不等陆一奇开口，汤普森就直接开口说道，“来得正好！你看，这档防守，我们主动把防守站位往后收缩一下，采用区域联防，效果是否会更好？海鹰的地面进攻几乎已经被废，我们侧重于传球防守的话，就等于直接掐断他们的命脉，从这之后的形势都会不一样。”
陆一奇迎面走了上去，顺着汤普森的视线望向电视机屏幕，却没有发表意见，而是静静地倾听着汤普森的话语。
“我知道。我是说，我真的知道。”汤普森转头看了陆一奇一眼，再三表示，但也没有等待陆一奇的回答，又接着说道，“我能够理解你的战术思想，尽可能增加前场施压，进而为后场的二线防守创造机会。”
“但我认为，我们防守组的最大优势应该是在二线防守，伍德森、哈里斯等等都是职业碗级别的老将，如果我们能够在二线建立起天罗地网，再好好培养一下安全卫，那么我们的防守质量短时间就能够看到效果，也就能够更加接近胜利。”
没有前因后果，没有来龙去脉，汤普森径直就抛出一系列的想法，甚至是以专业人士的身份指手画脚。
老实说，陆一奇并不意外。
汤普森确实是懂球的，从赛后分析来看，汤普森的分析也的确有道理，但关键在于，马后炮人人都会——
根据比赛录像来分析“比赛应该这样打”、“这一档战术应该这样走”、“这里应该选择这样的防守战术”，这并不困难，资深球迷都能够看出一些门道来，更不要说专业人士了；但实际比赛之中，这是行不通的。
如果根据上一场比赛的“马后炮分析”来改变战术、制定下一场比赛的战术，那么也就不存在什么战术体系、战术系统，最终战术手册只会陷入毫无章法的混乱与飘摇之中，对于球队来说，这才是真正的灾难。
所谓的战术体系，应该是主教练在休赛期根据球员配置、球员状态以及自己的战术风格拟定出来的一个系统，而后在赛季进程中，根据每一场比赛的状况做出调整，但核心战术概念却必须保持稳定。
简单举例，休赛期是“3-4”阵型，常规赛中段却改变成为“4-3”阵型，然后连续失利之后，又改回到“3-4”阵型。这不是随机应变，而是随风摇摆的墙头草。
此时陆一奇在堪萨斯州立大学期间，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对线卫阵型做出了调整，但赛季剩余的比赛也没有再次轻易改变。
分析比赛录像，这是必经阶段也是必要手段，教练组确实需要根据比赛状况做出调整，但不是汤普森所说的这种。
其实，对阵西雅图海鹰的比赛，二线防守确实表现不太好，出现数次错失擒抱的致命失误，但教练组绝对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他们应该透过现象看本质：
二线防守的失误客观存在，然而前线防守的节奏和力量依旧存在严重问题，这才是关键，即使对手地面进攻已经基本被废，前场对峙也依旧是重要环节——如果置之不理，那么被废的地面进攻也就要死灰复燃了。
整个防守是一个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单个球员的失误必须反映到整个防守组的配合与调整之上。这样才能够解决问题。
而不是简单粗暴地把问题推给某一位球员或者某一档攻防。
汤普森能够看到问题的现象，也能够看到问题的部分本质，但他无法把握整个问题的全局框架和来龙去脉，所以，他是球队经理，却不是主教练——
只是，作为绿湾包装工的实权人物，汤普森需要证明自己的存在感与掌控力，尤其是经历了今年休赛期的混乱之后，而且还是面对年轻稚嫩的陆一奇。汤普森认为，指引菜鸟教练也是他的工作内容。
“也许我们应该给予伍德森和哈里斯更多展现能力的机会，毕竟，他们才是我们防守组实力最强的球员，不是吗？”
汤普森转头看向陆一奇，面带微笑地注视着陆一奇，眼神微微一闪，却又不等陆一奇回答，再次摁下遥控器的播放键，又接着分析了接下来几档防守的状况，表达了他对“应该如何运用伍德森和哈里斯”的观点。
“当然。”汤普森没有征询陆一奇的意见，但陆一奇却没有坐以待毙，主动加入讨论，“我和罗伯斯特也正在考虑着，是否应该让伍德森的站位稍稍靠后一些，增大他的覆盖范围，在区域联防之中发挥他的能力。”
“啊哈！对！对对对！”汤普森的脸色豁然开朗地明亮起来，“不愧是教练，一针见血，立刻就解决了问题。”
汤普森显得非常开心，“我觉得哈里斯也是如此，他应该更多分担一些二线防守任务。”
“哈里斯更加擅长贴身对位盯防，他的覆盖面没有伍德森那么大，但他在贴身压迫的防守环节中能够发挥出更多威力。所以，他的活动范围应该控制在短传和中传区域。”陆一奇恰到好处地提出一点“修改”意见。
汤普森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嗯，有道理。你是专业人士，显然你更加了解哈里斯。”
陆一奇明白，其实汤普森今天根本没有征询意见的打算，从头到尾都没有给予陆一奇发表看法的间隙——无论是赞同还是反对，汤普森都不准备听取，等于就是直接下达命令。
即使陆一奇正面反对，汤普森也不会认同的；而且，这还会影响汤普森的支持，那么虎视眈眈的乔-菲尔宾和温斯顿-摩斯可能就要再次蠢蠢欲动了，陆一奇现在着实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处理教练组内部的动荡。
于是，陆一奇就顺着汤普森的话语说了下去，如同撸猫一般，顺顺毛。
至于实际战术会议和比赛临场指挥，反正阳奉阴违的事情，陆一奇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堪称轻车驾熟。
陆一奇猜测着，汤普森无法识别出表面战术指挥和实质战术体系的区别，就算看到实际比赛进程之中的一些战术布局并不符合汤普森的“执导”，他也有信心能够忽悠过去——百分之九十的成功把握。
就好像现在一样。
397 全身而退
“我们的进攻战术还是太过死板了，传跑平衡非常重要，但为什么不重用罗杰斯呢？他才是我们的球队希望，你也赞同这一点，我们完全可以充分利用罗杰斯的能力，可以增加阅读选项进攻的使用频率。”
“绝对。肯定。当然。传球进攻是我们的战术核心，我是西海岸进攻体系风格，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我非常非常相信罗杰斯的传球能力，汤普森先生，甚至比你更加有信心，我只是希望给予他更多成长时间。也许，接下来我们可以做出更多尝试。”
“是，是是，我也认为罗杰斯的传球能力才是真正的杀手锏，他可能是我们十年以来最好的传球手了。那么，我们就按照你的战术想法，增加传球比例，西海岸进攻战术体系，没问题，我可以接受西海岸。另外，我觉得詹宁斯的表现不错，他可以赢得更多机会。”
“完全赞同。我们拥有一个强大的外接手阵容，如果不好好利用，那就浪费了，我们应该尝试更多不同的路线跑动组合。”
“对对对，充分利用他们的能力，做出不同尝试。”
“在我看来，詹宁斯速度更出色，跑动之中拉扯出空档的能力更加突出，他更加适合在两翼边线附近跑动；而琼斯则更加强壮也更加适合对抗，在中央地带的传球路线上，他能够通过自己的对抗能力寻觅到更多机会。所以，我们应该让詹宁斯和琼斯都发挥自己的强项，为传球进攻建立更多的优势。”
“嗯……有道理。我也觉得詹宁斯在两个边线表现更加出色，那么，不如让琼斯和尼尔森在中央区域搭档吧，我觉得琼斯也非常值得培养，也许可以成长为顶尖外接手。”
“明智的选择，汤普森先生。”
“哈，看来我们保持在同一个轨道上，这对球队来说是好事。”
看，对于陆一奇来说，应付汤普森从来就不是一件难事。
汤普森的脸上展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上半身从办公桌上方探了过来，拍了拍陆一奇的肩膀，“不愧是我看中的教练。”心满意足的神色缓缓渗透出来，全然没有了此前的威压和忽视，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
原本汤普森还以为陆一奇是一个心高气傲的，成功跻身nfl主教练之后，沐浴在镁光灯之下就分不清楚东西南北，自信膨胀为骄傲，目中无人地不听劝告，所以他准备来一次震撼教育，让陆一奇明白谁才是球队里真正发号施令的掌权人。他有些担心，今天会是一场硬战，这才开场就摆好了龙门阵。
但稍稍意外的是，事情如此顺利，陆一奇全盘接受了自己的观点，而且态度良好，不仅没有叛逆反抗，而且还格外配合，有来有往的商谈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期之中，心情立刻就明朗舒畅起来。
汤普森非常满意，不由再次感叹，还是自己的眼光独到。
“怎么样，对下场硬战的准备如何？”汤普森也决定展现自己的支持，毕竟这是自己亲手挑选出来的主教练，“虽然我们正在经历连败，但大家都对下场比赛非常有信心，无论遇到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
不需要陆一奇开口，汤普森就主动开口，“如果更衣室里出现什么不和谐的声音，尽管过来告诉我，就算是罗杰斯和伍德森，我也可以亲自找他们谈话，让他们闭上嘴巴。我们需要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陆一奇谦虚地展露出一个微笑，半开玩笑地调侃起来，“很好，我现在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说完还阴险地眨了眨眼睛。
汤普森爽朗地大笑出了声，滑下书桌站立起来，绕过书桌主动护送着陆一奇离开办公室，“那么我就不打扰你的日常工作了，就我所知，你的每天都异常充实，此时占用了你的二十分钟，恐怕接下来又要更加忙碌了。”
“放心，我会在训练场上，在球员们身上加倍地找回来的。”陆一奇的幽默再次让汤普森欢笑出了声音。
办公室的无数视线都投射过来，明显可以察觉到低气压的紧绷与焦灼放松下来，似乎所有人都正在等待着一个结果；但谈笑风生的画面显然是超出预期的，而且汤普森还亲自护送陆一奇前往了电梯。
此前，人人都在猜测着，四连败的困境可能让汤普森情绪失控，把所有压力都朝着陆一奇倾泻而下，这应该是陆一奇上任以来的最大危机，可以想象，如果陆一奇狼狈地被扫地出门，他在球队之内的处境恐怕会更加举步维艰，毕竟本来就缺少威望和底蕴，在众人的视线里，他就是汤普森的牵线木偶。
但结果却令人跌破眼镜。
陆一奇不仅毫发无损，而且汤普森还笑容满面，这……这又到底是什么魔法？
恍惚之间，不由就产生一种错觉，似乎球队正在经历四连胜而不是四连败。所以，陆一奇到底做了什么？
那些落在陆一奇身上的视线，充满了好奇与探究，震撼程度翻倍上涨。短短一个上午，消息就插上翅膀传遍了绿湾包装工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每个人都确认了一件事，陆一奇并没有如同预期般陷入困境。
甚至于，本来阴云密布、濒临爆发边缘的汤普森也变得和善友好起来，陆一奇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从球员到教练，再到工作人员，每个人心中都有着自己的衡量和算盘，球队上下的气氛也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无形之中又再次朝着陆一奇方向凝聚起来——这位菜鸟教练，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悄无声息地，陆一奇又化解了一次危机，并且将这次危机转变成为机遇。接下来，就看他能否把握住机会完成蜕变了：不仅仅是胜利而已，同时还是球队气质的变化——“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变化。
对于陆一奇来说，应付汤普森根本没有难度，小菜一碟；真正的难题还是球队，因为人心是最难揣摩的，而橄榄球队足足有着五十三人，即使他的数学能力再出众，也无法算出五十三人的心理与心态。
离开汤普森办公室，陆一奇的思绪就已经集中在即将到来的面谈之上，在他看来，这件事才是扭转球队局面的核心关键。
398 与时俱进
“砰。”
主教练办公室大门被粗鲁地推开，雷吉-沃克立刻就站立起来，手里还带着他时时刻刻都不离身的笔记本，主动呼唤到，“教练。”
“哦，你来了。”陆一奇并不意外沃克出现在这里，“等会你和温斯顿-摩斯一起开会，线卫的小组会议，我需要你来主持会议，分析过去六场比赛的每一场录像，主要是防守组，你告诉线卫们你看到了什么。”
沃克有些发愣，思绪跟不上陆一奇的速度，但他还是兢兢业业地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确保自己没有遗漏。
“四分卫是如何站位的，四分卫是如何布局的，进攻锋线是如何站位的，外接手是如何列阵和移动的……所有！我是说，站在线卫角度所看到的一切，我需要你展现自己的能力，让他们知道线卫也能够看到整个世界。”
沃克能够明白陆一奇的意思，全部记录下来之后，他却有些犹豫，“教练，我觉得，他们也能够看到这些。他们是职业球员，他们不见得……”不见得会信服沃克这样一个无名小卒。
陆一奇却是挥手打断了沃克的话语，“他们是职业球员，而你是职业教练。话题结束。”
陆一奇朝着沃克投去视线，目光坚毅地说道，“你需要拥有信心，挺直腰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站在你的身后。”
沃克正是担心这一点，唯恐自己的表现拖累了陆一奇。
陆一奇似乎能够明白沃克的担忧，“雷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与特长，而你的专长就在于这一方面，我需要你向那些线卫们展示出来。的确，他们都是职业球员，他们都是大浪淘沙留下来的顶尖球员，即使再差，也比大学球员更加优秀。”
“但是。”
“雷吉，你也有自己的强项。现在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办法看到全局，所以我才需要你向他们展示你的视野，明白吗？我们的线卫，对于机会的捕捉、局势的判断，还是不够到位。我们需要锻炼这部分能力，就好像以前在曼哈顿一样，你应该上前示范。”
陆一奇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沃克，“雷吉，你相信我吗？”
沃克愣愣地点点头。
“那么，我相信你，你应该相信我的判断。”陆一奇坚定地说道。
沃克用力握紧了拳头，胸腔里涌动着一股热潮，最后重重地点点头，眼神里迸发出了一往无前的光彩。
“很好。今天上午的面谈，你就不要待在这里了，直接过去找摩斯和线卫开会。”陆一奇准确地下达了指令。
此前，陆一奇还有些担心温斯顿-摩斯的抗议和骚动，但经过刚才与汤普森的面谈，他就知道机会来了。
面对现在的困境，汤普森不会允许教练组内部出现分歧的，而聪明如温斯顿-摩斯，他也不会轻举妄动。
于是，陆一奇临时改变计划，线卫的调整与指导必须提上议程，他也必须适时地抓住机会展现强势。
沃克却流露出了担心的神色，“教练，你确定没有关系吗？今天的面谈，如果遇到什么意外情况的话？”
“那么我会处理的。”陆一奇不由轻笑了起来，“放松，我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你们有你们的工作，我也有我的任务。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让大卫和奥古斯都过来的，你今天也有重要任务需要完成。”
沃克转头看了看桌面之上厚厚的笔记，担忧还是挥之不去，但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他相信教练。
面对面交谈的真正意义，其实是在于陆一奇对每名球员每个位置的分析与总结，不仅确保每位球员都能够明白自己的长项和短板，并且正确理解战术体系；而且还能够展现出陆一奇对球队的精确掌控，并且重视每一位球员每一个位置，将这种信息传递给每位球员，悄无声息地改变球员的比赛态度。
为了这场面谈，陆一奇和沃克每天都在加班加点地解读比赛录像，确保仔细分析出每个位置每名球员的特点，就连罗伯斯特、奥古斯都、麦克阿杜、克莱门斯等人也都被拉过去加班，每天下班之后都聚集在陆一奇的家中，辛辛苦苦地展开工作。
五十三名球员，整理出来的资料也就是薄薄的五十三页，但耗费的时间与精力却难以想象。
“叩叩。”
这次是有人敲响了陆一奇办公室的大门，而陆一奇则成为了掌控主动权的一方，但陆一奇的风格与汤普森不同，他径直就扬声呼唤道“进来”，并没有刻意摆出一个姿势或者状态，以表示自己的态度。
咿呀。
办公室门被推开，罗杰斯探头望了进来，“教练，现在方便吗？”
“是的，进来。”陆一奇朝着沃克使了使眼色。
沃克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违背陆一奇的命令，转身与罗杰斯打了一个招呼，而后就离开了办公室。
罗杰斯稍稍有些迟疑，视线悄悄地打量着陆一奇的办公室。
在训练基地之中，球队和球员拥有诸多会议室，每个位置都拥有自己的专属办公室，比如四分卫办公室，比如线卫办公室，这也是让同一个位置的球员们聚集在一起，不仅能够增加默契，而且还能够探讨战术。
另外，进攻组办公室、防守组办公室等等，不同小组的战术会议都拥有自己的专属空间；而球队会议的话，则是一间阶梯教室的超大会议室，可以轻松容纳超过一百人，举行球队集体会议没有任何压力。
也正是因为如此，球员们很少很少会来到主教练办公室——除非是被惩罚又或者是教练专门请喝茶。
此前罗杰斯经过主教练办公室许多次，但今天才是真正地第一次走入其中，见识到传闻中的那个办公室。
“怎么样，是不是和传闻之中一样？”陆一奇调侃的声音传来。
罗杰斯意识到自己打量的动作被发现了，连忙收回了视线，“嗯。有些。”
传闻之中，陆一奇的办公室就是一个资料库，用无数战术手册和比赛录像堆叠围绕起来，堪比资料馆，甚至还根据不同位置划分了不同区域，就如同宝藏一般，能够挖掘出无穷无尽的珍宝。
没有亲眼见证过的人，或多或少都觉得有些夸大其词，但一直到此时，罗杰斯才明白，传闻根本没有能够描述出真相的十分之一，那种震撼扑面而来，不由自主就微微张开了嘴巴。
399 心理调整
“至少说明，我的表面功夫还是做得不错，不会露怯。”似乎察觉到了罗杰斯打量视线之中隐藏的震惊，陆一奇轻笑地打趣起来。
表面功夫？
罗杰斯却不这样认为，“魔鬼教练”的名头可不仅仅局限于日常基础训练，见识过战术会议上的陆一奇才能够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魔鬼，甚至让人开始怀念训练场上的那个教练——
毕竟依靠身体完成的训练，咬牙还是能够坚持坚持的；但是在会议室里的脑力训练，却能够让人真实感受到天花板的存在，只有经历过陆一奇战术会议摧残的，才能够明白陆一奇在基础训练的时候是多么“温柔”。
没有人愿意挑战陆一奇在战术会议上的权威与强势，就连教练组其他成员都难以跟上陆一奇的节奏。
现在罗杰斯终于知道，年仅二十九岁的陆一奇却拥有如此深厚的内功，这到底是怎么累积而来的了。
于是，罗杰斯拒绝对刚才这番话做出回应，只是转移了话题，“你要求我们早上逐个过来和你面谈？”
罗杰斯是第一个，自告奋勇的。
其他球员都在观望，没有人知道陆一奇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四连败之后难免有些浮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于是面面相觑之间都有些迟疑，然后罗杰斯就主动站了出来。
对于罗杰斯来说，他不打算讨好陆一奇，也不会害怕陆一奇，他不认为今天的谈话会改变什么事情。
自己的调侃没有能够得到回应，陆一奇也并不介意，点点头表示肯定，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正前方的位置，“请坐。”
罗杰斯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挺直腰杆、抬起下颌，用正襟危坐的姿态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陆一奇也跟着坐了下来，“我们的进攻出现了一些问题，进攻锋线的口袋保护和传球路线的布局衔接不够紧密，所以下一阶段的训练，我们需要增加锋线开球的训练，口袋脚步依旧是训练的关键环节。”
“另外，传球进攻以短传和长传为主，我们还是需要把进攻节奏提升起来。长传方面尽可能找尼尔森，两翼传球找詹宁斯，中央地带找琼斯，德赖弗的跑动覆盖面会机动一些，我们尽可能地在训练中演变出更多变化。”
三言两语，陆一奇就将整个进攻组的战术阐述得一清二楚，但他却注意到罗杰斯眼神里流露出来的疑惑。
“怎么？有什么问题？”陆一奇暂停下来，主动询问到。
罗杰斯微微有些愣神。
他以为，陆一奇是专门训话的，挑剔每个位置的矛盾，敲敲打打一番，确保每名球员都能够支持他。
老实说，罗杰斯最近一直在自责，他对自己的表现也非常不满。
因为高中到大学的经历，罗杰斯是一位对自己格外严苛的球员，场内场外都严格要求自己的每一次登场；而且，他始终有意识地与其他球员和教练保持距离——
一方面是为了保持自己的专业，不希望私生活牵扯过多；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的骄傲，难以轻易融入人群；另外还有一方面则是以往那些伤痛的回忆让他拒绝交付信任，尤其是麦卡锡的转身之后就越发变本加厉。
他有着自己的生存法则。
某种角度来说，罗杰斯是孤独的，他就这样专注自己的世界，进行一场自己与自己的战斗。他对自己的要求，比任何人都更加严格，因为他没有其他依靠。
但过去这四场比赛，他的表现却是一团乱麻，对阵达拉斯牛仔的时候，他错过了最后一次长传的逆转机会；对阵西雅图海鹰，他在第四节的表现如同一场看不到尽头的噩梦，多次错过赢下比赛的机会。
虽然罗杰斯并不认为自己会丢掉首发位置，但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焦虑——
整个联盟都在关注他的表现：跟随在法弗身后三年的潜力新星到底成长为什么样，法弗离开之后的绿湾包装工又到底具备什么实力，当年选秀大会之上落到后半段的尴尬与狼狈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判断。
根本就不需要陆一奇的催促或者提醒，因为罗杰斯有着自己的战役需要完成。
而对于陆一奇，罗杰斯的感想也是错杂的，一方面并不想要亲近或者讨好对方，他只需要坚持自己的道路就好，实力会证明一切；另一方面却又无法否认对方掌控自己的生杀大权，他也渴望能够得到主教练的认可。
即使此时已经坐在陆一奇的面前，罗杰斯也没有决定好自己到底应该以什么态度面对，于是就摆出了不远不近的中立姿态。
但没有想到，陆一奇却没有着急也没有焦虑，甚至没有责备，只是就事论事地展开战术分析。
这又算是什么策略？
“长传……咳咳，长传的话，我们需要进攻锋线的配合。”罗杰斯清了清嗓子，差一点就被口水呛到，焦点锁定在战术之上，就事论事，假装自己并不在意陆一奇的态度。
“这是我们训练的一部分。”陆一奇点点头表示肯定，“但传球战术也需要侧重节奏，以短传形成前场火力压制，而后伺机偷袭长传。整个进攻战术是一个体系。我们必须牢牢地掌握主动权，控制住节奏。长传方面，则需要你抓住机会。”
罗杰斯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你确定吗？”
从臂力角度来说，罗杰斯的长传没有任何问题，但长传更多是依赖于时机的选择、落点的控制和对位的布局。
罗杰斯目前还是太过青涩，时机判断和场面阅读还是不够到位，而细节的偏差则可能导致截然不同的结果：
对阵达拉斯牛仔和西雅图海鹰的最后一次逆转长传都没有成功。
罗杰斯对自己也怀抱着些许质疑，尤其是关于长传时机的判断，但主教练居然愿意相信，而且还是无条件的信任。
陆一奇展露出一个笑容，“是的，我确定。”
干脆利落、简单明了，陆一奇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和犹豫，因为太过斩钉截铁，却使得罗杰斯的自我怀疑变得狼狈起来。
罗杰斯的眼神不由闪躲了一下，然后倔强倨傲地抬起下巴，重新抬起视线却越过了陆一奇的头顶——
依旧不敢对视。
“那么，我就没有问题了。”输人不输阵，至少言语之上绝对不能泄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400 老实巴交
面对面的交谈并没有持续太久，前后也就约莫十分钟到十五分钟左右，因为陆一奇今天需要与整支球队五十三名球员面谈，这也注定每一次单独面谈的持续时间不会太长，简洁明了地直接奔向主题。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至于罗杰斯离开办公室的时候，精神还是稍稍有些恍惚。
整个面谈全部都是关于比赛关于战术关于训练的，陆一奇方方面面地分析了罗杰斯目前六场比赛的表现，长项和短板、优点和缺点，全部一览无遗。
言行之中，陆一奇对罗杰斯的传球能力和临场应变表达了足够信任，更多是针对性地做出了一些指导，一方面是防守阅读的技巧，另一方面则是进攻锋线的调教与配合，这将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四分卫训练的重点部分。
针针见血。最重要的是，量身打造。罗杰斯足够聪明，所以，他也能够明白这些指导技巧的重要与难得，价值千金。
“假的，这都是假的。这只是教练用来收买人心的手段而已。”
罗杰斯这样告诉自己。
因为陆一奇现在没有太多选择，队内就只有两名四分卫，一名是阿隆-罗杰斯，一名则是今年的新秀马特-弗林——也就是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的那位主力四分卫，奥古斯都差一点点就要前往那里任职。
其他替补四分卫都没有能够进入常规赛的五十三人大名单，这也意味着，球队把四分卫的所有重担都压在了罗杰斯肩上。换而言之，陆一奇没有其他选择。
“正是因为教练没有选择，所以他才会无条件地相信自己。”
这是罗杰斯说服自己的理由，那些甜言蜜语全部都只是战术性手段而已，但……但是……即使那些都只是拉拢人心的糖衣炮弹，罗杰斯也不得不为陆一奇的利落和坚定所打动，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真诚。
更何况，从训练营至今，陆一奇的行动似乎也与语言保持了一致，就连罗杰斯也开始质疑自己的时候，陆一奇依旧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那种发自内心的笃定拥有一股强大的说服力，让罗杰斯都忍不住相信。
那么，这到底是一场表演？还是真心实意的信任？
罗杰斯有些无法分辨。
“阿隆？”正前方传来了声音，抬起头就可以看到结伴而来的外接手组，尼尔森和詹宁斯双双走在前面，神情并没有太多担忧，而德赖弗、琼斯等人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此时主动出声呼唤的是格雷格-詹宁斯。
詹宁斯稍稍往前走了两步，“怎么样？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准备干什么？”
詹宁斯朝着罗杰斯挤眉弄眼地发出暗示，试图得到一些提示——
显然，所有球员都正在讨论着陆一奇的意图，而外接手群更加大胆一些，同时也更加得到陆一奇和奥古斯都的青睐，平时训练的时候就嘻嘻哈哈得更加亲昵，他们也就一股脑地结伴过来了。但他们也好奇着，陆一奇到底正在盘算什么。
罗杰斯不由朝着尼尔森瞥了一眼。
与其他球员的担忧、好奇、探究等等错杂情绪比较起来，尼尔森的淡定与坦然就轻而易举地凸显了出来。
罗杰斯不由悄悄捏了捏自己手中的训练手册，其实就是一份简单的草稿，不过薄薄的一张a4纸而已，但上面记载的内容却全部都是精华，罗杰斯着实难以想象，为了制作这份量身打造的训练计划，陆一奇到底花费了多少时间。
从陆一奇执掌绿湾包装工以来，短短数个月时间，陆一奇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他们的眼里，然而陆一奇还是能够带来惊喜。
而且是惊吓成分有些夸张的那种惊喜。此时，罗杰斯不由就觉得手中的那一张纸开始变得滚烫滚烫起来，手心都不由变得温热，连带着心脏的跳动都变得紊乱而强力起来，这种滋味自从选秀大会以来，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感受到了。
“乔迪，以前教练……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是说，临时接手野猫队的时候。”
罗杰斯终究没有按耐住自己的好奇，试探性地询问到，但是话语才刚刚说出口，罗杰斯就后悔了。
尼尔森是陆一奇的嫡系，他自然是无条件站在陆一奇那边的，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所以在更衣室里，大家说话议论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地避开尼尔森；即使偶尔故意放大声音，也是试探看看尼尔森是否会私底下向陆一奇高密。
说不上排挤或者孤立，更多还是一种试探。对陆一奇，球队上上下下都还处于摸索阶段，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关于陆一奇的消息着实太少太少。
就好像现在。
罗杰斯充满了疑问，却寻找不到答案，于是下意识就抓住了眼前的稻草，询问尼尔森；但他也无法确定，此时突袭询问尼尔森，自己又到底在期待着什么答案呢？
罗杰斯一下就感受到詹宁斯那“笨蛋”的眼神瞥了过来。
但尼尔森却仿佛没有察觉，老老实实地说道，“最开始，教练就只是教练而已，我也怀疑教练的能力，因为他着实太年轻了。我是说，他那时候比现在还要更年轻。”
尼尔森就是一个诚实的乖孩子，说不出什么谎话来，拘谨的话语着实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詹宁斯就重重地拍了拍尼尔森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伙计，没有必要那么老实，小心被教练听到。教练终究是教练，即使平时把我们当作朋友，他也有着自己的权威形象需要维护。我们没有办法成为真正的朋友。”
尼尔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也没有反驳，只是乖乖地说了一句“谢谢”，这让詹宁斯不由大笑起来。
“教练刚接手球队的时候，我只是老老实实地遵循战术指示而已，我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够成为一名外接手，但他相信我，他愿意相信我的能力，并且告诉我应该成为球队的领袖。后来，他还指导我成为外接手的正确方法。”
从“彩虹屁”角度来说，尼尔森的话语干巴巴得没有味道，没有任何说服力，但詹宁斯和罗杰斯却若有所思。
“那么结果呢？”詹宁斯好奇地询问到。
尼尔森诚实地说道，“我们整个赛季没有输掉一场比赛。”
401 量身打造
尼尔森的称赞和吹嘘着实没有太多内容可言，甚至条理都欠缺，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詹宁斯和罗杰斯都流露出了思考的神色。
“那么结果呢？”詹宁斯好奇地询问到，虽然陆一奇和奥古斯都对外接手团队付出了更多关注，但一对一指导的机会却是没有的。
尼尔森诚实地说道，“我们整个赛季没有输掉一场比赛。”
詹宁斯就不由被噎了噎，“你这家伙，真是一点说话的艺术都不懂。”
尼尔森不耻下问，“那应该怎么说呢？”
詹宁斯再次被噎到了，他不想再搭理这个一根筋的笨蛋。
尼尔森主动望向了罗杰斯，他知道这名四分卫依旧怀抱疑问，虽然他不明白原因，但他还是诚恳地说道，“阿奇教练始终都是真诚的，从训练课就可以感受得出来；他热爱着胜利，但他能够看到我们。”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看到我们”，似乎没有任何重量，但对于球员来说，却有着别样的意义。
因为，职业联盟的一切都是关于胜利的、关于冠军的、关于利益的，却不是关于球员的。体育精神和团队精神非常重要，但在利益面前，这些都只是通往胜利的道具而已，球员则是道具的组成部分。
“以人为本”，在职业联盟之中并不是一个值得推崇的理念。
詹宁斯表示怀疑，眼神里带着一丝挑剔和怀疑。
罗杰斯也想要表示怀疑，但手中的那张纸却正在微微发烫。
“雷吉-沃克，他本来只是一名轮换球员，但去年，他是大十二联盟的擒杀王，而且还激活了整条线卫组。”
没有天花乱坠的话语，简单质朴之中却透露着真诚。
“对了，我们在全美冠军赛上，本来球队可以直接跪地赢得冠军，但阿奇教练选择和沃克并肩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为他的职业生涯画上一个句号，那是我在堪萨斯州立大学四年最幸福的时刻，不是因为冠军，而是因为我们并肩作战。”
说完，尼尔森就绕过了罗杰斯，主动朝着办公室方向走了进去。
“诶！诶？那傻子，怎么走得那么快！”詹宁斯还想要进一步询问，关于“全美冠军赛”那番不明不白的话语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尼尔森却是转眼就已经进入了办公室。
最后，詹宁斯朝着罗杰斯靠近了一些，“你说，乔迪的话，多少是真的？”
罗杰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说话，右手微微捏了捏，汗水似乎正在渗透纸张，滚烫得厉害，却终究没有做出回答，闷闷地就迈步离开了。
眼看着罗杰斯离开的背影，詹宁斯慢了半拍才想起来，咋咋唬唬地呼喊到，“嘿！你还没有说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嘘！”琼斯和德赖弗等人都连忙让詹宁斯安静，用眼神示意着办公室的方向，詹宁斯这才连忙缩起了脖子，牢牢地闭上了嘴巴，一路小跑着离开，唯恐被大魔王逮到，后果不堪设想。
窸窸窣窣地，琼斯和詹宁斯等人也压低声音闲聊起来，交换着信息，猜测着陆一奇今天面谈的真实目的。
但有趣的是，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说法和不同的体验。
有些人半遮半掩地分享着自己的经历，总觉得那份“训练手册”是自己独有的，似乎不太想要和其他人分享。
有些人沉默不语地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之中，即使面谈结束之后也没有能够完全消化谈话内容。
最后还是哈里斯落落大方地公布了自己的训练手册，讨论这才真正热闹起来，随即大家发现人人都有训练手册，而且人人的手册内容都有所不同，完完全全按照球员的表现、风格、特点来量身定制。
如果说此前自己进入办公室会谈，震慑效果可以说是十分，那么互通有无之后，震撼效果就直接破百。
因为一切都是关于橄榄球的，更因为一切都是关于每位球员的，难以想象这份工作量到底多么庞大多么繁琐，更重要的是，短短数个月时间，陆一奇对于整支球队的了解程度就已经达到了全新高度——
而且，还能够侧面看出陆一奇的全局观，对于整个战术风格和战术体系都已经吃透，这是许多资深教练都不见得能够快速整理清楚的庞杂内容，而未满三十岁的陆一奇就已经拥有了这样的通透智慧。
语言也无法准确形容队内的错愕与震惊。
不要说球员了，就连教练组成员都纷纷前来探听。
此前他们就听说过，对阵亚特兰大猎鹰的比赛结束之后，陆一奇和沃克就开始着手准备这次面谈，但奥古斯都和罗伯斯特等少数几位陆一奇的嫡系成员却知道，其实陆一奇从季前赛就已经开始收集数据了。
只不过，原本是准备等待休赛周再调整的，现在提前一周公布，陆一奇的背后准备工作肯定承受着更多压力。
麦克阿杜跟着奥古斯都的脚步就直接进入办公室旁听，出来之后也立刻与自己负责的球员开始促膝长谈起来；而其他正在观望的教练们则偷偷地向自己的嫡系球员打听，显然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需要调整。
没有什么秘密。
陆一奇也没有准备保密，一切都是公开的，他并没有禁止球员之间的交流，因为这些训练本来就是需要教练组和球员共同配合才能够进行，就连替补轮换球员也不例外——他们都需要根据自己的特点以及球队的战术来调整训练，每一场训练都必须是整个球队共同进行的考验。
没有人能够例外。
但人与人之间的不同感受却正在交织，跌宕起伏、高低不平，思绪和视线的碰撞，奏响一曲慷慨激昂的交响乐，这注定是情绪涌动的一天，却没有人能够准确形容出这到底对绿湾包装工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知不觉地，球队里里外外都能够感受到影响正在悄无声息地蔓延。
陆陆续续地，主力球员已经基本全部面谈完毕，大部分替补球员也是如此，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开始阅读自己的训练手册，然后展望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比赛和训练。那种雀跃和激动的情绪正在滚滚涌动着。
查尔斯-伍德森则是少数意外之一，他始终保持着沉稳与平静，等待大部分球员都已经完成面谈之后，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向了主教练办公室。
402 就事论事
查尔斯-伍德森，三十二岁，本职角卫，但也可以胜任安全卫，大学时期在进攻组之中也表现格外出色，在不同位置都展现出了自己的顶尖天赋。
1997年，伍德森成功赢得海斯曼奖，这也是最后一位赢得海斯曼奖的防守球员；1998年，伍德森参加选秀，首轮第四顺位被奥克兰突袭者选中，第一个赛季就成为了绝对主力，毫无疑问地成为年度最佳防守新秀。
截止到2008年为止，伍德森一共四次入围职业碗、一次全美一队、并且入围了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十年的全美一队阵容，绝对是联盟最为顶级的角卫之一，在他2015年正式退役之前，他早就已经是名人堂板上钉钉的成员。
但可惜的是，奥克兰突袭者并不是一支具备竞争力的队伍，从1998年到2005年，前后三次进入季后赛，却全部铩羽而归，这也使得伍德森的荣誉簿始终没有能够更新“超级碗”的选项，无疑是一个遗憾。
2006年的休赛期，伍德森与奥克兰突袭者的续约谈判崩盘，双方不欢而散，于是伍德森决定转会寻找下家。
彼时，伍德森追求一份顶级大合同，希望成为全联盟薪酬最高的角卫，但他的要求却没有能够得到更多响应，因为2002年到2005年，伍德森始终受到伤病困扰，连续四个赛季都遭遇到了糟糕的伤病，前后缺席了二十五场比赛，对于一位年满三十岁的老将角卫来说，没有球队愿意花费这样的大价钱。
此前就提到过了，联盟的角卫位置江山代有人才出，身体对抗越来越激烈，年轻角卫的数量也越来越多，相对应的，经验丰富的角卫被淘汰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同时“经验”所能够带来的加成也越来越少。
伍德森的野心非常大，他不仅渴望一份超级大合同，而且希望前往一支具备争冠前景的大球市队伍——
除了冠军之外，大球市也就意味着球衣销量容易走高，收入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可惜，伍德森的要求并没有能够吸引其他球队的呼应，甚至没有球队经理愿意报价，这让伍德森有些尴尬。
唯一一支愿意以相对较高合同引进伍德森的，就是绿湾包装工。
但伍德森不愿意。
因为绿湾包装工的球市太小，而且麦卡锡与法弗的组合也已经缺少争冠竞争力，再加上合同数字也依旧没有达到期待值，伍德森没有兴趣加盟。
然而，这就是伍德森的最好选择。
最终，伍德森不情不愿地与绿湾包装工签约，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奥克兰突袭者，转眼就在绿湾待了两个赛季。
今年休赛期，得知球队教练组的内讧骚乱之后，伍德森又蠢蠢欲动，主动放出转会风声来测试水温；可惜，依旧没有太多球队感兴趣，因为伍德森又年长了两岁，虽然表现非常不俗，但风险也在增加。
于是，伍德森和绿湾包装工就来到了现在的位置。
尽管伍德森对于绿湾还是缺少一份羁绊的情感，内心也依旧存在着不满与不忿，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训练和比赛。
伍德森是一位非常专业的球员，场外归场外，实际训练和比赛之中都表现出色，不仅没有和陆一奇唱反调，也没有在更衣室里散播负面情绪，始终兢兢业业地完成比赛，因为他知道，工作就是工作。
他没有必要和陆一奇作对，某种意义来说，他和陆一奇的目标是一致的——他们都希望能够取得好成绩；更何况，他还在期待着离开绿湾，并没有真正把这里当做未来会长久驻留的母队，只是中转站而已。
那么，专心于工作就已经足够。
对于陆一奇面对面交谈的举动，伍德森不会嘲讽或者奚落，却也没有兴趣，这种年轻菜鸟的幼稚手段，对他来说着实没有什么作用，只不过是收买人心、拉拢民心的一种方法而已，他早就已经见多了。
见怪不怪。
其他人都迫不及待地议论纷纷的时候，在一片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之中，伍德森却是独自稳重。
线卫和角卫结伴前往的时候，伍德森也没有凑热闹，而是等待人群没有那么拥挤之后，伍德森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向办公室。
“叩叩。”
敲响房门之后，里面就传来了应答声，“进来。”
推开房间门，伍德森一眼就可以看见正在喝水的陆一奇，经历漫长一天的面谈，陆一奇的神情略显疲倦，但熠熠生辉的眼睛依旧明亮。
陆一奇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示意伍德森可以落座，等待吞咽下去之后，这才开口说道，“请不要介意我的声音，虽然我知道现在听起来有点可怕。”
沙哑的嗓音如同坏掉的二胡，滋啦滋啦作响，总觉得喉咙里含着一口浓痰；而且声音尾巴还会出现分叉现象，就好像说着说着就会随时破音一般，那种微微的震动感着实一言难尽，让听者都不由想要掏耳朵。
伍德森随意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陆一奇没有得到回应，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笑容满面地呼喊着口号，“上！斯巴达人！”
伍德森微微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嘴角也控制不住地上扬起来，即使明知道这是陆一奇安排的陷阱，但他也还是“上当”了，“小心，狼獾队可绝对不会轻易让步的。”
大学时期，查尔斯-伍德森在密歇根大学狼獾队，与密歇根州立大学斯巴达人是死敌——后者正是陆一奇的母校。
陆一奇进入密歇根州立大学的时候是1997年，也就是伍德森率领密歇根大学登顶的年份，不过当时陆一奇只是一名一年级菜鸟，根本没有上场机会，只是站在场边观看伍德森的英姿，两人并没有交过手。
因此，伍德森对陆一奇没有什么印象；但陆一奇重生之后，他就明白伍德森在职业联盟到底是什么位置，自然是印象深刻。
转眼十年光阴流逝，却没有想到伍德森和陆一奇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见面，这的确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千万不要小看ncaa的同区死敌，不少学校之间的死敌是可以延续到社会角角落落的，即使出社会之后也不例外。
在职业联盟之中，死敌学校出身的不同球员为同一支球队效力，类似情况数不胜数，但工作归工作，场外则是场外，他们可以并肩作战，却不见得能够成为朋友。
现在，陆一奇就正在主动“挑衅”伍德森。
403 欲擒故纵
正式面谈开始之前，伍德森就已经听说了训练手册的事情，即使他两耳不闻窗外事，整个球队上上下下都在讨论，他也没有办法置身事外，或多或少还是可以听到蛛丝马迹。
但伍德森根本就没有当一回事。
“量身打造的训练手册？”
听起来就无比荒谬，陆一奇又不是电脑，只要输入资料之后经过算法的推演，然后就自动生成一套针对性的训练手册，仅仅凭借人脑怎么可能做到呢？更何况，陆一奇入主球队时间尚短，每天的训练就已经足够充实了，怎么可能有时间完成这项庞大的工作呢？
在伍德森看来，要么就是这些球员们见识太少，一点点新奇的东西就瞎嚷嚷；要么就是陆一奇的嫡系在宣传造势，小事情也渲染成为大事情。
然而，当看到自己的训练手册时，伍德森内心深处的惊涛骇浪几乎无法掩饰。
作为一名纵横联盟十年的老将，而且是拥有足够比赛智慧的老将，伍德森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机能正在退步，连带着比赛风格和状态也出现一定程度的波动。
尽管伍德森不想承认，甚至想要逃避现实，于是选择了闭嘴，依旧按部就班地完成教练布置的战术，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伍德森自己能够明白，他的表现确确实实出现了下滑。
除了角卫数据的回落之外，拦截成功率、拆挡效率、卡位效率等等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波动与下滑，在数据之上可能看不出来，但防守效率的下降却无法遮掩，他自己更是一清二楚。
逃避，也解决不了问题。
如果说两年前的转会尝试以失败告终，他更多是不甘和愤怒，前来绿湾的时候也带着一股怨天怨地的怨气；那么今年休赛期转会风声的再次遇冷，他则更多是不安和忐忑，那种感觉就好像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一般——
明知道自己即将坠落，不断挥舞着双手保持平衡，却是步步惊心，始终没有办法安定下来。
担忧归担忧，但伍德森也无法做出反应，一方面是他不想暴露自己的弱点，即使是队友面前也不想。
另一方面则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调整，从进入职业联盟以来，他已经熟悉了自己的比赛方式和内容，突然就要因为年龄和身体而做出调整，此前没有任何经验或者模板作为参考，他也是两眼一摸黑。
现在，陆一奇就为他量身制定了训练手册。
陆一奇不仅察觉到了伍德森的困境与难题，而且根据实际情况、根据球队战术体系，给出了调整意见。
虽然现在还没有投入实践，是否能够奏效还有待检验；但以伍德森的经验来判断，脑海里的迷雾已经豁然开朗，他甚至能够看到自己应该如何比赛、应该如何调整的清晰画面，他知道这就是正确方向。
“量身打造”，此前听起来就好像是一个笑话，但现在伍德森只觉得自己成为了笑话。
视线再次落在陆一奇身上的时候，伍德森的眼神就有些复杂：
有一点恐慌，自己的秘密被窥视之后的紧张，他是否应该狡辩并且反驳呢；有一点意外，陆一奇的睿智与成熟远远超出想象，更重要的是，这份训练手册背后隐藏的心血，难以估量；有一点迟疑，陆一奇到底在期待什么，总有一种与魔鬼交易的心虚和恐惧。
另外，还有一点荒诞，他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动权，绝对不会轻易动摇，这次面谈也只是走过场而已，却没有想到，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有能够真正控制住局面，而且还被陆一奇轻而易举地牵着鼻子走。
“还有什么问题吗？”
陆一奇的声音传来，视线主动迎向伍德森的打量，尽管神色疲倦，但眼神依旧明亮，坦然而直率，仿佛能够看透伍德森的想法一般。
伍德森立刻就挺直了腰杆，拒绝在陆一奇面前露怯，他没有回避眼神，而是快速将内心深处的错杂想法全部压制下去，试图抢回主动权管，“不，水晶般透明。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要谈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没问题。”陆一奇并没有在这些细节方面过多纠缠，干脆利落地点头说道。
伍德森微微停顿了一下——
真的就这样了吗？教练真的没有准备再继续争取一下吗？自己在球队之中的战术位置真的没有特别之处吗？
但停顿非常短暂，随即伍德森就猛地站立起来，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潇洒的身影没有任何留恋。
重新关上办公室大门，伍德森的脚步还是无法控制地停止了下来，脑海里的思绪和胸膛里的情感着实太过错杂也太过汹涌，他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消化消化。
不由自主地，伍德森也收紧拳头，细细感受着那张a4纸张的棱角在掌心里的触感，一时之间也难以形容到底是什么滋味，眼神里带着些许困惑和迷茫。
aj-霍克正在旁边等待自己的顺序，一眼就可以看到伍德森放松下来之后流露出来的愣神，似乎大部分球员离开主教练办公室的时候都是相似的神情，要么欣喜若狂，要么呆若木鸡——罗杰斯和伍德森都属于后者。
霍克也不由开始好奇着，办公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再细细回想一下今天雷吉-沃克针对线卫组的单独会议，他隐隐可以感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动荡与摇晃，但不是坏事，而是……而是即将走上正轨的最后调整。
莫名地，霍克就对陆一奇有信心，他相信着这位年轻的菜鸟教练能够带领球队走上正确道路。
伍德森察觉到了旁边的打量视线，猛地抬起头，然后就注意到了霍克，他没有时间慢慢收拾表情，只是阴沉着一张脸，快步离开，并没有与任何人展开交谈。
霍克注意了一下伍德森的背影，也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向了办公室，敲响了门板。
“进来。”
霍克推门走了进去，然后就发现正在喝水的陆一奇——与伍德森进来时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陆一奇抬手示意了一下，等待喝完水之后，这才露出一个笑容，伸手示意一下，“请坐。”
无论是罗杰斯，还是伍德森，包括其他球员，陆一奇都做好了完全准备，他们的反应和态度也基本都在预料之中，他并不意外更不慌张，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404 老兵油子
“小心，狼獾队可绝对不会轻易让步的。”
伍德森必须承认，他有些小小意外，没有预料到陆一奇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打开谈话，于是他也做出了回应。
陆一奇却没有继续纠缠不休地打嘴仗，只是眉尾轻轻一扬，流露出理所当然的模样，瞬间就让伍德森回想起以前密歇根大学和密歇根州立大学互相挑衅彼此的那些回忆，他也忍不住调整了一下坐姿，准备好好地战斗一下。
却没有想到，陆一奇先发制人地转移了话题，“查尔斯，我们的防守二线战术需要做出局部的细微调整。”
伍德森一口气就卡在喉咙里，没有来得及吐出来，但就这样吞下去又不甘心，最后就变成瞪了陆一奇一眼。
陆一奇眼底流露出了笑容，似乎明摆着告诉伍德森：阴谋得逞，这让伍德森也是哭笑不得。
“我相信你对于战术执行有着自己的理解，毕竟，你也已经在联盟十年了。”陆一奇径直地继续说下去，掌控主动权，“但我看不到你的斗志。”
“我在完成我的工作。”伍德森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理直气壮地说道——因为他知道自己说的是事实。
“我知道。”陆一奇也没有否认，“但我需要的不仅仅是完成工作而已，我需要你展现出取胜的斗志与渴望。竭尽全力地完成每一次防守，真正地爆发出血性来，’完成工作’，这是不够的。”
“只有我们自己相信球队能够进入季后赛、乃至于夺冠，才能够展现出真正的比赛状态来，我需要你更上一层楼。”陆一奇慷慨激昂地描绘着美好前景。
伍德森笑了，有些嘲讽，不是针对陆一奇，只是这番话语着实太天真了，“你不够资格。谁知道明年你是否还能够继续在这里呢？”
虽然伍德森不知道陆一奇与球队的合同具体条款，但他知道汤普森不是傻瓜，陆一奇也不是罗杰-古德尔的私生子。
“教练，那种热血的鼓励就没有必要用在我身上了，我不再是二十二岁了。”伍德森依旧保持着微笑，又进一步解释到，“我没有攻击你的意思，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陆一奇举起双手表示释然，“放心，我没有感觉到攻击。我们唯一的矛盾应该就是来自于大学时代了。”
陆一奇的轻松写意让伍德森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显然，你很清楚现在正在发生什么。”陆一奇接着说道，“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你没有必要为我战斗，也许明年我就不在这里了；你应该为自己、为罗杰斯、为球队战斗。我可以随时更换一支球队，甚至返回ncaa，我依旧可以找到工作。”
“但你呢？”
陆一奇的一句询问就让伍德森的表情凝固起来，眉宇之间的阴云明显聚集起来，连带着眼神也锐利起来：
这是伍德森的伤疤，没有人可以正面戳穿。作为联盟顶级角卫，却屡次在自由市场遭遇其他球队的打枪和质疑，伍德森的骄傲与自尊是绝对不允许的，这让他饱受煎熬。
陆一奇也不在意，轻笑了起来，“允许你说事实，你也应该允许我说事实，这才公平。”
那种坦然与淡定，还有一些无赖，让伍德森暗暗磨牙。
“我们可以这样看看，至少今年和明年，你依旧会留在绿湾，又或者说，你依旧会留在联盟，暂时没有退役的打算，你依旧期待着能够争取到更好的合同，证明那些球队对你的判断是错误的。你在球场上的表现，才是他人铭记你的方式。”
“那么，你希望人们以什么方式记住你呢？”
“一名兢兢业业的蓝领，还是一名全力争胜的冠军？”
三言两语，陆一奇就把伍德森逼迫到了墙角，此时伍德森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困境——
从进门开始的第一个话题，其实陆一奇就在挑动伍德森的情绪，大学话题就是在猝不及防之间击破伍德森的防线，而后步步紧逼。
“你不相信我，甚至因为我是斯巴达人而不喜欢我，这没有关系，但你应该相信罗杰斯，他值得你的信任。”
信任四分卫，在传球时代的联盟，也就等于相信球队具备冲击冠军的可能。
归根结底，陆一奇在要求伍德森相信绿湾包装工的竞争力，并且要求伍德森全心全意地为球队付出。
但伍德森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忽悠的菜鸟，尽管情绪涌动、破绽尽显，然而他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不用激将法，这太小儿科，而且让你看起来越发显得幼稚。如果这就是你所拥有的全部手段，那还是算了。”
果然是老兵油子，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根本无法激起伍德森的热血。同样的方法，对于罗杰斯可能有用，但对于伍德森来说，却未必有效。
“我会完成我的工作，我不会干涉你的工作，而我的未来也不需要你来担心。我们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这就最好的局面了。你没有必要采用这些拙劣的手段，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伍德森眼神带着些许不屑和嘲讽——
不是针对陆一奇，而是针对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也包括曾经的伍德森自己。
刚刚进入联盟的时候，伍德森和陆一奇一样心高志远，梦想着自己能够在联盟大展拳脚、名垂青史，梦想着自己能够成为扭转胜负的英雄率领球员登顶超级碗，梦想着自己能够站在镁光灯之下呼风唤雨。
事实上，伍德森也做到了，前四个赛季连续杀入职业碗，职业生涯开端即巅峰，但那又怎么样呢？他终究还是必须向联盟低头、向利益低头、向现实低头。现在的陆一奇，在伍德森眼中就是一个孩子。
也是一个傻子。
陆一奇仍然没有慌乱或者紧张，似乎对如此结果已经预料到了，对于伍德森的态度也丝毫不在意，他甚至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摊手表示无奈，“至少我努力过了。”
随后，陆一奇也就没有再继续胡搅蛮缠，识时务为俊杰地转移了话题，“这是你的职业生涯，不是我的。所以，我来担心我的教练工作，你来操心你的职业生涯，我们保持良好合作关系。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那么，就让我们讨论一下战术吧。”
就……就这样了？
404 训练手册
“……那么，就让我们讨论一下战术吧。”
陆一奇没有胡搅蛮缠，干脆利落地就切入正题，放弃的速度着实太快，反而是让伍德森有些打拐。
伍德森用怀疑的眼神望向陆一奇：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陆一奇就如此简单地放弃了，从头到尾也就那么短短几句话而已，甚至带着一种敷衍，即使被自己戳穿了激将法，也没有再继续挣扎，干脆利落地就转入战术讨论，这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放弃了吗？难道自己不值得陆一奇再争取一下吗？难道陆一奇不应该全力以赴吗？难道自己在球队的战术地位就如此简单吗？甚至没有过多挣扎，放弃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他是瞧不起自己吗？”
伍德森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陆一奇的怠慢和坦然如芒在背一般，让他忍不住就想要再争辩几句。
但如果自己开口了，那就是真正落于下风了，他不愿意。
于是，一根刺就刺在了胸口，这让伍德森有些心烦意乱，原本满不在乎的脸色也就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事实是，陆一奇真的开始讨论战术了。
虽然陆一奇并不赞同汤普森的战术解读，但关于伍德森的观点，汤普森是正确的，他的确是防守组的重要一员，如何运用他、如何用好他，这对绿湾包装工的防守来说很重要。这也是陆一奇希望伍德森能够全身心投入的原因。
至于伍德森是否愿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陆一奇没有办法强制性地要求伍德森在比赛之中燃烧小宇宙，但他可以从战术层面来灵活运用伍德森。
对此，陆一奇确确实实经过深思熟虑。
今年伍德森已经三十二岁，如果按照正常历史发展，伍德森将在2015年退役，彼时已经三十九岁高龄。
对于橄榄球的任何一个位置来说，这都是高龄，而对于角卫来说，更是匪夷所思，但伍德森的表现依旧堪称是联盟顶尖，2015赛季还入围了职业碗，屡屡用自己的表现打破质疑，书写了属于他自己的神话。
但年龄的增长必然带来身体素质的变化，伍德森之所以能够持续奉献出高水准表现，一方面是他的天赋出众，另一方面则是他根据自己的能力与状态调整了比赛方式。
二十二岁的时候，伍德森可以单纯依靠身体素质来生吃对手。
三十九岁的时候，同一套就已经不管用了，伍德森必须改变作战方式来完成卡位和对抗。
从伍德森的职业生涯轨迹来看，他的近身对抗能力逐渐下滑，尽管不是断崖式跳水，却也是逐年缓缓减弱。
相对应地，他的站位也发生改变，当司职角卫的时候，他更加倾向于把站位压上，以主动出击的方式掌握主动权。
在身体对抗能力巅峰时期，他完全可以处于“守势”，让对方外接手先发力，他再后续跟上，也依旧能够完成防守，条件反射能力完全占据上风；但后来，他必须让自己处于“攻势”，以自己的经验来做出判断之后，主动出击，在外接手发力之前就完成卡位和撞击。
再后来，即使是先发制人也难以完全卡住位置，于是他的站位开始大幅度后撤，从角卫位置退到安全卫位置，成为整个二线防守的最后一道关卡。当外接手与角卫、线卫第一次碰撞的时候，他就能够提前观察和预判，通过丰富的经验完成补防，提升防守效率。
2005年的时候，伍德森就曾经尝试调整到安全卫的位置上，但只是客串而已；本赛季，伍德森也在季前赛的时候多次位列安全卫的站位，只是常规赛之后，陆一奇还是把他提到了角卫位置。
后来，2012年的时候，伍德森就已经彻底转职安全卫了。
伍德森真正的天赋，不在于身体素质，而在于全场布局的捕捉。
也就是外接手的跑动路线和拆挡掩护。
在其他人眼中，眼花缭乱的纵横交错可能根本识别不出任何线索来，但伍德森总是能够做出准确判断。
这有点类似于沃克的天赋，但沃克更多体现在前场的判断与捕捉，而伍德森则更多体现在移动状态的分析与识别。
而比起沃克来说，伍德森还拥有强壮彪悍的身体天赋，这才成就了他的伟大。
对于艾尔-哈里斯和查尔斯-伍德森这两名球员的运用，陆一奇也在做出细微调整——
哈里斯更擅长前场压迫紧逼，偶尔与线卫调换位置，伺机上步突袭，这在前六场比赛取得了奇效。
伍德森对于前场的机会把握则相对薄弱，但他的后场覆盖能力非常全面，而且还具备了不俗的抄截能力。虽然抄截不是主要技能，卡位、拆挡与撞击才是，但这一项技能很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相较于前六场比赛，陆一奇对伍德森的安排没有大幅度改动，只是站位发生些许调整，从外侧稍稍往内侧移动一些。
不是说站位移动一步两步的区别，而是防守重心改动所带来的站位变化，具体是移动几步则由伍德森自己判断调整。
伍德森是左侧角卫，他负责盯防左侧区域，更多时候对位盯防这一侧的外接手，现在防守区域没有发生改变，但防守内容稍稍做出调整，原本是左侧的中前场，现在则演变成为左侧中后场。站位自然需要做出变化。
从战术布局角度来说，伍德森的第一任务依旧是盯防自己这一侧的对位外接手；但战术衍生变化角度来说，伍德森的第二任务就发生了些许变化——
原本是更加侧重于压制前场，盯防跑卫、近端锋等等，配合绿湾包装工的前场施压战术；现在则更加倾向于覆盖中后场，盯防外接手，除了自己的对位外接手，还有其他负责拆挡掩护的潜在传球目标。
对于对手来说，站位布局的解读不会察觉到太多变化；但比赛内容却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重要变化。
同时，陆一奇能够充分发挥伍德森的能力。
而且，调整伍德森的站位之后，陆一奇又必须保证防守组的前场施压，相对应的其他球员的战术位置也需要做出调整，可以看得出来，陆一奇确确实实进行了深入研究，这绝对不是调整一个位置那么简单。
等待交流全部结束的时候，伍德森的脑海里思绪无法停止地翻涌着。
405 欲擒故纵
正式面谈开始之前，伍德森就已经听说了训练手册的事情，即使他两耳不闻窗外事，整个球队上上下下都在讨论，他也没有办法置身事外，或多或少还是可以听到蛛丝马迹。
但伍德森根本就没有当一回事。
“量身打造的训练手册？”
听起来就无比荒谬，陆一奇又不是电脑，只要输入资料之后经过算法的推演，然后就自动生成一套针对性的训练手册，仅仅凭借人脑怎么可能做到呢？更何况，陆一奇入主球队时间尚短，每天的训练就已经足够充实了，怎么可能有时间完成这项庞大的工作呢？
在伍德森看来，要么就是这些球员们见识太少，一点点新奇的东西就瞎嚷嚷；要么就是陆一奇的嫡系在宣传造势，小事情也渲染成为大事情。
然而，当看到自己的训练手册时，伍德森内心深处的惊涛骇浪几乎无法掩饰。
作为一名纵横联盟十年的老将，而且是拥有足够比赛智慧的老将，伍德森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机能正在退步，连带着比赛风格和状态也出现一定程度的波动。
尽管伍德森不想承认，甚至想要逃避现实，于是选择了闭嘴，依旧按部就班地完成教练布置的战术，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伍德森自己能够明白，他的表现确确实实出现了下滑。
除了角卫数据的回落之外，拦截成功率、拆挡效率、卡位效率等等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波动与下滑，在数据之上可能看不出来，但防守效率的下降却无法遮掩，他自己更是一清二楚。
逃避，也解决不了问题。
如果说两年前的转会尝试以失败告终，他更多是不甘和愤怒，前来绿湾的时候也带着一股怨天怨地的怨气；那么今年休赛期转会风声的再次遇冷，他则更多是不安和忐忑，那种感觉就好像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一般——
明知道自己即将坠落，不断挥舞着双手保持平衡，却是步步惊心，始终没有办法安定下来。
担忧归担忧，但伍德森也无法做出反应，一方面是他不想暴露自己的弱点，即使是队友面前也不想。
另一方面则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调整，从进入职业联盟以来，他已经熟悉了自己的比赛方式和内容，突然就要因为年龄和身体而做出调整，此前没有任何经验或者模板作为参考，他也是两眼一摸黑。
现在，陆一奇就为他量身制定了训练手册。
陆一奇不仅察觉到了伍德森的困境与难题，而且根据实际情况、根据球队战术体系，给出了调整意见。
虽然现在还没有投入实践，是否能够奏效还有待检验；但以伍德森的经验来判断，脑海里的迷雾已经豁然开朗，他甚至能够看到自己应该如何比赛、应该如何调整的清晰画面，他知道这就是正确方向。
“量身打造”，此前听起来就好像是一个笑话，但现在伍德森只觉得自己成为了笑话。
视线再次落在陆一奇身上的时候，伍德森的眼神就有些复杂：
有一点恐慌，自己的秘密被窥视之后的紧张，他是否应该狡辩并且反驳呢；有一点意外，陆一奇的睿智与成熟远远超出想象，更重要的是，这份训练手册背后隐藏的心血，难以估量；有一点迟疑，陆一奇到底在期待什么，总有一种与魔鬼交易的心虚和恐惧。
另外，还有一点荒诞，他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动权，绝对不会轻易动摇，这次面谈也只是走过场而已，却没有想到，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有能够真正控制住局面，而且还被陆一奇轻而易举地牵着鼻子走。
“还有什么问题吗？”
陆一奇的声音传来，视线主动迎向伍德森的打量，尽管神色疲倦，但眼神依旧明亮，坦然而直率，仿佛能够看透伍德森的想法一般。
伍德森立刻就挺直了腰杆，拒绝在陆一奇面前露怯，他没有回避眼神，而是快速将内心深处的错杂想法全部压制下去，试图抢回主动权管，“不，水晶般透明。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要谈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没问题。”陆一奇并没有在这些细节方面过多纠缠，干脆利落地点头说道。
伍德森微微停顿了一下——
真的就这样了吗？教练真的没有准备再继续争取一下吗？自己在球队之中的战术位置真的没有特别之处吗？
但停顿非常短暂，随即伍德森就猛地站立起来，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潇洒的身影没有任何留恋。
重新关上办公室大门，伍德森的脚步还是无法控制地停止了下来，脑海里的思绪和胸膛里的情感着实太过错杂也太过汹涌，他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消化消化。
不由自主地，伍德森也收紧拳头，细细感受着那张a4纸张的棱角在掌心里的触感，一时之间也难以形容到底是什么滋味，眼神里带着些许困惑和迷茫。
aj-霍克正在旁边等待自己的顺序，一眼就可以看到伍德森放松下来之后流露出来的愣神，似乎大部分球员离开主教练办公室的时候都是相似的神情，要么欣喜若狂，要么呆若木鸡——罗杰斯和伍德森都属于后者。
霍克也不由开始好奇着，办公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再细细回想一下今天雷吉-沃克针对线卫组的单独会议，他隐隐可以感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动荡与摇晃，但不是坏事，而是……而是即将走上正轨的最后调整。
莫名地，霍克就对陆一奇有信心，他相信着这位年轻的菜鸟教练能够带领球队走上正确道路。
伍德森察觉到了旁边的打量视线，猛地抬起头，然后就注意到了霍克，他没有时间慢慢收拾表情，只是阴沉着一张脸，快步离开，并没有与任何人展开交谈。
霍克注意了一下伍德森的背影，也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向了办公室，敲响了门板。
“进来。”
霍克推门走了进去，然后就发现正在喝水的陆一奇——与伍德森进来时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陆一奇抬手示意了一下，等待喝完水之后，这才露出一个笑容，伸手示意一下，“请坐。”
无论是罗杰斯，还是伍德森，包括其他球员，陆一奇都做好了完全准备，他们的反应和态度也基本都在预料之中，他并不意外更不慌张，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406 精打细算
一对一面谈，终于结束了。从早晨一路延续到了傍晚，扣除午餐的短暂时间之外，整整进行了将近十个小时，五十三名球员的面谈全部顺利结束，这才宣告今天的工作到一段落，而陆一奇几乎就要虚脱。
用嗓过度。用脑过度。
其实，如果按照原计划，陆一奇是准备等下一场比赛结束之后的休赛周进行这一计划的，他可以根据球队的状态和表现做出调整；而且休赛周拥有足够的时间调整，面谈完全可以分为两天到三天来完成。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四连败的阴影笼罩在球队上空，陆一奇意识到球队必须做出调整，并不是战术层面的大幅度调整，更多应该是心理层面的调节，否则接下来面对强敌的关键比赛，恐怕将会更加困难。
虽然计划被打乱，调整被迫提前上线，但陆一奇并没有操之过急，依旧按部就班地推行计划。
包括罗杰斯和伍德森等人在内都是如此。
nfl终究不是ncaa，依靠热血喊话就能够带动队内气氛，职业联盟是一份工作，而眼前球员都是百万年薪的“员工”，主教练想要凭借人格魅力大杀四方恐怕非常困难；更何况，能够在职业联盟占据一席之地的都是天之骄子，一个个心高气傲，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被收服呢？
陆一奇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完全掌控球队，唯一途径就是一场比赛一场比赛地慢慢累积，没有捷径。
于是，面对罗杰斯、伍德森这样的关键球员，陆一奇也始终保持耐心，不打感情牌，一切以专业说话。
罗杰斯的情况还相对简单一些，他是需要证明自己的年轻球员，在冷板凳上压抑三年之后的战斗渴望一点就燃；但伍德森却是无欲无求的资深球员，除了薪资之外，唯一能够打动他的应该就是超级碗了。
因此，陆一奇玩了一招欲擒故纵，先放、再放，然后通过比赛的实际演练，寻觅机会，首先在专业层面上征服伍德森，让伍德森明白，自己对于比赛、对于胜利是认真的，而且信心也绝对不是胡乱瞎喊。
今天就是第一步。
从效果来看，陆一奇非常满意，论起为人处世的手段和掌管团队的能力，这些老兵油子也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对于这份训练手册，陆一奇确实花费了无数心血，不仅参考了比赛录像和球员资料，而且还借鉴了他的未来记忆，针对不同球员的未来发展能力，针对性地进行训练，挖掘他们的潜力。
这才是陆一奇的真正底气来源——他对伍德森的了解，甚至比伍德森自己还要透彻，他可以跳过那些无用的尝试，直接就为伍德森指点一条正确的发展道路，让伍德森能够在巅峰状态维持更长时间。
一旦成功，这是双赢局面。所以，陆一奇在训练手册上的确是毫无保留的。
考虑到这个周日还有比赛，训练节奏不能被打乱，留给陆一奇展开面谈的窗口最多也就只有一天而已；于是，尽管超出能力范围，陆一奇还是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争取在一天之内完成了所有面谈。
接下来的战术训练就可以做出相对应的调整了。
待陆一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时针已经迈过了九点，绿湾的夜晚来得特别早，才十月中旬就已经可以感受到冬天的脚步了，此时整座小镇都已经笼罩在夜色之中，星星点点的奶黄色灯光照亮回家的道路。
“阿奇，确定今晚没有关系吗？”奥古斯都和罗伯斯特、沃克、麦克阿杜等人都守候在训练基地之中，没有回家。
过去这段时间，陆一奇加班加点，他们也都跟着加班加点，每天下班之后都跟着到陆一奇的家中完成工作，俨然已经养成了习惯，除了麦克阿杜之外，四分卫教练克莱门斯、防守锋线教练海尔斯顿和南姆也都陆续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在艰难困境之中，陆一奇的坚定与专业深深打动了教练组，那近乎疯狂的投入，通过行动真实地呈现出来，无声无息地带来感染力，围绕在陆一奇身边的团队也就开始扩大。
更重要的是，同甘共苦过后的情谊，也不知不觉地深厚起来。那些一起熬夜一起瞌睡一起买醉的夜晚，是不会说谎的。
这段时间以来，坚持最久的是沃克和奥古斯都，前后已经坚持了将近两个月，而坚持最短的则是南姆，却也已经并肩打拼了连续四个晚上，高强度高密度的工作过后，今天终于能够看到收获的成果，喜悦非常。
但陆一奇却宣布今晚暂时休息调整一下，战术训练从明天开始，小伙伴们反而是有些不适应起来。
陆一奇现在确实非常非常疲倦，高强度的谈话所带来的严峻考验，即使是他也有些透支。
“今晚大家好好休息，明天开始，全新阶段的工作就即将展开。你们需要休息，我也一样。”陆一奇老老实实地说道，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和脑袋，“更何况，我今晚估计也没有办法再继续开会了。”
麦克阿杜哧哧地笑了起来，“没有想到，大魔王也有疲倦的一天，这对于球员们来说，应该是好消息。”
众人都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陆一奇是一个懂得开玩笑而且善于开玩笑的。本来，以他的年龄来摆着主教练的架子，确实不太能够服众。
那么不如以平易近人的做事风格打开局面，反正工作和生活是两回事，公私分明，生活之中保持亲近、工作之上则保持专业，这并不会产生冲突。
陆一奇挑了挑眉尾，“那最好抓住机会了，这样的虚弱期不会持续太久，恢复过来之后，情况可能就更糟糕了。”
哄笑声更加热闹起来。
嘻嘻哈哈的打闹之中，大家也就跟着陆一奇一起离开了训练基地。
奥古斯都则单独缀在后面，与陆一奇并肩而行，低声询问到，“你确定没有关系吗？”这段时间陆一奇真的透支了，严重透支，奥古斯都还是担心陆一奇的身体状况，“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否则就糟糕了。”
“职业联盟，本来就是对身体和意志的双重考验，只有最强韧的才能够走到最后。球员和教练都是如此。”陆一奇对着奥古斯都露出一个笑容，“放心，我比你们都更加强壮。相信吗？笑到最后的肯定是我。”
“是是是，我相信，我完全相信。”奥古斯都连连赞同。
407 家的灯光
上一世，陆一奇作为“纽约每日新闻”的体育版主编，他就曾经先后多次在自己的专栏以及报道之中强调：
每一项职业竞技体育的年终总冠军，必然是精力与体力经受极限考验之后的结果——从足球到篮球再到一级方程式赛车，从棒球到冰球再到橄榄球，全部都不例外，全部都必须经受住漫长赛季的终极考验。
最终能够赢得冠军的，往往不是大起大落的球队，而是惊涛骇浪之中能够保持稳定的球队。因为这是一场马拉松，而不是短跑，除了耐力和意志力之外，还需要终点冲刺力，还有全程合理分配体力的智慧。
这一世，陆一奇前后跟随着费城老鹰、密歇根州立大学、堪萨斯州立大学经历过完整的赛季征程，对此也就有了更深层次的感受；然而，当他亲自掌管绿湾包装工的帅印之后，那种感受又更加真实起来。
虽然常规赛才仅仅走过三分之一而已，但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就已经感受到了疲惫，发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甚至比去年跌宕起伏的全胜夺冠赛季还要更加颠簸也更加坎坷。
从训练营开始阶段，他的神经就不曾放松过，一路全力冲刺地埋头狂奔，加班加点的疯狂工作状态就好像正在燃烧生命一般。尽管知道现在依旧没有抵达终点，但今天经历一整天的火力全开之后，深深的疲倦还是爆发了出来。
陆一奇知道，自己必须好好放松放松，否则即使是弹簧或者是橡皮筋，拉到极致之后，也会断裂的。
只是，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明天就要开始正式的战术训练，然后周日的比赛也就在眼前。
此时此刻，陆一奇才能够真正地感受到，自己曾经在“纽约每日新闻报”所撰写的那些文字到底是一种什么感受——即使他已经给予了足够的重视，但亲身经历过后，依旧是难以用语言描述的一种状态。
他现在想要好好吃一顿晚餐，彻底清空脑袋，什么都不想，泡一个热水澡，然后昏昏沉沉地睡十二个小时，否则接下来的漫长赛程恐怕会越来越困难，但想到晚餐，他却已经没有精力在花费时间了，于是就开始考虑，是不是呼叫一下外卖，又或者是用微波炉食品应付一下——
如果说必须说一个生活在绿湾的劣势，那么就和此前在堪萨斯州曼哈顿一样，这里找不到华夏料理的餐馆和外卖。
从小在纽约的法拉盛长大，故乡料理随处可见，而且还可以找到川菜、粤菜、东北菜等等花样繁复的选择，更不要说永远都无法取代的“妈妈牌”家常菜了，即使生活在北美大陆，那颗华夏胃也依旧能够找到寄托。
当然，比起父母来说，陆一奇是在这里长大的，对于西方料理的接受能力，他已经算是十分出色的了，日常生活全部吃西餐也没有问题，平时工作餐更是没有那么多讲究，早就已经习惯有什么就吃什么的状态了。
只是偶尔，依旧难以控制地想念家乡的味道，单纯的嘴馋。
今晚依靠自己的双手完成一顿中餐，估计是没有希望了，但至少可以在脑海里过过瘾，想象一下味道，就当做自己已经吃过了。
从训练基地一路慢跑着回家，不知道是因为体力不支，还是因为思想走神，原本十五分钟就可以抵达的路程，却磨蹭了将近三十分钟，这才隐隐约约地看到湖边小木屋的轮廓，一盏奶黄色的灯光在夜色之中勾勒出隐隐绰绰的形状。
灯光？
陆一奇的大脑反应稍稍有些迟钝，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但脑袋没有能够运转起来，一时半会也就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朝前走去，一直到靠近家门的时候，这才迟迟反应过来——
家里为什么会亮灯呢？难道是自己早晨离开的时候太匆忙，而忘记了关灯？
虽然充满了疑惑，但脑筋依旧没有能够转动，没有时间探索原因，只是怀抱着疑问，就这样愣愣地走了过去。
滚滚夜色在脚边氤氲翻腾，湖泊之上涌动的浓雾似乎正在悄然弥漫，恍惚之间产生了一种“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奇妙错觉，小心翼翼的脚步正在靠近疯帽子的木屋，似乎随时都可能遇到正在发火的红桃皇后。
还是说，这是“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
因为疲倦而产生的胡思乱想，让陆一奇稍稍有些恍惚，然后就推开了房间门，眼神里带着些许探索。
咿呀。
木屋的门被推开，奶黄色的灯光洒落下来，暖洋洋的光晕将浓郁夜色驱散开来，就连迷雾都翻滚着后退，整个视线范围都披着一层浅浅的柠檬黄色泽，淡淡的温暖与温馨就这样扩散开来，心神稍稍松弛——
至少可以确定应该不是“寂静岭”。
“谁在那儿？”厨房方向传来了一声询问声。
屋里有人。
陆一奇更是满头问号，但大脑却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条件反射地回答到，“诺亚。”但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我是说，这是我的房子。”
厨房里的动静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后就可以看到大厅地面上拉长的影子转身望了望，没有看到陆一奇的身影之后，又重新转了回去，继续忙碌着，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你还知道这是自己的房子吗？大门也不知道锁门，任何人路过都可以直接进来。”
“虽然说这里不是纽约，治安情况没有必要担心，但至少也应该锁门吧，否则什么人都可以直接进来，这是不是不太好？而且也会影响你休息。”
“教练工作那么辛苦，你还是需要保证休息的质量，不然比赛也没有精神。锁门是基本安全，怎么可以忘记呢？如果有朋友过来，你可以把钥匙放在花盆里或者门口地毯下面，这都不是问题，但还是要锁门。”
“不过，老实说，这里确实是很安静，当地居民都很友好。我过来这里，绕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地址，后来询问了路口那家便利店的老板，他非常热情地指名了方向，还和我唠嗑了许久，真是非常热情。”
“我感觉比法拉盛还要热情。我还以为美国人都没有什么街坊邻居感情呢。小地方还是有小地方的好处。”
啰嗦的唠叨，熟悉的声音，还有亲切的味道。
408 琐碎唠叨
此时，陆一奇才意识到自己的大脑完全罢工，以至于五感也都变得迟钝起来，慢了很多很多拍才察觉到空气里弥漫的浓郁肉香——
带着酱香的排骨味道，带着八角桂皮的牛骨汤味道，带着干香菇清甜气息的白煮鸡味道……那些热气腾腾的香气互相交织在一起，却并不会起冲突，反而弥漫着一股充实温暖的气息，就好像童年记忆里过年的味道。
孩子们在家里和街道里嬉戏追逐着，大人们在屋子里准备着吃食，偶尔可以看到孩子嘻嘻哈哈地从屋子快速奔跑而过，然后偷偷摸摸地溜到厨房里，用指尖掐着一块酥肉或者是一根卤鸡翅，快速塞到嘴巴里，转身就一溜烟地逃走，只留下一连串欢快的笑声，还有妈妈撕扯着嗓子呼喊“怎么可以不洗手就抓东西”的责骂声。
虽然说，年夜饭的大鱼大肉非常具有吸引力，但又有什么能够比得上餐桌之上偷吃的快乐呢？
不由自主地，陆一奇的脚步就往前迈了过去，眼睛里错杂的情绪着实一言难尽，期待与惊讶交织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探望着，唯恐自己的一点点动静就可能打破眼前的美好，然后美梦就这样苏醒过来。
“你说你，多大的人了，也不好好照顾自己，洗衣篮里的脏衣服都堆积起来了，屋子角落里都积灰了，你到底多久没有好好打扫卫生了？如果自己忙碌没有时间，那就请一个钟点工，生活质量还是要跟上。”
“还有冰箱也是。”
“整个冰箱都是快餐食品，什么披萨什么炸薯条什么炸鸡块，冷冻柜就那样胡乱塞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准备开炸鸡店呢。蔬菜也需要注意搭配，纤维食品和绿叶菜需要搭配起来食用，你不是一直都在坚持健康饮食吗？冰箱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次我再看到这样，我就没有办法相信你了。我以为你天天坚持锻炼身体，饮食方面也特别注意健康搭配，结果就看到全部都是冷冻食品，看一眼就知道不健康了，这些年你不会都是这样应付吃饭的吧？”
“以前小时候就告诉过你，吃饭最重要，只要好好吃饭才能够保证身体，什么运动什么节食都比不上正正经经的一日三餐。我记得你以前在高中的时候就特别注意这些，怎么现在长大了反而退步了呢？”
“还有，你的客厅简直就不能看，好像猪窝一样。那些资料、那些录像带，我估计全部都是和你工作有关的，但堆积在那里也不是一个事儿，我帮你整理了起来。不过避免打乱你的工作，我只是装在了一个文件筐里，你自己整理整理。”
“就你这模样，估计一辈子都找不到媳妇了，不管什么女孩，来到你这屋子，估计立刻就被吓跑了。”
絮絮叨叨。
絮絮叨叨。
没完没了的唠叨，从冰箱和卫生开始，延伸到房屋管理和生活习惯，再到工作和性格，滔滔江水般的长篇大论根本看不到尽头，似乎说上一天一夜也不会停歇下来；而且明明是翻来覆去同样一番话，也能够反反复复地换着花样持续重复，就好像摇身一变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然后从头开始再次强调。
以前小时候，这些唠叨就如同套在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一般，唐僧只要一念叨就能够让孙猴子死去活来；长大之后，这些唠叨依旧烦不胜烦，却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之中开始衰老，直到有一天自己开始怀念。
陆一奇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走向厨房，然后就这样依靠着厨房旁边的墙壁，疲倦酸痛的肌肉放松下来，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江文瑾，他的母亲。
他完完全全没有想到，居然会在绿湾看到母亲忙碌的背影，就好像一个梦境般，自己疲倦到了极致之后，可能趴在办公室桌面上睡着了，然后就梦到了母亲前来绿湾的身影，但即使真的是一个梦境，他也不想醒来。
陆一奇就这样站在原地，安静而乖巧地听着母亲的唠叨。
自从上一次见面以来，转眼就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年时间，再次看到母亲，似乎什么都没变，却又觉得一切都已经改变了，岁月留在母亲两鬓和发梢的痕迹越来越明显，甚至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缕银丝掺杂在乌压压的黑发之中，眼角的皱纹和手掌的老茧也似乎越来越多。
明明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明明那么陌生，却又那么熟悉。
错杂的情绪在胸口涌动着，一时之间也寻找不到更好的形容，于是陆一奇就好像傻瓜一般注视着母亲。
江文瑾没有听到儿子的回应，终于意识到不太对劲，转过头来，看着儿子，不由露出了一个好奇的笑容，“今天怎么那么乖？我说什么都不顶嘴？就这样乖乖地听着？你不是最嫌弃妈妈的琐碎唠叨吗？”
陆一奇的嘴角轻轻上扬起来，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江文瑾暂时将手中的活计放下来，朝着陆一奇走了过去，细细打量了一下，眉头就朝着中央聚集起来，“怎么瘦成这样？下巴都尖了起来，肯定就是你没有按时好好吃饭，然后作息时间也不太正常，瘦得好像猴子一样。”
陆一奇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我的体重其实上涨了一些。”
“骗人，一点都看不出来，我觉得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感觉整个人都消瘦了下来。”江文瑾快速用围裙擦了擦手，捏了捏陆一奇的脸颊，不满意地摇摇头，“快，快点去洗澡整理一下，你看起来就好像从垃圾堆里出来的一样，打理干净之后，赶快出来吃饭，我忙碌了一个下午，做了一些你喜欢吃的。”
说完，江文瑾就重重地拍了拍陆一奇的手臂，再次絮絮叨叨地碎碎念，转身就走进厨房里再次忙碌起来。
背过身，江文瑾就可以听到儿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妈，我真的饿了，真的好久都没有吃你做的菜了。”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瞬间就击溃了江文瑾的所有防线，狼狈不堪地抬手擦拭掉眼眶里涌现出来的温热，仓惶地说道，“那就快点，赶快去洗一个澡，出来就可以吃饭了。现在天气也冷了，速度再不快的话，饭菜就要凉了。”
“嗯。我知道了。”
409 家乡味道
陆一奇的脚步声朝着浴室方向走了过去，不一小会，就可以听到淋浴的水声隔着木板传过来。
江文瑾微微有些愣神，眼眶里的泪水就再也支撑不住，就这样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即使抬手用力擦拭，却也依旧无法阻止泪水持续不断地往外涌，看着憔悴的儿子，她又是心疼又是酸楚，千言万语也难以形容。
绿湾包装工遭遇四连败，陆一奇成为众矢之的，无数毁谤与责骂铺天盖地地朝着这位年轻教练蜂拥而去。
江文瑾不懂得什么职业体育，但她知道，现在陆一奇必然面临着巨大压力；而陆一奇从小就是一个倔强的，彻彻底底的牛脾气，怎么拉都拉不回来，如果遭受无数质疑，陆一奇不仅不会退缩而且还会迎难而上。
甚至是豁出去地全力拼搏，废寝忘食也在所不惜。
江文瑾真的心疼陆一奇。
从高中到大学再到转职教练，她和陆家言就没有真正地支持过他，他们全心全意地希望陆一奇能够按部就班地度过平稳一生，但陆一奇却总是有着更多追求，渴望不断挑战自我，这让他们之间发生了无数争吵。
但现在，江文瑾真心实意地想要支持儿子，她希望能够站在陆一奇的身后，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一起并肩作战。
江文瑾希望陆家言能够打电话给儿子表示支持，陆家言依旧不愿意。
陆家言认为，这反而是一次良机，让陆一奇看到自己并不适合教练位置，然后知难而退地重新回到正轨，“找一份正常的工作”。
很少很少正面指责丈夫的江文瑾终于再也忍不住，对着陆家言发了大火，“……现在全世界都站在阿奇的对立面，阿奇就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如果就连我们都不愿意支持阿奇，你还期待着谁能够支持阿奇？”
“我们就是阿奇的唯一支柱！我们应该成为阿奇的后盾！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阿奇都应该相信我们始终和他站在一起。但是你呢？你却第一个站起来反对阿奇，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阿奇，你觉得阿奇应该怎么想？”
江文瑾和陆家言真正红了脸，当天晚上就收拾行李，前往宾夕法尼亚车站，坐上了前往绿湾的灰狗巴士。
江文瑾希望陆一奇能够明白，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今天，亲眼看到憔悴消瘦的陆一奇，江文瑾心疼得说不出话来，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再早一些过来就好了。
当其他孩子还在肆意玩耍的时候，当其他孩子对未来充满茫然和困惑的时候，当其他孩子依旧躲在父母羽翼底下的时候……陆一奇就已经勇敢地站立起来，坚定不移地追逐自己的梦想，他的决心和坚毅，证明了这绝对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真正愿意付出汗水与血水的挑战。
这就已经是成功了，不是吗？
更何况，陆一奇已经用自己的行动创造了其他人竭尽全力也无法达到的高度——
他成为了绿湾包装工的主教练，他率领球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他成为开创时代的先锋，他还在绿湾这座城市赢得了球迷的尊重。
在陆一奇之前，没有任何一名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更加没有任何一名亚裔教练能够做到这一点。
江文瑾和陆家言所认为“无法实现的梦想”，其实现在就正在实现，陆一奇用真正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决心。
这才是真正的成功。
从今天开始，无论胜负无论成败，江文瑾都愿意与陆一奇并肩作战，即使全世界都站在儿子的对立面，她也都将是陆一奇最忠实的支持者，坦然迎接所有挑战，因为她相信着陆一奇能够创造更多奇迹。
她还相信着陆一奇能够拥有一段浓墨重彩的人生。有时候，按部就班的平凡生活，却也不见得就是幸福。
“呼……”
江文瑾长长吐出一口气，用围裙将脸颊之上的泪水全部擦拭而去，挺直腰杆，再次开始忙碌起来。
浴室之中，陆一奇涌动的情绪依旧没有能够探究到虚实的边界，总觉得这一切就是梦境，但即使是梦境，那又如何？紧绷的神经和紧绷的肌肉都缓缓松弛下来，如同经历了漫长航行之后的邮轮终于返回港湾一般。
滚烫的热水拍打在身体之上，洗去一整天的疲惫与辛劳，就连四连败的阴影所带来的巨大压力也暂时放到了一边。
等热水澡结束之后，洗去污垢就如同洗去沉甸甸的负担一般，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重新回到大厅，熟悉的家乡味道依旧在久久盘旋着，原本就已经饿扁的肚子更是用咕噜声发出了强烈抗议。
“来来来，先喝一碗鸡汤，暖暖胃，然后再吃晚餐。”
江文瑾听到儿子出来的动静，端着一碗鸡汤就直接送了过来，不管陆一奇是否愿意，就把鸡汤送了过来。
陆一奇有些无奈，却也没有抗议，乖乖地接过碗，一口气全部喝完。
江文瑾注视着陆一奇把整碗鸡汤都喝完，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重新接过空碗，转身走向厨房，“快快快，准备吃晚餐，你估计都饿坏了。最近加班都这么晚吗？我还以为主教练的下班时间可以早一些呢。”
陆一奇披着浴巾、擦着头发，原本准备到厨房帮忙——至少可以帮忙摆碗筷，结果就被江文瑾赶了出来，“坐着就好，你在这里也就是碍事，我做事都伸展不开了。”那嫌弃的语气让陆一奇只能摸摸鼻子。
“绿湾这里还是地方太小，很多东西都买不到。我从纽约自己带了一些过来，没有想到还是带得太少了。”
“这次过来太匆忙，等下次我再过来的时候，专门到唐人街去一趟，把东西都给你备齐。你平时自己也可以做一些，你不是也经常在家里做饭嘛。以后不要吃那些垃圾食品了，你们球队的食堂到底是怎么回事？”
依旧是熟悉的碎碎念，才安静不到十分钟，宽敞的屋子里就再次开始回荡着江文瑾那絮絮叨叨的声音。
恐怕这是陆一奇搬家过来之后最“吵闹”的夜晚了，即使是教练组在这里观看比赛录像的通宵夜晚也没有如此热闹，宁静的湖边别墅也就平添了些许生气，奶黄色的灯光将周围的黑暗驱散，就连月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今晚，属于家乡的味道终于可以让陆一奇大快朵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