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六章 三问之秘
生,还是死?!
惠子贸然插手这场争斗,自己计较有无上的胜算,故而其余仙人却没有插手,于是此时的情况,便显得不好看了。
齐物论一声叹息。
壶子和天司命都沉默下来。
惠子自认为无敌于辩论形名,连儿说都甘拜下风,作为世间最高的仙人之一,居然也会陷入变成鱼儿被人分食的窘境?
仙人们的注视内,惠子已经变成了一条鱼,而濠梁之景,也真实的呈现在他们的眼中!
程知远的剑,将变成鱼的惠子分杀了,那条鱼拼命的挣扎,但是没有用处。
鱼肉被切开,鲜美而晶莹,圣人惠子吃了仙人惠子变化的鱼肉,二人在濠梁上,将仙人惠子分而食之。
然后,程知远眼前的圣人惠子,面色开始变了。
“呕!”
圣人惠子开始干呕,老先生满头汗水,再抬头时,双眼之中满是凶狠与冰冷,而程知远则是慢条斯理道:“子非鱼,为何恶食鱼肉?”
此时眼中的圣人惠子,已经变成了仙人惠子。
辩论到这里,过去的自己吃了未来的自己,又像是幻化中的自己吃掉了真实的自己,于是不论是幻化的自己,还是真实的自己,都合二为一了。
于是惠子又重新成为了“惠子”。
或者说,惠施成为了惠子。
这场濠梁之辩的一切,都是在和名形之间作转变,包括惠施与惠子的名字,就像是曾子与曾参的关系一样,或许是一个人也或许是两个人,在第三人听到两者的名字之后,并不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正确的判断。
而惠施.....亦是五十二仙人的篇章之名。
也就是说,惠子未必就是仙人惠施,但是仙人惠施却一定可以自称为“惠子”。
这就是“名相离”。
“子,非鱼?”
程知远又问了一遍,惠子眼神愤怒,龇牙咧嘴,怒道:“是你赢了,是你赢了!老夫输了!”
“汝为刀俎,我为鱼肉,老夫已经没有脸皮再对你动手了。”
刚刚程知远下剑,切死了变成鱼的仙人惠子,那么就意味着,人为刀俎这四个字成立了。
惠子自然毫无还手之力!
这场辩论,本就是这样,失败者就为鱼肉!
“不谈论境界高下,看起来并不能直观的体现出比斗者的本领,但是这种辩论,失败者就为毫无抵抗之力,其实更为凶险....”
“老先生,已经误入歧途了,这种东西,绝对不是大道之一。”
惠子面色青红不定,程知远是在告诫他,说这种如赌斗一般的辩证,失败者沦为道的牺牲品,这绝不是通向大道的门扉,或许能让你抵达大道之前,但也就仅止于此了。
程知远说完,目光渐冷:“不过老先生贸然插入我与天司命的争斗,不知是想要公正裁断,还是要拉偏架?”
“不过也不必多言,这也不必询问,结果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天界要惩戒我,但是现在,我可以直言,你们除去齐物论之外,应该是无人能惩戒我了。”
诸仙人沉默不言。
程知远站在一重天处,看着惠子,言道:“既然你们的动手结束了,那么,我想问几个问题,希望你们这一次,不会再认为我放肆了。”
当然不会了。
即使还有上仙们,还有那些类似牵令近、迂令诞的那种上仙,他们此时也都注视着程知远,而不发一言。
一个人,让天界失声。
“请问吧。”
只有齐物论的声音出现了。
程知远点头:“第一个问题,为何要在帝辰降世之地,开启天门?”
齐物论还未曾作声,已有上仙开口:
“道尊的算计,我们怎么会知道呢。”
程知远摇头:“你们肯定知道,钧天的计谋,你们都知道。”
“大祭酒,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上仙们的声音还没有说完,壶子开口回应了:
“知道一点,但不能说全知道...道尊想要雷书,两册雷书是仙典人间世的复制品,人间世是混沌氏的变化,混沌氏是元始天道,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道尊想要雷书,也无非就是知道里面有伏羲留下来的秘密而已。”
程知远的目光亮了起来:“壶子是说,郑庄公破译了仙典,那混沌氏变成人间世,难道是伏羲一手造成的?”
壶子道:“或许是吧,种种蛛丝马迹,显示或许是这样的。”
“仙典人间世,或许就是混沌氏之死后留下的道理,被凿开七窍之后,被伏羲编篡而变成了仙典,也是五十二仙人中,最为特殊的一个.....”
“而姬寤生为什么有这种本事......我们也曾关注他,认为他或许不是一个凡人....”
“不及黄泉,不相见也.....就像是素王曾经占据大禹的存在一样,或许姬寤生,被玄圣所占.....”
“至于天门开在帝辰降世之所,帝辰得到两本雷书,随后逐渐在人间衰弱,钧天道尊算计晋国,也是为了得到那两本雷书。”
“不过帝辰的衰弱,显得不正常....我们认为,或许是有意为之,而钧天道尊则是认为,既然有意为之,不如就顺水推舟,帝辰消失之后,那么他的一切手段也都会消失了....”
“于是,帝辰在钧天道尊的算计下,彻底消失,但他消失的,也未免太过诡异,并且直至战国之世初期,他还有一部分的祭祀形体,让人不得不觉得奇怪....”
“或许两本雷书合一之后所得到的道理,比起元始天道来说,还要更接近伏羲当初悟出的那些文字大道......”
这可真是一个惊人的猜测,当然众仙们也只能冷眼旁观,而不能出手试探,天界的门扉毕竟不容易打开。
程知远还有两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是张仪的存在,幻化人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齐物论开口了:“这个问题,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回答你。”
诸仙也惊讶,程知远思考了一会,又言道:“不能深究?”
齐物论道:“不能深究。”
程知远深吸口气,随后问出第三个问题。
“我想问.....‘太上’,在哪里?”
第七百七十七章 太上之疑
天界静谧,无人出声。
万物天地齐于一步之下。
万仙都注视着程知远,此时程知远已经和他们站在同一片高天中。
太上在何处?
太上忘情的那位,是否真的存在,谁又能说清楚呢?
但是每个仙人都曾经想过,自己的诅咒到底如何破解。
给诸仙种下诅咒者,是壶子,还是惠子,还是天司命,还是寓言,还是齐物论?
太乙言之凿凿,说就是齐物论和壶子的手笔,但是壶子矢口否认。
人间的仙人们不相信天界仙人的说辞,于是春秋之后,几无人飞升。
强大的仙人们压制自己,不让自己飞升,于是养生主,逍遥游等篇章不再于世间流传。
说剑篇辗转,在战国之初落入黄厉原,后被太乙取出。
所有人都在寻找解决诅咒的办法,但是寓言死了,程知远也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那个卞和。
但他也没有找回七情,不过是在占据别人的七情使用罢了。
或许天上的仙人们发现了太上的一点手段,但是又不能完全复制出来,于是在人间酿成了某些问题……
万仙都在想这件事情!
从这世间有仙法传下,出现仙人诅咒的时候,就在想了!
“我是商时的仙人。”
齐物论开口了!
“我身上,也有仙人的诅咒,七情的缺失,我以齐天地之境,来齐世间七情,所以众生有情,我就有情。”
“我也可以无情,与天地一般,不仁而视万物为刍狗。”
“但我身上的诅咒,依旧存在。”
“很多人都在问,太上是谁。有些仙人不知道这个名讳,但是现在你讲述出来,他们便也知道了。”
“我说我是商代的人,那你们或许会觉得,太上是夏代的人……”
万仙中,有上仙忍不住问了一句,又带着叹息与无奈。
“不是吗……”
似乎是明白了,当齐物论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某种结论的破灭。
“或许,你们思考中的一些人,都已经在此时,无法对应太上这个称呼了。”
“道尊也想过这么一个人……”
“但也只是想过,你和他又说了一次,于是道尊就有些相信了。”
“或许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但今天,既然你问了,我本可以不回答你……”
“不过,既然伏羲的踪迹都已经被看到,那么只要出过手,就会有痕迹,我们见到这个人的时间,也不会晚了。”
“太上,他确实是存在的。”
一言过后,天界都开始震动了。
帝庭三神也听见了,他们德眼中,充斥着难以置信的目光。
在那黄泉与人间的夹缝中,榕树下的诸圣人,他们的手也开始抖动。
孔丘抬起头,看着白茫茫的天空。
老聃曾经在土巷子中,和他给别人家出丧时说的故事,居然是真的。
太上,真的存在。
但……它又是怎么样的一位存在?
是和元始天道一样,还是和伏羲一样,亦或是某个成就极其之高的道尊,又或者已经和素王玄圣相差无几?
程知远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太上,果然是存在的!
“那我们的诅咒……果然是,太上忘情么……”
程知远第一次声音出现了变化,而齐物论听完之后,赞赏道:
“太上忘情……好名字啊,倒是显得这个诅咒,有些玄之又玄的感觉了……但这个诅咒,确实是诅咒,而不是福祉。”
“如我可齐天地万物,不能破,如你可剑开天门,亦不能破。”
“如壶公可遁虚藏,不能破,如寓言可掠天下情,也不能破……”
“如惠子,如天司命……”
话语到此,已经有仙人神色黯淡下来。
这么多年的追求,天界的仙人终于承认了,他们有替代之法,却无破解之道。
太上忘情,无解之咒。
连他们这些看见了离坚白的人,都不能解。
“太上究竟是什么,如果他是一个强大的存在,那他是不是已经接近了素王和玄圣!”
“如今,连见到大道的仙人居然都束手无策……连道尊也看不到他的踪迹。”
“齐物论是如何知道的?”
“你见过他?为什么说伏羲被看到踪迹,他就会出现了,是他在找伏羲,还是他是幻化人之一,亦或是他就是伏羲?”
无数的问题,从天界诸仙口中传出,他们憋着这股气,已经太久太久,最近的,也有几百年了……
天界是压抑的,仙人们都在向大道去看,但是现在,没有人关心大道了。
大家只想知道,太上何在!
齐物论巍然不动。
“我知道太上存在,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但他不是三代的人,也不是夏,也不是商……”
有人失笑:“难道是周人吗。”
但齐物论却道:“他或许是周人。”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周人怎么可能给商代的齐物论,种下太上忘情的诅咒呢?
“可以做到,我只是猜测他是周人,因为我当初看到的两个字,是周大篆……”
程知远此时心中涌出不可思议的念头。
“是,穷天道尊?”
一般来说,太上不就是老聃么。
“不是穷天道尊,但是穷天道尊或许见过……只是或许……”
“即使齐天地万物,有些东西,却也齐不了……太上不可齐,不可及……”
当然是不可齐的,如果可齐,齐物论早就摆脱了仙人诅咒。
“所以说,或许有人逆行岁月,就如同当年仙人田子方进入青史,大祭酒,不是也逆去青史,到过山海和武丁的时代吗。”
程知远知道那不一样。
人间是四界之一,是伏羲推动的,是万古青史中唯一真正存在之所,其余青史皆是依附的桑叶罢了。
真正的青史可以被插入虚假的青史,但不可能从未来篡改过去,发生的已经发生,像是树木的枝干已经腐朽枯萎,又怎么可能再复苏呢。
“他会来的,如在大道中留下的文字一样,他在找伏羲……他不是伏羲……”
“他曾说,他来时,道转红阳。”
“也或许,太上本不是周人,而是一个周人,现在,作为太上……”
第七百七十八章 太上座下
太上在何处?
太上来时,道转红阳。
不止一个人记下了这段话,所有可以听闻的人,都记住了。
他们甚至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些天空。
有些是灰蒙蒙的,有些是看不见光芒的,有些则是沉重的,还有的如天界的,是忽远及近的。
他们能看到那轮太阳,也或许有很多太阳...但不论如何,天界是距离日月最近的地方。
日月者,阴阳也。
道转红阳,意思是彻底消灭阴暗?
如果是这种比喻,那么似乎并不是一个太好的表达....这意味着幽冥将灭,还是人间将崩?什么是阳,什么是阴?
程知远背后有一轮太阳,那是青色的。
太上的背后或许也有一轮太阳,那是红色的。
青色的是天道,那么红色是什么?
他或许本不是一位周人,而是应化在周世之中,成了一位周人。
就像是幻化人变成张仪一样,人们以为张仪死了,事实上不过是张仪幻化而去了。
张仪只是一张皮而已,幻化人在人间达到了自己的所愿,于是他就离开了。
没有人能留住他,世人都说张仪奔魏,但他真的去了魏么?三晋的土地是钧天所眷顾之所,原本是帝辰居处,这么一看,张仪奔魏,就很有意思了....
是冲着帝辰去的,还是冲着钧天去的?
天界的仙人们散去了,他们都需要各自梳理下情绪,他们看到程知远身后的天门,忽然面色复杂起来,又痛苦万分。
“为了什么啊,飞升上来,天界的人与人间的仙人不再相信,自春秋之后,飞升者便寥寥无几,天界的人视人间的仙人如蝼蚁,然而却又惧怕人间的顶尖仙人们踏过天门....”
“既然在人间可以修的道,既然在天界也找不到恢复七情的办法,那么这么多年,自以为修成了什么无上的法术,但兜兜转转,说不定,其实还在圣人之境啊....”
“镜中花朵,水中幻月,原来一切都是空无之变,所求者,所不得者,以为自己已经远超过去的自己,渡过了大破灭,踏过了山君、土伯、泽鬼们,但结果,其实和在人间没有区别。”
“那真仙的境界是什么,我们渡过了大破灭,死仙们从天上落入人间,原来也不过是力量高一些的圣人罢了,如一口井水,它的上限就在井的边缘,圣人的巅峰是距井口三尺的地方,但我们是在井口的边缘,可事实上还在井中。”
“那就不是圣人们太弱,而是圣人的境界,还可以继续上行....所谓巅峰,其实远未及巅峰....”
“难怪人间的天帝们,总不敢全力施为.....”
“我想回去。”
有仙人看着那座天门,语气变得十分悲怆。
“但下一次冲过天门,却不是归乡下界,程夫子,你也应该做好准备了,天门必开在长平,而雷书合一之后,大道一显,那就不仅仅是道尊手下的死仙们下界,而是我们天门,全都会下界了。”
“不过那时候,我或许七情尽去,也漠视世间,不再在意人间了吧。”
程知远看着这位仙人,认真道:“你是....”
“欧冶子。”
程知远的目光微微一缩,点了点头。
“剑祖.....您会葬在人间的。”
“但天门终究是要惩戒世间,钧天道尊为你们大开方便之门,自己去寻那雷书,要得到伏羲的秘密,现在既然你们说,伏羲出手了,便留下了痕迹,连太上和幻化人都会出现了,那么道尊肯定也对雷书志在必得了。”
“他放我下界,而我下界之后,双方恩怨便重头来过,在南山之阳....”
程知远说到这里,忽然自己一愣。
殷其雷,是往世雷书与来世雷书合一之后的歌谣,在南山之阳呼唤一位离家许久未曾归来的君子。
世人都认为,那是在呼唤伏羲。
而程知远忽然心中悚然而惊!
山在南方,阳在南方,那么太阳就是青白色的,是少昊的旭日。
而山在北方,阳就在北方,那么太阳就是落山的红色,是太昊的红日。
太昊,指的是伏羲的另外一个身份,也是二重神格,既是一人,也是两人。
所以,太上在寻找伏羲,但找不到,因为伏羲在山之北,太上在山...之南?!
程知远忽然呼吸略微急促起来。
似乎找到了一点重要的线索。
我等与太上在同一世!
太上来时,道转红阳,这....意味着他从山之南,去向山之北!
欧冶子却不知道程知远在想什么,只是看他呆呆不语,好心告诫道:“你合天平经有缺,雷书之诡,耗费了你数条姓名,越是迟来的还,所还的气运便是越巨大,你现在一路走着,击破一切,但稍有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太行山巅,与天齐高,乃是帝辰行所,帝辰解雷书而引钧天,而天门惩戒世间,本是应化之事,其事乃秦赵之战,此本是定鼎之事,二者都有代周之运,二者皆有降龙之形,死去的大量精神会铸造降龙之影,借助此影,天门洞开之后,上仙便可以下界了,至此,天人再开,颛顼帝时期绝断的天梯也重新出现。”
“下界之后,清算汝等人间之仙....此,天门大昌。”
欧冶子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复杂,而其他的仙人并不忌讳他告诉人间仙人这些事情。
道不同,不相为谋,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程知远一言不发,前去天门,空洞的声音略有沉重之意。
“坚白石?人间是坚石,还是白石?”
程知远入天门前最后一问,欧冶子回答:“是坚石,坚石者,磐石也,离坚白,合同异,此天界之行,为的是以启人间.....”
程知远点了点头:“那我等就是离经叛道之仙了。”
“看来太乙所说,到底无错,你们终究还是以百人之功果,成一人之大道。”
诸仙不言,目送程知远远去,此一去,天梯便开定了。
飞龙在天而远去,降龙在野而新临,正是大世轮转之时!
踏出天门的一瞬间,万物人间回到眼中,云烟聚集,山河无恙,却听闻沧浪之水汹涌而流,那却是来自千里之外的声音!
有人等候多时。
程知远看过去,却是猛然一惊!
那人站在远方,背对红阳!
程知远再看四方,此地却已不是长平!
“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奉太上之命.....在此等候说剑人多时。”
来者.....
仙人·渔父。
吴王夫差也!
第七百七十九章 关尹子
说剑人与渔父相见穷桑之野!
“这是穷桑之野....说剑人,知道穷桑之意吗?”
程知远道:“古帝少昊所居之处,在东海之波...但是西方似乎也有一片穷桑之野,据说周穆王和老聃都到达过。”
“老聃....穷天道尊么....这个人间的名字被隐去了,说剑人能毫无阻滞的说出来....”
吴王夫差笑了笑:“不愧是古往今来第一剑客,剑锋已至道境之深处....”
“不错,穷桑地就是少昊所居之地,那你也知道,在人间的青史中,颛顼驱逐少昊氏于西方,人神之战以人之胜而落下帷幕,但是却为后来的夏代时,天帝接连降世埋下了隐患。”
“颛顼断天梯,认为隔绝天人神鬼便可以无忧,但白帝衰落,诸天帝们看到了人间的利,于是在贪婪之力的影响下,天帝们开始对人间动手,九天主宰下界,也变成了九大天帝....”
“天帝们下界,不走天梯,除了白帝在天梯时代下来....所以,他们下来的时候,很虚弱,并不强大。”
“所以后来东皇他们,百般心思的要回去天上。”
“青阳升于东海,向西方坠落的时候,就变成了西方的青阳,但是西方是日落之地,只有红阳,怎么会容许青阳的存在呢。”
“说剑人,太上问了一句话,天下的剑术,尽头何在呢?”
“我问太上,为什么一定要是剑术作比喻呢?太上说,因为剑是喻道之物。”
夫差对程知远认真道:“原来商天子三剑之上,还有道剑。”
“世间兵器,最后无不以杀生为目的,以锋锐为进攻的方法……不过也有大锤之类的钝器……”
“剑只能代表利器……不,事实上,其余的利器,也未必就愿意让剑来代表。”
“矛,就弱于剑吗?”
程知远目光微微闪烁。
越王勾践剑。
吴王夫差矛。
“我这辈子,都不怎么喜欢用剑,但是我那在人间死去的王父却很喜欢……”
“不过对于我来说,那也只是一世的身份罢了,就像是勾践一直寻找我,但找到了,又怎么样?”
“杀死我,那我让他杀死,他解恨之后,又要做什么呢?”
“所以一直让他找不到我,我曾经以为,太上所说的剑,是越王的剑……”
“结果他不是说剑人,越女死后,说剑篇就不见了……”
程知远听明白了:“那你是在很久以前见到的太上咯?”
夫差道:“很久了,直到如今,道转红阳而对青阳相望,我才知道,太上要我等的人来了。”
程知远:“太上在等我?”
夫差:“天门之论,太上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自他留下的文字被齐物论看到,就等同于他与齐物论交谈过了……”
程知远:“齐物论可是商人……”
夫差:“齐物论是商人不错,但他也是周人,他是南郭子綦,他是颜成子游,他是长梧子,他是公子产……齐物论,他与太多昔者同齐,混然为一之后,还算商人吗?”
程知远想了想:“那他是商代的谁呢?”
夫差:“伊尹。”
这可真是一个足以惊世的名字,辅佐商汤灭夏者……
“你呢,吴王忘了前身的事情,还是不愿意提及?吴王只是人间的仙人,本领也不过与天齐神相仿,天帝之境,不足以知道这么多事情。”
夫差自然是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是无伤大雅的事情,但是他真的已经记不清楚了……
这就是忘我,忘我之后出现的新人格,真的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每一次忘我都像是新生,一世结束不是死亡,而是前去新的一世。
“说剑人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程知远听着,摇了摇头:
“太上还需要问我吗?你也还需要问我吗?”
夫差却依旧问道:“剑术之中有几重几境?”
程知远只好道:
“至于剑术的尽头……无重亦无境。”
“嘻!何解也?”
“……唯一心,一意尔。”
“噫,先生,何以教我?”
程知远忽然看向他:“太上让吴王动手,是要看看我的剑么?”
夫差道:“或许有,或许没有,但还请说剑人与我走三招。”
“只是三招,让太上看清,就行了。”
程知远:“……太上也用剑?为什么是三招?”
夫差:“因为穷天曾和太上说,三生万物。”
只是不起眼的一句话,程知远的目光微微闪烁。
已经隐隐猜到太上在周代的身份是谁了!
周人不是太上,但是太上可以是周人。
不过,这个答案,也确实符合荒诞的特点,这个世间,从一开始就无比荒诞。
程知远已经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天界一行,我对剑术又有几分感悟,既然太上想看,那当然要给太上看一看。”
“不过,只有两剑。”
“我也很想见到太上,天界的,人间的……很多人都想……想问他一句。”
“什么是太上忘情!”
这句话落下,突然天地之间卷起浩大的沧浪之水!
夫差动手了!
“两剑可不行,太上想看的是三剑!”
“子之蚤湛于人伪而晚闻大道也!”
你过早地沉溺于世俗的伪诈而很晚才听闻大道!
那片沧浪之水,掀起来的,是整个“红尘世间”!
水流是清澈的,沧浪之内的沙子却是红色的,渔父本身意味着通晓大道真性之人,又在不断忘我之中循环,那片红尘层层叠叠,可以说,确实是动了真本事!
“红尘在沧浪之中,水不能清,天地不能平!”
人间的万道,在此时镇压过来,沧浪之中,有无数双手!
程知远的眼中,水的下面是手,手是尘沙,尘沙是红尘,红尘最后是忘尘。
“我在天界与惠子辩论,在濠梁之辩上胜了他。”
“我的剑已经能斩开你们所谈论的东西。”
夫差的矛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剑光。
长矛被宝剑点住,这一瞬间,万丈红尘之水中,沧浪被剑气镇住,但其中红尘,被整整齐齐,削向八方!
“剑术之中,只有两剑。”
“一曰赤诚之心,可见大道。”
“二曰肝胆之意,可斩大道!”
江河废去,夫差收回长矛,看似万物不斩,却又已经斩开万物……
“对不住了。”
程知远对夫差开口:
“太上,看不到第三剑。”
穷桑之野,风雨大作。
“老聃西出函谷见到太上,然后被钧天所杀,回归天界重返穷天之身,三万里紫气东来,真的是迎老聃的吗?”
“太上可真会挑选身份……关尹子。”
夫差笑了笑。
“不,没有这个人。”
程知远立刻明白了。
第七百八十章 穆天子
这世间本就没有关尹子,他就是太上的周代身份,这是没有错误的,但是在这方世界之中,没有这个人....
这正是矛盾之所在也!
真正的青史之中,没有关尹子,但是这个身份却又确实真正的存在于这个世间!
世人问老聃西出函谷见到了谁?
然而他是谁,是秦国的官员,但是他的生平呢,他侍奉于哪位秦王?
秦国的史书中没有他的名字。
列国的史书中都没有,但这个身份是存在的。
但这个人是假的,是不存在的。
众生的身边,有一位看不见,摸不着,不曾与其相遇,亦不能与其相知的“人”。
没有妻子,没有儿子,没有后人,没有先人,没有来处!
“凭空出现的...也就是说....”
太上的这种力量,比起钧天道尊以青史插入青史,幻化周穆王,又加上各种算计的手段,把晋国扯裂.....要高明太多了。
只是太上存在于这个世间,这个世间就有他的身份,但是这个身份所对应的人,是永远都不存在的。
世人思考老聃出函谷见到了谁,他们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或许有一个近道者突然说是关尹子,于是大家就思考,这个名字是谁?
然而,甚至连这个关尹子的名字,都是太上告诉这个人的。
于是太上的脉络就开始发挥作用,他进入世间的力量会帮助这些思考的人,补全关于“关尹子”的身份。
他们慢慢就记得了,或许左边的人恍然大悟,说了他的出身,右边的人指指点点,说了他的妻子是谁。
但这个人呢?
这些思考的人们又去思考,最后得出结果,会说:“啊,他大约是真的死了吧。”
而那些被他们脑补出来的妻子,先人们呢?
自然也是不存在的,因为只要他们不去思考关尹子这个身份,那些和关尹子有关系的,虚假的人物,也就不会存在于人的思考与意志之中。
就像是一转头,你开始忙碌,你看着路边,或许那里有一个明显的石头,于是你就看着石头,但事实上,除了石头之外,还有尘埃,或许你眼尖,可以看见石头又看见尘埃,但是你的主观记忆,回忆的是石头而不是尘埃。
他们“记得”关尹子,但转头又忘了。
太上的力量,是影响认知的力量,不同于如今出现的所有仙人!
“这岂不是说,太上在周代,在商,在夏,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么?神鬼都不能知道其中的异常,太上与道同在,与世间的认知同驻,真实的身份,虚假的人。”
“真是可怕啊,与世间万物混同为流俗!”
不仅仅是程知远觉得太上的这种力量可怕,吴王夫差同样觉得很可怕,哪怕他是太上座下。
太上即使不出手,也有这种力量影响,太上忘情,或许并非一句空话。
程知远问吴王:“二剑之后,太上感觉如何?”
吴王夫差笑了:“那或许只有太上知道了。”
夕阳西垂,赤如丹火,那片耀眼的红阳,将整片天地都染成赤色!
看来太上,很满意。
穷桑之野上,吴王夫差背起蓑衣行囊,天边,他的那只鱼鹰飞来落在他的肩上。
“我们还有再见之日,下一次再见,就是真正在太上座前。”
夫差是如此说的,程知远则是道:“仙人渔父,当年和屈子对话的那个,也是你么?”
“是我....当然是我,天下的任何一个地方的渔父,都可能是我。”
“你是仙人,却不在南华真君的座下,而在太上座前?”
“太上啊....你这样说,让我很尴尬,太上收我入座,但我用的确实还是真君的仙法,只是因为太上还达不到真君那么高罢了。”
“等到什么时候,太上真正忘情,忘记世间,那他也就超越了真君了,南华真君是一种象征,超越他,意味着从真实与梦幻中醒来,不可能与他平齐。”
程知远:“不可与他平齐,我也隐隐有这种感觉。”
“素王玄圣,他们是道之阴阳,是真实与虚假,是至广与至高,但却又显得不那么真实....这就是离坚白之后的妙处了吗。”
“所以看来,太上其实也已经达到了这个世间最高的地方了....百尺竿头,却不能更进一步。”
————
从穷桑之野出来,程知远忽然感觉到一阵巨大的空虚感。
想要得到的问题,也得到了回应,按照道理来说,接下来应该准备锁死天门,是人间的仙道与天界的仙人们进行交手的事情了.....这关乎到大道之争,更关乎到天人之理,但是人间的仙人们都自有主张,而天界的仙人们却注视了世间很久。
为道而死,朝闻道而夕可死矣。
当然,还有龙渊中,那些疯狂躁动的人王们...还有不知何时会为祸世间的武王姬发。
但是现在,太上的突然出现,让程知远的心思开始乱了。
太上——道家。
这是当初姬发所说道家,也是世间唯一一个说出道家二字的人。
仙人或许并不是道家,而真正的道家,也只有太上一人。
天第六人之中,能知吉凶的道人,却不属于道家。
或许天界的仙人们,此时的心情同样如海中的波涛般起伏,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失去了数百上千年的某种情绪波动,在听到太上的时候,都重新的跳跃起来了....
“突然失去了目标,诅咒不能破解,天下注定失落,仙人们各有主张,列国的争斗也不能制止,这一路走过来,除了看似变得强大了,但事实上我距离大道还是那么远.....”
“除去抹掉了匈奴人,打开了尘封的一段青史之外,我似乎没有做什么.....”
“有些人修行为了长生,有些人修行为了看一看远方的风景,有些人为了大道离坚白,有些人...譬如我,只是为了家。”
“家国天下,家在第一,小家,国家,天下大家....龙素的青史,是我需要保护的东西,这是我第二次在此开口了.....”
“庸碌啊,最后发现是徒劳,这或许就是我现在的心情吧!所以智叟与愚公的区别,就在于此了!”
程知远忽然心灵中尘埃扫开,明悟了此时的情况。
在很久以前的记忆中,程知远还记得一个人....
现在,在迷茫的时候,或许是该去试一试,能不能见到他,然后请教他了。
钧天道尊说周穆王消失了,跑掉了,但是钧天道尊对外是说他把周穆王抹掉了,毕竟那是他的投影化身,自己跑了,那说出去,他便没有了面子。
但是程知远是见过的。
于是,就在红阳落下去的时候,在穷桑之野的外面,程知远放开手掌。
小黄蛇突兀的从手掌中幻化而出,仰着头,可怜兮兮的看着程知远。
“赔钱货,如果周穆王是钧天道尊幻化的青史人物,是钧天的影子,那么你,又是什么东西呢?”
“从第一次你进入我的梦中,来到另外一片青史的时候,就该知道,你不是凡物....我本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天子信物....”
“带我去见周穆王吧.....”
小黄蛇愣了愣,而后身躯虚幻起来,下一瞬间,天地回风!
那风中,走出了一个人影,正是周穆王!
“青龙死后分出四龙,升龙在山,夔震于粟陆;飞龙在天,神吼于朱襄;降龙在野,世幻于混沌;潜龙在渊,寂灭于昊英......”
第七百八十一章 龙纪
“穆天子.....”
天子信物不是虚假的东西,钧天道尊投下虚假的青史,创造了一段虚幻的故事与过去,但是天子信物们依旧存在,不曾变得虚淡。
那是因为周穆王还活着,钧天道尊当然也是知道的,他自己也承认过,穆王跑了。
自己创造的幻影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虽然疑似是幻化人的干涉所导致的,但依旧是让钧天道尊十分恼火,却又放不下面子承认有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握,并且他还寻找不得,故而只提及周穆王,便说他死了。
但程知远倒是没想到,穆天子如此轻易的就现身了。
怕是也已经等了很久了。
“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天子,天子与我所言,有朝一日,会再见的,那么,现在就是这个时候了?”
程知远向周穆王见礼,周穆王点了点头:“是这个时候了,我也已经等了很久了....你终于能再次见到我了,这些年我藏匿的越发深邃,与天子信物的联系也越发紧密,我快要变成幻化人了.....”
“但我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
“说剑人?还是程夫子...大祭酒.....亦或是.....”
周穆王说着,他身边的天地景色都显得虚淡,和程知远身边的截然不同。
程知远心中微动,注意到了周穆王的第一句话“快要变成幻化人”。
还记得齐物论所说的,程知远当时问,幻化人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齐物论说知道但不能深究,于是程知远便没有再问。
现在从穆天子身上,貌似可以得到些许答案,周穆王脱离钧天道尊,确实是有幻化人在从中作祟,而且偃师,绝不是张仪,更不是当年第一次来见周穆王的幻化人。
穆王见了两个幻化人,但是在记录之中,他似乎根本不记得另外一个人。
“你知道你身后的青阳,与太上的红阳....”
“很像是么。”
程知远至此,开门见山道:“我来见天子,是想解惑,不过天子似已知我之惑。”
周穆王:“问吧,知无不言,不过要尽快。”
程知远看到赔钱货爬上周穆王的肩头,小黄蛇吐着信子,露出安逸的目光。
“它就是降龙混沌氏。”
周穆王忽然和程知远讲述了小黄蛇的来历:“天子西征之时,遗灵鼓而化为黄蛇,降龙在野,是日天子鼓,道其下而鸣。”
小黄蛇是混沌氏,这个事情,其实还是超出了程知远的预料的,不过很快程知远就明白过来,此混沌氏,或许与那位混沌氏,有些区别。
“混沌氏莫非是龙么,元始天道下降为混沌氏,混沌氏下降为人间世,赔钱怎么会是混沌氏呢。”
程知远问出这个问题,穆王也表示,问的好。
“你知道伏羲时期,以龙来纪官么?”
穆王开始讲述:“我知道的不多,所以只能回答你有限的问题,你问我和问钧天,是一样的。”
“天子征走四方,所见所闻虽多,但与岁月相比,不过是渺茫尘埃而已。”
“你想不明白的,是混沌氏,而现在你想要问的,探寻的,是这一世的究竟与本根....”
“所知道的,商是春,是升龙在山,粟陆氏升天,随后是周,周是飞龙在天,于是朱襄氏横亘天穹,但是如今朱襄衰,故而他要趴伏在桑叶之中,甘愿与道尊们,与天帝们作交换,但是试图逆天改命,没有这么容易。”
“伏羲氏与混沌氏与降龙,这就要谈到青龙来历。”
“孟春之月,其帝大皥,大皥氏以龙纪,故称龙师....伏羲开龙纪,也是人间真正运转起来的第一纪,一画开天之后,岁月移动,青史有载,那些文字再也不可磨灭。”
“后面便是伏羲杀元始天道,杀混沌氏,消失在人间的事情了。”
程知远目光动道:“青龙,是元始天道?”
“但混沌氏又怎么会成为伏羲下属。”
周穆王道:“因为伏羲就是元始天道。”
这个答案,把程知远惊的心神猛然一震!
“天子说问天子等若问钧天,天子欺人也,若是钧天知道这个答案,岂能白找伏羲这般年岁?”
程知远向周穆王质问,周穆王则是道:“你这话说的不对,我知道人间的一些秘事,钧天知道天界的一些秘事,我不知道他的,他不知道我的,这不是很正常么。”
“...窃取仙法之后,伏羲被大道所侵蚀,他此时就是元始天道,你们不都听过么,元始天道下降...下降在那里呢?”
“这一世下降在秦国的一个孩子身上,那么最早的时候呢?”
“下降在伏羲的身上了,伏羲杀元始天道,就是自杀,道的根源一分为二,素王与玄圣就是南北海的两位大帝,混沌氏出来,当然是他的下属。”
“伏羲再杀混沌氏,混沌氏与他联系分开,成为仙人·人间世。神民丘里躺着的,就是元始天道的骨骸啊,也就是世人俗称的青龙骸,只不过二者相差巨大,中间又经过多次斩断联系,故而世人皆被蒙蔽。”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就像是我刚刚和你讲的,我快要变成幻化人了.....故而我与伏羲,对话过了。”
“嘿,太上曾经说,譬如化人,若有厌生死心、超生死心,止名为妖,不名为道,也就是说,幻化人都是幻想中的妖,连实质的人名都不该被赋予的!”
“是生者有形而尽为虚无的幻象。”
程知远至此,长叹一声,感慨万千。
穆天子见过了伏羲,也见过了太上。
姬发曾经说过一个事情,那就是伏羲氏之前也有一个人得到了大道,却被大道同化而没有推动岁月,故而伏羲是元始天道,可能自杀是为了抗拒同化....
那龙之九子呢?
四大龙是青龙的力量衍生,相当于元始天道的威严变化,象征着时代的轮转,正如穆王来时所说,飞龙灭后,便是大世幻化混沌的降龙之世,这个时期的世间,浑浊蒙昧,肃杀凶烈。
“龙之九子,就是对元始天道的九个临摹之影,至于临摹者是谁....”
周穆王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龙子的影子,弹奏古琴而奏天乐!
“当然是幻化人了。”
第七百八十二章 向前走
龙子囚牛!
受到影响,远在龙渊的力量传递而来,程知远的身后,黑白幻化之间,出现了睚眦的影子,但口中的宝剑逐渐化为无形。
程知远的龙子图,本来是从剑道三十八篇章中得来的,并不是真的受了龙子睚眦的传承,但是同样,那副龙子图,本就是徐夫人看过了真正的睚眦而画出来的。
而到了如今,龙子睚眦已经幻化为实质,口中无形之剑,正是代表着商天子三剑中的含光剑。
大子囚牛,次子睚眦。
二龙子相对而视,一者广纳天地八方之风,一者凶威凌杀天下之物。
事实上关于龙之九子的顺序问题,天下间并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而此时程知远也大概能明白为什么。
幻化人临摹出来的东西,本就是虚幻淡然的,世人把自己的固有印象加诸给它们,于是它们就有了各自的形状与象征的意义。
元始天道本就是混沌一片,是中央之帝的前身。
伏羲窃取的仙法,是指的开辟了天地间的文字记述,那些文字才是最大的仙法,而最让人疑惑的问题,到现在,或许只剩下一个,也可能....和原本的某个问题开始交错了。
仙是什么?
太上是谁?
太上忘情,是在向着真正的“仙”所转变么?
《道德经》第十七章,太上不知有之。
“那这么说来,我们还真的都是残次品,和试验品...被抛弃了啊...一代又一代的传承....”
程知远喃喃自语,看向穆王,穆王此时的神情已经开始逐渐恍惚,显然他之前所说,如果自己再不来,他就要沉沦下去,藏匿的越发深邃,而现在,貌似变成幻化人的时间已经快了。
“天子啊,在你消失之前,我要问一问,你变成幻化人之后要去哪里呢!”
“总得有一个归处吧!”
穆王道:“我本就是幻化来的,连在黄帝树下站着的时间,都是虚假虚构的,我的归处,我也不知道了,变成幻化人之后会去向哪里,我是不是还是我,这都不知道了....”
“我见过幻化人,但是在虚幻之中见到幻化人,那不就是身处于睡梦中在做的梦,属于离奇至极的事情么!”
这已经超出了常人认知的极限,梦中之梦,已经不可以用恢诡来表达,即使是常人做梦,有的时候做了这种二重梦,当醒来时也会惊骇,又有恍惚,更何况本就是在虚幻之中见证幻化人的穆王呢,而且幻化人还帮他再幻化了一次,这等若三重之梦.....
“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
“我本来想等你来时,传给你昆吾剑,但你自己已经有了商天子三剑,这昆吾之剑却也没有了大用,那么我便给予你另外一物,也是我仅剩的可以帮助你的事情了。”
穆王的神色忽然变得淡然了,似乎感情正在逐渐脱离他的意志:“成为幻化人,或许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也是成道的一种吧.....”
程知远:“为什么如此说?”
穆王:“闭着眼睛看得很清楚,睁开眼睛什麽都没有.....”
程知远听着这句话,脑中仿若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但却又来去匆匆,无法捕捉,直是让程知远气息一顿,有些难受。
但瞬间,程知远又明白过来!
如今程知远学究天人,已至大道之面前,见过数次离坚白,对于道的轨迹的把握,居然还会出现这种虚无的状态,这就说明.....
“原来如此,我想要捉到那道灵光,但却是不可能触碰,这就是闭着眼睛看的清楚,睁开眼睛什么都没有,而闭眼看到的东西,必然是惊人的,于是就睁开眼睛想要去触碰,但是睁开眼什么都没有了!”
“闭着眼...闭着眼,这不是无为之道,也不是太上忘情!”
“这是...这是....不知,我不知,我不知道!”
程知远连忙呼喊数声,随后摒弃一切念头,不去思考这段记忆!
而周穆王目光顿时闪烁起光芒来!
“云将东游过扶摇之枝,遇鸿蒙而问治世之道理,鸿蒙大呼‘吾弗知’、‘吾弗知’而遁走矣!”
“云将得不到回答!天忘朕邪,叟何人邪?!”
“浮游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不要询问‘它们’是什么,不要窥测‘它们’的实情.....物固自生矣!”
周穆王说完这些话,程知远已经忘记了一切,却又听得清楚。
“你记得我刚说了什么?”
“记得,但是说不出来,因为我的耳朵记得了,但是精神却忘记了。”
周穆王叹了一声:“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
他伸出手来,万物尘埃汇聚,化为一柄尘土之剑。
“这柄剑,叫做危言。”
周穆王道:“是一位仙人所化,是真正的仙剑。”
危言者,行为超过言语,耸人听闻之话。
“仙人·危言。”
剑很古拙,但程知远一接触,上面顿时尘埃飞舞,露出绝世的凶光!
这不是一柄人间的剑,事实上和现在程知远所看到的任何兵器都不同,与商天子三剑这种喻道的神剑也不相同,如果论形体,这是一把有形之剑,是落了下乘的剑,但是让人恐惧的是,这柄剑光是放置着,便能感觉到它内部所充斥的,混乱的“道”!
“形躯对于身影,传声对于回响。”
被剑触碰到的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将有名讳。
程知远握住剑柄,看到周穆王的腰上有一把刀,那是名为炼赤的刀,是昔年征犬戎时所得到的至宝,那时候穆王捉住五个边远的王者,又得到四白鹿,四白狼八个部落的臣服。
他们献出这把刀,这本是传说中天神的刀刃。
穆王把刀抽出,架在自己的左手腕上。
“当我要变成幻化人的时候,这柄刀就会落下,如果你还能回到这片幻化的天地中,或许你能看到我这柄刀,而如果你看不到我这柄刀.....”
“那你就要小心了,炼赤刀可以截断现实中的山岳,也可以一刀斩落众生的精神,被炼赤刀劈中,你的形态与你的骨血都会分开,名与器将不会统一.....”
“你不愧是古来最厉害的说剑人,刚刚接触仙人危言,就可以说出它体内混杂的道,我能从钧天的幻化中逃出来,又不至于被幻化人所瞬间左右,靠的全是它。”
“而这柄剑,我亦是从一个前人手中得来的,你知道的,我见过两个幻化人....”
“仙人中有寓言,有重言,还有危言....危言之道,因物随变,唯彼之从,随人从变,己无常主,故而如此混乱。”
穆王开始沉寂,他的身影变得有些黯淡了。
“向前走,不要停。”
穆王的声音落下,程知远已经在幻化的天地中,向前迈出了许多步。
明明暗暗之中,有无数眼睛,豁然睁开。
所谓化人者,化之一字,在商朝的甲骨文中,是两个正反颠倒,背对着背的小人。
程知远的脚步没有停下。
程知远的身边,出现了无数个虚幻的影子。
直至不知道走了多远。
终于有一个影子站到了程知远的面前。
那个影子发出声音,让程知远不要再走了。
但程知远不听,也听不见,封闭诸感,一路向前。
“一道纵光起始,从东面来到这里....”
那个影子说话了,带着无穷的恶意!
程知远忽然一步踏空。
此时诸感复原,无数的幻化人也消失了,包括那个试图制止他的影子。
而此时的程知远面前,是正在写简的龙素!
龙素愕然的看着他,程知远盯着她看了许久,把危言剑插在了地上。
“青史断了,原来是这样!一节,一节,就这样...再是一截截!幻化人们在更改青史,在截断它们,所以,一切都是支离破碎的.....”
程知远转过身去,危言剑嗡的发出一道虹光!
虚淡之中,青史流转,一个人影赫然显化,被一剑击伤,流遁而去!
龙素大惊,这里这里居然有一个人,而她却全然不知!
“那是.....”程知远一瞬间捉到了对方的名字,对方的名字,出现在危言剑上!
“老成子!”
第七百八十三章 红阳初显
“幻化人!”
龙素博古通今,听到程知远的说出名字,立刻就想到了这个人究竟是谁。
而她瞬间又眉心渗出汗珠,因为在刚刚那一瞬间之前,龙素发现,自己居然全然不知道老成子此人!那是被程知远一言道破名讳之后,青史之中才浮现出他的名字与故事!
“老成子学幻于.....”
龙素突然又说不出话来,只感觉毛骨悚然,就像是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巴,不允许她继续向下说,但是程知远说了出来!
“这些幻化人断了青史,他们与太上似乎有些关系!”
老成子的故事也在程知远的心头浮现出来,这是一位被遗忘的诸子,他的年纪也很古老了,大约在穷天道尊的时期他就存在了,此时幻化人的过去显化出来,虽然支离破碎,但是故事依旧可以见到全貌。
老成子曾经向尹文先生求学于幻术!
春秋时期,尹文先生有一套高超的本领,他能使死的变成活的,使存在的东西消失,还能把黑色的东西变成白色的,非常坚硬的变成率软的。因此,追随他的人非常之多,老成子也是其中一个。
而老成子向他学幻化之术有三年,尹文先生不教只言片语....
“尹文!那不是稷下学宫中的....”
龙素此时也反应过来,但是就在这一瞬间,这个之前并没有太多人关注的名字,正在逐渐从脑海中被抹除掉!
“尹文和宋研二位先生,宋研先生十一年前就已经时日无多,尹文先生主持他的一切事物,在学宫之中颇有名声,曾被认为是荀子的继承人,稷下圣贤七十六人,当时有不少已经逝去,后来尹文先生,被认为是可以和宋玉,鲁仲连一同争夺稷下大祭酒的人选,不过....”
不过后来真正继承大祭酒的,总之在一系列事情下,是程知远自己。
“他是道家人!”
程知远想起来,当初自己力挫鲁仲连,执掌学宫大祭酒,当时尹文先生表现的不过是宋研先生的应声虫而已。
“道在卑贱的地方....幻化人无处不在。”
————
虚幻的青史开始剥离一段,但是却无法从已经想起来了的人们心中完全抹去,此时的四象学宫之中,有一位圣人放下了书卷。
同时,邹衍等阴阳、墨家、名家的圣人们? 同时出现在尹文先生面前!
“你是谁?”
他们的记忆出现了错乱? 那是因为青史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而接入其中的尹文先生的本相在岁月之中得到了暴露。
“诸位,缘分已尽,战国之世,也快要结束了,珍惜这最后的一段时间....”
尹文先生站起来? 面向诸圣:“接万物以别宥为始!应接万物? 以去除成见为开端!”
邹衍诸圣还没有反应过来? 此时天地大幻,万象都颠倒流转!
只看到尹文先生身后,一轮虚幻红阳? 若隐若现!
“大道容众,大德容下,太上无败!”
“我是谁,我乃关尹子!”
“从前老聃往西去的时候? 在迈出函谷前? 回过头来对我说过这样的一番话....”
“一切能够吐出去吸进来的气? 一切有形状的物品,全是虚幻不真实的东西。自然所开始的,阴阳变幻,或者叫做生,或者叫做死;气数尽了,该变换了,于是有了各种的变化,或者叫做幻,或者叫做化。”
“世间自然的技巧极其微妙,功夫极其深厚,难以穷尽,难以追本溯源。凭借形状而加以改变的,那机巧过于明显,功夫不深,所以随时可以变动,也随时可以消灭。”
“懂得幻化和死生没有什么质的差别,这才可以学习幻术....”
邹衍想起来了这个故事,他神色严肃,紧跟着道:“老成子曾经学幻于汝!你根本不是当世之人!”
“而你对老成子说,你和他同样也是幻化的东西,让他不必必再向你学习!”
尹文先生道:“世间任何的时代,都会有幻化之人存在,我自春秋之时,老聃西出函谷我就活着了,孔丘死了,我依旧年轻,宋研又是什么时代的人呢?”
“春秋不见我的名字,左传也没有我的身影,老聃出函谷时,重作穷天,只带了两个人,那么我究竟是两个人中的谁呢?”
红色的太阳挂在他的身后,此一瞬间,他所在地,便是天边。
万物都化归本真,圣人们的眼中,红阳流转,散发出古老质朴的光辉。
“诸位,且与我一道前去幻化之世遨游.....”
尹文先生的声音,如梦似幻!
诸圣人将要沉沦,四象天宫也将坠入梦乡。
不过此时,一道风云忽起,尹文先生笑着离去,而差点被融入红阳之中消失无踪的诸圣人身影,也在此时重归人间!
列子出现在此!
老成子学幻于尹文,此事,记载在《列子》之中!
“子列子!”
诸圣人看到列子,不免诧异,列子避壶子于世,不敢出现,但此时却又逼退幻化人,尹文先生刚刚展露的红阳,其中境界化万物于无形生死之间,比起展露外相的壶子来说,明显要道行更高,但却被壶子的徒弟列子所破.....
“我并不如他,能破他的幻术,只是因为我去过化人之宫。”
“周穆王享乐于西极之地时,我入梦中与其同在,至中天冲虚之间,幻化无形无相之世,后来抵达古莽之国,其中的民众五十天睡一次,把梦中所见的认为是真实,醒来的认为是幻想。”
列子承认,在修行以及看花摘花得境界上,他远不如壶子,故而要逃遁避开,天帝人物看似风光,但与天上那些至高之辈还差了一个层次,那毕竟是九天主宰乃至于道尊的层次。
但是刚刚尹文先生并无杀心,只是想要拉着众圣去到一个梦幻的天堂,却被列子打碎,故而他轻笑数声,如此而退。
“幻化人....这世间还有多少幻化之人,他们又藏在哪里,这片岁月就像是捕鱼的筛子一样,水流从中哗啦啦的流淌,无数的虫子从低下钻打上来....”
第七百八十四章 再现开天之事
程知远倾听远方,尹文先生消失之后,子列子出现,太上的力量显化了一瞬间,随后一切都开始远离,但是程知远依旧听到了列子的一些话。
剩下的,因为道的远去,而变得模糊了。
“西极之南隅有国焉,不知境界之所接,名古莽之国。阴阳之气所不交,故寒暑亡辨;日月之光所不照,故昼夜亡辨,其民不食不衣而多眠,五旬一觉,以梦中所为者实,觉之所见者妄。”
龙素说出古莽国在列子一书中的记述,程知远道:“子列子是去过这荒诞的地方了,太上不知有之,幻化人们就像是在向着这个目标努力,但是他们与太上似有关联,却又不甚同路....”
“子列子的书本中记述了很多被岁月抹去的人啊,当初的东郭先生也是....看来子列子不被这些人所蒙蔽的原因,就是他去过化人之宫的缘故了。”
“不知有之,不知有之。”
程知远重新念叨两遍,又想着周穆王所说的“闭着眼看的很清楚,睁开眼则什么都没有”,以及鸿蒙所说的“吾弗知”。
在商朝的甲骨文中,化字是背对背的两个正反颠倒的人。
万物尽知之人,在人间就是万物不知之人,在人间万物尽知之人,在幻化之地就是万物不知之辈。
“道在卑贱的地方,幻化者们来去于青史与人间的通途要诀就在于此。”
“而尹文先生说自己是关尹子,这也是骗人的,毕竟根本没有关尹子这个人啊....”
程知远对龙素解释,并且告诉龙素,著作青史而引来的幻化人,绝不会仅有老成子一人,还会有其他的幻化人“不知有之”的来到这里。
龙素思考了一会,言道:
“我看不到幻化人,没有办法帮你,但是关于你所说的,道的变化,我从列子的书本中,可以推断出一些东西,在幻化的心境中,第一重是不震不止,然后是灰然有生,最后是太冲莫眹? 如此抵达无心浑化之境? 或许就是所谓的太上忘情。”
程知远听完之后? 摇了摇头:“无心浑化,与太上忘情或许是相对应的一种状态,太上忘情而真有情,非绝情,而无心浑化? 却是彻底的荒诞恢诡? 无心的意思是消失自我? 浑化则是与天地融为一体。”
“无心浑化,青史即我,我即青史? 这或许就是幻化人们的至高追求,以身造化青史,推动岁月往来。”
龙素吃惊不已:“那...如此可以明道?还是说他们要自己成就大道?”
程知远道:“在人间的时候,太乙向我展示了一种境界? 顺从本心和天地的本质? 来达到‘我为吾’的境界? 吾本就是我,但是我如果明白我是什么,那么就破开了世间蒙昧之迷。”
“我是太乙的道标,我越是强大,太乙便越是强大,现在的太乙,恐怕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吧。”
“他或许要真正证明大道了,穿透离坚白,达成他自己的意愿,而这些,只需要我再向前迈出一步....”
“离坚白的对面,空无的彼方。”
程知远对龙素道:“要把断裂的,千疮百孔的岁月重新拼接起来,这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人们向岁月尽可能的摄取自己的希望,却不知道岁月已经破败不堪。”
“当青史著成,一切虚幻的都会消失,一切不得安宁的都会重归寂静,一切贪婪疯狂的都会成为神话中的黑影,于是天地世间,青史不再混乱。”
龙素听完,忽然道:“我,突然不想写了。”
“舜帝的要求过于高了些,如果放任残破的青史持续下去,天下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吧。”
程知远略有诧异:“这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啊。”
“放任下去,青史的变化对于民众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如蜉蝣一般朝生暮死,不关心外界的任何发展,有利于他们的便用之,有不利于他们的便舍之。”
程知远说到这里,倒是顿了一下。
这,还有些像是诸天万界的意思了。
但是大我消失,诞生无数小我,也意味着伏羲推动的岁月重新停滞,剩下的幻化人们截断青史来完成自己的野心,或是求道或者化身为道,四界十方逐渐消失,最后剩下的,无数生灵都是幻化所致,无数的青史众生都化为古莽之民....
世间最后,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道者”。
道者存在,青史存在,道者不存,青史消弭,不再需要窃取来文字,不再需要任何可以佐证世间的东西,四界十方就此不复存在,过去的一切都为空,未来的一切都为无。
“这可真是修道之人最终的理想啊,天地万物终究与我同齐生死了,我即是道,道即我,我即万物一切。”
“这就和周穆王所说的对应了,幻化人是生者有形而尽为虚无的幻象,但转念一想,我似乎也是一位幻化人。”
只不过幻化的不够彻底,只是掌握了神游之法罢了。
程知远用很淡漠得态度说出这席话,龙素则是问道:“夫君试图阻止他们么?”
“拯救世界?这未免有些老套。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以一人之力去与诸道周旋,乃至于定天立世,此乃大圣之中的上圣,世界无有这种人,古来不曾有,后世也不会有。”
“纵然是太上都办不到啊。”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大道被废弃了,才有提倡仁义的需要.....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正意味着此世是一个荒诞之世。”
“政儿呢,让我看看他。”
小嬴政被抱来,程知远心情略有浮动,元始天道此时下降在这个孩子的身上,看上去人畜无害,但事实上....
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嬴政这个名字,都不能说是人畜无害吧。
“元始天道,过去有九个幻化人为你临摹了形影,如今,我来临摹第十个。”
程知远想要知道,幻化人们为什么要临摹元始天道而留下龙之九子,是想从元始天道之中观察大道的骸骨么?
穆王说了一些,但是不全面,这里面还有理由。
程知远对着小嬴政,在虚天之中,画下了第一画。
就这一个比划。
仿佛昔年,伏羲氏一画开天。
第七百八十五章 幻化之世(一)
第一画,蒙昧之中响起隆隆的声音。
然后清浊开辟,混沌不再,万物从无形的无可描述,变为有形可描述的具象,气化为风化为水,流动往复不再停歇,万物自此开始运动,无尽向前。
程知远再举目看去,小嬴政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但那双眼中蕴含的光彩并非人所应该拥有的,而是一种淡漠无情,至空至远的注视。
“降龙在野....混沌氏的本相。”
被元始天道如此注视,程知远却是一点也不慌张,此时效法伏羲开天之事,半点马虎与分神也不能有,于是紧跟着,第二画落下。
一个扭曲的龙影开始浮出,褴褛残破,带着古老时代最恐怖与悲伤的吼叫,然而每画下一画,它的虚幻影子就越是凝实一分,这本是无形无相的东西,强行被摹刻为有形有相、存续于世界的模样,是使它落入了下乘中的下乘。
程知远在第六画的时候,感觉手指的移动十分艰难与晦涩了。
于是目光低沉,手臂微微发力。
“有用则为器,器以承载他人万物,无用则为己,自己可直见本心,人皆知有用无用,而莫知无用之用。”
未尝见者,反以相天!
于是元始天道的力量在此时再度被消弭散开,那龙影也逐渐被拼接起来了,一块一块的出现,一块一块从扭曲到凝聚,从疯狂混沌到寂静深邃。
小嬴政身上的道性也逐渐被压制,而人性在此时开始绽放光彩。
最后,那条龙出来了,却是一个人的形状,与其余的龙子都不相同,程知远看着这副形状,却想到了曾经在南禺山作山神的自己。
太像了,人的身上伴生出龙的影子,眼角带着鳞甲,额头伸出鹿角,五指修长,牙齿尖锐,而这副模样也融入了小嬴政的身体之内,与他不分彼此。
龙之第十子!
而就是这一刻? 程知远临摹了形体? 便顿时如福至心灵? 在眼中,万物的道都出现了? 但它们混乱而无章? 透过它们去看待世间? 世间是扭曲而残缺不全的。
唯有被摹刻的元始天道的形影? 它是完整而被束缚的? 仿佛是虚假之中唯一的真实景色。
以元始天道被摹刻的影子作为一个起始? 万物开始生生幻化!
同一时刻? 第十个影子出现的情况? 被龙渊中的龙子们感应到? 而冥冥无相之内,有幻化人把目光投向遥远的人间!
————
“岁月的节点!”
临摹了元始天道的影子,在这个时刻,这个时间会被固定,在这段岁月中的一切都会无可更改,标志的往往是一个大时代的开启之刻!
但让幻化人们震动的不是这一点!
“士成子,哀骀它,支离疏,郑韩子....”
幻化人们在岁月中的位置被一一捉住,而它们在岁月典籍中,那些曾经被抹去的,或是他们自己使世人遗忘的名字,也重新出现在青史之中!
“又一段完整的岁月开始了,我们在周世的名字,也重新出现在青史之上,这一切要使新世进行第一次幻化才能重新结束,于是又有人要消失了.....”
一位幻化人扭曲光影,跨越岁月要降临下来,但是就在即将抵达程知远身边的时候,周围伸出了一只手,把这位幻化人拽走了。
随后,就如同石沉大海,这位幻化人消失了!
在无形无相之中消失,沉沦于古来蒙昧重幻之内!
“张仪!你做什么!”
幻化人们震惊了,张仪幻化出来,把他们的一位同伴拉入了蒙昧之中!
“张仪,你本是幻象所造化,没有龙子作为傍身的磐石,你根本不能把自己锁在青史之中,你居然敢以身入蒙昧之境,还对我等出手,莫非是想要窃据这龙之第十子,作为你锁死自己的磐石了吗!”
“程知远让我们的名字重新出现在青史之中了,在此之前,只有庄周才记述过我们,列子去过化人宫,所以他也知道我们的名字,但众生不会记得,现在程知远让众生知道我们了,那我们所更改的一切青史,都会被岁月收回来了!”
“列国史书繁杂无章,自三代之后便混乱无比,张仪,我们是看在你真有大才,能相助于我等,才允许你进入这化人之世,你不想成就属于你自己的古莽国了吗!”
“此乃我等修道之辈毕生之所求....”
诸化人的声音都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但总能出现在同一个位置,另外一方面,被他们呵斥的张仪,却没有现身,而蒙昧之境依旧蒙昧,阻拦在幻化之世的前方。
“我们的名字重新出现了,过去诸多苦功即将付之一炬......”
轰隆!
就在此时,一道光华突然绽放,蒙昧之中的大手没有捉住,而那道光华一瞬间突破岁月,带着巍峨浩瀚的龙吟声,降临在人间之中!
“张仪,你欠我一个人情,不要忘了,当初你去秦奔魏,为的不就是雷书幻化之秘吗!既然已经成功果,现在就是你助我的时候!”
蒙昧中的力量没有显化!
赵国的宫殿内,赵王的身前出现了一个人影,这人影高大,披头散发,询问道:“可愿为龙?”
幻化人出现在赵国邯郸的宫城之中,这种情况让天界产生了反应!
钧天道尊从梦中显化身影,虚浮荒诞,幻化人能在恍惚之间看到他,而道尊此时也是惊讶无比。
“你是....”
钧天道尊此时真是鲜有的露出了震肃之色,这位幻化人开口道:“赵国不错,道尊也不错,窃取了我的帝位,夺去了我的形体,消亡了我的精神与信仰,但你所算计的一切,都是我本来就准备抛弃的东西。”
“你听过海水中有一种生物,它遇到危险得时候,会抛弃自己的肝胆来逃生,过不了数月,它就能长出新的肝胆来。”
“你帮我加快了这个过程,所以我成功了,然后我留给世间的,不过是一具叫做帝辰的无用尸骸罢了!”
这一瞬间,整个赵国都开始变为幻象,凡赵国所涉及控制的国土,都在这时候变得朦朦胧胧,虚无虚幻。
钧天道尊与人间的关联被隔断,道尊在天界之中呼唤众圣。
八方云海,万仙汇聚。
第七百八十六章 幻化之世(二)
“这世上的一切所求所得,都是为了得到道。”
“真正的大道,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景,但求道之人所求之道,绝非小道,乃是天下一等一的东西,甚至是世间不见的‘描述’,所谓朝闻道而夕可死,或许能见到世间的终极,对于一些人来说死了也没有何妨。”
“但这种人,都活不到最后,他们作为求道路上,求道者们可以看到的绚烂火光,照亮了前行的路,丰满了别人的梦,但最后自己只剩下一堆不存余温的灰烬。”
“那就是世间的尘埃,就像是流沙中的残梦....”
“所以,只有怕死的人,而且不择手段的人,才会在求道的路上走的最远,其中最要紧的一个秘诀,就是躲。”
“能躲则躲开,能避则避开,能藏则藏起来,藏到地老天荒,藏到海枯石烂,让别人去为道而死,而来印证自己的道。”
“且鸟高飞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凿之患,而曾二虫之无知?”
钧天道尊说了很多,天界的众人都来到了中央天。
三神主,万仙众.....
太岁、地劫!
“道尊的想法终究是落空了。”
“赵国至最后也还是在帝辰的手掌内,裂三晋而开韩赵魏,现在看来本质上和不裂晋国并无区别,而如今死者生者尽为幻矣,虽然早已有所猜测,但帝辰化幻,依旧是过去所没有人尝试过的事情。”
“他要用赵国窃取秦国的那团龙气,来代替新时代的龙之第十子,成为锁定他在青史中的磐石....”
“这般是假借钧天之手...”
太岁道尊是一位面容模糊的人,整个身体仿佛都是混沌气所构筑成的,形态像是一个女子。
钧天道尊:“让他借,我一向慷慨大方。”
“赵国对于我来说已是外物? 他这般夺去了,我也正好放下心念,又转念思考? 发现三晋对我已经毫无意义。”
太岁问道:“是要看一看雷书造化的成果?”
钧天道尊:“我想要的不过是文字的大道,那是凿开乾坤的秘密? 去见问寻找伏羲,不正是为了这一点么。”
太岁忽然又问齐物论:“伊尹? 你曾经与程知远所说,幻化人究竟是一群人还是一个人,这个问题不可深究? 但现在看来? 他们就是一群人? 我便是说了,似乎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齐物论道:“不? 他们确实不是一群人,如果要深究的话,会陷入其中? 逐渐迷失而沉没...”
太岁发出笑声:“我即古来蒙昧之光,谁可让我迷失?”
齐物论道:“太古之时,民无君而聚所居。”
他回应了一句没有什么关系的话,但道尊何等智慧,听完之后? 便明悟了。
不需要领头者? 自然的聚集起来,幻化人是一群人,也是一个人,甚至...没有这些人!
“三相矛盾,如何解之?”
天界的人们不在意世间的变动,也不在意赵国此时发生的震荡,秦赵的龙气开始撕扯,人间将再一次发生激烈的交锋!
他们此时想要知道的,是齐物论在避讳什么!
“你不敢说,是因为太上么!”
“不,不会是太上,太上还不至于让齐物论所吓得如此仓惶。”
地劫道尊的声音冰冷,齐物论道:“我们与道尊所走的道路不同,我看得到的东西,道尊未必看得见,我避讳的东西,对于道尊来说,或许不甚在意,但我却不能深究。”
“蒙昧之中的三寸之光可以照亮三尺之地,但是在三丈的地方有一张脸孔,道尊们看不到那张脸,自然以为蒙昧之中全无危险。”
齐物论反唇相讥,而地劫道尊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来。
钧天道尊此时道:“我来试着说一说吧。”
“超脱了原本的形骸,窃据了道的描述,成为固陋的缺陷....”
钧天道尊说到这里,也不说了。
这些人是同一个缺陷的不同体现.....
他明白齐物论为何不去深究。
因为齐物论一旦要深究,他就要去“齐”,而这种东西,一旦他去“齐”了,到最后,消亡于大道前的就是他,亦或是被动的成为幻化人的又一个傀儡了。
幻化人们就是窃居道的描述之人,成为了道的缺陷,但是道的缺陷在哪里呢,没有人知道,也不存在第二个,于是从名词上来说,他们都是同一个存在,但又像是人的七情一样,存在着“喜怒忧思悲恐惊”,这样看,就像是同一个精神而不同的心灵人格....
但就如齐物论之前所说的那句话一样!
太古之时,民无君而聚所居!
也就是说,虽然幻化人们的关系像是精神之中的不同人格,但这个主导他们的“本体”是根本不存在的!
到了这里,就是第三步的深究,再陷入其中,就会不可自拔,因为他们的关系已经涉及到了道的纠缠。
它们不出现在世间时,它们的名字也不为世人所知。
于是它们就只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而已。
它们降临在世上,或许是同一个道体,但依照时代的不同,内在的人格和意志也是不同的。
但是如果它们的名字重新回来,那么这些精神就会出现,无数的幻化人并存于世间....
这就是大我消失,而诞生无数小我。
同样,穆天子也曾经说过,太上告诉他,譬如化人之类的东西,都是幻想中的妖,是连实质的名字都不该被赋予的!
————
程知远的身边,有幻化之相出现,帝辰的手掌握住小嬴政的后颈,但是下一瞬间就被含光剑所斩断。
商天子三剑游离出来,帝辰开始躲避,万物万象都陷入幻化之中,仿佛岁月与乾坤都在向着远方塌陷下去!
“雷书合一,大道一显!”
帝辰是冲着程知远来的,也是冲着嬴政来的,一个是他曾经手中的雷书,另外一个则是他成就大道的锁世磐石,成道的契机。
然而他的眼前,程知远的身后,升起来一轮耀眼的青阳!
十方幻化尽归尘土,程知远一指打在帝辰的眼中,光华崩灭之下,剑气肆虐诸方,帝辰在一瞬间被撕开,天帝的幻化消失,而亘古苍凉之中,只剩下一道意义不明的呼喊....
程知远带着小嬴政走出了屋子,此时外面再不是苍苍山谷,而是在赵国邯郸之中。
万军包围了这里,曾经的赵国,彻底化为星象之下的虚幻古莽,帝辰的形影出现在邯郸得宫阙中,他注视程知远,张开口齿,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
“这将是我的一段岁月,身锁磐石,固在青史,至千年万岁之后.....”
程知远看着远方的巨大幻帝,摇了摇头。
“你不过是青史中的一位过客罢了。”
于是青阳升起。
天道轮转,残梦消逝,照耀十方!
第七百八十七章 反者道之动
世间万物,万象万人,谁又不是其中的过客?
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
没有我的对应面,就没有我本身,没有我本身就没有办法呈现我的对应面,这样的认识也就接近于事物的本质,然而却不知道这一切受什么所驱使。
所以太乙是参透了“我为吾”,但他又不能把这个“我”是谁告诉别人,因为各人都是自我的真宰,没有参悟透自己之前,去参悟别人的,最后的结果,好一点的无非是什么也得不到,坏一点的,或许就会成为别人的影子了。
“幻化人们,就是道家....”
从一开始,道家的名词仿佛就不存在于世间,当然穷天对应老聃,南华对应庄周,子列子去过化人的宫殿,是天门上仙壶子的亲弟子,一切都是如梦似幻,看似分裂而没有联系。
但名讳不可轻易言,到最后,幻化人们从青史中重新浮现的那些名讳,也证实了,道家确实就是他们。
自己主动抹去了自己的人们。
那是一群道者,或许早就应该有所明悟,从第一个幻化人出现,幻化世间的时候,无数的幻化人就组成了所谓的道家。
但这个道家,本身也是臆想之中的产物,他们来自于道的缺陷.....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道生一,是为元始天道,无形无相,自伏羲窃取仙法之后,道降为一,是落下乘之境。
道生二,倏忽二帝开混沌,青龙死而道分? 再降一格。
于是? 随着文字的诞生? 有了道,器,名!
这就是道生三!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神道难摹? 精言不能追其极;形器易写,壮辞可得喻其真。
形? 指的是万物的相,未曾形成而不可描述的,归于道的范畴? 已经形成而有外相的则归与器的范畴? 然后再赋予它们名字,正如清静经中所言一般“强名曰道”。
而老聃的道德经已经说了一些重要的东西,道可道而非恒道,道如果可以言说? 那就不是永恒常在的道? 名可名非恒名,名如果可以说得出口,那也不是永恒常在的名。
那轮青阳升起? 天道的火焰席卷了这片天地,残梦之中的乾坤迅速凋敝,帝辰放下手掌,日月星辰就向着程知远坠落下来,帝辰伸出手指,万里山河就坍缩在一处,在幻化之世,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发生的!
然而无论是面对怎么样的幻化之世,程知远的形与体,总是先会消失,而后又与已经被幻化掉的天地完整如一的出现,帝辰开始焦躁,他看了许久,惊呼起来。
反以相天。
以自己的力量来反哺天地,精神与其融合为一,这是程知远所悟出的精神中的第六境界。
帝辰收手,幻化的冬雷夏火全都消失,赵国天空上,三面星盘降临,紫薇垣,太微垣,天市垣,数道星辰化为流火,于是人间的四季消失,每一颗流火落下,人间的天气便会发生一次改变。
他举起右手,巨大的星象化为一只巨掌,然后大地上涌起山川,九天的银河化为霹雳!
“程夫子,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来的.....不,或者说,那些幻化人是怎么出现的?”
“想必你也已经理解了一些....你把我们的名字重新拉回了世间,所以不要怪我们来窃取你的故土与记忆,实在是,这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反以相天,反者道之动....你参悟了老聃的道理,或者说,天下的道理都是一样的,有共通的地方,只看从何处切入,就像是看到离坚白一样....”
帝辰的眼中,程知远的身后,有一片巨大的白色墙壁。
那是所有见证大道之人,在接近大道者眼中,都会出现的一个景色,世间见过离坚白的人寥寥可数。
“道是世间最公平的东西,有些人生如蜉蝣般渺小,却也能朝闻道而夕可死,道不以他们凡人之躯而摒弃,反而给予他们希望,而对于苦苦追求大道的人们,却以‘求而求不得’为理由,说他们是落入了下乘。”
帝辰的身上,龙影咆哮,而程知远的边上,小嬴政忽然开始长大,直至七八岁的模样,停止了生长,保持着龙人的形态,双眼之中充斥着混沌的气息,直勾勾的看着帝辰所在的方向。
“我要杀了你,也要杀了那个孩子。”
帝辰对程知远说着:“张仪都不会管了,他欠了我一个大的人情,那一世是我借给他的,雷书幻化之秘,他本来是看不到的,但我给他了。”
“而换来的,就是这一次的机会,龙之第十子!”
“我是第十子,他也是第十子,你画出了他,但他又不是幻化人,于是我就要杀了你们,二子争斗,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帝辰对程知远道:“夫子大概也能了解和明白了,这是道与器的争斗了,你如果有机会遇到太上,他肯定会告诉你,真正的世间,无非就是这样的了。”
程知远:“请讲。”
帝辰:“反者道之动也,弱者道之用也,完满的东西,要去掉一块才能使用,这样才可以推广开来,你追求那个道的名字,就会失去那个道。你追求贤,你会失去实际的贤,你追求孝,就会失去真正的孝。你强行去压迫那个名字定义的指标,只会让名字的语义本身发生改变,并不会解决问题本身。”
“所以世间上很多事情,都是在幻化和真实之间互相交错的,伏羲的错误在于使得文字记述了青史,打破了道、器、名三者的平衡,他做到了,用名来约束道与器,于是道与器都落入下乘为名所驱使,而他也成为了世间至高的两个人之一.....”
“名字命也,幽冥也。”
“为什么世人找不到他,其实世人又何须找他?”
帝辰这句话,是说给钧天道尊听的。
那是在嘲笑他,说他宛如一个愚蠢者,但是钧天道尊没有反驳的意思,因为他实在不敢相信,帝辰口中得事情,是真实的,这与他观测到的,是完全相悖的。
第七百八十八章 道在不可见
“赵国是我成道的基,秦国是拦在我成道前方,又臭又硬的石头,降龙之世,龙子只有一位.....反者道之动,求名会让道背离名,道不会跟随名而走,穷天早已经看破了伏羲的路,但却没有办法,因为我们也必须这样走了......”
“天下万物来自于有,有出身于无,但这个有并非真有,而无亦不是真无,同出而异名。”
道的法则,是在事物的两种属性之间,相互向着对立面而运行的,而又在临界点回返,如此往复循环。生老病死,自然生长,昼夜更替,物壮则老......
所以名约束了道与器,世间的走向,也一直在道与器之间交错,只不过有些时代,道占据上风,有些时代,器占据了上风.....
“有了名的约束,你们这些人才能看到离坚白,有了名的约束,道和器才拥有了形的上下之分....”
“太上是归属于道的,他与我们的目标相似而又不同,我们要见证无名的古老之道,他则是希望得到有名的当世之道,于是这就是分歧点,我们厌恶太上,也正是如此...”
程知远:“那我,应该是归属于器的。”
帝辰:“你本就是归属于器的,你觉得具体的东西,能够改变世间的走向,你向那些学子普及知识,你继承孔子的愿望,又坐上了法家的第四派,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写在书本上的,是名的具体形象,那正是器啊。”
“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即使是有名的道,也是不可以流传下来的,说出来已经是落了下乘,如果再写在书本上? 在简牍竹帛中? 那便是连下乘都不算了!”
“所以乱道者正是你。”
“所以也正当是,原来是你,本应是你。”
帝辰道:“穷天在人间的化身叫做老聃? 他也在道之中? 和我们类似了? 故而和钧天、荧惑那些人又不相同,有一句话,他说的很在理。”
“执大象,天下往!”
大象就是道!
程知远:“哪里有道,天下的人便会走向哪里....你觉得? 幻化人们是执大象之人么?”
帝辰道:“只要我们见到了无名的古老之道? 我们就掌握了它,那么大象就在我们的手中,天地万物都会和我们一起同在永在? 幻化与真实也再也不分彼此,没有了真和幻的区别,万物是万物? 万物都一样了。”
“天下的人便都走过来了。”
程知远:“我早就猜过,你们的行为与未来会发生的结果。”
帝辰:“是啊,不难猜测,以夫子的智慧,不难猜测....”
“而且几乎没有多大差别,是吧?”
程知远:“你要用道来约束名与器?”
帝辰:“是无名的道,太上则是希望用有名的道,但在我们看来,有名的道与器都是一样的下乘之物,道不可说,强名曰道已经让它落了下乘,它本来是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东西。”
“在鬻熊子的时代,周文王还活着,他降世后,是诸子之肇始,百家之首唱,那时候他对周文王说要遵从道来进行治理,周文王问他,道是什么,他说道是为天下福者,也就是为天下人谋福祉的政令,这就是道了。”
“但这个时候,道在不可见,用在不可知君。”
道是看不见的,在运用道的时候,不能被觉察出来。
“所以这个时候,道虽然被叫出了名字,但并没有被定名,也就是说道仍旧是上乘的,它没有来到世间,世间的人也只能尽量去摸索着使用它。”
“然后穷天道尊降世了,把它锁住了,老子强名这种规律为道,这个道,就不再是古时候的道了,而是世间万物的本质了。”
“我们知道穷天道尊为何要这么做,他和太上一样,都支持有名的道,认为遵循道的轨迹不论是任何人都能活得很好,获得自己想要获得的东西。”
“然后他说执大象天下往,不过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大象在谁的手里呢,现在还犹未可知。”
“但是道的争斗,便没有器的插手余地了,虽然道自从降格之后,已经与器平齐,但道终究是道,是不可捉摸的万物本质,与被动诞生出来的,顽固的,迟早会腐朽的器,有根本上的不同。”
程知远道:“器是会腐朽的?当然是了。”
帝辰:“嗯?”
程知远:“器腐朽了一年,那叫做坏了,要丢弃或者摧毁;器腐朽了十年,那叫做废了,应该践踏然后打碎;器腐朽了五十年,那叫做旧了,要妥善保存起来,因为那里面放着过去的记忆。”
“器腐朽了一百年,这叫做见证了,百年沧海桑田,器依旧是器,它腐朽了,但它还在。”
“器腐朽了一千年....这就叫岁月,它重见天日,后人会根据这一个器的形状,雕刻,上面的文字,推测,复原出过去古人的音容样貌,于是万物万事就这样,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去,从手中到土壤内,然后再从土壤到后人的手中。”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
“在天成象,在地作器,器的本身轮廓,寓意,成态....都是形的一环,大形空,小形有,然后大形亦有,是透过事物的现象来看到本质,如果看不到,那就和你一样愚蠢了。”
程知远在和帝辰交谈的时候,四面八方,幻化之世依旧在震颤,星河坠落,山川移动,他们二人在交谈,但是交手却没有停下,帝辰身上那条龙出现,程知远身边,小嬴政身上也出现一条龙。
程知远的身上,出现了委蛇。
“委蛇....三道兽,诸神鬼,你要做周公还是齐桓公?霸天下者,但在我这里未必好使,齐桓公再霸于天下,也不过就是个公而已。”
“降龙之世,龙之第十子,乃是天命之主,如夏之后,商之王,周之天子!”
程知远:“你说的不错,我甚至知道这一代的王者应该叫什么称呼,但那两个字,你却不可以称,那是留给人间的,而不是给天帝的配祀。”
帝辰拿不下程知远,此时的程知远实力非常强大,即使在幻化人之中,帝辰思考,也至少需要三个以上的幻化人才能拿下他,不因为别的,就因为程知远的身后,有大道的影子。
见过离坚白的人,对于幻化人们来说,都难以对付,但这种人世间真的寥寥无几。
不过此时程知远倒是突然抬头,然后青阳轮转起来!
青阳升起,帝辰忽然心头一震,他微微侧头,眼中被一片浩瀚红光充斥!
在他的身后,无尽的幻化之景都被拨开,大山的对面,升起了一轮巨大的红阳!
帝辰心中警兆大起!
不过程知远的动手更快!
“一对一,我们确实是拿不下对方,但是现在,似乎是二对一了。”
太上出手了!
“正如你所说,如果太上真的和你们相对,那么他一定不会让你得到龙之第十子的身份。”
程知远指着帝辰,帝辰得面色开始变化,映照两片光辉!
青阳落下。
红阳升起!
互相轮转,无上下左右之分别!
整个幻化之世,瞬间被压成一个扭曲的蛇形,帝辰的人影都开始变形,青色的火焰红色的夕阳,赵国的幻化之世正在被灼烧褪去!
第七百八十九章 变动的幻化之说
一青一红,没有上下左右前后的分别,是因为一切都在一个既有形体的巨圆之中,那么用器来包裹着道,还是在用道来固定器呢?
帝辰大为吃惊,这是他未曾设想过的道路,也是根本不曾得见过的景色,毕竟古往今来,器与道是不会一起出现的,正如他,正如每个修行有成的人所言,形而上的是道,形而下的是器,道和器虽然并不在文字以及道理上对立,但它们本身的存在意义,就是相互驳斥的。
器可以承载道,道可以描述器,但是器承载的道不再是形而上的道,同样,道描述的器也不是形而下的器,反而是一种虚无虚浮的空谈。
眼看赵国正在恢复真实,帝辰当然不能接受太上出手的结果,如果是程知远一个人,帝辰靠着整个赵国的幻化之貌,有信心可以拖垮...不是拖垮程知远,而是拖垮小嬴政。
一个凡人的孩子,即使是元始天道附身下降,但他毕竟年幼,不可能和已经成为幻化人的天帝相比。
所以一开始,双方的差距就很大,程知远虽强,但是帝辰也并不示弱,毕竟只要杀死嬴政,那么杀死程知远就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此时,却陷入了危机。
帝辰道:“世间原来就是这样的,我之前还刚刚和夫子所说的东西,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在我的身上了。”
他此时已经扭曲的只剩下一根细线,几乎已经不能在真实与虚幻的任何一面看到他,程知远手中的力量放慢,但是太上似乎并没有留手的意思。
太上要把帝辰碾碎在这里!
从这一点就完全明白了,太上和诸位幻化人之间的分歧,是更加巨大的!
帝辰此时已经不见形态,但他却发出笑声,对程知远道:
“夫子想的很好,太上会和你一起动手,因为他不会让我们得到龙之第十子的身份,但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他解决了和我们的分歧之后? 把我打回幻化之中? 或者说把我碾碎在虚无之后,那下一个,他会让龙之第十子继续存在于那个孩子的身上么?”
“元始天道拥有了龙子身份,自己融入自己的道影中,这造成的分歧,比起我和他还要巨大? 而你本身和太上同样拥有分歧? 形而上的道? 既然说出来就是有名? 有名的道与有名的器? 是本身相对的? 这一点我刚刚已经说过了....”
“而道是可以拥有‘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两种类别的,然而器却不行? 器本身就是一定有名的? 事实上啊? 如果光从道与器的表面,乃至于阴与阳的互补来看,你才是和我们一起走的人,而你才应该去对付太上.....”
“但很可惜,阴阳之外还有立场,立场之外还有分歧,所以很多事情....”
帝辰的声音消失了,他似乎终于被碾碎在幻化与真实之间。
红阳轮转,大放光明,似乎在雀跃,又像是在嘲笑帝辰的灭亡。
“幻化人不会这么容易死,虽然碾碎了,但是或许还会在古莽之国看到他。”
程知远洞悉了幻化人的本来面目。
磨灭了形,他们本就是生而有形却又尽为虚无的幻象,来到这里的帝辰,其实都未必是他的本尊,但幻象和本尊,对他们来说却又没有区别。
帝辰的弱点是自己没有被锁在青史之中,所以从青史之中可以把它杀掉,但是谁也做不到,因为没有人能做到杀掉青史中的存在者,只能隐藏起来,短暂的抹除名字与涂改过去.....
到了这种手段,已经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了,至少要是道尊的层次,而和道尊同层次的人物,也就几乎都在此间了。
程知远看向赵国,赵王的影子后,又有影子出现在赵王的身上,而赵王的眼神已经产生了变化。
于是青史之中,又有一个人的存在被占据了,而赵国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之中,这是双方有某种关联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赵国从始至终,都依旧在帝辰的掌握中。
红阳也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太上似乎并不意外,但是帝辰也没有现身,而是藏在赵王的影子之外的微影内,那是连阴阳都触及不到的地方。
“幻想中的妖,连实质的名字本都不该被赋予,世间的贪婪变成妖,妖在人间行动杀死人,人之假造与幻想、恐惧融合,再度诞生妖。”
“人王被贪婪驱使,坠入龙渊,就是妖王,而你们算什么东西呢?”
太上的声音出现了,从遥远的红阳之中,听不出男女,更像是一种天地自然的淡漠声音,仿佛是风、雨、雷鸣、火焰、群山同时在呼喊!
帝辰毫无犹豫:“妖。”
“我们是道家,也是妖,更是幻化之辈。”
“不过妖的名字,倒是你这位太上赋予的。”
“我们本不想在此时和你一较高下,毕竟是龙之第十子出来的时刻,但现在你既然大动干戈,我们却也不能不还手了。”
帝辰道:“从现在开始,太上的有名之道如果被抹掉了,会不会更好呢?”
“又或者,把有名的道,塞入有名的器之中,那么会制造出什么呢?我忽然很好奇了....”
程知远祭起青阳。
太上再起红阳。
而这时候,影子之外涌来微影。
“直不疑!”
将要相合的太极瞬间分开,阴阳不相见,天地不相融,那影子之外的微影中,走来形态怪异的幻化人,他名为支离疏。
他伸出骨折般的手,让红阳退去,程知远见到,太上的红阳开始四分五裂,而此时的幻化之世已经没有了赵王的身影。
幻化之世移动了。
“夫子想看看山的对面么?太上就在那里。”
支离疏对程知远说话了,程知远看到赵王得形,却看不到赵王的存在,那种形是不可描述的,就像是空洞的幻影,又像是余光中存在的,那种失真的变形体。
支离疏笑了一声。
“我们怕世人看到我们,他也怕,他怕我们看到他。”
第七百九十章 目见剑
幻化人们不可以用正常的思维去解读与揣度他们。
生而有形又尽为虚无的幻象。
程知远第一次以为杀死了帝辰,但是没有,这一次和太上一起出手,将帝辰碾碎,但对方还是未死,反而引来了第二个幻化人支离疏。
“你们不生也不死,那么为什么有些人还要逃?”
这里说的是老莱子。
支离疏笑了笑:“因为没有必要和夫子交手,很麻烦,不如直接离开。”
“夫子之妻所做青史,我们要把它抹掉,那是形而下,下中之下的东西。”
程知远和支离疏对话:“你说史书是下中之下的东西?”
支离疏:“青史在道之中,或者说本身就是道的体现,万物运转,生杀衰亡,都是道的一种外相,如你我一样,虽然是幻化之辈,但也在无名之道之中,无名之道被命名为有,于是有了你我他,这就是道的残缺相。”
“所以你明白了吗?史书记述了青史,让世人都明白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是对于道本身,道的永恒变化不需要让人知道,不知道的人浑浑噩噩如此而已,知道的人自然就是知道,但是史书让不知道的人也知道了.....史书毕竟是写给众生看的。”
“不把很多事情说得清楚,用简陋晦涩的语言描述出来,人们在字里行间所看到的,全都是杀生与诡诈,嫉妒与欺骗,青史落入泥泞之后,就是这样肮脏。”
“但是夫子之妻所要写的青史不同,那是正史,是可以体现出道的东西,这册史书很危险,危险到我们在全部显化之前,让老莱子前去篡改它。”
程知远:“能破坏你们未来道路的东西,当然危险了,现在的史书,不早已经被你们篡改的面目全非了么。”
支离疏:“倒也不能这么说...有些时代还是移动不了的,譬如素王降世的大禹时代.....好了,夫子,我们该做正事了。”
“把有形而下的器,塞入有形而上的道之中,我们要把你送到山的南面,再也不许你回来了。”
“从此之后,我们依旧害怕世人看到我们? 而夫子将和太上一样? 怕被我们看到了。”
程知远倒是不急:“你的意思,像是太上被你们所流放的一样了,可太上明明是自己寻找伏羲而过去的。”
支离疏笑了:“这样说比较有气势? 因为过去了就和这边不再是一样的人? 从此只能显化固定的形象,而真身在哪里呢? 在山的对面? 那又是哪里呢.....”
“你知道吧,眼角的余光不能看到眼角之后的东西? 但是能看到一点点突出来的部分,这片天地永远在余光的后面,永远只露出一角来,所以世人永远也触及不到。”
“你和太上都是一样的? 是与我们为敌的? 我们是存在于真实之中的虚幻,而你们则是永远不可被见到的真实,所以太上害怕被我们见到。”
“世人看破了虚幻? 就会触摸到真实,但人永远看不到背上挂着的帛片.....”
程知远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不,看得到? 用镜子。”
支离疏闭上了嘴巴? 顿了一会? 带着玩味的声音道:“太上的幻象是掩饰,而我们的真实则恰恰相反,一座山的阴阳两面如果互相面对面看到了,那么这座山一定是被撕裂了!”
“你说用镜子,说得好,那么镜子在哪里!黄帝的妃子嫫母创造了铜镜,从此仿照河流的倒影一样看得见真实的自己,但镜子同样有失真的扭曲,你怎么知道那就是你本来的面目呢!”
程知远一句话都不说,竖起了剑。
剑刃上映照着支离疏的面容!
广义的镜子,就是龙素正在书写的真正青史,所以说到底,这些人都不过是一些害怕照镜子的丑陋家伙罢了。
而狭义的镜子,剑的反光,也可以是镜子。
支离疏:“商天子三剑杀不死我,即使是含光剑也落不到我的身上....”
程知远把剑锋转向支离疏。
支离疏蔑笑了起来。
“区区说剑....怎么,要向我展示天子剑的本领?神剑喻道之后,还有什么变化?要上决浮云,下斩地纪?哈哈!三天子已出,道路已经走到尽头,说到底,你不过就是一个《杂篇》罢了。”
“与庚桑楚,徐无鬼,列御寇那些人一样,都是仙人的下等位.....”
程知远凝聚精神。
在之前杀帝辰的时候,没有动用这一招,这一招是本来太上要看的第三剑,程知远没有用,并且告诉夫差,也告诉太上,剑术之中只有两剑,一曰赤诚之心,可见大道;一曰肝胆之意,可斩大道。
那么,这所谓的第三剑又是什么?
“人间有一个事件.....”
楚庄王,亦或是楚昭王...总之是一位楚王,楚国被晋国攻打,眼看城破,楚王挥太阿宝剑上阵,顿时天地之间飞沙走石,天雷地裂,剑气肆虐横扫乾坤,所过之处阴阳俱灭,晋军被一剑杀的溃不成军,大败而逃....事后,楚王询问风胡子,问这把剑怎么会这么厉害,风胡子的回应是....
不是太阿剑强,而是因为太阿乃威道之剑,真正的威来自于人心中的信念,正是因为楚王誓死不退,太阿才得以大显神威。
信念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
程知远现在知道杀不死幻化人们。
所以这一剑,并不抱着杀人的心思。
只是抱着“一击”的念头。
“这一剑不断浮云,不斩地纪,没有赤诚之心,也没有肝胆之意。”
支离疏虽然不在意程知远抬剑的动作,但是他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决定把程知远先送到山的对面。
程知远在抬剑的时候,人便已经消失了。
支离疏放声大笑,连带着占据赵王形体得帝辰也在笑。
冥冥之中,士成子,郑韩子,老莱子,高丘子....他们这些幻化人,也在笑。
红阳四分五裂,青阳也消失无踪,太极的两仪不会出现在同一地点,青阳与红阳如果出现在一起,重叠之后,不就又回到混沌蒙昧的古老太阳了么。
支离疏向后退去,然后他感觉到身子有了变化,他低下头,三寸的剑锋出现在他的心脏上。
他想幻化而去,但是却失败了,他的身体凝结,随后从幻化之世,开始出现了真身!
幻化人们都失声了。
山的对面安安静静,没有青阳升起来,红阳也没有恢复。
但是那三寸剑锋,却是最大的无声嘲笑!
剑锋划开了青史,破碎了余光,斩断了虚无,挑开了幻象。
一剑触及到真实,所有幻化人都被这一剑点住。
万象开始堕向真实,无尽的呼喊在幻化人之中此起彼伏!
这就是太上想看的第三剑......
叫做“目”。
目者,眼也,见也,注视也。
是心之符,是肝之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