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一章 姑射山
天下的剑术有很多。 有凶烈悍勇,披头散发的庶人之剑;有挥舞四方,气穿云天的诸侯之剑;有决浮云,断地纪的天子之剑。 还有天子剑中,达到神剑喻道之境的商天子三剑。 但目见剑不同。 这种玄之又玄的剑,却是一柄不存在的剑。 没有剑光,没有剑意,没有剑气,没有剑威。 有的只有一个念头,或者说信念,就像是楚王挥舞太阿退晋军一样,剑的更高一层境界,就是如此。 太阿本就是一柄凡铁,是楚王拿着它,抱着国破人亡的信念,它才成了神剑。 程知远只是做出了抬剑的动作,这柄剑却已经刺出去了。 这是唯一不存在的剑,却可笑的可以斩中幻化人们,因为这柄虚无不存在之剑,却有触及到真实的力量。 那就是目光。 只要是眼睛所能看到的,就可以击中。 程知远在天界与惠子辩论时,思考到这个问题,于是,只是自己做出的一次尝试。 这是程知远的三剑,尤其是这第三剑。 已经不是神剑喻道! 而是神剑即道! 不再是比喻,而是这一剑已经可以被称呼为道! 幻化人们被打落真实,青史的名字烙印在无数世间,包括他们的精神深处,代表他们存在的名讳归来,这让幻化人们发出惊天动地的惊恐呼喊! 这是器的胜利,但却是无名之道的衰亡! “程知远!你要付出代价!” 幻化人中有人发出震怒的声音,但是程知远已经被放到了山的另外一面。 幻化人们不能过去,于是他们指天骂地,同时又哈哈大笑,认为程知远去到山德对面,那就一定不能再回来了。 “我们还有希望,那个小孩子,那个叫做嬴政的小孩子,帝辰没有完成的工作,我们来帮他。” “帝辰不行了,谁来做龙之第十子!” 幻化人们开始产生**,并且一出现就抑制不住,他们坠落人间与真实之世,曾经摒弃压抑的念头,都随着那早已经被抹除的名字一起回来了。 “但是赵国在帝辰手里……” “何须赵国!我们可以选择许多国家!把秦国,燕国,齐国,楚国……三晋不行,还有列国在!” “说的是,区区世间的王,还没化为人王的一群诸侯王,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 “我们已经到了这般境地,千年苦工毁于旦夕,这世间居然有人触及到道的余光,他只是一个下等仙人而已啊!” “区区一个杂篇……” “错了,南华真君曾经说过,道是在卑贱的地方的,说剑本就是最浅薄的道,但也正因此而无比纯粹。” “卑贱之物纯粹,华丽之物必然繁复,真君的道理,素王的道理,很多人都不明白。” 幻化人中开始有人压制住了自己的**,他们试图重返无名之世,但却怎么也做不到,胸膛处的剑伤,已经让他们重新染上了有名世间的尘埃。 但更多的人决定分散开来,他们要做大事情,既然回不到无名之世,那就让人间的诸侯,全都化为无名之辈! 只要史书灭尽,有名之世,也是无名之世! 有四个人留下了,对付嬴政,小嬴政似乎感觉到什么,他龇牙咧嘴,身上散发出恒古恐怖的气息。 “元始天道……果真不可揣度。” “但也幸好,现在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帝辰衰弱,张仪不来,王骀被压,老成子遁走,东郭先生重回人间……” “一群混账罢了,动手!” 哀骀它,佝偻丈人,浮丘子,郑韩子,四位幻化人联手,将嬴政封锁起来。 而又有其余四位幻化人们一瞬间出现在各个地方。 士成子出现在齐国,于是齐国的天齐渊崩塌,君王后被士成子随手镇压。 “太乙何在?” 声音回荡,却不见太乙的影子。 老莱子出现在楚国,于是楚国的庐山被遮掩。 他想要逼出盗跖,但是依旧毫无所获,而太上座下的夫差也藏匿起来,让他无从寻找。 蓬莱仙人高丘子来到燕国,然而不等他做些什么,天空中便出现了来世雷书的眼睛! “呵!仙典人间世的解本,元始天道我们都敢试着抓一抓,区区一个来世雷书。” 而高丘子出现德时候,燕国正在发生政变。 公孙操被吕不韦捅了一剑,道人的傀儡术被破解,吕不韦手中的,居然是无终剑。 高渐离在一旁,这时候高丘子幻化境界,大笑道:“商人谋国,将要功成,可惜功亏一篑!” 吕不韦和高渐离还没来得及出手,高丘子大手一抹,二人便直接消失在世间! 只剩下无终剑坠落在地! 公孙操正是惊喜,高丘子却是上前一步,手掌砸在他的脑袋上,大笑道:“这燕国是好地方,是我的,不是你的!” 公孙操在惊恐诧异之间,也是顷刻一瞬就被抹掉了。 叔山无趾出现在秦国。 只不过刚一出现,立刻就被秦军围困起来。 数位秦国圣人提剑而至,叔山无趾愣了一下,随后了然: “是白帝告诉你们的,还是那只帝蛇和天鸡陈仓?” 秦人聚集过来,而叔山无趾摇了摇头。 尘埃罢了。 他向前去,秦国的军队迅速消失,有圣人上前,也在顷刻之间被抹掉,叔山无趾叹息道: “我是一个残人,你们是全人,然而全于世却卑微如尘,而我残于世却得到了无名之道的眷顾!” “赵国已成幻化星空,秦王何在?我来帮秦国,得道!” …… 程知远睁开眼睛,重新看得见世间。 热烈的红阳如同心脏,照亮世间,驱散黑暗。 一个人影在红阳之中。 是关尹子……或者说太上!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世间的走向,你认为是应该向着道去,还是向着器去呢?” 程知远并没有思考,而是看着红阳,开口说了一句。 “还是先告诉我,山是什么吧。” “天地在眼角余光之后,这里是什么地方,永远不可被见到的真实?” 太上沉默了一会,给出了回应。 “无名之世是古莽之国,那是虚无中飘渺之所在,而我与你相见的山之南,当然也有一个名字。” “藐姑射之山。”
第七百九十二章 浅薄而无法至于穷极
藐姑射之山,是庄子逍遥游中所提到过的仙圣居所,姑射神人居住在这里,她的存在,就是指代的一切得道之人。 不受到世间一切灾害和疾病的影响,也不会因为生老病死而困惑。 程知远看过去,山上的云霭,是停止不动的。 就像是不存在岁月一样。 “这座山就是道的载体,也是一种游荡在形之上下内的东西,故而是永远不可被见到的真实。” 太上的表述,程知远能够明白。 因为藐姑射之山,本就是一通狂言内的地方,肩吾向连叔求救,因为他见过了接舆,后面这位就是当初孔子所遇到的楚狂人,而这几位都是春秋时代的人物。 “肩吾听到了接舆的话语,便显得惊恐,因为后者的话如天上的银河一样没有边际,连叔询问,肩吾告诉他姑射山的事情,是从楚狂人的口中说出来的。” “太上啊,肩吾和连叔都说了,楚狂人的话不可相信,是虚妄之言,因为这样一位神人她的德行都已经与万事万物混同起来了,于是天下都自动得到治理,就不会有其他人再去忙碌的治理天下了。” “而这位神人是不会把治理天下当成自己的己任的,因为即使是她留下的尘埃瘪谷一样的废物,也可以造化出尧舜一样的贤君来。” 程知远对太上复述了这个故事,太上点了点头,对程知远道:“就是这样的道理,而这个神人是不存在的,但是藐姑射之山是存在的,从楚狂人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这个地方就可以被找到了。” “然后我便来了。” “人被盯着的时候,一定会感觉到那个目光,但是当你转头过去,却又不知道是谁盯着的你,然而这个目光一定有一个来处,如果找不到的话,那就是来自藐姑射之山了,是一定存在而又不能找到的地方,也就是幻化人们所说的眼角余光。” 程知远道:“这个比喻很奇妙,但很正确,就是这样一个我知道,但说不出口,描述的不甚清晰的事情。” 太上点头:“是的,那么回到我最初的问题,天行有常,世间的走向,该向器还是道去走呢?” 程知远:“形而上的是道,形而下的是器,我是选择器的,不必询问了。” “我也知道太上选择的是道。” 太上道:“所知大音稀声,大象无形,穷天道尊所说的一些东西,早已经点名了世间的本质,向着本质走才是正确的道路,我在这里和幻化人们产生了分歧,我要有名而他们要无名,但都和你是对立的。” 程知远想了一下,对太上道:“我对您这种说法,有一个名字,应该称作天人混沌了。” 太上疑惑:“天人混沌?” 程知远:“您过分的把名和道混合在一起,又重道而轻器,这就是混沌,但是又不像是大混沌一般,把一切都糅杂回归,所以只能叫天人混沌了。” “因为您还是保留有天人之别的,也就是道的混沌,而器是您所摒弃的。” “幻化人们,则是只有道了,相对于您来说,他们抛弃的更多,反而更加纯粹,一点点的不同就会造化出完全不同的未来,他们就是道的智慧。” “但是得到了智慧却也意味着大愚蠢。” 太上疑惑:“请讲,请讲。” 程知远谈论道:“如果把藐姑射之山的神人,当做是道的存在本相,那么道是空虚的,只谈论道那么就会陷入道的怪圈中,道之内是道,之外也是道,本体和外物没有分别,这也是幻化人们一直想要触摸道的终极而得不到的原因,他们现在想要把人间变成新的幻化之世了,因为他们重新取回了名字,这就脱离了道,这让他们惊恐。” “他们太空虚了,已经不可以再触碰实际的东西,但这也惧怕,那也惧怕,这和藐姑射之山的神人,是不是差太多了呢?” “姑射神人可是什么都不怕的啊!” 太上有些高兴:“那看来,我的道理,还是比他们要高上一些的,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也就是不可以只追求一种存在,我正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不敢抛弃名,而把名与道合一了,但是对于器,如果道达到了一定的层次,随手就可以把道作为真实显化出来,那器又有什么用处呢?” 程知远道:“那这也正是我要讲述的东西了!” “道没有器是不可以显化的,器没有道是不可以存在的,但没有器就没有道,所以天下其实并没有单独的道,而器一旦存在,就必定会拥有道,故而天下其实只有器而已。” 程知远的这句话,让太上沉默了一会。 太上摇了摇头。 这不能让他满意,所以太上还在等程知远的新的说辞。 程知远认真道:“拿着一把刀来使用剑的技巧,那威力必定是不如剑的,这就是器所承载的东西,剑有剑的挥动方式,刀有刀的劈砍方式;没有弓箭的存在,就没箭道的说法,但是抛物线仍旧会存在,可要找到它,总需要一个器来进行行动。” “哪怕是用石头丢水面,那石头就是这个抛物之道的器了。” 程知远:“我不知道精神算不算器的承载形式,但想来应该也是快成为器了,我和您现在都在幻化中,在这藐姑射山下,藐姑射山只是一个名字,那么我们是存在于名之中吗?” 太上道:“你和我本就在这个名之中,名是存在而没有实体的,是必须要赋予它意义的,但是寓言中的故事之地,又怎么会有对应的实体呢。” 程知远叹息且感慨,对太上道:“所以啊!您这句话就已经说出了道的本质,道这种东西,从来只是自顾自的揭示自己!它就在那片落叶里,在干枯的树干里,也在旁观这一切万物心里,形而上者,包含万类,吞吐八荒,可耀星月,可小尘灰。” “故而天地都有运转的方法,使得岁月永驻,停止了觉察!” 太上很诧异:“这是夸赞的话啊!” 程知远顿时大摇其头道! “不过,万物也都同道一样了,在此停下而浅薄以至于无法穷极啊!” 这句话说出来,太上便愣住了。 久久未语。 所触动精神与智慧的,不是那“浅薄”二字,而是整句话连起来的意思。 单纯的道让世间都停驻了,名和道结合,或许能把世间向前推动一部分,但最后也会停驻下来,流连于表面,即使再赋予万物以更深层次的含义,也不能知道它所蕴含的一切所有。 那又何谈得道呢,得到的道,不过是树的皮,草木的外衣,根本见不到它的根须与深埋的真理啊!
第七百九十三章 真正的太上
太上激动了,对程知远道谢,开口呼喊道:“圣贤啊,夫子!” 当局者迷,此时太上明悟了这个道理,他愣了一会,却又叹息起来。 “我是舒展在苍天上迎接风霜雨露的叶,而我认为一切都是天地自然的赐予而不记得奉养我的根!那就是承载万物既又造化出道的器,那看来,世间的一切但凡要开始推衍,便必须要拥有器才行啊!” 太上看向程知远:“夫子还有要说的吗?” 程知远:“在我离开之前,或许还有一些话吧。” “如果您认同了我的理解,也请不要妄自菲薄,当然您也不会如此,凡走到名器道这一步的人,都已经距离大道不过咫尺之遥了。” “世界是可知的,但是万事万物却又是包含矛盾的,越是矛盾便越是真实,道和器,名和道,器和大象....这些不正是矛盾的体现吗?” “道本身就不是单纯的东西,幻化人们想要得到它,却也知道这个想法,古时候的伏羲氏他们掌握了大道,于是就通晓了万物的真理,连岁月也不能伤害他们,于是伏羲遁入虚无,藏匿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成了奈何之王。” “天下是唯器而存的,但是器的诞生便显示了道,单独的,不拥有道的器是不存在的,只要存在的器,就是一定拥有道的。” “确定了一切的根本,道也就应运而出了。” “越是复杂的器,所诞生的道就越多,越是简单的器,所诞生的道就越是质朴真实,道其实也是真实的,所以,重要的是,如果使道为世间的一切,那么道就会停下了,如此浅薄。” 太上叹了口气,他的身后升起那轮红阳,而程知远的身后升起青阳。 天道的火焰熊熊燃烧,太上对程知远道:“我将见证大道了,从现在起,请您成为太上吧。” 那轮红阳高高升起,程知远不解的看向太上,而太上道: “我已经走到了您口中所说,天人混沌的境界,既然是混沌了,就不可能恢复到天人相分的状态,我已经无路可走,再走下去,也不过是无限接近而不能等同,这对于我来说,我不可接受的。” “要么成就它,证明它,得到它!要么打碎一切重头再来!一个至关重要的零件损坏了,导致制作出来的战车跑动总是颠簸,那么就需要把战车全部拆开修整,甚至连形体也不能保留,因为贪图方便,那就会给修复的工作造成巨大的阻碍啊!” “世人不可及我,我亦不可及道!” 太上叹息了数声,又对程知远道: “太上来时,道转红阳,这个转的意思,看来应该是赠与的说法啊!你才是太上,而我是谁呢,或许应该作为关尹子死去吧!” “太上忘情的无解之咒,也算是我给你们种下的吧,因为我走过的道路,后世的仙人便都缺失了情,遵循我的道而不能为世物所接受,而知晓这就是真理运行受阻的模样.....” “我摒弃了世间的正性,走到了仙道的最前面,于是后来的所有不及我者,都被我所影响。不偎不爱,这是我试图找到的最高境界。” 程知远道:“不偎不爱,这是姑射神人的描述。” 太上叹道:“不偏心也不私爱,最好的办法就是抹去七情了吧,我记得有人看到了我留下的文字,那个人应该是齐物论。” “齐物论...嘿!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世间物品千差万别,而你们的七情所失去的数目不一,这也是客观的情形,是道的规律体现。” 程知远:“那仙道果然就是您的试验之路了。” 太上道:“但也出了您这样的圣贤,我也已经没有遗憾了,天下归于器之中,以器来显化大道的存在,那么千年万年之后,天地当和如今大不相同了吧。” 程知远扯动了嘴角,这时候程知远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取回了七情。 太上道:“您摆脱了我的道,所以您的七情也恢复了,人的自然正性回归,是因为离开了束缚着自己的道路。” “我将离去,一千年后,再相见吧。” 太上消失了,作为关尹子而消失,程知远看向不远处的藐姑射之山,在那山顶,云霭不开,而程知远想要去攀登一下。 不知道太上走到了多高的地方呢? 程知远向着那座高山走去,背后的青阳开始渐渐变成辉煌的红阳。 但是只有一半,一半而已! 青阳与红阳化成了两仪,随后,万事万物都开始运动了,姑射山上停留的云霭也开始以极快的速度翻动,连岁月都被掀动了! ———— 风开始吹拂.... 在秦国正要大发神威的叔山无趾,忽然感觉到浑身颤抖,一种巨大的恐惧和慌乱从不知名的地方涌上心头,他再三的探查,不能找到这种惶恐的来源,于是便知道了必然是从藐姑射山处传递过来的。 他口干舌燥,头昏脑涨,肢体开始发抖,诸位秦国的圣人茫然的看着他的变化,叔山无趾不敢抬头,居然就和偷窃被发现的老鼠一样开始畏畏缩缩,然后战战兢兢的后退,身体断断续续消失在虚无之中。 不仅仅是他,所有的,正在到处肆虐的幻化人们,都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岁月在他们的身上加速流逝,狠狠的碾压下来,他们几乎不能呼吸,惶恐的不能自已! 他们感觉到了真实,一切都回来了,除了他们的名字之外,生老病死,苦痛衰鸣,这些本来该属于凡世众生的疾病灾厄,全都回来了! 千载万年的躲避,当岁月重新回来的时候,他们突然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岁月光辉的极尽处,可以看到万物源来至此的虚无,伏羲伸出手掌,在这个时候站起了身子,从遥远的过去纵身一跃! 浩大的波涛,顿时震动着万千无尽的青史! 鬼门关内,幽冥鬼界突然大放光明,岁月开始在这里流淌,而天界星辰之中,岁月化为银河,浩荡涌动! 天地开始移动!就如同昔年伏羲氏一画开天,推动岁月时一样!
第七百九十四章 姑射神人
青阳和红阳组成了太极图,缓缓的旋转中,藐姑射之山的云雾也破开了。
万事万物终于开始运动,一切都在向前推移,程知远走到山的顶端,这里没有姑射神人,因为她就是道的本相,而道本就是空虚的。
程知远低头向下方看去,千古的涟漪都映入眼中,那些云雾如电光般翻滚飞驰,那些岁月已经清晰的肉眼可见。
程知远至此,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幻化人们临摹了元始天道的形,观察了大道的骸骨,诞生出来的,这就是龙之九子。
太上是神而不可知的道。
而自己的青阳,则是器。
虽然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但那只是道的走向,人间的器是可以改变结局的,无数的青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即使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个贤明纣王的时代,没有被改变结局的原因,也只是因为,朱襄氏进行了修正的干预罢了。
选择世间走向,太上逼迫了自己,一定要做一次尧桀,于是,未来到底是上而象的道,还是下而具的器呢?
自己也已经给出了答案。
空谈到最后还是空谈,道说的再明白依旧模糊。
“我最终攀登上了这座山,让天下都动了起来,静极思动,动静结合才是两仪生万象的方法,人登上山,仙由此而诞生。”
“不是仙人,而是仙。”
单独的一个仙字,成了仙,就不是人了。
仙者,入山之深也,迁也。
去掉了那个人,仙所见到的东西,就和流浪在俗世的所谓“仙人”不同了。
化人宫,古莽国,终北国,藐姑射山...这些都是存在于虚幻与真实之间,拥有大道含义的地方,就像是幻化人们,准备把新世全部沉入幻境,最后所诞生出来的大道化身,所处之所,便是幻想中的古莽国了。
和自己所说的一样,幻化人们最后的目标也是要推动青史和岁月,但他们是以身造化青史,那么推动的岁月自然也是伪造的,是在古莽之内的岁月,没有了生老病死,没有了昼夜寒暑,一切都那么美好.....
而程知远推动了真实的岁月,于是他们所害怕的生老病死,全都回来了。
“假的终究是假的,精神活在幻想之中,而肉身腐朽死去,没有了器的承载,形而上的道终究会沦为无人可知的亡魂,最后消散,消散,不会再出现了。”
程知远在姑射山顶端,忽然伸出手,便看到自己的身躯,居然有了传说中姑射神人的模样,那肌肤如同冰雪般清冷,天空中的云霞都化为流光披在自己的身旁,那至高无上的形态,仿佛是传说中道的化身,程知远呼出一口气息,那口气息顿时化为无边风雪。
幽冥在动,天界在动,亘古不变的一切都在移动,那龙渊中,九子发出的咆哮声,可以直接抵达天穹极尽,人王们看到了光,疯魔一般的向外面涌来,有扈王的尸身被撕裂,有一位人王出现在世间!
“我出来了,哈哈哈!”
徐偃王出来,他兴高采烈,因为他被镇压的时间并不久远,而过去的诸王,有很多如有扈王一样的人,已经在龙渊中耗尽了心力,所以他才能出来...
他看到光芒,看到裂纹,他浑身沐浴龙血,那是大道的灰尘!
然后,他来到了人间....
然后,人间消失了。
徐偃王呆愣的看着前面的高山,程知远在山顶上,此时在徐偃王的眼中,这个“仙圣”已经认不出原本的模样,那浑身上下如同冰雪铸成,连眼中都透露着丝丝的电光。
这就是世人所能看到的程知远。
谁选择了新世的走向,谁确定了道的前路,谁站在姑射山的顶上!
谁在世人眼中,就是那位“姑射神人”!
徐偃王忽然浑身颤抖,他惊恐万分:“人间呢...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你敢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俯瞰我!”
他大吼出来,随手拿起一块石头,但是一仰头就缺失了动手的勇气,他拿起石头三次又放下三次,最后跪了下来。
第二位人王出现了,他也茫然无措,他看到的没有人间,只是藐姑射山。
他仰起头,看到了那已经彻底成为冰雪神人般的程知远,他也看到了在前面跪下来,丧失了心神的徐偃王。
一位又一位的人王来到了这里,他们看到程知远,就仿佛看到了离坚白,甚至是看到了自己追求的至高理想,龙渊中的人王们,踏出去的没有再回去的。
直至提挺氏出现了。
这位伪人皇看到了程知远,他的眼中没有敬畏,只有贪婪与占有欲。
“只要我杀了你,那登顶山巅的人就是我!”
“我将重回人间!”
提挺氏杀死居方氏,自称人皇,然而却并没有得到人皇的力量,不过此时,他依旧展现出比人王更强大的精神力,他带着自己残破的兵器,开始登山,人王们一言不发,看着他的背影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这位伪人皇在路上没有遇到险阻,他登了上去,举起了手中的斧钺,毫无畏惧,充满贪婪的劈向了“姑射神人!”
人皇氏没,矩神次之,号曰皇神。出淮,驾六蜚羊,上下天地,与神合谋。
但那斧钺劈下去,却斩到冰雪中,提挺氏抬起头来,他的眼中,那“姑射神人”变得无边高大,头顶着天,衣袍覆盖大地群山,背后两仪,日月星辰倒挂在其上.....
人王们看到了。
在程知远身边,提挺氏跪了下来,双眼失去了神采。
程知远看着自己的手掌。
这就是道啊,这就是仙啊,这就是太上的真意,那么现在的自己,已经算是在离坚白的对面了吗?
自己成了世人的壁垒。程知远伸出手,拨开山外的云雾,于是这一瞬间,人间之中,曾经被幻化人们抹掉的那些人啊,全都回来了。
化人宫空空荡荡,幻化人们害怕且惊恐,他们看到了藐姑射山,看到了那座山的山巅,重新出现了“姑射神人”!
而也是同一时间,离坚白前,太乙出现了,自程知远陷入虚无之中,他就消失了,在此时,他出现了,万古不变的真实,他进入了离坚白的对面。
程知远感觉到了太乙,但没有立刻前去,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向云雾中的光影碾去。
幻化人们咆哮着,惊恐着,向姑射山冲来,他们的脚步蹒跚且踉跄,他们的举止缓慢且僵硬.....
程知远把那根手指挑起。
化人宫,便如尘埃一般,落在了指尖,幻化人们停止了动作,他们惊恐的看着眼前的风雪,而天空中有一道光明照了下来。
“先天先地,湛湛澄澄,愚痴辈,磨砖作镜,怎睹光明?”
程知远的声音盖下来,幻化人们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道路的尽头,他们看到了自己化身的无名之光,朝阳灿烂,如大道之初,夕阳血红,如大道之暮。
他们茫然无措,他们恍然大悟,他们悲伤哭泣。
为什么要演示他们的大道,因为他们的大道,前路已经没有了。
化人宫,在光明之中被永远封存。
第七百九十五章 无何有之乡
光华收敛,青史上的浮尘也彻底落下,如流沙般坠入深不见底的渊海。
程知远目光向某一处破开的浩瀚云霭看去。
高大的离坚白就这样出现了,从遥远的彼方,在太乙渡过它只会,就如此突兀与没有征兆的,骤然的,充满了程知远的双眼与目光。
有人影消失了,在程知远的注视中彻底消失在离坚白的后面。
程知远的身边,忽然飘过去一道未闻其名的风。
吹起了雪花与枯叶,吹动了云霭与雾光,在动荡的天地四游之外,太乙的声音传来,彻底宣告着他的成功。
程知远来到了姑射山,好了,幻化人们都被镇压在天上的宫阙内,他们的岁月将与日月星辰同驻,伴随永恒而长醒。
而太乙也终于从世间把自己摘除了,虽然太乙并不是第一个如此做的,但是其他人的摘花人与看花人,都没有成功做到他的地步。
“我看到了一个梦....”
太乙的声音悠悠回荡,或者说,那只是他留下来的声音,是那道风所传递来的。
他只是想告诉程知远一些事情,仅此而已,如今的他,可以算是所谓“功成正果”,连幻化人们都被镇压封存了,在光明之中永恒不灭,前路已经畅通,程知远也一只脚迈入彼岸,他自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境界。
“一只脚迈过去,在真实之中,已经是世间无与伦匹的人了,纵然是窃取了仙法的伏羲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只是你站在姑射山上,或许还要比他稍微高一些.....但你要下山吗,下了山,就不是姑射神人了。”
“也恭喜你得到了推动岁月的力量...所谓的百骸,可以变成真实了,但你所经历的很少,当然了,百骸幻境,那些荒诞的故事,有些还是不要成真....”
“器与名与道的争论,我听到了,不愧是传说中的太上,而你现在是新的太上了,世人该怎么称呼你呢,或许你也会丢弃名字,被后人称呼为太上,而你出现过的那些岁月,也会成为真实....”
“譬如,史书之中会出现,你在商高宗武丁时期下降,你在山海时期降为南禺山神,你在武王伐纣的时候降临下来.....但后面的一切,便语焉不详,就如同关尹子一样,他之前是谁呢,没有了记录,青史只记得他最后的名字。”
程知远对着空白的声音喃喃自语:“古莽国...可以变成真实的吗....”
从问题的根源上断绝幻化,自此以后再也没有幻化人?
化人宫中的家伙们,未必会认真悔改,千百年后他们出来,依旧能纵横青史.....
但程知远想了想,又觉得还是算了。
把古莽国变成真实的话,里面那些虚幻杂驳的怪物,又要如何安顿和处置呢,如果自己真的有了和伏羲对等的力量,那么推动岁月,这可不仅仅是造化一个世界那么简单....
世间诞生之后,所对应的一切都诞生了,于是大道也能留下痕迹,即使是蝼蚁居住的巢穴,也能有登天之辈,因为真正的道不会因为上与下而有所差别,在九天之上扇动翅膀的大鹏鸟,和九地之间的扑棱蛾子,二者之间在诠释“飞行的道”之上是没有区别的。
大鹏要前进,飞蛾也要前进,大鹏能展翅击水,飞蛾亦可振翅扑火。
当然了,程知远自言自语,就只是自言自语罢了,太乙当然不会回应程知远,而是继续着他那自顾自的讲话:
“下了姑射山就不是仙了,而是降格为仙人,但即使是仙人,那也是真的仙人,而不是被剥夺了七情之流的阉割品......”
“我听说,离坚白的对面就是青史,身处于大道之中,我也成为历史中不可磨灭的印记,我将与万千青史同在....于是除去大道之外,幻化之术与真实之法,都影响不到我了。”
程知远听着,点了点头。
“素王是吧....”
这是南华真君的境界?
从梦中一跃成为真实,于是万物光景俱都定格下来。
“那这么说,我们这里才是所谓无何有之乡。”
是的,百骸不正是南华真君口中的无何有之乡么,而作为百骸之一的此方人间...乃至于四界十方,其实都是无何有之乡的一部分。
原来这个世界,是可以无限延长的,因为一切都来自于幻想,但飞舞的蝴蝶在梦中与真实切换,梦中有一只蝴蝶看不到真实,真实也有一只蝴蝶看不到梦。
镜中花朵,也是真实的,只是真实界的人摸不到它,但它确实是与万物同在的,哪怕镜子破碎了,但是已经映照出来的东西,是不会消失的。
“...阴阳有四种,齐全可见道...无何有之乡...离坚白的对面,所谓的大道,才是真正的世间啊....”
“当然,只是我的猜测罢了...但如果是真的...我将感到高兴,因为我在另外一片天地,亦能有所作为,但如果镜子中的东西,来到了镜子之外,或许会迅速凋零,但我也不会后悔,至少我已经看到了这一片天地,而你们看不到。”
“那我们这一片空白的世界,最初有什么东西呢......”
“伏羲氏一画开天,他最开始,画了什么呢.....一朵花么?”
太乙的声音开始变得有调侃意味,但也变得淡了些,显然他的留言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了。
“但时至如今,我依旧有许多不懂的东西,至于你,我虽然认为我们还需要很久才能再相见,但我却觉得,你或许不会过来,却也会与我同在....我,无法描述的清楚....”
程知远自言自语:“不必描述,因为我已经看到了你口中的那种境界,在南华与奈何之上,在素王与玄圣之上,但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捉摸它,这是一种无定的境界.....”
“但要是这样说,那你前去的世界,便不是我的世界了,因为你去过一次...那么我的世界又从何而来呢.....难道也是百骸,也是镜中的花么?”
太乙的声音越来越小,没有回答程知远的疑问,也或许他认为程知远应该知道这件事情似的......
第七百九十六章 天人相问的声音
“在很久以前,南华真君还在的时候,奈何之王不敢来到人间,天礼昌盛.....”
程知远听到了过去的故事,勾起他久远的记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是当时那个叫开心果的精怪说的一个笑话。
虽然开心果的笑话一直都不好笑....
但现在听来,这原来并不是笑话,只是开心果什么也不懂罢了....
“素王的出现比玄圣要晚很多,玄圣是奈何的王,是幽冥的命,是岁月的推动者,是藏起来不让人知道在哪里的伏羲氏,而素王则变动了很多次,大禹到庄周之间,有出现过空白期.....”
“素王与人间历史同在,是每一个新的素王出现,都会覆盖前者的存在么.....”
所以伏羲氏最早的时候,是敢干涉人间的,他似乎并没有那么惧怕元始天道,但后来不行了。
程知远自己也拿到过素王的简,传承在涂山氏之中。
素王与人间历史同在,或许,成为素王的一个条件,应该是自己创造过历史.....
在程知远的记忆中,素王的称呼,孔丘是有的....但是现在,孔子并没有成为素王。
不论是所谓素王之名,还是成为承载素王的器,亦或是素王本身蕴含的道,似乎孔子都没有得到...当然,也可能是得到了其中之一......但还没有来得及衍化完整。
从后来天礼衰败之后,素王没有显化,而最后一个素王或者说南华真君,就是被隐去的庄周了。
太乙的声音几乎消失了,但依旧还有一段最后的微风。
风,在古老时代的含义就是“人间世”。
“万物聚合相离逐,未离其内,秋毫为小.....我留给世间一道法,我自称太乙,是因为自诩算尽天数的变化,取太乙神数之称,过去得到这个仙法的人,也曾经有以‘九宫’、‘六壬’自称过的,那是另外的神算之名....昔风后作太乙之名,雷公取九宫之尊,商高衍六壬之变....”
“石之中,坚白不可并存.....”
太乙的声音出现了变化,变得有些像是东皇太一。
而这句话,也正是东皇太一曾和东君说过的,让东君与世人都无比困惑的话。
东皇太一在太乙开口点拨之后,去了一个世人无法照见的地方,按照白帝所言,那是一个可以证大道的去处,或许是坚石与白石中的某一处.....
程知远站在姑射山上,目光扫荡,跨越重重光华与迷障,看到了一个寂寥淡然,几乎消散的身影,果然是东皇太一。
他所处的地方,是可以被程知远看到的,因为他和程知远一样,都做出了选择,并且因为取巧的缘故,提前去到了白石之中。
“很遗憾,你也选择的是‘名’而非‘器’。”
因为程知远做出了当世的选择,这一世正在向“器”的方向演变,于是东皇太一因为选择了代表名的“白石”而不是代表“器”的坚石,故而不能回来,更不能进入离坚白。
他要被大道同化了。
“天庭终究是没有矗立起来,但你已经进入了白石之中....你认为是取巧吗,事实上没有取巧的东西,大道都是一样的,你在弱小的时候看到了白石从而进入,这也是你的道成功的体现。”
“你的名字会永久的烙印在青史与岁月之中,作为古来无匹的天帝存在于上古的礼乐之歌当中,或许后人会忘记祭祀你,但是他们绝不会忘记你的名字。”
“道在高天,也在卑贱。”
......
听到了太遥远彼方传来的声音,朦胧震动,东皇太一吃惊无比,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能跨越无穷无尽的迷障,直接对存在于阴阳之“道”之中的人对话,这种能力,古来无人,或许也是后来无者。
但对方认可了自己,东皇太一叹息了一声,虽然天庭未立,而被卡死在这里以至于要被大道吞没同化,但他的名字居然会永恒的摹刻下来。
“这样就足够了.....虽然还有遗憾,但世间万事没有完全的。”
“天庭不立,四界十方没有统辖之人...但不知道你是不是四界十方之人,如果是的话,那么以你的能力,似乎也不需要天庭了。”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东皇太一的声音没有回荡,程知远也没有回答。
因为传递不出去,东皇太一明白了,叹息道:“这就是天人相问啊,连声音都传不出去,更遑论追逐到‘坚白石’呢?”
他就这样消散了,白石存在的世界,一切都空荡下来,什么也不存在,但万物的名其实都蕴含在其中。
......
“仙法的名字是‘天下’。”
太乙神数,那些乱七八糟的题目,也只有那位“天下”可以证明,太乙不是太乙,而是仙人天下。
和自己一样,都是一个杂篇啊.....而使太乙脱离太一而独立存在的,是天下中的那句话“神圣自有其由来,王业自有其成因,都渊源于一”,在得到天下的时候,太乙就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东皇太一的分身。
以“小一”而袭“大一”。
程知远也点头,开口道:
“....所以钧天道尊想得到岁月,现在我也明白了,但却觉得可笑,他得不到啊,看似只有一招手,但实际上却差了太远,那正是镜子里面与镜子外面的区别,那只手盖在镜子上,几乎都触及到了....但可笑之地就在于此....”
“西王母也是一样,难怪她被伏羲用一根树枝就随手杀了,或许那根本没有动用法力,留下的痕迹也只是普通的很久,因为万古前的岁月压在那根树枝上,是粗通回溯之法的西王母所不能承受之重量....”
“青史,岁月,人王,幻化人....青史本是不存在的,在无何有之乡中所发生的,伏羲推动了岁月,最初的素王写下了历史,于是青史就有了,幻化人们看到世间虚幻,他们有远大的追求,古老时代被称呼为炼气士,这也是来自于镜子对面的称呼,但更多的人无所谓这帮疯子的呓语,他们只想活下去,活的更好一些,推举出领袖来带领他们,这就是人王,人王本身的存在对于青史就是一种加固。”
“虚幻的越发真实,随着岁月的推移而不断加固,每一次的动荡之后,都会迎来转折,那就是我和太上以及诸多幻化人们所辩驳的‘器、名、道’了。”
“所以每一次的变化之时到来之后,世间都在这三者之间来回震荡,还不能固定下来.....”
第七百九十七章 追逐来时的路
程知远从姑射山上走下去了,他一步一步,而那些人王也逐渐抬起头来。
道的前路已经确定,不可以更改,程知远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而世间接近于器之后,伏羲的选择点也到来了,程知远不知道现在的世间,有没有一个让伏羲感到惧怕的素王,但是如果他不会来,那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伏羲会回来的,自己接下来要做,在一边处理其他的事情之前,等待就好。
东皇太一所说的贪婪者,武王身上的东西也不再进入自己的眼中,那贪婪的巨怪还在成长,但不论成长到多大,都没有用了,在器所显化的时代,这种以名而诞生的东西,注定翻不起风浪来。
这件事情早已经有了定论.....
“想要上去么?”
程知远看向各位人王,人王们有人渴望,有人畏惧,徐偃王试探着站起来,听到程知远的话:“站起来吧,向上去,或许会死,或许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我没有剥夺你们的心神,是你们自己看到了我而产生了畏惧。”
然而让程知远诧异的是,徐偃王退缩了。
人王们没有移动,重新站起来的人也跪下去了,他们不是在跪拜某个人,而是在向大道叩首,纵然姑射山上已经没有了“姑射神人”。
程知远摇了摇头,人王们回不到人间了,他们有些人或许只会剩下一个名字,做过的一切事情与痕迹都无法遗留下来,但他们会在山的此方永生,直到永恒.....
而自己,要回到山的那边去了。
程知远的脚步微微用力,随后向山的那边,跨了一步。
山的下面,出现了很多的东西,那些山腰上的人抬起头,那些泽水中披头散发的怪物抬起头来,那些泥土中佝偻着的家伙们脚步虚浮。
“山君,泽鬼,土伯!”
振聋发聩的声音自心中响彻而不显化于外,这些攀登大道,登临仙境,亦或是投身鬼界而失败的人们,他们进入了一个诡异的世间,原来就在姑射山的下面。
白璧很高,仰首看去看不到尽头,黄泉很远,举目远眺看不到穷极。
他们也已经沦为“名”中的怪物,失去了自己的“器”与“道”。
所以,攀登仙道的人会看到这些嫉妒疯狂的山君,进入鬼道的人要战胜那无所不在的土伯,而流连世间的狂妄者们会在大泽中看到泽鬼,从这一点来说,三道兽之一的委蛇也属于泽鬼的行列。
三道兽的出现,和这些失败者们舍弃的‘器’与‘道’也有巨大的关系,程知远手指向下指了一下,就仅仅是一下而已。
当然不可能让他们功成正果,但他们作为拦路虎,却可以很好的磨砺后来者。
这些失败者们听到那心底的声音给他们许诺了一个愿望,那是能让他们解脱的方法,但是他们要被镇压封印起来,作为后来者的磨刀石。
当然不愿意,不可能愿意,但是那铺天盖地的风雪,却让他们没有反抗的办法!
天寒地冻,山也裹上银白,泽也千里冰封,泥土也寒冷干硬,他们沉寂下去,不得不接受程知远的安排。
作为世间最后以“名”而形成的怪物,在“器”的时代中,注定只有长眠。
他们看不到程知远,但是可以感觉到这突然出现的声音中,所包含的冷漠与叹息,他们惊慌失措.....
但他们在长眠之前,感觉到了自己的道回来了。
那被他们舍弃的道,铸就了这三重山境,最后在程知远的点拨下,道回归到他们的身躯内,让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名望与故事。
“这算是什么呢....神话么。”
在不算大的声音中,这三重山境进入长久的冰封之中。
雨水化为冰雪。
...........
山间的小路上,程知远走了出来,去到山的彼方并没有很久。
世间还有最后一个幻化人,也就是周穆王,穆王应该没有来得及进入化人宫,程知远现在要做两件事情,一件事是让穆天子消亡,另外一件事,是重走一遍黄厉原。
虽然太乙没有说他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把自己拉过来的,但程知远已经看到了一部分的流光。
昔年太乙说过,承载自己的桑叶来自于彼方,是属于“真实”的。
既然真实,就代表并非镜中之物,而是来自于镜外。
与万古青史格格不入的桑叶,需要穆天子的座驾才能活动,程知远能看到幻化的光,但那绝不是周穆王的,因为穆王在过去的时候,还没有成为幻化人。
太乙找到了一个幻化人,或许杀死了他,用他的光打开了通向另一面镜子的道路。
随后他成功了,程知远也明白了,太乙这么做的意义,在于补全“阴阳”。
一面镜子在显示东西的时候是固定的,阴阳有四种,不能聚集起来就难以看到道之所在,太乙做了四个道标,加上自己就是齐全的。
但就在程知远欲离开之前,天上出现了光。
又是一片光明,浩瀚宏大!
天门!
仿佛注视着世间许久,在自己短暂的发呆之后,天门找到了自己,并且轰然打开。
那些高高在上的影子,矗立在世间之上,站立于穹庐之高远处,俯瞰芸芸众生,但很快就消失,那些影子从天空拖拽到地上,再聚集起来,他们落在长平之地,一位又一位。
成为一位又一位的古老仙人。
“太上?”
不止是一位仙人如此询问,他们看着远方,声音传递过来,相隔百千里。
他们的眼里充满着在过去熄灭许久,如今又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
程知远微微侧头。
后面的天空上,一轮巨大的红阳映照天地,而自己的身后,一轮较小的青阳悠悠转动。
“太上...”
仙人们靠近过来,但是在距离十步的位置停下了,惠子、壶公、天司命.....他们都在这里。
“太上是存在的。”
“还请把七情还给我们。”
“夫子已得太上之位?”
那些声音从遥远的天空劈头盖脸的坠落下来,程知远想起了天门上一次的话语。
下一次冲过天门,不是归乡的路,开在长平,雷书合一而大道一显。
而且仙人们,将在这一次之后,尽数失去七情。
所以他们看到了自己,他们惊讶于自己,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要恢复自己的七情。
“所以....”
“大道已经显露了吗?”
程知远看向长平的方向,天空中有一只巨大的眼睛,带动着烨烨雷霆。
第七百九十八章 堕尔形体
仙人们没有等待降龙的影子铸成,而是拼着损失自己精神的代价,强行下界。
天门大开!
殷其雷!
这枚眼睛离开了燕国,脱离了无终的国度,它出现在长平的上空,似乎在等待着自己过去,天门的所有仙人都在那里。
殷其雷,在南山之阳,呼唤一位离家许久未曾归来的君子。
太上就在山之南,红阳是南山之阳,太上在呼唤君子,世人认为是在呼唤伏羲,但现在看来,也或许是在呼唤太上自己。
这个太上,指的是现在的程知远。
或许在关尹子为太上之前,还有太上,但关尹子在过去的名字已经不为世人所知,他或许是从夏代,从商代,一直改头换面活到周代的人,他之前的太上,无人知晓,他之后的太上,自己算是一位。
程知远可以明白现在长平仙人们眼中看到的光彩。
那一定是自己站在山坡上,后面的红阳绽放无边绚烂,而自己的面目一定是藏在黑影之中的。
太上来时,道转红阳!
程知远下一步落下去之后,就来到了长平,伴随着而来的,还有零散的风雪,与变幻的火烧云,但不论天象怎么变动,那轮红阳依旧在后面照耀,更小一轮的青阳也同样熊熊燃烧。
“我,现在,确实是太上。”
程知远看向众仙人,他们已经没有时间,有些人已经有一只眸子彻底失去了情感,天上的仙人们此时看到了继续向前的希望,但天界和人间,从来没有和平共处过。
像是仙人寓言那样的天上真仙,赐予徐无鬼伟大的力量,想要夺取元始天道,掌握超脱岁月的力量,而抵达离坚白的后面,但是现在看来,悟性之高如东皇太一,也只能进入坚石与白石的选择,而无法抵达坚白石,自己成为姑射神人之后,太乙合四阴阳才进入离坚白的彼方。
一个元始天道,现在程知远明白,或许伏羲根本不怎么惧怕那个东西,那么这样的东西,真的有资格让人证入彼方吗?
“你们想要恢复七情,当然可以。”
“你们只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散去这一世所有的功果,重头再来。”
天门众仙愣住了。
“你...说什么?”
他们认为,程知远是在逼迫他们,而程知远认真道:“这是唯一的方法,因为过去的那位太上已经逝去了,太上忘情的咒语,不是他主动给你们下的,而是他做出了一个选择,而这个选择,在上一世没有得到印证,所以,成仙路之后,便会七情有损。”
“他摒弃了世间的正性,耗费了夏商周三代的苦功,走到了仙道的最前面,但他依旧没有得到‘不偎不爱’这种不偏心也不私爱的大境界,因为那是姑射神人的境界....”
仙人们听不懂,程知远也没有解释,而是一点点的和他们说清楚。
“他走过的道路,你们都去走了,所以便发生了太上忘情的事情,上一世,没有姑射神人,太上是最接近的人,但他达不到,也正是因为达不到,幻化人们才敢把他逼迫在山之南不能回到山之北。”
“姑射神人就是至高的那只手,它做出选择,这一世是在‘名、’、‘器’、‘道’三者之间进行抉择,所以,你们要拿回七情,只有重修。”
“堕尔形体,吐尔聪明,亦或是走到山的那面,去试一试。”
“如今的太上,已经消失,一千年后,才会回来。”
仙人中,齐物论开口:“我懂了,你既是太上,也比太上更高了,你已经是姑射神人!”
所以,其余仙人呼唤风雨,而程知远来时,伴随的是风雪。
程知远:“曾经是,现在下了姑射山,便不是了。”
齐物论:“所以,他在夏代之前是没有存在过的,只要我们这里有夏代之前的仙人,就可以避开他的道路,但我们都不是.....”
“怎么能重修.....”
天司命愤怒道:“我们花费了多少年,消耗了多少心血与心神,几乎是都要枯竭干涸,才修到如今的地步!按照你的说法,如果我们放弃了修行,在你这一世顺应你的选择来修持,如果你死去了,又有人登上姑射山,再做出不一样的选择,那我们不就又是白修了吗!”
“难怪那些幻化人们,他们之中有些就是仙人变化过去的,我现在明白了,他们在寻找避开太上的路,他们和太上走了相反的路,对吧!”
“太上的道路不全所以有缺,但至少没有姑射神人进行选择,所以器与名与道都可以修持到极高的境界!程知远啊,你强行为世间做出了选择,不管你选的是哪一种,你从未曾问过众生的意愿!”
程知远没有回答天司命的质问,而是对齐物论道:“太上有话告诉你,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世间物品千差万别,七情所失去的数目不一,是客观的情形,是道的规律体现。”
齐物论点了点头,沉默着,而其他仙人却疯了。
什么狗屁的客观情形,什么狗屁的道的规律!
“我不要七情了,我也不去重修,把我放逐去山的南面,我要去攀登姑射山!”
不仅是天司命一个人这样想,连壶子他们都是这样认为的,他们使尽了自己的手段,在自己的时代埋下道标和后手,但现在随着这一世的选择都失去了意义。
惠子发出叹息声:“如果没有姑射神人,我们迟早也会困锁在天界之中,渐渐淡忘所有的情感,得不到突破,一辈子不能进入山的南面,而新的姑射神人做出了选择,但我们摆脱太上的道路的代价,却是重头再来....”
“这代价太沉重了,我们不是修了一二百年的那些小孩子,我们每个人身上背负着的仙人意志,是自古以来传承过来的,以千年万载来计较,放弃了就再也没有了。”
“下一世重修,我们说不定就已经泯然众生,不能说我们没有大魄力,事实上,正是因为拥有大魄力才走到如今,这么多东西,说放弃就放弃了,姜子牙的故事,覆水难收啊!”
第七百九十九章 仙道所居
众仙不愿意重修,他们发下恶毒的誓言,诅咒太上在一千年之后无法归来,但这终究是无力且悲怆的咆哮。
一千年太短了,对于他们这些天界的仙人来说,太短太短了。
确实是很短,如果是没有神鬼的历史,春秋战国的岁月根本不可能持续四千年,仅仅只有五百年而已。
只有这一千年的一半罢了。
天地寂静下来了,程知远看向他们,天门的仙人们已经几乎绝望,原本下界就是已经定下的事情,天门开启之后,下界之后,清算人间诸仙,以百人之功果成一人之道,原来也是为了延续七情的留存,但如今程知远站在他们面前。
他们不敢试,就这样僵持着,在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既然不能清算人间的仙人们来维持自己的存在,那么就只有前往姑射山拼死一搏。
即使去姑射山而万劫不复,他们也不愿意转世重修,因为现在的力量是自己可以掌握的,但是转世重修之后,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下了。
“天门已经不会大昌了。”
程知远看向诸仙中的欧冶子:“剑祖当年说的话,不能实现了,要启世间之仙,而我等离经叛道之仙,却不愿意接受天门的‘启’,天门自诩为坚白石中的坚石,而幽冥则为白石,人间两边都不靠,所以你们以启人间之名义,成就自己功果,夺取那些人间仙人的七情补全自己之后,再给人间寻找新的仙人传承者,至此颛顼时断绝的天人通道再开,人神仙可互相上下于天,于是天人一体......”
“但我说,您会葬在人间的,现在,是您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欧冶子不说话,他的心中冰冷一片,且无比悲凉。他提剑在手,却迟迟不知道该如何举起来,更不知道这一剑该刺向什么方向去。
壶子说话了:“你要清算天门吗,如果我们消失了,黄泉鬼门就会得到大昌盛,我们已经看到幽冥中突然出现的,那绚烂夺目的光芒。”
程知远:“是的,因为伏羲要归来了,幽冥的岁月开始流逝了,不再定格。”
“伏羲不正是奈何的王么,而且不仅仅是幽冥,天界万古不变的银河,也开始动了吧。”
诸仙人不再说话了,因为程知远有自己的想法,但或许天门注定是要离散了,聚集在素王麾下,为南华真君坐下的仙人们,终究是要走上不被自己喜欢,乃至于极其凄凉的结局。
“不能见到素王而要看到奈何之王么,传说中推动岁月的人啊,果然是四界之中的至高者,是有了他才有了现在的一切,如果没有他,天界,黄泉,人间,龙渊...四界十方也不过是一些濒临腐朽的桑叶罢了。”
“他要与你争世间的唯一,亦或是对立的存在,而我们却见不到素王,见不到南华真君,还是说,你现在已经是南华真君了呢?”
程知远回答:“姑射神人,并不是南华真君,素王没有那么强大,但也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弱小,作为与玄圣奈何相对应的存在,与人间一切青史同驻,素王从来不是一个人,他是轮转的,创造历史的人,就会成为素王。”
“夏的时候是大禹,周的时候是庄子,商代也有人,尧舜的时期也有人,再向前,一直都有一位素王,但这位素王的出现,并不早于伏羲氏。”
壶公眼神恍惚:“到...三皇的时代为止吗。”
那可真是一个久远的时代啊,而三皇之前的时代呢?
“在伏羲推动岁月之前,是存在众生的,那些虚幻的众生中,也有一个人是真实的,那是古帝狶韦,自古往之事,列在伏羲,维斗,日月等众神圣之前。”
“伏羲推动最初的岁月,维斗铺开古老的道标,日月照耀着过去的景色,是狶韦的思考,让他们这些古代的神圣诞生出意志的。”
“而...或许,最早的一位无名的素王,只是伏羲身边书写史书的小首领而已....是他成就了青史,不过在万事万物变成真实之后,青史亦成就了他。”
众仙人开始茫然了。
那他们呢,仙道呢?
但大可不必这样了。
齐物论没有什么犹豫,他要去山的彼方,即使死在姑射山下,那也至少曾经看到过,而连齐物论都不愿意重头再去修持,其他众仙,几乎都宁愿前往姑射山而不留在此世间。
“那便是仙道居住的地方了,是五云乡,是列姑射,是蓬莱境,是栖霞天。”
“这里是无何有之乡,是梦所变化的地方,是既存在又不存在的地方....”
程知远的话落下,诸仙人中,惠子的目光一直看着程知远,似是在出神忘我,但程知远知道他什么意思。
我们这些天上的仙人去彼方,那人间的仙人们呢,我们不能取他们的七情来补自身,你阻止我们对他们进行清算,他们莫非就都愿意从头再去修持?
是啊,人间的仙人们也是必然不愿意的,但他们还没有如你们一般绝情弃性,所以他们既然连飞升都不愿意,那又怎么愿意离开这片故土人间呢?
程知远看向惠子,笑着摇了摇头,而看到这个笑容,惠子也算是真正回过神来。
笑了....
七情已复,虽然大家已经明白,但真正看到这位夫子重新笑了出来,还是让众人心神中升起动摇与悲怆。
欧冶子没有走,这位剑祖留在人间,七情消弭之后,心与精神都会化作石头与尘埃,至此达到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太上忘情”。
有心的时候,他不敢挥剑,所以在无心的时候,挥剑起来。
往世神被程知远摘出,那道虚幻的影子发出了自己的声音,程知远只听过它自己说过寥寥几次的话,几乎都要忘却了。
自己还欠它四条命,事实上借去的命远不止四条,但是过程之中已经还了几次,譬如天平经脱手,就属于一次必然成功的事件,因为还命而导致气运流失。
“四条命,四次险境...我知道了。”
往世神的话,让程知远明白了,这不是无的放矢,四次险境是会到来的。
往世神说完,就站在程知远身边,那是一道极其虚淡的影子,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
阴阳转动,来世神的眼睛似乎要和往世神合一,长平的天空上传递出隆隆的震荡声,天门就在那只眼睛的前面,仿佛是璀璨的金色瞳孔。
而随着镇压天穹的真正天仙们前去姑射山后,似乎天上的道尊们也已经按耐不住,又或者是出于其他的什么原因。
第八百章 一分敬意
“道尊对雷书志在必得。”
看到往世神出现了,来世神也显化了,大道的两只眼睛都出现了,于是钧天道尊便动手了,雷书就在眼前合一,大道显化,他没有不动手的理由。
天门在震动,但是下一刻,大地也突然涌起!
一座巨大的鬼门关,也出现了!
天门开辟,鬼门显化!
鬼道在上次一战之中损失惨重,但依旧有盖世人物不曾出手,譬如那一次出现的,将众圣击退,引来荧惑道尊的“黄泉主”!
曾经世人都以为那就是奈何之王,现在看来他当然不是,但其实比起在岁月中反复横跳的伏羲来说,他才是真正幽冥之界的主宰者。
“雷书是接引奈何之王归来的东西,不可以被仙门取走。”
鬼门也是一样的,说是为了奈何之王,但伏羲或许根本不需要接引,雷书是元始天道的摹刻,其中最深层次,藏着伏羲最初推动岁月的方法。
而且即使再不济,也至少能抵达帝辰的那种境界,成为幻化人中,演变星空的无上人物。
程知远觉得这些人让自己没有办法前去黄厉原了,动手的道尊,这么大的阵仗,程知远甚至看到了天门中垂落的残梦流沙,这不仅仅是一位道尊出手了,或许穷天道尊等人,都动手了。
除去荧惑未曾回归天上,其余的道尊,都插手了,而且连玄天上帝三位上神也在其中!
每一位道尊级的人物,都带着自己的想法而参与争斗,往世神动也不动,任凭天地交战,日月崩落。
“姑射神人!”
钧天道尊的声音出现了,包括他自己也出现在程知远身边不远处。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子的表情来应对程知远,惊讶还是恐惧,诧异还是欢喜?
但恐惧肯定是存在的。
他也知道姑射神人的传说,但那一直只是一个寓言故事而已,却没想到庄周在无数个假的故事中,藏了一个真的故事,太上在山之南,这个山,就是姑射山。
“你将仙人们都送去了姑射山....他们自己的选择,但那注定是一场空了,我已经听得一清二楚,我比起他们那些愚蠢的想法,更明白我要做什么。”
“姑射山抵达不了彼方,你也没有成功,即使是姑射神人,也只是站在彼世之前,最多只是迈过去一只脚,或者半个身子!”
“去了姑射山,只能看着那空无一物的山巅,吹拂风雪!我不做姑射神人,我要做的只是前往彼方,离开这个幻化的假世!”
程知远:“自伏羲推动岁月之后,这片世间已经是真的了。”
钧天道尊:“所以我们要再推动一次,能有第一次,就有无数次,元始天道是被赋予了名的规律,所以它坠入人间,不再居住于天上,只有元始天道与雷书都在手,我们就能彻底掌握推动另外一片岁月的方法。”
“从那片岁月,就可以跨过离坚白,在那混沌蒙昧初开的时候.....”
钧天道尊的身边,其余的道尊都出现了,连穷天道尊都出现了。
“每一位道尊都厌倦了这里,厌倦了这片荒诞的世间。”
“我们之中,也有人是从百骸来的啊....正是如你所说的一样,古代的时候,有数个人从虚幻之中得到了真实,我们是认同的,因为我们这些道尊中,就有人是这样来的。”
“譬如,我自己。”
钧天道尊指着自己,他本就是古老而虚幻的中央天主,诞生在很久远之前的时代,伴随着钟鼓礼乐和人们的幻想出现,当第一根琴弦被拨动,当第一声礼赞上苍的声音被传递,钧天的幻影就已经出现了。
“虚幻之中,本就会出现一些真实的存在,我们从此而来,更知道要到何处去,彼方就是真实,无何有之乡,我们终于知道了庄子的那些故事是真是假。”
道尊们渴望着,索要着雷书,程知远看着他们,轻声道:“这就对应上了吗,贪婪的怪物,在附身于天帝们之后,也成为了道尊们心中的梦魇,并且借此而还魂。”
“那么,周武王该死了吧。”
是的,武王确实是死了,在道尊们说出他们的渴望的时候,不仅仅是在道尊们的心中滋生,连黄泉主的心中也在滋生这种东西。
六位道尊,并不是全部代表天界,荧惑,太岁,地劫就属于鬼,属于凶的阵营,但他们依旧存在于天门之中,而不是在鬼门之内,鬼门之内,只有两位主宰,一位是黄泉主,一位是景。
是庄子故事中,出现过的,探寻大道的影子。
来世神在寻找往世神,迫不及待,而往世神却并不愿意和来世神合一,但元始天道也在这里,程知远看到了浑浑噩噩的小嬴政,他站在一位女相道尊身前,她是黅天道尊,是自古以来少有出现过的道尊。
黅是黄土的意思,而在古老的文章中,又称呼为玄黄,而她即是元元遂初之尊。
“你是....女娲吗?”
程知远问出这个问题,后者没有回应,而是眼中闪烁着昏沉的光华,穷天道尊也在边上,此时所有让大道显化的条件已经齐聚.....
“你们要一起走么?”
两位鬼主,六位道尊,三位上神,都是沉默着,他们看着程知远,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就这样祈求与看望着。
“既然贪婪的怪物已经在我们的心中生根发芽,那么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变成妖山中的那些东西,古老的人王们被贪婪占据,化地为妖,远古的地神们被贪婪污染,变成混沌浑浊的怪物,上苍的天帝们被贪婪污染,变成人间残缺的神祇。”
“但谁能克服这种恐惧呢,只要面对过一次,就会被缠绕上,姑射神人啊,你遇到贪婪怪物的时候,周武王还把它锁在身体之内,所以你自然而然看不起它。”
“所以你的运气好啊.....”
程知远如此点头:“我的运气,都是借来的。”
“借来的就要还掉,往世神借命给你,现在我们站在这里,哪怕你强于我们甚多,但至少也总要有三分敬意吧?”
然而没有等到程知远说话。
一个宏大的声音,跨越万古,伴随着一片浩瀚的五云显化!
“世人都是极其尊敬你们的,谁又敢不尊敬你们呢!也只有我和你们眼前的这个人敢这样做了吧!”
“但开辟新的岁月,你们要做的事情,却不是我可以允许的!想要前往彼方,不如我来帮你们一把吧!”
“从无何有之乡感觉到痛苦与死亡,那么就是前往彼方的路了!”
诸多至尊猛然回首,那五色光云之中,有一片古老荒凉的风暴吹震,一根树枝飞了出来,那根树枝没有半点法力,但是却直直的刺中了三上神中社稷神的眉心!
社稷神浑身如同被雷劈一般,在顷刻之后,在众神圣眼中,霎时如浮光掠影一般土崩瓦解!
第八百零一章 前往彼方(大结局)
那根树枝有一个名字,叫做臭椿,在惠子和庄子的故事中,这种树上有许多赘瘤,不合绳墨,它那枝权弯弯曲曲,不合规矩,它长在路边,木匠都不看它一眼。
所以庄子告诉惠子,说你有这棵大树,却担忧它没有用处,那么为什么不把它种在虚无之乡,广阔无边的原野,随意地徘徊在它的旁边,逍遥自在地躺在它的下面?
这样大树就不会遭到斧头的砍伐,也没有什么东西会伤害它。它没有什么用处,又哪里会有什么困苦呢?
这是故事中的原话,而这株树,也就是只长在无何有之乡中的臭椿树。
伏羲用这根树枝杀死了西王母,仅仅是刺了一下。
“那叫做前往彼方,是真实与虚幻被打破,因为我就是那个故事中,加工这种树的木匠了。”
伏羲的声音从那浩瀚的云霭中传出来,他就这么当着所谓的元始天道的面,显化了自己的身影!
自遥远的过去而来的声音震碎了这片山野,万古之前的流光开始飞逝,天神与道尊与鬼主们开始惊慌,这或许是他们成道以来,这千年万载之后,第一次如此发自内心的惊恐与害怕。
伏羲仅仅是用了一根树枝,便让他们找回了未曾成道之前的,那种常常经历于生死之间的大恐惧。
但这不是伏羲有多么强大的本领....虽然确实是比他们高出许多就是了。
因为那根树枝来自于无何有之乡,用他杀死无何有之乡内的人,只需要刺一下就好。
于是无何有之乡内的人,就如同浮光掠影一般被戳破,土崩瓦解,什么也留存不下来。
“世间本没有这种树,这种树是从彼方落下来的种子所成长起来的。”
程知远看到了岁月的回溯,伏羲的时代,万古一片荒凉,而周围的道尊们,都不见了。
“你知道我开辟了多少个这样的道路?”
伏羲举起双手,似乎在炫耀,又带着一种极端的痛恨与愤怒。
他所惧怕的不是元始天道,其实从来都没有过,既然敢窃取所谓的仙法,推动了岁月的行进,成为这个世间古来开天辟地般的存在,以及彻底认清大道本相的人物,他根本没有把天的概念放在眼中。
伏羲怕的是素王。
玄圣是自古以来第一位仙人,而素王则与人间的历史同在。
伏羲躲藏在万古之前,是为了找到自己身边的那个小官吏,找到那个记录青史的人。
“我杀了很多人,回溯之后,不断的寻找,每一次的寻找都会诞生一个新的世间,一片新的桑芽,于是我就要掐死那些新的桑芽。”
“不杀死素王,这片世间的真实永远缺失一块,我也不能跨过去,完成我的蜕变!他记录着青史,与青史本身同在,这些道尊想要从我的青史中,割掉我的天道,让他们自己成为新的玄圣,这怎么可能被我允许呢?”
“他们太过于贪婪了,我连我自己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又怎么会去满足他们,人都吃不饱饭的时代,会给狗一口食物吗,人只会对狗说道,去吧,去自己狩猎!”
程知远:“你把无何有之乡的众生,视为你豢养的牲口?”
伏羲:“岁月与真实是我所开启的,你可以说不是我造化的,毕竟真实的大道本来就存在着,但我是第一个把这个大道播撒出去的,所以无何有的众生,在我看来,和牲口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本身就是荒诞中所诞生的,不要把我带入你的那片桑叶中的形象,你可以以任何名讳来称呼我,只要你喜欢。”
程知远:“所以,如果素王杀死你呢?”
伏羲:“不,他不能杀我,只能我去杀他,所以他要逃,他要躲避,他不能杀我,但是我怕他,怕的不是我自己的性命,而是他只要站在和我对立的地方,我就会消失了。”
“我找了好多青史,我找了好多的桑叶,我回溯了不知道多少次,我用河图洛书来推衍,每一次我都会记得上一个记述青史的人,用这根树枝来刺死他,但下一次再出现的时候,就不是这个人成为素王了。”
“每次都不对,杀死不同的人,桑叶也会变化,于是我去寻找后来的仙圣,把其他得到大道的人都杀死,于是世间的道就只在我的身上,后来者就再也无法得到大道了。”
“是的,维斗与日月消亡之后,再也没有神人拿到大道了。”
“除了你之外。”
伏羲重新坐了下来,在他的身前,泥土开始变化,出现了河图洛书的那些奇怪泥孔,他用树枝在土地上戳出洞来,用最古老的神算来推衍素王的所在。
“我要杀的不是你们时代的素王,也不是大禹那些人,而是和我同时代的这个人....”
伏羲自言自语般,不抬头的对着程知远道:
“你难道不想前往彼方吗,看一看所谓真正的真实......我已经得到了大道,所以我要求的是更高的目标,我要蜕变....”
程知远:“蜕变成什么,你已经得到了大道,前往彼方也并不需要蜕变,已经有人去过了。”
伏羲:“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
“道从不曾有过界限,言论也不曾有过定准。”
“你觉得成为姑射神人,就已经定下了世间未来的走向,是向着器而去,所以选择了坚石而不是白石,把‘名’与‘道’压下,这就是成功了吗,这确实是得到了大道,但是没有得到一个绝对的大道。”
“就是我说过的,在这个道未始有封更上一层次....道是谁定论的,我说的是最初的规律,哪怕你的存在,包括无何有之乡与真实彼岸,它们的存在,它们的原本.....”
“只要我杀死素王,补全了缺失的青史,我便不需要去往彼方,元始天道也是我计算中的一部分,我当然不会允许那些人毁掉它。”
“因为现在我才是真实,而素王,就是对立的梦境。”
程知远看着伏羲,忽然道:“我知道素王在哪里了。”
伏羲猛然抬头:“我相信你,作为世间唯一与我同在的人,在维斗,日月都死去之后,唯一能与我对等的人,我相信你,快说吧。”
程知远:“当然就是你自己了,过去的伏羲是素王,后来推动岁月的伏羲,成为了玄圣,你当然找不到素王在哪里,因为最初的那位素王,在记录下青史之后,便窃取了仙法.....”
“伏羲窃仙法于天,这是谁写下的文字呢,或许是过去的那位伏羲写下的,他永远在你的过去,你回溯不到自己的身上,所以你每次看到谁,你觉得他是素王,那么他在你的印象中,他就是素王了。”
伏羲愣住了,他愣了许久都没有说话,随后他开始笑。
笑着笑着,似乎陷入了一种心理的逻辑循环,他疯了。
程知远叹了口气:“我累了,我走了。”
伏羲点了点头,但依旧保持呆滞,程知远离开了,那些道尊们被伏羲锁在了青史之中,程知远没有去搭救他们的意思。
程知远看到了桑叶,看到了很多东西,包括舜帝的大榕树,这些都在他的注视之中。
青史已经在书写,大榕树中的诸人正在高歌,程知远带着浑噩的小嬴政回去了,先找到了恶来,把他引去了大榕树之中。
纣王看到了恶来,但是没有见到程知远.....
.......
龙素在熟睡中醒来,程知远告诉她,该离去了。
去哪里呢?
带着两个小孩?
好吧,哪里都可以的。
一路上,颠簸颠簸,来到了黄厉原。
这是来时的道路,程知远找到了天子骏,龙素也看到了它们.....
渐渐的,八匹马都出现了,战车隆隆作响,程知远看到了黄帝的树,此时此刻,程知远能知道,黄帝的树中,到底拥有着什么样的伟力。
黄帝也曾是一位素王。
梦与真实的交替,程知远回到了故乡,在荒芜的西部,故土的风吹拂过来,但却有些陌生。
因为梦与真实的交替,自己当初都未必是真的来到了祁连山,程知远看着眼前的一切,叹了口气,当这口气吐出去的时候,故乡的一切都化为幻影,然后成为一片格外璀璨的桑叶,落入手中。
这片桑叶真的很厉害。
是自己前来的世界,而这片桑叶,依托在彼方的真实上。
那么,当桑叶离开之后,程知远所看到的地方,又是什么呢?
程知远看到很多东西,一条路,一片河滩,一个头盖骨,那一定是当初庄子故事里的那个家伙了。
还有一页青史的残角。
龙素指着前面:“那啊,有一条路。”
“你看的到?”
“嗯。”
龙素点了点头,程知远道:“那就是过去素王为我们铺开的道路,我也能看到,但我的驾车技术没有你的好。”
龙素很心领神会的接过了缰绳。
“御,可是君子的六艺之一啊,那,前面会抵达哪里呢?”
“去彼方看一看,看看那片世间,在水的波涛之上,到底有怎样的景色。”
“好啊。”
龙素笑了起来:
“哪里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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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完结感言
其实没啥好说的,毕竟成绩不好,而又因为这段时间工作比较忙,所以被咕子给附身了,双开的这本结束了,如果喜欢的请期待新坑,在期待新坑之前,可以去看山海,当然开新坑的时候,我可能又会开其他的马甲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确定要开新坑的话,大概也是三四月吧.......
到时候会发公告,不过估计大家都在山海那边看,毕竟山海那边人多,或者到时候我在群里说。
番外啥的当然没有,至于和峨眉的联动,暂时还是不写为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