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天纲!
伯邑考如遭雷击,一股绝大的命言之力贯穿他的身躯,武丁帝剑就像是燃烧起来一样,那种灼热与瓦解感,要把天地间的一切不臣者都化为齑粉!
这就是帝辛传给程知远的一种法门,是必须要拥有天命才能施展的无上帝法!
从天而颂,伐且诛之!
殛正是天子口中的诛杀之意,也只有天子能够用下这个字,于是这个字就蕴含了无上的伟力,而这个字本身极其难写,在平素里,在这商朝的天下,除了天子之外,也绝不会有人再能够写出这个字来。
只有天子自己才能下达的口谕,言便为天下之法!
“天纲!!!”
伯邑考感觉到那股力量,因为现在是处于“商”的时期,虽然是百骸幻境,但是天纲的力量也依旧被重现了,朱襄氏之桑是因为朱襄氏盘踞在这株桑上,而不是这株桑树真的被他所掌握,所以他虽然对于百骸的掌控力极其强大,但是对于某些东西,却无法立刻改变。
否则,纣王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虚假的,他已经明白无法反抗朱襄氏,但是朱襄氏却一次又一次,在打散纣王那些不切实际的改革幻想中,必须要借助“武王伐纣”这个节点才可以让纣王进入新的轮转之中,就是因为,天纲被写在了桑叶里。
这是不属于朱襄氏掌控的力量,亦或者说....
“一切天道不能为你所用,百骸幻境说到底是介于虚假与真实之间的世界!”
程知远何其聪慧,早已明白了伯邑考的弱点,而这个天命中的诛杀之道,正是在此时,借助帝辛依旧是天子的身份,从而驱使“天纲”之力而发出的诛杀之言!
“奉天子以讨不臣!”
程知远虽然知道这句话是周代的句子,但是此时说出来,倒也极其应景!
伯邑考大惊失色,朱襄氏第一次收起来轻蔑而露出自己的脆弱一面,他猛然捉住武丁帝剑想要脱身,但是程知远向前一送,左手却是牢牢抓着他的飞龙蜀剑,不让他轻易逃走!
天纲正是商朝时期的“天道”啊!
伯邑考神色狰狞无比,严厉且大声呵骂道:“硕鼠!硕鼠!竟然用这种伎俩,岂敢以势压我!我乃飞龙朱襄氏!你敢这般辱我!”
程知远道:“长虫,你怕什么!我只是一只豺狼而已!众所周知,豺狼狡猾,无必胜把握,不敢贸然袭击!”
话语同落,程知远背后似乎传来笑声,而不知是不是扭曲的错觉,程知远的嘴角,在伯邑考眼中似乎微微抬了一下,就像是在...笑。
不,不是这个人在笑。
是睚眦在笑!
伯邑考看到那只奇怪的独眼也眯了起来,这还算是含蓄的,而边上那个睚眦,那只比自己低了半个辈分的龙子,居然咧开牙齿,露出肆无忌惮的嘲笑来!
“你这只....野狗!”
骂狼的最高境界应该就是说它是条狗,尤其是野狗。
虽然睚眦只是长得像豺狼,但它是龙不是狼,更不是狗,但伯邑考这时候越是骂它,它就笑的越开心,因为这就代表着“无能狂怒”。
刚刚不是很嚣张?怎么看到天纲就认怂了?
说到底还是玩不过天道,明面上好似很厉害,对一朝天子都生杀予夺,结果一被反打.....
本来看你操作,应该是个宗师,看你意识,应该是个王者,看你全局操控力,大师没跑了,再看看咱们这边,白金都不算,结果都以为你是个王者,没想到你真正操作起来,意识是个黑铁!
伯邑考被刺激的不轻,他准备鼓起气息,但是瞬间又泄去,因为他感觉到他这具“身份”正在不断瓦解,天纲要粉碎这个名为“伯邑考”的人!
“该死,该死!居然给帝辛看出了我的破绽!”
“他不能用天命诛杀我,但他可以借助旁人的手来诛杀我,然而借给百骸中的任何一人,我都可以立刻附身操纵他反叛,唯有来访者,来访者.....”
“但天命也不是谁都可以承负的......天子信物!”
伯邑考咬牙切齿:“居然用周的天子之气,来承受商的天子之命!这是什么鬼道理!”
“安期声,你这个废物,我原以为你是个有本事的,结果反而成为了他人的棋子!”
程知远:“武王!我是用后朝的剑来杀你前朝的官,但是过去未来,不都是棋子本相吗,利用与被利用,有时候逆转只在一瞬间!”
“还请武王,上路去吧!你毕竟,也不是姬发,更不是真正的伯邑考!”
程知远催动死气,此时天纲的力量疯狂侵蚀伯邑考的躯壳,他的精气神明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天地间飘散,那大片的力量让天与云都在流转聚集,同样让程知远震撼无比。
这并不是伯邑考本身的力量,而是朱襄氏的力量!
深不见底,犹如大壑深渊,无底之谷!
这种力量,确实是无愧上古天神的称呼。
伯邑考嗔目而怒:“硕鼠,不要太猖狂了!你只不过是一个天象境的蝼蚁而已!拿着武丁剑,被帝辛谋划,摆了我一道,真以为你能比肩我?”
他这么大吼着,而后伯邑考的身体七窍流血,不住抽搐,但是那双眼中浮现出龙的瞳孔,浩瀚的龙威,龙影,赤色的光华要从伯邑考的身上脱体而出!
大地开始变得灼热炽烈,伯邑考冷笑起来:“这具身体我不要了!睚眦,你是我的了!”
伯邑考身上的龙威突然覆盖上程知远,程知远感觉到睚眦的气息被逐渐剥夺,而豺狼般的龙子发出愤怒的吼叫,伯邑考的身后,赤色的飞龙已经显出真正模样,那双巨大的眼睛看着程知远:
“我要借你的躯壳复生!同为青龙之子,你就是我!”
睚眦的气势远不如飞龙朱襄,竟然真的被压制,但是就在此时,往世神的眼睛忽然睁开,随后便是一道炸雷惊天,把朱襄氏的精气神明震的涣散开来!
【“殷!其!雷!”】
轰隆!!!
朱襄氏的眼前天旋地转,那只独眼威严不可直视,这让朱襄氏惊疑不定,他心中升起一股危险感,那个独眼给他一种巨大的排斥感,于是瞬间权衡,便伸出虚幻的巨大龙爪,要把程知远背上的往世神活生生撕碎!
即使损坏那具躯壳,也没有办法了!这个眼睛必须拿掉!
程知远倒吸一口冷气!
此子断不可留...呸!玩脱了!
“你要夺舍就夺舍?我上头好歹也有人,像我这么厉害的还有五十一个,你这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吗!”
程知远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天命加身,正准备再用一招琢磨了许久的奇技。
然而便在此时,朝歌方向,传来清脆的钟鼎击打声。
云霞渐起,尘埃渐落。
“卷阿,卷阿~”
是谁在歌唱?
程知远转过头,没有见到人的影子。
因为浮光已经从他身边错过。
飞龙低下了头颅,天地此间仿若静止,庄严肃穆,聆听玉华之音。
小小的白玉钟鼎挂于腰间,巍峨高大的天子降临牧野。
那杆长矛向前掷去。
飞龙的爪子......
应声而折!
第四百九十八章 天命不可揣度
飞龙朱襄氏咆哮于天!
帝辛!
他的吼叫让所有人目瞪口呆,而帝辛的亲自降临,让另外一处战场上,正在斗争的方氏兄弟肝胆俱裂,而与他们厮杀的张奎则是在一愣之后,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
“帝已至!”
张奎双手举起,如作欢呼,方氏兄弟对视一眼,齐齐聚集最强的力量,精气神明咆哮旋转,但是战刀未落,天地之间忽然生出两道惊雷,直接将方弼,方相穿胸而过!
“仲春之雷。”
帝辛的声音就像是提示一样,显化在方氏兄弟的心中,而他们两人的胸口只剩下焦糊的窟窿,血液也被一瞬间蒸腾干净,带着不可置信以及疯狂的目光,两个人头颅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叛逆,死的好!”
张奎只想仰天而啸,但转念又感觉到无比悲哀,帝辛乃是堂堂天子,如今的商朝,居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要让天子亲自出手!
这简直是为臣者的耻辱,商朝大臣,大部分全都变节反叛,只剩下仅有的一些人还在苦苦支撑,张奎这次来也明知是必死的局面,周军虽然人少,但是个个都是百夫之长,而商军虽有七十万之巨,却都是没有多少战斗力的奴隶与刑徒。
只是他也没想到,那个小押粮官,居然有这么厉害,更是得到了大王授予的武丁帝剑。
望着伯邑考的真身,张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威武吗,庞大吗,震撼吗,恐惧吗?
或许皆而有之吧!
巨大的龙!但是并非青色,而是赤与金混杂在一起的颜色,炎炎的大气仿佛都要沸腾,汗水如雨点般从额头滑落,那种炽烈,带来的是极大的排斥!
帝辛击断了朱襄氏的龙爪,而后转身,却是不焦躁,他举目四望,周军已经被血海逼迫,被伯邑考救的远远的,无法插足这里,而商朝的奴隶则是死了许多,但是四周已然为之一清,这是帝辛记得的,轮转以来,从未有过的空旷之景。
他感觉自己心灵都得到了一种“净化”。
否则,乌泱泱的一群,像是硕鼠,像是蠹虫,像是乌鸦,着实是让人心中烦闷。
帝辛露出一丝微笑,称赞程知远:“做得好。”
程知远咳血,身躯紧紧绷着,此时革反应过来,慌忙跪下,帝辛看着他,同样称赞:
“好将军!”
革以头触地,喜极而泣,而帝辛此时对程知远道:“你应该有田子方的口诀,出去吧,你的任务完成了。”
目的已经达到,程知远道:“革如何脱身?”
革听闻此话,立刻抬头,大吼道:“愿随大王死战!”
程知远顿时骂了一句:“你是傻子啊!”
革转头,本想怒目而视,却又想到自己刚刚是被对方救下,顿时低头不说话了。
帝幸道:“放心,只要你离开,革便能真正离去,从这无止境的轮转之中.....”
革有些迷惑:“大王....什么意思?”
帝辛笑了下:“你不必知道,好了,程,快走吧,安期声已经跑了。”
程知远猛然看向对面,果不其然,安期声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若是不走,黄粱易手,再取便难了!”
帝辛道:“我感觉到一股混乱在恢复,想来就是进入百骸的钥匙,依你所言,黄粱被击,你与安期声如陷入漩涡之溺水者,身不由己而重回此间,如今黄粱渐复,故而秩序重来,所以安期声才能够回去了。”
“并且,我想来,安期声也在这里拿走了一些东西,山海彼方,夏后十二族,必有能人在世啊,中原不可轻视,若彼方还记得中原手足之情,便可联之,若不记....”
他话没有说完,到此为止,打住了,但后面的意思,不用说也已经知道了。
程知远叹息了一声。
帝辛道:“商之天命,在周之天命中,不好施展,但想来,总归还会有一两分威严,你回去之后,把天命中的天纲剔除,融入你自己的理解之中,创造出全新的天道.....”
“天命有很多种使用方式,诛杀的力量动用太过的话,会天怒人怨,所以要小心,不能每次都使用,尤其是在你没有登临天子位时。”
“代天而行,非正朔,是要损失运势的,若是遇到一些小敌人便随意施展,那是杀鸡用了牛刀,而承受的代价却又和施展的不成正比,所以,即使是使用法术,也要精打细算.....”
“我教你的天命,是世所不能容纳之法,但好在你来的时代,礼崩乐坏,新道未出,旧道沦丧,此时你有天命在手,自可逐鹿中原,甚至取而代之!”
“夏失其鹿,商汤代之;商失其鹿,周武取之;周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帝辛说完,程知远不再多想,向帝辛行礼,言道:“臣,谢过大王恩典!”
话语毕,程知远念诵口诀,逐渐消失在此世间。
而革依旧呆呆的坐在原地,极其不解的看着帝辛,但便是此时,天地之间忽然风雨大作,帝辛的身后,就在他身边,有一个头戴斗笠的老人出现了。
“不错的孩子。”
老人露出笑容,帝辛则是望着暴怒的朱襄氏,同时对老人道:“我在此间,不能胜他,你既有心思取桑,为何不杀他而代之?”
老人道:“朱襄氏乃仲夏之天神,他是我杀不死的,四季之龙背负青龙气运,若要灭他,只有选择同为龙子之人,将他吞噬,代替他而存在。”
帝辛道:“就像是刚刚他要夺舍程是一样的么?”
老人点了点头:“大王聪慧,是如此。”
帝辛叹了一声:“那便请你依照许诺,把革带出去吧,你需要一个仙人为你作指引道标,所以我让程来了,他是最好的人选,如今你姗姗来迟,还不快点做事,要我跪下来请你么?”
老人连忙道:“这可当不起,当不起。”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然后伸手,此时朱襄氏向前砸来,老人却是挥手,对帝辛道:“大王本是鲲鹏,可惜困锁于池洼之中,惜哉!天命之道,谁又说的清楚呢!”
老人消失的瞬间,还突然向朱襄氏打了一掌!
于是天空坠落,朱襄氏见到那一掌情景,大惊失色,脱口道:
“垂天之云?!”
朱襄氏运起精气神明,然而垂天之云依旧让他负伤,浩大的云海如重锤击落,朱襄氏震骇莫名,便是大吼:“吕....你居然.....未死....!”
老人消失,只有声音留存在这片百骸幻境之中。
“哈哈,朱襄,你认错人了....老夫.....”
“闻仲也!”
第四百九十九章 程夫子欲见天律!
云梦大泽,黄粱摇曳,程知远站在这神物面前,四周却没有安期声的影子,而嬴异人和伯湭两人从远处划船过来,刚刚云雾大升,光华乱震,两个人被震晕,在船上躺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那小船被水波推走,不知道溜达到哪里去了。乃至于一只水鸟落下来,猛啄嬴异人的眼睛才把他吓醒。
至于说睡得好不好么,那自然是极好的......
好在伯湭认得水路,两人这才划船回来,而惊喜的是,嬴异人一眼就看到了程知远。
“先生莫非是斩了安期声也!”
程知远听他这般说,却是摇头:“不是....我刚刚.....总之,安期声跑了,他没有来拿这株黄粱,现在这东西,是我们的了。”
两人把黄粱摘走,而伯湭依旧显得有些担忧,当然程知远告诉他,如果盗跖询问,就把那片麻叶交给盗跖,让他到太学新址来找自己。
太学新址在哪里?
不远,就在洛阳城外面,原来周桓王的那片庄稼地边上。
那可是一个传奇的地方,郑庄公一怒之下割了周桓王的庄稼,周桓王一怒之下就纠集一帮人和郑庄公打群架,然后他打输了,从此天子威严再也荡然无存。
程知远取走黄粱,这样那帮小子以及阿妍的昏睡情况就可以解除了,虽然不知道阿妍的提篮里氏怎么混进朱襄之桑叶的,但毕竟也没办法深挖。
凭心而论,程知远绝不想去庐山,如今黄粱已经不在安期声手上,但是庐山青火下降的事情,却不是人力可以干涉的!
而且安期声原本的计划,首先维持鬼道秩序的手段保证,就是黄粱炼成的羽化登仙丹,没有真仙压阵,鬼道必然在人间肆虐开来。
“但,庐山青火下降,道种出,已经有很多人前往争斗,安期声说的并没有错误,北落师门,东皇太一,他们的交待与行为,都已经验证了这点,他们对这一次的,特殊的天之青火,志在必得。”
“这么多强大的人物聚集在一起,即使鬼门关开又能如何?”
“庐山还有那么多剑宗,想要越过这帮世间一等一的高手,比登天还要困难。”
“或许我不该为这件事情操心,我毕竟不是高个子那个人。”
程知远心中计较。
这事情说到底,似乎也不是太过严重。
只要没有真仙,最大的变数就不存在,那么庐山高手云集的情况下,鬼门关就算开了,恐怕也会被第一时间打崩。
而且这一次,庐山火的争锋,不说北落师门这种距离飞升还差一将步的大仙人,更是有盗跖这种仙道巨头坐镇!
更不要说两大天帝,天齐与东皇都可能出现在庐山,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有秦国的人物参与其中,充当搅屎棍。
程知远没有说话,此时他们已经离开黄粱生长的区域,嬴异人敏锐察觉到程知远的不对劲,于是试探着问:“先生可是有两难之事?”
程知远点了点头,叹了一声。
嬴异人道:“是利天下之事还是害天下之事?”
程知远答:“害。”
嬴异人道:“是利一人之事还是害一人之事?”
程知远答:“利。”
嬴异人笑,继续问:“若要利天下,是出于私还是出于公?若要利一人,又是出于私还是出于公?”
程知远不答。
嬴异人道:“先生非诸子百家,也不是六十圣门。先生乃是仙人,不在这万花眯眼,滚滚浊尘。先生自当跳脱出去。”
“先生说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落子无悔,不该犹豫。”
嬴异人笑道:“先生也说过,计算之中,要取最简单的捷径,这叫做运算定律。”
程知远点了点头,轻声道:“两相其害取其轻。”
程知远颇有深意的看了眼嬴异人:“你成长的有些快,不过,我本以为你会劝我去利天下。”
嬴异人笑道:“先生曾经和庚桑楚有过交谈,我还记得,在我脱身之后,先生和我说了那庚桑楚的道理。”
“先生说,您从不为天下计较!”
程知远道:“我啊,不害这个天下,那些人就该烧高香了!”
“山海彼方还有天子,周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程知远眼中升起摄人心魄的寒芒:“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杨朱自私,墨翟兼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看在岔路口如何选择。”
“我若不利天下,则天下迟早损我,但我又不愿入庐山浑水。如北落师门所言,若去庐山,恐怕身不由己!”
嬴异人道:“人人不损一毫,莫驱利侵人也;人人不利天下,莫覆旗效虎也!”
“身非我,不害;物非我,不有,本分如此,安得心平意乐,帝力于我有何哉!”
程知远感慨总结:“天下事坏就坏在人人争着利天下,反而害了天下……但倒也并非绝对,利害与否,最终还是要留给青史评说!”
嬴异人大笑:“先生欲往何处去?”
程知远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礼崩乐坏,会出现什么变化都无从得知,我们二人先回洛阳,然后……”
他手指遥遥指着西方,对嬴异人道:“看来,我要比老师先一步入秦了!”
“去拜见法家极圣!”
拜见法家,是因为法家正在修订天律,这是新的天道,程知远要得到天律来进行参考。
“这场仗还没有那么快打,庐山青火未曾降世之前,鬼门关必然不会打开……”
而且,安期声说,法家会参与这次的斗争,鬼谷门也会动手,这说明他们两家已经算到了青火降临的时间。
鬼谷门离的太远,而且云梦宫不好找,而秦却很近,更遑论法家手里还有不完整的“天律”!
帝辛给予的天命,除去他传授的用法之外,在按照帝辛所说,把商朝的一切痕迹洗净之后,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摹刻下新的,且独属于自己的道理?
这点,或许法家最为清楚!
第五百章 帝力于我何有哉!
庄稼地已经收割完毕,一年之中,两场打仗的好时间已经俱都过去。
春秋,之所以叫做春秋,除去春耕秋收,代表岁月之意外,还有一层意义,即每逢春与秋之时,也是各个国家开始大规模战争的时候。
尤其是秋收之后,粮草充足,大战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但今年的战事过于频繁了。
庐山的脚下,初冬的雪已经开始飘落,庄辛在这里守了两个月,青火不仅没有见到,而屈献那个傻小子也没有被剑宗放们出来。
自从两月余前冲击了庐山道后,庐山下方便时不时出现一位剑宗,山中高手如云,而且剑宗是人不是神,所以两万楚国大军在没有神人的加持下,根本不可能打得下庐山。
庄辛已经三次道歉,但是屈献着实是猪队友,在第三次与庐山第五剑宗交换的时候,屈献居然大喊大叫,言称自己乃是楚国上贵,屈氏一族历经数千年,同时大骂那位剑宗的祖上,乃是窃国之鄙人,偷梁换柱之鼠辈,这让庄幸的神情就像是吃了一碗苍蝇一样难看。
这真是一点情商都没有!
屈献遭到剑宗们的“虐待”也是情理之中,少年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如今屈献被绑在庐山道口前的一根柱子上,如风干的腊肉一样高高挂起来,三天才吃一顿饭,几乎可以看到他已经气若游丝,但是少年人眼中那股子狠辣劲依旧没有完全消退。
“够了!够了!还不够吗,还要我王给您道歉吗?”
庄辛再一次过来,看到这幅情景,着实不忍,虽然讨厌这个莽撞的猪头队友,但自己身负楚王所托,却又不能就这样把他送在庐山道口前。
说实话,本来什么事情也没有,这小子非要弄点事情出来!
“够了?”
庐山道口深处,雾气涌动,一个人形的影子出现,语气平淡不含有任何波动。
“庐山东平道本不是可以随意来去的地方,擅自冲击,是楚国先破坏规矩在前,这庐山是在你楚国境内,但可不归你楚国管辖。”
“初生牛犊,不惧猛虎,倒也是尚勇烈之人,这孩子其实也不错,虽然莽撞,但是被我等羞辱这么多天,依旧有一股不屈不挠的狠劲,说实话,若不是他骂我祖先,我恐怕还会收他为徒的。”
庄辛叹气,忽然对这个人道:“赵渊先生,我接到朝堂简牍,说是赵国如今以伐神道之名攻入我楚国信阳地界,如今已克七城,毁我楚土山川,这一来二去,以七城之毁,还不能赎回这一个出言不逊的小儿吗?”
雾气中的剑宗道:“赵国攻楚,与我赵渊又有甚么关系,你这概念换取玩的可真的溜,我既入庐山,除去祖先不忘,其余皆可抛弃。”
“小子还要晒几天,你就莫要急躁了,还是说....楚国内部告急,要调你这两万精兵回去救援了?”
庄辛不答,而名为赵渊的剑宗也重新隐入雾气之中。
不答,就是说对了。
越是没有时间的情况下,越需要人作出判断,庄辛叹了口气,回去之后,对诸部道只分一千人留守庐山,其余一万九千人,加上辎重兵七千全部赶回楚国,前往陈地,帮助楚王巩固疆土。
“秦,赵,齐大力伐楚,为何我王避而不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三国似乎也特意避开我楚军行动的轨迹,莫不是真的在对神道在用兵?”
“我王,莫不是引狼入室,割肉饲虎?”
........
土地中,楚国郢都。
“尺”看着来来往往的秦兵,没有说什么,这片土地已经沦为秦地,这也是当然的,楚国既然退让,那么秦国趁机多吃两块肉也没有什么问题,眼下的情况不是一对一,而是十分复杂,当然,尺身为一个工匠,他当然不知道这么多事情的弯弯绕绕,对他来说,他只懂一个事实。
楚王迁都去了陈国,把整个淮西拱手相送。
罢了,其实也没什么,既然没有征兵,那么当秦人还是当楚人都没有什么问题,秦人也不会让刚刚进入秦国范围的人进行服兵役,那样反而会缔造逃兵,从而产生军心不稳的情况。
再说了,据说秦国锐士每一个都力大无穷,自己这小身板,估计人家还看不上眼睛。
秦军进入到这个村子,开始接管这里的一切事宜,尺的身后,屋子里是瑟瑟发抖的妻子。
她害怕秦军会对这里进行抢劫,但事实上,秦军进来之后,虽然每一个人都黑着脸,看起来和鬼怪一般,但他们的行为却很有纪律,而在给每一个人进行了所谓“登记”后,那些拿着刀笔的奇怪士人就直接离开了。
“那是秦国的军法官。”
庚桑楚站在尺的身边,尺也很好奇,听着他的讲述。
“秦军以极强的纪律称雄于世,儒门的大圣贤荀子曾经说过,齐之技击不可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遇秦之锐士。”
“杀死黔首的人头当军功,如果被军法官发现,是必然会遭到严惩,最严重的就是斩首示众,有些人头对于他们来说是不能拿的,军法官的存在就是最好的遏制。”
尺与庚桑楚相处了这么多天,也知道这个人的过去不太一般,他也想过,这个人或许是落难的王公贵族,也可能是游学的士子,但总之不会是和自己一样的山野庶人。
哦,不对,自己应该算半个国人,因为是匠户身份,所以倒是免除了和哥哥“丰”一并战死沙场的结局。
尺没有想过自己收留这个人会得到什么报答,他只是在做一件举手之劳的事情,过去的事情终究会过去,吃下去的粮食也不会再度凭空变出来,所以做了一些事情之后,认为是正确的,那么就不要回头。
春秋时代,这个道理,也适用于那些刺客。
这个时代的人们可爱点就在这里,可怕点也在这里。
“他给我们登记,登记完了之后,应该就会有秦吏过来接管一切事情,到时候大家会拿到验、传,以此来表示大家的身份.....”
“但我不能在这里多待.....”
庚桑楚向尺道谢:“我以前很愚昧,有些天真,但现在,我知道什么才是天下,安居乐业,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理想了。”
尺虽然不知道庚桑楚的深层次意思,但是大体还是能听明白的,于是点了点头:“如果你想要回来,这里还有粟米。”
庚桑楚笑了,向他行大礼,尺不敢接受,只是回去,此时天又将暮,日落西山,一如庚桑楚第一次见到这个平凡的匠人。
.......
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
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
.......
庚桑楚离开了这片村落,他想进入秦国的注视,而在没有走出多远,他看到了一群人。
墨门,南方矩子。
“庚桑楚,你还记得你的理想吗?”
南方矩子向他发问。
庚桑楚笑了起来:“我记得,从未曾忘记,而如今,我认识到我理想中的愚蠢,于是,我把它修正了。”
南方矩子沉默了一会,忽然对庚桑楚道:“一个不好的消息。”
“幽王烽火,似乎已经找到宿主了!”
第五百零一章 归来归去
马车中,嬴异人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一团火,周围是云梦泽的水,浅浅的一层,能让人站在上头,而那团火诡异的浮动在水波上,给予嬴异人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
但是又从某一种方面,和自家先生的小黄蛇,似乎有着相似的气息。
嬴异人觉得那团火是不详的征兆,于是没有去触碰,但是那团火似乎很中意他,不断向前靠近,嬴异人想要躲闪,但是退着退着,却一脚陷入深泽之中。
他动不了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火向前侵蚀过来。
一种可怕的灭亡危险似乎近在眼前,嬴异人挣扎着,却没有半点办法。
他胡乱的摸索,却突然感觉到耳朵一疼,手臂同时开始有被勒紧的感觉,随后眼前开始昏花,而那团火似乎很着急,并且嬴异人感觉到,它似乎浮现出了“生气”的情绪。
那是什么东西?
火焰飞过来,但又停止,似乎被什么阻挡,嬴异人最后看到的,是两条青色的大蛇。
.......
嬴异人清醒过来了,他下意识看向手臂,而不记得梦中看到了什么。
他手臂上,小黄蛇的尾巴紧紧缠绕着他,睡得天昏地暗。
先生的黄蛇怎么在自己这里?
嬴异人正是奇怪,却又感觉耳朵滚烫,一摸,正是那两个青蛇吊坠。
吊坠发热?
嬴异人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似乎做了一个不太舒服的梦。
这个耳坠,先生说过,是小黄蛇,是赔钱货从那只大青蛇鬼神脑袋里取出来的,说是上古天神的象征,这两个玉坠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力量,正好与上一次吃了鬼神气而成长的大红蛇相配。
天神?
嬴异人可不觉得,有哪个天神会落魄到在齐国街头流浪,如果自己是天神,自己爷爷还不得赶快把自己关起来,然后剥皮拆骨?
大父(爷爷)最讨厌的就是神,好不容易把白帝关了起来,他怎么可能容许秦国再出现一个神呢。
“到洛阳了吗?”
呼雷豹跑的是很快的,它看起来是一匹小马,但血统真的不愧是万里良驹,一路火花带闪电,很快就已经看到了“金色平原”。
哦,当然就是天子的那块庄稼地,也是如今中央重点大学在周朝的第一块试验田。
这块庄稼地属于出租性质,总之天子本人对于有人帮他打理庄稼这种事情表现的很乐意,因为按照他那个老腰以及没两天就咳嗽的毛病,看起来也不是能够常下地干活的人了。
更何况还有西周公这个自大狂在,只是如今三宫合并的法案通过,他在这块地上的权利被适当削减,也就不太能作威作福了。
不过,西周公本人倒也不是太过在乎,因为这块地本就是天子自己的,和他没有什么关系,这块地出租出去之后,天子本人是真的连一块属于自己的自由田都没有了,西周公反而乐见其成。
他甚至打定主意,准备窃取这里的“科研成果”,到时候交给天子的贡粮,还不得到自己手里?而且还有一点,那就是天子自己酿的“太青红云”,这号称世上一等一的美酒,也是周王室至今还能有钱的来源重点,如果这个酒钱也到了自己手上,那天子就真是他的傀儡了。
西周公对于姬弈这个老不死的宗室是十分不感冒的。
他想的很简单,他就朝姬弈要粮食,姬弈敢不给?
越王勾践,荀况,北郭子师,这帮人能算什么,这里哪有他们说话的份?
既然租地,那交钱不是理所应当吗!天子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呼雷豹在看到田地之后,便很开心的撒起欢来,蹄子蹦跶就好像要飘起来,这段时间的旅行也把小马驹累得不轻,而这个以前饭都吃不饱的小马驹,认为拉车是耻辱的小马驹,也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件事要做好,也不容易,
就像是在汉水边缘的逃亡一样,要不是自己溜得快,哪里能把子夏先生那帮人也带走?
在呼雷豹在想着汉水逃亡的时候,程知远也莫名想到了那次事情,而他所想的,居然是荆轲。
“那家伙溜得可快,到底是能人,最后跑路时候都没有注意他,快走前才发现他不见了。”
荆轲脚底抹油跑的是真的快,程知远一开始都没有注意他什么时候不见的,估计是尉丹愤怒退场的时候,荆轲就已经察觉不对,准备开溜了。
而真正开溜的时候,恐怕是自己和陈龙右捉对前,楚国贵族与秦军厮杀时,他趁乱跑了。
“诶,不讲义气的家伙。”
程知远一边这么说着,但事实上,他自己和荆轲之间也没有义气可言,毕竟当初他的剑还是自己打断的。
他这么说着,突然想到荆轲,是因为眼看归学在即,这时候,按照剧本,往往会有刺客....
等等,谁来刺杀自己啊,自己又不是什么名人,学术名人很少被刺杀的吧....
不过也不一定,上一次那个东门天工事件就诠释了人在车上座,锅从天上来的道理。
远处,一座崭新的“城池”拔地而起,仅仅两个月,完成度比起自己离开前已经高了不少,这座新的学院,用的是要塞城池模式来进行建造的,而珍贵的材料之一,当然就是水泥。
程知远眯起眼睛,忽然,不远处出现了几队商队。
其中一个领头用犀牛拉货的商队,尤其显眼。
边上还有一些小马匹,似乎在太学附近进进出出,而那队大商队尤其显眼,并且,他们居然停留在自己的试验田区域没有挪窝。
做什么?试验田的第三批次产谷,看起来还有一部分没有收割,应该是忙着建设的问题,所以才拖延了,但是这帮家伙捧着那些谷子,是要偷粮食?
程知远眨了眨眼,没有在里面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便有些不淡定,心道自己出去这点时间,再忙的话,也不至于田里连条狗都不放吧?
他再看看,其中那帮人里,有个老人,捧着那些谷子,似乎有些激动难耐。
第五百零二章 老朽步五丈
田野中的谷子让老人倍感欣喜,这些粟米长得明显比其他地方的要好,颗粒饱满,垂下来,落在手里,沉甸甸的,在天光云影的映照下,金灿灿的。
只是看着,便心旷神怡。
他的脚下是他的木杖。
马车的到来让老人转过头去。
“四海张颐望岁丰,此花不与万花同;香分天地生成里,气应阴阳子午中。”
程知远与嬴异人过来,老人起身,打量了程知远一番:“好,说的好,正是此花不与万花同。”
“万花争奇斗艳,唯谷物之花默默无闻,花朵虽小,但聚集起来,却是金灿灿一片,在我等眼中,看过去,自然美不胜收。”
程知远:“黄鸟黄鸟,无集于穀,无啄其粟。”
黄鸟黄鸟你听着,不要聚在榖树上,别把这里的粟啄光。
老人失笑:“你误会了,错矣,我是听闻,这三宫合并,故而特地跋涉前来,到这里应个讲师来的,只是看到这粟米,丰满美丽,不自觉被其吸引,这便停下了脚步。”
“我不是那黄鸟,你也千万不要误会了。”
老人身边那些人也是笑,其中有和老人一起来的,是他的弟子,有些则是因为老人之前在这里讲学,所以才留下来旁听,这时候都为老人作证,并且也是为他们自己作证。
程知远有些讶异:“三宫合并之后,开始向外招讲师了?稷下的讲师难道不够吗?”
老人道:“稷下讲师,只有五科,而如今,三宫合并,我所听闻的,所开设课程,不下三十科,天时,地谷,大道,法律,礼乐,德行,器,械,易,药,工,射术......囊过古今圣贤诸道,故,荀子广向天下求贤,希望有德者,有法者,有道者,来学宫任教。”
老人身边一个弟子上前,笑问程知远道:“见你身负五剑,必然是来学兵剑之科,你倒是讨了巧,近些日子,有剑宗入洛邑,正是来应教的。”
程知远道:“剑宗也有,可我不是听说,这越王勾践,正在这洛邑之中吗?”
那弟子哈哈一笑:“越王何等人物,剑中圣者,天下第二,他岂能屈膝于教学琐事?况且剑道之术....这天下六十圣门,诸子百家,皆为来学,独这剑术,乃是往教。”
“你乃剑客,难道不懂这个道理么,天下的剑术都是独家独门,要被越王教学,那可是走了天大的运气,只在两三年前,越王曾于赵地讲学过一次,但那一次,也未曾收徒,且不中他意的,全都被他赶走了。”
那弟子说着,边上有人接口:“是,那一次,听说越王倒也没有教他自己的道理,只是把一些道引导出来,让那些剑客自己体悟。”
接口人的说完,那弟子点头:“这是危险的,道这种东西,如果没有名师指导,随意走踏,说不得就会误入歧途啊,千般不解,万般纠缠,最后化为心障,阻碍自己的发展。”
“这是极其错误的,越王这么做,其实是在害这些剑士,连我都知道,人要有自己的思想。”
他这么说,而那个老人看了那弟子一眼:“直偶,你说的话有些过分了。”
那弟子顿时道歉:“老师所言极是,学生孟浪(轻率)。”
只是这名为直偶的弟子向老人道过歉之后,又咧了咧嘴,而此时,程知远却一直盯着它,看着看着,突然向老人询问:“这是您的大弟子吗?”
老人摇了摇头:“什么大弟子啊,老朽已经快要入土,只是想把最后一把火,洒在这片充满希望的泥土上,我只有这一个弟子,待他如亲生儿子。”
嬴异人也看着那个弟子,忽然眼中闪烁了一下,他顿时捂住眼睛,觉得有些发疼,一股灼热的气息充斥了他的眼框,但很快,随着耳朵上双蛇坠的摇晃,那股力量又逐渐消退下去。
而嬴异人抬起头来,忽然一愣。
他感觉到身边的一股可怕气息,他以前从没有过这么清晰的感觉一个人的“存在”。
那是他先生程知远。
嬴异人微微侧头,他所看到的,程知远的气息如同深渊般不可揣测,明面上的只是八重楼巅峰,距离九重楼还差半步,但是嬴异人能看到,那明面境界之下,所潜藏着的可怕气息。
原来先生一直有这般保留?
嬴异人十分吃惊,他又看向前面,周围的人气息都不弱小,而那个老人更是和先生一样,可怕且不能看穿。
然后嬴异人又把目光移动到那个直偶的身上。
他顿时一愣,有些发呆。
程知远眼角余光感觉到嬴异人的不正常,但见到他也是盯着那个直偶,心中顿时有了了然的意思。
“异人这小子....果是长进许多,到底是未来秦王,不可限量。”
程知远放下心中念头,又转而对老人道:“老先生入学宫,想任职什么科的讲师呢?”
“或许后生拜入学宫之后,还能有幸成为老先生门下,聆听教诲呢。”
老人笑了笑:“我没有什么教诲,说不得,这学宫还看不起老朽呢。”
直偶则是笑道:“先生没有人敢看不起,如果有,他一定眼光卑劣。”
话语很直,却又有一种莫名的信心与傲气。
老人摇了摇头,拄着一根木杖欲走,程知远问道:“老先生如何称呼啊?”
老人道:“步五丈。”
步五丈?步氏?
看起来是这样,而老人这么说完之后,也没有询问程知远氏宗的意思,就这样摆摆手,和那个明为直偶的弟子一起走了。
四周的人交头接耳,大部分都是在说:“这个老先生是有真本事的,但他衣衫褴褛,听说稷下学宫的人都是一帮看脸的货色,说不定还真不让他过。”
“那咱们也不去了,如果都是这样的话,那还弄什么?”
“你听谁说的?”
“那出城的商人中,有人是这样说的,说稷下之人称他们为粗鄙者。”
“三宫主体,到底还是以稷下为主导,太学挂名虽为第一,但没有人,云梦不争名次,开设课程之后主事者就不多问事情......”
“听说荀况先生入秦,怕不是稷下学宫,准备要换新的祭酒.....”
“咦?这么说来,最近稷下里面,确实是有几个派系一样,说出去的话都不太对付,甚至有他们自己的士子争斗起来的,这么说来,是在争这个新宫的大祭酒之位?”
“嚯!这是好差事....”
第五百零三章 是谁举报了我?
嬴异人微微挑眉,低声道:“先生,那个直偶,他似乎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的样子,在洛邑的天子庄园里,直接说越王的坏话,又言称自己的老师天下第一,这是给他老师招黑啊....”
程知远道:“你从我这里学走的不仅是计算,怎么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词汇?”
嬴异人笑了下:“先生说得,我便学了,言简意赅,好用的很。”
程知远摇了摇头,抛开这个题外话,对嬴异人询问道:“你刚刚一直盯着那个高大的弟子,就是直偶,你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
嬴异人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是,回先生话,异人不知何故,刚刚.....”
他把自己之前眼睛一疼,然后耳坠摇晃,把那种疼痛压制下去的事情和程知远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但是嬴异人已经不记得梦中的危险火焰,像是遗忘了这片记忆,所以程知远听完之后,眼神顿时一动,道:“莫不是那个双蛇坠真的有了效果,果然你有此命。”
“耳垂青蛇而手操红蛇,天神之尊贵者......”
程知远嘀咕了一句,在他看来,嬴异人这是开启了属于自己的金手指啊。
可以的,有点搞头,不愧是未来的秦王,我看好你。
随后,程知远便切入重点,也就是嬴异人讲:“其余众人身上皆有气息,尤以先生与那老先生最为不可测,但那直偶,我却没有在他身上看到半点气息,就像是.....”
“就像是......”
嬴异人憋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而程知远接口,声音很轻。
“就像是死人。”
嬴异人吓了一跳,顿时有所反应,而程知远却又摇头:“虽然像是死人,但却不是,死者必是幽冥来客,在世间则以鬼侠为主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能轻易下结论,但有一点,他肯定不是活人。”
程知远突然想到:“鬼谷门处,北郭先生曾经在我等眼前展示了操纵尸体的法门,但那是因为他本身有这种道术,但这个老人....道术世间只有一种,不可能在北郭先生还活着的时候,就有第二种操纵尸体的道术出现。”
“不....倒也不绝对,我对这世间古怪之事,还是知之甚少,不过,倒不如说,这世间光怪陆离之事,奇诡异常之事,并不是谁人可以轻易全部见到的。”
“哪里有全知之人呢。”
程知远又仔细咀嚼了一下老人的名字。
步五丈......步五丈......步氏....
程知远眼神忽然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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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田地中那些还没有完全收回的谷物所吸引的,并不仅仅只有步老先生一个人。
外来的人有很多,有些是商人,据说今年,天子手中的太青红云换了“代售商”,有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商人把这个单子拿到了手里,而往年天子委托进行代售的那个商人,也被这个大商人扒出来,他每年吃回扣吃了许多。
这事情捅了大篓子,因为洛邑财政紧张,而靠着天子卖酒才能勉强维持城池运转,结果此时被曝光出来,原来黑心商人是真的胆肥,连天子的财货都敢贪。
这事情很快发酵,并且传入了各个君王的耳朵里,包括正在前线打仗的楚王,秦王,还有在家里看战报转播的赵王和齐王,乃至于还没有人知道已经被控制为傀儡的燕王,以及默默无闻当小透明的韩王。
而这里面动静最大的,当属魏王。
魏国出人才啊,不仅仅是谋士,大商人也很多,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大梁城水利发达,河道极多,所以商业繁荣,是中原的经济中心,想当年秦国开始时,秦孝公时期都饿的啃土块,还不是靠着吸魏国商人的血才起来的。
当然,魏国为了遏制秦国,自己搞了一波反向操作,不让那些商人做生意,这着实是让那些商人目瞪口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痛击我方队友,这就是魏惠王。
如今听到黑心商人事件,魏王顿时坐不住了,天下商贾一半在魏国,这里面有多少猫腻?
于是信陵君魏无忌立刻领命,一时之间开始彻查魏国的那些商铺票号,顿时闹得整个大梁是击飞狗跳,而那些商人也都听说了倒卖天子货物的事情,一时之间群情激奋,认为那个商人简直是败坏诚信,现在把他们也连累了。
商人本来地位就不太高,若不是靠着经商能拉动经济,各个国家恐怕都不会太欢迎,而魏国齐国本来风气开放,是商人的理想家园,如今却也弄得风声鹤唳,这一切源头都是来自于一罐酒。
当然,也有人称:“那个举报(揭发)者也不是好东西,如果他不举报(揭发),咱们也不会摊上这件事情。”
这种论调也有许多人支持。
所以,在各国生意出问题的时候,很多对商业气息比较敏感的人,已经开始向洛邑转移,因为新学宫的修建需要大量的资源与材料,这时候向洛邑示好,在七国都答应新学宫绝对中立的前提下,这就是一个人才摇篮,作为商人,他们也是想着家族内能有出人头地者,这时候示好学宫就很有必要了。
来来往往的商贾多不胜数,商业的逐渐繁荣,带动的是人口的流动,乃至于大量人才的涌入,这居然让腐朽已久,几乎发臭的洛邑浮现出一丝重生的情景!
田野中,一位女公子望着那座崭新的,威严的学宫,她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
要来洛邑看看?
是的,一定要来洛邑看看。
这可真的是....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她带着自己的队伍向那座学宫走去,路上,熙攘嘈杂。
“听说了吗,据说那个举报(揭发)黑心商贾的人,似乎是吕门的.....”
“什么....你不会是要说,那个拿下了太青红云售卖权的大豪商,是吕不韦吧?”
“应该是他,也就只有他有这等手段了。”
“是,那个黑心的家伙,听说背景也不弱,但这一次被搞掉,居然没有人帮他吭声,听说他在路上被刺客刺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吕不韦派的人....”
“嗨!你这就小肚鸡肠了,吕不韦是谋国事者,取天下之利者,和你我这等小人物可不一样。”
第五百零四章 黄金大道
女公子继续向前走,她身上挎着木箱,里面是重要的书简,她走到前面的一座灰色的石屋旁,这里聚集了很多人,而有稷下学宫的士人在这里进行登记。
女公子踮起脚尖,她望向前面,多数是老者。
“你是来入学的?现在时间没到,新一批招生定在冬至日,原本都是二月二开春时才会招生的,只不过今年三宫合并,所以特殊。”
女公子转头,有稷下学宫的士人过来,看她年轻,便告诉她,这里不是学生报名的地点。
“只有欲在新宫担任教习者,才会聚集在这里。”
士人向她颔首微礼:“在下顾氏己齐。”
女公子笑了下:“顾氏,祖上己姓,涂山氏分支?”
士人摇头:“可不是只有涂山氏才有己姓,涂山有苏,姓在名后,缘因上古时代,氏姓不合,或在苏后附姓,或者附名,以苏妲己举例,是苏己,或苏妲,亦或苏妲己,皆可。”
“女公子可曾听过昆吾氏?”
女公子有些诧异:“你看出来我非贫女?那也不该称我为公子,便当是个寒门落魄家的孩子才是。”
士人顾齐道:“动自有风度,诸侯之子的风度,不是常人可以学来的,你走路轻快,却又按循步数,显然是规矩养成所致,自有良好教育者,必为士大夫或以上之子嗣。”
“还有....麟之趾,振振君子。”
麒麟在这个时代,特别代指诸侯的公子。
女公子看了看腰上,失笑:“原来是玉片露出来了。”
顾齐给她指路:“到此为止,向左侧行,那是太学所在,到那里才是你该报名的地方。”
女公子笑:“我不去。”
顾齐嗯了一声,上扬声调,自然是显得有些疑惑。
女公子道:“我携简牍而来,是为了到此当讲学之师的。”
顾齐愕然,随后放声一笑,言道:“莫不是公子欲取乐于我也?”
女公子也是笑:“稷下之中,没有女士吗?”
顾齐道:“当然有,圣门之中,亦有,天与地卑,山与泽平,没有什么男可学女不可学的道理,既有公子,自然有士。”
女公子道:“那你凭什么,认为我是在取乐你呢?你的学识必然不为顶,还差的很远,真正有智慧者,不会轻视任何一个路人。”
“更何况是我这种有明确目标的人。”
顾齐微微皱眉,但又道:“却不知女公子有何所长?”
这是问她的特长在哪里,女公子道:“你不是考核官,我不能告诉你。”
顾齐摇了摇头:“女公子,太年轻了些。”
女公子笑:“儒门有大士,龙素者,十二能诵诗经,默写周礼,十五时,儒门礼义尽全,无所不通达,至十九岁,已是名动儒家。”
“山野有贤士,程子也,十六时稷下讲道,天下以为贤,开一方算道,言经义天数之妙,十八时于楚国登堂,陈说利害,于是楚国依计,于是有秦赵齐三国伐神道,于是云中君被秦所困杀而亡,一怒天下为之动,安息天下为之息,摩弄四国于鼓掌,何其慧也。”
“这都是年轻人所做的事情。”
女公子道:“他们做得,我却做不得吗?”
顾齐摇摇头,那两个人是天纵的奇才,生来就是为了那两道所修行,你如果硬要把自己比做他们,岂不是太过荒谬了吗?
人是有自己的极限的,人世间的天才并不少,但是年纪轻轻在某一方面,一道路中,能达到近乎于“子之道”的,着实是稀少的很了。
女公子见顾齐依旧不相信,便问道:“你听过程子讲学吗?”
顾齐道:“未曾,稷下之士,也并非时时刻刻都在其中,况且那次讲学,多以监考者为主,他们先得了风声,去了听讲,而等我知道,赶回来时,讲学早已结束了。”
“当时齐国街头,许多士子,或三为一伙,或五人成聚,手取树枝。在沙土上写写画画,以至于齐国街道上都被画满了阵列。”
“马车不敢从那里行进,地上的公式每天都有人前去抄写,更有许多人受到程子启发,翻阅算集的时候,灵光一闪,提出了更多的数学问题。”
“齐王下令,即通向稷下东院的那条道,不再允许车马通行,而四周商贩走卒依旧可以经营,却是给他们重新开了一条道路以供行走,以免踩坏了那些公式。”
女公子眼中放光:“是,我早就听说那条黄金大道,在程子第三日讲述黄金分割之后,因为道路两分,所以许多人就把那条路称呼为黄金大道。”
她拍了拍自己的那个小木箱,挂在肩下摇摇晃晃,轻声笑道:“我这次,就是想作算学讲师的,这里面的简犊,写的是我自己的一些总结定理,要拿给程子看。”
“他从楚国回来了吗,是负责考核吗?”
顾齐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负不负责考核,我也是后面被调来的,至于游楚,他还没有回来。”
女公子显得有些失望,摇了摇头,从失落里振作。
顾齐见她似乎确实有些把握,倒也不再让她离去,而此时,前面轮到一位老者,那作登记考核的人也很累,他便问道:“何方高氏,什么名字?”
老人道:“步五丈,无宗氏,山野蓬蒿之人耳。”
那人眉头微皱,但很快又松开,因为山野之中亦有大贤,他虽然没有听说过步五丈的名字,但说不定其他人听过。
这里进行登记考核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人,一共有十个位置,当然,正如之前所讲,这十个人,在稷下之中所属的派别是有所不同的。
“步五丈?没听过。”
“步氏?不知道。”
但那九人听了这位考核士子的询问,皆是摇头,于是这士子又感觉有些神奇。
“在下鲁駋,齐国人,稷下士子,入宫五载。”
鲁昭对步五丈道:“考核很简单,三句话而已,第一句话表示你想教授的科目,第二句话则是你想得到的薪酬,第三句话表示你所要教授的道。”
第五百零五章 你被录用了
“科目……”
步五丈看了看边上的一卷简犊,鲁駋示意他可以拿起来,步五丈取来观看,见到上面所书写的,足足有三十个科目。
正与他所闻相同。
老人顿时露出微笑:“大道三十,只是无义,但三十科目,却又皆有义在其中,只要真如荀子所言,可以利天下的话……”
鲁駋失笑:“学宫设立,从来都是利天下的。”
老人道:“政治和百工,可以吗?”
鲁駋目光一动,道:“政治?是礼乐,还是事鬼神,亦或是兼爱,不拔……百家皆有其言,这门科目不是一家之堂。”
老人道:“这不是那些君王都不采用的糟粕么,我也只想让我的糟粕流传下来。”
鲁駋失笑:“不入流的学说是有很多的,甚至有人说,如果天下人都不说话,那人就没有纷争,于是他就不再开口,但是哑巴又怎么能真正让人认同呢?”
他言辞之间,认为这个老人也是一个不入流的,自己憋了很久,自认为是块金子,美玉,只是没有合适的推荐,所以得不到绽放光彩的机会,事实上他只是一块顽劣的灰化石罢了。
于是,似乎连老人的粗布衣裳,也显得有些可憎起来。
这种昏聩和拙劣的言语,如果真的到了讲堂上,那是对稷下学宫,乃至于新宫的大大羞辱。
“今天下之士,君子之书,不可胜载!”
鲁駋摇了摇头:“我建议你换一个,有些学说,荒诞无稽。”
老人道:“你不是还没听我第三个答案吗,听听也无妨吧?”
鲁駋想了想,点点头,确实是,老人还没有述说他的道,虽然可能十分荒诞,但是因为考核的缘故,还是不得不听。
老人道:“再让我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吧,我不计较封号与财禄,我的道,在我走了这么久之后,也该画上一个结束了。”
“以前我去传道,也有很多人说我的道是有道理的,但是往往他们前脚说听从,后脚用完了我的道标把它抛弃,我总想再努力一把,于是到处宣扬我的道,倒也集结了不少人。”
但他们最后产生了矛盾,并且不可调和,一样的道,最后却不能归一,乃至于不相为谋。”
“所以我明白了。”
“天地有私,人不能兼爱相同,世事有欲,人不能皆从道理,是,天下定于一!”
“天与地卑,山与泽平,我听闻程子对此言有解,说是一种悖论,是有一种作用力在平衡世界。”
“力,刑之所以奋也!但这天下,谁能担当这么强大的力量呢?”
此时,其他的应试者也被老人的言辞所吸引,包括十个考官,于是边上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询问:“仲尼通晓礼乐,六御皆全,作春秋而传千古,上比天子,世人称以为至圣,儒门七十二贤者,可以为此力。”
步五丈笑道:“泰山将崩,天下皆称仲尼为圣,但却又没有人用他的道理,儒门有七十二贤者,子夏更是其中天骄,他所教出的人,李悝,吴起,魏武侯,每一个都冠绝当世,但他们都不是儒家的人。”
“儒家在平衡世界吗?他们还担当不起,古老的天礼将要崩塌,有七十二圣贤,却没有一个人的道理可以为众国所用。”
那头发花白的老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最后发出了一声意义深长的叹息。
边上有人不服。
“杨朱之道可以为天下平衡之力也!”
步五丈:“不拔一毛以利天下,更不害天下,人人皆为自己,是遵从人的**,却又以道理来约束。杨朱的道走在正确的路上,但又拐去了岔路,所以他死之后,学派分散,不能聚集,人心离散如流沙,不能积为丘也。”
那人默然,他正是杨朱学派的传人之一,此时被说,自然瞬间明悟,极为惭愧。
这时候,顾齐开口,问道:“既然孔,杨皆不可衡力,商鞅如何?”
诸人皆看步五丈,步五丈道:“依法治国,法家三派,最圣者莫过于鞅也,李悝不能及之!”
“然而若要说衡天下,则为时过早也。”
“弱民而强国,一时之盛,或可得天下,但必不可久持!”
“百姓贫穷,方有求富之欲;富有之后,方生求智之欲,那样就不可能强盛。所以,国家必须想办法在百姓富裕后合理拿走他们的财富,让他们再度陷入贫穷。”
“大谬之言也!万般法度皆为上乘,然只此一言,商鞅便不足以衡世也!”
又有人站出来:“医家如何?可衡天下否?”
步五丈只是道:“你只去问秦越人,他敢说这句话吗?”
那不服者顿时泄气,不再言语。
步五丈道:“学医可救一人,可救十人,救百人,但这个数字变成万万千千天下人的时候,医就没有用了,因为医治得了刀剑之伤,却治不了贪婪之病。”
一时之间,这里陷入了激烈的谈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张,也都在此时如洪流般喷涌出来,鲁駋有些紧张,他莫名感觉,这个老人似乎要搞个大新闻!
他在把这里变得混乱!
于是鲁駋道:“诸子不足以衡世,独墨家未言!”
步五丈哈哈大笑:“墨家,墨门,一言而出三派,三派皆为下乘,秦之墨,知天下一定而不懂杀生之患,楚之墨,知天下之危而不懂拯救之法,齐之墨,摇唇鼓舌,落于表象而无其理……”
“但若我现在来选,宁择秦墨也不择齐楚……”
女公子按耐不住,顿时问道:“那程子呢!您这次都在用他的道理,用上了【衡世之力】这悖论之词,您不是在应证他的道理吗?”
老人看了她,见到她有些激动而导致脸色微红,言道:“明天下之理,言事实之辞,但其实乃乱世之言,天下不变,则不可以用也。”
女公子则是不服,欲再复言,乃至于要打开她的箱子,却是此时,后面传来声音,程知远过来,点头行礼。
“是乱世之言也!老先生与子夏先生,对那程夫子所作评价,同也!”
周围悉悉索索,没有人认出程知远,稷下几个人都是后调来的,有人觉得程知远面熟,好像在学宫外见过,但没有交谈。
程知远道:“悖论之所以为悖论,是不可实现,但可以解,解不等于实现,微弱的平衡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
“那么,您是来讲述衡世之道的吗?”
步五丈道:“衡世之力,此解有二,一曰退,二曰进,退者,众生归蛮荒愚昧,进者,皆开明智,不说皆为圣贤,只需人人皆得圣贤半分智慧,则天下衡矣!”
“故我不讲退步之法,只讲进步之道!进五丈之步,或可衡世!”
程知远:“何为五丈?”
步五丈道:“一丈,学而知之;二丈,知而明之;三丈,明而用之;四丈,用而变之;五丈,变而衡世之!”
鲁駋拍案而起:“荒谬至极!”
程知远抚掌而拍:“大道至言,不过比起五丈这般晦涩之言,倒不如用【知行合一】四字,尽可诠释也!”
鲁駋愕然:“你……”
步五丈也是一愣。
却只见程知远向步五丈行礼,而后道:“您被录用了,墨翟先生!”
第五百零六章 魏王女
老人的身份早已被程知远所知,步五丈,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既包含了墨子刚刚所说的衡世五步之外,最简明易懂的,便是来自“夫目之察度也,不过步武尺寸之闲;其察色也,不过墨丈寻常之闲。五尺为墨,倍墨为丈。”这句话。
墨丈,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墨翟盯着程知远看了一会,他大概也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但周围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尤其是鲁駋,他便觉得不愉,因为程知远居然越俎代庖。
他沉下脸来:“你是稷下的士子,还是来考试的新生?”
程知远道:“不是新生也不是士子,而是这稷下讲师。”
鲁駋不悦:“若是稷下讲师,却不知尊姓大名?我也在稷下五载,却没有见过足下。”
程知远道:“当初我讲学时,确实是有很多人不在,没有见过,不也正常么。”
鲁駋欲言又止,此时,顾齐已经想到了什么,再看嬴异人,又看那辆马车,心中通明,正是上前,而在同刻,那女公子也猜到了身份,眼睛真正放光,更是同时,两人皆上前去,异口同声:
“魏琼勾(顾齐)拜见程子!”
这一下把那几个人吓了一条,鲁駋更是浑身一震,就如电流淌过全身,而同时,那两人又对嬴异人施礼,是道:“见过秦王孙!”
嬴异人被这一拜,他自己倒是一惊,却是又有些感慨,曾几何时,他哪里有这般身份地位,当年在齐国街头,被魏人士族子弟清均暴打的时候,除了几个人站出来为他发声,其他人都恨不得把自己分尸在街头,欲杀之而后快。
只因为自己是秦人,而当年,正好是华阳之战刚刚结束,魏国损失惨重,那些士子不敢在战场上向秦军挥剑,只能把一腔怨气发泄在自己这个流浪者的身上。
那也不顺,这也刁难,司马氏救了自己,最开始给予自己善意的,只有那个萧家的小姑娘,她真的很漂亮....由内而外。
而最后改变一切的,还是先生。
“不敢当,不敢当。”
嬴异人连是过去,而程知远也是搀起一人,只是女公子激动不已,眼神就像是狼看到了肉,程知远则是虚抬,言道:“虽说男女授受不亲,礼也,然此地是新宫,既你方才不以‘姬’来自称,便也不必拘泥这些礼数。”
嬴异人失笑:“我是秦人,被魏人这么行礼....怎么心慌呢。”
女公子则是看得开,言道:“天下列国,纷争数千年已久,秦王娶魏妇,魏王迎秦女,各国之间互相征伐,时而为友又时而为敌,古早之时,尚有秦晋之好,那更像是秦楚八世姻亲,但也是九世之仇,如果一直计较这些,又怎么能好好做学问呢?”
她向嬴异人再行礼:“在下信陵君魏无忌之侄。”
信陵君的侄女?那就是说,她是魏国.....是宗室之女?
嬴异人不免惊了一下:“你是宗室女,是魏王之女?”这话出口,嬴异人就觉得有些傻,魏昭王留下来的直系血脉就只有两个,一个就是当今魏王,一个就是魏无忌。
在这两个人死之前,怎么可能由得其他旁系子孙来继承魏国王位呢,更不要说有胆子敢认魏无忌为叔叔了。
支系子孙,即使真的和嫡系有叔侄关系,却也不能在公共场合随意宣称,否则就有大祸临头,何况支系也不太被人看得起,就像是当年的嬴稷继位前,秦惠文王的孩子并不是只有秦武王和秦昭王,他从旁系的一个支族中找了女子,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嬴壮,但是在秦惠文王承认他之前,嬴壮也不敢对外自称秦王是他的生父。
当然,嬴壮最后在嬴稷继位的时候,因为想要篡权夺位,进行作乱,最后被穰侯魏冉杀死了。
女公子笑着:“魏王是生父。”
这个来头是真的不小,嬴异人也不敢怠慢她,这从身份上来说,两个人是平等的。
顾齐在一旁也没想到,这个孤身一人走到洛邑求学,甚至杨言要当讲师的女公子,居然是魏国宗室,魏王之女。
当然,在短暂的震动之后,大家也没有忘了这里真正的传奇人物。
“拜见巨圣!”
巨圣,其意与大圣差不多,为极致之意,而在墨家,其实是矩子头领的意思。
众所周知,墨家三分,矩子化四,南方邓陵氏掌初代南方矩子之位,西方相里氏掌初代西方矩子之位,东方相夫氏掌初代东方矩子之位,至于第四个就是原本真正的二代矩子禽滑釐。
而在那个时代,墨家三派出名的人物着实很多,譬如南方之苦获、己齿,西方之唐姑果,东方之谢子贤....
但就是这一次之后,墨家三分而出四矩子,墨子也看到了自己一手缔造的墨者分崩离析,他早就有预感,不论是墨家还是儒家,这种矛盾迟早都会爆发,只是他和仲尼的选择不同,仲尼选择强行压制,不断再教育,而墨子发现教育无用之后,便放手了。
他认为,过分的压制,只会爆发更大的混乱,如果无法压制,无法教育,无法扭转,那么不如顺其自然,让这一切都消失在历史之中。
这是他当时所遇到的一个仙人告诉他的,于是墨子在垂死之时,离开了墨家,进入人间不见,再也没有回来。
很幸运,他突破了生死壁障。
生死变化有五重奥秘,徐无鬼在第三层巅峰,处于第四层边缘,五重是北落师门讲过的一种状态形递增境界,这是凡人的另外一条长生之路。
第二世,本身神,象氏神,大破灭,不务生。
墨翟参悟了第三重象氏神,所以他获得了长生的延续,但是达不到“第二世”那种返老还童,一切重回巅峰的情况,象氏神是统一精神与魂魄,二大神明全开,达到进一步强化,所以在墨翟没有死的时候,把他的精气神明重新拉了回来,故而他才能继续活着。
墨翟现在,在参悟“大破灭”。
这一重,不是那么容易通过的,即使是仲尼,也没有参悟。
生死之境不是寻常的修炼境界,不是天赋就能解决的东西,这需要“悟道”,需要正确的条件,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还有正确的人与正确的境界。
天赋强如苏秦,也是被杀一次,在遭到切云剑刺杀后,才在死时悟透了生死变化的第一重,达到了返老还童,逃过一劫的情况,而五马分尸的那个“苏秦”,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
第五百零七章 必修课
墨子摇了摇头,他没有搀扶任何人,因为墨门想来不喜欢这种繁琐的礼仪,但他唯独接受了程知远的礼,并且也只向他询问。
“有住的地方么。”
程知远道:“自然是有的,包吃包住,至于俸禄....”
墨子摇头:“我不需要俸禄,至于吃住,你给我一块田便好。”
程知远道:“您若是来此行义举,大可不必这样,因为您既然到了这里,已经通过了我们的考核,那您已为新宫讲师,既有此名誉,身份,那便已经是在行利天下之事了。”
“这就是最大的义,所以您的一切,都是您应得的,您不必怀有愧疚或者任何其他情绪,有贡献者,方能登堂,人的才华,学识,本领,决定了他站在哪里。”
程知远道:“这是我们能够给予天下人,最大的利与义。”
墨子有些动容,但他依旧坚持不要俸禄,程知远便说,既要当讲师,那必然要有俸禄,这是规矩,不可动摇,而墨子也说,他来讲学,便是行义,利天下,也是绝对不要俸禄的,这也是他的规矩。
于是,双方各退一步,墨子把他的俸禄主动捐献出来,希望交给新宫,作为运转的经费。
墨子的身边,直偶显得很高兴,他对程知远竖起大拇指:“你,果然是个有眼光的,我家先生乃世之大才,像是这个家伙,就不配在这里当考官。”
他指的是鲁駋,而鲁駋顿时气的不轻,嗔目而视,却见直偶哈哈大笑,一点也不惧怕他,反而朗朗道:“毕竟,你连你们学宫中的夫子都认不出来呢!”
“砰!”
鲁駋觉得面色躁红,这事情确实是很丢脸,谁也没想到程夫子会游楚回来,毕竟秦楚现在打的一团火热,赵齐还在后面捅刀子,这么乱的时候,程夫子居然施施然回来了,貌似这么大动静和他无关一样,最关键是鲁駋自己也没见过程知远,这怎么能认出来呢。
但这事情,丢脸是确实丢脸,也没有办法辩解。
所以他脸色也就涨大,红彤彤的像是熟透的山桃,却又不能反驳,憋着一口气,有些胸闷痛苦。
墨子在此时斥责:
“可以不遵守儒的礼,但你不能对陌生人用这种态度,这是道德的问题,与礼无关。”
直偶顿时又躬身下来,神色诚恳认真:“先生说的是,弟子错了。”
但墨子只是微微叹气,而程知远看了看这个人,忽然对墨子道:“墨翟先生,您可入学宫,但是他,您是准备让他以弟子身份,还是以.......侍从?”
墨翟忽然说了一句:“讲师如何?”
程知远道:“圣人莫要调侃我。”
墨翟失笑:“世人言程子从来不笑,果真如此,羡煞许多人。”
程知远无奈:“欲笑者不能笑,如何遭人羡?”
怕不是变态吧!这世间还有不喜欢笑的人吗,老子想笑笑不出来,你让我怎么办!
程知远背起手来,墨翟道:“不说笑,不说笑,我这弟子,自是当个学宫弟子来的好。”
程知远:“冬至前会有考核,选定科目,除了选修科目之外,还有必修的课程。”
直偶大咧咧:“敢请夫子指教!”
程知远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国文、礼、乐、道德、算经、物理、地理。”
直偶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墨翟则是咦了一声,问道:“礼乐,也授?不是政治科目所包含么?”
他有些不愉快,因为墨子是认为,音乐这种东西,是不能够教化世间的,最著名的就是墨翟自己的那番圣王论,也就是说上古时期音乐很少,所以圣王多,后来礼乐多了,圣王就少了,在这一点上,墨子反对所有的音乐,他认为音乐除了使人欢愉之外,最后还会空耗精力,当然最关键的一点,这个时代的礼乐,只有王公贵族会下精力去钻研,而钻研这个东西,那对于治国,治百姓肯定就放松了。
相比之下,仲尼只是讨厌郑国的礼乐而已,认为郑国的礼乐过于放荡,嗯,大致就相当于古典音乐派看流行音乐派。
程知远:“此礼乐,非彼礼乐。”
“此礼非天礼,此乐非天乐,必修课程中的礼乐,是一种情感的修行,从情感过度到理性,音乐能够使人充满力量,也能够增加人们的凝聚力与认同感。”
“我知墨子厌恶礼乐,但厌恶的真的是礼乐吗?是王侯贵族的不作为吧。”
墨翟不言,是默认了程知远的话,于是程知远便建议道:“与其在这里听我讲,不如到时候去现场听一听。”
程知远又看向直偶:“七科既为定必修之课,那自然是有深意夹杂,考核时,此七科必考,至于分数,用百数来算,七百之数,二百四十以上,便算合格。”
考虑到某些人可能物理高,某些人可能地理高,没错,说的就是墨家与兵家,这种偏科的人靠着一门科目拉分,如果定在三百,四百,可能这些人连入学考试都过不来。
春秋战国这帮家伙,偏科严重啊。
所以这第一届自主招生,定的标准还是很低的。
魏琼勾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程知远和墨子讲话,直到此时,她才有功夫插入其中,却是早已自己箱子里的一份简牍拿出来握在手掌之中,等到程知远转身的时候,便把简牍递了过去。
“这是,这是我的一点总结,算经之道,博大无穷......请程子过目。”
女公子显得很紧张,似乎是在迎接命运的考核,程知远拿过来,在看了第一行之后,目光微微一震。
程知远显得很诧异,上下打量女公子,最后把简牍还给她。
辗转相除法。
确实是.....很不错的姑娘。
——
冬至日很快就会来到,时间并不等人,一晃便会过去,总是在人们不经意间流逝。
程知远离开了那里,鲁駋他们会帮墨翟准备好住处的,即使他再不喜欢那个人偶,当然,通过考核的女公子,自然也在其中。
人偶,至于人偶.....程知远基本上可以确认了,这个直偶,恐怕是一个机关人。
不过,用机关人这种称呼,真的正确吗?
嬴异人听了程知远的猜想,他低声道:“当年周穆王时期,西极之国有化人来,献机关之人,如活人般,能跳能舞,能歌能唱,能言能语,穆王不知此为机关造物,于是,在天子明堂之中,机关人调戏穆王之妃,穆王大怒,欲遣人斩之,化人笑而阻止,开机关人,穆王方才恍然,原来这不过是一个.....死物。”
程知远闭了下眼睛,长吸了一口气。
“死物生灵....还能算死物吗?”
程知远睁开眼睛。
“有些像是黄厉原的石人纸人,他们,皆是死物生灵。
第五百零八章 争权者
当呼雷豹的马蹄重新回到那片古朴的院落,程知远的神情也显得十分严肃。
门户推开,床榻上有一大堆昏迷不醒的人,姬弈看到程知远回来,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你终于回来了。”
祭酒大人这段时间都在这里忙活,无暇顾忌门口的那些事情,程知远大概也能明白,所以门口考试的才会都是稷下的人。
说实话,为了以示公正,太学虽然只有两个老师,但起码要去一个以表示立场。
但荀大人和伊大人都没有出现。
“老师收到我的信件,决定入秦了么?他应该还没走吧。”
程知远向里面走,异人止步不前,姬弈陪同他一并进去:“没呢,大祭酒最近,又收了一个弟子。”
“又一个?”
程知远的脚步都微微缓了一下。
在原来历史中,荀子在李斯之前收过一些徒弟,但他们名声不显,这也是正常,就像是浮丘伯在桃林讲儒,有很多人都是他的门生,但这些人在历史上也都籍籍无名。
但是在李斯,韩非之后,只收过一个张苍。
但如今的时代,嬴政八字都没有一撇,更不要说胖子张苍了。
“暂时我这里还不知道名字,这就是近两天的事情。”
程知远留了心意,点点头,眼下首要情况,是把黄粱碾碎,给中了朱襄氏之力的这帮家伙治疗。
“稷下最近不太平。”
祭酒大人也是老油条,他也知道程知远最开始想问什么:“荀子还没有走,争权的事情就开始上演了,这毕竟关乎到他们的未来发展,那几个人都有点意思。”
“荀子入秦,恐怕不会太早回来,这个代宫主的分量,很重啊,要是做出了点政绩,回头,代的就能升成正的了。”
程知远听着,且记得当初姬弈与苏厉的交谈,其中的内容,有谈到稷下学宫的三个派系,或者说,两个派系。
宋钘,尹文,这两人其实可以算是一派的,剩下一派,就是鲁仲连。
但说实话,宋,尹二人年纪都不小了,而鲁仲连还很年轻,年纪上比荀子还要小,操守极高,虽然威望不如前二人,但是胜就胜在他年轻。
“其实学宫之外,还有竞争之人。”
姬弈拿起黄粱,眯起眼睛,细细的看,他与程知远已经开始干活,而一边干活,他还在一边说着关于稷下学宫最近的变故之事。
“你知道宋玉吗?”
程知远目光动了一下。
当然知道,古代的十大美男之一,也是《神女赋》的作者,这么出名的人物,怎么可能不知道。
姬弈细细用捣杵捣碎黄粱的穗子:“听说稷下大贤之一,阴阳派的邹衍表态了,他支持宋玉,认为鲁仲连难挑大梁,主要还是在抨击他的本人性格与脾气,认为鲁仲连压抑自己的行为过于过分,很可能产生...额,你那话怎么说的,人格分裂。”
“阴阳家的人,强调本性本心,五行轮转不可压抑,所以邹衍反对鲁仲连,反而认为当年负气入楚的宋玉,倒是可以为稷下学宫新的执宫者。”
“当然,那些大贤也不是只推荐宋玉,我和你说,他们这些老家伙都有想法,推荐的自然都是自己最看好的,和自己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一个个都想当太上长老,那心里头的计较,是美的很。”
“环渊,接子,他们比较看好祝缪。”
祝缪?这倒是一个没听过的人物,不过也是,大部分人物,天才依旧是会绽放光明,但是还有一些人,他们或许会在适合的适合,同样绽放出自己的光明。
青史无记,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驺奭,他推荐的则是沈埃。”
也就是说,现在稷下内部,起码出现的派系,首先以宋尹二人的为最大,其次就是代表荀子参与了三宫合并的鲁仲连呼声最高,再次就是宋玉,祝缪,沈埃三个后起新星。
这也就基本上形成了二大三小的五分格局。
“小小一个稷下学宫,也弄得和天下列国一般,交错纵横,最后也只是为了那个大祭酒的位置,说实话,有些人想坐上去,有些人却唯恐避之不及,没有学问的草包,坐在那个位置上,也坐不牢靠的。”
“有学问,但思想不纯正的人,也坐不长久。”
程知远抬了下眼皮:“您老是在说我么,明明定礼乐为必修课,但却并不是天礼天乐?”
姬弈没有回头,只是道:“我可没有说,你别自己多想,不过你不想毛遂自荐一下么?”
“我?洗洗睡吧您!”
程知远打了个哈欠,把手中的药汁搅拌搅拌,随后分出木勺,挨个给那帮家伙喂了下去。
首先醒过来的是王翦。
这小子身体素质一级棒,毕竟是兵家出身,在眨了眨眼之后就翻身下了榻。
“夫子回来了?”
王翦了然,果然是夫子把他弄醒了,而看到王翦似乎没有什么后遗症,程知远也是心中暗道:朱襄氏的力量不敌黄粱,八谷到底是八谷,就像是相虺继承了相柳的大泽神通,却依旧奈何不得青丘稷一样。
也难怪虫神对八谷心心念念,说这些玩意可以恢复他们的部分实力,现在想来,周宫八神可不就是一位神灵对应一种职权么,说不定,八谷和他们也是一一对称的。
“呀,这么说起来,我从那只虫子手里拿了这么多好处,但是到现在都没有到人家面前交任务.....”
上一次的青丘稷,这个任务道具被自己在打相虺的时候吃了,不过后来也因此得福,有了不惧怕大水洪流泽的能力,眼下自己手中,黄粱也被捣烂,还剩下半株,而唯一完好的,也只有神麻了。
看样子,是时候觐见一下八神,交一下任务道具了。
程知远很光棍,做人么,要讲究诚信的咯,不过盗跖还没追过来,想了想,程知远觉得,如果他不要神麻的枝茎,那么就把连山教给他好了。
反正这玩意没个半辈子参不透,荀子都学了很久,自己也就比他们多走几步而已,盗跖虽然智慧无双,但想来比不上颜回,距离专精各家核心技巧的荀子来说,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第五百零九章 哪条野狗是赵高?
李斯头昏脑涨,他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大梦,从幼年到成年,从厕中老鼠到仓中硕鼠,他一路靠着迎君王之意而不断平步青云,他见到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少年帝王,那个帝王在他的注视中茁壮成长,他给那个少年帝王写了一封书信,名为《谏逐客书》。
他伴随着那个君王,与他一路同行,少年的帝王成为青年,青年成为壮年,他李斯也从壮年走入知天命之年,再从知天命之年,步入垂暮之年。
他还记得几个人,譬如那骑白马的少年将军李信,那尽忠职守的内史叶腾,冯去疾,还有来自齐国的蒙氏一家,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梦到了满头白发的王翦,还有....一个最后让梦中的自己走入歧途的男人,赵高。
走马观花,难以尽倾述。
李斯拍了拍脑袋,他觉得这个梦真的是古怪到了极点,一生的时光全部经历,从年少到垂暮,最后....最后自己的结局并不是很好,自己看着那个少年帝王最后成长,最后平定天下,最后和一条咸鱼一样的死去,而自己,也被那个名为赵高的男人,以谋反罪在牢中处死,夷三族。
李斯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这到底是个什么梦?
“醒了?看来你做了一个噩梦。”
李斯抬头,看到王翦,王翦给他端来热水,这是程知远特地嘱咐过的,不要喝凉水,热水有利于身体健康。
“嘶...真烫,你就不会,偷偷加点凉水么....”
李斯吐了吐舌头,做出扭曲的表情。
王翦背着手,和老学究一样:“我梦到你了。”
李斯一愣,随后顿时一阵恶寒。
这时候,龙阳君还没有进入魏王的内宫中,他还是一位不太有名,并且天天想着挑战剑宗的美丽男子,所以也就没有龙阳之好这个词汇,但是同性恋,古来也有.....所以李斯瞬间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王翦连忙做了一个止住的手势:“不要胡想,我梦到你死了.....嗯,死的老惨了。”
李斯黑着脸,不说话。
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同时还有一道目光,那是刚刚醒来的韩非的,他盯着李斯,身子还是躺着的,没有起来,但却忽然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
“你....为何.....杀我?”
李斯吓了一大跳。
因为他在梦里,确实是因为嫉妒韩非的才华,而把他诬陷,最后杀死了。
韩非显得很悲伤:“就是...因为.....难道是.....上次的....谷种....没还吗.....你也....真的小气。”
李斯:“........”
合着你以为我杀你和你欠我三粒米有关系?
“那只是梦而已!”
李斯特意强调,而王翦道:“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梦,短短一梦,我们经历了多少年?”
“梦中,为什么我们不会用法力?没有神,也没有仙,没有圣人.....诸子百家几乎消亡.....”
“而且,我们做的梦,似乎都是一样的?”
王翦的语气很平淡,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李斯却听出了他的意思,便道:“我们接触了那片桑叶,就做了这个大梦,是桑叶在影响我们,那不是真实的,你不要被迷惑了!”
“万事万物都有一个起始与终点,夫子所说的,老师也认同过的,想不通的事情,只是我们还没有触及到那个层次,没有办法探究其中的关键节点,就像是一卷简牍,你把它打开,每一枚竹片,从下到上,分别是我们所处的层次.....”
“当简牍展开,垂向大地的时候,最后的简牍,永远也看不到上面的东西。”
王翦不置可否:“我们能够苏醒,全是因为夫子找来了上古祭祀的黄粱谷,我们所中的梦境,源头是朱襄氏的桑叶,拿东西能够让人经历梦幻的一世,或许,那就是传说中的百骸幻境。”
“百骸之中,一切皆为真实,却亦是虚幻。”
王翦的话很理性,而李斯则是面色逐渐苍白起来。
他忽然想起,当年自己拜入荀子门下时,荀子对他讲,他师兄程夫子有一句话送给他。
那是“歧路亡羊,本同末异。”
没有正确的方向就会误入歧途,同一根源,但最后派生出的末流却有所不同。
这明显是意有所指!正确的方向....在梦境中,李斯所谓正确的方向,就是“秦始皇”的方向!他是一个完美的执行者,是一个无可挑剔的遵从者,更是一个明透帝王心思的哲学家,但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治世之臣!
王翦的语气很轻:“能记得的不多了吧....但大致的一些关键情节,记得就行,譬如我还记得,李信之败.....话说回来,我可真了不起,那个叫项燕的,也挺了不起的。”
“如果可以,我倒是想在现在看看他,想来也是个稚嫩少年人。”
他说这话有些奇怪,因为王翦自己....也没多大。
李斯瞥了王翦一眼。
那是因为你小子在梦里结局很美好的原因吧!
有一说一,确实.....
所以王翦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好的梦,六王毕,四海一,那个少年帝王完成了天下许多君王都想完成的伟大目标,而自己作为那个巨大帝国的缔造者之一,最后安享晚年,也是在这个年代极其少见的事情了。
然后,等到王翦“寿终正寝”之后,他就感觉自己沉浮在无边无际混沌与空旷中,声与光都不存在,直到程知远把他弄醒。
毕竟他虽然和李斯同年死,但死的还是要比李斯稍早一些。
“话说,梦里的那些人,在真实中也存在吗?”
李斯忽然露出一脸凶气。
赵高!他奶奶的!梦里被虐的半死,这口恶气,老子一定要在现实中讨回来!一只该死的野狗,还真把自己当咸鱼拍了!
四周的人基本都醒来了,在那里说着自己的梦,虽然不多,但古怪的是,基本上大家做的梦都是同样一个。
李斯侧过头去,王翦指了指屋子的里面。
程知远给阿妍喂下黄粱谷捣成,搅拌出的汁,颜如玉在侧,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片桑叶,在大约十个呼吸之后,她伸出手去,把那片桑叶揭下来。
然而就在此时,阿妍的身上忽然浮现出阵阵热浪,她的眼睛紧闭,面色苍白,似乎是被困在了梦中不能逃脱!
颜如玉没有摘掉那片桑叶!
第五百一十章 复活仪式
“这!”
颜如玉也是惊到了,明明是一片极小的桑叶,在黄粱服用之后,按照古简牍上的记载,应该是可以直接祛除的,这只是一片桑叶,而不是真正的桑啊!
程知远眉头拧了起来。
在黄粱梦境之中,程知远重新进入百骸,已经知道,所谓的朱襄氏之桑,只不过是朱襄氏想要窃取这株桑的气息而已,他盘踞许久,故而很多人以为那株桑就是朱襄氏的,但现在看起来,朱襄氏不过是攀附在桑树上的毛虫而已。
桑有很多,穷桑,扶桑,天桑,空桑,西陵桑,这些古桑代表的是上古时期的一批神木,因为嫘祖养蚕养桑,所以桑也就成为人族寄托精神情感的一种植物。
祭祀天地鬼神,乃至于下葬的时候,有些地方,人们也会在坟前载桑树,希望桑神庇护先祖,也庇护后人。
桑,麻,往往经常并列出现。
眼下,和古简牍记载不符,或许是百骸之中出了问题。
“是因为朱襄氏对于桑叶的控制力减弱了?”
程知远暗暗计较,莫不是纣王打赢了?结束了轮转,把朱襄氏削残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虽然纣王表示过自己没有多大胜算。
因为朱襄氏的气息减弱,所以这片桑叶,已经不能算是朱襄氏的桑,它开始恢复上古本性,但本性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程知远动手了,试探着把自己的气息注入到桑叶中,既然都是百骸的产物,那么青丘稷的力量或许可以产生共鸣?
毕竟朱襄氏的“干扰”已经不存在了。
黄粱的力量不足以让这片桑叶脱离,那就再加一个。
程知远的目光忽然一凝。
自己的气息原本就像是探索深渊的旅者,顺着叶子的脉络行进,但突然,在某一个节点上,自己的气息开始产生异动,逐渐不受控制,朝着一个方向奔涌而去。
被“捕获”了!
黄粱之所以没有用处,是因为黄粱的气息没有人为进行控制,突然被桑叶里的这种东西捕获去了!
程知远对颜如玉道:“这片叶子有自己的本能,汲取灵气,不断壮大....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株干渴了许久的山木忽然碰到了滂沱雨水.....”
复苏?
大致就是这样的状况。
程知远立刻收回青丘稷的力量,但此时,那股吸引力居然在叶子的脉络中主动出现,它像是一种生物般,又像是被捕获的东西,像是溺水的人,在此时对青丘稷的灵气,展现出极其贪婪与渴望的行为!
“把神麻拿给我。”
颜如玉听了立刻去取,很快就回来,程知远与那道吞噬力开始进行拉锯战,而郁郁苍苍的神麻被取来,始一加入战局,这场拉扯的天平立刻就倾斜了。
八谷取其三,黄粱、青丘稷、神蓬麻,上古祭祀中的三种灵谷合力进行拉扯,那股吞噬的力量终于感到不对劲,它发现自己在逐渐被拉出“深渊”,于是开始挣扎起来,想要回去。
“给我出来!”
程知远气息翻涌,双眼渐渐充盈血丝,一股死气开始升腾!
颜如玉大惊,连忙道:“不可!死气凶猛,若是稍有不慎伤了.....”
“我有分寸!”
程知远在死气之中灌入仙气,两道力量如绳索般绞上桑叶中的那股不明力量,这种细若游丝的操纵方法,正是一直以来修行连山的成果之一!
连山剑阵的剑气细微如蚕丝,能布满整个房间,呈现铺天盖地之势,那么仅仅是施展两道气息,一仙一死,以现在程知远的水平,足以进行精密的操作。
“让我看看!”
程知远的两眼已经变了颜色,无名指伸出压覆在叶子上,于是第三道龙威蔓延进叶子之中!
哗!
就像是触动了什么危险,那枚叶子顿时开始腐朽,枯萎,以极快的速度转化,同时,程知远心灵深处,出现了一声极其凄惨的哀嚎!
来自上古洪荒时代的呼喊,又似泣血与悲鸣,像是困锁在牢笼之中数以千万年,如今终于得见脱离的曙光,但最后功亏一篑!
程知远听到这声音,手中的劲反而更大了些!
气息全力灌注到叶子的脉络深处,程知远感觉到什么东西正在飞速消逝,那像是一个虚幻的魂魄,却又不是,连山危界的精神力量都无法感知!
“神,帮我一下!”
程知远心中呼唤,他的心神逐渐冷静,强迫自己进入一个平稳的状态。
随后,一只虚幻的眼睛投射在程知远背后的空荡中。
往世神开始查看那股虚幻的东西,在更深层次的,更不为人知的境界中,不流于表面,而是存在于“里”的深处。
轰——!
惊天动地的妖气爆发出来,同时伴随着的还有神的威严!
程知远大吃一惊!
妖神!?
往世神的那只眼睛本来是半睡半醒的样子,但此时也眨了一下,似乎也在奇怪,怎么会出现妖神这种玩意,他所映照的影子,分明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上古神灵。
但是这气息只是虚幻,在瞬间的爆发之后急速衰落,在三息之后已经跌落到近似于消失!
程知远听到那声音最后的惨叫,这一次的,特别可怕,深入骨髓,就像是九世轮回受到无尽折磨一样,在最后的最后,又有一丝疯狂与释然的解脱。
这让程知远神情僵硬,许久没有恢复。
“百骸幻境,无止境的轮转......”
程知远自言自语,颜如玉在一旁凝神闭气。
“难道,这桑叶之中,关押着一个上古天神的魂魄么?”
程知远想起纣王曾经的那具话“让革脱离这无止境的轮转”。
桑叶之中的世界,由于朱襄氏的维持,会不断被引导,重启,而这枚桑叶不知道为什么,脱离了朱襄氏,或许是......
梦蝶此时浮现,停留在程知远的指尖,它被召唤出来,向那已经化为尘埃的桑叶轻轻拍打了一下翅膀。
“是被我带出来的?”
程知远感觉到不可思议。
阿妍走过了自己当时做梦的桑麻田,然后不久之后,她就开始昏睡,而自己那一次被神麻拉入上古的山海时期,也就是说,从逻辑联系中,可以管中窥豹......
在上古山海的百骸幻境中,有一位天神逃脱了朱襄氏的束缚,借着自己从梦幻中苏醒的契机,逃到了真实世界之中!
这片桑叶,就是从百骸回到真实后,他所依附的东西!而之前之所以贴在阿妍的额头上,恐怕也是想要借助阿妍的身体进行复活!
第五百一十一章 庄生是谁?
程知远能从细微的事情中联想到很多,这是他的一个优点。
心思缜密者才能从事周游列国,当一个合格的说客,程知远能够忽悠那么多人,绝不是靠着临场发挥,胸有成竹才能遇事不慌,稳如老狗。
何况这件事情,要联系起来,也绝对不难。
梦蝶一召,便把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我杀死了一位上古天神.....不,确切说,应该是一位山神。”
虫神以前的告诫也在耳边回响起来。
梦中众生,如蜉蝣,如过客,朝生夕死。
程知远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些远古禁忌,他收回手,沉默了很久。
虫神也说过,百骸幻境中,任何幻境都不足为惧,唯独钧天之野不可见,若见必须立刻逃走。
很多不明的事情都出现在西极与钧天,钧天之野究竟在哪里,即使如郑庄公那般智慧也没有寻找到,至于西极化人,这个似乎已经沦为传说的家伙,依旧时不时出现在历史上的各个点中。
就像是,一根银针,贯穿了丝线一样……
在编织蚕衣!
程知远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山海时代的纯正众神,为何会爆发出滔天的妖气?
妖神是从何而来?
已经毋庸置疑!
“怎么会是这样……难怪夏朝之后就再也没有神的传说,剩下的都是些怪异之事……妖神们……在天下之下?!”
众神堕落,被封印在龙渊之中!
但圣皇启的性格,不像是那种会做出如此疯狂之事的天子……
程知远为自己这不可置信的推理感到震惊,良久之后,在颜如玉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程知远幽幽一叹。
“没有太大意义的上古秘密,这种真相,即使知道了,也不配写在教科书中,除了加剧众生心中的恐惧外,没有任何正面作用。”
颜如玉看着程知远,欲言又止,她确实不知道程知远在说些什么。
“不必探究。”
程知远摇了摇头,颜如玉道:“没事,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也不会刨根究底。”
她道:“因为你觉得不重要,那一定是因为这个事情,对现在的影响微乎其微。”
她依旧是聪慧的。
程知远:“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有一说一,几千年的岁月,说不定仲尼那些人,早就弄清楚了这些事情。”
这是在程知远的合理推测当中的,因为他记得龙素说过,仲尼以前去研究过那些桑,尤其是东极的那株。
这就说明,仲尼肯定看到过,至少会眺望到遗落的山海。
但这反而坚定了他恢复礼乐的想法,这是为什么呢?
现在有很多事情可以推测出来。
“礼崩乐坏……下面会有东西跑出来么……还是说,关乎到天命的更迭?”
…………
新的学宫中,荀子站在一处已经完成施工的殿堂里,他的身前,那个俊朗的少年君子,正在努力打开几副简犊。
荀子沉默着,看着少年人的动作,这是第三个简犊,里面有断断续续,用不明文字组合成的人像。
那些是幽门中人,是鬼侠。
“杜伯,高月,浑良夫。”
这是三个人,其中高月的化身曾经和程知远交过手,并且被他杀死了。
少年君子打开了第四个简犊,依旧是用甲骨文组合成的图画。
“太子申生。”
荀子看到这个图画,点了点头,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太子申生也有重回人间作乱的传说,只不过比起杜伯,他的怨气要少一点,甚至可以和晋国大夫在战车上吹牛。
“你出卖你的同伴,我这点微末学识,能让你看上吗?”
荀子看着少年君子:“虞霜,你现在应该可以说了,你似乎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已知,便要全知。”
少年君子执弟子礼下拜。
“请老师见谅,弟子不敢隐瞒。”
“因为我不想成为奈何之王,所以我需要人间的知识,就这么简单。”
“当我越是靠近人间,就越远离黄泉,新的奈何之王与我的牵扯就越少,只要我不回去,奈何就不会出现。”
“就像是芈八子一样,这就是我找到的,脱离黄泉诅咒的方法。”
荀子:“奈何之王一直在下面,何来新旧之说?”
虞霜:“任何一个鬼侠都有成为奈何的可能性,就如同任何一个仙人都可能成为南华一样。”
他抬起头,直视荀子:“老师,必然记得一个叫做【庄生】的人吧!”
荀子沉默,不言不语。
虞霜忽然微笑:“他是谁呢?为什么仙人身边会有梦蝶?庄生就是南华,但他又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惠子与南华曾是挚友,但南华成就南华之后,世上就没有人记得庄生了。”
“庄生梦蝶,南华出矣,仙人化蝶……”
“没有人记得庄生……”
“可老师一定记得。”
荀子的目光闪烁,忽然失笑。
“你知道,所以笃定?”
虞霜道:“诸子已经掌握道与理,不受到消弭之影响,因为诸子眼中,天道是天道,南华是南华,庄生是庄生,三者既为一体,却又互相独立,不相干扰。”
“不像我等,只知南华而已。”
荀子又是笑着摇头。
虞霜再执礼:“青火降世,必有道争,但这仅仅是开端而已!我称之为第一次事件。”
“按照推算,还有第二次事件,即‘天平经’……容弟子稍后陈述。”
“莫测时天舞二日鬼门关开,本来瞄准的也不仅仅是神道。”
“他们本来想借助黄粱的能力,顺着百骸幻境借道人间,但现在应该失败了,鬼侠的计划被无限期推迟,所以他们只能用预备方案。”
“这个方案很麻烦,而且受到限制,不过比起当初高月的附体来说,又要好上许多。”
虞霜的神情中显化出极其少见的戾气。
“杜伯,高月,浑良夫,太子申生!这就是下次会来到人间的幽门弟子!我以此为交换……希望老师,能把庄生的笔记给我。”
荀子:“仙有仙道的诅咒,鬼亦有鬼道的诅咒,但是从古到今,很多人都认为,前人的典籍里,藏着秘密。”
“你不是第一个来找我的幽门弟子。”
虞霜脸色骤然一变。
荀子平静道:“姜魁,你应该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