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太一太乙
楚国神门,神道本宗,在曾经云中君呵斥楚王的黄铜大殿之深处,这里并非是外人想象的那般冰冷死寂,反而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市井模样。
与正常的大城邑内所出现的景色并无不同,卖鱼杀狗者,贩夫走卒者,售马兜柴者,粮铺工所,木匠酒肆,一应俱全。
但让走在这片繁荣市井之中的那个年轻人感到彻骨寒意的,是这些看似“欢愉”的众生,实则全都是“死人”。
魂魄融入香火铸造的身躯内,这就是神徒,是神道特有的子民,他们能源源不断的转化信仰供给诸神使用,就好像圣经中耶和华所在的天堂一般,对于神徒来说,这黄铜世界确实是他们的归宿之地。
这也是让黄泉震怒的行为,轩辕十四应庚桑楚的请求,欲杀安期生于楚地,安期生开鬼门关的原因尚不明确,而鬼门之中,杜伯,高月等鬼道中人在谈论的事情中,有一项是很明确的。
那就是打碎这副黄铜世界。
这黄铜世界,就是所谓的,真正近乎完善的地上神国。
神徒的来源是魂魄,众生的魂魄不归入鬼道,不论是黄泉,酆都,罗浮,三重泉,蒿里,飞狱,它们都收不到新的魂魄,阴阳失去平衡,这不仅仅是世界的事情,也不仅仅是鬼道自己的自私心,因为如果鬼魂不再进入幽冥,那么最先崩溃的不是阳世,而是阴世。
所以击神,不仅仅是楚王的愿望,不仅仅是秦王的愿望,不仅仅是程知远,庚桑楚的愿望,甚至无形之中,还与杜伯,高月他们的愿望契合了。
或许这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
嬴异人听着身边那个“人”的讲述,牙齿打颤,而那个年轻人显得很淡漠,把地上神国的构造和他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又不打算把他化为神徒。
但让嬴异人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否定了云中君的作法。
“不过这不归我管。”
嬴异人身边的这个人,是“东君”!
作为楚国神道之中明面上第二巨大的人,代表着无限光明与炽烈太阳的东君!
“云中君不该捉你,很快就要出事了。”
东君作为这地上神国内的煌煌大日,照耀着这片地上神国,他行走在人间,聚敛的香火几乎积成连绵无尽的山与云。
嬴异人的身后,还有一个人跟着。
他不认识这个人,但是东君认识。
仙人盗跖。
盗跖没有提及外面的事情,事实上他也并不知道那些人的想法,他来这里,有一个很大的目的,而且是让嬴异人的下巴都要掉了下去。
盗跖与东君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只是在很久之前有过两三次碰面,当然双方是敌对状态,那时候盗跖还没有遇到颜回,故而聚啸于云梦泽之中,是楚国神道最害怕的仙人。
盗跖来到这里,是来见一位大仙人的,而让嬴异人震动且恐惧,不明所以的是,那位所谓的“大仙人”,比盗跖还要强的仙人,正是“东皇太一”!
“确切的说,是太一,或者说,太乙!”
盗跖和东君交谈的过程中,并不忘记这小小的秦王孙,也不避讳他,与他讲述了东皇太一的故事。
“作为楚国的神主,天穹的天帝,九大天帝之一的东皇太一,他在降世的时候,很不幸......嗯,怎么说呢,他既是一个人,也是两个人。”
“太一与太乙,太乙避讳太一而改为太乙,故而‘东皇’‘太一’,如此而是。”
“既是天帝,也是上仙,但是东皇与太乙又是两个个体,东皇在楚,太乙...不知道在何处,东皇想杀太乙,收回自己的力量,太乙想杀东皇,补全自己的仙法.....”
盗跖道:“千余年前,太乙化名为李太衣,更早之前,在周穆王时,西极之国有幻化人来,遇太乙而回,太乙随化人前往西幻之地,见到穆王当年所铸,立于周之西方的中天之台。”
东君失笑:“盗跖是来讲故事的吗。”
盗跖道:“故事是要讲的,不然小哥怎么知道东皇来历,他可是秦国子孙,来日必然要与汝等一战的。东君,不在此时杀了他,来日你们必受他所害啊。”
嬴异人汗毛炸起,不可置信的看着盗跖。
盗跖笑:“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别不可置信,我不是楚人,也不是秦人,我乃天下人,你是秦王孙,死活和我有甚么干系?我与东君见过三面,也算旧人,我与你是第一次见面,生疏的很。”
嬴异人不置可否。
东君却是道:“我乃楚之天神,太阳之光辉,不可能做这些龌龊之事,他若是日后能击败我楚国神道,大可来伐,我楚之神,也当堂堂正正一战。”
盗跖抚掌:“君子君子!不愧是自诩比教大羿的君子!”
盗跖说东君自比大羿,是因为东君也曾经射杀过天狼星,而这件事情并不是好事情,因为天狼,亦是仙道中人。
箭杀天狼,是东君生平最引以为傲的事情。
东君道:“你来揶揄我吗?但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杀天狼是凭借我的本事。”
盗跖道:“自傲的话还是放一放吧,我可没有揶揄你,只是此时楚国神道,已经陷入泥潭不可自拔了。”
……
“你说什么!”
云中君拍案而起,怒对神侍斥责道:“秦国说我楚神杀了他的秦民?”
“放他娘的屁,我楚神都没有秦地的庙宇,又怎么过去?打洞吗!”
云中君怒不可遏,而神侍回应道:“秦国语气奇怪,说是……或许有……”
云中君脑子里的火一下子就停了。
他忽然眼神瞪了起来。
坏事了!
不会是大司命上次去赵国的事情暴露了吧?
榆次遭淹,说剑先杀相虺,又与徐无鬼大战黄河上空,而榆次死难的魂魄都被大司命取了回来,这事情是不能外讲的,所以大司命做的很隐蔽,也没有留下确凿证据。
但是这事情确实是做过的,眼下秦国突然来这么一句,是几个意思?
云中君细思极恐,嬴赵本是一家,若是赵国所说,秦国所闻,并无不可……
第四百六十六章 共工折天
“楚王去了武胜关会见秦王?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
“楚王把公卿都圈禁了,名义上是商讨国事,实际上是软禁,他怎么出去的?”
“楚王不在宫里?!”
云中君大惊:“楚地还有我看不到的事情?!”
他念头一转回过神来,大骂道:“老贵族!好啊,屈景昭项,你们是要翻天啊,敢作法瞒我!”
“我说前两天熊横怎么一个人来,说要把楚国大权,二百城池尽数交给东皇陛下,原来他敢通秦卖国!”
“小畜生枉为楚子!”
“跳梁小丑,安敢欺我!”
他盛怒之下直接把案桌掀翻,简犊卷宗哗啦啦散了一地!
他本意是敲打程知远,同时敲山震虎,震慑那些老贵族,然后把他们之中跳的比较厉害的一帮子逼迫出来,这些人肯定会想办法联合起来,与程知远一道,以天子大义之名来压迫神道,那时候云中君就可以一网打尽,同时借助这个机会,和程知远作半要挟,半合作的交换,让东皇太一的影响力进入中原,这样可以导致气运分割,使昊天上帝进一步衰落。
但眼下,这帮小丑居然来了一出瞒天过海,楚王秦王会于武胜关,云中君确实是没想到这是要做什么。
只是他心中突然咯噔一声!
莫不是又要割地!
为什么要说又……好吧这个不重要!
十二年后将有大机缘,届时是神门占据黄泉位置的关键时刻,而在此之前,庐山即将降世的青火也是东皇陛下不可舍弃的力量,云中君还不知道鬼道准备提前动手,先行攻击神国,此时云中君确实是恨得牙痒痒。
“硕鼠!这才几天!”
“天之蠹虫,我本想用他去咬庚桑楚,进而拔除楚国内部的钉子……秦王和楚王约定了什么?说!”
神侍道:“秦王通告楚国,楚神乱杀秦民,天怒人怨,楚王既然已经决定割地送城,神道却敢反复,杀秦民泄愤,既然如此,秦军绝不会轻易饶了神道。”
云中君怒道:“楚王果然割地了!我……”
日!
这熊横真不是个玩意,他的保证书就和废纸没有区别,好在自己早就猜到了这家伙没信用,只是没想到这货割地割的这么痛快和迅速!
西风压倒东风,但来的也太快了,你他二舅祖母的是狗啊,人家丢个骨头就去舔!
神侍欲言又止:“秦国檄文还说……”
云中君:“说什么?讲!讲来!”
神侍道:“秦国言,天下……天下苦神久矣!”
云中君几乎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一竿子打翻了天下神道,秦王这是失心疯了?
“他敢说这句话?!他怎么敢!他不怕天下诸神群起而攻之吗!”
云中君脑子滚烫,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大惊失色道:“不好,不好!有难!”
他对神侍道:“秦……秦军是不是夺城了!”
神侍叹道:“就在一个时辰前,秦军已经夺取淮西七城,而据说城池内发生逃亡,国人尽散……”
云中君大惊:“神军呢?”
神侍没有回应,反而是道:“夺城者,秦,武安君白起。”
云中君气的一拳挥在空气,瞪着眼睛几乎要吃人一样!
“他老秦狗敢污蔑我!还敢夺城!楚王竟敢割地!”
他正是怒在心间,忽然此时心中大惊,就像是警兆一般。
事情发酵已经有大约十天了,云中君没来由又想起大司命收魂的事情,突然心中大震,正在此时,外面有神侍进来,回报信息。
“赵国引昊天上帝檄文,言传天下楚国神道擅夺他国百姓魂魄,使得赵人不能魂归故土,如此行径与妖魔无异,欲建地上神国,反叛天子,故赵王丹奉天子以讨不臣!赵国已经发兵,赵奢为前锋,蔺相如为主帅,领军二十万,已直逼信阳而来!”
云中君神色狰狞,而此时,又有神侍出现,禀告道:“神君!东方神脉有动!”
“天齐渊中光明猎猎,有数神人出,言称楚国神道无视天下约定,擅自掳掠稷下学子,破天下之规矩,又挑衅齐国,毫无礼德,今日云海八神兴兵,起天兵三十五万,月主莱山统帅,再引齐国大军十万,攻东楚吴越地而去!”
云中君猛地拂袖,狂躁不已:“那拉马车的娃娃有这么大的身份吗,安国君的儿子里面,他不是不得宠爱吗!”
“共工折天柱,这是把天都弄破了吗!女萝这个蠢货!她给我绑了一个什么玩意回来!”
“秦王孙,稷下士,天子使者!这是个什么玩意!”
云中君连忙道:“快,告诉东楚守神们倾力挡住!”
“让两天子(湘君,湘夫人)东进,拦住月主!让二司命北上,挡住赵国圣人!”
“我自己亲自去一次淮西!我要看看秦国哪来的狗胆!”
云中君气急败坏,同时道:“让女萝来见我!还有,去郢土神国中把那个秦王孙放出来!”
那云中君的亲信神侍道:“河伯呢,冯……冰夷处要不要请一下?”
云中君一抓头发:“不行,冰夷要防止秦军掘江水,他必须待在这里,不可回大河去,若没有他在,没有人能请得动长江帝女。”
“一群狗东西,三面攻楚,以为这样就能把楚国凿穿?”
云中君神色冷冽:“熊横想借刀屠神,我却也不是泥捏的,神军死伤无算,楚军却不亡一人,想的挺美!”
“让他给我调兵!”
那二百城肯定有问题,云中君现在反应过来楚王的动作,他料想熊横那个脑残玩意肯定想不出这种操作,那么给他献策的肯定是说剑人!
这下好了,这个天子使者比自己想的还要狡猾狠毒!
那二百城有什么问题,他现在还不知道,故而没有办法只能让人在那二百城内彻查,但到底查什么,他也没有个标准。
这让云中君又一次怒火攻心。
云中君想了想,又制止了一个神侍:“等等!你不要去神国了,我去!”
“我去神国,放秦王孙!还有……”
“见见那位,已经被放逐于神国的太阳之主,东君!”
第四百六十七章 仙威无上
东君被云中君放逐于地上神国,由此原本应该是东君代替东皇行使的权利,就到了云中君的手上。
如无必要,云中君不想见到东君,但是此时是非常时期,人手不够的话,也只有暂时摒弃前嫌,联手抗敌,毕竟这是神道的事情,而不是某个神自己的事情。
另一方面,女萝则是很委屈,她感觉到了云中君的暴怒,同时她也很不满,明明是云中君要求的,去为难天子使者,为此自己还差点被他刺了一剑,结果回头就换回这个结果么?
给你厉害的,你行你上啊!
“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我才不回去。”
女萝翻白眼,避开了前来寻找她的神侍,直接就窜到山野之中,再也不回来了。
然而这正是神道大难临头的时候,云中君派遣的神侍没有找到山鬼的踪迹,无奈之下只有返回,而云中君来到黄铜殿堂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息,那让他浑身震颤,瞬间就变了颜色!
东君身侧,那大仙人回过头来,二话没说,对着云中君当头就是一指!
风与雨,雷与电,云梦的雾气与蒸气,那一指仿佛展现出天地初开时的混沌画卷,无秩序与疯狂搅为一体,精神与气游离于虚无空洞之中,而在这一刹那,开天辟地,一个奇点无限放大,从一瞬间爆炸开来,就像是中原传说中的盘古之光!
轰隆——!
山与海都化为尘埃,云中君面色苍白,愣愣的站在原地,那一指什么也没有打碎,物质世界依旧如故,但是云中君的精神似乎在刚刚那一下被击破了,他冷汗止不住的冒出来,感觉自己身躯内蕴含的鬼神之力与香火之气,都要不受控制的向外逃逸!
他牙齿打颤,又震惊不可思议,颤抖与恐惧并存着,道:
“盗....盗跖!”
盗跖的神色不带有笑容了,他收回那根手指,放在了自己的两片唇齿上,竖了起来。
“嘘.....”
盗跖贴近了云中君,那苍白且英俊的脸庞,在云中君眼中却不下于九幽地狱的恶鬼般可怕,盗跖轻声贴着他的耳朵开口:“不要让东皇发现了我。”
这句话说完,云中君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一股愤懑的神道伟力冲破了那种恐惧的枷锁与禁锢,他猛然挥袖,转身就是一拳!
云海倾倒,神力滔天,但是这一拳除了把黄铜神殿打出了一个窟窿,把地上神国中的子民抹杀了数千人之外,他根本就没有摸到盗跖的衣角!
盗跖已经不在此地,来无影去无踪。
云中君的脸色依旧青白不定,他僵硬的转身,看到在神国中站立,遥遥看着自己的东君。
“你....你居然和盗跖....你背叛了陛下!”
盗跖是楚国诸神最害怕的仙人,但是因为当年的山陵之约,盗跖发誓只要颜回还在人间一天,他就一天不出云梦泽,但是如今盗跖出现在这里...那就表示颜回死了。
云中君的脑子嗡嗡的,盗跖在楚国重新出现,绝不是什么好事情,他会把正在稳步推进的地上神国计划搅的一团糟,他会聚集那些山野流民,重新聚啸于云梦大泽,他们伐山破庙,斩杀鬼神,推倒香火,宣扬人的命运不属于神灵,与曾经随国季梁的无神之论如出一辙!
东君没有辩解,他只是笑了笑。
云中君恨得牙痒,又因为刚刚的羞辱而神情无法平静,盗跖依旧是那个盗跖,千年不出云梦泽,他反而比千年之前更加厉害了,如今他要杀自己,仅仅是一指就能秒了!
他甚至可以在这地上神国,最接近天界彼方的地方来去自如,而诸神居然无一察觉!
云中君虽然脑子发热,也不太冷静,但智商还没掉光,稍稍思考就反应过来,东君顶多是没有阻拦,而进来的方法,一定是盗跖自己的。
这个仙人已经突破了飞升的壁障?
他是行走在人间的“真仙”?
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惊恐,于是云中君不敢再想,也不愿意去想了。
该怎么办呢,对付国家的军队,哪怕是天齐渊,昊天帝,秦国大军,云中君虽然狂躁但是还能有序应付,但是面对盗跖,到了这个家伙的境界,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要杀谁就去杀谁,他若是希望天下无王,只怕这人间,很快就没有“王”了!
这个家伙是挡不住了!
云中君坐在了地上,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极为疲惫,而东君忽然叹道:“凡事都有思量不周全的时候,这天下没有尽在掌握的事情,变数时时都在发生,从伏羲氏起始,作河图洛书以来,这人间就充满了易数。”
云中君的眼睛充血,他指着东君身边的嬴异人:“你!就是你!”
嬴异人吓了一大跳,而云中君呵斥他道:“给我滚!滚回你的秦国,现在就滚,再也不要回来!我不想再看到你!”
哈?
嬴异人脑子一愣,有些不明白,而边上东君笑道:“出事了吗?”
云中君冷笑,恨得是咬牙切齿:“秦王的好孙子啊!”
这仅仅是一句话,但是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足够,嬴异人恍然大悟,言道:“原来是这样,你们挡不住秦国了?”
云中君盯着他,如虎狼般:“秦国?一个秦国算什么!”
嬴异人笑道:“我在我父亲的孩子中籍籍无名,从不受到宠爱,如今却因为一次绑架,而受到了这公孙般的待遇,大父(爷爷)居然会起秦兵伐楚,这真是让我没有想到的事情。”
“但是我料想,这期间推波助澜者,肯定是我的先生,或许楚国也与秦国达成了什么协议?”
云中君看着他,忽然道:“等等,这不会是你们计划好的?!”
“你也是那些跳梁小丑的棋子?”
嬴异人摇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可以从一点信息推断出一二,我在这里被囚禁了这么多天,除了东君外,未得见其他任何一位楚国神灵,而今日才第一次见到您这位大神,可您开口就要让我滚回秦国。楚国神道这般强大,却也有服软的时候?”
第四百六十八章 换个地方接着绑
程知远用过晚饭,士族的阶级和国人,百姓,野人都不同,吃饭一天是三次两次随心情,而普通人一天只能吃两顿饭。
天色已晚,但外面的喧嚣声依旧不曾停歇,楚国现在开动起来了,收粮的事情已经初见成效,开始不断有城池中产生暴动,而就在今日早晨,已经有一个县邑的神庙被饥肠辘辘的愤怒民众拆成了碎片。
各地神庙里的粮食供应依旧照旧送给,甚至楚王还聪明了一次,偷偷多给了一些,至于这些多给的,当然就是楚国买回来的粮食,不过多给也没多给多少,但是足以让那些民众的怒火更上一层楼。
神庙有粮食,而子民无粮食,于是平常被信仰压制下去的,不太显露的阶级矛盾就产生了,神徒们与国人,野人产生了剧烈的冲突,大战爆发之后,自然是血流成河。
这对于楚国来说确实是像统治要终结的末日景色,然而产生这种问题的,都是划给东皇太一的二百城池,而至于楚国自己的七十四城,则是一派静谧肃穆的情况,没有火光,也没有暴动。
淮西中的国人开始向这七十四城逃窜了,秦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了七座淮西之城,武安君白起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这里,而淮西守军中,经历过上上一次秦楚大战者,也就是秦破郢都之战,看到了白起的帅旗出现,顿时是骇的面无人色。
都不需要接触,几乎是还没有短兵相接就产生了不小的逃亡,士气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决定胜负的重要因素,而每个时代里,总有那一两个人,自带降低敌人士气的光环。
时间还没有一个月,这才半个月多一点,二百城池的混乱已经无法遏制,云中君的管控力度在此时体现出了明显的不足与迟滞。
程知远在夜里受到了项烁带来的信息。
“先生请过目!”
项烁这个牛脾气现在则是很崇拜程知远了,在了解了程知远的部分光辉事迹后,项烁便再也没了敌意,反而对程知远充满了尊敬。
只是这一点上,他大哥项炬从一开始做的就更好,同时表示,等到程知远归太学之后,项氏想派一人与程知远同行,进入合并之后的三宫内学习。
“族弟虽然年少,但是机敏好学,比起只知道舞剑的舍弟项烁,或许这位族弟更合先生的口味。”
虽然言辞之间项炬对自己老弟是一番贬斥,但这些都是自谦之词,而那个所谓年幼的族弟,事实上和项烁的年纪也差不了多少,只是项烁身高八尺,有些威猛,看起来不像是十六七岁,反而像是二十多岁的人。
这就是所谓显老么.....
程知远还没见到那个被推荐来的项氏族人,此时他在看刚刚收到的信息。
“开始了。”
项烁也是点了点头。
庚桑楚的毒计进行到第二个环节了,在这个二百城池暴动的节骨眼上,不少城池的神庙已经开始派出神徒军镇压反抗者,而就在这个时候,曾经提及的死士军团已经出动,并且冒充神徒军,杀光了一座县城的楚人。
“奉东皇陛下之命讨伐乱民,参与叛乱之人皆屠之!”
这是“神徒军”留下的口号与讯息,而与此同时,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有心人”提前散播开来,四贵族的间者在各个城池内散播消息,而惶恐不安的人心,在“某些人”打听到,屠杀之事为真的时候,彻底控制不住了。
简牍上叙述,诸城震动,国人惊恐,四散奔逃,地无禾苗,民无积蓄,神道已有大军出现于各个城池镇压暴动......
“楚国神道信仰的崩塌,从这一刻开始了,就看东皇太一能不能弃车保帅,否则贪心不足,最后这些香火,可能一个不留全都丢了.....”
项烁又道:“还有禀报,扬越,百越等地,山野之神似有异动,貌似趁机出动了不少人,在屠杀我楚国逃难的国人。”
程知远:“野神抢夺香火,这也在计划之中。”
“云中君呢?”
“已经赶赴淮西,秦神大战,一触即发。”
项烁道:“果然如先生所料一般,秦国先动,按耐不住,只是他们的那理由,着实是有些诡异,什么叫莫须有.....”
程知远哑然:“或许有....也或许没有,但其实是给他歪打正着,是真的有。”
项烁道:“真的有?”
程知远道:“云中君派大司命收取赵国亡魂,这事情可是偷偷摸摸做的,云中君自己也不敢肯定有没有神真的杀了秦国百姓,所以他自己都不确定之下,假的,也是真的了。”
“秦王只需要问,你敢对质吗?云中君必然不敢,他自己都不确定,哪里敢呢。那就是有,有,就是杀了。”
程知远道:“莫须有的死者,死人和活人的叠加状态,这是一个新的辩题啊.....”
项烁不由得苦笑起来,这时候是考虑新辩题的时候吗?
程知远接着道:“接下来,一切就是顺水推舟的进行了,神道想要尽量保存实力,那就只有退后这一个选择,否则等待楚神的,则是灭顶之灾。”
“秦王孙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楚王手上了。”
程知远皱着眉头,而项烁则是道:“对,还有秦王孙,这件事情.....”
他似乎是差点忘了,连忙开口解释,而程知远一听,则是愣了。
“他不回来?”
嬴异人不走了,请神容易送神难,他意思是云中君他们把他绑走,这三两下就说要放人怎么可能,总的给点补偿,而云中君气的半死,直接把他绑去了淮西前线!
“我的天。”
程知远一拍脑门:“这傻孩子!”
秦王什么人,云中君到淮西,不知道是想把嬴异人当人质还是当场放掉,如果是前者,秦王肯定会痛哭流涕然后大吼为孙子报仇,紧跟着老秦人就一拥而上....嬴异人和淮西十六城比起来实在是太卑微了。
如果是后者的话,龙入大海,虎入深山,秦王反而再无顾忌。
当然,还有一个坏的结局,那就是秦王发狠,把自己孙子杀了,然后直接说是神道杀的,不过想来,在程知远与秦王见面,后者了解到嬴异人的价值之后,应该不会来这一出了。
“那么云中君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把嬴异人带到前线,不杀也不放,好吃好喝招待着,但就是不给秦军具体的信息。”
“这样的话,秦军若是攻城,云中君就可以说自己在招待秦王孙,而秦王却趁着这个时候攻击,连大国威仪也不要了,毕竟我这边招待你家人,你回头就给老子两刀,这在道义礼德上都说不过去,名不正言不顺,便有了阻力.....”
“但这种投鼠忌器之计,实在是太低级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白云之宴
淮西战事如火如荼,在秦军如迅雷一般的攻势下,加上楚军并没有抵挡之心,很快便全面溃败,而神道的军队并不算多,在拼死斗争之后,基本上都被如狼似虎的秦军砍下了脑袋。
神徒的疯狂让被誉为虎狼之军的秦人也感到一丝凉意,这些家伙为了自己信仰的神灵能够献出一切,不仅仅是鲜血与生命。
白起站在淮西第十城的城头上,还有六座城池,整个淮西全境就尽入秦军手中。
要地而不要人,秦王翻脸发动的攻击,是建立在楚国的有效盟约上的,乘着神道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拿城,否则等到神道回过神来,这纸盟约便没有了用处。
说到底还是要打一场,只不过这一次,秦王做足了准备,早早把秦国大军开拨到了淮西附近。
劳师远征自然耗费粮草无数,但是有青玄与南世交界的函谷关在,进可攻退可守,只要啃下淮西这片地区,那么进攻东南方向,拿下楚国全境,吴越大地,乃至于齐国的前线基地,就已经完成了最初的准备。
白起一脚踢翻了一具尸体,那是神道的神徒军,死时面色狰狞,但现在也只是一个无头尸体罢了,他的脑袋已经被某位士兵割下来,当做换取战功的筹码了!
“世人皆言我秦乃虎狼之国,被甲百万。山东之士被甲蒙胄以会战,秦人捐甲徒褐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闻战则喜,山东六国闻风而丧胆。”
“秦卒之与山东之卒,犹孟贲之与怯夫也;以重力相压,犹乌获之与婴儿也。以孟贲、乌获之士,攻不服之弱国,无以异于堕千钧之重,集于鸟卵之上,诸国必无幸矣。”
“但我看来,这些神徒之兵则更为骇人,我秦军是闻战而喜,但这些神徒之兵,是闻死而喜啊!”
“秦军胜了有军功取,败了则有军法裁,历我秦国四代君主之治,方使秦中百姓怯私斗而勇公战,但这些神徒之兵,死了什么也得不到,只有一份空洞的信仰,但那些鬼神又真的回应了他们么?”
白起的衣角被风吹起,他踩踏在如山的尸骨中,神徒之兵难以留下活口,这不是他想留就能留的,这些家伙是报着一命换一命的想法和秦军死战,且绝不溃退,所以要击败他们,只有把他们斩尽杀绝!
也是因为前面七城的神徒军在失去根据地之后开始涌向后面的城池,所以白起打到第八城时就遇到了阻力,并且第九城,以及这第十城,阻力是最大的。
并且神徒军每次都会有一部分人“逃走”,聚集向下一个城池,告诉他们秦军的作战风格以及信息,而诡异的是,白起三次都没有找到这些人是从哪里逃走的。
越是看到这种景色,白起就越是对所谓的神道信仰恐惧一分,这些神徒军哪里还算得上是人,明明就是半人半妖的怪物。
只有妖才会执着追逐着一件事情,并且向死而不回头,因为妖就是因为对这件事情过于执着而变成的。
就像是火童子是为了“杀”,雨霖铃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活”,这种扭曲的执着也是使得人变为妖的根本原因之一。
破了这座城,下一个目标,其余地方的诸城已经可以直接拿下,当然,也可以选择直攻平靖关。
但在此时,有简牍送来,白起过目之后,眉头微皱:“云中君来了。”
诸神之中的三把手,大神云中君,当年淮西秦楚大战,秦军被楚军击破,就是因为云中君的动手,他鼓舞了低落的楚**队士气,同时增强了他们的力量与防御,又施展迷雾之阵,犹如上古时代风伯起漫天雾沙,遮蔽黄帝大军视野一样的手段。
这家伙是秦国的老对手了,不过白起还没有和他交过手,那第二次是在楚王逃窜之后发生的战争,故而白起当时并非在看守此十五城。
“我第一次攻南郡时,云中君未敢出面,待我收兵离开,云中君才开始夺城,我与他未曾战过,如今来了,却是正好。”
白起的语气很凝重,并无骄狂与蔑视,因为云中君确实是一个不得了的对手。
淮西,淮北的土地既然重新回到了秦国手里,那就没有轻易吐出去的道理了。
只是云中君发来的信息,当中言明自己早已对武安君仰慕已久,只是以往未尝得见,如今云中君正在平靖关设宴,招待秦王孙,如果武安君赏脸,可以前来一叙,没有必要打打杀杀。
这封信件,按照云中的性格来说有些反常,故而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倒也不出程知远的预料,只是白起对于云中君的性格仅仅是“听闻”过些许,不能完全清楚,但他对于诡计的嗅觉极其敏锐,当然知道,这是宴无好宴。
而且招待秦王孙?
有意思,这是要让自己投鼠忌器,不可攻伐平靖关么?
倒也是占据了大义的高地,确实是有些两难,云中君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在自己的手上还能这么快想到对策,并且赶到平靖关,阻拦住自己进攻的势头,确实可以当得起神道三把手的地位了。
不过他这次所犯下的错误在于,从开始他就不应该绑架秦王孙。
白起的副手,一位名为何蹇的将军,此时在边上被白.asxs.名,而白起告诉他,自己要去赴会,在这段期间,这一路军马就由他来统帅。
这让何蹇大吃一惊,连忙劝阻:“武安君乃国之柱石,此宴必有刀斧之危,岂能以身犯险?”
“此宴断不可赴!云中君这分明是以秦王孙为要挟,武安君入得关去,便是等于失了大义,不如直接斥他,说他是胡言乱语,那秦王孙分明在楚都,怎么可能来这淮北平靖关!”
“不得容他辩解,当一力攻城!我等大义,绝不容有失!”
他抱拳行礼:“武安君,末将愿为前锋,强攻平靖关,若事后秦王问责,末将一力承担!”
白起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我自有计也,你且附耳过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第四百七十章 飞马东来
“拆庙?”
项烁跟着程知远,赶赴前线,同时不解的询问着。
程知远道:“投鼠忌器之计,最容易破解的方法,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一只硕鼠靠在珍贵的玉器旁边,器物的主人如果投掷石头,打不中老鼠反而会砸坏器物,那这个时候,就要让老鼠无路可走。”
“避开那个器物,封锁周围一切对老鼠有利的东西,于神来说,就是庙宇,香火,一切对他有意义的东西,那十六城的庙拆光了或许不算什么,但让山野之民也不许信仰,让他在这片土地上……彻底失去立足之地呢?”
“秦军肯定还会掘开河堤,把平靖关孤立起来,同时,我料定白起必然兵锋化开,为三路,直破平靖周围诸城,突袭之下断道封路,如此,云中君骑虎难下,走不得进不去,要么交人,要么死扛!”
“要锁住那只老鼠的动向,就是让他不能动弹,而这里,需要一匹飞马.....”
项烁:“飞马?”
程知远道:“拐子马,就是阻拦者。”
上象后马二进四从象田出动,再穿上角奔河头,运用得当,可乘势直奔“老窝”打将以威胁对方;如遇阻拦或受到对方当头炮的牵制,则会施展不开。
这是象棋中的一种走法,不过谁来当这个牵头肉盾,阻止对方当头炮的阻拦呢?
“白起定然会以身为盾!”
秦将白起,这个在历史中留下赫赫威名的人物,最不怕的就是打危险之仗!这场仗越是危险,他打的越是来劲,反而是那种乌龟壳一样的打法最克制他,但是白起相比后来的李信,同样是喜欢速战,闪电战的将军,却比李信多了一个稳字!
所以白起生平未有一败,而李信因为骄狂自大,自信的答应了秦王用二十万军就可灭楚,结果是被项燕大破,于是丧师辱国,亡十万秦军,死七都尉,使得太史官叹,言自孝公变法以来,秦国从未有过如此大败。
程知远道:“飞马东来,我不就是那只飞马么?”
项烁不明所以,只是看程知远说这句话时候神色严肃冷冽,他欲言又止,却看到程知远瞪他一眼:“看什么,帅的人都不笑!”
项烁哑口,刚刚想说的宽慰之话顿时都喂了狗去。
他憋着那股气,对程知远问道:“夫子如何当飞马?”
言下之意,你拿什么资本去当践踏云中君的那匹良马呢?
程知远道:“我自己还不够吗?”
项烁大惑不解:“在下愚钝,不能解,望夫子明言。”
程知远道:“飞马的意义不在于真正击杀地方大将,而在于有利的钳制,牢牢咬死对方,迫使地方向着形势不利,但是可以给他苟延残喘的方位而去。”
“不过这是一个死胡同,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然而一昧逼迫,也会让云中君暴怒,故而我去给白将军出三计,其一,是谓之声东击西。”
“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为之以歙而应之以张,将欲西而示之以东。”
“眼下秦军刚强,神道柔弱,但神手中拿捏秦王孙,稍有差池,便是玉碎竹焚的结果。”
“而在此时,及时的切中要害,云中君色变之下,必然心神动摇。”
程知远道:“故要用第二计,以退为进!给云中君开个口子,效法当年商汤之行,网开一面,三番美言之下,可使秦王孙脱险,而又不伤云中君脸面,使云中君从容离去。”
“敌无退路,便有死志,敌有退路,便无斗志。”
“只是待他离去之后,才发现自己已是瓮中之鳖,这就是第三计,请君入瓮!早早在那道上布下天罗地网,纵然是大神,又岂能力敌万军?”
“圣人一气,不过只起三江之水,若身入战阵,则被军阵之气所冲,一气不过破甲三千余数,已是极限。”
“秦军如狼似虎,精气神明旺盛恐怖,寻常鬼神不堪一触,纵然是楚地大神,一被包围,能否破阵,也要掂量三分!”
程知远道:“或许,这一次,秦国得利,楚国得利,而云中君,怕是要枉死了!”
他对项烁道:“此番来,我便是要告诉云中君一件事情。”
“我为天子使者,此番出使楚国,有使命在身,亦有天子亲印的临时章玺,只要他交出秦王孙,我可以代替天子承认,这淮西诸土,为楚国所有。”
项烁惊奇不已:“秦军如何能让?”
程知远道:“不是说了吗,以退为进,再说,这次楚国交付淮西,淮北的城池,不就是因为神与楚的恩怨吗,这才要驱虎吞狼。”
“楚国的就是神国的,现在楚国各地暴动,云中君恐怕没有胆子,说‘我乃夷神,不尊天子号令’这种话的!”
……
“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
程知远对白起如是而言。
“武安君欲克淮北全境乎?”
白起见程知远,不敢怠慢,他已经知道,这位或许是秦国未来的一位“少良造”!
而白起多次去过中原,也不是那种目不识丁的人,在这几年,他也经过介绍,知道了这位鼎鼎大名的“程夫子”!
人的名树的影,白起郑重道:“敢问夫子何以教我?”
程知远道:“一套连环计而矣,不知武安君计谋可是……”
他嘴唇蠕动,白起眼神逐渐凌厉,最后充满讶然。
“原来一切不出夫子所料?”
白起忽然道:“秦军先行夺城,此事也在夫子算计之中?”
边上诸将瞪眼,何蹇等人更是恼火,武安君自从行战以来,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何尝被他人算计过?
程知远道:“这是哪里话,都是为了打击神道而已,说什么算计不算计的,武安君需知,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不是我算计了各位!”
他的话让白起后背猛地一凉,却有些惊疑不定!
“人行走道,道行走数!天下无事不在数列之中,道尚如此,何况人乎?故,是各位一定会走到这一步!”
第四百七十一章 君之贪婪
魏冉来到了淮水附近,他遥遥可以望到巍峨的平靖关,那是楚国的门户,春秋之时,吴国伐楚,三军经此,马不能前,两侧山如大盾,坚不可摧,但自古以来,雄关从不是靠着从外头打而啃下来的。
孙武以奇袭之法瞬破平靖关,直克冥厄三关,让楚国差点糟了亡国灭顶之灾。
三关但失,楚国危亡便只在朝夕之间!
就像是当年的秦国函谷关,在魏国的逼迫下,孝公不得已把函谷关都割了出去,但这当年的耻辱,到后来,却是一举雪洗,直至如今,魏国向秦国低头,再不敢抬起。
这里的水系极多,陨水,嗟水,等算是其中比较大的水系,这个时代的云梦泽还很巨大,加上南方多雨,江河之繁,无名之水,数不胜数。
在魏冉眼中,整个平靖关虽雄,但一旦被孤立开来,却也是犹如陷入泥潭的乌龟,纵然外面敲打不动,但他自己就能把自己饿死了。
楚国的神道真的有功夫在这里多耗费时间吗?
“赵,齐,秦,三国伐楚,楚国自己与神道又极其不睦,此战之中,齐国神人二路皆出,猛攻吴越诸地,赵国兵锋凶狠,直逼信阳而来,眼看着前有狼后有虎,云中君,只怕你没有时间在这里和我们耗了。”
魏冉道:“五日之内掘开江水,我要让平靖关进退两难!”
“淮水最后一次汛期已经来了,江水暴涨,四周水脉水位皆有上升幅度,抓紧时间!”
..........
魏冉的行动时间是提前的,白起其实早就有掘江的意思,秦军伐楚,攻魏时,最喜欢的就是用对方的水利系统来对对方造成成吨的伤害,最著名的事件就是白起淹楚,王贲水灌大梁城,当然后面的事件还没有发生。
平靖关中,云中君的心思同样很焦躁,极其的不安定,眼前的局面让他感到头疼,他也知道,仅仅是抓着这个秦王孙,并不足以让对方退兵,秦军是虎狼中的虎狼,吃到嘴巴里的肉骨头,那是不可能吐出来的。
相反,嬴异人却在不断给云中君造成心理压力。
“相比淮西淮北的十六七城,我的命可并不值钱,神君,我父亲有二十几个孩子,我在里面。文不成,武不就,这旁人称我一声秦王孙,那是给我脸面,事实上我又是什么呢?”
“我在齐国求学时,曾被太史令家的一个子弟,骑着马给我撞到地上,当时乃是数九寒冬,飞雪凝霜,我衣衫褴褛,在齐国的街头失魂落魄,手里的简牍也被人盗去,真正就像是个乞丐一般,差点就饿死街头。”
“我的父亲,在我离开秦国之后,他甚至没有管过我一星半点,也不曾写信来询问,我在离开秦国时候,我的娘亲哭泣,问我离开故土是为了什么.....”
“我是为了展现自己的价值,而如今,我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在神君的手里,却堪比淮西,淮北的十六七座城池!这就是我的价值啊,何其可笑,我为了求学,不惜千里迢迢来到中原,渴饮天雨,饿食草茎,最后却还不如阴差阳错的一个巧合吗?”
“我在秦国,并没有那么重要,如今我如果在这里死了,神君的这些城池,恐怕是再也不可能回到神君的手里了,而我之死,我的大父(爷爷)恐怕连眼泪都不会掉一滴,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云中君面色越来越难看,三番两次想要把他的嘴给赌上,但是嬴异人却道:“神君难道不是招待我的吗,如何要把我的嘴巴给堵上呢,难道神君还怕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吗,堂堂的楚国九神,难道就这么胆小?”
“我不过是说些实话而已,神君为何如此胆寒啊?”
云中君猛地一拍耳朵,气急败坏,他在嬴异人身前放的那些瓜果,就是为了让这场“宴会”看起来更实在一些。
“是你这个小子逼我的!”
云中君气道:“本来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是女萝那个蠢货!而且你小子也不是好东西,以为用这种言语攻势就能让我心惊胆战!”
“告诉你,白起马上就来,他若是不退兵,我便抓着你,去那天南地北,你别管我要去哪里,神道无处不在!我让秦国永无大义在手,你秦国能够与楚国串通,施诈让赵,齐,为了重利而来攻击我楚国神道,那么我神道难道不敢割肉饲虎,先安抚了老虎,再回过头来对付你秦国吗!”
“天下无永远强盛者,永强盛者必当被群起而攻之!这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你秦国的昌盛也不能持续下去!如今不过是我神道成为了这个靶子而已,迟早有一天,你秦国,也会重蹈覆辙!”
嬴异人忽然道:“我不信,我秦国已经四世明君,放眼中原,哪国可曾有四世明君延续?既有四世,为何没有第五世?第六世?第七世?”
云中君道:“你不信?哈!天理循环,昌盛者必遭伐戮!唯有平衡才是世间道理!”
嬴异人忽然反问:“你自己相信这句话吗?”
“神君为什么要找这么拙劣的借口?”
云中君瞪着他道:“什么意思?”
嬴异人回道:“如果神君早就知道,世间真正的道理只有平衡,那楚国神道为何还要大肆扩张?为何东皇太一还觊觎昊天之位?为何神道还妄想代替楚王管辖楚国?”
“先生说过,人心不足,巴蛇吞象,只是巴蛇虽然腹大,却也不是能吃万物的饕餮,迟早也有撑死的一天,这就是神君所言的天理平衡,但是巴蛇不知道,它吃多了会撑死吗?”
“它是知道的,但它为什么还要吃呢?”
嬴异人看向云中君:“神君,为何如此贪婪呢?”
这句话落下,整个殿内一片静谧,云中君站起来。隔空抓住嬴异人的脖颈,把他提到半空当中,嬴异人神色涨红,但是双眼清澈,依旧瞪着云中君,甚至嘴角还露出了一丝微笑。
云中君眯起眼睛,咬牙切齿道:“程夫子的学生,好的本事没学多少,这伶牙俐齿,倒是学了个七分有余!”
第四百七十二章 没有睡醒
他重重把嬴异人砸在地上,嬴异人大口咳嗽,喘息不止,云中君神色冷冽:“君子落到如今地步,全都是君子咎由自取!”
他换了称呼,原因是感觉到了那股剑宗的可怕气息。
白起亦是天下剑宗之一,并且排位极其靠前,而且由于他又是军阵出身,故而不论是单挑还是群殴,亦或是阴谋诡计,兵法算数,全都一应俱通。
武安君这个称号虽然有毒,但毕竟不是白来的。
云中君设宴席,席外有神军守候,白起来到这方,神兵上前,要他解剑,然而接下来却被白起一剑杀在当场!
锵!
剑声齐鸣,白起斜持宝剑,怒笑道:“宴无好宴,还要我解剑,怎么,是怕我反抗的时候过于激烈,杀人无算么?”
神兵被剑宗之威所摄,不敢进前,而此时云中君传出声音:“都散开,请武安君入内!”
诸神兵退后,但那剑光纷呈,林林烨烨,当中剑啸之音不绝于耳,只是白起持剑在前,而程知远跟在后面,但是白起提剑只是看到大殿,可程知远听到的,则是纷乱无序的窃窃私语之声。
程知远的眼眉挑了一下,而在他经过的地方,边上的宝剑都不为所察的,放慢了鸣颤的声音。
那就好像是黑夜里的指路明灯,百余迷途的神道之剑都看到了那盏灯火,于是纷纷不听持有者的命令,欲向那灯火飞扑而去。
只是此时,在那灯火未曾摇曳时,百余的神道之剑,还没有表现出完全的反抗状态。
“云中君?”
白起入内,宝剑插入木质的地板,看向前方,抱拳躬身而礼。
“末将白起,参见王孙!”
嬴异人这辈子也没被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拜过,不,他根本就没见过这位威名传扬于天下的将军,他瞪着眼睛,死死盯着白起,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被引为传奇的那数场战役。
而距离如今最近的,恐怕就是华阳之战!
天兵神降,兵贵神速,如闪电奔雷,驰援于战场之中,三晋联军看到突然出现的数万秦军,骇的魂飞魄散,数十万大军尽崩,被数万秦军直接杀的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嬴异人看到白起,但身体猛地绷紧,因为在白起后面,还有一个人!
程知远进来了,直接对嬴异人道:“你好好的楚王宫不待,非要跑到这淮西前线来,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嬴异人顿时笑了,而云中君打量程知远,对方身上的那股锋锐之气,确实是他最开始见到的那一缕凶狠剑光!
“大名鼎鼎的程夫子!”
云中君胸中憋着一口闷气,程知远道:“大名鼎鼎绝不敢当,不过是在中原略有薄名罢了,不曾想云中君这般大神也听闻过在下的薄名,着实是让在下诚惶诚恐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行礼,同时道:“不知此番楚国神道,可曾对绑走秦王孙一事,感到后悔呢?”
云中君强压怒火,装作淡定道:“夫子这是什么话!一点误会而已!”
他推出杯盏:“将军,夫子,二位请列席就座,我等细细相谈。”
白起眼睛一眯:“神道反复,又掳掠秦王孙,更是无辜杀戮秦国子民,不知道云中君对此三件事情,想要如何细谈?”
云中君道:“天下皆知,楚国之地,非楚王一人之地,神道亦占一半,当年开国时,道祖与东皇合力开百里楚土,日益增累之后,方有如今辽阔之大楚,这数千年以降,我神道在楚国开疆拓土之事中,发挥了不可磨灭的作用,如今楚王割地,上下唇齿一张一合,这淮西十六城池便拱手相送,这算是什么道理呢?”
“祖宗的土地,岂能拱手送予他人?”
白起道:“你若不做出掳掠秦王孙之事,楚王又怎会胆战心惊,怕我秦国报复,这才言名割地求和之事,却不料你神道不仅不放人,反而变本加厉,掳掠王孙来此淮西,是要挟王孙以使我不敢进前吗?”
云中君伸手虚按,做出罢兵手势:“将军说的哪里话啊!我何时囚禁过秦王孙,这一切一切,不过是我楚国神道,想要与贵国加深感情,这才免了繁琐之礼,先请王孙来我楚地神国开开见识,自始至终,都是好生招待,这囚禁之词,从何说起?”
白起大笑:“那就是说,这是误会啊,天大的误会!”
云中君也笑:“自然是误会啊!诶,没有和程夫子打招呼,便擅请秦王孙来楚做客,是在下做的不对,也是山鬼做的有问题,才误让秦,神二方,掀此泼天杀戮,罪责在我,在我。”
白起道:“睁着眼睛说瞎话,神君果真是好口才啊。”
云中君失笑:“瞎话?这又从何说起呢?!”
“不过是多在楚国滞留了一些时日罢了,怎么就弄到如今这般田地?将军对我神道误会颇深,颇深啊。”
白起道:“好了好了,神君啊,不要做这些虚伪,无谓的挣扎了。明言吧。你放人,我秦国退兵,退兵三十里,让你看的清清楚楚。”
云中君顿时笑:“误会而已,王孙若是不愿离开,还可在楚国多待些时日.......”
“现在,将军可以把王孙领走,只是希望将军的话,说到做到。”
云中君忽然道:“不过,还请将军把此次误会始末,呈禀秦王,还请贵国奉还这淮西十六城池,毕竟都是误会....而已。”
白起笑:“淮西十六城,说还就还,那我秦国死难的将士,不是白死了么?”
云中君收敛笑容:“将军,退一步,海阔天空,鱼跃鸟飞。”
白起依旧在笑,且笑的更为张狂!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此言不差!但是神君,我,若是不退反进....且不知,你耐我何啊!”
他一只手拍在剑柄上,那宝剑嗡嗡作响,鸣颤之音回荡四面八方!
“你平靖关前,漫山遍野,都是我秦国大军,现在要我把前面的城池都奉还给你,神君,你怕是还没有睡醒吧!”
第四百七十三章 骗术之高(上)
云中君忽然失笑:“将军,可有些咄咄逼人了!”
白起却是一反常态,显得有些狂妄的道:“便是逼你又如何?”
若是平时熟悉白起的人,必然有些惊讶,白起虽有傲气,但往往不显于外在,并且从不会和陌生人,哪怕是敌人,用这种狂我自大的语气谈话,言语之间目空一切,这不是白起的作风。
但云中君哪里晓得这些,他并没有与白起照过面,而此时,在秦国大军确实包围了平靖关,看起来貌似是胜券在握的情况下,他对于白起这种态度其实也能理解。
所以他并没有怀疑什么。
云中君道:“若是逼迫,在下也只好请秦王孙在这平靖关多待些时日,待到安抚了东与北的两头老虎,再来与将军慢慢计较。”
白起嗔目:“你好大的神威啊!”
云中君道:“在下从不显摆神威。”
两人看似是争执不下,而此时,程知远开口,言道:“神君,我这有两全之策,可否一听?”
云中君看向他:“何以两全?”
程知远道:“我身上,有天子所授的临时章玺,必要时,可代行天子事。”
白起目光微动。
云中君也想到了什么,于是道:“请继续。”
程知远道:“白将军寸步不让,神君也不愿意再多给半寸土地,既然如此,不如就此罢休,我为天子使者,只要神君放了秦王孙,这淮西诸土,便如数奉还。”
云中君眼睛一亮,却是又皱眉,看向白起,而不等他看向白起,白起却已经“急”了,直接道:“程夫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中君借势开腔道:“看来天子与我楚国,还是相善,不似贵国,虎狼之态尽显,如缙云氏之不才子饕餮,贪得无厌!连天子使者都看不过去了!”
他对程知远的称呼,在这一刻巧妙转变,变成了“天子使者”。
一旦有利可图,则言辞间高高捧起,是自古以来的传统。
白起神色冷淡下来:“夫子莫非不向我秦国?”
程知远道:“王孙的性命,难道就如此儿戏么?”
白起则是道:“王孙乃是王上血脉,末将自然心中有数,不敢使王孙收了半分伤害,但这云中君乃奸佞小人,先掳王孙,再撕毁盟约,更屠戮我无辜秦人,此罪责三也!夫子如何计较!”
云中君抢答道:“王孙是来我楚国做客的。”
嬴异人在一旁忽然道:“神君却是.....”
话未曾说完,忽然吐出去的言辞,变成了“是”!
嬴异人自己都瞪大了眼睛,而云中君眼内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冷冽,却是笑道:“看,王孙也如此回应。”
之前嬴异人一直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此时刚是出声,却没想到自己不受控制般的说出这等话来,白起也是心中一凛,倒是程知远,那眼睛颜色变幻,看到嬴异人身体内涌动的一层淡淡神气。
云霭密布,渗透到身躯内部,污染了精气神明,让人的意志香火化。
“神君,这等手段,摆给谁看的?”
程知远直接拆穿他,同时冷着脸:“活人之身,岂能承受死人之香火!”
云中君心中一震,未曾想到白起都看不穿的东西却被这程知远看穿了,而白起也是惊讶,却是立刻反应过来,非是演戏,而是真正怒道:“云中君!你胆大包天!”
香火有毒,对于活人来说正是如此,所以活着的人一般不会接受祭拜,也难以出现生祠这类的东西,主要还是因为承受不起,不仅仅是折寿的问题。
而云中君把自己的香火融入到嬴异人的精气神明当中,这就等于变相的操纵了他。
云中君见事已至此,便道:“程夫子,你的学生当真是伶牙俐齿,我怕他说出什么混账话来,挑拨我两家关系,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并非是有意为之。”
他这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嬴异人之前那不断的嘲讽着实让云中君怒不可遏。
程知远道:“把那香火散去,否则这土地,恐怕与神君无缘了。”
云中君道:“夫子何必动怒,去了便是,一点小事而已,不伤和气。”
他于是伸手,嬴异人两耳与口鼻之中窜出无数香火之气,云云蔼蔼,里面的香火之气,其纯正是寻常庙宇难以出现的。
嬴异人心中恐惧,他料想自己受到侵蚀,肯定是在地上神国里,在云中君见东君的时候,那时候对方把自己抓走,恐怕就已经把香火灌到了自己的精气神明当中。
白起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云中君则是收回香火气,蓦然看见程知远变了色的那双眼睛。
他心中没来由的一凛!
龙!
透露出的龙威并非虚假,实实在在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气息,云中君虽然是鬼神出身,但跟随东皇太一多年,也曾见过东皇座下的那一片龙鳞,据说是当年世间青龙留下的鳞片。
气息很相似,绝对错不了。
云中君心里正计较着,程知远于此时开口道:“神君没有其他要收回的东西吗?”
云中君看了他半响,洒然一笑,又从嬴异人身上抽走了一道细若游丝的东西。
“此乃太息。”
太息,古意为叹气,而在九歌之中,引伸为“云神的叹息”,是翻译过来之后,极其俱有西方神祇风格的词汇。
云中君道:“夫子慧眼如炬,不能瞒住,是在下输了。”
程知远道:“若是所料不错,这道游气,恐怕能作间者使用吧,届时,王孙所到之处,神君俱能一览无遗,足不入秦,却能知秦日日之事,千里之景,调兵遣将,不能瞒住。”
这话出来,云中君不置可否,而白起的眉头上扬,道:“在下之前话说错了。”
云中君看向他,白起继续道:“神君的胆子不是包了天,而是弘尽无穷,狂妄无边。”
程知远道:“现在确实是没有后手了,那么,我们的商谈,也可以进入正题了。”
云中君道:“不错不错,还请夫子...还请天子使者,主持公道。”
程知远让嬴异人过来,忽然言道:“公道自在人心,何须我来住持呢,我不过是调停而已,这淮西,淮北的土地,全数还给楚国。”
云中君满意至极,白起神色冷冽。
程知远又道:“土地给你,城池归秦。”
话语落下,场中死寂,云中君刚刚满意的神色一瞬间僵硬下来,而白起则是很“愕然”,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云中君大怒按剑而起!
锵!
两剑相错,却是程知远并不退让,一剑斩在云中君的剑锋上!
云中君赫然震怒道:“程夫子,何以欺我!莫不是以为。这般骗了秦王孙,便能安然走出这平靖关么!张仪之计,秦国用一次,还敢用第二次?”
第四百七十四章 骗术之高(中)
程知远无辜道:“我如何欺瞒神君了?神君要土地,如数奉还,秦国要城池,如数取走,何以欺也?”
云中君道:“土地拿着,城池不在手中,那这地方,是属秦还是楚?”
程知远道:“不是说了吗,土地归你,城池归秦,城内的人是秦人自然是秦人,是楚人自然是楚人,大不了,让秦国每年给你点田租子,不好么?”
“不好!”
云中君把剑一扬,神力滔天,确实是让程知远的剑都颤了一下,但是就是刚刚那一剑交错,程知远已经对那柄神剑的名讳了然于心。
只可惜嘴角不能上扬,不然此时,一个微笑,肯定让云中君惊疑不定。
程知远心中可惜的同时,把剑横在身前,言道:“神君不是要的土地吗?”
云中君怒道:“方才我便说了,是城池!要还给城池!”
程知远问道:“咦?那为什么你听到土地奉还,如此高兴?原来你不要土地?”
白起忽然道:“那也好办,我秦国拿地,你楚国拿城,也一样的。”
云中君没有反应过来,刚是一愣,但紧跟着便悍然怒喝:“白起,你敢耍我!”
秦国拿地,现在地和城都在秦国手里,交接之前,秦国怕是连一块砖头都不会给楚国留下!而这些城池一旦消失,再建....那就属于在秦国的土地上建城,属于....违章建筑了。
怕不是到时候,鲜红的拆字就要打过来,当然这个拆打完之后,是不赔钱的。
“总的来说,形势比人弱。”
程知远不知道,云中君曾经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故意去为难程知远,本来是想打一棒子立个威风,然后好好拉拢一下,却没想到,弄着弄着就弄成了现在的样子。
稀里糊涂一笔烂账,谁也说不清楚,到底哪一步出了差错,使得事情变成这个样子!
看来这个锅,还是要女萝来背吧!
白起装作疑惑,故意揶揄道:“神君不要土地,不要城池,那神君要什么?”
“神君如此大方,秦国真是受宠若惊啊!”
云中君恨极,但很快平静下来:“白起,你也莫要高兴的太早,不要忘了,你们三个,现在还在平靖关中。”
“瓮中捉鳖的是我,而不是你们,我真正升天起来,你们三个人根本不够我打的。我现在是好好和你们讲话,你们少来欺辱我。否则,你们会看到,什么是真正的神威如狱!”
要害已中,云中君心神动摇,开始拿捏这平靖关作为把柄,也确实如他所说,作为神道中的三把手,实际操作上的二把手,云中君的实力毋庸置疑,可以说是鬼神之中最为强大的一位。
东君的来历成谜,东皇乃是天上天帝,是先天尊神,而云中君是后天点化,是东皇降世之后才显化的神明,他的构成是天空的云与雨,曾经也以女神的形象显化,但是云是无性别的,故而在先秦时代,更为威严的男神,其实更受到欢迎。
白起道:“死一人为小,平靖关失却是大事,神君是想试一试,是我秦国的剑利,还是你神君的法高么!”
云中君自然也是有忌惮的,确实是如曾经程知远所说的一般,神人如果贸然冲入军阵之中,香火气会被冲散,尤其是鬼神,如今这个世上基本上出现的神灵,包括云中君,乃至于八神在内,其实都可以算作的鬼神,只不过他们拥有实体。
有些鬼神,像是之前霊山里的那帮子家伙,真身是什么玩意都有,木胎泥塑白骨宝剑,因为鬼神这种东西,也是一种另类的精气神明的显化。
云中君他自比为天神,是因为如今的世上,已经看不见上古天神,而他们能够乘风在天,号为神人,为天地六人之一,与仙、圣、道、真、贤五者并列,已得道之承认,也确实是担当得起天神之尊称。
仅仅是“神人主天”四个字,足以看出云中君的身份之高。
但是再强大的神人,失去了香火的维系也会衰落,秦国不信天神鬼神,所以他们的精气神明之旺盛,数倍于他国之兵,也是诸神人难以啃下的硬骨头。
两者僵持,程知远则是又开口了:
“玉碎竹焚,绝不是大家希望看到的,好吧,既然神君既不想要城,也不想要地,那我们双方再各退一步,如何?”
云中君:“夫子要如何退?”
程知远道:“武安君撤兵三十里,退出平靖关区域,神君则放王孙离去,至于土地之争,还是那句话,秦国连城带地,还予四座。你看如何啊?”
白起不满,欲言又止,而程知远则是“呵斥”道:“将军欲置之死地而后生乎?”
云中君胸中一股郁气抒出,冷哼道:“此言倒是不差,夫子说的不错,武安君,纵然你是天下剑宗,夫子亦是剑道高手,但你出的去,夫子与秦王孙,未必出的去。”
“届时,王孙与夫子皆落于我手,你回到秦国,一失人,二失义,三失道,难道就不受到秦王的惩戒了吗?”
云中君的言辞间渐起傲意,而程知远则继续道:“秦军克城,已有十座,还予四座,但是秦人之血也不能白流,神道必须要承认那份盟约,避免被天下人嘲笑啊。”
云中君还欲讨价还价,程知远却突然大喝:“够了!神君如此麻烦,岂作这般小女儿姿态!若是神君想耗,我等奉陪便是,却不知你这平靖关能歌舞升平几个时辰,那赵国已打到信阳,齐国已伐下吴越之地,你楚国内部,更是四面漏风,民无粮而地荒,人心散而不聚,难道神君准备在这平靖关呆一辈子吗?”
“若是真要在这里当个缩头乌龟,不如投了秦国,好歹秦国把神君放在笼子里,还不愁吃喝呢。”
云中君胸中再升郁气,这淮西之城被克,这本就是楚国的东西,如今反而变成他讨价还价,那熊横随意割地,却给自己带来了天大麻烦,道义,天礼,名正言顺事可成。
这种东西顶在脑袋上,就是最大的束缚。
“好,但是我要先看到军队退出三十里,你们才能离开!”
云中君道:“诓骗一次,不可有二次,秦国狡诈,武安君,还请手书一封,送予贵国大营。即刻命他们退兵三十里!我方放汝等离去!”
“否则,正如程夫子所言,玉碎竹焚矣!”
第四百七十四章 骗术之高(下)
白起“思索”一番,伸手作虚止状:“好,我便退兵,你且放了王孙再说。”
云中君失笑:“武安君,都到了这个时候....嗯?”
他意思很明朗,都到了眼前的情况,你就不要再讨价还价了。
白起倒是不恼,言道:“好,好,我这便手书一封,送还大营之中。”
云中君伸手摄来简牍丢给白起,他当下写了一份手书,而写完之后,白起没有说话,过了约莫三个呼吸,云中君豁然冷笑道:“夫子为何不下章玺!”
天子章玺不下,那此时所说的一切都是放屁,云中君心中计较,这两个混账百般心眼,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在手书上动手脚!
果真是狡诈恶毒,不是一类人不走一路。
程知远无奈“一叹”:“哪里话,这便下,不教神君多等。”
他自怀中掏出一枚小章玺,轻轻刻印在那简牍上。云中君见状心中大石落地,边上立刻有神道军卒过来接过,捧着简牍便迅速离去。
云中君此时翻脸,变得和颜悦色:“手书既出,那便还要等军队退出三十里,我方放人。”
白起却是冷道:“不对,我们倒是遵循了你的道理,可你又拿什么保证,你一定会放人呢?”
云中君大笑三声:“武安君!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秦国奸诈,便以为天下列国都与汝等同么!”
白起冷笑:“莫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无道无信之事,好似都是我秦国所做的一般,昔年楚国伐随,随曰己无罪,你楚国言‘我乃蛮夷也’,就此灭了随国,怎么,你楚国当年起始时,不是周天子所封的吗?”
“那是因为后来楚国欲进爵位,天子不肯,楚君一怒之下才悍然称王,这算什么,你楚国既然拿了周天子的地盘,得了天子的许诺,却又翻脸占了这块地,扬言自己乃荆州蛮夷,不尊中国号令,你楚国,可是背信弃义?”
“道德何在?哈!”
白起三番话讲的云中君脸色顿沉,而后者厉声道:“这地何时是周天子给的!你放屁!”
“我看武安君才是再给自己脸上贴金吧!昔年秦国不与我楚国相同么?天子让你家君上去一地方,蛮夷遍地,自己开辟多少,都归自己,这土地分明是我楚国自己打下来的,你秦国最初的千里之地,不也是这么来的吗!”
“周天子的空头许诺,算个甚么!”
云中君暴躁起来,白起则是道:“那楚国当年可以不受天子分封,那东皇与道祖,怎么不拿起兵器反抗,宰了周天子,自坐这天下呢?”
“说到底,还是不占据大义,且刚刚降世,势力疲弱,不得不俯首称臣于周吧!”
白起一言戳中云中君痛处,而紧跟着,白起道:“列国都不是好东西,我秦国敢说有僭越之心,你楚国敢吗?不,你山东六国,要拿捏着天下大义呢!”
“但是我秦国在僭越之前,还是尊奉天子号令的,既然你楚国愿意在此时遵守这天子契约,便要下了保证,我秦国退兵三十里地,以效当年晋国故事,你楚国,不,你神道,又拿什么来表示你的诚意?”
“我身为秦军主帅,都能亲赴此平靖之宴,而你云中君,敢不敢去我蓝田大营转一圈?”
白起这一顿话说出来,无懈可击,云中君憋着气:“武安君,激将之法乃是下乘之道了,我若入那蓝田大营,还能活着回来吗?”
“想杀我,也不必如此心急吧!”
云中君眯起眼睛,把嬴异人摄到一边:“你们现在没有选择,我什么保证也不给,你们还不是得乖乖的在这里等?”
白起与程知远都无言,而云中君冷笑一声:“形式比人强,夫子,现在可是倒过来了?我真是糊涂,王孙在手,我有什么怕的,起码在这次的宴会上,你们什么也做不了。”
“后面杀不杀是秦王的事情,但现在杀不杀是我的决策。”
殿外有神卒进入,禀报云中君,秦军确实开始向后撤退了,为首的应该是白起的副将何蹇,那副铠甲认不得错。
“好!”
云中君眼睛一亮,对白起道:“未曾想秦国居然还真的守诺了一次。”
云中君把摄住嬴异人的那只手松开,而嬴异人刚刚一动,白起立刻上前....
却不料此时,大云海平地而起!
云霭浩大,风雨猎猎,云中君一袖把白起击退,随后大手一抓,就要把嬴异人以及程知远全部抓了过去!
然而便是此时,程知远一把抓住嬴异人,就在那只手掌将要拿下自己的时候,忽然一道剑光拔地而起!
其中伴随着云中君的惊叫!
他从云海中退出来,手腕被整个切断,香火喷涌不能止,云中君神色狰狞且震惊,他定睛一看,却见到自己那柄宝剑正挡在程知远身前!
程知远竖起手掌,那柄宝剑应声而动!
呼!
剑开云海,一扫之下云中君顿时大退,而他当时便震怒道:“说剑………说剑,我的剑居然……”
程知远:“良禽择木而栖,良剑择主而侍,神君看来……恐怕配不上这柄‘烂昭剑’!”
烂昭者,光明灿烂之意!
“神君不想体面收场,着实可惜!”
程知远双手打开,呈现扇形,此时整个宫殿内闻风赶来的神卒,腕间宝剑齐齐鸣颤!
上千道剑气撕裂云幕,而云中君一掌打过去只能听到金铁之声,那当初程知远对付陈龙右的一招再现,一副【剑甲】当前,气不能穿,力不能透,法不能裂也!
正是此时,白起挥出一剑,凶威开辟,云中君以臂硬抗一剑,正欲反击,忽然整个平靖关都摇晃起来!
“水!大水!”
惨叫与惊呼交错,云中君当机立断,调头隐入云海深处,飞身而去!
山野中有隆隆的轰鸣声。云中君立身在天,他转过头去,看到了泼天的大水沿着三条大涨的江水喷涌而来,三江之水倒灌平靖关,浪潮淹没山野!
云中君并不傻,在此时已经看出,这场大水的主要目的,是阻碍军队行动,也防止援军搭救,一下子就把整个雄关孤立了起来!
“好个白起!”
云中君厉喝,气急败坏,他是走得了,但是关内的那些神卒,怕是又要全军覆没了!
他费力用香火恢复了被斩断的手掌,消耗了不少力量,但就在此时,冲天的喊杀之声突然在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秦军阻路!
平靖关被包围了,而原本未曾克下的其余城池,也都已经换上了“秦”字旗!
云中君愤怒不已,他要升入高天,但时不时就有弓箭飞来,他抬起头向前望去,见到有驾青鸾者从天而入!
秦国天骑兵!
云中君大惊失色,秦军又一次欺骗了自己,言称退兵三十里,这怕不是进兵三十里吧!
第四百七十六章 云神之殇(上一章标题错了)
“云中君,你哪里走!”
那为首一名将军不是旁人,正是何蹇,他提矛驾鸾,大笑道:“云中君,你手下人眼睛不太好使,看到握那副盔甲便走了,也不看看盔甲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四面八方的军阵气息已经把他团团围住,再看来时路线,也早已经被秦军截断,云中君须发皆张,神威浩瀚:“一群硕鼠,也妄想弑神!”
何蹇大呵:“我秦国伐山破庙,已杀了上百鬼神,也不差你这一个!全当添个彩头!”
他举起长矛,云中君伸手向前压去,却见到何蹇突然一退,那些天骑兵弯弓搭箭,卷起风唳之音,一阵箭雨将云中君射退!
“何蹇!你这硕鼠,不敢与我一战吗!”
云中君身上的香火之气又衰弱一份,四周的秦军越来越多,若是他落到地上,那便彻底糟了,而他刚刚那一声怒喝却让何蹇又是发笑:
“神君勇猛,在下不能及之,故只能以多打少,这般,也可显示神君威风啊!”
云中君气的不轻,毕竟谁也不是傻子。
斗将?这种演义里才有的玩意,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时代!
春秋战国之人讲究礼仪不假。但讲礼仪不等于是傻子!
就像是刘邦与项羽战于广武,项羽要求和刘邦单挑。刘跑跑就直接说“吾宁斗智,不能斗力”。项羽命勇士出阵挑战,却被汉将楼烦一箭射杀。
匹夫之勇,在真正的将帅眼中,很重要,但绝不是非常重要!
万箭齐发,军阵的气息再一次冲击云中君的香火,他连连后退,每一次有箭雨砸落,他便衰落一份,这感觉真是憋屈到了极点!
即使是神人,被大军围住之后,也是空有一身法力却施展不开,而军阵就像是钝重的斧子,不断削弱他的力量!
想当初他一人便能给数十万楚军加持力量,二如今被秦军一围,自己一身法力却都施展不了,如同溺水的人,怎么也抓不住那根绳子!
轰!
风被鸾鸟的翅膀所掀起,不断有骑士冲出去,云中君此时就像是一个不会用法术的莽夫,一拳一脚接着那些刺来的长矛,但即使如此,他的力气也远超常人,一怒之下,挥舞拳头居然把一名骑士砸下了鸾鸟!
天空百丈,摔下去自然是必死无疑,云中君且不看那粉身碎骨的秦骑士,拿着他的长矛,挥舞起来又是一记横扫!
两名骑士被打落,云中君挥舞长矛,与诸骑士杀在一处!
云海翻腾,鸾鸣不能止,血色染红云霞,云中君刺死一骑士,刚刚转头,便直接被一杆长矛刺中肩上!
他的香火气从伤口处喷出,顿时大叫一声!
何蹇偷袭得手,心中却全然高兴不起来,倒是更加不敢小看他!
“这厮好生厉害!施展不开法力都有如此威风,若是给他用出了法力,我这些天骑兵,怕是不够他杀的!”
何蹇暗道必须做个了结,既然轮战不能将他生擒,反而死伤无数,那便只好用弩把他射死了!
随着他一声断喝,天鸟们绕着云中君盘旋起来,兵甲森森,铁矛锐利,同时而击,数十杆铁矛刺在云中君身前,后者以一杆长矛前后抵挡,便是此时,何蹇拿出一柄秦弩,同时又有数人退开,同时拿出弩来!
铜弩机巨大,弩体就有一剑之宽,弩手负箭百根,可以持续作战。单兵铜弩是秦军的标准配置,平时挂在身后,此时弩箭呼啸,上面缠绕涌动的精气神明,云中君腹背中箭,竟是衰弱到来不及躲避!
箭贯全身,几乎将他射成刺猬,但神是不会流血的,他一把抓断所有的弩箭,手中长矛一甩,又震退数十名天骑兵!
但是何蹇看出了问题,云中君和天骑士缠斗的高度,明显开始下降了!
“他不行了!”
随着何蹇的这句话,秦军顿时士气大振,地上的黑潮严阵以待,而天空中,云中君陷入泥潭,进退不得!
“莫非我竟然要葬身在此?”
云中君从未想过这种可能,然而秦军突然把他包围,使他大幅度衰弱,空有一身法力却施展不开,竟然要被凡人弑杀!
奇耻大辱啊!
“若我并非鬼神成道,而是真正上古天神,不受香火制约,尔等今日必死无疑!”
“若我能及时褪去鬼神身……”
云中君再度中箭,其中何蹇手中的弩和其他人有些不同!
“公输家的神臂璇枢弩!”
这种弩箭能破香火神法!
云中君望着那杆铜弩,而正是此时,又是一箭飞来,正指他面门而至!
云中君发簪被射落,坠入山野大水之间,他心中悲戚,惨笑道:“今日中计,人算可恨,但神人在天,又岂能被尔等蝼蚁所杀!”
“我宁可自戮,也绝不被尔等所斩!”
他提起长矛横在颈前:“为何会走到这般地步……哈哈……一怒而天下惧,安息而天下息,程夫子,是深得张仪之道啊!”
“一言之下,四国由你摆布,六道尽入掌中,淮西千里山河拱手相送!圆滚滚一颗七窍玲珑心,自古以来,何尝有你这般恶心的仙家!”
“然而纵横之人,从来不得好死,你玩弄心计,迟早有一日会死在纵横之上!”
何蹇再度抬起弩来,云中君大叹,穷途末路,死的居然如此憋屈,他真正是极不甘心的。
长矛打飞弩箭,云中君望向东方,身躯瓦解,在这一刻,天地之间,仿佛响起唱诵之声!
那是祭祀的歌,唱的是《九歌?云中君》!
……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
地上神国之前,辉煌的光芒降临,东君蓦然抬首,看到的却是许久未见的东皇!
这位九大天帝之一,世间的主宰,以并没有任何感情的语气告诉东君:
“云中君死了,今后由你负责楚国神道运转,天之青火降临在即,不可再出岔子了。”
东君愕然无比,他猛地站起来:“陛下什么意思?”
“云中君亡了?”
东皇却是不再多说半句话,直接消失在地上神国中,只剩下陷入长久沉默的东君矗立。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天子无章玺
平靖关克,淮西淮北一十六城尽入秦国掌中,那些前来阻挡的神徒军,当感觉到他们的云神死去的时候,神色尽数剧变。
但让人恐惧的是,他们居然产生了一种殉道般的悲伤与愤怒,于是在最后一战中,秦国的军队死伤增大了,而神徒军也是全军覆没,这一次没有回去报信的人了,所有的神徒军全部被秦军击杀,尸体淹没在泽水之中。
神道与秦军在淮西,淮北的最后一次冲突,在白起的擒王行动下宣告终结,自此神道与楚军退出淮西,而按照此时楚国的状态,基本上短时间内已经没有能力再收复淮西,淮北诸城了!
程知远的手摩挲着那枚章玺,在听到云中君殇逝之后,便把那枚章玺放在了白起的案台上。
“夫子什么意思?”
白起看着那枚章玺,他其实已经有所察觉,但是不敢确定,这种话不好从他的口里说。
嬴异人则是诧异道:“先生,这是天子的章玺啊,你这是.....”
程知远:“哪里有什么天子章玺,那是我骗云中君的。”
话语落下,嬴异人则是瞪大了眼睛。
程知远:“你忘了我们只是来送卷宗,然后去云梦泽找黄粱的吗,天子之章玺,怎么可能在我身上,我又不是周室宗亲,这种东西岂能假手于外人?”
嬴异人结结巴巴:“可...可先生不是说,那是天子给的...让,让先生便宜行事的.....”
程知远:“谁知道天子给没给我?”
“我是天子使者不假,但章玺有没有,外人又怎么能知道?”
这话出来,嬴异人彻底懵了,而白起则是心中计较,果然不出他所料,章玺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轻易被带出洛阳,而且又没有周室宗亲陪同,当年天子的肉条和章玺一并放出来的,也只有那次五国相王事件,是昭文君带来的。
那时候周天子不得不承认五国的诸侯王地位,也是这次事件之后,天子只是一个口头上的敬语罢了,从平王东迁,到桓王中箭,再到威烈王的昏庸操作分封三晋,最后到了周显王时期的五国相王,至此周天子的权威是一点都没剩下来了。
程知远对白起道:“这章玺便放在将军这里,权且当做个人情,将军持此章玺,上受天子之命,下奉秦王之令,长剑所向,无有不从者。”
这是假章玺不假,但是程知远在这里说它是假的,拿到了外面,它还是真的!
就像是这次所言,云中君与天子使者会见于平靖关,天子使者是有章玺的,那么这个章玺又是天子使者转交给秦国的........
此次秦国是上奉天子命,讨伐神道!
这其中的意义可大了去了!
白起忽然问道:“夫子究竟为哪国谋划?”
程知远道:“武安君何出此言?”
白起道:“此番,虽然承夫子之计,斩杀云中君,使我秦国去一心腹大患,但是楚国的军队,从淮西诸城交割开始,就全无战意,甚至守军也寥寥无几,大多数都是神道军队,那么楚国的军队,又在何处?”
“楚境大乱,却不见楚军出现,只有神道中人频繁显化,楚军好像是在龟缩,向内收缩.....这是做什么,准备渔翁得利吗?”
“如果所料不错,眼下,楚国大队军马,或许已经集结在武胜关附近,遥望平靖关了吧?”
白起把剑解下,放置在案台上:“这难道不是夫子给楚王出的计策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嬴异人感觉气氛不对,他心中惊动,暗道要遭,武安君莫不是起了杀心,要在这里把先生斩了!
纵横之人,如果不能专心为一国效力,那么必然遭报复,当年的苏秦就是下场啊!
“武安君似乎搞错了一点。”
程知远看着他:“我既不是楚人,也不是秦人,既不是楚臣,也不是秦臣,我是谁,一个教书先生而已,奉天子之命来这里,送个东西罢了。”
“我在楚,为楚谋,在秦,为秦谋,两方相撞,后面的事情,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起微微一愣。
程知远负手道:“这不是没有立场,而是我的立场本就不是你们,帮助你们也只是互相合作而已,合作结束,换个人继续合作,至于合作伙伴产生冲突,又和我这个东家有什么关系?”
“听懂了吗?”
白起失笑:“倒也....是这个理啊。”
程知远道:“武安君还想杀在下吗?”
白起正色:“白起虽常使毒计,但本身并不是一个嗜杀之人,我从开始,便没想过要杀先生。”
程知远点了点头:“我是相信这句话的。”
白起愕然:“这就相信了?”
程知远道:“这便相信了。”
虽然并没有说为什么,但是白起总感觉程知远是话里有话,那不经意间对上对方的眸子,就好像被这人窥视尽了自己的性格,这让白起有些不太舒服。
“将军。”
白起抬起眉头。
程知远道:“为人过于正直,或许于前途不利,要小心,树欲静而风不止,君无过错,臣有大罪。”
白起腾地一下站起,目光炯炯,如闪电般直视程知远!
“夫子何意!”
他一下子怒气勃发,呵斥道:“夫子竟在此地挑拨我与王上关系?”
程知远道:“非是挑拨,我只说此一句,不教你作任何二心,只让你自己小心行事罢了。”
白起却是不听,掀开军帐,对程知远道:“夫子请回吧!多谢夫子建策,使在下攻克平靖,但今日夫子这番话出,我与夫子之间,交集恐怕也至于此了。”
程知远忽然道:“将军会把刚刚那句话告诉秦王吗?”
白起闭眼不答,程知远便又道:“其实说说也好,当然,结果怎么样,我也猜测不到,这要看秦王现在的心思了,但我料想,他现在还是倚重将军的。”
“秦国将有变革,大风起后,百草摧折,参天巨木依旧矗立,却抵挡不住人手中的利斧,将军大可使人把在下所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全部记下,送呈给秦王面前。”
第四百七十八章 仙道未见
程知远走了,而白起则是坐在军帐之中,他看着案台上的剑,这剑的鞘外,裹着的牛革已经皱皱巴巴,这剑鞘也伴随他征战许久,呜咽风雨。
终有一日,一切都会走到尽头,没有什么信任是永恒不变的。
白起低声道:“我又何尝不知道,但如今,我对于秦王还有用处,既然有用,那就必须君臣相得。我白起也不求别的,只愿能如张子般,终老山林足矣。”
..........
“他当然知道。”
程知远对嬴异人道:“他不愿意去想,也不愿意去听,自欺欺人罢了,不过,其实我本来也不必点出来的。”
嬴异人道:“那先生为何还多嘴呢?”
程知远道:“当然是因为有意思啊!”
嬴异人顿时大惑不解,而程知远知道,或许这件事情之后,白起本不愿意去想的一些事情,会逼迫他去想,如果真的想要效法张仪....张仪终老于山野,虽然秦武王不愿意重用他,但张仪心中,自己早已功成名就,青史流芳。
如果真的想要完成这个梦想,那么还是希望,他能够明哲保身吧。
这场三国伐楚之战在原本历史中并不存在,而历史的进程早已有了微妙的改变,虽然在这个神魔化的春秋战国,早已发生过很多原本历史中并不存在的事情,但是那都如一根主干上的,分化出来的枝桠而已,不影响主干的生长进程。
但这一次,三国伐楚,很可能改变了原本主干的生长进程。
过去发生的微小事情,很有可能影响到未来,穿越岁月与光阴的梦蝶,正在青史的书页上翩翩起舞。
“好了,现在秦与楚国的交战,与我们已经再没有关系了,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还是要回一次楚国,项炬和我说要推荐一个人进学宫进行研修,我要去看看那个被推荐的孩子。”
程知远与嬴异人回到了楚都,此时的楚都内正在进行迁移,楚王早已跑到了陈地,真的是一刻都没有耽搁,而项炬则是派项烁留了下来,特地在这里等程知远回来!
“果然不出兄长所料,先生安全归来,王孙亦是无恙!”
项烁上前见礼,程知远还礼,而后道:“长话短说,我这便修书一份,作推荐信,交予你手,只是那人.....”
“在此!”
项烁道:“燕,还不来见过先生!”
一个字而已,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程知远则是肩头一震,再看向那个年轻人,后者彬彬有礼,哪里能想到,这就是日后鼎鼎大名的“项燕”呢!
“先生在上!”
项燕此时很年轻,他与王翦的年龄相差并不大,程知远上下打量他,年轻的项燕确实是一表人才,并且脸上还有些稚气未脱。
程知远道:“你楚地之人,少有入中原修学者,你真愿离乡而入中原,前往洛邑修行?”
项燕认真出声,对程知远道:“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
“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
不登上高山,就不知道天的高远;不亲临深溪,就不知道大地的厚度;没有听到过前代圣王的遗言,就不知道学问的渊博。干国、越国,夷族和貊族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他们的哭声是一样的,但长大后习俗却不同了,这是因为后天的教化而使他们这样的
程知远点了点头:“是我老师的劝学篇,你对此很是了解啊。”
项燕道:“荀卿为稷下大祭酒,有天人智慧,燕心慕久矣,恨不能投其门下,今日得遇先生,亦算了生平一愿矣。”
程知远道:“夸赞我可没有用处,到了学宫,智慧比你高者不下双手之数,如何脱颖而出,能得到我家老师看重,全要靠你自己方可。”
他这般说着,又把项燕叫来,简单列了一些题目进行考核,却没想到项燕确实是有天纵之才,那些题解,包括算学都能一一解开,程知远本想出些难题,但转念一想这又不是正式考试,等到明年大考时,三宫合并之后第一次招生,再上难题不迟。
“你喜欢读什么?”
程知远感觉自己现在像极了小学时候,那些发放问卷调查的老师。
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
看书跳舞打篮球?
哇,想起来就是一阵恶寒,一个学校里估计百分之八十的人,调查问卷上写的都是看书跳舞打篮球。
当然,项燕当然不可能说自己喜欢打篮球,程知远问他喜欢读什么,本以为会收到《诗》,《书》之类的答案,却没想到项燕直言道:“兵法!”
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一种名为希冀的光。
程知远并没有“太过意外”,项燕喜欢兵法,这也是答案之一。
只是他对于诗书礼的态度,却让程知远有些愕然了。
“此乃迂腐不化之物!”
项燕直言,盛世才有时间去琢磨这些东西,要单单靠着诗书礼来平定天下,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在膨胀的野心与**之中,这些东西不过是纸糊的墙壁,轻轻一推,便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只有兵法才是定世之基。
程知远又问了几个问题,大致对项燕的脾性有了点了解,他忽然心中升起恶趣味,项燕入宫,必与王翦同科......这历史上的两位大冤家,若是效法庞涓孙膑师出一人之事,日后互相掐起来,是不是也....极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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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的内部,不仅仅有流民之乱,还有不知道行踪何处的安期生。
鬼门关什么时候打开,现在没有人知道,哪怕是正在追踪安期生的轩辕十四也不知道。
但事实上,这个时间很快就要逼近了,鬼道要突袭神道,而选择的时间正是近期,只是云中君突然战死,着实是让杜伯,高月等人吃了一惊。
堂堂楚国九大神之一的云中君,被秦国大军围困,一身法力施展不开,又中了公输家那能破香火神法的弩箭,最后力尽自裁,不得不说无比讽刺。
“........人道还是危险。”
长久的沉默之后,在泥土之下传出的沉闷声音,宣告了他们的决断。
不能继续拖了,看起来楚国貌似出了大事情,与原本的计划并不相符了。
“等等....”
“安期生将获黄粱于云梦.....”
诸鬼子的声音逐渐恢复,高月的声音显得兴奋:
“那庐山....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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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粱有说是一种粟米,但是又与粟米并不相同,而禾便是粟,所以黄粱与玉山禾,或许也有点说不清楚的关系?
程知远来到云梦泽,水波千里,野草连绵,要在这里找到黄粱,着实是有些困难。
云梦泽过于巨大,而中心区域必然要泛舟才能抵达,这么大的区域,黄粱只有一株,即使是寻着龙气寻找,也要耗费极长的时间。
第四百七十九章 我曾游于云梦
“我来这里,应当拜访一下此地主人。”
程知远对嬴异人道:“有人和我说,云梦泽中有一隐士,天下无双者也,曾为云梦泽之主,而今隐匿不出,我们来此寻找黄粱,拜见之后,或许从他口中也能知道一点踪迹。”
嬴异人道:“那人我见过,他不在云梦泽。”
程知远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嬴异人道:“先生,你是说...盗跖吧!”
“我被云中君掳去平靖关之前,他曾入黄铜神殿,进入地上神国与东君会面。”
程知远大为诧异:“盗跖认识东君?”
嬴异人道:“似乎曾为对手,而盗跖言,山陵之约已破,故而他方才出来,只是目的尚不明确,但想来应该会先去看颜渊夫子.....他必是要离楚了。”
程知远眉头微蹙,眼下庐山似有大事发生,连北落师门那种层次的大仙人都防备着盗跖,称他为此间仙家中最强者,但在这么多仙人欲向庐山伸手的时刻,盗跖居然避走楚国?
但也并非没有道理,天下熙熙攘攘,虽然皆为利益往来,但总有些人是不愿意随波逐流的,特立独行,旁人欢喜的他们厌恶,旁人追捧的他们唾弃,遗世而独立。
“或许在盗跖心中,天之青火并不如颜回之死来的重要。”
但这样一来,程知远打算拜访盗跖的愿望就落空了,而且让他有些计较不定的是,根据嬴异人所说,盗跖早已来看过程知远,只是程知远自己不知道罢了。
来看过了自己,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至这一句,程知远这才了解到自己与盗跖之间的差距,犹如云泥大壑之别并非虚假,自己居然连他何时来何时去都不知道,这岂不是说,对方要杀自己,简直是犹如囊中取物般简单?
“好在我与他没有冲突。”
程知远此时犹如顿悟般,感觉到自己最近的修行确实是有些迟滞了,久久难以突破,而自己相比起那些十重楼之上的大仙人来说,着实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引以为傲的风雨界,是十重天象境仙人的标配,而身负的神道之力,也远远比不过北落师门的神威,事实上,自己握在手里,唯一能威胁到那些人的,恐怕只有两件天子信物。
黄蛇与十三玉剑,再加上一个能够不断推衍的往世雷书,但是根据上一次往世雷书产生的异常来看,说不定这个世上还有一卷与往世雷书相对应的.....
或许上一次调侃的《策电》之书,说不定是真的了。
程知远心中决断,在这次事件结束之后,回到洛邑,看来自己必须闭关一段时间,提升一下修为境界,黄粱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自己在神蓬麻的幻境中回到了上古天神的时代,得到了禺稿山山神的指导与南禺山山神的传承,总体来说,上古天神的修行之法,比起鬼神之道来说,更为强大也更为潇洒。
就像是云中君死前叹息,若他是上古天神身,必不会死于秦国大军围攻,若他是上古天神身,仅仅千余秦军天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他不需要香火神气!
上古天神对于香火神气并不依赖,他们自己本身就有无双战力,就像是程知远曾经回到过去的时候一样,山民的祭祀只是起到强化的作用,当然也有利于山神迅速扩大领地,完成从阴到阳再到天神的进阶。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在上古时代,那些祭祀的香火,其实就相当于粮食,古神吃那些祭祀的香火,说来没有人愿意相信,其实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山神,海神,荒神,还有凌驾于其三者之上的上古天神。
那个时代,天神不仅仅是一种名词,更是一种实力的尊称,不像是如今,鬼神也能自比天神,天神在当今的时代已经沦为一种尊称、敬语罢了。
当然,收取黄粱的主要目地是要用来救阿妍的,还有那帮子一起“瘫痪”了的学子们。
庐山的事情,程知远是打定主意不去掺和,自己的实力低微,混入一帮拿拳头说话的人里面,那时候可没有给自己施展计策的空间,一个弄不好怕是就要跪了。
岂能把自己的项上人头别在裤腰带上?
敢把脑袋挂裤带上的人,这么做的其实都是心中至少有七成以上把握的,那历史上像是项羽那样一毛钱把握都没有,但还真就敢把脑袋挂裤腰带上打五十几万大军的,说实话,没有几个.....
而且庐山这事和自己没有太大关系啊!
程知远心中明敞着,这楚国现在乃是多事之秋,赶着入冬前怕是要出大事情,赶快把自己的事情办完然后跑路回去才是正途。
既然无法找盗跖来咨询黄粱,那么也只好在云梦泽中找一些“当地人”了。
云梦泽里的人,有一些是本土的山野之民,还有一些,其实是以前的罪人,惧怕被法律惩戒而逃遁过来的,这里面有楚国人,也有秦国南郡人,也就是安陆附近的人。
楚国的逃民不足为奇,但是能从秦国的治理下逃出来,那都是有点小本事的家伙,很快程知远就找到了一些良民,在他拔剑与那些良民沟通了一遍之后,那帮子水盗表示非常乐意带路。
就是帮派里有些人缺胳膊少腿了,但是问题不大.....
嬴异人小声道:“此作法非君子所为啊。”
程知远道:“君子你个头,必要时期行必要之时,君子做大事时不拘泥于手段,这句话都没听过吗。”
这句话嬴异人当然学过,但总觉得....自家先生是在偷换概念。
但好像又没有太大的毛病。
“云梦泽里还有妖?”
程知远倒是有些意外,听到那水盗头子开口解释:“那都是仙人盗跖所豢养的妖类,平常锁在一处水域,不允许它们出入,作为那仙人的口粮来的。”
谈到此时,水盗却面色并不苍白,反而有一种激动的潮红,嬴异人问他道:“那盗跖吃妖,你却不怕,反而兴奋?”
水盗头子顿时一笑:“小君子此言差矣!自这天下有妖以来,从来只有妖食人,何时见过人食妖?那妖杀人无算,人却拿妖没有什么办法,仙人盗跖吃妖,我辈也能分羹,人食妖,平心中大仇,如何不算快意之事呢?”
嬴异人道:“可妖成妖之前,也是人啊,你不恶心?”
水盗头子摇头:“你说那五官扭曲,出两赤目,瞪人摄魂,身上长满鱼鳞,捉人便吃的东西是人么,这东西若是人,它吃得我等,那我等自然也吃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