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敢问鬼神何存焉
风师箕是古时候的诸位风神之一,总的来说,周朝时代对这五位风神的划分还是很清晰的,不过是两个地方,三种类别的不同信仰,但是汉代以后,为了大一统以及祭祀方便,道家整理典籍的时候,把五位风神注释为一人,间接的促进了文化融合,统一了神灵信仰。
周代的大祭司称为“大宗伯”,祭祀的神灵,主要是昊天上帝一系的,日月星辰,司中,司命,风师,雨师,山林川泽,五祀五岳......
风师箕就是中原祭祀的风神,其主要形象来源于天上的星辰,其实周代很多神灵都是天星化成。
商人重鬼,周人喜星。
另外四个,一个是鹿身雀头的怪物“飞廉”,没错就是商纣王麾下大将飞廉,或者说蜚廉,也是程知远曾经的“上司”。他死之后,天帝为他的忠诚感动,故而把他封在石棺内,让他重生为神,掌管风事。
后来也有记录,直接把他写成龙雀。
还有一位就是古时候蚩尤请来的风伯,后世也称他为飞廉,具体真名已经不可知,而剩下两位,一个是方天道彰,又称方天君,来源于道家臆想神灵,还有一位是封姨,是的,是女的,而她主管风的祸事,也就是后来天庭中的“风婆婆”。
当然还有狗风神,那个因为不是人所以就不必多提。
齐国属于周朝的第一邦国,祭祀的神灵也多数向周宗靠拢,虽然齐地有自己的神明,但是宗周的诸神他们也祭,不像是楚国一样,只知东皇而不认昊天。
四周晦暗,逐渐无光,阴气渐起,异数迭生,犹有阴啸鬼魅躲藏暗处,磨刀霍霍。
程知远看到那神灵面目模糊,而四周光芒渐逝,犹坠晦暗,不由得无情道:“好你个风神,住在此地,不去向那些当地百姓要香火,反而敲诈到我等路人头上来了?”
“行路匆匆,怎么可能会带着香火,你不敢呵斥当地人,便来骚扰我等,如今天下宗周诸神衰退,你法力不济,出不去这小小神庙,今日来了我们,你却以为我等是冤大头吗?”
锵——!
腰间宝剑出鞘,剑气森寒,忽然乍起!
程知远道:“着仙人前显大风雨,今日你与我善,我便留你头在,若不与我善,也教你知道我足下风雨界的厉害!”
便突是此时,边上传来惊叫。苏厉不由得侧目,而四周晦暗不减,另外一侧,嬴异人惊恐的瞪着眼睛,一只巨大的红蟒被惊醒,从烂泥之中扑腾出来!
大红蟒盘屈起来都有一人高,真正舒展足以把这里三人全都吞掉,而它的身上居然有淡淡的神气,此时苏厉见到异人连滚带爬,不仅不救还在大笑:“大蛇有化蛟之资,占据神庙而得位格,蛇亦为阴风之尊,常言道.....”
嬴异人哇呀一声扑过来,在地上滚了一下:“地龙!地龙啊!”
称大蟒为地龙倒也没错,这只红蟒就像是血浇出来的一样,此时程知远开口道:“上古年代,诸神常常耳垂青蛇,而手持红蛇,庙宇里有红蛇无青蛇,显然神位失陷,只有一半。”
他对那尊无面风神道:“合该你今日不得香火。”
此时红蟒嘶鸣咆哮,蜿蜒咬来,却见到程知远一抬袖子,赔钱货嘶嘶嘶嘶的乱叫,直接就一溜烟的窜了出去!
小黄蛇啪叽一下咬在大红蟒的七寸上,准确无误,红蟒顿时惨叫一声,别看赔钱货长得不大,但是曾经把徐无鬼都咬伤过,它的咬合力道可想而知!
大红蟒顿时扭曲起来,在地上不断翻滚,黄蛇咬了一口之后就溜走,尾巴乱晃,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回到程知远身上,不断的吐着信子,仿佛在挑衅一样。
苏厉道:“山中野怪占据神道香火,这红蟒也是沾了些许神格,可惜,可惜.....”
程知远提剑上前,大红蟒突然暴起,怒嘶之下吞向程知远的头颅!
然而下一瞬间,仿佛时间静之,犹如当年呼雷豹所看到的那副黑暗景色,程知远那双青白色的眼睛盯着大红蟒,而他的身后出现一只扭曲的巨大豺狼。
睚眦怒目!
嗡鸣一声,天旋地转,大红蟒吓得魂飞魄散,只觉得脑海里俱是龙吟不能停歇,它连滚带爬的回去,而程知远则是道:“山物有智,不然刚刚你便要迎杀身一劫。”
“但是剑都出鞘,风神不给个说法吗?”
程知远把整柄剑都拍在案桌上:“是风神还是恶鬼?”
咚——!
就是此时,风神庙古旧的门户突然敞开,寒风咧咧作响,从外面裹挟大雪向里面疯狂扑打。
门户突开,显然是神灵赶客,程知远则是道:“走不得。”
神灵不语,但是那无面风神身边晦暗似乎变得更加沉重深邃了,连敞开门户的光明都照不进去。
程知远道:“不高兴?”
神灵自然是不高兴的,当然,他还有一重意思,那就是你们借宿了庙宇,却不给香火,还砍伤了护庙的蟒蛇,如今自己不要了还不行,你们都出去,就当无事发生过。
苏厉嘻嘻的笑:“那红蟒可是差点吃了我们的人,你可知道那孩子是谁么,便敢派一只畜生去撕咬,他可是秦王的公孙,你若是杀了他,怕是秦国面子过不去,不论是秦国亲自打来,还是施压给齐国,你这庙迟早要被掀了的。”
“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忽视大局,难怪你这神庙如此冷清,无人祭拜。”
呼——!
庙宇内忽起暴风,冰冷森然,犹如神灵震怒,显然无面风神发了火气。
天下诸神衰微,周宗八神为首更是如此,风师箕属于天星神之一,为周宗祭祀的正统四神,如今香火凋敝,又不是他自愿如此,遭到苏厉如此嘲笑,自然暴怒不已。
苏厉对其他人笑道:“周游列国,偶遇强人盗匪,当年孔丘亦被劫道,倒也不算什么,可今日却开了眼界,从没有见过神灵劫道的。”
“为神不思庇护,反而要来抢劫过路的旅者,这样又怎么能够收集香火,得到信仰呢?”
苏厉在陈说利害,而此时风雪汇聚进来,在地上的尘土被风刀割裂,很快出现一排字。
【你只看到我不庇护百姓,却不见得那些百姓打砸我庙宇里的塑像,凿开我庙墙的砖石,他们拿神灵的东西回去修缮自己的陋室,却使得以前庇护他们的神灵裸露在风雪之中,只能依靠几扇木门抵御寒冷,我因庇护他们,不仅不能给他们惩罚,还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行此无礼之事。】
【如今你们借宿在这里,不仅不给我寄宿的财帛,反而还斩伤了我的使者,我不与你们计较,请你们离开,你们却如无赖一般在这里呵斥我,是欺辱我不能现身,神力衰微,来日你们必有报应的。】
嬴异人想了想,对苏厉道:“好像有些道理,我们秦国出去住店,除了要给钱外,还需要验、传(身份证)的,不过我们那里也有公家的客舍,倒是不用给钱....”
苏厉笑骂:“这里是庙,又不是客舍。”
他转身对无面风神道:“如果尊神认为,这座庙宇已经是客舍,不再是祭祀之地,那么就请敞开大门,恭迎五方来客,使八面通风,这样才能得到香火与信仰,而不是在这里驱逐我们,结下恶缘。”
【我听得懂你的意思,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缘法便是如此来的,所以我今日已经给你们留了一线了。】
地上的泥土被抹平,很快又被风刀割裂,重新出现文字。
苏厉却是失笑:“既然您听得懂,那为何最开始,欲杀我等,弃尸于此地啊,这可不是通八风迎五客的举动。”
这一次风神没有回话,而苏厉则是负起手来叹息道:“一个真正善于存身留世的神灵,应当时刻注意保持自己的行为举止,患得患失,前后反复,这样的神是无信誉的,也是不会被人尊敬与祭祀的。”
“如果神开始吃人,那是自毁祭祀。”
嬴异人问苏厉:“这真的是那位风师箕吗?”
苏厉笑道:“上古诸神早已湮灭了,祭祀的神是从香火诞生出来的,他们才需要香火,你看这位,他有着风师的躯壳,有着风师的法力,但他却没有风师的容貌,他并不是那位真正的风师啊。”
“箕星乃是青龙下辖的星辰之一,周宗的大宗伯祭祀古代神圣,各地立下的庙宇,在旺盛的祭祀中催生了这些新的神灵,因为前代的祭祀被商纣破坏,使得不少神灵失去香火,彻底灰飞烟灭。”
此时风神塑像似乎产生了异变,那无面头颅突然从神颈上割裂,咚的一声滚落下来。
苏厉吓的一声:“神灵断首!你这风神,这是要拼命啊!咱也没得罪你,当真不识好歹大体的吗!”
程知远对异人道:“你到呼雷豹边上,我与这神灵做过一场。”
苏厉嘿嘿一笑:“在下保护异人。”
他这话说的正气凛然,异人瞪着眼睛,苏厉则是“认真”道:“看什么看,你可是重要人物,秦王公孙,岂能有半点闪失。”
嬴异人心道秦王的公孙多了去了,自己算个屁,自己爷爷要看得起自己,自己还需要跋山涉水跑这么远来齐国求学么。
你不想打就不想打,说啥好听话呢,策士真是没有一句真话。
无头风神的空颈内冲出一道阴风,四面八方晦暗之气化为空旋,而程知远心念渐动,这大冬天里,阴天之下居然开始下起雨来。
风雪之中藏风雨。
风雨沸风雪而融之。
风雨界起,程知远的气息顿时暴涨,而他对战这无头风神也不托大,嚣器洗血二剑齐出,腥风血雨环绕八方,把这片空透之世堵的严严实实!
一仙一神打到外面,一气一剑化为雨雪之光,苏厉站在门槛上,向外面扒望,看的阴天之下,风起云涌,雨雪打在一处,两道云旋从天空坠落,不断撕扯,在地上翻滚如同龙蛇。
他目光下移,看到身边不远处有个提木杖的老人缓缓走过来。
老人一边看那边打架,一边施施然的过来,没有人搀扶,自己只带了一个破布包,手里拄着一根木杖,衣服上也多有补漏,看起来有些寒酸。
他看到苏厉,打了声招呼,随后又看看那外头,忽然来了一句:“为何而斗?”
苏厉一愣,挑眉道:“神欲劫人财帛,杀我等弃尸于荒野。”
老人沉默,摸了摸下巴,又问:“你等何人?”
苏厉道:“稷下之人。”
老人:“去何处?”
苏厉:“天子居处。”
老人道:“心向礼乐?那看来你们是仁义的,而那个神灵,有些不仁义,不过这只是片面之词,也不能妄下定论。”
苏厉则是感觉有些意思,问道:“不知老人家.....从何来,去何处,讳何名?”
老人道:“无知老儿,前去齐国,名讳不当,不为齐人喜。”
远处程知远两剑驾驭,此时风刀血鸟齐下,那风神气被斩断,引动天象寒风,顿时四面八方白茫茫一片,遮天蔽日,程知远驭两剑飞回,此时忽然袖子一展,里面哗啦啦抖出十三道白光!
迎面而去,毫无花哨,十三白光犹如天神落子,又像是中流击水,天鼓嗡鸣!
十三道光华瞬间就把无面风神从天打落!
云霭荡开,十三道白光显出原型,那十三柄白玉小剑哗啦啦一声重新飞回程知远手里,变成一副竹简模样。
苏厉看傻了眼睛,而此时老人突然目光一凝!
“周贞定王十三白玉剑!”
老人转头,忽然呵斥苏厉:“汝等到底是何人!此十三玉剑从何而来!”
苏厉摊手,又连连摆手:“我也不知道,不懂不懂!”
老人又看向异人,异人也连连摆手:“不懂不懂。”
程知远此时把风神打落,那白玉简持在手中,右手剑指一并,嚣器洗血闻意而来,精气神明萦绕其上,两剑倾斜,对准无面风神的虚幻脑袋。
“一团精气神明,出阳神又如何?”
无面风神没有回应,他在地上凝聚形体,那颗头颅虽然没有五官,但却是正面朝向程知远的,他欲做些什么,但是程知远向前突然压指!
嚣器洗血交叉坠下,嗡鸣亢长两道剑音,锋锐直贴在无面风神的虚气脖颈上。
程知远冷冷道:“我这一指下去,便啸云透雪,碎雨翻丘,只教天地无用,造化失迹,敢问鬼神何存焉!”
第三百六十章 孟轲!
不过程知远还未下剑,那老人却是开口,向前走了几步,遥遥道:“剑杀神灵,胆大包天,当是壮士,神灵欲杀人,人自当斩神。”
“只是人皆有所不忍,达之于其所忍,此仁也;人皆有所不为,达之于其所为,此义也。”
程知远听明白了,于是便道:“既说神杀我,我当杀神,为何老先生还说这等话,斩神,我如何不愿?”
“欲害人者,必被人所害也。”
程知远剑势不收,老人则是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道:“非礼之礼,非义之义!”
他说是这么说着,然而就在此时,手中木杖突是在地上震了一下。
顿时程知远感觉到一股不可违抗的气力沛然席卷,两剑倒退,而无面风神也化为虚无,阳神顿散,重新聚为一道风雪,直愣愣投入那庙宇中去了。
程知远收两剑于身边,但剑不合鞘,对老人道:“夫子何意?”
老人言:“我不反对你杀此神,但是你自己也并不是一个合乎礼义的人,这是恶斗,所以不该由你来进行惩戒。此神杀人,当移交给齐国法宫,天有天礼,国有国法,不符合社会规矩进行的惩戒,都是错误的。”
程知远冷道:“若是我等不敌那神灵,岂不是已经被他杀了,弃尸荒野?老先生在这里和我谈论的东西,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杀生之前,哪里来的礼义可讲?”
老人道:“我不是说不许你杀他,你挺清楚了,是因为你自己并不占据道德的高地,可以有人审判他,但不会是你。”
他话说完,意思很明确,那就是程知远杀神他不反对,毕竟这个神没有仁义,但是程知远自己也不属于君子,既然这样,恶斗就是败坏天礼的事情,是捣乱天下秩序的根源之一。
“民不知道,世不闻德,天山崩,大道废,无礼义,上下乱!”
老人盯着程知远:“那十三白玉剑,你从何得来?”
程知远道:“老先生认得这十三白玉剑?”
他如此说着,却是心中嘀咕,怎么这里来了一个路过的老头,却直接认出了自己这十三玉剑?
不过本来越王是要偷这十三剑的,但事实上,根据荀子与越王的说法,这是洛阳城隍使的手段,故意让他们带出去的。
于是程知远便道:“此乃洛阳城隍赐之。”
老人失笑摇头道:“此乃周贞定王十三白玉剑,据我所知,此白简放置于天子书室,当年乃公子止奋力从黄厉之野带出,非西周公不能见之,城隍不经过西周公同意,便擅自把此等锋锐赐送予你?”
“此乃天子信物,更是天子之兵,是国之宝器,又岂能轻易易手于他人?”
程知远道:“不论你信不信,与我无关,简在我手,老夫子要强抢吗?”
老人道:“小老儿还不至于抢一个后生的东西,你给出了理由,但老儿又不太相信,这世道就是这般,你做了坏规矩的事情,总有人会来对你施手段。”
程知远:“老夫子这是什么话,如今的世上还有规矩所在?”
老人道:“规矩在言行举止之中,心中有规矩,那自然就有规矩。”
程知远被老人的这般逻辑说的有些想笑,奈何笑不出来,同时这也是少有的一次,能够激起他情绪波动的对话。
“老夫子,岂不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老人道:“但是我所欲之。”
程知远:“但我所不欲。”
老人道:“这样罢,我打你一掌,你接下来,咱们两分,不提此事,你接不住,白简给我,我送回洛阳。”
程知远道:“老夫子说笑了,我可挨不得您一掌,我的道理,与您无关吧?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老人听到这句话,突然愣了一下,随后沉默下来,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苏厉此时站出来,在后面怪叫道:“不知是哪里的圣人!还请不要动怒!且待我与圣人分说.....”
老人听到他的怪叫,便转过头去问:“什么,你叫什么?”
苏厉道:“在下苏氏,季厉.....”
老人一愣,随后呵斥道:“哈!那你不必说了,苏厉,我懂的!你二兄苏秦使得一手好手段,游荡六国,佩天下相印,把齐国耍的是团团乱转,最后导致齐国差点灭亡,这策士之口,是天花乱坠,是地涌金莲,皆俱是虚相,妄语!小老儿不欲听之!”
老人嘲笑了苏厉一番,而苏厉被这么一堵,顿时不高兴了,便在后面喊叫:“苏秦是苏秦,苏厉是苏厉,一母同门,却也各为其主,老夫子对策士有偏见,殊不知兼听则明,偏暗则晦,老夫子心胸何其狭隘也!”
苏厉说的是理直气壮,并且毫不避讳对方的年纪而开怼,老人则是咀嚼了一番话语,随后道:“纵横之人,朝秦暮楚,反复无常,小人之尊,与君子异,故小老儿不敢听策士之语,君子不与小人同言。”
苏厉气的不轻:“老夫子言称君子,却不知时至如今,侍过几王,奉过几君,行过几法,游过几国?!”
“我等策士,天下风云翻覆在鼓掌之间,千古春秋迸弹于舌齿之上,如当年张子,犀首之辈,一怒而诸侯惧,安息而天下息,岂不为天地之大丈夫也!”
“敢问老夫子,君子之仁义,哪个国君实施过,又哪个国君践行过?”
苏厉:“大争之世,实力说话,天子无权,礼崩乐坏!世间君子,虚伪诡诈,表面皮囊,孜孜游说,却不为诸侯所喜,何其可悲也!”
“今日老夫子遇我,遇程子,端得是如当年孔丘遇盗跖,说不过,听不清,辩不言,万事言谈皆下矣!”
老人抬头,正视苏厉:“诸侯宝贵吗,不过是一帮待死庸人罢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祀以时,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
“如今人民还是尊奉天子,然而诸侯却纷纷起兵,破坏规矩,其中的罪魁祸首,便是你们这些纵横策士!”
老人的木杖打在地上,力撼云海,山泥隆隆轻崩,雪原都开始摇晃。
“人之所以异于禽于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
“汝等策士,不当人子。”
苏厉被这番话说的有些震动,却也气极反笑,听那声音浩大,义正言辞,如刚雷掠地,而眼前这位老人虽然年纪极大,但却风骨极硬,确实是遵循着君子之道。
他便冷笑问道:“老夫子究竟何人,是儒门之中,哪位圣贤亲至之?”
老夫子坦然道:“小老儿不为齐人喜,孟氏名轲。”
哦,孟轲啊,孟.....
孟.....!!!
嬴异人张大了嘴巴,他使劲的扯着苏厉的衣角,那声音就和哑了一样,又像是坏了的破扩音器,嘶嘶电流:“孟孟孟......”
苏厉也怔住了,张大了嘴巴,一时没反应过来,就站在原地好半响没有说话。
他心里一万头羊驼狂奔而去。
看出来是一位圣人,但是没想到....来头这么大!这他祖宗是踢到铁板了!
苏厉都有些恍惚,不由得扪心自问:我把孟子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乃公这是要火啊!
他心里这么想的,于是思维便跑偏了,居然在想如果刚刚是在稷下学宫大骂,那自己可就真的名扬九州了.....
真他祖宗的可惜......
山野中忽然安静了很多,只有呼呼的风与无声的雪还在行动,致力填补之前因为斗法而产生的雪缺地带。
程知远的瞳孔微缩了一下。
“原来是名震天下的孟子。”
孟子赴齐,见谁?
不会是荀子吧?
程知远感觉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两个对头要见面了?
自己回洛阳的路上,正好遇到孟轲,这换做是旁人可是天大的机缘,但是眼下,这位孟子却执意要打自己一巴掌。
程知远觉得这位老人甚是不合自己心意。
他豁然抬头,而孟子那只手掌已经拍到了眼前。
风雨起来,剑气沛然,然而程知远没有斩出去,因为孟子的手落在程知远的肩膀上,只是轻轻拍了一下。
程知远顿时愣住了。
孟子转过身,他不知何时来到程知远的近前,此时他不发一言,向那神庙中一拘,于是那座神像被抓走,化为巴掌大小的泥塑,落在孟子手中。
程知远不解:“老夫子何意。”
孟子摇头,言辞之间尽是惋惜与恼恨:“我打你这一掌,让你知道天下的道理,世间应该有一个准则,如果没有了这条准则,大世就会崩塌,道德也将沦丧,如今就是如此的世道啊,天子就是那根准则,但是天子已经病重,而七国混战,百姓流离失所,庶人无以安身,黔首弃尸荒野,这都是因为天下没有了仁义道德的缘故。”
“你也要做那破坏准则的人吗,你不应该这样,在这乱世之中,坚持自己的道,我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与我一样,坚持那道准则........”
程知远道:“礼崩乐坏,无以为系,道本如此,人何以己欲加焉?”
孟子看着程知远,久久不语,约莫过了二十息,他突然道:“你像是以前我见过的一个人。”
程知远道:“老夫子言我似何人?”
孟子道:“张仪。”
程知远顿时摇头:“我可没有张子那般大才伟略。”
孟子道:“性格相似而不体现在才学上,我要予你两句话,一曰无为其所不为,二曰无欲其所不欲。”
不做那些自己不该做的事,不要贪图那些自己不该要的东西。
程知远道:“老夫子此言差矣,无为其所不为?穷天有言,道常无为而无不为!我深以为然。”
“若无为其所不为,如同积羽沉舟,终有一日,舟船倾江,行者堕命;我等行于世间,有所为,有所不为,但也要知道,有些事情,是明知不可为而当为之!”
这句话并不是程知远的原创,恰恰遭人讽刺的是,这句话,在春秋战国的年代,被世人嘲笑,称为这“明知不可为而往往为之”的人,正是孔丘!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
孟子无言,他平生最敬仲尼,然而有些理念却也与仲尼不同,但是程知远接下来又说了一句话。
“夫子本心已衰,可还记得当年之言?您说曾子,您说仲尼,您说虽千万人而吾往矣?”
孟子没有说话,他拄着木杖,带着那泥塑上路了,他此番赴齐,程知远并没有猜错,他确实是收到了荀子之请。
荀况乃是齐国稷下学宫大祭酒,而孟轲两次三番入齐,皆不得齐王所用,遭到排斥,心灰意冷,其境遇与荀况相比,可谓天地之别。而他本身的主张与荀况更是背道而驰,两人曾在历史中有过一次不愉快的照面,那时孟子已经垂垂老矣,而荀子则是年轻气盛。
如今天地反复,孟子依旧是老朽,但荀子却也不再年轻。
“老夫子!”
孟子转头,看到程知远在雪地中跑来。
程知远上前去,递给他一卷书简,孟子接过去,而程知远道:“老夫子当走,程,有一物相赠。”
孟子摊开书简,上面只有四个字:君子不器。
————
此时在另外一条周朝官道上,强健的骡马拉扯,背负着厚重的物资,这队人马来到了临淄,做了一些货物的买卖,以及对自身进行了休整,随后便定下了新的转运目标。
公虚怀对吕不韦抱怨道:“先生,那太学主都已经走了,咱们来的也太晚了!我出临淄不过四天,您却带这些辎重,真不知道您是来见太学主的,还是来做小本生意的!”
他哭笑不得,又有些负气,而吕不韦则是笑道:“你急躁什么,做大生意,最忌讳的,就是操之过急,我来临淄,不去洛阳,若是不看看这位太学主有什么本事,志在何方,我又怎么能对他开出合适的价格呢。”
第三百六十一章 我为风师
吕不韦说的并没有错,他要开价,首先要知道对方值多少钱,这样才能选择是加价还是压价,收集信息从来都是商人赚取利益的不二法门,不论是任何时代,商人作为一个卖家,和所有的买家,打的都是一个信息不对称。
我露出百分之六十的真相,却让你误以为百分之八十,那么你就会无视那多出的百分之二十,而商人的牟利点,就在这百分之二十上。
当然,多出来的也不一定是百分之二十,也可能是三十,四十,具体多少,有很多时候要视买家的智商而定。
对于吕不韦来说,程知远既是奇货,亦是一位买主,就是不知道自己出的价格,他愿不愿意,这更是此行的重点。
吕不韦对公虚怀说,前年他去魏国从商的时候,曾经在尉县西乡遇到了一个瘸子,那个家伙的门牙都有些歪,但是谈吐却很得体,并且让吕不韦诧异的是,对方的言谈之中,居然有意无意表达出对于从政的向往,吕不韦当时就明白那并不是一个寻常人,肯定遭到了某些****逃出来的家伙。
但是吕不韦后来仔细询问,他却说自己并没有在任何国家担任过官职。
公虚怀就很不屑,对吕不韦说,如果一个在国内混的极差,数年不曾遭到录用的人,那么他即使说的话语再多,也不过都是空放嘴炮罢了。随后又问吕不韦,那个家伙叫什么名字。
吕不韦只道:“那家伙说的是个假名,一听便知,称张禄,至于真名,倒是不晓得。”
公虚怀失笑:“先生也有在眼皮底下而不知道的事情。”
吕不韦道:“我也不是全知全能,再说了,那人其实有心借助我的意思,把他的名气传扬出去,可惜他不知道遇到的是谁,他以为我只是一个比较有钱的商人。”
公虚怀点头:“遇到贵人而不自知,待价而沽者,不会有好结果。”
吕不韦却是失笑:“不,话不是这样说的,小小池塘不能藏着蛟龙,终有一日蛟龙会得遇山洪风雨,那时候,便是腾飞的日子了。”
公虚怀又紧紧皱眉,心中极其不屑,觉得吕不韦过于抬举那个叫张禄的人了。
他们在这里做了正经事情,当然,前些日子的讲学余温还没散去,当商队中吕门的情报弟子捧回一摞摞的竹简时,吕不韦则是对公虚怀道:“这可不是奇货可居了。”
“这本身就是高价的货物,既稀少又真的高价,便从中赚不到利润,因为没有寻常的买主出得起了。”
“得加钱。”
吕不韦摸了摸下巴,他此时很年轻,所以胡子也没有长出多少,稀稀拉拉的,好不容易给他凑了一点点,在那里来回摩挲。
程知远三日讲学,程子之名已经胜过之前的“太学主”,故而临淄街头,但凡是遇到学宫弟子,询问此事之时,无不向西方行揖,并且眉飞色舞的讲解一些那些圣门弟子听不懂的词汇与公式。
因为有些听不明白,所以书简之中也有很多涂抹与剐蹭痕迹,更有的索性直接用一个大圈表示,意思是不知道该怎么写。
吕不韦深思熟虑之下,决定取百金拜访稷下学宫,前往东院。
公虚怀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和吕不韦谈论,当时他遇到的不过是一个牵马提剑的小辈人物而已,虽然剑利,但还远远没有到自己拿不下的地步,但这才过去多久时日,不过是半月而已,怎么这小辈就摇身一变,成了什么“程子”?
太学之人,哪里可以有这般称谓,公虚怀道,莫不是自己看走了眼睛,还是自己眼睛瞎了?
吕不韦就适时的补充了一句,说他眼睛瞎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让公虚怀非常郁闷,他便愤愤不平的拿起那些书简观看,然而其中很多公式道理,都是他完全没有接触过的,初看之下只觉得是得见天书,那些竹简上明明写满了字,但在公虚怀眼里,看不懂的东西和没写的白卷也没有差别。
果真是天书无字,因为有字也看不懂。
“这讲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公虚怀气急败坏,对吕不韦道:“齐国士子难道喜欢这种胡编乱造的东西!”
吕不韦摇了摇头,叹息道:“莽夫啊,莽夫啊,朽木不可雕也。”
这让公虚怀更加不高兴了,当然他也没有地方发泄,毕竟这里是齐王眼皮底下,更有数位圣人坐镇,胡来的结果,就是和当初自己遇到的那一剑一样。
时至今日,公虚怀也不知道,那一剑是谁发出来的。
他不高兴,便转移话题,对吕不韦道:“您说没有人敢买他了,那么您使他买了您的货物,您又要怎么把他转手介绍出去呢?”
“介绍给谁?”
吕不韦瞥了他一眼:“说天下大势,自然是君王最为有钱。”
————
那座神庙之中再也没有了神灵,孟子把那尊神灵拘走之后,带去齐国,将由齐国法宫审判,而庙宇里的大红蟒没了依靠,苏厉认为不能把这么个怪物放在这里不管,否则必然会因为饥饿去捕杀路人。
他的意思是,把这条大蛇杀了,剥皮带走,青红之蟒世间少见,见之无不以神蛇称之,故而红蟒皮值不少钱。
此青乃天之苍青,此红乃血之殷红。
但苏厉欲杀大蟒的举动却被大蟒蛇看透,它不想死去,顿时连连哀求,发出蛇类少有的呜咽声,这让程知远有些诧异,而正是此时,赔钱货从袖子中溜出去,跑到大蛇边上,趾高气昂的抬起头来。
“咕噜噜,咕嘟嘟!(发出吓唬的声音)”
黄蛇龇牙咧嘴,大红蟒不敢违逆,唯唯诺诺,全然没了开始重拳出击的嚣张模样。
随后便看到大红蟒向着嬴异人的方位低了下头。
异人有些惊惧,毕竟刚刚被这只大蛇差点捕杀了,心里还有阴影未散,而大红蟒看到异人后退,更是惊恐,刚要向前凑过去,却见到黄蛇半个身子都立了起来。
“嘶噜噜!”
不知道赔钱货说了什么,大红蟒缩了缩脑袋,此时转身,忽然向着神庙之中游去,那庞大的身躯都赶上百年的树木,转动扭头时,地上的雪与泥都被碾出深深的凹口。
程知远眺望庙宇,看到赔钱货昂着头,一副我是大哥的模样,看样子,刚刚那只大红蟒是决定臣服于小黄蛇了?
不过原因么,估计还是在于之前它被黄蛇咬了一口。
那一口可不轻,差点要了大红蟒的半条命,它只是一条大蟒成了些气候,被这位风之宗神呼来做个庙宇的门卫,哪里是天子信物的对手,黄蛇那躯体,别看柔软,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沾,连墨门金器也不能伤其分毫。
苏厉倒是好奇,天子信物和那大红蟒说了什么,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因为那只大红蟒不多时便去而复返,此时血盆大口里衔着一尊黄金小缶。
缶乃古之乐器,八音中的土类乐器,主要的只有两种,一个是埙,另一个是缶。
缶,瓦器所以盛酒浆,秦人鼓之以节歌。
其实意思是说秦人不会耍其他乐器,只会击缶而娱,因为缶不仅是乐器,还是一种酒器。
这枚小缶只有巴掌大,小巧玲珑,圆润的周身画满诡异的兽脸,那种独特的刚性线条组成了不知名的尊面,恐怖之余,更多的还是威严。
大蛇咬着黄金小缶,游荡到黄蛇面前,赔钱货很高傲的用尾巴卷过去,随后吐了吐芯子,似乎很馋这个金缶。
但是这一次出乎意料的,赔钱货没有把这个金缶吃掉,而是强忍着哈喇子,把金缶递向程知远。
“这是神器?”
还是苏厉见多识广,此时讶异,颇有深意道:“孟子拘了风神离去,却留下这个小缶,他还抱着那神灵能回来洗心革面的念头,却没想到白白便宜了我等!。”
嬴异人问:“何为神器,能呼风唤雨不成?”
苏厉瞪了他一眼:“蠢啊,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九鼎的别名吗,此神器之神,非天神之神,而是‘主位’的意思。”
“此金缶者,象征风师之位!”
苏厉说着,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此是周宗之风,非上古神风,乃是地方小位,若按照秦国爵位来看……不过二十爵中的七级公大夫罢了,地方长官,法威有限。”
“不过,我等人者,拿此缶不能坐神位,但却可化缶为气,承袭其中正法尊讳。”
苏厉道:“程子正善呼剑风,可化缶为用矣。”
“至于那神灵,孟子交给齐国,若是荀子知晓,那神灵便回不来了,管他去死。”
程知远道:“如何用之?”
苏厉道:“神器不可经过人手中,此乃下等神器,故人以手触之,灌注精气神明,便可。”
变化莫测,威力无穷,为神。器则乃凡器统称,这里的凡器指的是各种器物。
《墨子·号令》:“募民欲财物粟米,以贸易凡器者,卒以贾予。”
程知远听懂了,他接过那个小缶,此时始触碰之下,感觉手中渐起温度,逐渐灼热,再看竟然是那个黄金小缶在发热,亮起了象征高温的金红色光。
很快,金缶化为一片沸腾的风气,程知远张口一吞,那些风气便尽数被他吃下。
这一瞬间,程知远骤然感觉到一股风势,那是从苍茫辽远的天地间传来的,浩瀚的北风使得万物尽数枯陨,茫茫的天地,生灵俱都凋敝,这象征着大枯败的风势,正与自己得血雨腥风相合!
势,大势,合势,同势。以人势度天地之势,这是步入六重楼的象征!
程知远抬起手来,腕部举过头顶,就像是在和谁打招呼一样。
他张开口,呵出两道寒气。
手腕弯曲,向前轻盈砸落!
然后寂静的山野中,在苏厉,异人的转头注视下,一大片的雪花忽然从原本的轨迹上被挪动,它们被大风裹挟着,蜷曲成白龙,蜿蜒曲折,同时,安静的晦暗天空里,北风的怒啸,就如同龙的怒吟!
“风师!”
程知远眼眸望向天空,只感觉八方五世之风尽在观测,北风萧瑟,却又有波澜壮阔的伟大力量,悍勇无比,勇烈无双!
神器经由人手便化为精气神明,神中正法被人所得,事实上所拿去的,正是这位神拥有的神势。
此乃下等神器,不入大眼。
苏厉兴奋道:“北风壮穆,其凉其喈,奔雷诛电,暗天垂地,苍生更始,朔风改律。”
这话说的,前面都很单纯,唯独最后两句有些意思。
那是改朝换代的含义。
程知远放下手掌,那片如白龙般浩大的北风缓缓散去,化为无数道琼沙天河。
“龙蛇!”
程知远心中驱动诸风,那百余琼沙天蛇卷地而过,顿时大雪升天,斩草折泥,几个人不由得以袖掩面,而程知远此时彻底散去风师之势,俯下身子拍打赔钱货的脑袋。
“难为你了,不吃黄金,而把神器送给我,等回到洛阳,必不让你饿着。”
赔钱货一听顿时兴奋的叫唤起来,摇头摆尾,而后似乎想起什么,一溜烟跑来,对那红蟒吼了几声,那大红蟒便低着头,乖乖的向异人靠过去。
赔钱货嘶嘶嘶的叫唤起来,似乎在说什么。
嬴异人感觉头皮发麻,而程知远听完了,则是道:
“异人,赔钱是让这只大蛇跟着你呢,它说,这蛇被风神相召而来,已经有了一分龙象,你又有王家之命,跟在你身边,可涨你运势,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程知远说着,他倒是不懂什么王家命,但是光从字面意义上也能看出一点来。
异人谢过小黄蛇,而赔钱则是兴奋的摇晃脑袋,又一溜烟跑回去,钻进了程知远的袖子里。
程知远得了好处,这风师之势正与自己剑道相合,两两相加,实力大增。
同时,更能够极大程度减少风雨界对精气神明的消耗,这才是罪重要的点。
而且六重楼即将勘破,届时凭借仙人体魄,将有足足一百四十四钧伟力!
仙人之力,五重之后,以倍数叠之,逐渐递增,三重为九,四重十八,五重三十六。
六重则是五重四倍,此后依次类推。
凭借风雨界,仙人实力可以直接提升到千钧,堪比古时勇者夏育。
程知远对苏厉询问,今日起,他算是风师程了?
苏厉道,既是风师程,也是太学主,更是名震天下的程子。
只是黄蛇藏在袖子中眨巴着眼睛。
程知远的称号不知不觉有这么多了?只是他们都不懂,徐无鬼曾经有过一句话,而那句话其实最合黄蛇心意。
剑天子!
——
长路漫漫,有时风雪。
与此同时,赵国北地雁门关外,一只白猿背剑,正向洛阳的方位大步而行。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中原唯一综合性重点大学
背剑白猿,自然会有人想到白猿公,但事实上,这个白猿在春秋战国时代也是很出名的一个怪物,也就是那个特别喜欢给别人戴绿帽子的俊美猴子。
梁鹊曾经和程知远暴打过一帮劫道的,那帮人就是从雁门关一带跑出来的,其中还有一个的老婆被那猴子掳走,在愤怒之下,顶着绿帽子就跑了出去。
当然他是没打过这只猴子的。
白猿向着洛阳行进,自然是有想法的,当然这一次,难得的不是为了女人,其实还有一个重大原因,促使他提前跑路,那就是听说子张来了。
开什么玩笑,现在阴山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赵国和匈奴完全不尊重他这个阴山土大王的颜面,随时随地开战,打的是天昏地暗鬼哭狼嚎,骑兵一照面都是几万几万的冲锋,白猿虽然自己觉得自己可以力比人主,但是依旧不敢正面与这种钢铁洪流对撞。
人主也就是世主,为修行之中,上五重楼的第三,也就是十三重楼,当然白猿只是自比为人主,他实际是十一重楼的境界。
不过他体魄过人,先天在精气神明上有比起凡人有很大差异,故而若是真的论起储存量来他倒也不虚谁,只是这一次来的是儒门七十二圣贤,子张这个人就是喜欢见义勇为,自己给别人带绿帽子的事情估计早就盛闻其耳,此时不溜,估计回头就被剁成猴脑下酒了。
有子张,子路,孟轲这种人在的地方,你走路罗圈腿可能都被一顿臭骂,不要说他这种喜欢关怀空虚妇女的三好美猴王了。
“什么跑路!这叫战略性撤退!兵法有云,敌强我弱,当避其锋!”
白猿从来视礼义廉耻为狗屁,当然在他眼中那就是狗屁,也别说什么礼义,他曾经也想过投靠赵魏边境的一个“同族”,听说那只白猴子也使得一手好剑术。
但是那家伙貌似已经死了几百年了,不知道有没有留下后人,只是被人传颂为白猿公,叫什么司徒玄空,且以白猿之白为号,自称是“白士口”。
有人说他是人族剑宗,不是白猿类。
但是白猿对此嗤之以鼻,他认为这肯定是愚蠢的中原人编造的胡话,为的就是贬低他们这种边疆灵怪。
白猿对此次中原之行较为重视,所以为了不被人追问,决定把自己包裹的和粽子一样,不被人发现异常,因为毛是肯定不能剃掉的,至于名字吗,因为他自己好喝酒,所以取名为酒泉子。
这一听就满满的逼格。
酒泉子甚至想好了,在到达洛阳的时候,先去周王畿附近找一找酒铺子,听说周天子手里有一堆“太青红云”,那可是世间一等一的美酒,不比传说中西王母之邦所倒的瑶池之酒差多少!
当然酒水只是其中一方面而已,酒泉子前往洛阳,还有一个重大的原因。
酒泉子有一种法物,可以照见气运更迭,就在前些日子,他发现周王畿的气运忽然暴跌!
天子病重!
这可真是好机会,酒泉子知道周王室内有一件宝物,他想要那东西很久了,只是因为洛阳天子气盛,故而他才不敢前往,如今天子突然衰落,眼看就要不行了,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但是此时周王畿防备最空虚薄弱的环节!
简直是天赐良机!
偷东西偷到周天子头上,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比这还要刺激和快活的呢?
当然酒泉子也是做了准备,算准了时间的,毕竟刺激归刺激,但是丢了小命那可就亏大发了,这种傻叉买卖不能做。
酒泉子咬牙切齿,心道颛孙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到雁门关你随便转转就好了,开门二话不说就要砸山,自己关怀孤寡少妇关你什么屁事,你要拿中原的礼乐斩蛮夷的脑袋,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等到老子拿到《连山易》,待到修成之后,必然回来,要你这个小老头好看!”
————
洛阳的书室内,程知远正构筑了一个数学模型,随后加以推算,而苏厉在这方面很有独到的见解,他自从随程知远回来之后,便夜以继日的钻研这门学科,数学在他眼里,是算术的更上一层级,简而言之,很多新的算法与假设法,都是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的。
春秋战国的算学并不稀奇,很多世家宗族都有传承的算本,但是相对于程知远以前所学过的,那么这个时代的算学就显得有些浅显简陋。
神魔化的世界不注重数学,逻辑学,规律学,这也是发展的必然,当然,如果这种世界注重了数学,逻辑学等“偏门”学科,那么程知远此时所看到的,可能就是“仙周”了。
秦朝是定型的朝代,但是春秋战国不是,分封制的坏处也体现在这里,好处亦在其中,思想开放是一个极大因素,而且谁也不能说服谁,这就导致某种学说没有办法一路走到底,故而任何学科都有存在的空间与土壤。
而祭酒大人则是看那些数字看的两眼抹黑,有些晕晕乎乎,他毕竟不太喜欢这些数学之类的东西,因为他从小到大学的都是关乎于礼乐之道,不过程知远看什么书和他无关,当然,等到程知远与他讲,准备在太学开设数学科的时候,甚至提到第一学科的时候,祭酒大人便一蹦三尺高的跳了起来。
“什么!这怎么可以!此乃天子脚下,乃是礼乐中央之国,岂能衍此算经小道,而不知礼乐大正之道?”
祭酒大人面色连变:“你要把算术开设学科,我也不反对,但你怎么能把这学科凌驾于礼乐之上!太学乃奉天子之命广施教化之所,礼乐第一,不可更替。”
程知远没想到祭酒大人这么死板,他就说了一句话,礼崩乐坏,死守礼乐就像是抱着一根烂木头飘在江河里一样,迟早都是要沉下去的。
总的来说,爱玩不玩,不玩算了。
程知远显得无所谓,而祭酒大人的脸色则是变了又变,最后唯唯诺诺,只是摆摆手,变得很寥落,称他爱怎么玩怎么玩吧。
至于荀操等两位讲师,倒是对于更替第一学科没有什么意见,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显然也可以看做是太学向外界释放的一个信号,即太学放下了腐朽迂腐,放下了陈旧的礼乐,转而开始支持实用主义,这对于当下的社会环境来说,这种转变显然是好的。
毕竟他们是做学问,不是去打仗,各个国家不会在意人才出自于哪个学校,当然学校的屁股要正,中立就是中立,不要发表什么不当言论,不然就休怪各家打成一锅粥的时候,顺手给你家来个拆迁了。
别说什么稷下,云梦不会被攻破,这都是扯淡,当年齐国都城都丢了,楚国也被打的三迁首都,魏国大梁更是不知道被淹了多少次,赵国邯郸都被秦军攻打过,这年头首都的安全性也就比所谓的“边疆”高上一点点而已。
回来的日子是很快的,在程知远的支持下,以及太学内仅有的一帮人的首肯下,以及祭酒大人垂头丧气的默许下,太学开设数学科,并且越过礼乐提拔到第一学科的消息,很快就被荀操先生通过一部分的“渠道”送了出去。
至于这个渠道为什么很快到了齐国.....都姓荀也就心照不宣了。
于是,在太学开设数学科的第二日,稷下学宫发表了一份声明,表示愿意和太学进行学术上的交流合作,也就是对于数学科,逻辑学,规律学,运算,阵列等等的深入探讨,由此引发第一次学术大融合,而稷下学宫已经向云梦宫发表了另外一份邀请。
主要内容,大致是在谈论三宫合作,甚至可以创办这代世界第一所“联合大学”,由此三家可以变得更加紧密,而以后的卷宗比试,也就成为了这所“联合大学”内部的良性竞争。
故而,稷下学宫甚至对太学表示,愿意派遣第一批“交换生”入太学进行进修!
很多人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因为稷下学宫之前就说要把算术科改为数学科,等于是对于学科内容的一次大升级,但是没想到升级的这么彻底,直接要把太学兼并了?
“不不不,大祭酒的意思是,仅仅是把三所学宫联合起来,这样一来,其实三学宫是真正的得到了一份好处啊。”
苏厉看完这份声明,极其意味深长的对程知远解释。
程知远没有说什么,他当然看出来了。
“中立.....”
苏厉听到程知远吐出的两个字,顿时拍案:“不错,就是中立,以往稷下学宫,往往汇聚齐国人才较多,虽然为天下三宫之首,但是隐隐的,在稷下学宫进修过的人,一般都会被打上‘好辩论’,‘轻实干’的这种标签,尤其是秦国,其中人才,几乎无一在稷下进修过,只是因为秦王最讨厌夸夸其谈的无能之辈。”
“学宫之中,多被打上东方士子的印象,虽然其中也有不少人被认为是眼高手低,毕竟名士一箩筐,山东六国却依旧年年被打的哭爹喊娘,那些名士都到哪里去了?”
苏厉嘴角咧开,微笑却显得有些渗人:“无能之辈,当初程子在讲学馆大骂诸公,称天下士子皆无功劳,而诸王者连年征战,昏招百出,是皆有大罪。”
“此地,我也不为策士多说什么.....”
苏厉指点道:“而如今,大祭酒把三宫连为一体,其实正是摘掉了太学的迂腐之帽,更是为稷下学宫除掉了‘东方齐宫’的标签,同时,还拉上朝歌的云梦宫,使得‘器剑’,‘兵法’,‘数学’,‘辩论’,‘百工’,‘农桑’,‘律法’等诸学,尽数融为一炉......”
“由此,三宫归一,是真正意义上的‘中立’,任何国家的征战,都不能涉及三宫,如果破坏了三宫,那么就等同于与天下所有士人学子敌对,这样一来,不论是何方的人才,都不会再去照顾那个疯狂的国度了......”
祭酒大人抖动胡子,忽然道:“这是在遏秦?”
苏厉失笑:“错错错,不是在遏秦,相反,这举动,甚至还有示好秦国的意思。”
祭酒大人老眼昏花,有些不明所以。
苏厉解释道:“因为以往秦国几乎不用东方之士,哪怕是过往,朝堂上,也多是‘魏人’,‘卫人’,尤其以前者为主,而除了这两国的人才,再排掉蒙氏,秦国几乎就没有来自其他国家的人了。”
“大祭酒这一举动,其实也有在向秦国诉说,我们现在彻底中立,如果你有意思,可以.....”
苏厉没说完,程知远突然从嘴里蹦出了一个词汇:
“加盟?”
这个词汇从字面意义上不难理解,也就是加入一次盟约而已,而且这个盟约无关于战事,三宫合一之后,这里就只是一个人才培训基地罢了,秦国和山东六国可以自己开价,能不能招揽到人才,看各位自己的本事。
苏厉抚掌笑道:“正是加盟,所以荀子大人并没有遏制秦国的意思,当然,即使想要遏制,也遏制不住的。”
程知远听苏厉在大声逼逼天下大势,他自己倒是心中嘀咕,心道荀况这位便宜老师,自己才走了没有几天,听道这里设了学科,居然第一时间想的不是竞争,而是合作共赢。
这简直就是和后世的世贸组织,科教文组织差不多啊!
这叫啥?周天子钦定,七国加盟,中原南世唯一综合性重点大学?
咋的这还要来个世界大团结,搞个赤县神州版本的“联合国”不成?
程知远眼角有些跳,但是他认为,这确实是一个从战争洪流中,把一些知识分子摘出来的好办法,即使荀子提议这个事情的时候,更多的利益是摆放在稷下学宫那边的。
程知远并没有为太学争取主导地位的意愿,因为凭借太学的声望,基本上主导了也没用,分分钟就被架空,当然,有些权利,是必须要掌握在手中的,是不能放给稷下的。
所以程知远心中默想,老师啊老师,这一次你可莫要说我胳膊肘向外拐。
毕竟改天换地,让神魔位面变成科技与修仙结合的“仙秦”文明,其中科技树要怎么点最快,这种事情没人比穿越者更清楚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二月二
一月末,秦昭王百三五年。
天子(周赧王)百四三年。
冬季即将走到尾声,眼看二月二已经将近,各国也逐渐从偃旗息鼓转向战备,天下的气氛在安稳了三个多月之后,再度紧张了起来。
对于秦国来说,这是一次很舒适的冬季,他们夺取了太行以南,黄河以北的大片土地,多数为魏国领土,同时韩国与秦结盟。
月余后,秦取魏国卷,蔡阳,长社三县,攻克赵国观津。
攻观津不取,秦驱赵攻齐,赵允,却不行。
秦韩联军围攻大梁,使魏军不敢出城,整整一冬,土地被毁,河渠被掘,魏国遣使求和,遂割让南阳。
同时,赵国联合燕国,起兵救魏。
秦取南阳退兵,同时纳上庸之地入秦。
————
稷下学宫的开宫宣布推迟了。
这让无数士子惊疑不定,而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稷下发出的宣告,也就是所谓的三宫联合,改设为一所综合性学宫的消息,同时三宫将成为这所综合性学宫的三个分校,其中意思是把三宫的利益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同时也转移了三宫所属的国家矛盾,当然也有人对此愤愤不平。
其中矛头直指太学。
“自天子失运,礼崩乐坏,太学哪里还有能人,凭什么稷下与云梦合一,太学也要参与?”
在很多人看来,太学是不配的,虽然上一次程子从太学来,讲学十天,遂名传天下,但是很多人后续也了解到,程子并不完全属于太学,也就是说,太学现在还是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讲师”。
“程子只是代师,为太学可,为稷下可,为云梦亦可。”
“建议把太学剔除。”
有些悲凉的言论逐渐在人流中发酵扩散,不少人心中亦是唏嘘,偶尔有时候想起当年太学的辉煌时日,再看看如今太学的沉沦模样,难免也有兔死狐悲之感。
这么一联想就想到了秦国,秦国向来不是很喜欢稷下的嘴皮子,所以如果破齐之后,按照商君书的指导,肯定不会把稷下这种私学保留,那么废除也就是妥妥的事情了。
当然,对于持这种观点的人士,自然也有人安慰,其中讲清楚的,无非就是之前的三宫合一,同时也有人一本正经的分析利弊。
“太学的作用便是改私学为官学,有太学加入,一起合并,则是奉天子之命,如此秦国不敢灭我等矣。”
其实这种分析也是很正确的,毕竟这一次合宫的目地之一就是这样。
而在太学方面,姬弈(祭酒)前往洛邑面见西周公,哪知道西周公不想见他,原因还是因为不久前的书室失窃事件,但是姬弈说自己是来奉还《连山》的,西周公这才不情愿的见了他。
老头见老头,却没有拿出棋盘小板凳,反而是一见面,祭酒就被西周公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但是等到祭酒说出三宫归一的事情时,西周公在愣了之后,却是发出了一阵极其可怖的大笑。
“不准!”
他的答案出乎意料,并且似乎有些恶毒,而原因也很简单,西周公所稷下乃是窃礼乐之地,云梦更让春秋之礼丢失殆尽,兵者诡道,让如今的天下乱成什么样子,这两个地方纵然久负盛名又如何,自己办自己的就好,三宫并列,太学最末,这些他都忍了,唯独三宫归一,他万万不能忍。
“小人入宗周,如蛮夷入诸夏!滚!”
西周公的脾气因为上一次丢了定王剑而起伏不定,此时情绪激动,他甚至开始剧烈咳嗽,而祭酒大人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不同意,但这一次他没有走,而是拜了一下,据理力争起来。
他们辩论了整整一日,西周公大怒之下把祭酒轰了出去,但是轰归轰,他总算是勉强同意了这次合并,但是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太学必须为三宫主导。
姬游完成了第一个目标,但是却因为第二个目标而感到无奈起来。
程知远和他说过的,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荀子提议的东西,你太学如今的威望以及人手大猫小猫两三只,怎么可能为主导,谁也不可能服气的,不能服众如何服天下。
这不是尊不尊天子的问题,天子只是一个官方庇护伞罢了。
太学为主导也可以,但是祭酒自知,不论是学识还是见识,乃至于境界法力,他都没有和荀子争夺的资本,所以即使照顾太学面子,太学也只能拿第二位,第三位的权利。
当然,云梦宫的主导者,那位老兵圣与当代鬼谷,或许会出面,与荀况进行一场惨烈的“厮杀”。
不过眼下好歹是已经拿到了西周公的同意,至于天子自己的意见.....
听说天子病重了。
老祭酒在宫门外对着天子的居所遥遥下拜,他心中悲凉,曾几何时的天下共主,已然只能蜗居在小小的洛阳,甚至如今连自己的土地都没有了。
周室衰微,不可更改,而天下诸子,除去孔丘之外,亦没有哪位是真心向周的。
这也是必然的现象,毕竟“学而优而仕”的思想早已在诸圣门弟子以及三学宫间根深蒂固,他们很多人今日可以在秦,明日就可以在楚,这是其中一方面,但是还有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国家或许可以实现他们的理想抱负。
周王室呢?
不过是一帮待死庸人罢了。
自周平王东迁之后,诸侯割据战乱已有四千余年,这段期间不列入《春秋》之中,而各个国家也终于不再遵循所谓的礼仪,暗箭明枪,水攻火焚,绝粮凿山,坚壁清野,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而像是当年春秋大战时的“修车事件”则是再也不可能发生了。
————
二月二日。
稷下果真没有开宫,而是进行了另外一项行动。
首先宣布今年的考卷优劣,分数高低,超过“录取线”的自然欣喜不已,而没有达到“录取线”的,则是如丧考妣。
什么,去太学?
今年太学的录取线,可比稷下都要高呢。
于是乎不少人离去,准备过几年再战,而也有人不甘心,于是便去投了云梦宫,准备向策士行列跳槽。
在他们的心中,三宫既然已经决定归一,那么去哪里其实都算是这所新学宫的士子,只不过是在不同的校区罢了,专业不对口,理想打不过现实,那么放下身段去另外一个校区学习其他科目,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第三百六十四章 剑道中的一和零
第一批交换生已经准备妥当,为了以防路上出事,齐国还专门派遣了士兵出去护送,但又考虑到如果出兵太多可能被认为是去攻打别人,难免被其他几个国家落下口实,借此攻齐,所以齐王也就点了堪堪一千兵马,作为护送之用。
一千人虽然不多,但是对付路上什么山贼流寇已经足够了,也不会有不长眼的地方豪强阻拦。
不过赵魏如今和齐国,虽然并没有战事,但是派兵进入,哪怕是几百人也必须写书简征求同意才是,不过想到当年赵国可以派兵出去,护送在燕国的秦昭王归国,当时燕国部分军队护送昭王回去,半道上就是赵国接手,继续护送的。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如今这个秦王居然会把他们打成这副模样,或许当年就会直接把那个青年人乱刀砍死在车上了吧。
尤其是赵国,估计送昭王归秦,是他们这一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事情。
法章与荀子都写了信,此书简很快就投递到赵,魏两国的境内,被王室所得,而听说三宫归一,赵国魏国自然也有想法,人才培训基地谁都想要,但是奈何齐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当其他国家想要效仿齐国建立学宫的时候,稷下已经名传天下,而诸子莫不聚于三宫,此时其他国家哪怕建设学宫,也没有人才进驻,而且诸国那时候确实也都有各种问题,要么是正在发生内乱,要么就是刚刚进行改革,如秦,赵,燕。这时候新建学宫,可能反而起不到吸引人才的效果,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今年的第一批学生推迟收录,自然也是因为三宫合并,这批学生会作为“第一批”的“新学子”进入联合学宫内,而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事情,云梦宫的当代鬼谷提出一个想法,乃是“另起新址”,再建一所新宫,而三宫以三年为界,每过三年,学业有成者进入此新宫修学,如此也可以促进三宫学子融合,否则三宫虽然名义上合并,事实上也不过如诸侯的盟约一般,脆弱无比,一撕便破了。
云梦这一招是把稷下的后路断了,稷下想的是把自己的人推广出去,又不想承担风险,那么云梦宫觉得可行,但是还要来一招釜底抽薪,让你别光说不干,回头一转眼把自己卖了。
荀子面对这种事情,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一笑。
鬼谷从来不是一个好相与的称号,作为天下策士名义上的老师,每一代接任鬼谷子这个称号的人,必然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诡诈之辈。
而在这批交换生里面,就有提早一个月就被荀子收入门墙的李斯与韩非。
对于李斯来说,他终于实现了不为厕鼠的理想,但是要达到仓鼠,路还有很长。
由于时间线拉长的缘故,李斯自然也与本来历史中的求学时间有些出入,但是他的履历不变,而他听说荀子把他点入太学交换生的行列时,李斯的心情就像是前些日子的天空一样,布满了阴霾。
他想来这里学的是帝王之术,是相君之道,是以学求仕之路,好不容易被荀子看重,然而却又被点入了劳什子的交换生?
刚刚从学一月,便受到这等待遇....
好在他知道,这不是针对自己,因为那个新来的韩非也是一样。
李斯知道程知远在稷下讲学十日,实为三日,不过区区三日已经名传天下,相信用不了多少时间,其余列国都会知道此次稷下讲学的内容以及讲学之人的名字,但是李斯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也没有亲耳听过,所以他对程知远的本领究竟有多高,心里面打了一个极大的问号。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有些人名气很大,但是真正做起来却不怎么样,他所熟知的便是申不害,这个家伙的法家【术】治虽然有可取之处,但是比起慎到的【势】,依旧有着差距,就更不要说和商鞅的【法】比了。
虽然在他的治理下,韩国安稳了十五年,使得国富民强,但是就是这样所谓的“强大韩国”,除了“天下强弓劲弩皆出于韩”“天下宝剑韩为众”这样两个称号外,其他的依旧不如六国。
由此可见,韩国的.asxs.实在是太低了。
而申不害的术治也只能治一时,不能长久。
君明则明,君暗则暗。一言正而天下定,一言倚而天下靡。
————
就在同一日,程知远在和苏厉,异人,研究古算经的时候,偶有所感。
无数的古字符在他的眼中上下流转,犹如瀑布,而他的身边似乎晦暗下来,巨大的连山转盘出现,八方群山把他高高拱起,八片高山又连成一线。
连山衍了万般变化,但无数变化最后都维系于程知远的手上。
数字的改变停止,剧烈坍缩,万事万物出于一和零。
之前在梦乡中,借助禺稿山山神指点,自己靠着青丘社稷开挂,提前开启了天象境仙人才能掌握的风雨界,从此有了最大的底牌,而也正是那一次,自己掌握了阴山剑势,顺带着完成了洞阳剑势,从而拿到了通向庶人剑第四重的钥匙。
大地游龙,天旦一剑,索命鬼神,杞人忧天,阴山明鉴势,洞阳势。
这是如今自己可以施展的六种剑势。
而庶人剑第一重是十步之杀,第二重是青釭之剑,第三重是沧溟鼎沸,分别代表杀戮,凶威,不可阻挡,而最后一重也是庶人剑的最强大之处,也是关键的总结。
“剑法要意,灭敌而已!”
庶人剑在剑法之中并不受到推崇,是匹夫之勇,不足以争天下。
但恰恰是这种匹夫之勇,如果聚集起来,则为天下之基。
没有血性是不行的,但是过于鲁莽白痴也是不行的,不过庶人剑,剑法就是剑法,用剑的人性格如何,和剑法无关,那剑只教杀生的道理,可不管如何治人。
当然,在程知远看来,要把这所谓的“匹夫之勇”做一点改变。
“直接叫做‘亮剑精神’?”
程知远眼中仿佛看到一股意气,明晃晃,威严若斯。
这庶人剑第四重,说剑人一入剑道便不可回头。
极于此道,方有惊天作为。
于是剑道之中,只有两剑。
是一和零。
“赤诚一心,披肝沥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周天子(上)
锵——!
剑与剑交错而过,随后嬴异人手中的长剑就被击飞,他连忙在地上一扑,就像是看到猎物的猫咪一样,只是此时显得有些狼狈,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剑重新捡起来,却是连滚带爬一样。
异人自从跟随程知远学习剑道,这些时日以来稍有长进,比起原本来说,他也算是掌握了剑术的基础要领,只是身体羸弱,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改变的,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磨砺。
剑被收起,程知远则是若有所思,这段时间他在精细化自己的剑术,不断的在自我突破以及与旁人对战,乃至于教导异人剑法的过程中,寻找可以优化,剔除的瑕疵部分,虽然不能说完全圆润,但是至少要在六重楼内做到最好。
同境界力求无敌,这样才敢说越级挑战,否则自己都不信任自己的剑术,仅仅凭借着一些底牌,那么迟早都是要翻车的,外物终究是外物,不可掌握的东西,程知远心中还是抱着三分不信任的。
或者说,任何人都是如此,这种怀疑只会扩大而不会缩小。
时间差不多了,今日是觐见天子的日子。
上一次是得到了西周公首肯,所以这一次去是代表太学走个流程,天子会被搀扶出来,他估计不会做任何的示意,仅仅在接受几人的下拜之后,便会重新回到自己的宫阙内。
姬弈显得有些哀伤,他正了正自己的衣冠,确认没有失礼之后,召集众人,准备一起前往洛邑面见天子。
而稷下学宫的人也会来,加上云梦宫,这一次三宫数千弟子都会前往,而出人意料的,荀子却并不作为“领袖”前来,而原因么,和之前孟轲入齐有关。
孟子见荀子,两个人相互谈论了什么,并没有人知道,更没有外传,所以一时之间,知道这件事情的众多人则都是在私下里议论纷纷,孟轲与荀况乃是千年不遇的死对头,尤其是荀况,荀氏儒被视为儒门八脉中的异端分子,这和仲良氏面临的处境有些相似,只不过因为荀子执掌稷下“校长”之职,管着天下读书人的嘴巴,所以对于荀氏儒的抨击,相比仲良氏要小很多。
荀子本人倒是没有得罪太多的儒家圣贤,不过是著书写了两笔,对着他们骂了两句而已,相比起仲梁和陈良来说,已经算是无伤大雅,不损颜面的小事情了。
当年陈良曾向颜回拔剑,怒喝其莫不是欺他幼矣?
其中两个人在此世的最大分歧点,莫过于因为屈原之死。
屈原是陈良之徒。
所以这个幼也不过是相对而已,屈原和楚顷襄王都是陈良的弟子,因为后者本来就是楚人,而这也是仲良氏总被口诛笔伐,屡屡攻讦的原因之一,毕竟楚国自诩蛮夷。
程知远也要作为太学之人出席,而相对的,苏厉等人亦不可缺,除了越王,因为这家伙并没有回到太学,这倒是让苏厉很为诧异,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疑惑。
不过越王来不来都不重要,姬弈巴不得他消失的远远的。
异人穿好衣衫后,抱剑随行,太学中人只留下伊大人在此看门,连荀操大人都跟着前去了。
大猫小猫两三只,自然是不能和其他几宫相比较的。
“听说这一次稷下作为代表来的,是鲁仲连。”
程知远侧过头去,姬弈对苏厉道:“听说仲连先生是稷下学宫最年轻,也是最负威名的新贤者?”
苏厉道:“鲁仲连天下高士之次,其名在外,不必多言。”
姬弈:“能代替大祭酒而来的,必然不是等闲,我本以为是宋钘,尹文....”
苏厉失笑:“宋先生已老,恐时日无多,而尹文先生则需要住持宋先生所托诸事,故而抽不开身,不过祭酒老夫子说的也是对,如果论起谁的思想最接近荀圣,那必然是宋尹二人。”
“稷下圣贤七十六人,如今也有不少已经逝去,天下英雄没有谁能长久的,驱使鲁仲连先生出面,恐也有大祭酒磨砺之意。”
苏厉说这句话意味深长,那是因为,鲁仲连本身并不是一个喜欢学习,拥有好脾气,乃至于有好德行的人。
他的本性并不好,但为何能得到如此高的评价?
原因只在于一点,他是一直自己强迫自己去做那些事情的,也就是此人“自律”性极高,精神意志强韧,远远高于他的懒惰本性。
就像是一块压好的泥巴,如果不及时去雕凿它,那么很快它就会倒塌,腐烂在大地上。
故而鲁仲连受到荀子看重,并不意外,甚至下一任的稷下大祭酒,或许就在他与尹文两人之间诞生。
而鲁仲连无疑是十分重视此次周王畿之行的。
他比起那些交换生要后出发,但是却提前到达了周王畿,他不是圣人,但是距离圣人也不远了,在他的要求下,那些新生则是改变了预定的路线,不去太学,而是先直接去周王畿,见过天子之后,再谈分配的问题。
至于云梦宫......
太学一行人坐的牛车,因为太学过于穷困,而程知远一人骑的是马,这一路上晃晃颠颠,衣着朴素,看上去就和进城市赶集的老农群体没啥两样。
道路的另外一侧,几匹神驹驰骋在周大路上,同时旌旗招展,兵甲嶙峋,又有数百学子被护送在中央,乘坐车队隆隆而来。
苏代作为云梦宫名义上的执行者并没有前来,来的人身份不小,可以说是这一次三宫之中最高者。
当代鬼谷!
周大路,在周朝属于最高等级的宽敞道路,在周代,道路共分为路、道、涂、畛、径五个等级,并根据其各自的功能规定不同的宽度。“路”容乘车三轨,“道”容二轨,“涂”容一轨,“畛”走牛车,“径”为走马的田间小路。
程知远他们因为比较穷,所以走的就是“畛”。
在路政管理上,西周设有“司空”,掌管土木建筑及道路。而且规定“司空视涂”,即按期视察,及时维护。
当然如今天下列国打出了狗脑子,还维护呢,没人朝贡天子,没有钱维护个狗屁。
天子都沦落到卖酒了,由此可见周王畿已经穷到了什么程度,而且最关键的,这些卖酒的钱还没到天子本人口袋,而是直接落到东西二周公手里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周天子(下)
东周王城四面各有三个城门,共十二座城门,南有圉门,北有乾祭门,东有鼎门等。每座城门均有三个通道,城内设经、纬大道各九条。王宫建在中央大道上,王宫前面建有殿庭,后面建有商贸市场,同时还有社稷坛,青羊池,兵事殿等。
王宫的右侧建有神坛社稷,左侧建有宗庙祖堂,城南建有明堂。
明堂者,是古代帝王所建的最隆重的建筑物,用作朝会诸侯、发布政令、秋季大享祭天,并配祀祖宗,总的来说就是议政大厅,所以自古以来有“天子坐明堂”的说法。
而明堂的总体布局.....后面还有天井,大室,玄堂,四阿等,总体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四四方方的宫殿,在这个大宫中,总共有二十五个“房间”,明堂就是从大门口进去的第一个,也是正殿。
西周公前去迎天子,而天子病怏怏的,气色并不好。
天子已经一百多岁了,并不是什么不朽长生的年轻人,老人的脸色苍白,而看到西周公的时候,却还是露出了戏谑的微笑。
西周公不看他,只是有些强硬道:“今日三宫主事,来周王畿朝见周天子,商议三宫归一之事,从此天下不再有太学、云梦、稷下之分,三宫归一,从属天子,三宫士族,皆听天子号令。”
“自平王东迁至今,上溯四千七百年,列国纷争,不来朝贡,目无天子,割地称王,前有楚蛮问鼎,后有秦武举雍,周室衰微,江河日下,礼崩乐坏,道德不存,然此一切种种,于今日此刻,将有改变。”
“臣,恭喜天子,如此礼乐有复,周兴有望。”
天子没有说话,他勉强喘息着,坐在自己的老旧木榻前,就这样盯着西周公。
西周公低着头:“伺候天子更衣。”
他说完,边上便有甲士上来,不敢用力,唯唯诺诺的把天子搀扶起来,但是这种模样怎么看都像是胁迫一般。
好在天子并没有说什么。
他也没有办法说什么。
早在周显王的时期,因为此王过度挥霍财富,周王室已经是金玉皆无,皆为陵瓦,而到了周慎靓王的时期,东西二周公坐大,天子遭迁,当年秦武王举鼎事件发生后,嬴疾带兵入周都洛阳,逐天子出东周,强压入西周之内。
而西周公也相当于投靠了秦国,总的来说,只是为了自己所获蝇头小利而献媚于秦昭襄王的鼠辈小人罢了。
天子更衣,戴上了属于人王的冠冕,他看到西周公,这个同样看起来年老的家伙,牢牢把持着如今的周室庙堂,然而割地之举何其愚蠢,周贞定王之子,周考王所行的割地行为,彻底让天子的威严完全沦丧。
西周公上前,冷硬道:“我来扶天子入明堂宫。”
他接过天子的手臂,虚弱的老人忽然笑了起来。
“我听闻,洞**的老鼠,只能看到缺口前掉落的稻渣,而看不到稻渣上举起的刀斧;江河里的鱼儿只能看到扭曲的红蚓,看不到蚯蚓痛苦的挣扎以及那闪亮的鱼钩。”
“黄帝曾经游赤水之北,登昆仑之丘时丢失了玄珠,而当时有一位叫离朱的神人,能视于百步之外,见秋毫之末,窥视千里针锋,故而黄帝命他去寻找,不出数日,玄珠得复。”
“如今周遗玄珠,却无离朱之臣,故不得复,你也知道礼崩乐坏....你也....知道?”
天子的声音并不大,显得十分虚弱,而西周公低着头,神色冰冷:“臣之所行,皆为王室考虑,臣之所举,皆向元圣所习。”
天子失笑:“贞定王剑何在?”
西周公豁然抬头,神情惊疑不定!
天子摇头:“.....走.....带我去见见三宫学者....带上我的剑。”
西周公的目光下移了一下。
天子重复了一遍:“带上我的剑。”
天子的剑?
君臣各怀心事,而此行前往明堂,天子病重,需要有人在旁边照看,这位老人坐上那尊王位,心中却又感慨万千。
天下共主的位置,自从当年他被嬴疾驱逐的一刻开始,其实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如今真正拥有实权的,所谓的,最像“天子”的“诸侯”,其实正是秦昭王。
当年秦武王举鼎,那时候自己还严厉痛骂过秦武,同时也为他举鼎之后绝膑而亡之事感到阵阵后快,却没想到武王虽死,昭王即位,所行之事,比起武王来说更为可怕与过分。
至此,他也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地位,原来天子早就不在了,礼崩乐坏,绝不是说说而已。
————
这就是周天子?
程知远到了洛阳,在经过一系列的手续之后,平安无事的进入了周王城。
而程知远所想象的每逢入城必有恶少年伤人事件.....也没有发生。
具体原因还是因为周王室,洛阳内已经没有多少豪门大族了,谁也不是傻叉在这里混吃等死,该投靠其他国家就投靠了,跟着周天子显然没有前途。
洛阳死气沉沉,这是程知远的第一印象。
苏厉倒是很感慨,问起来,答案却是出乎意料。
“在下本是洛邑之人啊,苏秦,苏代,苏厉之苏,皆出于洛阳,而非青丘,故而与涂山氏,上溯六七千年可能还有些关系,不过如今么,已经不可计较了。”
那牛车晃晃悠悠的进去,程知远正看着远处周王宫的“门牌号”出神,忽然心中感觉到一股异常的气息,他转过头去,然后看到街边一个浑身裹着白衣的剑客。
他背上背着一把长剑的古怪剑客,脸孔都用布匹遮挡,头上顶着一朵斗笠,这种装束其实在大冬天也并不稀奇,毕竟怕冷裹成这样实属正常,不过程知远看到这位剑客正在和一个衣着寒酸的妇人交谈,只不过这家伙似乎深谙“撩妹”之术,三言两语就把那个妇人说的喏喏不言,面红耳赤。
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这要是后世官府看到了必然要管一管,可惜现在洛邑内基本上没有执法的机构,而能够出来卖东西的妇女,显然家庭条件也不是很好,洛邑现在就靠着和各国的商贸维持,托天子的福,他最后的用处,大概也就是作为一个“中立标志”,可以让各国商贾在这里倒卖些货物,而不必受到战争波及。
程知远自然也不会管这事情,毕竟与自己无关,道德层次的问题属于个人修养,即使是孔子在这里也没有办法强制让这个白衣剑客闭嘴,毕竟还是要有人权的吗。
第三百六十七章 我小时候还见过你
不过程知远没有在意那个白衣剑客,那个白衣剑客却是浑身一个冷颤,他惊疑不定的向那牛车晃走的位置看过去,也不顾调戏面红耳赤的少妇人,则是心中不安,自省自疑:“刚刚那是何人在窥视我,如芒在背,如剑临颈,我行走天下这般时日,还从没有被如此锐利的目光照见过。”
白衣剑客当然就是白猿郎酒泉子,他风尘仆仆,千里迢迢从雁门关跑过来,为的就是盗取千古奇书《连山易》,这本书很多人看不懂,但不代表他看不懂。
说起来,白猿还有一段很传奇的经历,也正是那一次的经历,让他得以知道《易》之变化,从此踏上了风流潇洒,占山为王的不归路.....
然而来的不巧,恰逢三宫会面,天子这段时间必然会见三宫诸人,而听说此番来至洛邑之人,泱泱足足有千余,算上护送兵甲有两千余位。
人多眼杂,匿....呸,是暂时隐藏一下,伺机而动。
酒泉子琢磨着,近日肯定是不能潜行进去了,听说这一次三宫来的人中还有贤者,这事情早就在王都传遍了,自己可不能挑这个时候撞枪口上去,一个颛孙师就够自己头疼的,要是在三宫会谈上撞到荀况......
他打了个哆嗦,有些不寒而栗。
半圣,大贤尚且压他如打狗,若是真圣人呢?
到此酒泉子被刚刚程知远那一眼搅扰,也没了调戏街头少妇的心情,正当思量怎么混入周王宫的时候,南圉门处忽然又来了一大队“兵马”!
街道上的惊呼声不绝于耳,这个时代,居住在城池内的人才是“国人”,相反居住在城池外的人都是“庶人”和“黔首”,而有些在山野之中的,譬如曾经白起挖渠攻楚时,给白起指过河道分叉位置的山野老人,他们就属于“野人”,根本不关心土地属于楚国还是秦国。
洛阳内的国人们纷纷让开,躲到街道两旁,而南直道上,云梦宫护送的学子们已经抵达周王畿外,当代鬼谷从车上下来,骑着自己的马匹,和几位云梦宫的,兵法以及纵横派的人物,率先一步进入王都,朝见周天子。
当代鬼谷很年轻,起码看上去如此,他的身边跟着几位叫得出姓名的人物。
其中有一位年轻人看起来有些威武,他双目有神,锋芒外露,跟随在另外一位兵法大家身边,似乎和其很是熟稔。
而在经过南直道时,那兵法大家则是望着远方已经衰落的洛阳王宫,不无感慨的对那年轻人道:“此番三宫合一,兵圣与鬼谷先生都已经允准,未来如何已经不再按照原本制定的计划运行,此番你入宫去,使你去太学,求数算之道,此道经出,由鬼谷先生与兵圣肯定,乃是兵阵列战必用之法。兵者诡道,数算与其相通,务必认真研习。”
那年轻人低头称是,但同时,口中称的是“王陵先生”。
“不必如此生分。王翦,你我两家同为一姓,上溯五六百年还是本家,叫我王叔即可。”
王陵紧跟着顿了一下,又低声道:“但是你去太学时,万万不可说你是秦人,山东六国视秦为虎狼,犹如仇寇,你若在太学之中声称为秦人,必遭人嫉恨。我在外时,只声称为晋国王氏,借助周平王之孙姬赤后代为遮掩。”
“待到你学有所成,我便托鬼谷先生接你回秦。”
王翦称唯,只是心中有自己的计较。
他本是跟随王陵在云梦学习兵法阵列之道,刚刚入云梦一年而已,本身没有什么阔背景,只是因为勤奋好学,在一年时间内成绩格外出众,这才让王陵看重,而他是云梦兵家大师,虽然远不能与孙武、吴起、孙膑等先圣相比,但是一个名将的基本要求他都已经达到了。而此番把自己送走之后,他便不再遮遮掩掩,准备离开云梦,入秦国为将,投奔秦国大将王龁。
“不知道所谓程子,有什么上术可以教我?”
王翦倒是不看重对方的年龄,虽然听说那位程夫子很年轻。
还有王陵,他的事情,他心中亦在沉思去路。
就算是兵法大家,去了秦国也不可能立刻就为高官,而是依旧要按照二十等爵位慢慢向上爬,当然本身的兵法大家过来,高爵位不能给,但是会有相对应的低等爵位,军阵这一块,先从公大夫干起。
这样起来的将军基本上都是优秀人才。
对于王陵来说,能有实战的机会当然是很不错的,公大夫不过是一个.asxs.而已,正好可以让秦王看看自己的本事。
尘土飞扬,酒泉子看着这帮人招摇过市,他压了压斗笠,忽然手掌一僵。
他的瞳孔睁大,此时鬼谷先生从他正面经过,留给他的不过是一个侧脸,但是酒泉子却如临大敌,眼眸深处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北郭子师!
酒泉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当年孙膑庞涓还是少年人的时候,曾经师从于鬼谷纵横,那位鬼谷子正是王诩,世人有传他是仙人,曾随穷天两化流沙,当然到底有没有这事情谁也不知道,起码酒泉子去王诩眼皮底下偷书的时候是这样的。
那次偷书只成功了一半,老家伙把东西藏在原本纣王的鹿台遗址里面,酒泉子那时候年轻气盛,有点本事就想着这老家伙不足为虑,结果进去差点死在里头,好在确实是盗出了点东西,虽然本来不是去盗窃《周易》的......
但是总好过空手而归。
但是周易被拿,然而自己脑门上也被打了一巴掌,这件事情让他终身难忘。
自从那一次之后,孙膑和庞涓就时不时找人打听一只白猿,吓得酒泉子躲了好长时候,好歹他们的目光被越国那位白猿公吸引走了,直到后来,庞涓坑了孙膑...哦,那之前孙膑还不叫孙膑......
那是第一次入云梦,后来自己学习周易有所成,再入云梦,这时候已经看不到庞涓和孙膑了,在庞涓身死之后,孙膑去齐国隐居,不久假逝,回云梦弃了名字做了鬼谷,后来他传位于一人,那时候的当代鬼谷叫做王禅。
当然,不出意外,酒泉子又栽了,而王禅嗤笑他几百年一点长进没有,于是酒泉子便回去苦心修行,终于得破九窍,而第三次去云梦宫时,王禅也已经不在了。
那时候的鬼谷没有人继承,山里空灵,只有一个小童,自称老师是张仪。
也就是如今的鬼谷先生,北郭子师!
酒泉子愣愣的看着那个年轻人骑马而去,不由得感慨时光飞逝,当年张仪留下的一个小弟子,如今居然以如此年轻的年纪做到了云梦宫主宰的位置。
但,就是这样,便更不能让他看到自己了!这家伙认识自己,自己还怎么在洛阳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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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两天重感冒了,各位要注意防寒保暖,早睡早起,多喝热水。
第三百六十八章 天下剑宗第一
老朽的天子坐于明堂,三宫的代表臣于殿前。程知远也看到了大名鼎鼎的鲁仲连,此人在历史中有“义不帝秦”的举措,深为诸儒所尊敬。
姬弈、鲁仲连、北郭子师,三人拜于殿下,那位老天子坐在上方,这一趟流程下来,天子几乎就没有说过话,除了按着手里的那柄圣剑,其余便犹如木雕泥塑,强行做出威严的样子,试图掩盖自己的虚弱与无力。
苏厉倒是低声和异人说着,如果是封分诸侯,亦或是举兵会盟,那便可以看到“天子胙”了。至于这个玩意么...其实就是干肉块。
古时候周天子分诸侯时,会给一块祭祀天地的肉,这就是“天子胙”。
三宫首脑不是诸侯,所以自然也不会拿到这块肉,大殿里面那三位,鲁仲连神色严谨,姬弈有些唯唯诺诺,而北郭先生则看上去不是那么庄重,举止有些漂浮。
西周公看的皱眉不已,但是天子却一直保持着“微笑”。
殿外,垂首矗立的众人....真的是众人,因为按照原本的约定章程,并没有花三两天时间,乌泱泱的稷下学子以及云梦弟子都聚集到了洛邑,而其中很多人,也算是这辈子第一次“朝见天子”。
虽然他们大部分人心中已经没有多少敬畏之心。
程知远感觉到有目光在看他,那是云梦宫的一个年轻人,看到程知远转头,便行了见面之礼,自称是“王翦”。
这让程知远大为诧异。
战国四名将的王翦,如今还只是一个小鲜肉,而历史上也确实是如此,他在长平之战时都还名不见经传,直到秦始皇时期才崭露头角,而那时候他的年岁也已经不轻了,可谓是大器晚成的典型。
从交谈中了解到,王翦也是此次“交换生”中的一员,这让程知远不免觉得异常有趣,李斯韩非之后,他这边又要来一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了。
而程知远在交谈中试探王翦时,王翦也在试探程知远,同时心中计较,思量着。
“这就是传言稷下讲学连山,仅仅半刻就解开了千年玉连环的程子吗?”
在王翦想来,虽然传言中都说程子极其年轻,但事实上应该要比自己大上很多,但此时一见.....真的,他从没有想过,原来程子比他的年纪都要小一些。
只是因为不苟言笑而让他看上去显得沉稳?
确实是这样,从两人交谈开始,王翦也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是怎么样的人,但是对方连一张笑脸都没有,这显得有些失礼。
但王翦并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毕竟人家是名扬天下的上士,而自己不过是刚从烂草堆里抬起头来的一根野葱罢了。
所以他态度越发恭敬与谦卑。
惠施的千年玉连环,在他手中不过半刻就告破解,而程子自谦,说自己不过是站在无数先行者的肩膀上而已,这些话在这段时间内早已遍传诸国,三宫子弟更不必说。
这种少年天才,倒也确实有着傲气凌人的资本。
程知远这时候看出了王翦的异常,于是提了一句:“不是我不给你好颜色,而是这张脸笑不出来。”
他说着还捏了一下自己的脸,王翦则是愣了下,有些没绕过弯子。
而同时,人群中,分属稷下一列的李斯也在默默关注着程知远。
作为自己名义上的“师兄”,李斯与王翦一样,以为程知远是如酆业一样,比自己大上许多,亦或是和司马夝差不多?
结果,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人,便是程子?
李斯心中难免在此时生起一丝轻视,与此同时,一并浮现出的,还有一种“我上我也行”的古怪思维,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
不过,因为他并没有真正听过那场讲学,稷下人士中,听闻过那次讲学的,也多有赞誉过头的行为,总的来说,讲学之后,听过那场讲学的人,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是从头听到尾的,往往把程知远之解奉为天人之注,更有甚者,乃至于说出“文王衍八卦,仲尼作春秋”这种话来。
第二种则是听了些许,随后觉得难以明白而离开的,这帮人多数斥程知远之道为粪土,不堪其用,远远不如《诗经》,《周礼》,乃是下贱之道。
对于程知远的课程,喜其者奉若神明,厌其者弃若敝履。
此时,有侍者从里面走出,却是言称三宫宰者(主持者)已经受过天子的认可,现在正是宣所有人一起进入明堂宫内,也就是说.....要进行最后的领导讲话环节了。
在这一场环节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波澜升起,诸人极有秩序与礼仪的进入明堂,当面对那位坐的极高,貌似威严的老天子时,不论是虚情还是假意,皆要口称天子,山呼而拜。
程知远的目光则是锁定在天子手中的那柄剑上。
从一进来,那柄剑就牢牢吸引着程知远的目光,仿佛有一种冥冥内的感应,那柄剑上萦绕着仙圣的气息,同时还有一种莫大的巍峨,以及无上的威严!
程知远的瞳孔被刺激的冒出青白之色,同时隐隐有龙威不受控制的泄露出来!
他浑身汗毛根根耸立,眼中所映照的,那柄剑的内部,也似乎有着一尊极其伟岸的宏伟巨影!那就像是古昆仑一样,厚重如天,直愣愣向着程知远的精神压迫而来,带着一种极其诡异与庞大的掀世之啸,诉说着这柄剑锋的不可抵挡!
“天子之剑!”
程知远虽然没有习得这重境界,但说剑人本身的本能告诉他,那柄剑正是仙家中,说剑人习练剑境的最高一重“天子之剑”!
但是天子之剑只是一种比喻......
天子之剑,以燕谿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卫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
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
这就是曾经击败过越王的宝剑。
这就是天下剑宗第一!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三寸剑光寒九州
在这种剑威的刺激下,此时程知远腰间的黄蛇忽然目光涣散,随后蛇鳞开始蠕动,整条蛇都像是触电一般的死死躬起!
赔钱货的眼里逐渐升起剑意,它的鳞皮变得极其锋锐,因为受到那柄天子剑的刺激,它仿佛要现出“原型”一般!
赔钱货是所谓的“天子五兵”之一,而如今周天子姬延手里按着的那柄剑,则是当年穆王留下的天子三剑之一“昆吾剑”。
穆王征西戎,西戎拜服,献昆吾之剑,事实上应该叫“锟铻剑”,以区别后来那些锋锐之剑,因为有不少人都自吹自己的宝剑可比锟铻,同时,又因为上好宝剑多出于“昆吾山”与“首山”,于是久而久之,“昆吾”二字就成了极锋宝剑的代名词。
后来,所有从昆吾山上采集而来的宝剑,都能被称呼为昆吾剑了。
这和“青萍”之剑的演变过程是一样的。
锟铻剑乃是天子三剑最后一剑,按照穆王自己曾经的说法,锟铻剑,切玉如泥,断尘斩水,指的是使四方心悦诚服。
程知远浑身僵硬,微微低头掩饰自己的异常,此时坐在那高台上的人物,纵然老迈昏庸,腐朽不堪,但只要他手里拿着那柄剑一天,他就还是一日的“周天子”!
这时候心里面的想法很纷乱,程知远大概明白了,后来刘邦项羽看到秦始皇车辇时的那种感慨心情,所谓“大丈夫当如是也”“彼可取而代之”,这大致就是此时程知远的心情。
当然,程知远看上的是那柄剑,是那柄剑的“位置”,而不是周天子本身代表的“天下共主”之位。
这个位置还是给那些诸侯去争夺吧。
天子手中的长剑被轻轻按压着,平素里这柄剑从未曾发出过半点声响,但今日,在接受三宫学子,上千士人拜见的时候,天子忽然听到了细微的剑鸣。
剑的颤动清晰的传递到他的手掌心上,老迈的天子在惊愕之余不免激动,无数年来,锟铻剑从没有给予后来的周王回应,无数代天子把这把剑佩戴在身上,亦或是束之高阁,但无论他们怎么呼唤,这柄曾经降服西戎的仙剑,没有再选择帮助任何一代天子。
但是今日,天子剑轻轻鸣响了。
周天子眼内所见的景色有些昏花,那上千人就像是幻影一样,而他就像是回到了幽王时代之前的某位天子的身上,坐在这明堂中,接受天下诸侯的朝拜。
天子按剑怒,天子坐明堂。
这不由得让姬延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希望。
这一点希望在此时并没有表露出来,他也不会知道,这次锟铻惊醒,是因为台下那千余人中,某一位剑客,携带着另外一把“天子之剑”所导致的。
周天子的眼睛眯了起来,身形也不由自主的轻微摇晃,他忽然感觉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恍惚,而此时在他身边,则是响起了一阵阵的惊骇呼喊!
在所有人眼中,此时刚刚接受过他们参拜的周天子,他头顶上原本衰落的精气神明,就像是突然爆发了一般,从细弱的“溪水”骤然膨胀成了决堤的“黄河”!
浩大的精气神明直冲天宇,而周王宫的地基以及穹顶都在摇晃震颤,随后所有人都被骇住,他们看到天子手中的那柄剑忽然浮起,随后锵的一声!
天子剑出鞘!
虽然只是出鞘三寸,但是那道寒光瞬间就把所有人激的寒毛乍起!
每个人在这一瞬间都感觉自己的脖颈似乎出现了血线,于是乎无数人都摸上了自己的脖子,在确认自己的脑袋还在,没有掉下来的时候,整个明堂大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这种阵仗,自然也把西周公吓了一跳,他差点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此时只有那柄锟铻剑悬浮于天子之座前,三寸锋锐,光寒九州!
锵——!
这柄剑忽然复苏,那道三寸锋锐闪耀剑光,划破长空,犹如彗星袭月,霹雳击峰!所有人豁然回头相望,只看得那道剑光飞走,直向着遥远的西方行去!
————
“韩卒之剑戟皆出于冥山,棠谿,墨阳,合赙,邓师,宛冯,龙渊,太阿,皆陆断牛马.......今日王上得太阿之剑,便如此剑冠绝诸剑,亦比为当世天子之身......”
冥山,为天下九塞之一,冥厄之塞所在的山岳,仙人天运曾经到达过,言南行者至于郢,北面而不见冥山。
秦昭王拿过那柄韩王献上的太阿剑,始一拔出,顿时室内尽起森寒,一道剑光闪烁,整个空居内皆响剑吟!
那放置在周围的兵剑,包括侍从的剑刃,此时全都嗡嗡鸣响,仿佛被这把剑的威力所摄,不由自主发出臣服与惧怕的声音,而秦昭王的眼神越来越亮,他猛然把这把太阿剑拔出,浩大的锋锐不由得任何人做主,而秦昭王顺着剑势,反手一劈!
斩向白帝的神龛!
剑锋无当,轰鸣震响,白帝神龛上出现一丝裂纹,随后响起的,便是秦人这位先祖的无情嘲笑。
神龛周围的架子早已化为齑粉,整个行宫后方的摆设全都成为灰烬,木石成为黑炭,泥砖尽成焦土,那四周还有余火燃烧,吓得侍从们慌忙去寻水前来扑灭。
秦王宫的殿内,没有人说话,所有的臣子都低着头。
秦昭王把这柄太阿剑竖起,一般的剑锋侧着对准自己的脸颊,上面映照出的是已经有些老态的秦国之主。
“好剑,此等宝剑,堪比前古龙渊,上古轩辕,据说春秋之时,晋国闻楚有此剑,发兵欲夺之,楚国不敌,其王宁死不屈,上高太阿,引血为导,拔剑指天,正是此时,天雷轰震,闪电如龙,城池外,飞沙走石,百兽狂奔,晋军大败,全军覆没。”
“当时,天下剑宗第十位,剑师风胡子言,此乃太阿之剑本身之威,非真王者不可驾驭。”
秦王拂拭此剑,又颇有感慨的道:
“世之良兵,韩国,破落之地,确实不配拥有。”
第三百七十章 有刺客
那韩国使者不敢说什么,心中苦涩,面上却只能堆笑,连连称是,甚至不断贬低韩王,称秦王威武,摄四海而震八荒,韩国弹丸之地,不敢违逆秦王之意,今日献剑,便是韩国一片拳拳之心,愿与秦国永结盟好,互不攻伐。
“永结盟好?”
秦昭王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而在朝堂上的诸臣子皆把头埋低,不敢抬首。
韩国使者面色骤然苍白,但还不等他说什么,秦王忽然道:“还有一把呢?”
韩国使者不解:“下臣...下臣不明....”
秦王把太阿剑剑锋指向韩国使者,后者汗如雨下,而此时秦王道:“越国史官记载,古之二剑仙,欧冶子,干将,为楚王同作仙剑二柄,其中第二柄才是太阿。”
“第一柄呢?可在韩王手中吗?”
韩国使者吓得半死,连忙下拜,此时也没有什么傲骨,毕竟人穷志短,只求此次何谈成功,不说面子,故而拜道:“不敢!韩国乃贫国弱邦,太阿之剑,便是韩王已有的最好最珍之宝,若真有当年二仙剑之其一,韩国万万不敢保留在手中,必然是一并...献给秦王啊!”
秦昭王道:“韩国多集宝剑,说到太阿,二十年前,魏冉从韩境路过,偶遇仙人,自称养生主,奉一解牛宝刀,名曰奏刀,得自庖丁,此名为‘奏’通俗易懂,乃是下刀之意。”
“庖丁者,神彭也,操刀十九年,所解数千牛,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
韩国使者听得汗如雨下,所谓下刀之意,不言自明,秦为刀,韩为肉,筋骨血肉,哪里能和奏刀讨价还价?
秦昭王把太阿剑缓缓收回:“孤,也不为难一个使臣,只是告诉韩王,太阿剑,孤已收下,但是要让秦国与韩国永结盟好,仅仅凭借这一把剑,恐怕不够....”
“这....秦王!”
韩国使者面色悲苦:“韩国已无地可割,故献宝剑,此番着实是真心实意,愿意盟秦,绝不与赵魏串通,若秦王不信,在下这便修书一封,遣回国都,面呈我王,与齐,楚,燕,赵,俱断其交!”
他知道魏国其实也和秦王眉来眼去,经常反复,所以没有说和魏国断交的话来。
秦昭王则是道:
“足下,还是请韩王,速速为孤寻来那第一把仙剑,如此,韩国估计还能多撑十年吧。”
韩国使者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此时四周的目光皆是冰冷,他如坠冰窑,连连拜谢,苦着脸孔告退,然而就在他刚刚起身的一瞬间,忽然殿堂外传来清越的剑鸣。
从遥远的南世传到青玄,遁地缩天,如浮光掠影。
秦昭王心中猛然升起滔天的危机之感!
不过顷刻,那道剑鸣声越来越大,最后直如天崩地坼一般!
秦昭王手中太阿剑突然自主牵引,把他的手臂抬起,而秦昭王福至心灵,猛然向秦王宫的穹顶劈出一剑!
山海为之起伏,那道从南世斩来的天子剑锋,在太阿剑上未曾留下伤痕,但是把太阿剑的那种威严恐怖的气息打散了足有三分之一!
咚!
锵——!!!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消失了,整个昏暗的天地化为光明,那遮风挡雨的木瓦皆已不见。
天地无声而万物皆失色彩,黄河倒转,长江逆流,渤海风涌,庐山火熄!
穹顶消灭,所有的大臣摔倒在地上,个个都是七窍流血,有的甚至眼前一片漆黑,双目失明,而有的则是在刚刚那无声一剑中失去了听力。
秦昭王退了一步,手臂颤抖,毛孔之中渗出血水。
太阿剑上的那种古之王气差点崩乱,而远方的到来的剑鸣还没有完全消散!
他感觉身体有些僵硬,手腕差点拿捏不住,此时抬起头,如愤怒到极点的猛虎,须发皆张,踉跄走下台去,把太阿剑猛然插在韩国使者的面前!
“哪里来的剑气!”
韩国使者吓得魂飞魄散,他唯唯诺诺,七窍也有五窍喷血,但面对愤怒到极点的秦王,他连擦拭都不敢,只是慌忙跪下,连连叩头:“韩国不知,在下不知!是真的不知啊!秦王息怒,秦王息怒!”
边上有一位武将此时开口:“王上,莫不是,莫不是王上取太阿之后,那传说中,与太阿同日铸成的第一仙剑产生感应,不远千里飞出一道剑气,以试太阿之主?”
那武将说着,同时又道:“神剑有灵,并非稀少之事,如古之棠裕、龙渊、巨阙、干将、琅邪.....今日太阿剑出,二灵有感,故生此变.....或许是如此.....”
秦王闭上眼睛,此时那道未曾消散的剑气之中,隐隐约约出现一座城池的虚影,而那道气息也已经逐渐清晰,秦王仿若见到遥远南世,在中原洛邑,有一柄可怕的仙剑复苏,隔着数万里山河,对自己斩了一剑!
“洛邑之兵,剑宗第一,天子之剑!”
秦王查明了那道剑气的来源,先是沉默,随后忽然可怕的哈哈大笑起来。
“当年武王举鼎,绝膑而亡,嬴疾击洛邑,捣东周宫,逐天子入西周宫,是以下犯上,从那时起,秦国便已不需借助天子之名。”
“如今天子剑醒,是要惩戒当年逐天子一事吗!”
秦王忽然大喝,而后,狠狠把太阿拔起,剑指东方!
“周天子!”
————
无数人都在惊疑不定的思索,今日拜见天子时,那道惊天动地的剑光去了哪里。
向着西方,但是西方有很多可以去的地方,虽然大部分人认为,应该是去了....秦。
但天子剑为何突然斩向秦国?
这种突然发生的事情,属于不可算计的情况,故而有很多人心事重重,当然也有很多人心里暗喜,心道若是那一道剑光斩落秦国,把秦王劈杀,那才是大快人心,有功于天下的事情。
不过秦王究竟死了没有,谁也不知道,那道剑光剑气,究竟是不是落在了秦国,暂时也无人知晓。
酒泉子虽然不在王宫,但是同样见到了那道剑光,而这顿时让他不安起来。
不是说好的天子病重吗,这道剑光是怎么回事?
他又重新推算,在今日之前,天子的精气神明确实是衰弱到了一个临界点上,但是就在锟铻剑复苏的一刹那,天子就像是被续了命一样.....精气神明又开始上升了。
这让酒泉子整个猴脸都要皱到一起去了,这不是耍他玩的么,如果天子的精气神明恢复了,那他这次去盗《连山》的行动还能成功吗?
故而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他很快摸到了王宫附近,而由于洛阳内没有那么多“客舍”,所以有很多人已经先行出城,在下午时分前往太学去了。
鲁仲连已经走了,因为稷下队伍庞大,所以他即使想要多待也不成,故而自告奋勇的迁走,先去太学等候,而其余人则是留了下来,至于那些士兵,让他们住在闲置的周室六师兵营便好。
士人们是不屑于居住在兵营里的,甚至有些人认为兵卒是贱役,士人高贵,不可与之混杂,犹如龙不与蛇居,这是春秋战国时代的贵族常态,普通的士子还算好的,如果是那些宗氏贵胄......毕竟这帮人是连麦子都不吃的。
酒泉子想要混入宫内,思来想去,暗道:今日三宫会晤于此,商谈合并之事,我若想从外混入内部,自然要找个合适的身份。
稷下之中有大贤者,不能招惹,而且稷下多为六国之士,王室难免疏远,而云梦更不能去,自己到了北郭子师面前等于送人头,那么最合适的身份自然就是人最少,强者最少,也是最没有存在感的太学子了。
“而且太学还是周王室本身的御用官学,假扮成其中学子,王室当会放松警惕。”
酒泉子摸到一处院落,太学的人就在这里居住,此时外面有车马归来。他如缩成暗影,延伸过去,骤然在后面掀起一片黑幕,而那柄一直背在他身后的长剑也已经出鞘。
程知远坐在车马上,微微睁开了眼睛。
一滴雨水从天而落。
第三百七十一章 剑宗之战
酒泉子的剑很长,而他的手臂也比寻常人要长一截,毕竟他真身是一只猴子而不是人。
那柄长剑就像是一杆断矛一样,被他拿在手里,眼看着就要戳破车马,剑的锋锐能把这条长街割裂,但酒泉子把这点力量把握的很好,他的要求只是杀死那个车马中的“太学子”,随后“占据”他的肉身。
这种事情他在雁门关外时经常干,很多良家妇女都是被他那副“皮囊”给迷的晕头转向,而赵军不会出雁门,自从那个年轻的兵家圣人李牧来了之后,赵军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关与匈奴战斗过了。
酒泉子不怕赵**队,而那李牧不去招惹他,他也不会自己去找圣人麻烦,然而如今自己的那些皮囊都被毁掉了,颛孙师砸山之后,估计自己的财货都已经被这位儒门大贤给洗劫一空了。
长剑携带着巨大的阴影,穿透了车厢。
随后叮的一声,剑锋就像是点在了冰冷的金铁上,清脆的长音传出之后,淅淅沥沥的雨水开始拍打剑锋,穹庐阴云不知何时已经布满天空。
雨水没有穿过他所化成的阴影,而是淋湿了他的衣服。
酒泉子看到被刺破的车厢里,有一柄雪亮的宝剑,用剑刃抵住了自己的这一击!
白猿的眼睛注意到滴落在自己臂膀上的雨水,从原本的透彻无色,忽然变成殷红,仿佛天上滴落的并不是雨水,而是.....血!
锵——!
可怕的剑气穿过车厢,酒泉子化成的阴影感觉到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浩大的腥风血雨把这里与人间隔开,白猿踩在地面上,只感觉到一阵粘稠,而没有雨水的湿润。
他的宝剑迅速舞起,因为他眼前已经出现了无数白光!
锵锵锵锵......!
剑刃的劈斩迅胜奔雷,各种剑势连接毫无瑕疵,仅仅是一个顷刻便有十余剑砍出,招招致命,剑剑凶猛!
风——!
酒泉子几乎目不暇接,他的剑属于楚地长剑,当然比起楚国的五尺剑还要长上一些,是那种剑柄略长的双手剑,而不是寻常的单手剑。
极快的剑挥舞起来,上剑刚刚斩出下剑便已杀至,剑剑相接,环环相扣,起码在酒泉子看来,这一套剑法行云流水毫无破绽!
微弱的风被迅猛的剑裹挟涌来,一阵一阵,最后汇聚成可怕,庞大的烈风!
酒泉子头皮发麻,他的斗笠被吹飞,露出他暂时寄居的皮囊,那属于猿猴的特征还没有完全收敛,满头的白发迎风乱舞,如同惊骇的神魔!
他猛的一压那柄双手长剑!
转!
这柄还未曾展露名字的双手剑旋转起来,剑刃在转,剑锋在转,剑尖在转,剑的轨迹也在转!要把程知远整个轮廓都囊括进去,要把对面敌手的所有攻势都承负下来,那剑的影子也跟着转,剑的气息,剑的寒光!
俱都在轮转之中!
就像是钻!
在这种潮漩般的攻势前,单手剑已经碰不到双手剑,同时双方交战,生死只在两个顷刻!
五尺七的长剑足以在一瞬间斩掉单手剑主的头颅!
闪烁晃动,虚假的招数,但带起的剑锋与杀意却是货真价实的,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酒泉子眼中杀意大放!
锵——!
那长剑斩了下去,也确实斩中了。
然而这一次斩中的,却是一柄乌漆墨黑的妖剑!
酒泉子的脸色骤然一僵,因为自己的长剑砍在那柄妖剑的剑锋上,而对手那柄雪亮的铁剑虽然没有砍到自己,但是反手,这第二把剑是自己没有看到的!
程知远一声呵斥!
“来!”
轰——!
妖剑可怕,黑色剑锋上打起血色的雷电,一下子就把酒泉子击退,而直到这时候,酒泉子才有一个闲暇空隙看清楚对手的模样!
那个少年跃在半空,他的脚尖对准了自己的眼睛,和额头平齐,他的膝盖弯曲,而手中的两把剑,一把从地上撩起,另外一把反手折回,向下方狠狠砍来。
那是一个少年人。
他的打扮类似儒生,但是那双眼睛却是青白的颜色,他的外衣内穿着一件朱红色的内袍,他的身后则是黑色,深邃如不测之渊。
然后剑锋化为剑峰,就像是山岳一般厚重。
当——!
酒泉子被这两剑连砍,直接整个人都向地面趴去,重心被击破,他差点就和糜烂的土地来了一场亲切的贴脸问候,好在他的手臂够长,当肘部击中土地的时候,他整个身体也在平移的同时,进行了一次侧翻。
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这样他重新踏足阴影之中,虽然身上依旧有着血雨,但总算躲开了,那瞬间落在他原本落脚点的两道剑气!
剑客之间的战斗,生死只在一个顷刻,但凡有半点失误就是头颅落地的下场!
“挑到扎手的了!”
酒泉子此时真的是从头皮发麻延伸到全身发麻,当然发颤倒还不至于,怎么说他也是名震天下的剑宗,虽然见不得人,但是榜上同样有名,却没想到随便选了一个太学学子,居然有这么高的剑术!
他感觉到对方的“势”似乎不太一样,那种腥风血雨,就像是一种剑域,不过似乎对于自己的削弱微乎其微,那么这种剑域的加持就只有一个答案,也就是强化持剑者自己。
到现在,他还没有意识到,这种剑域,并不是寻常的剑域,而是“风雨界”。
域只是一地,是人间的划定,而界,大于域的划定。
“然而此时骑虎难下,对方穷追猛打,倒也不是杀不掉....”
酒泉子心道趁着现在动静还不算大,立刻把眼前的小子杀掉,否则自己即使是想要逃也脱不开身,对方的剑就像是有锁定一样,牢牢的追着自己!
心中思量未停,那可怕的剑光又追杀而至!
酒泉子把长剑向地一扫,双手发劲,抡起一股庞大的剑势!
然而这股剑势还没有发出,他心中忽然大震,心跳加速,血液沸腾,就像是有一柄黑暗中的斧钺要砸到自己脑袋上一样!
他果断停下了之前的剑势,抽身暴退!
此时闪电震颤,有一阵诡异的大风汹涌而来,酒泉子眼中似乎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阴影,举起宝剑,随后北方的风雪便全都听他号令!
阴山震雨,天可明鉴!
大风!
朔风!
那一剑可怕,沉重,浩大,如雪山崩塌,如白波滚滚,大风呜咽,暗天垂地。
这一剑仿佛无穷大,不仅仅斩杀**,同时也斩杀精神。
酒泉子就像是见证未来一般,仿佛看到那一柄大剑斜斩过来,把自己脑袋上的精气神明截为两段!
他连忙舞剑,身边一股剑势此时才重新发起,而阴山震雨势已打到面门,这一剑刃斜砍,给予酒泉子的感觉就只有一个“重”字!
他胸膛一阵翻涌,面色涨红,两眼几乎爆裂!
好大的力量!而且....竟然还有神威?!
第三百七十二章 少年口吞五方风雨
龙威,神威,仙界。
三重叠加,这一剑砸过去差点让酒泉子心脏暴停,他纵然不是人灵之躯,乃是灵怪之体,却也经受不住如此一剑,身边盖天剑势好不容易挡住了这一击。
酒泉子知道那口血不能吐,吐了精气神明就至少崩塌四分之一,故而硬生生把那口血憋了回去,同时声音刺耳,双手长剑点地重来,借地势顺风而上,这一下他在上,而少年在下!
七月二日大雨歌五方剑决!
这是一招可怕的剑势,不是正常可以学习到的,酒泉子是曾经得了机缘,故而才习得了这一招剑势,传说这是仙人的剑势,更是一份剑诀,共有五势,和曾经孟破得到的“十二玉栏天一笑”相同。
“大气无常,拢!”
“燕山无光,倒!”
抬手便是其中两剑势,这一瞬间,酒泉子手中的长剑仿佛一化为二,一形二影,整个天穹之下的大气都被调动起来,而裹挟着之前的风,全部化为剑的意气,倾道如山岳,压塌一切光炉,乃是仙人所持六方炁息中,属于“晦”的一种剑法!
六炁者,阴阳风雨晦明也!
五方唱起剑啸,雨水之中响起叮咚,弹剑而歌,仗剑千里,气卷大雨,倒似山坍!
“二尺水镜!卷!”
酒泉子看到对方的两把剑杀来,第三招剑势施出,聚水为镜,程知远的妖剑砸到上面顿时无功而返,剑气泥牛入海,又在一顷刻后被反弹回来!
酒泉子大喜过望。
程知远张开嘴巴。
少年人仰头一晃,如虎吞山河,龙咽天兵,那五方风雨,剑歌灵零尽被他一口吃了!
酒泉子大惊失色!
这什么招数!
吃剑???
万千剑气,不过风雨所成,仙人的剑势而已,又如何伤的了这世间唯一的“剑仙”?
少年人吃了五方风雨,又开口一吐,把五方风雨剑气全部砸在嚣器剑上。
这柄铁剑顿时剑鸣冲霄!
剑道·形势篇!学以致用。
太学和稷下的剑部书籍,程知远已经看过大半,其中很多剑法道理全部在这短时间内融会贯通,这形势篇就是一本讲述如何正确运用剑势的古剑典籍,虽然比不上十九卷传世剑典,但是也有它自己独到的一面见解!
其中讲到,所有剑气所发之势,皆有破绽,顺天时打“阴阳圆环”,不是要消灭,而是要收归己用,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谁掌握剑道形势,便在对拼剑势上占据了主动权。
剑势与天下兵势相同,当占据主动时,不需要耍任何阴谋诡计,堂堂正正,动如泰山压顶,行如阴阳两仪,转动时不给对手反应之机,就像是四两拨千斤一般!没有千斤力,何谈四两拨千斤?
程知远眼中闪过一丝可怕的黑气!
而就是此时,酒泉子恰好和程知远对视。
时间仿佛暂停,白驹烈马也不敢扬起蹄子,酒泉子看到一柄剑,从对方的眼睛里刺出来,凶猛死烈,更有十方颂音,靡靡入耳,仿佛万千鬼魂在为他歌唱!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顷刻。
酒泉子浑身冷颤大起!
“那是什么剑意!”
这自然就是当年,程知远观看《四始经剑颂篇其一》后,自己在小屋内因为情绪起伏不定而产生的那种死之剑意。
这种死气剑意可怕至极,程知远也不能完全操控,即使是看过了其他的剑典经卷之后,也不能完全收拢这种剑意与剑气,此剑一出,必要见血。
“风起青萍之末!”
程知远两剑一卷!
剑风呼啸,北岸龙蛇拔地而起,风与琼沙,与雨水雷霆混合为一,万千青龙红蛇咆哮而去,携带地气,抽离泥水,酒泉子起第四剑势“剑气成墙”,那些龙蛇撞在剑气之墙上,尽数化为天地风雨向四方狂乱奔开!
然而那股撞击之力穿过剑气之墙,酒泉子连杀三十余龙蛇,终不能抵挡,放弃剑气之墙夺命而走!
“仙人剑势都被他吃了!这家伙是什么来路!”
酒泉子心中大骂,同时气息浮动不定,面色惨白,这次是吃了大亏,敌我双方皆不明对手的套路,但是自己一个疏忽大意,却被对方占了主动权!
眼下只有拉扯距离,杀个回头剑才能取胜,但之前的动静已经扩大,酒泉子心中有危机感,此时如果还不能在十余顷刻之内解决,恐怕就会有人来了!
从开始刺杀到现在,按照分钟换算也不过就是两分钟多一些,然而对于刺客来说,这已经快要超过他们的安全行刺时间,尤其是酒泉子,他本身杀人是为了占据对方的皮囊,好借此混入周王宫窃取《连山易》,眼下动静变大,如果还不能速战速决,那他除了立刻外逃之外,别无他法,这次可谓真是亏的大了!
运气着实是背到了姥姥家,随便挑的一个太学学子,居然有这般可怕的本事!
这人怕不也是假的吧!老子可是天下剑宗第六十二位!
而且这个排名也是很多年前的了,酒泉子在天下剑宗之中,有另外一个名号,以此来掩饰他本身,那个名号叫做“东门天工”。
而他手中这柄双手剑,名为“曶”!
当年酒泉子在楚国,乘着以前秦楚大战的空隙盗了楚墓,窃来此剑。
楚国常常有盗墓事件发生,其中两个主要原因,一是王侯贵族的宝贝过多,墓葬值钱,二是和秦国的拉锯战频繁,所以很多地方都失了复,复了得,这样一来没有人对于墓葬进行管理,从而导致盗墓事件的频繁发生。
这柄剑是楚庄王的佩剑!
若说是神异自然是有的,可酒泉子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把这把剑弄清楚,不过唯一有个好处,这柄剑够硬。
双手长剑,五尺七,将近二百厘米,也就是快到两米,这种剑简直和短矛没有区别了,挥舞起来呜呜生风,攻守兼备,可近可远。
楚国之剑多双手持之。
酒泉子心中发狠,曶王剑打起浩大剑势!
“积阴茫茫,逍游彼于帝乡!”
剑被抡起,这一刹那,那柄长剑上忽起烈气,只看砸开大风,劈落血雨,酒泉子如化身神魔,此时轮廓覆上晦暗,如化为阴影神灵,于剑网之中横冲直撞,乱劈剑气!
他冲到程知远身前,大步一跃,剑锋斩下!
第三百七十三章 策雷电而逐阴灵
这一剑斩下去,对方的皮囊必然两段。
酒泉子双目赤红,已经无心管控那皮囊是完好还是破烂。
他只知道这一剑必须砍下去,要用尽全力。
引六炁加身,晦剑于阴灵之中暴起,辅以血气沸腾,必要有功而返。
这一剑斩下去,这场剑客之间的厮杀,就结束了。
然后他眼前出现了一点光芒。
剑尖毫无征兆的出现,亦毫无阻滞的穿过了他的脑袋。
那只手掌用力一推,酒泉子的脑袋,便从面门被贯穿到后面。
鲜血带着脑浆喷洒出来,红色的白色的染成一体,混乱无解。
那少年人一脚踩在曶王剑上,半个身子都躬起来,猛然把插入酒泉子面门的那柄剑抽了回去。
鲜血倒喷,酒泉子此时才逐渐感觉到痛楚。
从一点,扩展到一片,最后,那种连精神都被撕裂的痛楚感,仿佛周遭所有的风雨之中,都藏着绵柔,却亦刺骨的无尽剑气。
那些剑气已经等了很久,伺机而动一般,就像是一重阵法,直至此时自己露出这巨大的伤口,出现这巨大的破绽,那些剑气便如同闻到了血味的蠹虫,从蠢蠢欲动到不加掩饰,随后漫天蔽云的飞扑过来!
那道死气剑意贯穿了酒泉子!
“你!!!”
惨叫声不可掩饰,酒泉子被少年反手一剑砍开了胸膛,精气神明暴乱,而他所依附的这具皮囊也已经被斩的尽是伤痕!
“剑法要意灭敌而已!”
程知远施展庶人剑第四重的境界,一瞬间找到了对方的破绽,精气神明凝聚于一点,借助风雨界中晦暗的掩饰,达成了一击必杀的可怕成就。
但是更让程知远惊异的,是对方的状态。
半个脑袋都被一剑贯穿,那种死意剑气已经把他的脑子都搅烂了,精气神明也被打的崩坍,这种情况不可能还活着才对。
但是眼前的家伙不仅仅活着,那仅剩的一只眼睛还在乱转,就像是精神异常受到刺激的某种怪物,他的肉身扭曲,糜烂的血肉喷洒在地上,而在抬头看到程知远时,这白衣剑客的身上骤然冲出一片灰色的阴影,就要逃窜!
那具肉身噗通一下摔倒在地!
程知远猛然一拍宝剑!
洗血妖剑骤然飞出!而那片阴影之中,显化一只猿猴模样,携带那柄王剑逃窜,当听到后方剑啸之时,骤一转身,只闻一道剑影掠过,黑光一转,他那灵身却已被洗血剑拦腰斩断!
而酒泉子见到宝剑飞归,顾不得半身被斩,大惊失色道:
“御剑术!”
他上半身狼狈逃窜而去,下半身被洗血砍断,在风雨掩饰下坠向周天子的宫殿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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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脚下,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深夜的天子明堂前,王陵与兵家几个大人物,陪同北郭子师前来,三宫中人除去稷下先行之外,剩下两家皆到达,而天子本人被吓得不轻,倒是北郭子师笑吟吟的向天子讨走了那片会蠕动的阴影。
说起来很有意思,谁见过一片能够起伏不定,如毛虫一般蠕动的阴影团子?
这世上诡异的事情多了去了,如今就有很多人开了眼界。
很多人直勾勾看着鬼谷先生抓起来的那团阴影,看上去怎么和抓泥巴团似的,还扑拉扑拉的往下掉小块。
随后,北郭子师把那块阴影收拢,忽然运法,一口把那阴影吃了。
奇人多有奇事,鬼谷一脉声名在外,天子虽惊讶却也没有多问,而太学几人则是面面相觑,姬弈与荀操互相对视,眼中皆有惊疑之色。
西周公面色不好看,他憋着劲没有发作,今夜发生的事情实在是丢人,他拽来姬弈,低声呵斥道:“那程知远是你招的讲师?”
姬弈自然答是,而西周公面色微扭:“他是哪里人氏,祖上何人,之前在哪里做事,师从何方,有这般凌冽剑法?”
姬弈道:“东极人,据说祖上乃程伯休父,至于身份......”
他斟酌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仙人之事,西周公本身野心颇大,而且姬弈从来不喜他,于是便胡扯了一些事情,加上之前程知远在赵国星宿府任职,以此来回复西周公。
西周公脸色微缓:“.....谅赵国也没有派刺客之胆。”
姬弈一愣,随后很不高兴:“程子之师乃从荀况,西周公这般污蔑....若是传出去,不好吧。”
西周公冷笑:“天子脚下发生这种事情,任何来历不明的人都值得怀疑。”
他有话没说,自然就是前不久周贞定王剑被盗的事情,这使得他疑神疑鬼,不相信任何人。
他脸色变得渐差,呵斥姬弈:“来路不清楚的人你也敢招,还好这次不是,若那程氏真是刺客怎么办?”
他不免想到王宫防卫,简直形同虚设,便打了个寒战,于是开始驱逐诸人,命令他们快走。
其他人自然也没有在这里看他脸色的意思,于是在鬼谷先生告退之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姬弈在询问了天子今日身体如何之后,也算是告退,只是走了没多远,却发现北郭先生在不远处等着他。
“见过当代鬼谷。”
姬弈不敢托大,纵然他年纪长,但对方乃是云梦首脑,乃是数圣门公推出来的人物,鬼谷一脉地位超绝,太学如今垂垂腐朽,自然不敢与鬼谷平起平坐。
便是荀况见到这年轻人也要礼遇,何况姬弈。
北郭子师含笑而来,同样还礼,倒是不恃才傲物,同时对姬弈道:“这是一片阴灵,属于世间诸怪之属,不是鬼物,虚体无实,却依旧可以法力取起,但有此阴灵半身,则必然有灵蝉空蜕,不知那蝉蜕......”
他说着,却又一笑:“实不相瞒,这个东西....我可能认识。”
所谓蝉蜕,说的隐晦,事实上就是说肉身,古时候有仙人死去,遗留一句空壳,被称呼为蝉蜕,后来有圣人死去,亦肉身不灭。
姬弈略微思索,道:“鬼谷先生可随我来,且听我细细分说。”
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姬弈便出现在程知远附近,太学一帮人在后怕之余,也不免对那副皮囊进行检查,当然因为脑袋被打烂一半的缘故,并不是特别好辨认。
鬼谷子见闻广博,历代鬼谷都以博学著称,他若是认得....倒也好给这件事情画个结尾,说不得能知道对方为何突然希冀程知远。
北郭子师笑着点了点头:“劳烦祭酒。”
姬弈转身,带路在前,然而北郭子师的脚步顿了一下,故意落后了半步。
年轻的鬼谷张开了口,仿佛只是吐了口气。
姬弈没有察觉,他身后的影子直立起来,头颅的位置睁开了两只眼睛,缓缓贴在了他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