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儒门,龙素
石灵再行礼:“敢问上士尊名?”
女子回礼:“儒门,龙素。”
言简意赅,对于自己的其他身份,她并没有吐露的意思,当然,也或许是觉得和这些石人吐露并没有什么震慑之类的意义,因为她方才就已经说过,诸石人乃是周天子的守陵者。
“君,何名也?”
石六听她问,便答道:“儒门,黄厉原,石六。”
龙素微微点头,她收起玉剑,单膝微弯,身躯俯下,忽的,伸出一只温润的手指,点在有些愣神的程知远眉心之处。
“神入血障,显然修行不达家门之内,以至于身神有缺。”
她的目光与程知远相交汇,里面并没有其他感情,点住程知远眉心的指尖上有一股厚重的息,她的眼中映照出一片乾坤幻影,巨大的,奔腾的洪流从远方咆哮而至,并不是一条而是无数条,它们席卷黄土,撕裂高山,汹涌向前,不可阻挡。
这让她神色微变,而后极其震动。
“如此强大的......难以相信,是刚刚才在修行路上迈出第一步,这不是自己开启的修行之路,有人助君,是谁?”
“宽广无边,浩大凶猛.......然缺亦如天漏之巨,虽仅两处,却难以补全。”
龙素的语气十分惊叹,道:“我开辟修行之路时,无人相助,所见,也并非如君这般.....汹涌不可阻之的洪流,我所见到的,只有十二条小溪。”
“人之修行,乃握自身,天宫驻神,驭百窍千江。”
“君有神异,却不知君从何处来,师从何人?”
程知远摇了摇头,身子动弹了一下,那伤口开始撕裂,他顿时龇牙咧嘴,眉毛止不住的发颤,强忍耐道:
“我从世界的东极到了这里,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在石人村的三日,程知远已经换上了属于这个世界的衣服,麻布短袖粗糙的很。
根据石七所说,这是从一个活人尸体上扒下来的。
程知远倒是无所谓,连裹尸剑客的衣服都被他给扯下来当裤腰带用了,穿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又怎么了,洗洗还不是照用,哪有那么多挑剔,但现在,这衣服已经被撕扯的破烂无比,满是血渍。
他看向龙素:“我得多谢你救了我。”
程知远只觉得龙素说话当真文绉绉的,首先她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石六石七他们,都是称呼为“君”。
不难理解,在她口中,这相当于“汝”和“你”的意思。
虽然带着这种口语....但必须承认,她的声音确实是极好听的,总感觉酥酥麻麻,但又没有那种妖冶,平淡中带着一种....悦耳?
程知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第一次发现自己读书不多,顿时叹了口气。
读书不多就只能说卧槽好好听,看来还是需要多读书啊。
龙素等到程知远说完,微微点头,她的眼睫微不可察的颤了下,藏在下面如清水般的眸子中,有了些许波动。
“世界的东极......原来是那里.....”
程知远愣了下,有些无辜的眨了眨眼。
啥玩意,真的有东极这个地方?这不是一个名词代指吗。
程知远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话,虽然心中惊讶但不能表现出来,言多必失。
果然,龙素并没有多问,不仅如此,还露出一点理解的神情。
“没有什么,故国神游,想念家乡是很正常的,毕竟从这里出去,是南世而不是东极。”
“君若不是来到黄厉之原,怕是一辈子也不可能到达南世……哦,南世就是这一片人间的意思。”
龙素并没有认为程知远在说谎,虽然东极之人在南世极为稀少,几乎见不到,但并不是没有。
根据曾经一位去过东极的圣人所言,那一片人烟寥寥,小国寡民,且常有大妖蛰伏。
东极,在世之东方更外处,亦是整片人间的最东,传说那处有一片高山,绵延无尽,上不生草木,过了这座山,见到一株桑树,便是世界的尽头了。
当然,圣人们更愿意称呼,这是【已知之世】的尽头,过了桑树后面还有大地,那是【未知之世】。
龙素所知的也只有这么多,人间之中,若是形容天地之遥远,往往都会用东极来表示。
而西天的彼岸,其实对南世来说,过几个海就到了,那片被称呼为“青玄之地”。
“还好吧.....”
程知远不敢多说,生怕露馅,立刻转移话题,目光瞬间盯向天子骏。
“龙……前辈,你怎么会有天子骏?”
此时的神情很认真,而石六三人围拢过来,龙素看了一眼金铜马车,还没有开口,倒是石六已经先说话了。
“龙上士是儒门大士,地位尊贵,想来应当是儒门某位世圣亲传。”
石六先是和龙素搭话,随后又对程知远道:“世间六十圣门,儒墨法,三上门内皆有一辆天子骏。”
程知远当场懵逼。
天子骏这种东西也能被降服,作为出行的战车?
龙素看了一眼石六,摇头道:“君此言差矣。”
“天子之骏,乃穆王之龙驹,岂是我等圣门可留矣?”
她神情显得有些严肃了:“君曾是我儒门中人,怎能不明天子骏之贵重庄严?”
“夫三上门,不过是有三枚号令而已,仅凭此号令,可唤出天子八骏中下三骏,为我等暂时栖乘之所,如何能说是三上门皆有天子骏?”
“此乃对元圣大不敬也。”
石六面色一肃,慌忙道:“是我失言了,还望上士莫怪。”
程知远听明白了,此时目光看向天子骏,捂着自己的伤口站起来,因为失血,面色有些苍白。
“我是被天子骏带来的。”
龙素看他:“君可是想去人间?”
程知远点头,恳请道:“能......带我一程吗?”
话说着,边上几个石人中,石七连是道:“上士在此,你能出去自然是最好,活人别在黄厉之原久待,不然时间久了,你也会变成裹尸人的。”
他说这话,同时目光瞥向龙素,似乎在说这个活人有些例外,而这个举动顿时被石六斥责,他道:“儒门中人不惧鬼神,若是至圣出行则天地皆清,便是那楚国的东皇太一,万千神人之主都要以礼相待!”
石七咧嘴一笑。
龙素看着几人,忽然摇头:“君,此言亦差。”
她指向天子骏:“天子之骏,一乘只可载一人也,我入黄厉之原,乃是我师之意,如今我行路圆满,乘天子骏返回,君却是不可乘也。”
这话出了,场地中有些寂静。
程知远一愣,停了有数息,转过头,怔怔的看着天子骏。
过几个呼吸,便是呵笑一声,心情有些复杂。
果然是天子的龙驹啊,傲的不行,搭个顺风车都不给。
程知远又摸了摸自己的眉心,想到消失的剑神童子,忽然感觉到一阵空虚与孤独。
第十七章 独剑术乃是往教
石六听闻此言,顿时道:“不知上士可知最近天子骏何时出现?”
他看向程知远,而后对龙素道:“这位乃是说剑人,上士不如收下,以荐于至圣,想来至圣必然欣喜。”
他这么说着,给程知远递了一个眼色,这儒门可是大腿,此时被困在这里,不抱大腿更待何时。
只不过,龙素微怔之后,看向程知远,眼神却有些不对。
起码和石六预料的不对。
“说剑人....天门剑子?”
石六一愣:“天门?不,他是说剑人,应当没有在人间圣门修行.....过...........什么,天门弟...子?”
他话说一半感觉有问题,而后反应过来便是大惊。
六十圣门出现之前,世上本只有两门,一为天门,一为幽门。
天门之主就是南华真君。
说剑人原来是天门弟子?石六懵逼,他真不知道这个。
毕竟被困在黄厉之原的家伙们都不晓得此事,死的太快了。
龙素的眼睫轻颤:“天门....六十圣门外者,天门弟子........世间唯五十二数,呼为‘仙’。”
世上众生,人之外,便是妖,随后,即为仙与鬼。
“人、妖、仙、鬼,此四大众生也。”
她话语落下,如在湖泊之中砸落金石,涟漪浮动,水花噗通。
龙素的眉头蹙着,脸颊处两条儒带顺着长发垂动:“可天门弟子虽然珍贵,但....君,乃是说剑人。”
“剑者,心之刃也。人间,三百道路,六十圣门,皆为来学,唯独这剑术,乃是往教。”
“君,不可入我圣门,因君,既不能被传授心法,亦不能去宣扬学问;君,已入天门剑路,所依仗者,唯有剑耳,圣门之法,皆有道理蕴育,故剑门之法,若不愿为道理所束,则不可多与外物瓜葛。”
石六顿时一惊,他知道这句关于剑的古话,但不曾想到,后面居然还有不可与其余圣门产生瓜葛的说法。
“你这意思,我学不得人间所有圣门之法,那不就是.....”
程知远沉默有十个呼吸,突然摇头失笑,而后,手掌嚣器轻轻一震!
剑鸣起来,刚刚一瞬,他居然有一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无措感。
心中意涩粘稠,有些苦闷,有怒意与怨气,但这不是针对龙素,而是针对李太衣。
这是不对的,明明自己开始已经和剑神童子学剑,没有道理生出这种感觉。
“我已经有前路在了,并且坦坦荡荡。”
程知远,神采恢复,诚恳道:
“三百道路,六十圣门,皆为来学,唯剑术乃是往教.....剑者锋锐一往无前,若三心二意,必无所成,有剑便足矣了!”
“多谢告知!”
程知远的眼中茫然散去,心念忽然通达,是啊,这天下有万般道路,哪一条不通向前面呢?
明悟彻悟,是的,哪里有那么多选择,现在有一条路,先踏上去再说!
“柳暗花明,柳暗花明。”
龙素对于程知远的这种变化看在眸中,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这就对了,凡事先要去作,要知行合一,空谈误国,而只动手不动脑子,更是无用。
她此时突然有些埋怨老天,这样一个良才美玉,光凭借心境,放到圣门之中也必然会大有作为,关键他居然是天门剑子,这样一来,有缘无分啊。
她无奈一笑,心中有些想法,思索起来,暗道,莫不成,是上天告自己,要和这个人留下点善缘?
龙素神色惋惜,可惜了,这也是缘,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作弄人心。
“当真是天意弄人。”
放下思绪,龙素的目光恢复正常。
她对程知远言道:
“君之躯有大缺,如天漏,凡物不可补全.....之前身神化入血障,已然少了十年性命。又因为……”
程知远面色平静:“我已经知道,那个紫衣的混账似乎对我下了某种诅咒,可以解决吗?”
龙素沉点了点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程知远听见这话,心中自然有数。
龙素看到他不说话,以为是程知远觉得圣人差距不可弥补,于是道:“不要陷入迷障,过去,人间有东越剑圣,三十年入圣,这人间啊,天与地的差距,并不是很高。”
“未必一切都需要靠打杀。”
她笑了下:“君要明白,修行只是低头走路,走着走着,说不定那一天抬起头来,就摸到天了。”
程知远微微怔了一下。
东越剑圣,三十年入圣人,程知远对于这个世界的修行没有太多概念,但想来不论是放在何等的条件之下,三十年入圣,那必然都是极其了不得的人物。
程知远忽然想到自己,如果不能变强,那就会死,身躯不全,亦会死,入血障,依旧会死。
不过如今诅咒当头,自己也能三十年入圣,然后打上那什么圣门吗?
果然是修行之路多坎坷,能走此道者皆为猛士。
程知远道:“敢问先生,圣人可活几春秋?”
龙素:“千年之上。”
程知远目中藏神,这一瞬间,如有雷霆迸发,但很快便隐去。
龙素看着他,缓缓道:
“君若想出去,虽不能搭此车乘,但可乘天子之骏来者,也必可乘天子之骏而去。”
她知程知远有向前之心,此时搭手指点,予他人为善,也是为自己善。故此,她便有心指教。
程知远凝神静听,不敢擅自开口,怕有听漏。
龙素:“黄厉之原,西方有大泽,大泽处,或大泽前路,许将有天子骏至。”
她身边,白骨骏马忽然开始踱步,似乎有些不耐烦,龙素望了下,叹道:“来日无多,黄厉之原要变天了,有序的节气天之后,则是无序的惊戾天。”
“向大泽去后,或有大危难,此去与不去皆由君自己定论,我这便要离开,否则天子骏怒,号令之力便要消去。”
程知远感激,把话语铭记在心:“西方有大泽....我知道了,多谢先生,我还有一问。”
说着,把天宫神灵的事情讲了出来,龙素幽幽的看着他,忽然道:
“君方才化入血障,日后却当少动杀意,须得寻到补全身神之缺之法,否则此患依旧,有化妖之危。”
“血障蒙神,天宫晦暗,血障灼身,折寿,断性命。天宫神灵消失,若神灵不救,君已然命丧黄泉,补全天宫血障,便能重见神灵。”
“妖乃人之假造,人若疯狂,嗜杀无度,七恶俱全,此便为化妖,世间人人得而诛之,我观君之势,奇异非常,青中带血,似有不详。”
这是在提醒,并且有隐晦的杀意。
程知远明白了,诚恳谢道:“我记下了。”
龙素嗯了一声,似乎很满意,却又忽然一笑,这下如春风拂面,如桃花盛开!
“记住,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她上了金铜战车,此时高高扬起缰绳,于是白骨骏马长嘶一声,四蹄踏动,滚滚黄尘倒卷,轰鸣如山崩雷震,向西南之方而去。
万千云霞随行,黑夜之中,如光芒大起!
“玉山禾田没了。”
远处,石一走过来,看着几人,道:“石四石五也没了。”
说没了,就是死了。
石四石五,对于石人来说,死其实是家常便饭,过一段时间风沙滚起,他们又能活过来,只不过究竟从什么地方活过来,却不是他们能够判断的。
“玉山禾田没了?”
石七面色有些苦闷:“那可是好不容易种的。”
田被纸人烧光了,当时那么多的纸人,飞火漫天,玉山禾被灭光是早已预料到的事情。
没有他法,只有再寻一个地方重新开垦田地,这里已经不能再住了,长时间待在这里,会把其他的一些东西引来。
或许是大量的尸人,也或许是铜人,也可能是...其他的一些东西,譬如“地龙”。
石六沉默了一会,看向程知远:“你要去大泽。”
程知远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斩去血障,就能唤回剑神童子么......
他的眼中,闪烁过一丝莫名的光华。
石六同样颔首,面色严肃:“这里终究不是你该待的地方,玉山禾田没了,我们也必须要走了..说剑人,请把这个带上吧。”
他郑重的递过来一把金色兵器,正是金刀。
“墨门金器,可晓鬼神,这金刀中镇压了一只鬼神,金器不坏此鬼神难脱,靠着这个,你可以有一些自保之力。”
第十八章 天子之争,金蛇曼舞
金铜色的车轮碾过黄色的尘土,浩浩荡荡的烟仿如万马千军跟随齐动,白骨之蹄交错而踏,把光阴与岁月狠狠踩在脚下。
龙素驾着金车,她的肩头坐着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人。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总有一些精灵会伴随着读书人而出现。
大约一寸高,小人是个胖乎乎的童子,晃荡着双腿,叽叽喳喳:
“龙素龙素,你为什么要把得到的‘彖辞’说给那个人听啊,他看上去好笨,一点也不是读书的料子,平白少了一道天子之......东极人都这么蠢呼呼的吗?”
小人咯咯笑着,胖胖的脸上带着两抹酡红。
龙素驾驭着金车,甩动缰绳。
“我送他一句彖辞,这就是一份情份,我予他以仁,来日他当报之以义,至于分开了彖辞的天子之,这倒是并不重要。”
“文王的卦辞有六十四句,我只得了其中之三。”
“但有此三已当满足,人不可贪婪,贪婪必有祸事。”
童子讶异:“龙素龙素,你认为说剑人真的可以从这里出去吗?听说乘着天子骏来的人越来越多了,这片黄厉之原中,尸人也越来越多,加上战争,祭祀,导致纸人与草人也开始枝繁叶茂了。”
龙素微笑:“能乘着天子骏来的人都有大运数,但虽能坐得上天子之乘,可最终能不能真正成为天子待身,这就不是靠着运数能扭转的了。”
“圣人予一百姓,赠他帝王之,可若假设惹着墨门那些无君无父之辈,对着君的脑袋就一剑砍去,可怜君,那大好头颅呜呼归西,纵然君就是下任天子,又有什么用呢?”
童子点点头:“你说的好有道理,咫尺之内,人尽敌国,天子之身也要自己争取啊。”
龙素:“乾为天,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是一句世人皆知的彖辞,故而我送出去也没有什么,因我不需要,但.....那东极之君需要。”
彖,乃总括之辞,注解一卦之涵义。
爻辞,乃断定此卦吉凶,为诸卦辞组成之部分。
童子恩恩的点头,表达自己的认同,在他眼中,龙素是知识极其渊博的人,反正龙素说什么都对,自己有些蠢笨...嗯,当然,如果是和那个说剑人比的话,童子觉得自己可以甩他十条春雨街。
“那剩下两个是什么?”
他好奇的发问,龙素轻笑:“天水讼,君子以作事始谋;天雷无妄,君子以动机纯正赢得四方。”
童子咯咯笑:“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懂得了道理,龙素随手施为,堂堂正正,这本就是儒门弟子的教义,君子坦荡荡,纵然有争天子之意亦当阳谋不可阴语,否则落了下乘,心境不得通达,平白便矮了别人一头。
“黄厉之原乃是周王的埋骨之处,自西而起,从文王而始,至人间今日而止,纵横七千年岁月,每一位王都曾留下天子信物......”
童子开始摇头晃脑,声音朗朗,模样很是得意,龙素只是无奈的笑,没有制止他。
“得天子信物者,得天子之运,拥天子之,成天子之身。”
“文王起卦,武王持钺,成王迁城,康王握戟,昭王乘大兕而举鼎,穆王驾天子之骏,恭王置木女三偶,懿王遗天再旦之目......”
龙素轻轻摇头:“错了,穆王不仅是天子之骏。”
童子笑起:“龙素龙素,那你说,穆王还有什么东西留下?”
龙素的眼中浮现一丝憧憬:“历世周之天子,独穆王一世传奇,论其功,驾八骏征于四海,踏于八荒,论其文,上至通天之理,下探九渊之鱼。”
“西青玄之世,白帝少昊来拜;南扶摇之野,东皇九神来朝;北龙原之界,鬼方大君叩首;东天峦之山,天齐渊圣觐见。”
“穆王驾八骏,过青玄之处,越白帝之宫,抵西方无穷之原,见黄帝之宫,移其黄帝之柏,见西方神女,抵九霄钧天,遇穷天道尊,坐而论道。”
“更传闻,当年穆王曾又至黄泉末路,仰幽天而见大凶,得遇荧惑天尊,笑而谈语,天尊颔首,礼敬而送行。”
“穆王所留天子信物,有穆天子八骏,有黄帝之柏;穆王在丘时,他的灵鼓落地,化成一条黄蛇,口中的蛇信子,如锋锐的宝剑。”
“又有.....阳山上,穆王所刻九阿神主石像,玄池畔,穆王栽的铜光之竹,以及积石山下所遗留的酒坛。”
童子顿时咂舌道:“这么多!那岂不是说,穆王一个人,便抵得上十几位天子了?这还怎么比较?”
龙素失笑:“穆王遗留之物虽多,但君,不见文王所留卦辞足有六十四句?得一句者,冥冥中也能有天子之运,这些东西,其余诸王,留下的也不止一个。”
“且,还有一个最大的信物,只可惜无法搬走。”
童子好奇:“文王留下了什么?”
龙素摇头:“不能言,言即对元圣大不敬也。”
元圣,乃周公旦也!
“天子雄浑难言,文王武王之后,便以穆王最高,我等门中人,穆王门外人,我等羡慕穆王之洒脱,因笼中之雀不知天之高,井中之鲤不知海之瀚,院中之蚁不知地之广,人生于世,不过只踏六尺三寸之土。”
童子忽然目光中升起兴奋:“龙素龙素,你说那个蠢蛋会不会有缘法,也能取到天子信物?”
龙素摇头:“事在人为,子非鱼尔,不过天门的仙人....生来为仙,总归是要比普通的‘人’厉害一点的。”
童子嗯了一声,忽然面色有些惨白:“龙素龙素,你说,黄厉之原里到底来了多少人?天子信物又已经被找到了多少个?是不是已经有圣人准备驭天子之,拔剑向当世周王而去?这是要反?”
龙素的眉心中闪过毫光,带着一种尊贵之威,显出一柄斧形。
她眸光有些幽远,低声的说了一句:
“天礼将崩,天乐将坏,周朝气数已到尽头,若不以天子信物为基来立下国教,教稳定大周气运,乱世将会让我大周步上殷商后尘,至于说圣门要反,这当然是了.....因为这天下六十圣门,哪一个没有反心呢?”
程知远裹着尸布,正在和一个小家伙大眼瞪小眼。
那是一条蛇,黄澄澄的和金子一样,半个身子埋在土里,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个东西把自己的金刀给吃掉了!
就和啃叶子一样,程知远只不过是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藏着修炼而已,等到早上太阳出来,正准备继续前往大泽的时候,向边上一摸,发现金刀被什么东西捆着,并且震颤的极为剧烈。
这他娘还得了,那刀里面,根据石六所说封着一头鬼神呢!
“干!”
当时程知远就骂了一句,虽然不知道这里哪里来的贼,但二话不说就拔剑劈过去,反正管他什么玩意砍死就是了!
但是那剑劈下去,却迸出火花来,再定睛一看,却是一条黄蛇捆着金刀,正大快朵颐,如虫子吃桑叶一般把那墨门金器咬的是千疮百孔。
这破地方居然会有蛇,而且这什么蛇啊,还会啃金子?!
什么时候,蛇这个只能吞的家伙,也能做出啃的动作了?
程知远瞪着这家伙,嚣器剑砍不动,于是就拔了它山剑,不得不说这东西还有点好使,黄蛇一看到它山剑就有点发憷的样子,身子动了动,似乎准备松开,但又舍不得食物。
“别,你放开,别咬了,哥,你是一条蛇,不是啮齿动物....金子不是你该吃的东西,听话啊,把那金刀放开......”
程知远挥舞着它山剑,一步一步向黄蛇逼过去,而这个小家伙瞪着眼睛,忽然发出嘶嘶的声音,猛地勒紧了金刀,同时做出一副狰狞的模样,吐着蛇信,似乎在威胁程知远,让他别过来。
程知远鼻子都气歪了,这还有没有天条了,大哥你是蛇啊,哪里有蛇食金子的!
“老子的神器啊!!!你赔我!”
第十九章 人,蛇,神
黄蛇吐着信子,眼中显露出一种鄙夷。
就这二两金子还需要赔吗,真是一个小气鬼,本蛇吃了你的金刀,那是给你面子。
你看,这刀抖动的多剧烈,显然它感觉被本蛇吃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黄蛇摇头晃脑,死死勒住金刀。
“嘶嘶”
信子吐出,它瞪向程知远,并且用尾巴拍打刀柄,宣誓了自己对于这金器的主权。
程知远猛地扬起它山剑:“你还敢嘲讽我,一条蛇我把你剁了吃掉你信不信!”
“嘶!”
黄蛇的尾巴顿时狠狠打了一下金器,并且又是一口咬了下去。
鬼知道它没有牙是怎么咬的。
咔嚓!
金刀已然破烂的刀刃又缺了一块。
“别,你是我大哥,别别别!”
程知远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向后退了两三步,黄蛇看到这一幕,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得意。
啧啧,原来还是个守财奴,本蛇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把这金子给吃了!
这黄金放在你身上也是浪费,而且还容易丢,看把,睡个觉就到本蛇手里了,这么松懈怎么能保管好贵重物品呢,不如给本蛇填肚....嘶嘶,不对,是不如交给本蛇的肚子保管。
本蛇的肚子,乃是天下最坚固的地方,进去了的,就没有能出来的!
黄蛇的身子挪动,似乎要拉着金刀开溜,程知远看到这一幕,顿时后退,一溜小跑出了山洞,大步一迈跨过巨石,向着西方头也不回的狂奔而去。
这蠢蛇吃了金刀,里面那只鬼神蹦出来怎么办,自己还是个菜鸡,遇到大佬百分之一万会被秒杀,此时不遁更待何时,那只蠢蛇就给鬼神打牙祭好了!
黄蛇愣愣的看着程知远跑掉,那速度极快都比得上龙马了,它思索了一下,同时看了看被自己缠着的金刀。
这家伙身上带着这么大一块金子,现在跑了....一定是他身上还有其他金子!
是的,他怕本蛇把他的金子都吃掉,所以这才跑了!
擦,你不能跑,本蛇的肚子全都指望你了!
“嘶嘶!”
黄蛇很开心的吐着信子,然后一尾巴卷着那金刀的刀柄,身躯伏地,此时金刀颤抖,其中已然传来一些古怪的怒啸声。
鬼神之音爆发,这金刀已然有些坚持不住,而那位鬼神显然很兴奋,现在他就要重见天日了,这么多年的困锁,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他只想感谢这只黄蛇的祖宗十八代。
“千年以降,磨难尽消!哈哈哈哈,我厉长生终于.....啊啊啊啊啊!”
黄蛇的尾巴拽着金刀,那大刀在地上疯狂的被托行,剧烈颠簸,里面的鬼神只感觉天旋地转,并且还不断有磕碰轰鸣之声响彻!
“嘶!”
黄蛇的速度极快,它盯着程知远,那可是一张好大的饭票,怎么能让他逃了!
身躯在沙海中,在戈壁上,在乱石堆里,都能蛮横的冲出一条路线,程知远跑了半天,忽然听见后面有动静,一转头没看到什么,再偏头,顿时吓得一个踉跄!
“嘶嘶!”
黄蛇很开心,并且眼中露出一丝“你甩不掉我”的得意,然而程知远看到后面那上下乱颠如同抽风一样的金刀,登时面色瞬间就白了。
他猛地挥手,向下摇摆,又向后面一指:
“丢掉,丢掉!把金刀丢了!”
黄蛇的神情有些愣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顿时更为开心的把金刀在地上甩来甩去!
“傻蛇!我不是让你甩,我让你丢了!”
“嘶嘶!嘶嘶!”
黄蛇露出鄙夷,这么大一块金腿能吃好长时间呢,不然它又要跑出去挖矿,那可不是蛇过的日子,为了美好生活,黄蛇当然不可能把金刀丢掉。
可怜那位鬼神此时被甩的是一窍出烟二窍喷火,在金刀之内疯狂咒骂,重新组织语言问候了一次黄蛇的祖宗十八代。
“你这只该死的长虫,等我厉长生出去,我必要将你碎尸....啊啊啊啊啊!”
金刀再度被蛇尾甩起来,不断在地上劈甩,弄得和风车一般!
一人逃,一蛇追,就这样从早晨追到正午。
程知远只感觉浑身力气都用尽了,他放缓步伐,息大降,呼哧呼哧的喘息着,也不知道这一路到底跑了多远,反正是整个人都虚脱了。
不远处的荒山有棱有角的,看上去雄伟壮丽,还有一个极大的峡谷。
“嘶嘶!”
黄蛇高兴且得意的叫唤着,尾巴拽着金刀一甩,大嘴一张对着刀刃又咬下一块金子来。
而那位鬼神现在的状态和程知远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基本上就在金刀内的封镇世界中狂吐不止。
“你这个该死的...呕....长虫.....本座....千年....呕.....干你娘......”
鬼神厉长生实在是没想到千年之后,迎接自己的会是这么个倒霉场景,早知道就多睡一会了。
这简直是自己作死,现在吐的头昏脑涨,虽然吐出去的都是鬼神之,和烟霞一般。
于是在外部看来,金刀上正冒着滚滚白烟,神异极了。
程知远也认命了,盯着黄蛇道:“蛇大哥,我真叫你大哥了,你一路跟着我跑到现在到底为什么啊!”
“还有你能不甩那刀吗!”
黄蛇嘶嘶的喊着,眼中露出狡黠,尾巴把金刀甩过来,插在地上,同时头碰了碰金刀的身子,又用蛇信向程知远吐了吐。
“你要还给我?不不不,我不要了。”
程知远顿时摆手,而黄蛇眼中露出不满,它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动作,还多吐了一次信子。
看到这样子,程知远想了想,忽然眼皮一跳:“你...不会认为我身上还有金子.....你这家伙还想吃金子?”
“嘶!”
黄蛇立马很开心的摇晃脑袋,而程知远则是欲哭无泪,顿时大喝道:“滚蛋,我没有金子,慢走不送!”
这死蛇差点把自己坑死了!
“嘶?嘶嘶!”
黄蛇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而后蛇信子吐出来,而程知远把它山剑向前一递,黄蛇顿时脑袋一缩,也不敢造次了,但依旧没有放弃长期饭票的想法。
一人一蛇就这么对峙,然后边上金刀内,还有一个呕吐不止的可怜鬼神。
踏踏,踏踏......
忽然,程知远的耳中出现了马蹄声,他顿时身躯一颤,猛然转头!
在戈壁的极遥远处,从一座山的凹口中,一辆战车缓缓从云烟中显化出来!
第二十章 庐山有火
裹挟风雷而来,程知远看得清楚了,有些失望。
那并不是天子骏,而是一辆青铜色的战车。
青铜马,青铜车,青铜轮,青铜华盖。
五马齐奔,那战车上,坐着两个人,左边是一个苍衣少年,头绑黑巾,闭目假寐,眼目狭长,右手上套着个木扳指;右边则是一个中年汉子,腰间围着一面虎皮裙,同样是苍衣黑巾,驾驭青铜五马。
“嘶嘶?”
黄蛇仰起头,蛇躯拔高,似乎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浑然没有发觉身后的金刀崩开豁口。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这两位张扬的很啊,自比诸侯吗,这青铜的伪天驹,什么居然也敢踏入黄厉之原了?”
金刀中有一团黑缓缓升起,当中一双眼睛见到了那青铜战车,发出啧啧的声音,却没有被程知远和黄蛇听见。
他是鬼神,不想让人听得,人便听不得。
尤其是如程知远这般的,还没有登堂入室的小家伙。
五匹青铜战马奔腾不息,风雷滚滚而动,乌云萦绕足下,所踏过之处,皆有大雪飞舞。
“不是只有天子骏才能出入这里吗,这辆青铜车是怎么回事?”
程知远微皱眉头,黄蛇的也瞪着眼睛,吐着信子,有样学样的看着远处的风雷战车。
轰隆!
忽然,巨大的轰鸣声刺破苍天,从北方,火烧云蔓延,聚集过来,浩大……宏伟而壮丽。
程知远从没有见到过这般惊人的景色,在黄厉之原大半年,这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恢弘无边的火烧云。
美丽的不可方物。
又有战车出现了,依旧与天子骏极其相似,同样为青铜所铸,同样是五马所拉。
这上面坐着的,只有一个青年人,他穿着白与红相间的祭服,红色的纹路如同火焰,白色的衣裳上,用鎏金绣着一些景色,仔细看过去,可以见到,那是山河百兽,亦有无数人间。
“啊,这么绚烂,是火门中人.......诸侯驾五,火门也这么猖狂了吗。”
两架青铜马车同时行驶向那座幽远峡谷,火烧云的气势显然让之前的苍衣少年有些跌面子,他此时不再假寐,双目睁开,冷冷的看向天外。
“翼伯,停车。”
苍衣少年的语气冰冷,边上驾车的中年汉子便勒令五匹青铜马向那峡谷门前落下。
同时,火烧云中的青铜战车,一样向着峡谷入口处降落。
程知远找了个坑,露出半个脑袋,那两辆战车行驶过来,一者踏着风雷霜雪,一者伴着彩霞与火云,皆聚集在不远处,而程知远可以清晰的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黄蛇贼头贼脑的游进坑里,然后缓缓把自己的脑袋也露出半个,眨巴着蛇眼,就紧挨着程知远,鬼鬼祟祟的看向远处。
它似乎认识这种战车。
苍衣少年冷冷的注视着那尊白衫火袖的青年:“火门的消息很是灵通,居然知道天子骏会出现在这里,我本来以为只有我知道这件事情。”
白衫火袖的青年神色平静,他见到苍衣少年,微微点头致意,礼数不失。
“我认得你,该是昆仑门当世第五传人,苏逢雪,对否?”
苍衣少年狭长的眸子眯起来:“能进入黄厉之原的人都不简单,如果是以前,我或许应该问一问你的来路,但现在,我心情有些不太好。”
白衫火袖的青年做了下思考,再看向苍衣少年,有些郑重的点点头:
“我觐见过周天子。”
苍衣少年不说话。
白衫火袖的青年叹了一声:“三年前,我在庐山之上留下名讳。”
苍衣少年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不足以让我让步,天子骏不能给你。”
世上修行有名望的人,觐见过周天子,等于就是被承认了诸侯的身份。
苍衣少年自然也觐见过周天子,还被赏赐了一枚木扳指。
白衫火袖的青年说自己觐见过天子,这没有什么值得自傲的,自然也就不足以说服苍衣少年罢手。
于是他又提了,他三年前便在庐山之上留了名讳。
庐山原本并不是很高的山。
但是自从有圣人把它拔高之后,世间之人,皆见庐山之顶有紫盘踞。
于是庐山便很高了,高到了无数人都要仰望的地步。
庐山之上刻了很多名讳,从山脚到山腰,从山腰到山顶,从山顶到山巅最高的那块石头上。
那石头,叫阳春白雪。
万物知春,和风淡荡;凛然清洁,雪竹琳琅。
世上能摸到这块石头的人很少很少。
庐山有火,火呈青色,扶摇直上。
春藏青内,雪落火中。
青山有雪,松间挂云,云与雪交汇而不见,碧落之中,若无鹤起,则有龙生。
石韬玉而山晖,水怀珠而川媚。
凡攀登庐山之人,皆为世间痴愚顽石,遭那世间火焚身,在这庐山纯青之火中能登过多高,在何处留下名字,便成了世间修行之人最爱比较的事情。
同样也是震慑天下旁人胡来的拳头。
白衫火袖的青年开口,温润醇厚:
“我登了七百步。”
苍衣少年的面色微微凝重起来。
他也登过庐山。
只有五百四十步。
这打不过,对方越了他一百多步,算一算,这估摸赶得上一层楼高了。
那楼,也是世间少有的地方,有十二层。
更是这世上“亭、台、楼、阁”之一。
“翼伯。”
他的话言简意赅,同时手上身上已经有了点动静。
风雪聚集,雷霆萦绕,地上涌起尘埃,如烟云霞气。
脚边的地裂开了缝隙,昭告着苍衣少年的倔强与怒火。
边上的汉子有些不好意思,对着青年咧了咧嘴:“抱歉啊小哥,我家少主人就这脾气,改不掉,他让我动手,我也只得动手,你可护着自己的头,我不朝你脸上招呼。”
白衫火袖者并不恼怒,纵然面对此等不善之意,依旧心平气和,微笑而语。
“皆为天子骏来,何伤和气?”
苍衣少年狭长的眸子盯着这家伙。
三年前登庐山七百步的人,唤作张羊。
两个年轻人争锋相对。
程知远蹲在坑里看的也是眉头紧皱。
黄蛇的信子也不吐了。
鬼神感兴趣的看着这场景。
“天子骏乃穆王信物,更是自由出入黄厉之原的关键所在,没想到你火门也是打着驾驭天子骏的小算盘。”
青铜马车和天子骏可没有可比性。
“如果你这个大天才折在了这里,不知道火门圣人会不会心痛到难以呼吸?”
苍衣少年咧开嘴角:“真的,我有点心动,我很不喜欢有人在某些方面压过我,比如登庐山的事情。”
第二十一章 圣门争龙驹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坐一坐。”
白衫火袖的,名为张羊的青年思考了一下,很认真的对那叫做苏逢雪的苍衣少年开口。
坐什么,自然是天子骏了。
“事后你会把天子骏拱手相让?”
苏逢雪调侃了一句,只是那嘴角咧开,狭长的眸子眯起来,并不像是好人。
张羊微笑:“这就要看昆仑的本事了,和我无关。”
“哼!我昆仑的本事自然是大的很!”
苏逢雪收敛笑意,面色冷然:“你倒是好说话,莫不是你手上已经找到了天子信物?”
张羊:“天子信物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
“三个甲子逝去,黄厉之原方开一次,每一代都有如你我这般信心满满之人,认为可以到达此方,找到天子信物归去,可至多至后,从始至终,最好者也不过是得文王一卦而已。”
苏逢雪:“你得了一卦?”
张羊摇头:“一卦难求。”
苏逢雪面色不善:“便是有了卦,你又怎么会轻易开口,这一卦就是一道天子运,金口难开,玉言不出,说了便是丧了天子运。”
他负起手来:“世上三上门,皆有号令天子骏之圣物,靠着这三圣物方有如今地位,乘着天子骏进入黄厉之原,到此修行,因为此地克己,最合适磨练己身。”
“三上门代代皆有贤士归去,而我等下门,比不得上门,正是因为没有常驻的天子信物,如此上门越来越强,而下门却不断更迭,衰弱兴亡.....”
苏逢雪忽然冷笑一声:“儒墨法,三门凭什么高高在上?”
张羊不语。
苍衣少年转过身,向着青铜战车走去。
“穆王八骏,每一骏皆有圣物号令,得此号令方能完全驾驭天子之骏,张羊,你说看我昆仑本事,你可知道我昆仑......”
他说着,忽然笑了一声,心头之前被比试不过的阴云顿时散去。
穆王骏而已,他昆仑筹谋这么久,那位人间最高的圣人,早已经准备好了东西。
火门圣人如何与自家的那位比较?
纵然光融天下,也难化厚重风雪,远远抵抗不得。
身为人间最高者的第五门生,居然和火门的后辈怄气,实属无聊。
他唤道:“翼伯。”
高大汉子憨厚的笑,对着张羊拱拱手,快步跟上他家的小主人,回到战车之上。
深峡就在前方,光芒只有一线。
后面有大谷。
苏逢雪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能被张羊听见。
“秉的是火心,见的是火意,却斯斯文文,窝窝囊囊。就这样凭什么登庐山七百步?”
张羊摇头失笑。
火性烈,人性不得烈,人若烈,则是火驭人而非人驭火。
昆仑的本事很大,一直以来都很大,并且无时无刻不想成为世上的第四上门。
东昆仑在外,有五层山,西昆仑在内,有四层天,最高处玉虚峰上,那位“山圣”王阐,被誉为人间最高的人。
统西岭千秋之雪,御北方裂天之风。
也仅仅是人间最高,那三上门则在人间之上,天子之下。
那三人,即至圣、巨圣、极圣,皆被统称为“大德”。
张羊坐回自己的车乘上,觉得苏逢雪实在是少年人性,骄狂桀骜,如野马般难以驯服。
你自己正是一辆脱缰野马,怎么可能再去束缚天子之骏?
那位山圣如果出手必然可以,但如果是苏逢雪,那就不值得多说了。
张羊如此想着。
自己都没有束缚住自己,哪有资格去拿那条缰绳呢,换而言之,你这不收心性的,居然能登庐山五百四十步,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张羊走了七百步,当然看过五百四十步上的那个名字。
也仅仅是看过,但既然看过了,自然就记下了。
“若人寻得水中火,有一黄童上太微”
“火山汤海,持危扶颠;”
“轨物范世,光融天下。”
他呼出口气,驾驭青铜战车向着深峡驶去。
峡谷之上,有乌云斑驳,隐隐似有白光闪烁。
沉闷的雷声响了起来,在空旷辽远的戈壁上传荡的极远。
程知远从坑里冒出头,此时脑袋上的这片天色已经有些变了。
“天子骏出现在这里.....或在大泽,或在大泽之前。”
从石人村寨出来已经很久了,程知远在遇到黄蛇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在练习剑术,同时,他感觉到越是修行庶人剑,心中的杀意便越是多上一分。
这让程知远有些隐隐恐惧。
不能再待在这片天地了,自己孑然一身而来,比不得这些莫名其妙的人。
昆仑门,火门。
这是人间的圣门吗?
天子骏不仅仅是他们想抢,自己更需要这东西。
“嘶嘶。”
黄蛇眯起蛇眼睛,然而就在这时候,它突然被拎了起来。
那道阴影越过程知远,看向远处。
程知远猛地回头,映入眼中的,正是那位鬼神。
这里寂静下来,鬼神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平易近人”的笑容。
然后,程知远拔剑便砍。
剑兵嗡鸣!
风声鹤唳!
嚣器剑带起大风,只是一下便将前面的土地劈开一道深深的豁口!
剑风盘卷咆哮,扬起飞沙走石,鬼神被击破,但不到眨眼,无数黑重新聚集,露出鬼神那狰狞的笑脸。
巨大的阴影重现天下。
“小子,你这剑和挠痒痒似的。”
他一只手提着黄蛇,纵然刚刚被大风撕碎也没有放下,黄蛇嘶嘶的叫,似乎很不满这个把它提起来的东西。
“一千年了,一千年了!我厉长生终于从该死的金器中逃出来了!哈哈哈,天大地大,从此以后,这人间山海,何处去不得!”
他把黄蛇拎起,拽着尾巴放到眼前,冷笑道:“臭长虫,刚刚你敢把本座甩来甩去当扫把使,鬼神报仇千年不晚,现在就让你看看本座的厉害!”
厉长生眼看就要大仇得报,心里兴奋不已,幻化出一张狰狞巨口,当中寒光闪烁,却是长着两排利牙尖齿,对着黄蛇就猛地咬下!
“卧槽,我的牙!”
就和普通人吃米饭突然咬到了石头似的,堂堂鬼神此时嗷呜一声惨叫,黄蛇被他丢了,而这家伙捂着自己的嘴巴顿时又蹲了下去。
“嘶嘶!”
黄蛇甩着尾巴,一溜烟的跑到程知远身后,而程知远拔出它山剑,警惕的看着那个崩了牙的奇怪鬼神。
“好好....本座千年不曾修行,被磨灭了大半法力,否则你这区区蛇皮怎么可能把本座牙给崩掉,本座也知道你是异种,今天本座就大发慈悲饶你一命.......此仇来日再报.....”
他骂骂咧咧,此时那满口尖牙利齿已经碎了个七八,他抹了抹,把那些尖牙消去,显然是幻化了一下,方才那个模样才是他的真身。
随后,目光便狠狠盯在程知远身上!
“吃不了蛇肉解恨,那就吃个人肉解气好了!”
第二十二章 本蛇是有担当的蛇
黑滚滚盘踞,大风难以吹开,程知远都没有反应过来,身躯立刻便被巨大的鬼神黑云包裹在内。
狞笑声不断响起,白光纷飞,化作无数双眼眸,同时又变化成无数张嘴口,程知远只觉得浑身上下如遭雷电麻痹,颤抖却不能抬剑,唯那剑鸣嗡颤,越发高亢,由此表达此时程知远的怒意。
“一千年了!终于又有供奉上门,本座岂有不收之理?”
厉长生高兴极了,虽然吃不得黄蛇,但这个年轻的身体内流淌着无比滚烫的血液,那些肉中充斥着澎湃的阳,四象的脉络构筑有序,在厉长生眼中,不亚于一个饿了七八天的人突然看见一只肥美烧鸡。
他的法力下降的太多,甚至到了啃蛇都会崩牙,这几乎让他崩溃,也瞬间回过神来,当务之急是大量吞吃血食,让自己恢复到当年的状态。
哼,刚刚那什么昆仑门的娃娃,那什么火门的青贤,放在他一千年前鼎盛的时候,挥挥手就能打杀了,但可怜的是,如果现在的他冲上去,必然会被那圣火焚的一干二净。
这种实力的落差,让他感到极其憋屈。
程知远在这种压制之下,浑身大汗淋漓,仿佛那黑云之中不是厉长生这个鬼神,而是直接在自己身上压了一座小山。
“跪下,蝼蚁,臣服于本座!”
厉长生的声音带着不可言喻的畅快,他憋屈到现在,可算是有了发泄的地方。
连一条长虫都能调戏自己,但厉长生也不是傻子,那蛇不凡,不好搞,那么就拿程知远开刀。
送到嘴边的肉岂有不吃之理?
黑云凝聚,更重数分。
凡人之身自然会被镇死,但程知远已经入了修行之户,虽然尚不知道何重境界,但好歹四象已全,暴仁牧云,这是息运转的方式,真正的名字,则是“太阳太阴,少阳少阴”。
四象全了,再差一步,正便入了“此户人家”。
有圣人言,人间众生修行,如走街串巷,一个户字指的是半扇门,说的是不入圣门的修行人。
户乃出入之口,半扇之门,住人之家,故而到了“此户人家”,这就是修行第一境。
人身四百扇门,但只有一户,这四百窍穴齐全了,全都叩开了,才抵得上这一户。
这一户之后,就是紫府天宫。
此第一境称“户枢”。
户枢者,门之闩,关键之位,配心之玉锁,缠意之金绳!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程知远的身躯剧烈颤抖,它山剑的嗡鸣声越发微小,厉长生所化的黑向着程知远的眉心涌去,那脑袋上顿时出现一枚黑色的印记,看上去似是一朵桃花模样。
但这世上哪里来的黑桃花?
神智又开始模糊浑噩,一股怒从心中深处爆发,程知远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在这种情况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个镇压了千年,法力几乎耗尽的鬼神,也可以轻易弄死自己。
猛地,一股血从某个角落开始窜出,重新流动于身躯之内。
四肢百骸,百窍八脉。
呼!
大风吹起,剑肆虐,然而黑云被撕开又会瞬间聚合,厉长生哈哈大笑:
“小子居然还能反抗,了不起,果然是上乘的供奉物,若是千年之前,本座说不定会收你当个看门走犬,好好调教一番,但如今你还乖乖认命吧!”
他加重了法力,程知远顿时感觉又有一座大山压顶,那股刚刚升起的血瞬间就消失不见,而厉长生狞笑,他为鬼神,此时直入心神之内,来到了户枢之前。
古剑悬于湖水上,隐隐有些血色,而湖水周围,有无数长河奔流。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还差了半步啊。”
厉长生见到那些大河,倒是被吓了一跳,随后是大为称奇:“以前也看过不少年轻人的流水,却没有见过这般壮阔的景色!”
他心中主意立马就变化了。
这个人死了当真太可惜了,不如自己做了他心中神灵,盘踞于此,日夜汲取其身神精华,这必然比吞吃血肉要来的快,如此岂不美哉?
纵然是天才人物,见到的这些“流水”也不过是小溪小江,这个年轻人居然上来便是数条大河,如果此时吃了他,自己也就是吃了一片血肉而已,因为大河虽出,这个年轻人还没有彻底踏入“此户人家”之中。
厉长生很快就有了想法,自己如果不做心中神灵,那么即使到了外部,频繁吞吃血肉也只会落得被人斩灭的情况,而且还要时刻保持理智不化为妖,而现在有一具上好身躯摆在面前,此时不占,更待何时?
等取了这孩子的肉身,得了他的心神镇物,再去杀了那昆仑门和火门的两个年轻人,驾天子骏出,得一道天子运,来日说不得就扶摇直上九万里去了。
厉长生飞入湖泊之上,见到那血色长剑,阴冷一笑,化作黑云瞬间将那长剑包裹。
心中镇物瞬间被蒙蔽下去,灵光晦暗。
程知远的神识被镇压,见到神剑近似寂灭,顿时双拳紧握,死死咬牙!
“你……要夺舍!”
所有的愤怒剑鸣都被锁在乌云之中。
厉长生畅快的大笑!
“少反抗,不就少了些痛苦吗?诶,何苦来哉?”
“小子,暂且不抹了你的灵光,让本座来帮帮你,让你先行进入修行中的“此户人家”之内。”
“你可要感谢本座啊!”
黑云滚滚被吸入身躯之内,“程知远”睁开眼睛,但已然不是黑白分明,而是纯黑一片。
眉心中一朵黑色桃花印记已然成型。
“真是棒极了,这种感觉,千年之后,在这鸟不拉屎的黄厉之原,没想到居然会遇到这么棒的身躯......当真是否极泰来了!”
厉长生舒服的伸展“自己”的躯体,而后目光望向那座峡谷,阴冷一笑,拔起它山剑便飞遁过去。
他的足下带着黑云,但隐隐又有白色的烟霞诞出,黑云与白烟交错,证明他的鬼神身份。
先是鬼,再是神,恶占据大头,他厉长生可不是什么善人,更不是那楚国东皇太一手下的国祀之神。
但他自然是无比羡慕那些国祀之神的,因为人间的香火源源不断向那处涌去。
“但有了这具身体,本座日后未必不能达到他的高度,这个孩子身躯内的流水之广袤浩大,居然汇聚成大河,这是我千年以来所见的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对程知远的身躯信心满满。
黄蛇愣愣的看着“性情大变”的程知远向峡谷飞去,它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思考的光辉,在大约两三个呼吸之后,黄蛇忽然用尾巴拍了一下地面。
沉闷的,几乎无人听见的鼓声响了一下。
大地微微颤抖,尘埃扬起大约半寸。
但这道鼓声不传于天,而是传于大地深处,广袤广袤,不知道传入了谁的耳中。
黄蛇忽然有些愧疚,它不是傻子,知道程知远性格大变肯定和刚才那个长得丑不拉几的家伙有关系,再晃晃脑袋,觉得自己吃了程知远的金子,兼为了长期饭票,自己应该有些表示。
嗯,本蛇是有担当的蛇,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狗大户你等着,本蛇来救你了!
于是黄蛇游动起来,看了一眼外面破烂空荡荡的金刀,尾巴一卷把那刀给盘起,随后飞快的顺着厉长生离去的方位窜去。
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错喜欢。
正入万山围子里,一山放出一山拦。
杨万里。
第二十三章 天下之物,何物不争
黄蛇的一尾巴只是在大地上轻轻扬起了些尘埃。
但是在黄厉原之外......却是引起了一些不为世人所知的变化。
坐镇在世上的圣人很多,同样,圣人们铸造出来,为了维护人间的地域,同样有很多。
比如那“亭”、“台”、“楼”、“阁”,或是那“宫”“城”“池”“观”。
这八座建筑,对应着天下八荒,人间八极。
黄厉之原在八极之外,但具体的位置不为人所知,至今为止也没有圣人寻到这处在人间的入口,只知道,此地乃历代周天子葬陵,只有穆王八骏,或者青铜伪天驹才能出入。
这便要提到两位很久以前的圣人了。
铸门的造父为穆王打造了金铜之车,虞门的桂伯为穆王找到了八匹骏马,这就是穆王天子骏的由来。
青铜的伪天驹,是仿造穆王之乘所制作的,但是有大缺憾,不能长时间停留在黄厉之原,否则会被腐蚀,最后成为铜渣而散去。
天子骏的车乘,乃是世上以首山之铜而打造,铸门的圣人将整座首山炼化,做成天子之车,前不可效仿,后已无来者,因首山不存,首山之铜自然也没有了。
尘埃扬起,不拘泥于黄厉,慢慢滚到人间之前,踌躇着不敢进来。
这里是一座亭,牌匾上写着十里常亭。
何为常而不是长?
因为此十里之处,此亭无处不在,能观人间万事。
这十里,就是整个人间,此亭常驻在此,故常而非长。
这是人间世中,最远也最近的亭子。
两位圣人坐在亭中,他们的目光交汇,身前放着一碗水。
黄色的烟霞从上升起,无数的长蛇咆哮厮杀,黑色的云海盘踞而来,但最后,水波涟漪剧烈震颤,木碗摇晃,有一只虚幻龙头从水中缓缓抬起。
龙抬头,这种事情意味着有天子信物出现,同样在危险之中寓意着大机缘。
原本厮杀的气运开始转动,扭曲,有些消散了,有些则壮大了,但是上下风一直在变化,没有规律与秩序。
等了许久,终于不用再见到文王卦辞了,除去穆王八骏之外,其他的天子信物似乎一直在躲着人间的众生,唯独文王一直不辞辛劳为人间留下谶言。
其中多是警戒,似乎已经有所暗示。
但正如儒门龙素所言,这天下六十圣门,哪个没有反心?
但这个反,也不是一定要反了周王室,毕竟天下六十圣门,都是在为人间开万世太平。
两位圣人露出笑意,但其中一人看了看那水,又轻咦一声。
他想了想,伸出手来,在水上轻轻一抹。
于是黄厉之原中,有驾驭青铜伪天驹的少年突然改道,向着那座山峡的方位行去。
另外一座坐在亭子中的,是火门圣人。
衡圣廖灵。
衡,乃衡量之意,火门之旨,意在规范人间众生,光融天下。
另外一位,则是吕门圣人,尸圣刘烈。
刘烈的手掌拂过水面,廖灵见到这一幕,皱眉言道:
“当真是吕门上下两张口,天地万物的精粹都被你们所拿去了,贪得无厌。天子骏动,地龙吞天,你们已经拿到了文王卦,却还要再和张羊、苏逢雪争夺一下新的天子信物吗?”
刘烈微笑:“天下之物,何物不争!不去争,如何得之?有缘者即争者,不争便是无缘,廖兄不也想取下一辆天子骏吗,所以你才会出现在十里常亭。”
“天下动乱,征战攻伐已有千年,但哪怕是从文王开始,这浩荡七千年岁月,天下也不曾真正一统。”
“鬼方,犬戎,东皇太一,天齐渊圣,白帝少昊……说是尊奉,事实上,从不曾臣。”
“万年殷商也成朽土,至如今,周天室日益衰微,当尽快确立一尊圣门为国圣,以此重整大周气数。”
“正是黄厉之原三甲子一开,历代周王皆留有信物在其内,得周天子信物者……”
“我等圣门,当可立教,如此,诸圣独尊,辅佐王室,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廖灵没有说话,那目光望向水中,此时景色改变,出现了苏逢雪与中年汉子的身影。
“贪乃祸之根源,如今黄厉之原内气运产生变化,你因贪婪而迈步,最后的结果或许不甚美好。”
他喃喃说着,而后眼角余光忽然一愣。
有一个浑身缠绕黑白烟的人影进入了他的眼中。
那是鬼神?拥有了肉身的鬼神?
在水中的倒影很清晰,但下一瞬间,忽然有一只晦暗的眼眸睁开。
日月星辰都寂灭了,所有的景象也都同时消失了。
十里常亭外,尘埃高高窜起,如离地长烟。
两位圣人面色陡变。
深峡的后面是大谷,天上的乌云汇聚的越来越庞大,白色的雷霆如蟒蛇般粗壮,积蓄着能够摧毁高山大河的力量。
黄尘被撕裂,一匹白骨战马如约而来,它拉着金铜色的战车,在深谷的中央显化,向着更深处行去。
“出来了!”
苏逢雪听见了天子骏的马蹄声,顿时面露欣喜,他握着一张图卷,命令中年汉子向着一个方位而去,但却没有见到,另外一处,张羊手中擒起一盏明灯,照亮四方天地。
灯火遥遥。
天子骏的马蹄声似乎有些踌躇了,白骨战马的头颅四下张望,但最后还是没有受到灯火的吸引,坚定的向着更深邃的谷内跑去。
张羊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火苗微微摇曳,指向一处方位。
天上的乌云越发的厚重了,仿佛有磅礴的怒意萦绕此间。
厉长生用程知远的躯体向深处行走,忽然浑身一颤,仿佛感觉到什么绝大的危险一样,他向着四周鬼祟的查探,心脏咚咚的跳动。
苏逢雪的心同样一跳,他的目光猛然盯向另外一个方位。
“上当了!狗东西,果然斯斯文文的家伙,皮下面都是一头魑魅魍魉,张羊这个玩意,他根本不是冲着天子骏来的!”
“我说他怎么那么好说话!”
苏逢雪的面色阴沉无比,张羊刚刚必然用了什么东西影响天子骏,现在位置有了变动!
他的手中,那副画卷上显路出天子骏的路线,在云海中,在砂石内,在群山荒野下,在雷霆滚滚之地,此时已经出现了四道路线。
这是天子骏可能去往的地方,原来的话,只有一道。
“下三滥的东西!”
苏逢雪气急败坏,眼中忽然浮动血丝,一股莫名戾气从心中窜起,差点就要撕碎了手里的那张图,这个动作可把翼伯吓得不轻,连忙道:“少主不可!”
四个字带着惊骇,苏逢雪立马回过神来,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黄厉之原的戾气!”
他刚刚心神不定,直接被戾气侵体,差点就被破了四象,现在回过神来,当然惧怕,同时也是怕,如果他真的把方才的图卷撕碎了,那么回去,这昆仑第五少主的名头,怕是已经不保了。
他虽然跋扈,但是知道好歹,手里的这图卷,乃是《禹贡》的仿造物。
这一册图卷,就要斩去昆仑山的一座峰,当初为了炼出这仿品,东昆仑已经被削去了七座峰头,云海直接倒灌入人间,导致昆仑山下,终年皆是风雪。
苏逢雪咬着嘴唇,狭长的眸子眯起,磨牙道:“天子骏当障眼法,原来火门圣人知道这座峡谷中究竟还有什么!”
“另外的天子信物,我感觉到我昆仑门的风雪之力在悲鸣,这是从根源上的惧怕.....”
第二十四章 一口吃了整个人间
“周幽王的烽火就在这里。”
张羊手中的灯火为他引路,是的,正如苏逢雪所言,天子骏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如果能乘上自然是最好,但如果乘不上.....
那便说明,他已经拿到了想要取得的东西。
“幽王烽火。”
这是一个完整的天子信物,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导致天下大乱,圣人相争,却不是和后来一些民间小说家所言那般,是为了褒姒。
真相是,那是一场席卷人间的大劫,源自于周王室。
周幽王有着武王的雄心,他准备把天下圣门纳入手掌,同样是为了“天下太平。”
幽王认为,圣门乃取乱之源,长此以往,人间众生只知圣人而不知周天子。
圣门取缔,归于天子之手,至于诸位圣人,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保留牌位给后人祭祀供奉,如果不愿,那便连牌位都不准许留下。
幽王烽火,这是能翻乱天下的强大信物,但同样,如果没有雄主之心,烽火也是不会认同的。
火门最擅驭火,唯光明故,光融天下,故而从一开始,张羊奉命来取的,就是幽王烽火。
这团火,能够焚灭所有不臣之人,当年差一点,就将数十位圣人尽数烧死。
凡心中有反心者,皆受此火钳制。
但现在烽火无主,故而如今能持烽火者,才是真正的“火主”。
“当年数十圣人差点因此丧命,此举有威慑诸侯之意,但也正是幽王建功心切,最后被诸圣人刻意放入天子之土的犬戎之主击杀,幽王被围,力战而死。”
“纵然后来,儒门至圣出手,镇压了十个刻意谋逆的圣人,但幽王要先行拔除圣门也是不争的事实,从此天地两分,圣人们与周天子貌合神离,一直持续到如今。”
“那十位圣人被压在洛阳城下,其实未必不是有警告后来天子的意味。”
那人间世中的亭台楼阁,宫城池观,所谓映照八极之所,其中那座城,指的就是洛阳城。
自然,那十位圣人应当早已经死去,化作枯骨长眠,但那种圣人之怒不散,如地龙般,只等天龙衰弱,立刻起而吞之。
圣人可活千年,但这个千年,也是有差距的。
苏逢雪的路线被自己干扰了,他难以找到前路,并且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对付自己,张羊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毕竟到现在才发现问题,他本身的智慧,果然如开始时自己所认为的一样。
这样的人也能登庐山五百四十步,那青火莫不都是在打盹吗?
张羊其实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世上有很多人他都很佩服,但昆仑第五少主苏逢雪显然不在此列。
灯火忽然越来越亮,在深入某一个地域之后,张羊感觉到自身的力量被压制了,并且脚步也越来越沉重粘稠。
他知道,此时正在靠近幽王烽火,因为此火正是镇压的属性。
越是靠近烽火,越近似凡人,不仅仅是境界关闭,连四百窍穴也会失去神光。
流水也会停止,户枢也会开始燃烧成灰烬。
张羊抬起头,前面的景色变了,层层叠叠的巨大山壁,如同甲片与树叶,那巨大的石树几乎参天,在树干的位置,他看到在大谷一片悬空巨壁上,有一朵火焰静静燃烧。
想要在黄厉之原中找到天子信物,除去本身的大缘法之外,还要算准黄厉之原变天的时间。
一旦天变了,即使是同一个位置,也可能会出现不同的景色,譬如山会变成湖泊,湖泊又会变成雪原。
张羊看着那朵火焰,只觉得整个世界的绚烂都凝聚在其中了。
完整的天子信物啊!
他抬起头,几乎感觉热泪盈眶,他把这朵火焰带出去,便能把天下都照亮,万物皆如光明,光融天下,人间太平。
火门也将成为第四大上门,从遂古时代,火焰带给众生以光明,渐渐的,众生开始衍法推道,至后来,火焰所带来的光辉已经被世人所遗忘,这原本是带来希望的力量,却被众生滥用,焚山毁城,甚至周幽王也落入了这个怪圈。
可如今,这朵火焰将会被衡圣正确的使用,而自己作为传火者,正如遂古时代第一位火门圣人祝融那般,被被世人永远传颂。
“轨物范世,光融天下。”
张羊的神情无比虔诚,他几乎如朝拜般向前走去,但就在这一瞬间,那些层层叠叠的山壁中,突然窜出了一条黄蛇。
“嘶嘶!”
在张羊惊恐的注视中,那条黄蛇飞出去,张开大口,一下子就把那朵幽王烽火吞了下去。
深邃的大谷山壁之下皆是寂静,张羊瞪大了眸子,渐渐浑身开始颤抖起来,他原本虔诚的神情变化为扭曲,随后身子剧烈抖动,嘴唇泛起白色。
“孽障....孽障!”
张羊脑袋里如被雷霆砸了一下,他根本不知道这条蛇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但这孽畜从哪里出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把幽王烽火给吃了下去!
那照亮世间的光明,被大蛇吞没,人间陷入黑暗,将万劫不复!
这属于他的自我脑补,但事实上,面对即将到来的美好时代,就在眼前被无情击碎,凶手扬长而去,嘶嘶鸣叫,兴高采烈的甩着尾巴,浑然不知它已然被疯子盯上。
烽火远去,黄蛇飞遁,它准备把这火焰丢向厉长生,然后把狗大户程知远救回来。
张羊暴怒,随着烽火的离去,那股滔天的压力也渐渐减弱,他疯了一般的在后面追逐,攀登巨大的山壁,连续越过七八面天障,竭尽全力,吊在黄蛇的尾巴后面。
他看见这天杀的死蛇尾巴上还有一把破烂金刀,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的。
“嘶嘶?嘶嘶!”
黄蛇偶尔一回头,它顿时吓了一跳,因为后面有个红着眼睛和魔鬼一样的活人要死要活的追着自己,看那模样和厉长生差不多。
这里啥时候来了这么多可怕的东西!吓死个蛇勒!
还追?再您娘的见!
黄蛇尾巴一甩,连续扭动,瞬间就拉开距离,跑的飞快,张羊越是靠近火焰越是被压制,但远离了又快见不到,他急的额头冒汗,同时心神摇摆,出现了一丝破绽。
戾气很快就涌入进去,让他双眼出现血丝。
“该死的孽障!我要把你扒皮抽筋!你可知道你吃了整个天下!”
张羊边追边骂,然而黄蛇扬起尘土让他吃屁,山壁蜿蜒,高低不一,蛇爬的很快,而张羊因为火焰的远近导致镇压的力度不同,从而有些进退两难。
他死死攥着灯火,眼中血丝越来越多。
第二十五章 狮子莲华,白虎拔刀
天子骏的影子若隐若现,苏逢雪终于见到这辆传说中的神骏之乘,他之前被张羊干扰,憋了一肚子窝火之,现在终于有地方发泄,顿时手中那《禹贡》伪图一展,当中有灵光震动,随后飞出一根神针。
这就是山圣王阐交给苏逢雪的手段。
那根神针名为定海,可以镇住天下一切妄动之物!
天子骏虽为周穆王之乘,但八骏分散,仅凭一骏之力难以抵挡此针,纵然苏逢雪本身也不过第一境户枢圆满的水准,但这定海针有多强,却是不和持有者境界挂钩的。
但话虽如此,在黄厉之原中,这《禹贡》伪书内蕴含的气机,也只能催动这定海针三次。
以势催动!
苏逢雪的身上,爆发出赤色的红光!
人资如玉,五等满江红!
风雪飘摇,赤海漫天!
轰隆!
整个峡谷都在震动,连绵的荒山大壁也在摇晃,如要拔地而起飞升天穹,那定海针落下,白骨战马的四蹄顿时陷入大地之中,难以再动弹半分。
那金铜战车的华盖上,落下了一根针。
于是整个大海都战战兢兢,不敢乱起波涛,于是群山之力也寂静下去,不敢肆意妄为。
“世人如何知我昆仑手段!”
苏逢雪至此终于是长出口气,定海针落,此处局面已定,便不可能再生事端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向前飞遁,至白骨战马前落下,立刻就向天子骏上登去。
苏逢雪念诵了一句口诀,无人听得清楚,只是这口诀一落,那定海针便收起,化作一道毫光回到手中。
然而就在此时,这辆金铜战车忽然化作剪影消失。
苏逢雪猛然怔住,耳中忽然再起马蹄之声。
“这是怎么回事!”
他面色大变,而中年男人驾驭青铜战车行来,沉声道:“少主,没有圣物号令,也不在正确的光阴时刻,如果强坐天子之骏,便会触发神异。”
“这匹应当是渠黄,又名超光,一形十影,方才少主以定海针压它,必然是触动了神异,所真正镇压者,不过是一道影子而已!”
苏逢雪面色很难看,他感觉自己被耍了,耳中的马蹄声渐行渐远,他翻身上了青铜车,禹贡伪图展开,里面出现的天子骏之影又重新回到一辆。
“追!”
他神情已经阴沉的几乎能滴水,如果取不到天子骏,回去还让人知道自己费了功夫镇下的只是一道剪影,还不得被笑掉大牙?
昆仑七子,他苏逢雪或许是第一个被换掉的人。
厉长生隐在天空的阴影中,听得此时苏逢雪与翼伯的对话,顿时心中有数,阴冷笑道:“本座活了千年岁月,今日宝贝已然唾手可得,且等你试探完那天子骏后,我再去渔翁得利。”
他的身影再度消失,隐在乌云之下。
不知道追赶了多久,苏逢雪终于再一次看见那辆战车,此时前面不远处,似乎就有一片大泽。
山崖变得很低了,山壁却越发的厚重了,这宛如一个凹口,而那大泽就是出口。
天子骏毫不犹豫,向大泽的方位奔腾而去。
“哪里走!”
苏逢雪再一次祭出定海针,同时面皮抽动,这是第二次使用了,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那根绣花针飞出,嗡的一声停留在战车上,于是白骨战马又一次被镇住,苏逢雪不敢收起定海针,连忙跃过去,跳到金铜战车之上。
然而让他怒不可遏的是,刚刚落下,那战车顿时开始变成剪影,他猛地转头,定海针飞射而出!
青铜战车从深谷之后疾驰而来,滚滚云烟荡起,那不是一辆,而是数辆!
苏逢雪面色陡然一变,定海针飞回,而后面则有数人飞跃而起!
户枢境只是修行第一境,但却是最基础的一境,但即使是到了第二境,也不可能凌空而行。
故而所谓的飞跃,只是脚尖点地如踩浮萍,可以看作是一种飞身之功。
“且止!”
一声大喝,忽如狮子雷音,尘土山石迸裂,一朵青色莲华从黄尘中绽放,正在前方的天子骏猛然一顿,硬生生放慢了步伐!
青色莲华从远处绽开,落魄的年轻人显得有些疲惫,那一声大喝之后将天子骏压住,他自己的精气神仿佛也瞬间去了三分之二。
“狮子莲华!”
苏逢雪猛地看向另外一方,只看当中又有虎啸风吼炸开!
莲华扬善,意在慈悲;猛虎惩恶,意在救苦。
狮虎二门,从不单行,狮门弟子至必有虎门弟子出,虎门弟子现必有狮门弟子来。
狮门象征之物乃是九头狮子,七色宝莲;虎门象征之物乃是西天白虎,义德之符。
苏逢雪面色凝重起来。
“天子骏居然在此,昆仑门弟子,你带定海针作甚!”
虎门少年面色肃然,他一身白色甲袍,看上去像是兵门,事实上虎门正属于兵门衍生,六十圣门内,此两门一衣带水。
苏逢雪冷笑:“我昆仑做事,难道要和你这个下门之人禀报?”
定海针微微颤动,那针尖扬起,带着一道极其锋锐的寒光。
虎门弟子面色阴沉,身后一柄白骨短刀突然飞出!
虎门剔骨之刀,斩人不斩肉,刀落骨碎,血肉依旧。
翼伯飞出,要捉拿虎门的白甲小将,论境界,他是第三境,力大无穷,然而正是这一瞬,天上突然有天威落下!
山海迭起,石土与江河汇聚,一尊小巨人踏足于此,硬生生和翼伯撼了一击!
“山海门挪天力士!”
翼伯面色一变,就看见那小巨人身后出现一辆青铜战车!
定海针带上一股不可匹敌的力量,苏逢雪此时就要祭出,但边上又有战车奔腾而过!
越来越多了!
“天子骏就在前方!”
苏逢雪面色难看,知道此时施展定海针已然无用,他目光移动,同时大为不解。
虎门,狮门,山海门,将巨门,崇丘门,无生门,干戚门.....还有一些归属于六十圣门的宗派弟子。
门,宗,派,圣人立门,帝师开宗,大士结派,中间差距不可以道理计,即使是同一圣门,宗脉派别也各不相同,这源自于理念的交叉不合。
就如同儒门之内,便有八宗,八宗之外,又有十六派。
谁有这么大本事,把所有的人物都纠结到这里?
苏逢雪虽然有些一根筋,但终究不是傻子,他的面色忽然一变,而后就十分阴沉。
必然是圣人谋算了自己。
混账了,张羊那个狗娘养的,倒是舒服了,他才是真正的大头,结果这帮人都盯着自己,瞄着天子骏而来,傻子一样都被当做了枪使还浑不自知!
“苏逢雪,我认识你,庐山五百四十步而止,当时我和你一起登山,就从你身边走过,不过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倒是这三年内都在黄厉之原,你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一辆战车行来,上面坐着一个青年,神情异常冷淡。
“认识一下,吕门,陈忠。”
他的话语平静,但却有一种让人骨头都发寒的意境。
最后一辆青铜战车来到,有一个童子咯咯的笑,他一出现,所有人面色皆变,其中狮门弟子虚弱无比,此时白衣上绣七朵莲华,尽数青光大放,居然第一个对童子出手!
“童门弟子!闭口!”
白衣少年怒目,状如天神威严!
“咯咯,咯咯!”
童子无忧无虑的笑,这声音似乎感染了不少人,有些人眼神开始变得茫然,但是圣门弟子面色皆肃,听得虎门少年一声大吼,顿时如雷兵齐啸,陡然让众人清醒过来!
“且住手,天子骏分形化影了!”
有人大吼,诸少年、青年人齐齐向前方看去,只见那原本被一声且止之言镇住的天子骏,居然开始化作剪影,于是一形十分,向着四面八方奔遁而去!
“不好!”
苏逢雪心中大骂不止,定海针飞出,此时也难以选择了,立刻向着其中一个天子骏压去。
虎门少年目光如火炬,手中剔骨刀飞出,带着雷兵摇曳之声,宛如天兵降世,向着另外一个天子骏压去!
其余诸多圣门弟子皆反应过来,各自施展手段定住那些天子骏,但大部分被镇压之后,不过几个呼吸便化为剪影。
此时还有两辆天子骏向前方冲出,狮门的白衣少年喝道:“真正的天子骏就在这两辆之中!”
“一形十影,是渠黄龙驹,超光!”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史记》
第二十六章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还有两辆,哪一个是真的?”
苏逢雪焦急无比,而此时,那陈忠忽然大笑一声,对着某处黑暗天空道:“来者是客,躲在阴影里那么久,还不现身吗!”
他声音如炸雷,藏在暗中的厉长生顿时惨叫一声,紧跟着,陈忠伸手,掌内显化一道古怪圣纹,状如异兽之脸,又似青面神人。
白云汇聚,烟霞浩荡,一股惊天之势陡然爆发!
四等山流云!
厉长生被这圣纹一照,顿时心中大呼不好,他骇然欲死,原本准备趁着这帮人打生打死之后,自己再飞出去渔翁得利,没想到原来早就被发现了!
本座何以如此倒霉!
那浑身上下鬼神之法几乎被打了个干净,他砰的一下从半空跌落在地,纵然是占据程知远的身体,但感同身受,他自然也摔得七荤八素。
阴影中居然还有一人,无数人面色微变,唯童门弟子咯咯的笑,如没心没肺一般。
“是鬼神.....不,鬼神附身在活人身上?”
虎门白甲小将开口,而狮门白衣莲袖少年道:“活人被鬼神附身,那依旧是鬼神,不可能还有自我了,这家伙倒是好算盘,我们飞不得天,他却躲在天上,怕是等着天子骏现形之后,便立刻飞下抢夺。”
“哼!鸡鸣狗盗之徒!”
白甲小将冷笑,眼中尽是蔑视,同时,耳中再起雷鸣,他顿时转头看去!
“镇宁!”
大喝再起,两匹正在飞奔天子骏同时被定住!
陈忠手中的圣纹内,出现一个篆字,诸圣门弟子中,崇丘门那位青年面色一动,异道:“这不是儒门的祭词之法吗?”
“是,却也不是。”
陈忠面色淡然:“我吕门中人,上口谈春,下口说秋,春秋一世便是千年悠悠,汲诸圣人所长,取天子之术,得驭民之法,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是脱胎于祭词的‘春秋印’。”
从开始到现在,陈忠才第一次出手,其余人面有警惕,但却没有妄然靠近。
“陈忠,多谢你定住天子骏,但现在这里还有两匹天子之骏,不知道其中哪一匹才是真龙驹,你到如今才动手,我们这些先出手的,等于为你铺路架桥了。”
将巨门的一位士子开口,陈忠看了他一眼,又瞥向众人:“我当然得多谢各位,若非各位....”
“陈忠!明白的说吧,天子骏就在这里,你有功劳,但却是后来,我们先行出手,现在这天子信物却是不能被你白白拿去了!”
山海门战车上,那尊赤膊,披羽裘的黝黑少年开口,声音强硬不容置疑。
“要么,来个公平的办法,要么.....你一个人对付我们所有人!”
山海门少年道:“我们跟着你来,但没有说一切以你为主,动脑袋想想也不可能,天子骏就在这里,多少年来才能见到一个天子信物,世间六十圣人为这事情准备了又有多久?”
“第四上门就要诞生,你吕门何德何能?拿一本《春秋》就敢行走天下?我看吕门当不得此列,不如给我山海门!”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山海更迭,知山海之变方知人世之换,我山海门若成上门,天下山海龙脉尽数向洛阳而去,天子之位永固,何愁不万世太平?”
他如此说着,还向着东方虚天拱了拱手,但那双眼睛却从不曾离开陈忠。
“天下山海龙脉精灵都归于你们,怕不是万世太平,而是天下大乱了吧!”
白甲小将冷笑出声:“我虎门上门,兵门圣人都不敢说能镇压天下,这世上最高的圣人乃是山圣王阐,但人间之里,走的最远的圣人,非兵圣莫属!”
虎门乃是兵门下宗,原本只是“一宗”,但后来其中出了一位立道之人,便得以封圣,被称呼为【大成威圣】。
兵门中,寻常虎符是调兵遣将之信物,但在虎门之内,以虎为尊,这虎符成西天白虎义德之符,被那位威圣铸出,乃是镇门之物。
虎乃世之烈兽,凶神,亦是惩恶之尊。
山海门的黝黑少年听见白甲小将的冷言,怒道:“你懂得甚么?虎门?呵!你虎门与兵门并称天子之柱,然而你们二门为周天子鏖战千年,也不见得天下太平啊!”
“南方扶摇,楚地东皇拢神成圣;西方青玄,金天少昊依旧称帝;北方龙原,鬼方万军照样肆虐;东方天峦,天齐渊圣已五百年不曾踏足洛阳朝贡!”
“这就是你们兵家打到现在的结果!”
山海门少年语气冷漠且带着大批判与无情,白甲小将拔刀而出,嗡鸣一震,刀声之中尽是杀意!
“竖子好胆!”
剑拔弩张,眼看就要上阵厮杀以决生死,而白衣莲袖少年忽然开口,喝道:“不可,肃霜,此地不宜动手!”
他话落下,白甲小将顿时一滞,眼中带着怒意,而山海少年眯起眸子,冷笑一声。
额头青筋暴起,白甲小将眯起眼睛:“等到回到人间,日后你需要多多祈祷,最好向着东皇太一多进几柱长香,不然这世上圣人,恐怕没有能够保你的。”
“你好狂妄啊,那么这句话同样回敬给你,还是让东皇太一保佑保佑你吧。”
山海门少年冷哼:“我门中上至圣人,下至七山十四海,万千弟子,皆只知西天帝,不拜南世东皇!”
两人互相撂下狠话,同时目光齐齐盯向陈忠。
诸人目光皆望向陈忠。
“呵呵,各位都想上天子骏,但天子骏只有一辆,现在此地有二,一真一假,难以分辨,若是让圣门弟子上前,空有后手可以锁住天子之乘离去,各家都不愿意掏底,那么.....”
陈忠伸出另一只手,向着旁边一招,厉长生顿时被摄来,面色扭曲,然而再看见四周虎视眈眈的众人后,他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鬼神之力半点也没了,立刻便换上一副恐惧害怕的脸孔。
“该死,中了这个小畜生的计,不然本座堂堂千年鬼神,怎么会被他所摄住!却是大意之下没有防备,更没想到他居然是吕门之人!”
厉长生心中扭曲,愤怒的呼喊,但明面上却是瑟瑟发抖,浑身剧颤。
“便让这个鬼神来为我等试探。”
陈忠道:“让他上车,那天子骏一动,如果是真天子之乘,我等便齐齐出手,将他镇杀,定住天子骏马,随后第一个上车的,便是此龙驹得家。”
“而若是假的,便放他一马,因为剩下一个必然是真的,不需要再耗费我等时间。”
他的声音平淡,没有什么起伏,但厉长生听得面孔骤然扭曲起来。
“怎么,不甘心?”
陈忠冷漠道:“既然不想死,那就好好干活,莫要有二心,我等圣门弟子都是讲道理的,你之前欲要偷袭我等,这笔账,还没有算清呢。”
“虫蚁之兽,安能与天阙对语?”
忽然,无生门少年道:“那鬼神附身的这个人怎么办?看他年纪,与我们相差不多。”
相差不多?
当然相差不多了,厉长生占据了程知远身体之后,帮助程知远的肉身进入世间修行的第一境界,打开了门闩,他可不就有些返老还童了吗。
当然,没返太多,外貌上,约莫倒退了五六载左右,到了弱冠之年。
狮门的白衣少年听见此话,念诵道:“慈悲慈悲,圣人慈悲,然鬼神不慈,亦不为众生悲伤,万世之苦楚皆由它等带来,如今这被附身之少年已然死死无救,一起杀了便是。”
无生门少年忽然一笑,有些诡异的对狮门白衣少年开口:“既如此,若这人没死,那又当如何?”
白衣少年双手结印,双臂上青莲绽开。
他眼睛微微睁开一道缝隙,眯起如蛇蝎。
只道:
“若是没死,也当杀了。”
“黄厉之原并非善地,此人进的来,出不去,我等圣门弟子,救得活人,却是救不得死人。”
无生门少年顿时就明白了白衣少年的意思。
鬼神附身在这个少年身上,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还有用,但如果鬼神死去,留下这一个少年,对于众人来说,这是一个没有用的人。
进了黄厉之原,不管是生是死,都算是死了,杀了他,反而是一种大慈悲。
而且,如果这个人真的坐上了天子之骏,等于他就得了一份天子运,那么如何让那道被分去的天子运归来,落到最后一位乘骏者的身上?
自然不言而喻。
“天子之骏,意味着天子信物,得天子信物,便距离世界太平又近了一步。”
白衣莲袖的少年叹息,面露怜悯:
“区区一命,何足道哉?只愿为往圣继绝学,可为万世开太平。”
第二十七章 醉驾不可取
厉长生被制住,他根本无法反抗,此时疯狂到了极点,但他很好的掩饰了这一心思,毕竟已经低头了千年,再低头一次又有何妨?
没了鬼神,自己就是孤魂野鬼,既不是幽门之阴冥鬼君,也不是神门国祀之神。
正如那些高高在上的圣人......这些孩子,正如曾经的圣人们。
厉长生的脸孔骤然扭曲了,圣门只有六十,但圣人远不止六十,当年把他镇封在金刀之中的,就是一位墨门圣人。
这些差了立道半步的,只修了半扇门的,被称呼为“亚圣”。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和这些人几乎是相同的。
这些少年人就如同千年前的圣人,而再过千年,他们又是另外一批圣人。
骨节捏的咯吱作响,但复又松开。
厉长生忽然惨然一笑,眼神黯淡下来。
一千年了,圣人们依旧是圣人,不是圣人的,也快成为圣人了。
但自己依旧是自己,甚至比起千年前还要孱弱。
“这些蝇营狗苟的东西.....慈悲之杀,慈悲之斩,还要挪移天下山海龙脉.....这算什么为往圣继绝学,这算是什么为万世开太平?”
“狗屁的绝学,都是杀人谋逆的道理;狗屁的太平,都是自欺欺人的画卷!”
“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狠毒与黑暗....这就是所谓的......圣人门下!”
厉长生咬牙,心中涌动愤怒与无力,还有铺天盖地的屈辱。
然而自己也只能如此骂上一骂了,事实上,什么也做不了。
“怎么,想通了?”
陈忠的声音传入耳中,厉长生顿时换上一副面孔,原本眉宇中的狠辣狰狞全都消失不见,变得低眉顺眼。
“是,小人明白了,小人愿去试探天子骏。”
因为除了顺从,也没有其他的活路了。
无生门的少年听见他这么说,顿时嘲笑道:“小人?不,你只是孤魂野鬼而已。”
厉长生怔了怔,眼中的狞色隐去,消失,变得颓然,点点头,赔笑道:“是,是孤魂野鬼,还请各位看在小人无依无靠的份上,饶了小人这条性命。”
“小人好不容易才从那杀千刀的墨门金器中逃离,夺了金器主人的肉身,不想这条命就这样死去,小人如今已经和这具身体契合完全,小人愿意为各位圣门弟子效犬马之劳。”
厉长生躬身,十分诚恳。
山海门黝黑少年冷漠道:“你倒是看的很清楚了,现在你的生死不由得你做主,你的表现很对。”
厉长生笑了笑,再度躬身,很诚挚的行礼,用程知远的身体,表现的极其卑微。
苏逢雪冷冷的看向他,狭长的眸子上下打量,忽然冷笑一声:
“倒是没想到,你附身夺舍的这具身体,长得还挺俊秀漂亮,倒像是个女的!”
他这句话尽是嘲讽,厉长生赔笑:“这少年的根骨精奇,若非如此,小人便早已吞了他的血肉,现在留着夺舍附身,凭着这臭皮囊,也能在世上行走无虞呢。”
“世人不都喜欢漂亮的人吗?”
厉长生没有置气,也不敢愤怒了,很自然的把嘲讽当做赞美,苏逢雪现在心情一等一的差,看见厉长生如此顺从,更是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
他的眼中,出现了一道血丝。
而就在此时,一道凌厉目光忽然转来,却是白甲小将冷冷的看向苏逢雪。
后者狭长的眸子骤然一眯。
白甲小将声音无情:“让他去就去了,侮辱这么个大男人,你也好意思?”
“倒是你,名字也挺像是女人的。”
苏逢雪嘿笑一声,没有过多回应,而后慢慢冷静下来,眼中那道血丝褪去,让他心中又是一阵冰冷。
白甲小将再看向厉长生,眸光内尽是鄙夷与厌恶:
“堂堂一个鬼神,活了怕不是有几百年,居然如此没有骨气。”
厉长生低着头,不敢抬起,道:“是,小人曾经已经低过头了,只要留得性命,又为什么不能再低下一次头呢?”
白甲小将面色森冷,眼中如藏匿兵戈锋芒。
他在想着,如果厉长生是他手底下的人,有这种想法,必然要一刀砍了头颅喂老虎去。
有的时候膝盖不能弯,因为弯了一次,这膝盖就记得这种形状了。
可厉长生并不这么认为。
他的眼中,那丝狞光依旧存在。
小不忍则乱大谋。
低头了千年,再低头一次又有何妨?
只要能留得性命,青山仍在,柴火不熄。
只是千年前,他向着圣人低头,并不丢人,但千年之后,被一群小辈侮辱,却是半个字也不敢多言。
厉长生赔笑,看向白衣莲袖少年:“能留我一命吗?”
后者眼帘微闭:“且去吧,生死之说,也不是我一人做主,不是吗?”
他没有给出肯定,眼中依旧有杀意酝酿。
厉长生咧嘴一笑,向着前面的天子骏处走去。
那两辆天子骏已经离的很远,在谷野上拉出的老长黄色烟尘,早已渐渐落尽。
纵然被定住了,依旧是神异无比。
骨节捏了一下,厉长生踏上左侧的那辆天子骏,并且正襟危坐。
他的手掌抚摸到了天子骏上,在那金铜战车的边缘摩挲起来。
陈忠缓缓放下了手,于是这两辆天子骏开始颤动,扬起了四蹄!
天子骏奔腾而出,有一辆的身影渐渐变得虚幻!
正是厉长生所乘坐的那一辆!
左侧为假,那么......
“是右边!”
数位天才人物同时动作了,那辆右边的天子骏奔腾而出,飞驰电掣,前面不远处,谷原的尽头前,就是大泽之边!
而厉长生的眼中,狞光越来越盛。
“错了,是左边。”
这道声音很平淡,但听在厉长生耳中不亚于惊雷!
他猛地站起身来,然而下一瞬,眉心已然被一道春秋贯穿!
鲜血飞溅,身躯踉跄,他不可置信,却又有一丝早已预料的看着陈忠。
“你以为你的小动作能够瞒过我?”
陈忠眯起眼睛:“你有辨认天子骏的方法,摩挲着金铜战车,包括你之前藏匿起来准备渔翁得利,都是证明你有辨认法的关键所在。”
厉长生惨然一笑,身躯内生快速流逝,而陈忠上前一步,抓住厉长生,随手丢出。
陈忠动手斩杀鬼神,顿时让所有人一惊,再看向远方,那辆右边的天子骏也开始变得虚幻起来!
“上当了!”
“陈忠,你这个混账!”
无数人折返,而陈忠放开这辆天子骏的压制,此时一只手已经搭在了上面。
可就是这一瞬间,他面色陡然剧变。
本来认定是真正的天子骏,却在此时变化成了剪影。
“嘿....我并不知道怎么辨认......”
厉长生被陈忠提着,看见已经临近大泽的天子骏,嘲笑道:“我所有的动作,都是瞎做的。”
“找死!”
陈忠暴怒,神情冰寒,猛地捏着厉长生的脖颈,但随后他突然收敛了力量,道:“和一具尸体较劲毫无意义,很好,你成功触怒了我。”
陈忠冷然,然而就在此时,一道狂笑声响彻黄厉之原!
定海针飞出,第三次的力量动用,苏逢雪定住了战车,他距离最近,几乎已经是在咫尺,心情激荡无比,快活极了!
这兜兜转转,到头来,还不是自己受益!这天子骏是我的,终究也是我的!
“哈哈哈哈!”
祸兮福所倚!
众人面色皆变,急忙赶去!
陈忠冷然,他看向不远处的大泽,把厉长生的手脚全部打断,三步两步飞跃而去!
可却见到苏逢雪已然坐上天子之乘,定海针一晃就要离去,陈忠这一次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猛然抬起手来,身躯猛冲,就要对天子骏施压。
可就在这个瞬间,一只黄蛇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
它第一眼就看到了被打断丢在地上的厉长生,顿时神情一喜!
狗大户的身体!
蛇口顿时张开,一簇火焰被它迅速吐出。
而后,便是天也塌了。
一股镇压之力,瞬间席卷了这片天地众生。
于是原本已经腾空的天子骏,如喝醉了一般,摇晃一瞬,紧跟着,四蹄踏空,轰然坠入大泽之中!
“世人逐势争奔走,沥胆堕肝惟恐后。”
《行路难》
第二十八章 冲天血炁
厉长生感觉有些浑噩。
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被困在墨门金器中的岁月。
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千年被孤独的困锁在一处,即使没有枷锁,也已经给自己的心灵戴上了枷锁。
他抬起头,见到了那柄缠绕黑的血色古剑。
这里是神识之内。
他站在门户里面,这是此间人家,也是刚刚形成的紫府天宫。
事实上,很破落,只有一个门户是朽木,这是一个茅草屋。
风一吹似乎就会倒了,唯几的顶梁,也都破烂不堪。
鬼神的侵蚀让本该正常的草屋,变成了这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可怜状态。
厉长生感觉到自己力量的流逝,他的目光能够看到外面大河水位的逐渐降低。
这意味着程知远要死了。
毕竟眉心都被打穿了,虽然重创的是自己,但程知远应该同样受到了伤害。
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吃了程知远,让自己活下去,虽然失去肉身但是还能保留鬼神之姿,要么,和程知远的身体一起去死。
他当然不愿意去死,那么就只有请程知远去死了。
厉长生心中有些恨意,如果不是那个陈忠,那么自己就可以凭借这具躯体抵达人间世,等过上几十年,程知远的真灵彻底消亡,自己就是唯一的主灵,也是心中之神。
那么,凭借这具身体的神异,成圣已然不是梦想。
但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人的精气神一旦消失,那么肉身就会很快腐烂,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但现在流水已经要腐了,那么户枢也会坍塌......”
“天宫一崩,人神便死,魂魄离去,便是医门圣人亲至也救不活了。”
厉长生注视着那柄古剑,神情平静:“小子,本座要吃了你,不然本座和你都要死,现在本座不想死,你既然已经必死无疑,不如成全了本座。”
“等到本座日后神功大成,到了那东皇太一一样的位置,必然帮你报仇雪恨,杀了这帮所谓的狗圣徒孙,你看怎么样?”
“你不说话,本座就当你默认了,很好,那么你就安心去死吧。”
厉长生缓缓开口,倒还装模作样了一番,他心中有那么一点点愧疚,但并不多,硬是要算的话,也就是指甲盖那么大一点。
最多再高上十分之一寸,不能给再多了。
毕竟是鬼神,他也怕程知远死后怨气不散,万一和传说一样,触碰到了什么幽黎妙处,成了那幽门弟子,回归人间找自己报仇那可如何是好?
据说人间是有幽门弟子的,虽然一直都没有人寻到过,因为幽门弟子一个重要的条件,就是要先死一次。
这世上死的人多了去了,谁能保证自己被奈何之王看上?
但鬼神还是怕了些这种破事的,故而厉长生这点点愧疚,也就是为了安抚程知远的怨气。
他的眼中狞光越来越盛,此时伸出手去,要摘那柄剑。
但就是下一瞬间,那柄剑上的黑云突然崩散殆尽。
厉长生伸出去的手陡然僵硬住。
那柄古剑陡然扬起剑尖。
剑尖朝南。
厉长生忽然感觉到一种极大的危险感,他不明白此时这变化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遗留下来的镇压之会消失,他只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跑,会被这柄剑杀掉。
因为他的法力几乎已经枯竭了。
“喂。”
忽然,清澈但带着森寒杀意的声音传入了厉长生的耳中。
他身后的此间之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血气汇聚起来,程知远的神识出现在这里,那柄剑鬼使神差的,从厉长生眼前消失,出现在程知远的手上。
“真是,承蒙你关照我了。”
程知远到现在终于可以开始思考,他死死盯着前面不远处,破烂茅草房前的厉长生,而后扬起了手中的古剑。
憋屈了这么久,这个家伙终于虚弱了,也算是天不绝自己!
既然如此.......那两人之间,终有一人将亡!
眼中血丝密布,但却不是血障,而是无数赤红的剑影。
第一道影子,第二道影子,第三道影子。
随后....第四道影子出现了。
无数的影子从大河上升起,原本近似溃败的水位也逐渐回流。
厉长生惊骇欲死,他面色陡然狰狞起来,怒啸一声向着程知远扑去!
一拳,狠狠打在程知远面门之上!
然而后者纹丝不动。
厉长生心中瞬间冰冷一片,程知远的那只手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量极大,如铁钳。
砰!
这一道声音打在厉长生心中,就如同雷霆与之重锤!
“鬼神,你这拳头,和挠痒痒似得,没吃饭吗?”
程知远扬起古剑,大河之上,无数影子同时扬起剑尖!
血气爆发,庶人之剑!
杀人绝命,一往无前!
这种血气对于现在法力尽灭的厉长生来说,绝对是一等一的利刃,足以将他撕的魂飞魄散!
“不!住手,你...你听我说!”
厉长生惊骇欲死,他飞快道:“我臣服你,且不要杀我!你知道吗,你现在的身体已经要死了,眉心被洞穿,全靠着我在吊命,你杀了我,你的精气神在一瞬间就会流逝干净!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现在流水还在,全都是因为我......”
嗡!
古剑毫无犹豫的挥下!
厉长生的眼睛瞪着,犹然不可置信!
他不能想象,在明知道失去自己会死的情况下,居然还要拔剑把自己杀了。
这个活人,他不怕死吗?
“你....真的....为什么.....”
鬼神被冲天的血气镇散,程知远的那柄古剑上,尽是赤色的血,白色的烟。
“咱们之间,现在还有道理可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死,你也要走在我前面。”
程知远声音幽幽:“人间喧嚣,不如不来。”
手中古剑猛地一挥,身后门户断碎!
有玉锁.....骤然崩开!
幽王烽火镇压的不仅仅是外面的圣人弟子们,同样,也有厉长生。
天子信物,不可以常理揣度。
“嘶嘶!”
黄蛇向着烽火吐信子,似乎在召唤它,而后,它拖着程知远的肉身,那尾巴把手臂一卷,破烂金刀一拍,就开始飞速的向着大泽拉去。
它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积石山,而那个大泽,曾经是周穆王的酒坛。
有重塑身骨之威能。
苏逢雪一头扎入泽水之内,浑身法尽失,宛如被打回原本修行前的自己,惨叫着胡乱扑腾。
其余人皆是一样,原本飞跃的身体陡然脱力,尽数跌倒在地。
借助法来挪腾者,皆被制约了!
“孽障,孽障!”
疯疯癫癫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所有人狼狈的站起,同时望向山壁夹缝中翻过来的那个奇怪青年。
“火门的衣衫?”
有人认出来了,但是张羊此时双眼充血,顿时有人大惊,言道:“那是血障!”
“火门弟子入血障了,戾气侵体!”
“这个人,是张羊?”
山海门的黝黑少年目光一凝:“登庐山七百步上留名,三年前登完庐山之后便消失不见,原来是提前来了黄厉之原!”
白甲小将道:“他怎么是这副样子,和乞丐疯妖一般!”
张羊疯疯癫癫,此时见到被吐出的那团火,他愣住了,而后便是嚎啕大哭,惊喜道:
“出来了,出来了!那个孽障终于把您吐出来了!”
火焰飘荡,向着大泽飞去,张羊踉跄的追逐,狂热的喊道:
“幽王烽火,幽王烽火!您等等我!”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
而后,僵硬的看向那团飘入大泽上空的火焰。
幽王....烽火。
完整的天子信物!
第二十九章 狗脑子打出来(买鱼去了,更新晚了点)
万万不曾想到周幽王的烽火会出现在这里,眼看到张羊的那种鬼样子,其余的少年人们纵然是再愚钝也明白了,这一切都在圣人谋划之下。
而且,火门圣人,衡圣廖灵得到了不为人知的讯息,这周幽王的烽火是用来做什么的,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洛阳城下的十具圣人骸骨,可还在瞪着那空洞的眼窝,死死的看着人间呢!
“大逆不道!”
有人大喝起来,但眼中冒出的却是无边无迹的贪婪。
这团火比其他任何天子信物都要让圣人恐惧,哪怕是武王的钺,康王的戟,也不如幽王的烽火让世间害怕。
这团火,如果去往人间,那天下间的所有圣人,恐怕都要抖上三下。
“好算计,原来这座峡谷之中居然有幽王烽火.....”
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近似出谷,在另外一片原野,西方的大泽就紧挨着这座山峡,天上的乌云滚滚,忽然有震雷隆隆而鸣。
那些云海,压的更低了一些,其中似乎有一只眼眸缓缓睁开,无情的看着天下众生。
少年们顾不得调整自己的状态,山海门那位黝黑少年目光中闪过寒光,猛然大喝一声:“挪天力士,拿了那火焰来!”
他话语落下,身边那尊小巨人大步而出,然而狮门白衣少年站起身来,两手结一古怪之印,身躯上,四肢上,忽然绷起密密麻麻的青筋。
挪天力士一拳砸下。
没有了法,血也被压制住,只能勉强提起一半。
幸亏烽火尚还无主,若是烽火已然有主,怕是这里所有人,半点力气都施展不开。
哪怕圣人到此,也和这些少年相差仿佛,幽王烽火之下,近乎断绝一切道法力。
正是如,吓得三百道路皆落大石,惊那六十圣门尽数关闭。
“咳!”
狮门少年这一拳就耗了身上大半力量,白甲小将挥下剔骨刀,挪天力士有些迟钝,而且失去了道法力之后,他也不能再度飞天,眼看那剔骨刀斩下,直接将他的左手削去。
虎门剔骨之刀,斩人不斩肉,刀落骨碎,血肉依旧!
只剩下血肉的空掌无力垂下,其中的骨骼尽数被刀威震断。
“你们放肆!”
山海门少年冲过来,他的力量也下降了一半,还没走两步,忽然无生门少年与干戚门少年挡在他的身前。
“这幽王烽火谁都可以给,唯独不能交给山海门!”
干戚门少年持巨盾,右手提长斧,身披重甲,看上去如同兵门将军。
然兵门与干戚门,理念看似相近,实则相距相离,却是极远。
兵门注重战与谋,兵门中人,兵门弟子,皆只持一兵,重修己身,可运筹帷幄千里之外,亦可单枪匹马直入敌阵之中,最善以聚人伐天,知古通今,认为“人”才是最终决定天下太平的关键要素。
干戚门中人,弟子身披重甲,持盾提斧,背负一弓一弩,有万夫不当之勇,虽重己身,但更重外物,门中圣人认为“杀”则是天下太平的关键要素。
谁敢反抗就杀谁,谁敢造反就斩谁,这天子若是不善,便砍了他的脑袋,再立一个!
干戚门圣人,以法门极圣之言,是怒批其为“狂妄至极,无法无天”之人!
但礼数仍在,既然证圣,便意味着这世间可以有他这一门,故而也无人讨伐。
“不给我,难道给你们干戚门的杀才不成!”
山海门少年愤怒挥拳,打在巨盾之上,顿时发出一阵惊天嗡鸣,而干戚门少年舞出长斧,磅礴澎湃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两人打在一处,而无生门少年在一旁开口,声音渐渐带上一种蛊惑般的力量,顺着阴风吹入山海门少年耳中。
“众生皆苦,山海门若是持了幽王烽火,怕不是挪天下龙脉为己用,这东西落入贵门之内,天涯海角,怕是要直接坠入洛阳去了吧!”
“不知道那位‘禹圣’樵夫,是不是也有想要当当天子的心呢?”
无生门少年出手,他的四面八方绽放朵朵赤黄色的鲜花,似如滚滚黄尘;
那些叶子是青色的,宛如荡荡青尘;
黄花青叶,铺满成彼岸之路,同时,无生门少年的神情忽然变得无比悲伤,只听他言道:
“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
“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山海门少年脑袋一晃,顿时大惊失色:“不可能,凌霄花,这里被幽王烽火镇压了,你怎么可能动用法.....”
他话没说完,一柄大斧猛然就劈进他的后背,鲜血直溅,落在铜甲之上!
“你娘!”
巨大的血气与疼痛,刺激的山海门黝黑少年回过神来,他身躯一个踉跄,足蹬地裂,眼中陡然一清!
哪里有什么凌霄花开,是无生门那个小崽子,拿着一朵幻花在边上摇摇摆摆,那些花粉香气飞舞出来,让自己产生了些许幻觉!
山海门少年立时是怒不可遏,这种小伎俩,如果放在平时,根本不会有人上当,这些致幻的花朵对于拥有道法力的人来说,身躯动动就能冲散,哪里会向现在这般狼狈!
这两个家伙联起手来要做掉自己!
“啊!!!”
山海门少年忽然如一头暴怒的野兽,躲过一击之后,那只大手猛然捉住长斧之柄,在干戚门少年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猛地将这大斧夺下!
回手顺势一斧劈在对方大盾上,将干戚门少年击飞,山海门少年身负伤势,再看无生门那个搅屎棍,早已经如腿上绑草一般逃之夭夭。
腿上绑草,是为草上飞,其意如兔子般逃的快,在圣门之中,一般以此作骂人之语。
身上被开了个大口子,他面皮抽动,气得半死,远处崇丘门,将巨门等也打作一团,谁都不想让对方得到幽王烽火,而正是此时,陈忠越过正在争斗的众人,大喝道:
“都别打了,幽王烽火要落入大泽去了!”
已经打出火气与狗脑子的众人听得这话,顿时如头顶被浇了一盆冷水,纷纷向大泽边缘赶过去。
掉落在大泽中的苏逢雪,眼见那烽火向着自己飘来,顿时喜不自胜,远处翼伯见到他向烽火游去,立刻拦在众人身前!
“杀了他!”
有人眼中已然出现戾气血丝,恶从心中起,于是诸少年对着那法力尽失的中年人便动了刀兵,这般冲去只如洪水野兽,哪里还有半点圣门弟子的风度?
只是眨眼,战端再起,翼伯面色紧张,对后方大吼:
“少主速速取火,老奴帮少主挡住他们!”
他身上浴血,和一众圣门弟子打在一起,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昆仑门又不是以锻炼血气见长的圣门,这般没了法力便实力大降,他的血又降了足足半数,挡了约莫十个呼吸,便被那挪天力士一拳砸在脑门,当场便是一阵天昏地暗,直接横飞出去!
世间之人,修行之中,在道之下,往往淬炼“精气神”,所谓精者,四肢百骸贯通之血也,所谓气者,先天万化之一气也,所谓神者,人身神灵之法也。
似山海门这种,主修精气,以力见长,昆仑门以气神为重,自然在血力之上就不是山海门的对手。
苏逢雪舍弃了已经掉在大泽中寸步难行的天子骏,他现在眼中只有那幽王烽火,不做他想,但正见那烽火悠悠而下,大泽深处,忽有影浮,只看一只手掌伸出,如铁钳般抓住了苏逢雪的脚裸!
第三十章 慈悲
这一拽,苏逢雪面色陡然剧变。
他吓了一跳,同时立刻想起这里可是黄厉之原,怕不是哪个死在这片大泽的活人成了尸体,沉坠在大泽底部,今日自己掉了进来,让他感觉到了生灵的息,从而复苏了?
要死!
那只手的力量太大了,苏逢雪的定海针也不能动用,他猛然在大泽内扑腾起来,神情惊恐无比!
“我是昆仑第五子,是山圣第五门徒,我不能死在这里!”
他发疯一样的挥舞着手臂,然而下面的那具“尸体”,拖拽的力量越来越大。
见到这一幕的时候,那号称一本春秋走天下的吕门陈忠面色猛凝,而其余圣门弟子,宗派中人更是神情皆大变。
不约而同,大家都停下了脚步。
一群年纪轻轻的少年人们站在大泽之前,瞪着眼睛,有些恐惧的看着西昆仑那第五门生被拉入大泽,哦,事实上,现在苏逢雪还有小半个上身漂在大泽上。
“救我!救我!”
苏逢雪瞪着眼睛,他不想死,面色煞白无比,然而诸圣门弟子尽数后退,根本没有救命的意思。
“苏逢雪这怕是遇到水尸了!黄厉之原中,尸人是最凶猛的东西,且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存在,我们不能过去!”
将巨门的士子开口,神情警惕,其余人纷纷点头,陈忠更是道:“看来幽王烽火谁都得不到了,现在这大泽里面有尸人在,已成绝地,天子骏也已经坠入其中难以出来,我们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在幽王烽火的镇压下,这些弟子们不可能在大泽中敌过水尸,如果下去必然也是和苏逢雪同样的下场。
“说的有道理!”
“是啊,我们应该走了....”
“对对,走走....”
附和的声音接连不断,但事实上,能够说上话的几位圣门弟子全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你们怎么不走?”
陈忠冷眼注视着那几人。
“你怎么不走?”
无生门的少年咧开嘴,反问了一句。
这是明知故问。
圣人手段,各个圣门弟子当然不甘心就此离去,幽王烽火眼下就在面前,可以说几乎就是咫尺之地,谁想放弃?
“你们也想以身作饵?”
白甲小将眯起眼睛,而白衣少年则是笑道:
“明白说了,大家都不是傻子,现在烽火镇压此方地界,唯有以身作诱饵,让圣人出手,在黄厉之原变天之前,哪怕折损寿数与气运,直接把这座山给取出去。”
“烽火现在处于无主状态,故而影响的范围不大。”
圣人不能进入黄厉之原,因为越是强大的活人进来,受到的限制便是越大,这里毕竟是历代周天子的葬土,诸王安宁不允许外人打搅。
越过世间一切存在的圣人,当然处于“不允许进入者”的首位。
而且那些守陵的铜人,乃是天子禁卫,便是圣人也不敢妄触其怒。
不过,虽然圣人自己不能进来,但是靠着一些神异之物,依旧可以投下一丝力量。
仅仅是挪移这一座山而已,应当不是什么大事情,纵然会折损圣门百年气运,甚至圣人本身都会被斩去数百年寿元,但这幽王烽火一旦到手,任何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圣门,可以立教,教之一字,乃教化天下是也!
圣门立教,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不过以自己身躯作为饵食,请圣人出一次手,若有半点差池,这条性命便会丢了。”
陈忠开口,声音冰冷,而狮门的白衣少年笑道:
“为天下去,一命而已。”
白甲小将听得此言,倒是对他这位搭档冷哼了一声,低声蠕动嘴唇:“我可不相信,你有如此慈悲意。”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虽说圣人为天下大世所计,但你怎么做我们终究看不到,可这嘴皮子功夫,吹牛皮的能力,看的清清楚楚,确实是一等一的厉害,我看已至圣境!”
山海门黝黑少年此时从后面踉跄走来,目光中带着滔天怒火,冷笑道:“不如你以后就叫做吹圣好了?”
白衣少年念叨慈悲,此时大泽中,苏逢雪面色雪白,如涂了霜,又怒的破口大骂:
“死娘的慈悲,一个个腿上和绑了草似的!”
白衣少年遥遥看向他:“苏小弟,今日你已经无力回天,如果我们救你,我们也会遭到连累,为了天下太平,你也就当做一次善事,喂了那水尸当个吃食,等到我们从这里出去,取到了幽王烽火之后,便为你立碑祭祀。”
苏逢雪双眸怒瞪,狠狠拍打泽水:
“你当真是慈悲无比!”
白衣少年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正是大慈悲,若舍你一人可救天下,为何不舍,故而那天下又有何人不可舍?”
苏逢雪:“那你下来代替我不是美哉!”
白衣少年笑了笑:“可现在被拉着的是你啊。”
温润的神情,美好的容颜,醇厚的话语,吐出的却是杀人诛心的利剑。
苏逢雪艰难的调转身子,立刻向天子骏的方位游去。
那只抓住他脚踝的手,越发沉重了,苏逢雪的面色越来越白,他眼中仿佛出现一片可怕到极点的景色,那就是一只容貌腐烂的水尸,抓住他的脚踝,而这具尸体的身后,又有接连不断的尸体纷纷伸出手。
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似乎要把自己拉下去,便成它们的一员。
“我不想死!”
苏逢雪的身躯越来越沉重,泽水浸透他的胸膛,他的双眼看着那乌云密布的高天,心中又怒又恨,最后的祈祷,若有天怒,此时那雷霆还不打下,更待何时?
黄厉之原已经到了变天之时了,那帮人如果再待下去,必然看不到这大泽了,因为天地移位,乾坤转动,到时候这些人,谁也得不到烽火。
“我不想....死.....”
泽水上咕嘟嘟的涌起气泡,而后,归与沉寂。
远处大泽边缘,无数人看着这一幕,神情平静,白衣少年道:“慈悲慈悲,苏小弟可安心去了,幽王烽火必然能安定天下,你也成为往圣之一,我们会继承你的意志。”
“大家都是为了天下太平啊。”
幽王的烽火飘飘忽忽,落到了天子骏上,它似乎在遵循某一种轨迹。
陈忠看见这一幕,知道已经是以身作诱饵,请圣人出手的时候到了,他看了那白衣少年一眼,冷冷道:
“好了,到了这种时候,还需要再惺惺作态吗。”
白衣少年面色不动:“陈忠,你这种心灵冰冷的人,是不会明白慈悲二字的含义的。”
这里再度变得剑拔弩张,天地风雷汇聚过来,已然天怒将要降临。
黄厉之原,正要变天。
正是此刻。
大泽之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掌,无比有力的抓住了天子骏的金铜车。
昏迷不醒的苏逢雪被那个人影提着,大泽之水如瀑布,从肩头滑落。
后者攀登上天子骏,终于从大泽之中脱身而出。
他抬起头来,用力的呼吸,蓦然见到天上的滚滚乌云,仿佛,有夏天的青风暴雨将要落下。
但莫名的,他感觉到一股亲切之意。
似乎那些风雨,本就该为他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