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太平盛世
傍晚时分，霍华德坐在自己的书桌旁边，点燃了面前的煤油灯，静静地阅读摆在桌上的几份《布雷登晨报》。
“……近日，光明教会派遣骑士团深入极北冰原，试图对黑暗神殿的异教徒进行新一轮围剿。在大主教英明的指导下，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光明教会的骑士们成功破除了邪神信徒设置的诡计，焚毁了他们供奉邪神的神殿。
“自此，整个布雷登王国将彻底笼罩在女神的光辉之下，再也不会受到黑暗的侵蚀。王国的国民们，也再也不必担心来自异教徒的威胁。
“赞美女神！赞美大主教！赞美教会骑士团！这是我们有史以来取得的最为伟大的胜利！”
“……”
看到这里，霍华德微微皱起眉头。他知道，自己身为光明教会的信徒，自出生就受到光明教会的洗礼，理所当然应该对这样的消息感到高兴。
但出于某种直觉，他总觉得拥有悠久历史的黑暗神殿不可能这么快就被彻底消灭掉。
那些夸张的溢美之词，就仿佛是一层纸糊的谎言，精致、虚假、脆弱，一戳即破。
怀着这样的疑虑，霍华德把报纸翻过了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的新闻。
“……经过大主教和女王陛下的协商，对前任首相西斯廷金男爵的审判，将于一个月后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举行。届时，将由奈尔加大主教主持这场审判。
“西斯廷金男爵身为王国的首相，却私下与费朗王国勾结，意图损害国家利益，同时污蔑光明教会，损毁大主教和教皇的名誉。一旦查实罪行，将对其严加惩处，绝不宽恕。
“与此同时，这次协商结果表明，我们敬爱的女王陛下仍然和光明教会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她是光明女神虔诚的信徒因为女神授予她权力，因为教皇为她加冕，她拥有了管辖这个国家的权力。那些声称女王与教会关系不睦的言论，都是谣言在这一协议下，都将统统不攻自破。
“赞美女神！愿光明永远庇护女王陛下！愿光明永远照耀布雷登王国！”
“……”
读到这里，霍华德合上了报纸。
作为整个事件的知情人，霍华德自然明白，这条新闻完完全全是杜撰的谎言，是为了把首相叛国一案和光明教会撇清关系才刊登的。
看上去，布雷登王国境内一切太平，光明照耀着国土，黑暗彻底溃散，在大主教英明的领导之下，一切潜在的威胁都被完完全全地消灭了；教会与王室和平相处，民众在女神的庇护下安居乐业。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不知不觉间，他又不禁想起了艾伦说过的那句话，“真正的光明绝不是没有黑暗的时候，只是永不被黑暗掩蔽罢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了黑暗，那么光明还能称之为光明吗？
沉默片刻后，霍华德起身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今天，奈尔加大主教要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举行胜利庆典。霍华德作为辅理主教，理应出席这样盛大的活动。
所有的教士们都聚集在了教堂的大厅里。
除此之外，还有为数众多信徒：男人、女人、富人、穷人、老人、孩子……全都聚集在这里。
因为人数实在太多，宽敞的教堂大厅此刻都显得狭小而拥挤。所有人摩肩接踵地站着，推来挤去，甚至闻得见彼此的汗臭味儿。他们一直挤到了教堂外的石阶上，排到了教堂外的碎石马路上，从教堂的烛光下，排到了苍蓝的月光下。
不过，在女神像之下，却有一片相对宽敞的区域那是留给奈尔加大主教的位置。
大主教今天穿着华贵的长袍，头戴主教冠冕，坦坦荡荡地迎接着众人虔诚而尊敬的目光，成了今日注意力的焦点。
看到这样一幕，霍华德并没有挤过去抢大主教的风头，反而选择站在人群中，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待到人来齐后，大主教轻轻挥了挥手，在半空中变出了一块光幕。
很快，光幕上出现了一张狰狞可怕的脸红皮肤，秃顶，没有眉毛，长着蝙蝠翅膀，浑身都是疤痕，正以贪婪而嗜血的目光，瞪着在场的信徒们。
信徒们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站在霍华德身边的年轻女信徒，还发出了一声尖叫，神色中充斥着厌恶和恐惧。
他们都知道，这个怪物就是邪恶的黑暗之神。他疯狂、狡诈、残忍、嗜血。
在他的引导下，他的信徒们也同样凶残而可怕。他们为了侍奉自己信仰的神明，会虐杀平民，玷污妇女，然后抢走刚刚出生的婴儿，作为祭品，以供他们信仰的邪神进食。
果然，画面上很快出现了一群穿着怪异的邪教徒。
他们围着一个造型诡异的祭坛，唱着不明所以的歌，跳着不明所以的舞。而在这祭坛上，则绑着十来个婴儿，正在烈火的灼烧下发出尖锐的哭声。
这画面刚一出现，在场的信徒们控制不住胸中的怒火，开始大声地叫嚷。
在他们的眼中，此刻的黑暗之神无疑是最为可怕的恶魔
他嗜好杀人，源源不断地吞噬着人命，他的内心和他的外表一样丑恶，而他的信徒则是他得力的帮凶，竭尽全力完成他毁灭人类、毁灭世界的计划。
如果没有光明女神的庇护，没有光明教会一直以来的英勇抗争，恐怕这个位面早就沦为了黑暗的飨宴。
当光幕中的婴儿们在烈火灼烧下变得焦黑之际，在场的人群彻底陷入了癫狂状态。
他们一个接一个跳了起来，大吼大叫，发狂地嚷嚷着：“恶魔！恶魔！恶魔！恶魔！”
霍华德身边的女孩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这恐怖的画面，嘴里却跟着众人一起吼叫。
而霍华德身后的老妇人，则默默双手合十，向光明女神虔诚地祈祷着，希望她能严惩那群残忍的邪神信徒。
不过反应最为激烈的，却是霍华德前面的五岁小男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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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纯净无垢（加更求月票、推荐票）
只见这男孩鼓足力气跳了起来，把手中的玩具车狠狠地砸向大主教变出来的那道光幕，用清脆的童音大喊着：“恶魔受死吧！我代表光明消灭你！”
此时此刻，霍华德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在跟着其他人一起一边挥手，一边大喊。
仇恨的情绪仿佛浪潮一样，彻底淹没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们不再追求真相，不再拥有理性，变得盲从、偏执而狂热，彻底屈从于这简单而极端的情感。（1）
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就连霍华德都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从情绪的浪潮中挣脱出来，勉勉强强地保持了理智。
光幕上的画面确实血腥而恐怖。
不论是丑陋的黑暗之神，还是他那群疯狂的信徒们，都完美地把“邪恶”二字诠释了出来。
只是霍华德想不通，黑暗之神为什么会这么想要毁灭世界这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在愤怒的情绪达到顶峰的时候，光幕上的画面悄然发生了变化。
广阔无垠的极北冰原出现在了光幕上。
一座黑色的建筑物矗立在白雪皑皑的冰原上，就像白纸上多了一滴黑色墨渍一样，让人恨不得想要把它擦去。
这时候，几声嘹亮的呐喊声响彻广阔的冰原，也盖过了教堂中人群愤怒的嘶吼。
“为了女神！”
“为了女神！”
“……”
那是光明教会骑士们冲锋的口号只有受到女神庇护的、最勇敢的士兵们才能喊出这么响亮的口号。
在朔风的呼啸里，在鼓点的节奏里，在号角的声音里，在场众人都变得激情澎湃起来。
炽热的血流在他们浑身上下奔驰、涌动、沸腾。
他们挥手，跺脚，跟着光幕中鼓点的节奏，也开始跟着呐喊“为了女神”。
就连霍华德也被这情绪的潮水裹挟了。
因为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是同仇敌忾的谁不喊“为了女神”，谁就是异端，谁就是邪神的信徒、异教徒的同伙。
比如说，霍华德附近的一个青年稍稍迟疑了片刻，就被旁边一个老头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口中骂道：“你还是女神的信徒吗？”
他们兴奋地看着光明教会的骑兵们冲进黑暗神殿，在里面点燃了一把火，噼里啪啦地烧掉了那座造型狰狞而邪恶的黑色建筑。
自此，画面中那点突兀的黑色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纯粹的洁白。
而在场的众人早已热泪盈眶。
奈尔加大主教挥了挥手，光幕随之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身穿神袍、头戴冠冕的奈尔加大主教就仿佛成了众人心目中的救世主一样，一举一动都透着神圣而伟大的气质。
就连他花白的鬓角，他额头的皱纹，都成了智慧的象征。
瞧瞧，就是在他的领导下，光明教会的骑士团才深入敌人的大本营，毁灭了邪教徒们供奉邪神的祭坛。
他拯救了布雷登王国，拯救了这个位面。
这个时候，不知是谁带头吟诵了一句：“赞美女神！赞美大主教！”
这声音低沉，缓慢，却富有节奏感，就像原始人的鼓点一样，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跟随，想要参与。
果然，不出所料，包括霍华德在内，整间教堂里的人都开始跟着吟诵“赞美女神！赞美大主教！”
这几乎成了本能的反应。
这声音此起彼伏，持续了大约五分钟，奈尔加大主教才缓缓举起手，让众人平静下来。
看得出来，大主教很享受这种被众人崇拜的感觉。
霍华德也稍稍恢复了一点点理智。
眼前的场景似乎神圣而庄严，信徒们团结一致，就像兄弟姐妹们一样相亲相爱，一起歌颂着女神的仁慈、骑士们的勇敢以及大主教的英明。
但出于某种直觉，霍华德总觉得眼前的场景和邪教徒焚烧婴儿祭祀邪神的画面有种莫名的相似感。
一个焚烧的是**。
一个焚烧的是思想。
不一样的思想都被焚烧了。
自此，一切太平。
圣索菲亚大教堂里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奈尔加大主教的声音。
霍华德听不清楚大主教在说些什么。
但他每说一句话，在场众人就会跟着重复一遍，同时还在抹眼泪，眼神虔诚而激动。
霍华德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下去了否则，他将永远地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
“这真是一个人吃人的地方啊……”他心有余悸地感叹道。
于是，趁着无人注意到他的片刻，他无声无息地靠朝了一边，然后悄悄离开了人群，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随着众人的喊声愈来愈远，理智也一点一点回归了他的身躯。
他坐在书桌旁边，把桌上的报纸全部扔进了身边的火炉里，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光明教典》，开始一页又一页地认真翻看。
大厅里发生的事情，让霍华德感到心神不宁。
他从小受到母亲的教导，在亚历山大港的教堂受了洗礼，虔诚地信仰着光明女神。
但自从上一次回家乡之后，信仰又一次在他灵魂深处动摇。
他需要在《光明教典》中找到答案，解决他心中的疑虑，以重拾对女神的信仰，对教会的信心。
“……世界诞生之初，万物被黑暗与绝望所笼罩。
“神说，要有光。
“于是，日月诞生，星辰闪耀。
“……”
他皱着眉头，一页一页地往后翻看。
当他翻到《光明教典》第三页时候，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内心深处那股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只见这页书上写着：
“……黑暗先于光明而存在于世……
“……人是在罪孽里生的。在母胎的时候，就沾了黑暗的污点……
“……凡不洁净者，不得入天国……
“……信神者，须虔诚，勤俭，忍耐，克制，洗去污点，赎清罪孽，名字方得记录在名册上，将荣耀、尊贵归于天国……
“……”
看着这一页的页码，他想起了艾伦比给他看的那个“三”的手势。
与此同时，艾伦那句话再一次回响在他的耳边：“真正的光明绝不是没有黑暗的时候，只是永不被黑暗掩蔽罢了”。
他忽然明白了艾伦那番话真正的含义。
“没有天生的纯净无垢之人。”他轻声告诉自己。
然后他站起身，再一次朝着大厅走去。
…………
（1）出自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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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秘密会面
布雷登王国首都隆德城郊区，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
这屋子面积不大，装饰也很朴素，和屋子主人一向低调的作风颇为相符。
费朗王国的王子、坎布里奇大学的校长、布雷登王国的准亲王爱德华林恩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神情专注地盯着眼前桌上的一份《布雷登晨报》。
这并不是最新的一期，而是几天前的报纸那被蹂躏得皱巴巴的纸张，仿佛在无声地告诉旁人，上面的新闻时效已过。
不过，时至今日，林恩校长依旧迟迟没有把这份报纸扔进废纸篓里。
在这报纸不起眼的一页上，有一篇由记者罗德格里奥西撰写的文章，讲述的是法师塔学员们的日常趣闻。
为了写这篇文章，罗德记者专门采访了大名鼎鼎的天才魔法师艾伦约克，得到了第一手的真实信息；再加上罗德记者本身文笔不差，把整个故事讲述得绘声绘色、幽默风趣。
不过，这篇文章并不是林恩校长关注的重点。
在这页报纸的右下方，还附上了一张黑白照片是艾伦约克在咖啡馆受采访的时候拍的。
那是他和一个消瘦年轻人的合影。
在这张照片里，艾伦比着剪刀手，笑得很灿烂；不过旁边那个消瘦的年轻人的笑容却有些僵硬，就像是被不情不愿地拖过来拍照一样。
“艾伦约克这小子，其实一点也不简单啊……”望着这张照片，林恩校长默默在心头想道。
然而就在这时候，林恩校长家客厅的地板上突然出现了几束光芒，组成了一颗璀璨的六芒星，刺得林恩校长睁不开眼睛。
随后，在六芒星的中央，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影，看上去格外神秘。
林恩校长瞥了眼墙边的挂钟，无奈地摇摇头道：“你不知道吗？按照布雷登王国的惯例，来别人家做客的时候，应该比约定时间晚来十到十五分钟，以便于主人做足准备这是一个绅士应有的礼貌。”
“抱歉，林恩先生，”神秘黑衣人回答道，“我很想照您说的这样去做，但我实在太忙了，待会儿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做呢。”
林恩校长笑了笑，评价道：“坐吧！你可真是个大忙人。”
黑衣人并没有坐下。
他看到了桌上的那份《布雷登晨报》，指着那张照片上、和艾伦约克合影的那个消瘦年轻人说道：“林恩先生，我想……您应该知道安德烈菲尔德的真实身份吧！”
听到这话，林恩校长微微眯起眼睛。
“你猜到了？”他沉默片刻，然后一字一顿地问道。
“这不难猜，”神秘黑衣人轻笑一声，说道，“林恩先生，请原谅我直话直说您身为费朗王国的王子，同父异母的兄弟应该不止安德烈一个吧？”
林恩校长没有立即回答。
他从桌上拿起报纸，盯着“安德烈菲尔德”那张脸看了几秒钟，然后把报纸卷了起来，放在一边。
“如果我告诉你，这其实只是一个幌子，你会相信吗？”
神秘黑衣人点了点头，不假思索地回答：“相信。”
听到这话，林恩校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没有之一。”
“林恩先生谬赞了，”神秘黑衣人笑道，“隐瞒一个八卦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另一个八卦去掩盖它。
“拥有一个私生子，对于您的父王来说无伤大雅；但对于某些人而言，却会变成致命一击。”
“你私下来找我，究竟是想做什么？”林恩校长收敛了笑容，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林恩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最近这些年，一直都是您在秘密照顾安德烈，使他能够顺利考上坎布里奇大学，然后进入法师塔，”黑衣人说道，“我想，您应该知道他的母亲是谁。”
“你难道不好奇安德烈真正的父亲是谁？”
“他的父亲啊……既然我们都已经心知肚明，又何必多问？”
林恩校长认真看了他一眼。
银色的面具泛着凛凛寒光，把那人表情神态变化完完全全地藏在了下面，只看得见一双澄亮的蓝眼睛。
“告诉你，我又能得到什么呢？”他问，这口吻听上去就跟集市上的商人一样市侩。
“您是光明教会教皇钦定的‘神眷者’，”神秘黑衣人淡然回答道，“我想，把布雷登教区交给您，您一定不会拒绝的。”
这口气真大。林恩校长在心里默默感叹道。
“布雷登教区啊……这可轮不到我，”不过他表面上摇了摇头，如是说道，“在我前面，可还有一位年轻的辅理主教排着队呢！”
“霍华德可对布雷登教区没有兴趣，”黑衣人说道，“在这件事情之后，他应该会选择去教皇领。”
“教皇领……他可真是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
对于霍华德，林恩校长倒是有很深刻的印象。
当初在坎布里奇大学读书的时候，霍华德成绩可谓名列前茅，一个人独占数学系的好几项奖学金，在整个年级都鼎鼎有名。除了后来凭空冒出来的艾伦约克之外，谁都抢不走他的风头。
林恩校长还亲自给霍华德颁了好几次奖呢。
之后霍华德进入法师塔，也并没有超出林恩校长的意料。他觉得以霍华德优秀的表现，那完完全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直到霍华德加入光明教会，并一步登天，成为光明教会的辅理主教。
想想看，一个自己一度引以为傲的后辈，转眼之间就能与自己平起平坐。这种事情听上去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他去教皇领，可不仅仅是因为野心。”黑衣人说道。
之后又是短暂的沉默。
林恩校长想了又想，终于慢条斯理地说道：“那么……成交。”
话音落罢，他从报上撕下一截纸片，又拿起一支钢笔，在上面迅速写了一行字，然后折起来，递给戴面具的神秘黑衣人。
“您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的。”
黑衣人微微躬身，接过纸条。
正在黑衣人即将转身离开之际，林恩校长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林恩先生还有吩咐？”
林恩校长沉吟片刻，问道：“我只是很好奇，你在这件事情上筹谋了这么久，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实在看不出来，你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林恩先生，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够用理性和利益去衡量的，”黑衣人银色的面具下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你或许不会相信，我之所以这么做，仅仅只是想主持一场正义的审判罢了。”
话音落罢，璀璨的六芒星再度出现在地面上。
黑衣人踏入其中，随后消失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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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山雨欲来
约克家族的弗雷德管家站在别墅的客厅里，定定地望着一颗璀璨的六芒星出现在了地面上；紧接着，一个身披黑色风衣、戴着银色面具的身影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您回来了”
话未说完，神秘黑衣人便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他的话。
“小心，”只听见黑衣人低声说道，“按道理来说，现在我应该还被关在圣索菲亚大教堂里面呢。”
弗雷德管家点了点头。
“您今天有什么吩咐？”
“跟我来，”黑衣人说道，“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听到这话，弗雷德管家本习惯性地打算去准备马车，不过黑衣人却阻止了他只见黑衣人轻笑一声，抓住了弗雷德管家的胳膊，然后地面上再度出现了一颗闪亮的六芒星。
还未等弗雷德管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强烈的光芒便占据他的视野，伴着一阵眩晕的感觉，周围的景物瞬间消失不见了。
几分钟后，待他的视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中央，厚厚的树冠遮掩了太阳的光芒，使得这里阴翳幽深、潮气很重。地面上的树根盘绕交错，上面覆盖着密集的苔藓。
望着这阴暗幽邃的深山老林，弗雷德管家不由自主感叹道：“这里可真不像是正常人会来的地方。”
“但也是隐藏秘密的好地方。”黑衣人回应道。
黑衣人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口中念叨着一些弗雷德管家听不懂的话，看样子应该是魔法咒语。
顿时，密林中飞沙走石，尘埃飞扬，一阵强大的力量掀开了地面上的树根、岩石和泥土，不断向下挖掘，直到挖出了一个深坑。
随后，黑衣人右手微微向上一抬，这个深坑中瞬间飞出了一个木匣子，稳稳地落在了两人的面前。
“这是什么？”
“一个人的骨灰盒。”黑衣人回答道。
“骨灰盒？”弗雷德管家皱起眉头，“骨灰盒不应该埋在教堂背后的墓园里吗？怎会埋在这深山老林里面？”
“很简单，”黑衣人笑着说道，“弗雷德，你应该听说过，法师塔的有不止一个魔法师们掌握着这样一个咒语只需要一具尸体，甚至是尸体的一部分碎片，就可以还原这个人死亡的真相。”
弗雷德管家深深感叹：“怪不得最近几年，首都犯罪率大幅度下降了。我还以为是警署扩招了呢。”
“正因如此，那凶手才会把尸体藏在这深山老林里面，以防止被警署找到，暴露了案情的真相。”
“那么您带我来到这里，是需要我做什么吗？”弗雷德管家问道。
“等你回去之后，就去把首都的警员们叫来这里吧，”黑衣人淡淡吩咐道，“是时候把真相公之于众了。
“我想，这一定是布雷登王国历史上最具戏剧性的一次审判。”
听到“审判”二字，弗雷德管家感到有些困惑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针对首相犯下叛国罪的审判，不是被一度推迟、并且移交到光明教会了吗？难道最近又出了什么大事吗？
不过他没有多问。
随着璀璨的六芒星再次一闪而逝，两人便消失在了深林之中。
…………
与此同时。
首都东城区，一处司法办事处。
“莉兹，女，二十岁，居住在东城区迷迭香街220号，”班奈特抬起头，望着面前这个身材娇小、相貌甜美的女孩，“你说，你自愿代替你的父亲成为陪审团成员，参与这一次审判？”
“是的，”名叫莉兹的年轻女孩面带微笑点了点头，“现在可以把我的证件还我了吗？”
班奈特点了点头，把身份证件还给了女孩。
不过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像这样一个二十岁的女孩，竟会自愿加入陪审团。
班奈特是布雷登王国最高法院的一名司法助理。
他的一项主要工作便是在最高法院举行审判的时候，从布雷登王国的居民中招人，来当陪审团的成员。
布雷登王国的法律通常根据人们日常生活中形成的公序良俗进行判别谁是谁非；在审判过程在，最终决定嫌疑犯是否有罪的并不是法官，而是由平民组成的陪审团，一般从年满十八周岁、没有犯罪记录的王国国民中随机抽签挑选。
而在审判过程中，为了防止被舆论影响，陪审团成员需要与世隔绝，不能与外界联系，也不能读书看报，再加上案件大都枯燥无味，往往会持续很长时间。
大部分居民若非迫不得已，都不愿意加入陪审团；甚至不惜装疯卖傻，也要逃避这项义务。
他们常常开玩笑说：在陪审团待了一年，工作没了，宠物丢了，妻子也跟别人跑了。
正因如此，这份工作让司法助理班奈特深感头疼。
每一次招人，他都得想方设法地说服那些固执的公民，跟他们软磨硬泡很久，才能让他们不情不愿地加入陪审团。
这位名叫“莉兹”的、自愿加入陪审团的年轻女孩，显然是一个特例。
班奈特巴不得所有人都跟她一样省心。
“对了，班奈特先生，您能告诉我，这一次受审的嫌疑人是谁吗？”
“这个……得等你到了最高法院，才能告诉你，”班奈特回答道，“你先去收拾一下行李吧，后天早上记得准时去最高法院报道。”
“嗯。”莉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跟班奈特道别之后，她便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虽然她手头有一些零钱，但出于省钱的目的，她还是选择顶着烈日，步行回家。
当她回到那肮脏、潮湿、逼仄的贫民公租房时，她的父亲早已杵着一对新买的拐杖，艰难地在门口静静等待她。
“莉兹，这回辛苦你了。”父亲挤出一个艰难的微笑，对她说道。
“爸，还是先进屋吧，”莉兹回应道，“等我去陪审团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可千万别再去教堂参加什么胜利庆典了。”
“唉。”听到这话，父亲低下头，望着自己无力的双腿，默默叹了口气。
这伤很新，也很疼。
但他却更心疼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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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王车易位
如果要让亚克奈尔加大主教用一句话来形容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的生活，那就是飘飘然像到了天堂一样黑暗神殿在烈火中被焚毁了，首相那边的隐患也解决了，布雷登王国的国民们都把他视作英雄和救星，每一次来到教堂，都会用又是崇拜又是敬畏的眼神望着他，无条件地服从他的一切指示
只要有人对他稍表不敬，无需大主教自己动手，那些狂热的信徒们便会代他去解决这些不协调的小插曲。
这让奈尔加大主教的内心不自禁地涌起酣畅淋漓的快感。
虽然说黑暗神殿剩下的信徒不知去向，虽然说前去刺杀首相的约翰至今行踪不明，虽然说那批魔导炮又重新被布雷登王国收回，但奈尔加大主教相信，现在一切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最后一座黑暗神殿的覆灭，足以在教皇面前弥补他之前的过失。
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艾伦约克仍然好生生地待在圣索菲亚大教堂里，没有机会去外面搞事情。
这小子虽然年纪不大，背景却很硬，有一个富可敌国的伯爵父亲，还有传奇法师和炼金大师做他的老师；为了稳固自己在布雷登教区的地位，奈尔加大主教暂时不敢对他做什么。
把他软禁在教堂里，切断和外界的联系，便是奈尔加大主教能够想到的最好的手段。
大主教每天有一半时间都亲自待在艾伦的那间屋子里，剩下的一半时间则派自己最信任的几位教士守在那边，再加上“神术结界”的作用，大主教很确信艾伦跑不出来。
而今天，奈尔加大主教更是在艾伦的面前摆了一本《光明教典》，对他说：
“艾伦，作为光明女神的信徒，有空你得把《光明教典》多度几遍，才能更好地了解其中的教义。
“艾伦，你要明白，信徒之间有嫌隙，总要彼此宽恕，彼此包容。一切仇恨、愤怒、阴谋、诽谤都是要不得的，需怀着怜惜之心饶恕了别人的罪过，女神才会饶恕我们的罪过。”
大主教进来的时候，艾伦正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手中的一张纸条看。
听到大主教这番话，他抬起问道：“饶恕我们的罪过？”
“是的，”大主教回答道，“如果你认真读过光明教典的话，应该知道，正如光明诞生于黑暗之中，每一个信徒都是带着污点降生于世的；而活在这世上，也会受到各种各样的诱惑，在不经意间犯下新的罪行。
“唯有虔诚地信仰女神，遵从于《光明教典》中的教诲，死后才能把资深的罪过洗涤干净，升入女神的神国。”
艾伦沉默片刻，问道：“这些罪名……都有些什么？”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大主教淡淡一笑。这些教条他早已烂熟于心，自然能很流利地背出来。
见艾伦一时不说话，奈尔加大主教便接着说道：“艾伦，我知道，或许你对于近期光明教会采取的一些举措感到不满，但你要明白，放纵**，沉迷享乐，嫉恨他人，结党算计……这些都是不被推崇的。世人……尤其是你，以及你父亲和兄长所在的新党，目前已经走在错误的边缘了。死后是会受到严惩的。”
“严惩？”艾伦微微皱起眉头。奈尔加很满意地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忧虑的神色。
然后他神采奕奕地开口道：
“傲慢，戒之在骄，负重罚之。
“嫉妒，戒之在妒，缝眼罚之。
“暴怒，戒之在怒，黑烟罚之。
“懒惰，戒之在惰，奔跑罚之。
“贪婪，戒之在贪，伏卧罚之。
“暴食，戒之在馐，饥饿罚之。
“**，戒之在色，火焰罚之。（1）
“这便是犯下罪行后会受到的惩处。
“艾伦，你要明白，我是在帮你弥补之前的错误。
“只要你们能够暂时放弃那些不合理的请求，顺从地归服于归服于光明女神的神像之下，便仍然有获得救赎的机会。
“否则，在你死后，女神会对你曾经犯下的罪行一一审判。”
自从最后一座黑暗神殿被焚毁后，奈尔加大主教便觉得自己的手头又多出了一份沉甸甸的功绩，说话的底气也多了几分。
几天之前，他对待艾伦的态度，还稍有些忍气吞声，还想着付出一些代价，早点把事情了结了；
不过现在，他觉得哪怕仅仅只是象征意义地烧了一座神殿，整个光明教会也没几个主教能在功绩上比得过他了。这样一来，只要教皇冕下会对他过去犯下的错误既往不咎，他在布雷登王国境内的地位便会稳固如初。
至于艾伦……虽然不能随意处置，但至少能够以稍稍主动一些的姿态，跟他重新谈谈条件了。
然而这时候，却见艾伦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主教大人，多谢您的关心。不过您有想过，您自己将来是否会受到同样的审判？”
“当然，不过这”
大主教本想说一句“这不是你现在该关心的事情”，不过话没说完，却见教士彼得就闯了进来，匆匆开口说：
“主教大人，警署的人现在待在外面，拿着一份有最高法庭、女王陛下和光明教会十字星印章的文书，要求您现在立即出发，去出席今天将在最高法庭召开的审判。”
“今天？”大主教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我不是跟女王陛下商量好了吗，针对首相的审判将转交由光明教会方面来主持？”
“可是，主教大人……今天这场审判，并不是针对西斯廷首相，而是针对”
“针对谁？”
“是针对……针对您的，”彼得以颤抖的嗓音说道，“主教大人饶命，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我只是在转达他们的话……他们说，有人起诉了您，所以……”
“谁起诉我？”。
彼得低下头，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是……是艾伦约克。”
听到这话，奈尔加大主教猛然转身，望着坐在沙发上的艾伦约克，面色惊骇道：“你？你出去过？”
按照布雷登王国的法律，若要在法庭递交起诉书，必须得本人亲自在场才行除非原告失去传达意志的能力。
但最近这段时间，艾伦一直都被关在教堂里，而且有神术结界约束，奈尔加大主教实在想不通他是如何去法庭起诉的。
听到这话，艾伦笑了笑，从衣兜里掏出一朵白色蔷薇花，一边在手中玩弄，一边答非所问道：“主教大人，您应该下过象棋吧？
“王车易位虽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至少可以让我们抢占先机。”
…………
（1）出自但丁《神曲炼狱篇》。
第五十二章 兵升变
“王车易位……”
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亚克奈尔加大主教几乎就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艾伦约克”，并不是真正的艾伦约克，而仅仅只是一个替身。
而真正的艾伦，此时仍然藏在暗处，在外面继续偷偷地搞事情。
奈尔加大主教并不知道，艾伦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和自己长得这么相似的替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算借助光明女神的神眷力量，也无法分辨眼前这人身份的真假。
但不管怎样，艾伦终究是用这样狡猾的方式，一边降低了自己的警惕性，一边悄悄地发动了致命一击。
“我还是低估他了……”想到这里，奈尔加大主教默默在心头感慨道。
不过他转念一想，一个能够消耗他三张金色纸片的对手，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地就被他软禁在教堂里面？
当然，事情到了这一步，并不意味着艾伦大获全胜。
“我是执掌布雷登教区的大主教，”奈尔加大主教低声自言自语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竟有这么大的胆子，觉得自己有资格审判我。”
随即，大主教抬起头来，对坐在沙发上的“艾伦约克”说道：“你等着，等我解决了那边的事情，再回来找你问话。”
“艾伦约克”仍坦然地坐在沙发上，朝他微微一笑；他手中捧着一杯红茶，左脚翘在右腿上，看上去潇洒不羁，颇有胜利者的姿态。
在大主教看来，他此时的表现，就像是对自己无形的嘲讽。
奈尔加大主教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跟这个以假乱真的替身计较，反而跟着教士彼得，转身离开了这间满是壁画的房间。
如彼得所言，首都警署派来的人已经等在圣索菲亚大教堂的楼下了。
他们站成两列，围着一辆封闭式的马车，背上背着火枪，腰间配着短剑，穿着样式统一的制服，看上去精神抖擞、戒备森严。
“主教大人，请上车。”领头的警员说道。
“这么怕我偷偷溜掉吗？”奈尔加大主教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但他虽然嘴里这么说，实际仍按照警员所说那样，从容不迫地登上了马车。
在他看来，艾伦虽然机关算尽，成功地用阴谋诡计把他送上法庭，但是大主教毕竟是光明教会的人而根据光明教会和各个世俗国家达成的协议，神职人员犯下的罪行，只有光明教会才有处置的资格。
目前，能够有资格处置奈尔加大主教的，仅有教皇和枢机主教。
世俗国家的法庭是没有审判他的资格的。
正因如此，大主教此时心头非常有底气。
今天这场审判，不过就是一场闹剧罢了。
艾伦那小子虽然聪明，但毕竟年纪太小、缺乏经验他算尽一切，却漏掉了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情。
若换做是奈尔加大主教自己，可绝不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
不知不觉间，马车拐了几个弯，最终停在了布雷登王国的最高法院门口。
这是一座通体由黑色大理石搭建的建筑立柱与拱门结合的造型，配合四四方方的外表，看上去肃穆而庄严。
在几位警员的引领下，奈尔加大主教沿着走廊，一路朝着审判大厅走去。
这间大厅呈长方形，由外往里走，依次是旁听席、证人席、律师席、原告和被告的席位、陪审团席、书记员席、法官席由中间向两侧，呈阶梯状层层升高。
而在最末端最高的位置，则是审判长的座位。
目前，这个位置还空空如也，没有人坐。
奈尔加大主教也不认为谁有资格坐在上面。
至于其他座位上，则早已坐满了人，看上去黑压压一片，还时不时传来低声的议论。
大主教在证人的席位上看见了西斯廷首相。
首相此时没戴假发；因为在地牢里被关了好几天，显得脸色苍白、胡子拉渣。不过为了参加今日审判的缘故，他特意穿了西服，把纽扣扣到了最高一颗，胸膛也挺得很直。
“他不是犯了叛国罪吗？”奈尔加大主教微微皱眉，朝身边的警员问道，“怎么有资格来坐在这里？”
“他目前是自首，但未经调查和审判，现在暂时还不能定罪。按照布雷登王国的律法，他有资格作为另一个案件的证人。”警员回答道。
至于艾伦约克，此刻则静静坐在原告席上，翻看着自己手中的一摞文件。
他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双排扣长外衣，系着深灰色领带，手边放着一顶黑色圆顶礼帽。
虽然说奈尔加大主教已经知道了教堂里面那个是替身，但当他在这次看见真正的艾伦约克的时候，他仍然感到无比惊讶。
两个人长得实在太像了。
奈尔加大主教一直觉得，艾伦的相貌属于很稀罕的那种类型，没想到竟然还能找到个可以以假乱真的替身。
“主教大人，您的座位在那边。”
就在这时候，身边的警员指着另一边的被告席说道。
但大主教仍然定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还不知道法官的身份，”他指着法官席位说道，“我是光明教会的神职人员，只有教皇冕下和枢机主教才有资格审判我。如果法官不是他们，那我完全可以拒绝接受这次审判。”
教皇和枢机主教现在都在教皇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大主教暗暗心想。这场闹剧是时候该结束了。
他朝原告席上的艾伦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
然而，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法官席位上悠悠地飘来：
“那么，我有资格吗？”
“你？”
大主教感觉自己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
出现在法官席上的，是辅理主教霍华德。
他身穿素白色神官长袍，头戴冠冕，神态庄严。
“真是不自量力。”奈尔加大主教暗暗讽刺道。
不过，就在片刻间，他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因为他忽然看见，霍华德的手中拿着一个东西，在万众瞩目之下大放光芒。
“你……你居然能够拿得起审判之槌？”大主教的声音微微颤动。
艾伦的替身诡计虽然让他感到惊讶，但他仍然能够从容应对。
但当他看到霍华德手中的审判之槌的时候，他再也无法继续保持淡定了。
在这世上……竟然真的有所谓的“纯净无垢”之人，能够拿得起光明女神留下的这件神奇器物？
“主教大人，您曾经告诉过我，审判之槌能够自行选择主人，只有真正的纯净无垢之人才能使用它，代表女神行使审判的权力，”只听见霍华德坐在法官席位上，语气平淡地说道，“我承认，我并不是天生的纯净无垢之人我和所有人一样，带着污点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受到形形色色的诱惑，不止一次产生过恶念。
“但是，真正的光明决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候，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罢了。
“懒惰、贪心、嫉妒……这样的念头，我承认我也有过，但我敢指着《光明教典》发誓，我这一生做过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问心无愧的。
“我从未有过害人之心，也从未对不起任何人。”
大主教微微眯起眼睛，本想反驳几句。
不过这时候他却发现，在“审判之槌”光芒的笼罩之下，他却仿佛被禁锢住一样，不仅动弹不得，甚至连反抗的涌起也消散得干干净净。
这种感觉，他只有在面对教皇的时候才体会过。
霍华德笑了笑，接着说道：“主教大人，今天我能坐在这里，其实还得对你说一声‘谢谢’。
“就像象棋中的兵，当它深入到对手的后方时，就可以蜕变成威力强大的‘城堡’、‘骑士’、‘主教’，甚至是王后。
“我在法师塔，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学徒。
“不过，当我受您之邀，来到圣索菲亚大教堂后，我才发现了自己真正的潜力。”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会儿，手中的“审判之槌”在桌面上重重敲了一下，发出了清脆、响亮的响声。
“开庭。”他宣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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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傲慢
审判前夕，在约克家族产业的全力运作之下，艾伦的新发明“投影仪”早已被推广向全国各地，成了布雷登王国国民们眼中又一项新奇的娱乐事物。
贵族富豪们，尤其是新党那群蒸蒸日上的新贵们，几乎人手一台。
对于像他们这样的有钱人来说，只有文字的报纸显然太过于枯燥再狗血的八卦新闻，也已很难达到他们的兴奋阈值。
正因如此，魔法“投影仪”的出现，极大程度地满足了他们的视听需求。
而对于大部分平民们来说，“魔法”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词汇，而炼金物品的昂贵价格，更是让他们望而生畏。
不过这一回，约克家族却不计成本，慷慨大方地在每一座城镇或村落都安置了一台以上公共“投影仪”，以供平民们使用。
毫无疑问，这会播放动态画面的铁块儿激起了平民们极大的兴趣。
只要一有时间，他们就会带着老人孩子，挨挨挤挤地聚集到广场上，通过“投影仪”来观看发生在全国各地的新鲜事儿。
居住在科恩镇的费德曼一家自然也不能免俗。
自从住在隔壁的霍华德成为光明教会的辅理主教之后，他们便终于从沉重的税收压力下松了一口气尤其是一家之主费德曼大叔，不久之前，他还想着以自杀的方式避税，顺便再去骗一些抚恤金。
不过现在倒好了因为新任辅理主教霍华德对附近的神职人员严加约束，使得他们并不敢像以前那样，欺负平民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条例，而擅自增加税收款项。
正因如此，费德曼一家对霍华德充满了感激之情，并且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报答这份恩情。
只是他们不清楚，现在霍华德成了高高在上的辅理主教，是否还会看得上他们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偿还。
“所以，爸，今天广场上要播放什么节目呢？”
此时此刻，费德曼一家最小的孩子尤里安坐在父亲的肩膀上，指着广场上不远处的“投影仪”，以清脆的童声问道。
“听说是首都最高法院的一场审判。”费德曼大叔回答道。
今天聚集在广场上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费德曼大叔也看不太清，只能看个大概。
“审判啊，我喜欢，”尤里安在父亲肩膀上大声地嚷嚷道，“尤其是那些拿着锤子的法官们可威风了。只要轻轻敲一下，犯人们就不敢动了。”
“那不叫锤子，那叫‘法槌’。”费德曼大叔解释道。
“我不管，”男孩尤里安固执地喊道，“反正我以后也要当法官。”
“你昨天不是说自己想当警察吗？还说警察的制服特别帅。怎么今天就变卦了？”
“警察可没有法官帅。”
“……”
就这样，费德曼大叔和儿子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亦乐乎。
自从光明教会决定增加教会税以来，他们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快乐的气氛了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费德曼夫妇为了避税，还打算把儿子悄悄送走呢。
然而就在这时候，尤里安忽然指着不远处的光幕大喊了一声：“爸，快看！霍华德哥哥！”
费德曼大叔以为这小子又在胡言乱语。
不过他仍然抬起头，视线越过人群，望向“投影仪”前方的光幕。
然后他愣在了原地，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亲眼看见，自己以前的邻居、现在成为光明教会辅理主教的霍华德此时正头戴主教冠冕，身穿素白长袍，昂首挺胸坐在法官的高座之上。
而在霍华德的手中，则握着一个做工精致的锤子，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大放光芒。
“爸！瞧瞧！我就说法官最酷了！”尤里安又忍不住喊道。
“是啊……”费德曼大叔不自禁地附和道，似乎仍然没有缓过神来。
与此同时，旁边的费德曼太太问了一句：“既然是一场审判，那这回受审的人是谁呢？”
尤里安微微眯起眼睛：“嗯……好像是一个主教……嗯，没错，是布雷登王国的奈尔加大主教……”
四面八方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他们的认知里，神职人员是光明女神在人间的代言人，而执掌一国教区的大主教，更是神明意志的化身。
他们怎可能犯罪？
又怎么有人敢审判他们？
…………
首都，最高法庭。
当霍华德手中的“审判之槌”重重落在桌面上之后，司法助理班奈特便作为这次审判的书记员，起身宣布道:
“全体起立，法庭正式开始审理。有请陪审员宣誓。”
听到这话，包括莉兹在内的二十三名陪审员便站起身来。
他们是班奈特从首都各个阶层随机找来的布雷登公民，有大腹便便的富商，也有骨瘦嶙峋的垃圾工人。
在审判结束的时候，将由他们来投票判决罪犯是否有罪。
只听见他们宣誓道：“我在女神的光辉下宣誓，将依照真实情况对案件进行判决，绝不会受到法庭之外任何因素的影响，将完全按照法庭给出的证据得出结论，严格按照法律办案。愿女神见证我的誓言。”
然后书记员班奈特道：“各位请坐，并保持安静。愿光明女神庇护我们。下面将由原告进行陈述。”
按照王国法律规定的正常流程，不论是原告被告的陈述还是之后的辩论，一般是由原告和被告的律师来完成。
但今天情况特殊，因为涉及神职人员，就必须得遵照光明教会的规定只有自己才能为自己辩白，不能假借他人之手。
艾伦微微一笑，起身道：
“尊敬的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们，我今天将在此指控亚克奈尔加犯下七项亵渎神明的罪行
“其一，被告亚克奈尔加身为执掌布雷登教区的大主教，却蔑视法庭的权威，蔑视布雷登王国公民权利和律法，蔑视贵族与魔法师的尊严，擅自关押原告于圣索菲亚大教堂数日之久，剥夺其人身自由权利。
“此为‘傲慢’之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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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嫉妒
法官霍华德开口道：“请问原告是否要传唤证人上庭？”
艾伦微笑回答：“是的，法官大人，我申请传唤我方一号证人，光明教会的教士彼得先生。”
“那请彼得先生上庭。”
听到这话，奈尔加大主教心头一惊，心想彼得一直都是自己信任的心腹，一直都忠心耿耿地跟随在自己左右，怎可能突然之间成了艾伦那边的证人？
想到这里，他望向法庭门口教士彼得之前一路跟随自己来到这里，此刻还在门外静静等着他一起回去呢！
然而，就在这时候，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
一束光芒从“审判之槌”上照射出去，正好落在彼得的身上，使得彼得完完全全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不得不转身朝着证人席走去。
看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一幕，奈尔加大主教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
他忽然想起了“审判之槌”传说中的作用“代神审判”。
只要在“审判之槌”神圣光芒的笼罩下，任何人都无法逃脱审判，更不能撒谎。当然，使用“审判之槌”的法官，也必须严格按照流程办事，不得顾及私情，也不得逾越。
奈尔加大主教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无疑将成为光明教会有史以来最大的笑柄。
于是他对着彼得大声吼道：“彼得，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但彼得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仍然朝着证人席位走去。
与此同时，却见霍华德突然用严厉的口吻说道：“被告，请注意你的言辞。”
奈尔加立即噤声。
与此同时，他的心却完完全全地跌入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艾伦和霍华德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
之前他自以为的胜利，都是对方故意送上来的诱饵一旦他吃了诱饵，便被对方钓上了钩，再也没有反抗的机会。
当彼得作为证人就位之后，书记员班奈特开口道：“彼得先生，把手放在《光明教典》上，发誓：今日所说，绝无虚言。”
彼得回答：“是的，我发誓。”
这时艾伦道：“彼得先生，你最近这段时间都待在圣索菲亚大教堂吗？”
“是的。除非大主教吩咐我外出办事，其他时候我都待在教堂里。”彼得如实回答。
“那么你有去过二楼那间满是壁画的屋子吗？”
“去过。”
“那么……在那里面，你见过我吗？”
“见过。”彼得点了点头。
“为什么？”
“因为主教大人吩咐我盯着你，不让你离开那间屋子。”
“很好，”艾伦望向法官高座上的霍华德，“法官大人，我的提问到此结束。”
“那么，现在由被告对证人进行交叉提问。”霍华德道。
见终于轮到自己说话了，奈尔加大主教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最后再挣扎一下：“彼得，你知道……教堂里面那个艾伦约克，其实只是个替身吗？”
听到这话，艾伦立即插话：“抗议，此事无实证，是被告擅自臆造的。”
霍华德道：“抗议有效，请被告继续提问。”
奈尔加大主教思忖片刻，道：“彼得，你还记得，我最早说的话，是‘遥请艾伦来教堂做客喝茶’吧？”
彼得：“是的。”
奈尔加大主教：“那么艾伦是自愿前来，还是被逼迫前来？”
彼得：“他是自愿前来。”
奈尔加大主教：“我是否曾用过任何暴力手段？”
彼得：“没有。”
奈尔加大主教：“我的提问到此结束。”
霍华德望向艾伦：“约克先生，你还有问题吗？”
艾伦：“彼得先生，请问除了直接暴力手段之外，奈尔加大主教是否还使用了其他的手段？比如神术之类的？”
奈尔加大主教：“抗议，诱导性提问。”
霍华德：“抗议无效，请证人继续回答。”
彼得：“大主教布置了神术结界。”
艾伦：“这个神术结界有什么作用？需要什么条件才能破解？”
彼得：“神术结界通过光明女神的神眷力量来驱动，相当于一道无形的壁障；只有获得了大主教的允许，才能自由进出。”
艾伦：“一个一级魔法师可以破解神术结界吗？”
彼得：“当然不能。”
艾伦：“法官阁下，我没有任何问题了。”
霍华德：“请带证人离开。”
望着被法警带走的教士彼得，奈尔加大主教长叹了一口气。
此时他深深地感受到，艾伦早已提前算尽了包括“神术结界”在内的一切，使得他的垂死挣扎都毫无作用。之前的种种行为，不过是陪他演戏罢了。
他瞥了眼原告席上那个容貌俊朗的年轻人
如此缜密的心思，如此滴水不漏的算计，他真的还是正常人类吗？
而自己，则在不经意间成了他的对手……
我还有逃脱的机会吗？
他不得而知。
短暂的沉默之后，艾伦再一次用淡漠的语气陈述道：
“其二，被告亚克奈尔加身为光明教会之人，却觊觎布雷登王室独有的武器魔导炮，并对王室长期怀有忌恨之心、防备之心。未经议会允许，未经女王批准，便妄图通过非法手段将其占为己有，严重侵害了布雷登王国的国家利益。
“与此同时，奈尔加不满于法师塔受到的优待，妄图假公济私，暗中指使内阁削减魔法师们应得的经费补贴，严重损害魔法师的利益。”
“此为‘嫉妒’之罪。”
霍华德问道：“请问约克先生是否需要传唤证人上庭？”
艾伦：“我申请传唤我方二号证人，西斯廷金布雷登王国前首相。”
前首相西斯廷金早已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
之前当他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大主教手头的一件玩弄权力的工具后，他心里便隐隐约约升腾起了报复的念头。
而之后，大主教两次派人刺杀他，更让他心中憎恨的火焰愈燃愈烈，成了难以扑灭的熊熊大火。
当艾伦提起他的名字时，西斯廷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把手放在了《光明教典》之上。未等书记官吩咐，便自个儿立下了证人的誓言。
霍华德道：“那么请原告开始提问吧。”
…………
ps：抱歉有点卡文（法庭对白好难写qaq），这章晚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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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暴怒
艾伦面带微笑，望向前首相西斯廷道：“西斯廷先生，您是否能告诉我们，在您担任首相期间，是否与奈尔加大主教有过交流？”
西斯廷首相瞥了眼被告席上的大主教，淡淡回答道：“确实有过。”
“大主教有要求过您做什么事情吗？”
“有。他要求我把三台魔导炮原型机途经费朗王国，运送至教皇领。”
“您有通知议会吗？”
“没有。”
“女王陛下同意了吗？”
“没有。”
“您知道这是叛国行为吗？”
“我知道，”西斯廷低下头，“我愿意向女神真诚地忏悔。但我……我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是受人所迫。”
“受谁所迫？”
“奈尔加大主教。”
“他如何胁迫你？”
“实话实说，我当初能够在竞选中胜出，当选王国首相，很大程度是因为奈尔加大主教授予了我‘女神的虔信者’这一称号，”西斯廷坦白道，“大主教说，如果我不照他说的做，他就撤销我这一称号，并向全国宣布，我的信仰不虔诚。这样一来，我就很难继续连任首相了，甚至可能因此身败名裂。”
“按照教会的规定，用‘虔信者’称号作为权钱交易的工具，是亵渎女神的行为。难道奈尔加大主教不明白这一点吗？”艾伦忽然提高了音量。
“但他确实这样做了。”
“而且，按照教会与王室的约定，神职人员是不得干涉王国内政的。难道奈尔加大主教真的不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吗？”
“但他确实这样做了。”西斯廷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还有，西斯廷先生，”艾伦接着道，“削减法师塔的研究经费，也是奈尔加大主教暗中指使您做的吗？”
西斯廷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是的。”
“好的，法官大人，”艾伦朝法官高座淡淡一笑，“我的问话到此结束。”
霍华德瞥了眼奈尔加大主教：“现在由被告进行交叉提问。”
在刚才的几分钟里，奈尔加大主教一直低着头，保持沉默，没有再试图打断艾伦的问话。
毕竟，大主教曾经两次试图暗杀西斯廷，对方肯定心怀怨恨，而且有实证在手，他很难在这一轮问话中占到便宜。
于是，听到霍华德的话，大主教轻轻摇了摇头，对西斯廷说道：“西斯廷先生，你敢说你自己没有从这些事情中捞到好处吗？”
艾伦立即道：“抗议，与本案无关。”
霍华德：“抗议有效，请被告继续提问。”
大主教耸了耸肩：“那我没有任何问题了。”
…………
在整个审判的过程中，年轻女孩莉兹一直坐在陪审团的席位上，静静聆听。
她万万没有想到，最高法庭这一次审判的对象，竟然是执掌布雷登教区的大主教！而且他被指控的罪名，竟然恰恰就是《光明教典》中提到的七宗罪中的两项！
恐怕就连首都大剧院里上演的喜剧剧本也不敢这么写吧！
“真是难以置信！”她在心里默默感叹道。
…………
至于前首相西斯廷，在这番问话结束后，便坦然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虽然他知道，在今天这场审判之后，自己也很难逃脱“叛国罪”的指控。
但当他看见奈尔加大主教在被告席上窘迫的模样，他却感到心情格外畅快。
西斯廷明白，自从自己当年答应与奈尔加大主教合作之后，虽然坐上了首相的高座，但与此同时也被套上枷锁，成了对方手中一件随时可以抛弃的工具。
每一次滥用职权替对方做事的时候，他的内心都备受煎熬，就仿佛两个小人在他心中打架一样一个渴慕荣华富贵，一个追求问心无愧。
而今天，束缚他的镣铐终于被打碎了，而他也终于解脱了。
望着不远处的奈尔加大主教，西斯廷忍不住在心头嘲讽道：咱们两人互相利用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依旧是难兄难弟啊！
…………
与此同时，在场的其他人，更是对艾伦的这项指控深感震惊。
“怪不得前段时间，我常常见到西斯廷首相去圣索菲亚大教堂忏悔，”他们在心里感叹道，“我还以为他真的是女神的虔信者，没想到他竟是来和大主教秘密谋划这些污秽的事情的！这简直是对女神的玷污啊！”
想到这里，众人的心情变得格外复杂。
在他们的印象中，奈尔加大主教一向为人正直、和蔼可亲，是光明女神合格的代言人没想到在他谦和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这样一张阴谋家的面孔！
那么……光明教会其他的神职人员，会不会也跟他差不多？
他们会不会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都是一肚子坏水的伪君子？
…………
审判仍然在继续。
“其三，”艾伦再一次站起身，向众人陈述奈尔加大主教的又一项罪行，“为了掩盖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亚克奈尔加大主教不止一次试图杀人灭口，僭越了信徒的守则、王国的法律和自己的职权范围。
“此为‘暴怒’之罪。
“法官大人，我申请传唤我方三号证人和四号证人，光明教会的教士约翰和法师塔魔法学徒菲利普。”
听到“约翰”这个名字，奈尔加大主教的心情完全跌入了谷底。
之前他派遣约翰去暗杀西斯廷，西斯廷没死，约翰却销声匿迹。他专门去问玛格丽特女王，女王也对此表示一无所知。
没想到约翰竟也落在了艾伦的手里，而且成了艾伦拿来对付自己的证人。
至于法师塔的菲利普，奈尔加大主教不认识，也跟他没什么交集。
他并不知道艾伦传唤这人究竟有何目的。
但艾伦之前给他设下的种种圈套，已经使他有了深深的心理阴影。对于艾伦做的任何事情，奈尔加大主教都不敢掉以轻心。
这是书记员班奈特开口道：“证人们，请把手放在《光明教典》上，发誓：今日所说，绝无虚言。”
“我发誓。”两位证人齐声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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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懒惰
“约翰先生，您一直都是在奈尔加大主教手下做事吧？”艾伦首先开口向教士约翰问道。
“是的。”
“在此之前，他是否给过你暗杀西斯廷首相的命令？”
“有过。”
“几次？”
“两次。但因为某些意外因素，都没有成功。”
“能介绍一下具体的情况吗？”
“第一次，奈尔加大主教让我埋伏在首都的一条小巷里，当西斯廷先生经过的时候，便把神术施加在对面的马匹上，让马匹失控，马车相撞，这样一来，西斯廷先生便会死于一场‘意外的车祸’中。
“第二次，奈尔加大主教在我身上施加了圣光神术，让我带上‘惩戒锁链’，命令我暗中潜入王宫地牢，杀死被关押在地牢里的西斯廷先生。”
听到约翰的回答，艾伦点了点头，随后转头望向魔法学徒菲利普：
“菲利普，我的管家弗雷德前段时间送来的骨灰盒，法师塔调查出结果了吗？”
“当然，”菲利普呵呵一笑，“当弗雷德先生和首都警署把骨灰盒送到法师塔之后，格里罗姆魔法师亲自对其使用了‘回溯’魔法，看到了死者死亡的真相。”
“可以先告诉我死者的身份吗？”
“死者的身份啊……你们肯定想不到，”说话时，菲利普刻意看了眼奈尔加大主教，“他是光明教会北境审判所最后一任裁判长，索伦亚兰德。”
“索伦亚兰德……”
听到这个名字，奈尔加大主教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股眩晕的感觉席卷了脑海，双手也情不自禁微微颤抖。
天呐，索伦死后，我不仅仅毁尸灭迹，而且把他的骨灰盒藏进了深山老林里面。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而艾伦接下来的话，更像是锐利的刀片一样，一刀一刀地割在他的灵魂上，让他再难保持平静。
“那么，菲利普，你们看到了死者死亡时的场景吗？”
“当然看到了。”
“他真如光明教会对外宣称那样，在与黑暗神殿的战斗结束后，因伤势过重，死于失血过多吗？”
“不，”菲利普立即否定道，“索伦亚兰德裁判长并不是在战斗中牺牲的。事实上，他是通过传送阵逃回首都后，被自己人切断喉咙而死的。”
“谁？”
“那自然是光明教会大主教，亚克奈尔加。”
奈尔加大主教眉头紧紧皱着，只觉眼前直冒金星；他是双手如痉挛般地抓着前面的桌子，只为了努力让自己坐稳。
他的鬓角早已被汗水浸湿，一滴一滴地顺着他的脸颊滑到桌面，可他却浑然不觉。
与此同时，大厅里的吸气声、议论声、惊叹声……也同样此起彼伏。
虽然在此前几项罪名的审判中，众人早已不再把奈尔加大主教当成神明的代言人和道德的楷模，但奈尔加大主教亲手杀死自己的手下不仅残忍地割开喉咙，而且毁尸灭迹，把索伦的骨灰藏进深山老林之中，仍然让众人震惊不已，甚至全身泛寒。
这哪里是光明教会的主教？
这简直就是吞噬人命的恶魔啊！
他们只觉得，自己从小到大被光明教会灌输的根深蒂固的观念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发生了动摇
既然光明教会的大主教能做得出这种恶毒的事情，那么他宣扬的教义，他传导的观念，他做事的准则，究竟来自于女神的教诲，还是来自于恶魔的唆使？
在此当中，又有几成可信？
这时候，陪审团的不少成员们已经难以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们双手合十，置于胸前，一边流泪忏悔，一边祈祷女神指点迷津
他们曾经轻信了奈尔加大主教的谎言，把杀人的恶魔当成了神明的使者，甚至有人还曾经跪在他的面前忏悔过。
正因如此，当真相揭露出来的时候，他们的脑子都一片空白。
但艾伦仍然静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神情淡然自若。
只听见他平静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按照光明教会的惯例，就算索伦亚兰德勾结黑暗神殿，故意搞丢了北境审判所，也要经过法庭处置，才能判处死刑。
“究竟是谁给了被告勇气，让他无视了教会的规定，无视了法律的威严，擅自杀死了自己的手下，还把骨灰盒埋在深山？
“难道他真是披着神官袍子的恶魔？”
“这我就不知道了，”魔法学徒菲利普摊开双手，“得问被告他自己才行。”
“那么，法官大人，我的问话结束了。”
“好，”霍华德的脸色仍然严肃而淡定，“那么被告开始交叉提问吧。”
所有人都转头望向奈尔加大主教。
而此时此刻，似乎是因为承受不住这么多双眼睛看他的重负，大主教的身躯开始不由自主地摇摇晃晃。他低着头，脸色白得尸体一样，嘴唇也淡得几乎没有血色。
“不，”他用嘶哑的嗓音说道，“不必了。”
“不必什么？”
“不必提问了，”奈尔加大主教声音听上去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知道，有人在背后算计我，给我设下了圈套，不论我怎么挣扎，都是徒劳的。现在，说什么都没有必要了。法官大人，对我治罪吧！
“我承认我杀了索伦亚兰德。
“但是我杀他，也是有理由的。
“只不过，原告恰好抓住了这个机会，拿这件事情来对付我。我辩不过他。
“让我干干脆脆去死吧！我不想再在这里受人羞辱了。”
之后则是一阵令人压抑的静默。
众人看看大主教，又看看艾伦，一时间汗毛都竖了起来。
奈尔加大主教这番歇斯底里的发言，看似已经精神崩溃，似乎要向艾伦举手投降，实际上则是以退为进。
他知道，随着这场审判的逐渐推进，他以前做过的龌龊事情正在一件又一件地被揭露出来。
与其把一切事情都明明白白地以这种戏剧性的形式曝光在众人的面前，不如及早认错，让审判提前结束，稍稍保留一点点可怜的尊严。
顺便，还能把艾伦约克阴险狡诈的危险形象曝光在众人的面前，让所有人提防他，畏惧他，不敢与他合作。
这样一来，自己就算死，艾伦也不会好过。
正当紧张的气氛在大厅里蔓延之际，法官霍华德忽然再次敲击“审判之槌”道：“肃静！被告，请注意你的言辞。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请不要随便污蔑他人。”
于是，“审判之槌”的光辉再度照亮了审判大厅，众人也幡然醒悟，只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被大主教这个恶魔带了节奏，连情绪都险些被对方牵着跑了。
见众人渐渐平静下来，艾伦沉吟片刻，说道：
“其四，被告亚克奈尔加尸位素餐，身为大主教，却不履行约束手下的职责，放任手下横征暴敛，损害民生。
“此为‘懒惰’之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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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贪婪与暴食
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亚克奈尔加大主教就定定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宛如一具尸体般，麻木地观望着接下来的审判。
望着高高坐在法官席位上、身穿素白长袍的霍华德，以及原告席上一身黑衣、面带微笑的艾伦，他忽然间感觉到，自己今天之所以被迫参与这样一场戏剧性的审判，并不是因为败给了艾伦的算计，而是因为神明想要在今天惩罚他。
否则，这个圈套怎会如此严丝合缝、难以逃脱？而自己的罪行，为何会恰恰是《光明教典》中的七宗罪？
“女神要我死啊……”他默默叹了口气，在心里感慨道。
为了证明亚克奈尔加大主教犯下了“懒惰”之罪，艾伦找来了亚历山大港的伊莱扎神父作为证人。
这位神父说，奈尔加大主教在颁布了征缴税收的法令后，从来没有约束过手下的行为，手下横征暴敛、贪赃枉法，把平民们的血汗钱塞进自己的腰包，大主教也不闻不问，更没有任何监管措施。
大主教对此懒得反驳，甚至麻木地放弃了交叉提问的机会。
艾伦指出的这些事情，确确实实符合“懒惰”一词。
只是在奈尔加大主教的记忆里，不论是布雷登王国的前几任主教，亦或是执掌其他王国教区的大主教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尸位素餐呢？
不过，这一轮审判却在陪审团成员中惊起了不小的波澜。
陪审团成员大多数都是平民出身，之前也曾经饱受教会税征缴之苦那些行事粗暴、蛮不讲理的光明教会骑士们，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们曾经一度以为，这不过是骑士们擅自为之。
以大主教为首的神职人员仍然是美德的化身他们一直被骑士们蒙在鼓里，不知道骑士们的斑斑劣迹。
可今天，亚克奈尔加大主教低头认错的态度，却让他们深深地感受到，光明教会已经彻彻底底地烂在了根源上！
大主教并非是被手下蒙蔽，而是不管不顾，甚至故意放任！
而少女莉兹，更是紧紧地握紧了拳头。
她的父亲之所以成了残疾人，是因为他前几天去参加光明教会胜利庆典的时候，曾经战战兢兢地向圣索菲亚大教堂中的教士们提出“既然黑暗神殿已经覆灭了，那么我们可以少收一点税吗”教士们轻轻说了声“不”，周围的狂信徒们就把莉兹的父亲当成了不虔诚的异端，对他拳打脚踢，肆意践踏。
那样的群体，显然疯狂、愚蠢、缺乏理智。
坐在被告席上的大主教，便是酿成这一切的根源。
从这一刻起，少女眼中的奈尔加大主教，不再是身穿白袍的慈祥长者，而是面目狰狞的恶魔。
就像是邪神黑暗之神的画像一样，有着红色的皮肤，满身的伤疤，蝙蝠的翅膀，以及尖锐的獠牙。
在他的嘴边，还沾满了猩红色的鲜血
那是民众的血，是信徒的血，是整个布雷登王国的血。
…………
至于科恩镇的广场，此时则早已完完全全地陷入了疯狂之中。
当这里的民众们听说奈尔加大主教是横征暴敛的罪恶之源的时候，他们统统拿起烂西红柿、臭鸡蛋和石头，朝着投影仪的光幕砸去，砸在了墙壁上，砸在了奈尔加大主教的脑袋上、鼻子上、雪白的神官长袍上。
哪怕是年幼的尤里安费德曼，也同样毫不客气。
因为奈尔加大主教提出的税收政策，他差一点就被迫于生计的父母给你送走了。
所以此时此刻，他坐在父亲的肩膀上，从父亲的手中接过一块又一块的碎石头，一边欢呼着，一边朝着光幕上奈尔加大主教的脸狠狠砸去。
“恶魔去死吧！”尤里安用清脆的童声大喊道。
“下地狱吧，混蛋！”周围的人群也在一起嚷嚷着，“去死吧！”
一时间，广场的上空出现了一条条五彩斑斓的抛物线。
亚克奈尔加大主教印在光幕上的那张脸，也变得五彩缤纷，像是马戏团的小丑一样。
人们怒骂着，欢呼着，跳跃着，沸腾着。
往常，只有在节假日庆典的时候，才会见得到如此热闹的场景。
可现在，全国的平民们都沸腾了。
他们知道，只要亚克奈尔加这个恶魔死了，赋税就消失了，他们便能吃得饱饭了。
至于对神职人员的尊敬……呸，鬼知道这些神职人员，究竟是女神的代言人，还是吸血恶魔的化身？
恐怕就算是传说中啖人血肉的黑暗之神，也不过如此吧！
…………
随后，艾伦又接连指出奈尔加大主教“贪婪”与“暴食”两条罪名。
他给出的理由，也在奈尔加大主教的意料之中
一条是征缴不必要的税收，一条是贪污了信徒们的捐款。
唯一令大主教感到意外的是，艾伦找来的证人，竟然是他的父亲肯特郡领主威廉约克伯爵！
威廉伯爵为了参加这一次审判，竟然特意从领地赶来了首都！
实话实说，对于威廉伯爵，奈尔加大主教还是有一定愧疚感的。
威廉伯爵为了儿子渴望学魔法的愿望，不仅不眠不休地虔诚地向女神祈祷了整整一晚上，而且还给教会捐了五万金镑这可是一笔可以在首都买下多处房产的巨款！
可奈尔加大主教自己呢？
他本应该拿这笔钱去修缮北境审判所的圣光阵，以增加审判所的防御功能。
可他却为了一己之私，把这笔钱拿去做了一顶华贵的三重冠冕，将其作为礼物，送给教皇。
到头来，只换回了三张金色纸片
看似珍贵，实际上却把他推进了深渊之中。
“这算是报应吧……”奈尔加大主教脸上露出了惨淡的笑容。
威廉约克伯爵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额头宽厚，鹰钩鼻子，看上去颇有上位者的威严。
不过他跟黑发蓝眸的艾伦一点也不像。
当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根本不像是一对亲生的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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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
威廉约克伯爵来到证人席上，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先用无奈的眼神看了艾伦一眼，仿佛在对他说：你这小子偷偷摸摸搞事情，到最后又要让我来收场。
艾伦耸了耸肩，神色也不再完全是之前的从容淡漠，反倒咧嘴一笑，活像是一个恶作剧成功的调皮孩子。
奈尔加大主教沉默地待在一边，望着父子两人的眼神交流，只觉得现在的艾伦和刚才的艾伦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威廉伯爵并没有急着展开证人问答的环节，反倒转头问奈尔加大主教道：
“主教大人，我这次来首都，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您按照光明教会的规定，作为女神的信徒，我应该拥有查询捐款使用情况的权限吧！”
奈尔加大主教麻木地点了点头，灰色的眼睛里毫无神采。
他已经知道威廉伯爵为什么会不声不响地从领地来到首都了
这父子两人早已私下里商量好，要借之前那五万金镑，把他彻彻底底地置于死地。
对于奈尔加大主教来说，那五万金镑的去向显然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了保守秘密，他甚至不惜亲手杀了北境审判所的索伦亚兰德裁判长。
他本以为，自己做假账的水平挺不错，再加上威廉约克伯爵一向信仰虔诚、财大气粗，应该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过多追究。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背后还藏着一个狡猾的艾伦约克。
以艾伦那深不可测的心思，如果不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那才是不可思议的。
不出他所料，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艾伦和威廉伯爵父子两人一问一答，把威廉伯爵捐款的动机、过程和结果讲得有条有理、清清楚楚。
而在最后，威廉伯爵如他所说，行使了捐款人的合法权利他要查询圣索菲亚大教堂的捐款使用账目。
此时此刻，奈尔加大主教早已精神恍惚，灰色的眼睛空洞而没有焦点。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沙哑地说道：“伯爵大人，既然您提出了要求，那我就实话实说吧！圣索菲亚大教堂那本账本是假的……其实您捐献给教堂的那笔钱，我已经拿来做成了一顶三重冠冕，送给教皇冕下作为礼物。现在，这顶冠冕应该正被教皇冕下戴在头上。”
他知道，在自己与艾伦的博弈中，艾伦早已用他的棋子把他团团包围，不留任何退路今天这场审判过后，自己一定必死无疑了。
不过，如果能够把教皇这个大靠山拖下水，或许自己下场会稍稍好一些吧……奈尔加大主教不抱希望地心想道。
当然，这番话落入在场其他人的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众人本以为，像奈尔加大主教这种表面道貌岸然、私底下劣迹斑斑的人，是光明教会绝无仅有的一颗毒瘤，是掉进汤里的老鼠屎。
只要把奈尔加大主教处置了，光明教会仍然是原本的光明教会，仍然是勤俭、自律、善良、正义这些美德的化身，是光明女神在人间选中的代言人。
毕竟，布雷登王国的国民们出生时都在光明教会的教堂里受过洗礼，聆听着女神的赞美诗长大，光明教会的神职人员对他们来说，都是如导师般的存在，很难把他们跟“权钱交易”、“私挪公款”、“欺骗信众”之类的龌龊行为联系起来。
可现在，奈尔加大主教却提起了教皇那位可以使用降神术的、深受广大信徒敬仰的教皇！他竟然也是这些肮脏事情的参与者！
众人只觉得世界观要被颠覆了。
他们甚至开始怀疑《光明教典》的正确性，怀疑自己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诲，怀疑光明女神的真实面目……
甚至就连威廉伯爵感到都很震惊。
虽然他是被艾伦叫来帮忙的，但他毕竟在布雷登王国出生长大，也是光明教会的虔诚信徒，一直对光明教会宣扬的种种教义深信不疑。
当艾伦告诉他，亚克奈尔加私挪公款的时候，威廉伯爵还感到难以置信。
毕竟，奈尔加大主教外表看上去和蔼慈祥，张口闭口就是“女神”，根本不像是个会做出这种卑劣行径的小人。
不过，当威廉伯爵看到艾伦在信中声称，“如果新党要压过旧党夺取政权，这就是最好的机会”，威廉伯爵便怀着试一试的心态来到了首都。
没想到他竟然在这场审判中亲眼见到了这么多光明教会内部不可告人的秘密。
直到他离开证人的位置，他仍然感到有些恍惚，仿佛做了一场梦一样。
只有艾伦仍然保持平静。
待到众人稍稍回过神来，他便继续面带微笑陈述道：“最后，我想指控亚克奈尔加大主教违背光明教会的誓言他不能如誓言中所说那样，做到‘不娶妻，不生子，克制物欲，尽忠侍奉’。
“此为‘**’之罪。
“法官大人，我申请传唤我方最后两位证人法师塔学员安德烈菲尔德和他的母亲安琪尔菲尔德。”
话音落罢，便见两个人朝这边走来
一个是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身材消瘦，有着一头蓬乱的金发，以及一双灰色的眼睛。
毫无疑问，这人正是和艾伦住在同一间寝室的安德烈菲尔德。
另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皮肤粗糙，身材臃肿，也有一头稻草一样的金发。虽然她拥有一个站街女郎惯用的名字，但她的姿色显然早已被岁月消磨干净。
安德烈平日里一向自卑而内向，显然不太习惯这种众目睽睽的场合。
走路时，他一直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直到走到证人席旁边，他才缓缓抬起头，看了眼原告席上的艾伦，看了眼霍华德手中的“审判之槌”，最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奈尔加大主教身上。
两双相似的灰眼睛就这样尴尬地对望着。
安德烈沉默片刻，低低地道了声：“父亲。”
大厅里顿时一片哗然。
放在平时，“父亲”无疑是一个平凡而神圣的词汇。
可对于曾经手按《光明教典》立下誓言的光明教会神职人员们来说，这个词却显得猥亵而可笑它代表着**，代表着关系，代表着繁殖，如此肮脏，如此不文明，和神职人员们应当谨守的节制禁欲的美德格格不入。
“大主教”和“父亲”，怎可能是同一个人？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呵，父亲！”陪审团的成员们用手捂着嘴，窃窃私语。
“呵，父亲！”旁听席上传来了讥讽的声音。
“呵，父亲！”聚集科恩镇广场上的人们指指点点，。
“呵，父亲！”整个布雷登爆发出了此起彼伏、经久不散的哄笑声。
奈尔加大主教脸色煞白，上下牙齿咯吱地打颤，就像是发高烧的病人一样。
那一道道尖锐的目光，就像是难以抵挡的箭雨，让他遍体鳞伤、痛苦不堪。
他没敢看安德烈菲尔德，反而转过身，缓缓抬起颤抖的右手，指着原告席上的艾伦约克，以一种沙哑的、几乎窒息的声音道：
“你……”
然后他胸口一痛，直挺挺地晕倒在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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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审判
随着奈尔加大主教晕倒在地，在场众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主教这反应无疑表明，不论是艾伦指控的罪名，还是那个叫做安德烈菲尔德的年轻人喊的那一声“父亲”，都是确凿的事实。
奈尔加大主教确确实实与那个叫做安琪尔的站街女郎，生下了一个私生子。
这个私生子的身份一直被秘密隐藏着，直到今天，方才大白于天下，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艾伦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奈尔加大主教。
他忽然上前几步，离开了自己的席位，来到了法官席前方的空地上。
只见他左手指尖轻轻敲击着书记员席位前面的木桌，稍稍提高音量，以讽刺的口吻对在场众人说道：“瞧瞧，这就是你们最崇敬的大主教！瞧瞧，这就是所谓冰清玉洁的光明教会神职人员！”
看到艾伦此时这不符合法庭流程的行为，书记员班奈特本想劝他赶快坐回原位，却见法官霍华德轻轻摆了摆手，班奈特便只能就此作罢，任由艾伦站在众人面前慷慨陈词。
审判大厅里的众人，以及全国各地站在投影仪光幕前的众人，都屏息静气，目不转睛地盯着艾伦。
艾伦这样的举动放在平时，定会被视作渎神之举，被光明教会处以刑罚。
可现在，众人目睹了奈尔加大主教的种种罪行，看到了辅理主教霍华德无动于衷的反应，想到了艾伦那非同一般的身份背景，他们竟觉得艾伦说这番话是理所当然的。
唯有证人席上的教士彼得，深吸一口气，壮起胆子低声道：
“约克先生，现在是在法庭上，您僭越了……”
“僭越？”艾伦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说我这是僭越？
“亚克奈尔加身为大主教，却犯下《光明教典》中的七宗恶劣的罪行亵渎女神，蔑视法律，违背誓言，贪污公款，干涉内政，尸位素餐，滥杀属下，横征暴敛……教皇冕下对他不闻不问，枢机主教对他放任不管，像你们这些教士，也对他的话言听计从，甚至借他的威风到处作恶，惹得民不聊生。
“偌大一个光明教会，竟没有一个人有胆子站出来，去劝诫他，去约束他的行为？竟让我一个法师塔的一级魔法师来替你们检举他的罪行？
“各位教士们，信众们，布雷登王国的国民们，如果今日我不在这里，你们还会有机会看到亚克奈尔加的真面目吗？”
在场众人雅雀无声。
就连教士彼得，在听到这番话后，也低下头，不再敢反驳。
毕竟在某种程度上，他也算是亚克奈尔加的帮凶奈尔加的不少罪行里，也有他的参与。
至于其他人，则对艾伦深感敬佩，同时对这件事情深感后怕。
确实，如果没有艾伦，那么亚克奈尔加还将戴着伪善的面具，继续堂而皇之地坐在光明教会大主教的宝座上。所有布雷登王国的信徒们，或许一辈子都将被蒙在鼓里，对着一个卑鄙小人顶礼膜拜。
“彼得，”艾伦忽然厉声喊了彼得的名字，“你扪心自问，在奈尔加犯下这七宗罪行的时候，你有助纣为虐吗？”
彼得心惊肉跳，但在艾伦的威势之下，还是缓缓起身，说道：“我……我是受他所迫……”
“好一个受他所迫，”艾伦呵呵一笑，“我问你一句，在你加入光明教会的时候，你有手按《光明教典》发过誓吗？你知道女神‘谨守良知，与人为善’的教义吗？你知道生前犯下罪孽，死后会在炼狱遭受神罚吗？难道对你来说，奈尔加那个卑鄙小人比炼狱还可怕？”
“我知道……”彼得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叫。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做？”艾伦声色俱厉道。
不过他没等彼得回答，也没指望彼得回答，反倒长叹一声，然后叫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约翰。”
教士约翰站了起来，却弯着腰，低着头，不敢正视艾伦的眼睛。
“我有罪，”未等艾伦问话，约翰便语速极快地开口道，“我受到奈尔加大主教的指使，两次去刺杀前首相西斯廷。我不应该这么做。我忏悔。”
“约翰，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我两次阻止了你，你手上早已沾上了罪恶的鲜血了，”艾伦轻轻摇头，“你跟亚克奈尔加，本质上其实没什么区别。”
听到这话，约翰双膝一软，扑通跪在地上，脸色白得吓人。
“伊莱扎，”艾伦又叫了一个人的名字，“你作为光明教会的神父，应该知道女神的教义中有一条是‘爱人如己’吧！”
亚历山大港教堂的伊莱扎神父缓缓站起身，脸色铁青道：“我知道。”
“你派遣骑兵去科恩镇横征暴敛，把那里搞得民不聊生，逼得当地民众妻离子散，甚至不惜一死了之，”艾伦慨然道，“那时候，你的心里有想过这条教义吗？”
“我……”
“你觉得，你配得上‘神父’这个称呼吗？你承担得起传达女神旨意的责任吗？当成千上万信徒用敬重的目光看着你的时候，你不会心虚吗？”
“我有罪。”伊莱扎神父低头认错，声音听上去格外沙哑。
“你确实有罪，”艾伦冷冷道，“除了你之外，那些把赋税塞进自己腰包的教会骑士，那些漠视民间疾苦、麻木不仁的教士，那些对奈尔加俯首帖耳、助纣为虐的帮凶，那些道貌岸然、表里不一之辈……你们整个教会，通通都有罪！
“你们以‘光明’为名，实则腐朽至极！
“奈尔加身为大主教，却堂而皇之犯下七宗罪行你们每个人都责无旁贷！”
众人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艾伦今日此举，无疑是大逆不道的行为，放在平时，说不定要被送上绞架。
但此时此刻，他却成了一个挺身而出的英雄，一个揭穿真相的义士，一个不畏强权的勇者，一个指点迷津的智者。
他虽然一袭黑衣，但在“审判之槌”的光芒下，却显得煌煌耀眼。
他望向众人，众人却不敢与他对视。
艾伦沉默片刻，态度渐渐缓和下来，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轻声自语道：“实话实说，我也想不到我自己会有这么一天，需要代光明女神亲自来问责你们……来审判你们这些亵渎女神的罪人。”
听到这话，法官席上的辅理主教霍华德站起身：“这是我的失职。”
“不，”艾伦转过身，神色渐渐变得温和下来，朝他笑了笑，“主教大人，您已经做得很好了。若非您取出了‘审判之槌’，又如何能让这些奸猾虚伪之辈看清自己的真面目？”
随后，艾伦再次转向众人道：
“布雷登王国的国民们，不论你们在现场，还是在‘投影仪’的光幕之前，我想你们都已经清楚地看到了这些光明教会神职人员的虚伪与腐朽。
“他们曾经谎话连篇，在你们面前声称自己是美德的化身，是神明意志的传达者，是女神教义的传播者……你们觉得，他们的话有几成可信？
“他们口口声声说，异教徒滥杀无辜，食人血肉，贪得无厌，诡计多端。
“但你们仔细想想，异教徒虽然在传闻中残忍暴虐，令人闻风丧胆，但在你们身边，有人真的被异教徒迫害过吗？”
听到“异教徒”这个词，众人本想条件反射地反驳，但仔细想想，却觉得艾伦说的话真有道理。
光明教会虽然到处宣传黑暗神殿的种种可怕之处，可在他们身边，还真没有人受到过黑暗神殿的迫害。
相比之下，似乎死于光明教会重税之下的人还要更多一些。
说到这里，艾伦猛一敲案几，厉声道：“你们都应该看到了吧！把这些虚伪的教士们光鲜亮丽的外皮剥开，里面比所谓的‘邪神教徒’还要黑暗龌龊！
“他们，才是真正应该遭受神罚的邪教徒！”
艾伦的话如雷声滚滚，久久回荡在审判大厅里，回荡在每一个布雷登国民们的心间。
这一天，信徒们与生俱来的信仰上，产生了一丝不可复原的裂痕；
这一天，光明教会年内部人人自危那些表里不一、助纣为虐的教士们，生平第一次对《光明教典》中提到的炼狱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这一天，在整个布雷登王国境内，光明教会威严扫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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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壁画背后
与此同时，圣索菲亚大教堂。
“艾伦约克”仍然待在那间满是壁画的房间里，静静坐在扶手椅上。他穿着一袭英姿飒爽的猎装，修长的双腿则高高搭在前面的桌子上，同时品着红茶，看上去悠然自得。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则放置着一块巴掌大的陨铁，在前方的墙壁投射出了一片光幕。
这正是艾伦发明的炼金物品“投影仪”。
此时此刻，和全国各地的“投影仪”一样，这个“投影仪”也在现场直播亚克奈尔加大主教受审的整个过程。
“艾伦约克”自然也看得津津有味。
在投影的光幕中，随着“傲慢”、“嫉妒”、“暴怒”……等一项项罪名被列出，亚克奈尔加大主教的脸色由自信，变成愤怒，再变得失态，最后变得绝望。
最终，当安德烈菲尔德说出那一声“父亲”的时候，“艾伦约克”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啜了口红茶，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使者大人的心思果然深不可测！”
而当奈尔加大主教晕倒在地，原告挺身而出、厉声斥责光明教会的神职人员的时候，这位“艾伦约克”更是兴奋不已，一不小心就把红茶泼在了胸口，沾湿了裁剪精致的猎装。
“使者大人真帅气！”他连连赞叹道。
直到半小时后，奈尔加大主教缓过神来，直播才继续进行。
这时候，奈尔加大主教似乎已经彻彻底底失去了挣扎的心思，不论原告说什么，他都保持沉默，默默地认可了原告指控的一切罪名。
等轮到被告陈述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原告说的都是事实。”
就这样，这场万众瞩目的审判在唇枪舌剑的紧张氛围中开始，在风平浪静中悄然尘埃落定。
随着霍华德手中的“审判之槌”再次敲在桌面上，当堂论辩的环节便宣告结束了。
紧接着，陪审团的成员们在书记员的引领下，全部进入了审判大厅旁边的评议室，对被告是否有罪进行投票。
结果不出所料。
二十三名陪审员只花了不到一分钟时间，就都不约而同投了被告“有罪”。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大快人心的结果。
在场众人虽然不敢高声喧哗，但在他们的脸上，既有看到大主教真面目后的震惊情绪，又有亲手把渎神者送上火刑架的浓浓成就感。
不过，全国各地聚集在投影仪光幕前的观众可就没有那么拘谨了。
他们又叫又跳，一个个拍手称快，就像是在大剧院里看戏，看到舞台上的主角战胜了大反派一样。
在此之后，则是法官量刑的环节。
只见霍华德举起一本《光明教典》，将其展示在众人面前，说道：
“在《光明教典》中有这样一段话：
“傲慢，戒之在骄，负重罚之。
“嫉妒，戒之在妒，缝眼罚之。
“……
“**，戒之在色，火焰罚之。
“被告集七宗罪于一身，按道理而言，应当受到这七种惩罚。
“但这些惩罚，需要等他死后到了炼狱里，由光明女神亲自来实施。
“因此，我决定，以‘亵渎神明’之罪来处置被告。由于情节过于严重，将其处以火刑，立即执行。
“闭庭。”
在听到法官霍华德说了“闭庭”一词之后，“艾伦约克”便收起了桌上的陨铁“投影仪”，将其塞进了衣兜里。
只听见“艾伦”一边鼓掌，一边笑呵呵地自言自语道：“亚克奈尔加这混蛋真是活该！他以前告了密，杀死了德尔菲大祭司的老师，烧了不止一座黑暗神殿，还烧了我们无数同伴。呵，现在是时候轮到他自己来常常火刑的味道了。”
说到这里，“艾伦约克”把双腿从桌子上放了下来，然后缓缓地站起身。
他的目光落在了这间屋子的壁画上。
不得不说，每一次看到这些壁画，他的心情都会非常不舒服，甚至有一种想拎起油漆桶把整个房间的墙壁都刷白了的冲动。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注意到，在这间屋子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颗闪闪发光的六芒星的图案。
“艾伦约克”面露喜色，走上前去，朝着那边恭恭敬敬地说了声：“使者大人，您回来了？”
片刻后，真正的艾伦约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穿着黑色长外衣，戴着黑色圆顶礼帽，相貌俊朗，笑容温和。
“伊莎贝拉，你还不打算变回来？”
“艾伦约克”不对，应该是伊莎贝拉莞尔一笑，对真正的艾伦说道：“使者大人，您觉得我扮演得怎么样？”
艾伦语气轻松地评价道：“虽然在我看来比较偶像派，但骗过其他人毫无压力。”
“我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您的夸奖吗？”伊莎贝拉一边说着，一边变回了自己本来的面貌。在窗外阳光的照耀下，她银色如瀑布般的长发熠熠生辉。
“随你的便。”艾伦笑了笑，不置可否。
短暂的沉默之后，伊莎贝拉指着墙壁上花里胡哨的壁画道：
“使者大人，我最近几天待在这里，发现这里的壁画虽然名义上是米凯尔大师几百年前的作品，但实际上，却在最近几十年间被人涂抹覆盖过。
“奈尔加大主教那混蛋说，那是对壁画的翻新和复原，以修复时间对它的侵蚀。
“但是，根据我以前学过的一些绘画方面的知识，却能很明显地看得出来，这壁画的风格与米凯尔大师的画风截然不同。奈尔加那混蛋显然是在说谎。
“使者大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光明教会之所以涂抹壁画，是想要掩盖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我很好奇它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艾伦默默听完了她的这番话。
在她的注视下，他上前几步，缓缓抬起右手，湛蓝色的眼睛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深邃的黑色。
伴随着他的动作，浓郁的黑雾宛若决堤的洪水，涌向那色彩斑斓的墙壁，完完全全地掩盖了墙上的壁画。
几分钟后，艾伦渐渐放下右手。
黑色雾气瞬间散去。
这时候，墙壁上露出了一幅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画面。
伊莎贝拉睁大了眼睛，惊讶不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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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2：稍后还有两章加更（**还是一次性放出来舒服一点）。
第六十一章 复仇（二合一）
虽然伊莎贝拉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出现在她视野中的画面，仍然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这真是不可思议……”她发自内心感叹道。
不过，站在她身边的艾伦却依旧镇定自若，似乎早就猜到了这样的情形。
相比之前那些色彩花哨、人像密集、令人感到压抑的画面，米凯尔大师真正的作品看上去显然要令人舒服得多，笔法也更加流畅而自然。
秃顶、红皮肤、满身伤疤的黑暗之神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同供奉在黑暗神殿的那尊雕像一模一样的、拥有难以用凡人语言形容的英俊容貌的黑暗之神形象。
但这并不是最让伊莎贝拉感到惊讶的。
最令她惊讶的是，在这幅壁画上，黑暗之神与光明女神竟然并肩站在一处，看上去不像是征战多年的生死敌人，而是同舟共济的战友。
“使者大人，这……”
“这里面的情况比较复杂，”艾伦轻轻叹了口气，“我也记不太清了。”
话音落罢，他再次抬起右手，黑色的雾气涌现出来，把壁画重新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伊莎贝拉眨了眨眼睛，看了眼变回原状的壁画，又看了眼身边的艾伦。
“使者大人，为什么要把它变回去呢？”她礼貌而好奇地问，“这是我们黑暗神殿正名的机会啊……我想，以您与霍华德主教的关系，把它保留下来应该没问题……”
艾伦竖起了一根手指，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淡淡道，“你知道，我之所以谋划这次审判，是希望彻底动摇布雷登国民们对光明教会的信仰。
“正因如此，我暂时还不能把我与黑暗神殿的关系公之于众。”
伊莎贝拉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艾伦笑了笑，解释道：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我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我的立场就和光明教会的信徒们一致，我就是正义的化身，是挺身而出的英雄，是揭露伤疤的勇士；
“但如果我的身份是黑暗神殿的使者，那么这场审判就会失去它本来的意义，会被公众理解为黑暗神殿用来对付光明教会的阴谋。在此之后，光明教会以阴谋受害者的身份继续颠倒黑白、欺骗民众，而我们这段时间的努力也将徒劳无功。”
听到这话，伊莎贝拉便不再多问。
但不知为何，她却莫名感觉眼前的使者大人，和刚才那幅昙花一现的壁画上的黑暗之神，容貌上竟有三分相似。
“或许这只是错觉……”她暗暗心想道。
只听见艾伦接着说道：“伊莎贝拉，抓住我的胳膊，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伊莎贝拉点头照做。
随即，地面上再次出现了闪耀的六芒星图案，两人渐渐消失在了房间里。
…………
首都，地牢。
在审判结束之后，亚克奈尔加大主教就在法警的一路押送下，被关到了死刑牢房之中。
这牢房位于深深的地下，如他所想那样，阴暗潮湿，死气沉沉。
这里空间狭小而压抑，仅有几盏昏黄的煤油灯作为光源在那微弱的光芒照耀下，周围那密密麻麻的铁丝网的影子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这座地牢在布雷登王国非常有名，因为它曾经关押过很多著名的大人物一位被迫退位的国王，两位被废掉的王后，五位执掌过国家大权的亲王，还有十余位曾经的首相，都在这地牢里待过。
而在过去的数十年里，亚克奈尔加为了爬上高位，也曾机关算尽，把不止一个上级或是竞争对手送进了这座监狱。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不得不在这里了却余生。
“以不义开始的事情，必须用罪恶来使它巩固（1），”被关进牢房的时候，奈尔加大主教默默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光明女神对我的惩罚吧。”
当法警离开之后，煤油灯熄灭了，牢狱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一片陌生的黑暗。
一片令人恐惧的黑暗。
奈尔加大主教已经太久没有体会过置身于黑暗之中的感觉了。
圣索菲亚大教堂是一座明亮的建筑，白天在日光中熠熠生辉，晚上则在月光下一片通明。
教堂的光芒给了他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他觉得，只有待在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光辉之中，他才能安然入睡，那些以前被他害死的冤魂们才不会来找他的麻烦。
正因如此，今天到了地牢之中，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比想象中更怕黑。
“黑暗……”他喃喃念叨着，“见鬼的黑暗……”
不知不觉间，他的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自己自从上任之后，一直都立志于把黑暗神殿的信徒斩尽杀绝，究竟是因为想要以身作则宣扬光明女神的信仰，还是因为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对黑暗的恐惧？
而就在这时候，他忽然看到，牢房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颗闪耀的六芒星。随后，伴着明亮的魔法光晕，两个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奈尔加首先看到的是艾伦约克他仍然和庭审的时候一样，穿着一身黑衣，容貌俊朗，神情冷淡。
唯一的不同点是，艾伦此时的眼睛不是蓝色，而是黑色的。
接着，奈尔加把目光移朝艾伦身边，看到了一个拥有一头银色长发的、高挑貌美的女子。
然后他大惊失色。
“你……你……”奈尔加伸手指着银发女子，用颤抖的声音道，“你是黑暗神殿的圣女……你是伊莎贝拉！”
当他认出伊莎贝拉的时候，他差一点儿就条件反射地要去叫卫兵，想要赶紧把这邪神信徒塞进牢狱里，送上火刑架。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此时在牢狱里，是失败者，是阶下囚。
短短一日之间，他就失去了号令士兵的权力。
“正是在下。”伊莎贝拉脸上露出嘲讽的微笑，以调皮的口吻说道。
而在她的身边，艾伦则冷冷笑着开口道：“奈尔加，你就别想叫士兵来了。我已经用神术结界封锁了这间牢房，不经过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出去。”
“神术结界……”听到这个熟悉的词汇，奈尔加大主教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而片刻后，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你们两个怎会出现在一起？难道艾伦你也是……”
奈尔加本来猜测艾伦也是黑暗之神的信徒，但他注意到，圣女伊莎贝拉站的位置，一直都比艾伦靠后半步，而她望向艾伦的眼神，也似乎充满了敬畏。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在黑暗神殿内部，大祭司和圣女地位等同，均是黑暗神殿的领袖只有传说中的“使者”，地位才可能超然于二者之上。
除此之外，当他用金色纸片查看艾伦身份的时候，壁炉里那诡异的黑色雾气也让他疑虑重重。
他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你是黑暗之神的使者？”他紧紧盯着艾伦那双黑色的眼睛。
“你觉得呢？”艾伦笑着反问，不置可否。
奈尔加感觉心脏一阵疼痛。
他终于知道自己的报应从何而来了。
原来他之前造下的每一笔血债，终究会有人来索取赔偿啊！
“艾伦约克，我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是敢于为平民打抱不平的勇士，”他嘶嘶地说道，“没想到你竟然与邪神信徒沆瀣一气！你没有资格审判我！没有资格审判光明教会的大主教！”
“审判，”艾伦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可不想审判你。那是霍华德的事情。况且，审判已经结束了。你很快就将成为光明教会的罪人，被送上火刑柱。”
“那你现在”
“我现在来找你，并不想跟你探讨任何跟信仰、正义、条例规定……这些抽象概念有关的东西，它们只会把简单问题复杂化，”艾伦微微弯下腰，盯着他的眼睛，对他说道，“相比之下，对于黑暗神殿而言，‘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才是对付你的最好的方式。”
当奈尔加与艾伦那双黑色眼睛对视的时候，他只觉得无数幻象在脑海中涌动
他看到了黑暗之神的神像落在地面上，变成了无数碎片；
他看到了皑皑白雪上，被熊熊烈火吞噬的黑色哥特式建筑；
他看到了民众们聚在被刻意丑化的黑暗之神前面，对其侮辱谩骂；
他看到了光明教会的骑士披盔戴甲冲进一座座黑暗神殿，肆意砍杀里面手无寸铁的黑暗之神信徒；
他看到了在战场上身中数刀、鲜血直流的黑暗圣女伊莎贝拉；
他看到了浑身浴血、如癫如狂的“狂斧”埃里尔；
……
最终，画面停留在了数十年前。
那时候，亚克奈尔加还是一个小村落中的少年。
那个小村落位于王国北部边境，天气寒冷，土地贫瘠，村民们都挣扎在温饱线上。
因为位置偏僻，通常情况下，那里的访客只有两种人光明教会的教士和光明教会的骑士。
前者负责传教，后者负责收税。
因为前者的存在，奈尔加从小就知道光明女神是正义的，黑暗之神是邪恶的；
因为后者的存在，奈尔加虽然信仰光明女神，但很少吃得饱饭。
为此，年幼的他专门询问过来访的教士：“为什么我这么虔诚地信仰女神，却依旧常常饿肚子？”
教士回答：“因为你还小，而且你的信仰还不够虔诚。等你长大后，如果成了像我这样的神职人员，你就不必交税了，甚至还可以去向别人收税。”
从那以后，奈尔加把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把“成为光明教会神职人员”当做自己的首要目标。
然后，某一天，一群身穿黑衣、打扮邋遢的人来到了这座小村庄。
根据教士的描述，奈尔加知道，这些人来自邪恶的黑暗神殿。
为首那个举着镜子的，便是黑暗神殿的大祭司，是里面最坏的一个。
奈尔加深感恐惧。
尤其是当最坏的那个大祭司递了一块面包给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要被魔鬼拐骗了。
但他不敢拒绝，甚至还装出了欢喜的样子。
因为他害怕，如果他拒绝了，这些邪神信徒就会像教士们所说的那样，剥他的皮，吃他的肉。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一直跟着黑暗神殿的人赶路。尽管他脸上故作淡定，心里却无比紧张。
虽然在这段时间里，黑暗神殿不仅没有作恶，甚至还对他颇为照顾。
终于，当队伍靠近冰原中的北境审判所的时候，奈尔加偶遇了当初跟他讲故事的那位教士。
他不假思索地溜出队伍，告了密。
光明教会便趁机设下埋伏，重创黑暗神殿。大祭司也在战斗中身受重伤。
而在战斗结束的时候，奈尔加从地上捡起了一把残破的弯刀，割下了重伤的大祭司的脑袋，提着它，一瘸一拐地朝着光明教会的队伍走去……
他知道，这份功劳，足够证明他信仰虔诚，足够让他加入光明教会……
……
如今时隔多年，虽然奈尔加早已明白，黑暗神殿的信徒们其实都是普通人，并不是故事里吃人的恶魔。
但奈尔加不仅没有放过他们，反而变本加厉地想要把他们斩尽杀绝。
因为他一直非常恐惧，有朝一日，他们会来找他复仇。
就像今天一样，来找他复仇。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
奈尔加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从幻象中回到现实里。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脑子眩晕，太阳穴一阵一阵地痛。
然后他抬起头，正好看到艾伦那双幽邃的黑眼睛。
只听见艾伦轻声说道：
“光明女神为你的七宗罪定下了七种惩罚，而我，也打算给你的七种恶行送上七种恐惧。
“因你污蔑造谣，你将恐惧言语；
“因你恩将仇报，你将恐惧食物；
“因你两面三刀，你将恐惧感情；
“因你破坏神像，你将恐惧神明；
“因你肆意纵火，你将恐惧温度；
“因你杀戮无辜，你将恐惧死亡；
“因你亵渎黑暗，你将恐惧黑暗。
“这些恐惧会在你的灵魂深处生根发芽，就算在你死后，去了光明女神的炼狱，它们也会一路跟随着你，永不涣散。”
艾伦的声音很轻很平淡，但奈尔加却感觉每一个字都具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刻在自己的骨髓上，烙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宛如无形的枷锁，终身无法挣脱出来。
话音落罢，艾伦便重新站直身子，对身边的伊莎贝拉说道：“咱们走吧！”
说着，璀璨的六芒星浮现在了地面上，两人的身形便渐渐消失了。
风轻云淡，终已不顾。
亚克奈尔加瘫在地上，定定看着艾伦离去的背影，用嘶哑的嗓音道：
“原来你……你不是黑暗之神的使者，使者绝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权柄。你是……”
话没说完，奈尔加便感觉一阵强烈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上下，令他不由自主瑟瑟发抖。
而恐惧的源头，便是他所说的话。
“因你污蔑造谣，你将恐惧言语。”
艾伦的言语生效了。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规则，是神谕，是不可违背的律令。
奈尔加绝望地哀嚎一声，不敢再说任何一句话。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萌生出了一股想在监狱墙壁上撞死的冲动。
可这个念头刚刚产生，又被另一种强烈的恐惧全面压制了。
“因你杀戮无辜，你将恐惧死亡。”
艾伦的话再一次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奈尔加扯着自己的头发，像野兽一样怪叫着。
关于“自杀”的念头，就像是一头不安分的猛兽，在他心里横冲直撞，却一次又一次被极致的恐惧拦住了。
在情绪的剧烈波动中，他起初会被激怒，变得异常亢奋，但随着时间流逝，他又会因疲惫而心灰意冷。
大概过去了十来分钟，晚餐的时间到了，狱卒用盘子给他送上了一片黑面包。
看到这面包，他就想起当初黑暗神殿前任大祭司送他的黑面包，不知不觉心头又泛起一阵恐慌，吓得跳了起来，一巴掌打翻了狱卒手中的盘子。
“因你恩将仇报，你将恐惧食物。”
艾伦的声音再次回响。
怀着这样的恐惧，他在极度的饥饿中度过了一个晚上，肚子咕咕叫个不停，身子也瘫软无力。
但是饥饿并不是他最大的痛苦来源。
最令他感到痛苦的，是黑暗。
睁开眼，闭上眼，埋着头，捂着脸……不管怎样，他的视野都被黑暗完全充斥。
无边无际，无处可躲。
他用痉挛的双手抓着铁栏杆，压抑着喉咙里恐惧的呜咽声，身子不住颤抖着，豆大的泪珠子从他的眼珠里滚了出来。
但他不敢说话，不敢求饶，甚至不敢自杀。
在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样一句话
“因你亵渎黑暗，你将恐惧黑暗。”
…………
（1）来自莎士比亚《麦克白》。
ps：5000字的二合一大章，为了情节连贯，就不断章了。
ps1：感谢爱在微风细雨中散步的20000打赏（一口气还完加更感觉真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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