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最后时刻
五千步卒,保持着大致整齐的队列,没有人说话,显得沉默肃然。
他们急行军二十多里路,一个个已经很累了,但成功赶到码头,再见到罗飞羽迈着沉稳的脚步走了过来,心里都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齐偏将!”罗飞羽隔着十多步,直接喊道。
“在!”齐遂笠不自觉地就应答一声。
虽然罗飞羽不是他的上司,可是现在从心理上,他却觉得罗飞羽就是他的上司。
“带上两队人,控制所有船只!有人敢反抗,格杀勿论!”
齐遂笠心里头一惊。但是看到罗飞羽平静的双眼,他立即就回过神来。现在最为要紧的,就是控制码头上停泊的这些船!
他当即领命,带着手下两队人而去。
“郑偏将!”
“在!”有齐遂笠的先例,郑孝胥答应得十分干脆。
“带上两队人,随我来!钱偏将!”
“在!”
“余下兵卒由你指挥,列阵,守住码头,有胆敢冲击军阵者,格杀勿论!”
三位偏将立即各自领命,吆喝声四起。
罗飞羽带着郑孝胥和两队人,直接来到四位骑兵偏将歇息的小楼。把守的亲兵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个脸上惊疑不定。
四位偏将刚刚爬起来,看着进来的郑孝胥,再看看罗飞羽,脸色大变。
“我不多废话了!”罗飞羽直接了当的说道,“历阳撤下来的五千人,已经封锁码头。现在,四位给我一个答复,想要活命,就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想死,那就简单多了。”
四个人脸色大变,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问道:“可是通守大人……”
“通守大人弃城而逃,宁愿带着金银细软,也不愿意带着大家一起渡江。你们愿意跟着他一起走,我不反对。不过我提醒你们一下,天亮之后,江淮军就会杀到。”
四人再次对视一眼,还是这个领头的偏将马骐利拱手说道:“我们四个选择活命!”
“很好!”罗飞羽答道。“想要活命,那就要听我号令,不然大家就会都死在这里。”
罗飞羽直接发令,让马骐利带人跟他一起,去找通守赵砺,两名偏将去召集组织骑兵,另一人则带人把那几十车金银细软驱到码头外十里,抛弃在大道上。
众人都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罗飞羽耐着性子解释道,“现在是人命更重要!这些金银细软,抛在十里外,势必会引起江淮军哄抢,如此可为我们争取到半天的时间!这是我最后一次容许你们质疑我的命令,现在,立即去执行,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外面已经传来喧哗声,显是齐遂笠所率兵卒正在控制那十多艘大船。
在上一个世界里掌控大权的十多年经验,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发号施令,简单明晰,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江边码头,立即如油锅里倒进一盆水,沸腾起来。
通守赵砺及其手下,被收缴武器,关押在一起。罗飞羽没有杀他,而是准备把他留给杜伏威的江淮军。
一共十六艘黄龙船,每艘可载兵士一百二十人。只是渡江到对面码头,往返一次就要一个时辰!
这样共计九千人,需要往返五趟,也就是五个多时辰,才能全部渡过长江。
从历阳撤下来的步卒连夜赶路,疲累交加,先行登船渡江,每个人带上足够十来天的粮食,排队登船,井然有序。
四千骑兵,则连夜在码头外布设拒马障碍,防止江淮军发起冲锋。至于战马,就无能为力了,按照罗飞羽的安排,就统一安置在布设的阵地外,喂它们吃饱喝足,每匹战马尾巴上帮上布条,准备作为最后的手段。
天色渐亮,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可是撤退的速度,却受制于十六艘黄龙战船的往返所耗时间,没法快得起来。
不断有斥候飞马急报。
江淮军已经进占历阳。
江淮军往码头追来。
江淮军在在码头十里外陷入混乱,争相抢夺几十车的金银细软,相互争斗。
杜伏威亲率高手执法队,一队精兵,强力镇压,制止混乱,继续追来。
一条条急报,汇总到罗飞羽手中。时已近午,十六艘黄龙战船,已经在对岸卸下兵卒,陆续返航。
算算时间,最后一批人上船时,就正好是江淮军杀到的时候。
七名偏将,只剩下齐遂笠和马骐利在这边,其他人都已经过江,在对面领军。
“准备好战马阵,这该能为我们争取到最后一点时间。”罗飞羽吩咐道。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江淮军终于杀到,最后一艘黄龙战船,也终于开始登船。
四千匹战马,尾巴着火,疯了一样往前奔腾,威势之盛,还没有冲到跟前,江淮军就阵脚大乱,一片混乱。
点火的一队兵卒,以最快速度飞奔而来,排队登上最后一艘黄龙战船,马骐利站在码头边,大声吆喝:“快!快!快!”
现在就是在与时间赛跑。
江淮军的冲杀,被战马所挡,可是杜伏威及其手下的高手执法队,却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这帮人一旦杀到,这艘船上的这些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还剩下二十多人没有登船,罗飞羽飞一般奔来,边奔边大喊:“快开船!快开船!”
马骐利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在罗飞羽身后,几十道人影在飞奔战马之间纵腾跳跃,当先那道人影,更是只能看到一道影子,迅若奔马,声势骇人。
余下的人来不及排队登船,纷纷就近跳上船,船上的人也纷纷伸手,把没站稳的人拽了进去。马骐利连声大喊:“快开船!快开船!”
黄龙战船一颤,缓缓驶离码头,速度渐快。
罗飞羽飞奔而来,纵身一跃。
十来丈的距离,他飞掠而过,只是距离战船,还有一点点距离。在满船人的惊呼声中,罗飞羽倏然伸手,在黄龙战船船沿一搭,一个翻身。稳稳当当地落在船尾。
“好!”黄龙战船上百多战士,齐声叫好。
他们都齐齐松了一口气,可是罗飞羽却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杜伏威的速度太快了,这点距离,对杜伏威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猛然之间,罗飞羽双眼紧缩。
只见杜伏威身影如虹,在码头上一飞而起,电射而出。
刹那间,罗飞羽感觉自己如同置身于风暴眼之中,四周一切都不复存在,眼前所见,只有杜伏威那如大鹏展翅的身影。
蓬!
罗飞羽体内的真气,轰然爆燃,疯狂涌动。身周的一切,回复了原样,满船战士的惊呼声,还有杜伏威的身影,都变得慢了起来,不再那么迅快得只能看到一道道残影。
双脚脚板底涌泉穴变得一冷一热,冷热气息涌入,与此同时,头顶天灵穴,也有冰冷气息疯狂涌入。
铿锵一声,罗飞羽拔出背上绣春刀,整个人冲天,而起,迎着杜伏威的身影,电射而去。
153 醒来
黄龙战船船尾陡然往下一沉,然后船头翘起,整艘船如得神力相助,往前猛然窜了出去。
罗飞羽心神一片空明,无所畏惧。
杜伏威从码头上腾空而起时,他就如身处暴风眼中,身周一切都消失了一样。
这只是他的感官,实际上,局外人只是感觉到当初气势迫人,却没有罗飞羽这般感受。
他在这一刻,就被杜伏威的气机锁定,精气神完全受到杜伏威的气势影响。
直到他体内真气燃爆,他才打破杜伏威的气机枷锁,恢复自主。
他身后就是这艘黄龙战船。一旦退让,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会遭到杜伏威杀戮。
他退无可退。
更是因为他如果在杜伏威的威势之下退让,这件事就会如一颗种子那样,种在他的心头,让他今后再对上杜伏威时,心里始终有一道阴影,留下缺憾。
如此一来,他再怎么奋勇精进,杜伏威都会如一座大山一样,横亘在他的心头,难以逾越。
电石火光之间,杜伏威划过一道抛物线,上升势头力尽,开始往下。罗飞羽则如一颗新星,冲天而起,势头正猛,迎了上来。
在这一瞬间,杜伏威的衣袖无风自动,大有笼天盖地的气势。罗飞羽却岿然不动,仍然是一刀劈落,只是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人在往上升腾,劈出去的绣春刀,也正好是斜往上劈落。
这一刀,竟然已有由繁入简、返璞归真的迹象。
杜伏威不由得“咦”了一声。
他早就已经认出罗飞羽。
此时见到罗飞羽劈出来的这一刀,比之当日在栖凤楼上那两刀,又有精进。不自觉之间,他耳畔似是响起一声“杜叔”,满腔的杀气,也悄然消散了许多。
嘭!
绣春刀劈中杜伏威的袖中护臂。
杜伏威借力倒飞而出,犹如凌空御风滑行,轻轻巧巧地,落在码头上,面容古拙,波澜不惊。
罗飞羽就没有这么轻松,如同断线风筝一样,在空中喷洒出一口鲜血,远远地掉进大江中,扑通一声,浪花四溅。
“校尉!”
黄龙战船上,百多战士齐声悲呼。偏将马骐利更是站在船头,手里拿着长绳,随时准备救援。
杜伏威站在码头上,面色冰冷,心里却是狠狠一震。刚才这一幕,这个小家伙为了这些兵卒拼命,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们的心头。
他竟然还是官兵的校尉?
只要他不死,这些人就会唯他马首是瞻!
杜伏威心中一片冰冷,隐隐约约觉得,这会是将来的一个劲敌。
江水淌流,波涛翻涌,罗飞羽掉下水之后,就一直没有浮出水面。杜伏威负手而立,手下的高手执法队纷纷赶来,看着远去的黄龙战船,问道:“总管,要不要追上去!”
“先稳住历阳!清扫战场!”杜伏威沉声说道,“准备好船,派人渡江,进入丹阳!”
大江北面,是历阳郡,隔江而望的,就是丹阳郡。如今江淮军已经拿下历阳,下一步,当然就是兵锋直指丹阳!
手下领命而去。
这一战,虽然攻占历阳,但是兵员损失惨重。好在精兵没有什么大的损失,普通兵卒,完全可以通过进入丹阳,得到迅速补充。
唯一可虑的,就是历阳守军几乎全身而退。这样无论是退往丹阳,还是回到江都,都会大大增加江淮军攻城的难度。
杜伏威攻占历阳的计划,就是攻三缺一,迫使官兵从南门退往码头。这样大军攻来,就能把历阳守军全部歼灭。
这个完美的计划,却因为这个小家伙的出现,而破开了个缺口。
杜伏威一个人负手站在码头上,江风吹拂,衣袂飘飞,身躯如一杆枪,巍然挺拔。
手下不住来报,清扫战场所得,十分丰厚。几十车的金银细软,四千匹战马,还有大量粮草物资,以及历阳通守赵砺的尸首。
杜伏威始终没看到罗飞羽浮出江面。他不相信这个小家伙就这么死了。可是眼前所见,却没有丝毫虚假。
江水涛涛,淌流不止。杜伏威心里轻叹一声,转身就走。
在码头旁的小楼里,历阳通守赵砺,以及手下亲兵,横尸一地。
杜伏威亲自监视伤口,心下凛然。
这些亲兵都是一刀毙命,赵砺身上伤口就多了几道。这个人下手狠辣,刀法狠厉,虽然火候差了些,下手时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除了罗飞羽这个小家伙,杜伏威想不出来第二个人。更为关键的是,这些人肯定是在官兵都已经上船撤走的时候,他一个人来下手的!这样这些人的死,就理所当然地扣在江淮军的头上。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小家伙!”杜伏威暗赞一声。
……
罗飞羽“醒”了过来。
他就漂在水上面,手里还紧紧地握着绣春刀,随波逐流。脸朝上,四周一片黑暗,天上星空璀璨,银河横亘半空,分外清晰。
这是长江,往东奔流。罗飞羽翻了个身,收起绣春刀,朝右手边划去。
月牙儿升了起来,借着星月辉光,罗飞羽爬上泥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可是双腿酸软,他还是一下子就扑倒在泥滩上。
在历阳江边码头,他跃身而起,拦截杜伏威。结果就没有什么悬念,他直接口喷鲜血,掉进江中。然后就漂到现在。
身上没有伤口,胸口有点闷闷的。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全身乏力,脚底发飘。
如此躺了好一会儿,罗飞羽爬起身了,走得摇摇晃晃,跌跌撞撞,进到疏林里。
这个样子,走出去,也不是个事。罗飞羽盘腿坐下,静下心来,深吸浅呼,调息运气。
第二天天色大亮,罗飞羽再次“醒”了过来。练功一夜,胸口的阴翳不再,全身也充满了劲,可是肚子就饿得叽咕乱叫。
湿透了的衣服也干了。这个时日,天冷得很,可是罗飞羽却没有觉得如何冷,静坐一夜,竟然也没有什么咳嗽流鼻涕之类的,精神甚佳。
他只能紧紧腰带,往东走去。
他走得比较慢,是希望能在隋兵之后,进入丹阳,这样就能直接归队,把这支从历阳撤下来的队伍掌控住。
如此走了三天,午后时分,他远远看到数里外的城市镇,不由得精神大振,加快脚步。
这几天,为了防止走失方向,他一直在江边行走。幸好野外疏林里,野兔野鸭之类的可不少,不至于饿肚子。只是三天下来,没有盐巴,嘴里真是淡出鸟来了。
市镇里人多为患,很多是从历阳逃难而来的。罗飞羽兴冲冲地走到一家酒楼前,伸手一拍身上荷包,就不由得尴尬呆立在那里。
154 再遇杜伏威
罗飞羽身上空无分文。
他在送尤雨晴跟着竹花帮历阳分舵舵主范立离开历阳时,他记得身上明明带着些碎银两和小块金锭的。
看来是泡在江水中时,钱囊掉落,顺流而下了。
他只能看了一眼酒楼的招牌,再伸鼻子闻闻里面的香味儿,悻悻然转身离开。
墟镇长街两边,店铺林立,只是不少都关着门。路上行人不少,显得很热闹,只是人人脸上带着慌惶,透着紧张。
罗飞羽信步来到市集,四处打量,琢磨着怎么搞到点碎银子,好饱餐一顿。
呀!
左侧大街,有人大叫一声,踉跄跌倒,另有六名汉子扑了过来,拦住两男一女,大声嚷嚷着,“打人了!”
行人慌忙避开,唯恐殃及池鱼。
两男一女挽手走在一起,甚是有些怪异。罗飞羽还没走过去,那边就打了起来,围观的行人越来越多,很快就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官差吆喝着赶来,三人很快就挤出人群,一脸兴奋,一溜儿飞快走远。只是与罗飞羽擦肩而过时,三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罗飞羽一眼,这才飞快离开。
罗飞羽暗自摇头,在人群散去后,走了过去,看着叫唤个不停的七个地痞流氓,问道:“你们是竹花帮的人?”
“你管我们是什么人!”带头的壮汉愣着脖子,恶狠狠地说道,“走开!”
罗飞羽淡然一笑,双手摆出竹花帮的问询手号,说道:“既然你们不是竹花帮的人,却在这里假借竹花帮的名头生事,怎么,你们当竹花帮是吃素的么?”
“你是什么人?”领头壮汉气焰顿消,满腹狐疑,问道。
罗飞羽森然道:“我是竹花帮风竹堂沈堂主派来的,你们败坏竹花帮名声,真是胆子够大。”
其他几个流氓立即叫起撞天屈来,七嘴八舌的,说是对方自称是竹花帮的人,他们没有这么说。
罗飞羽冷冷地笑着,说道:“哦,原来是这样。竹花帮的人,你们都敢打!告诉我,你们是跟着我去见丹阳分舵舵主陈泽,还是准备如何了了此事?”
竹花帮丹阳分舵舵主陈泽,这可是这一带大有名头的人。眼前这个家伙,穿着不咋的,却敢直呼其名,显然是来头不小。
几个地痞立即慌了神,兼且他们刚被人打得落花流水,个个萎靡不振,正欲去找帮手来出口恶气。个个哭丧着脸,由领头壮汉收起几两碎银子,恭敬地送到罗飞羽身前,连声求情。
罗飞羽好生鄙夷了这帮人一番,勉为其难地收下这点碎银子,板着脸,训了他们一顿,也就宽宏大量,放了他们一马。
手头有了这点碎银子,罗飞羽立即胆气粗壮,径直找到这里最好的酒楼,昂首挺胸,就上到二楼。刚要召唤小二给他找个好位子,心头猛然一颤,转头看去。
暮然间,他如被一道闪电霹雳劈中,整个人呆在这里。
那是杜伏威!
他凭窗而坐,戴着高冠,面容古拙,板起来不怒自威,这个时候却带着几丝笑意看过来。
我的个天捏,这个煞神怎么这么快就来这里了!罗飞羽心里暗自嘀咕着,在他的注目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恭恭敬敬一揖到地,喊道:“杜叔,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坐!”杜伏威板着脸说道。
罗飞羽此时心里反而坦然,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刚才得来的几两碎银子,往桌子上一拍,豪迈地喊了声,“小二!拿手的下酒菜,一样来一盘,还有好酒,来上两坛!”
杜伏威就这么看着他,一声不吭。
待到小二拿着碎银子,喜滋滋地转身离开,杜伏威才淡淡地说道:“你倒是出手大方得很。”
罗飞羽不以为然地说道:“几两碎银子而已,还是刚才从几个地痞流氓身上讹诈来的,不来大吃一顿,对不起自己啊!”
杜伏威晒然道:“杜某说的,当然不是这几两碎银子。”
罗飞羽一愣,才醒悟过来,打了个哈哈,说道:“原来杜叔说的是那些粮草物资,四十八车金银细软,还有四千匹战马。那些东西我又带不走,我和杜叔之间,又不是生死大敌,慷他人之慨,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杜叔无需在意。”
杜伏威看着罗飞羽,如同不认识他一样,蓦然微微一笑,只是笑容中,带着几分冷酷的意味,说道:“看到你出现在这里,没有死在大江里喂鱼,杜某甚慰。你是准备回丹阳?还是江都?”
罗飞羽放下心来?他本来还以为杜伏威是冲着他来的。现在看这个样子,他是另外有事,才从历阳赶到这里来,只是凑巧碰到了一起而已。
“丹阳,然后回江都。”罗飞羽答道。
杜伏威看着他,说道:“你如若肯来帮我,我可让你独领一军。”
小二端来一盘接一盘拿手好菜啊一会儿就摆满了一桌。罗飞羽给杜伏威和自己斟满酒碗,然后端起碗,跟杜伏威碰了一下,一口气喝个干干净净,才长叹一声!说道:“好酒!”
杜伏威头一仰,一碗酒直接倒进嘴里。
罗飞羽这才缓缓说道:“杜叔这个提议,小子不是没想过。可是在历阳城头激战三天三夜,小子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何?”杜伏威双眉一掀,问道。
“杜叔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罗飞羽抬头问道。
“假话又如何,真话又如何?”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假话就是,小子无心过问这些烂事,只想痛痛快快走过这一生。至于真话么,杜叔听了可别动气,小子并不看好杜叔哩。”
他抱起酒坛,再次给杜伏威斟满。杜伏威冷冷看着他,问道:“此话怎么说?”
罗飞羽再次端起酒碗,与杜伏威一碰,一饮而尽,说道:“杜叔一开始选择的,就是一条看起来容易些的路,纵容军中匪气戾气壮大。故而才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势力膨胀,声势浩大。可是如此一来,就未免后劲不足,难以笑到最后。”
哼!
杜伏威冷哼一声,说道:“俗语有谓,发财方可立品。杜某如今就是仅堪糊口的穷光蛋,一个不小心,就会连家当都失去,如何有本钱来收买人心?”
罗飞羽苦笑着,再次斟满酒碗,端起来,说道:“杜叔,小子再敬你一碗!”
两人再次一饮而尽。
杜伏威倒扣酒碗,示意不喝了。罗飞羽愕然道:“怎么,杜叔还有要事在身。”
杜伏威不置可否,晒然道:“杜某还在听你说完你的真话。”
罗飞羽摇着头,苦笑道:“小子该说的,已经说完哩。”
杜伏威面色一寒,正要说话,突然眉头微蹙,凝神细听。罗飞羽也听到了,城西那边,传来一声极为尖锐的哨声,声音十分微弱,极为特别。
“杜某现在要去找两个人,你还是赶紧回到江都,要是在丹阳再遇上了,杜某可不敢保证不会下狠手!”杜伏威淡淡说完,手在窗沿上一搭,整个人就飘然而起,从窗户穿了出去。
酒楼里的客人,根本就没人注意到杜伏威的离开,就仿佛临窗的这个位子,本来就没人似的。
罗飞羽心头一震,终于想了起来,明白为何杜伏威会出现在这里!
155 红拂女
罗飞羽一开始以为杜伏威是冲着他来的,但是很快,就发现并不是这样。
此时杜伏威听到手下的尖锐微弱哨音,立即就跳窗离开,连大门都不走,而且还是说来找两个人。
那自然就是来找寇仲和徐子陵的。
只有这两个人,才能让杜伏威抛下一切,立即赶来!
半年前,宇文化及为了夺取《长生诀》,杀了扬州第一高手石龙。随后全力追捕寇仲和徐子陵这两个扬州小混混。结果却屡屡被两人逃脱,轰动天下。
除了《长生诀》,据说两人还从罗刹女那里,知晓杨公宝库的秘密。
身负《长生诀》和杨公宝库这两个天大秘密,令得寇仲和徐子陵成为天下豪杰必欲得之而后快的对象。只是没有人想得到,真正的《长生诀》,是在罗飞羽手中。寇仲和徐子陵得到的,只是赝品而已。
这个秘密,罗飞羽当然不会傻到说出去。现在就乐得让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吸引天下豪杰的注意力,是再好不过的。
但是这一次,跟寇仲和徐子陵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李靖!他与寇徐二人亦师亦友,却又因为两人所认的义姐素素的缘故,而耿耿于怀。
现在,杜伏威盯上了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罗飞羽可没这个本事去插一道手。但是这个李靖,就绝对不容错过!
想要争霸天下,罗飞羽真正忌惮的,就是李阀的李世民。李阀身为天下四大门阀之一,盘踞太原,实力雄厚。而李世民又是不世出的天才,雄才伟略,善于拢人用人。
历史那条时间线上,李靖就是李世民天策府中的顶梁柱之一。现在这个由《大唐双龙传》衍生出来的世界里,改变已经发生,李靖的归属,当然就可以被改变!
罗飞羽一边吃喝,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这些。满满一桌子的菜,他犹如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干干净净。
尖锐微弱哨音是从西城传来的。罗飞羽吃饱喝足,出了酒楼,就快步往城西走去。
城西一片混乱。
就连官差,也都四散而逃。从历阳逃难到这里来的民众,就更是慌惶四散。
也只有杜伏威的现身,才能引起这样的慌乱。大家都理所当然地以为,杜伏威出现在这里,江淮军也就很快会攻至。
西城城门洞开,人流蜂拥而出,罗飞羽拉了几个人,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他挤在人群里,出了城门,顺着大道走了没多远,就看到那一群地痞流氓大呼小叫着,往右前方的疏林里跑去。其中几个,就正是他讹诈出几两碎银子的那几人。
疏林里,停着一辆骡车,铺满草料,一年轻女子抱着一个年青男子,不顾两个地痞流氓的拉拽,哭喊尖叫着,就是不肯松手。
可是她终究体小力弱,被两个地痞流氓拖下车来,四只手在她脸上肆意揉捏,得意地狞笑着。
虽然离得较远,罗飞羽还是认了出来。她就是挽手走在一起的那个素素,另外两人,当然就是寇仲和徐子陵了。
“放开她!”骡车上的年青男子挣扎着坐起身来,从草堆里摸出一把刀,沉声说道。
只是他声音中透着虚弱,站都站不起来。
围拢在这里的十多个流氓,齐齐哈哈大笑起来。其中有人喊道:“这个小子,就是杀了江淮军高手的逃兵,值十两黄金!”
罗飞羽默不作声地走到骡车旁,看了骡车上李靖一眼,转头对两个地痞流氓说道:“放开她。”
“你是什么人?”两个地痞流氓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问道。
罗飞羽没有理他们,而是转身对着围拢在这里的十多个地痞流氓高声说道:“这里是竹花帮的地盘,你们敢在这里惹事生非,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领头大汉手里提着长刀,指着罗飞羽,厉声问道。
“竹花帮护法罗飞羽!”罗飞羽沉声答道。
众地痞流氓一愣,旋即哄堂大笑。领头大汉骂道:“竹花帮从来只有帮主堂主舵主,哪里来的护法?小子,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罗飞羽咧嘴一笑,“竹花帮殷帮主亲自任命在下为竹花帮护法,你们还敢在我面前叫嚣,可是嫌活得命长了。识相的,赶紧滚!”
话音未落,罗飞羽却转头看向身后侧。走过来的红衣女子,不僧不道,手里却拿着一柄拂尘,看到罗飞羽看着她,轻笑着说道:“大家继续,不用管奴家,奴家只是路过而已。”
就在罗飞羽这么分神的当头,领头大汉举刀高呼:“什么东西!杀了他!”
话音未落,罗飞羽就转身,迈开大步,拔刀,一刀劈下,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行如流水。
他说打就打,一点预兆都没有。领头大汉还在提刀左右四顾,吆喝其他人上前动手。冷不丁发现刀光劈落,忙不迭举刀格挡,刚刚举起,就铛的一声闷响,一股大力从刀上传来,整个人如遭猛兽撞击,往后抛飞。
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抛洒在空中。
咚!
落地之声,比闷雷声还要更震人心魄。领头大汉在地上蠕动了两下,就颓然瘫软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其他的地痞流氓十多人,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双股颤栗。
好勇斗胜是家常便饭。但是他们何曾见过眼前这般情形,领头老大一个照面,就被人杀了!
罗飞羽没事人似的,收起绣春刀,低喝一声:“还不快滚!”
他根本不屑于跟这些人动手,不屑于为难他们。
十多个地痞流氓如蒙大赦,一个个吓破了胆,转身就跑,慌不择路之下,还一个接一个摔倒在地,然后赶紧爬起来,继续跑。
拉拽着素素的两人,也不例外,松开手就跑。
骡车上的年青男子再也坚持不住,软倒在草堆上。素素抢上去,惊呼一声:“李大哥。”
罗飞羽看了一眼红衣女子,心里暗自纳闷,莫非这就是那位奇女子,红拂女?
不过此时他没时间跟她寒暄,站在骡车旁,查看一番年青男子的伤势,说道:“无妨,就是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所致。这里离丹阳……”
话还没说完,他心有所感,扭头看过去,疏林外面,走过来五个人,高昂胖瘦各异,手上的兵刃也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个个脸色不善,眼光中透着凶狠。
“在下李靖,多谢罗护法援手之情!”李靖在骡车上,挣扎着说道,“这些人,是杜伏威手下的高手执法队,是来找李某的。罗护法请带着素素……离开……”
罗飞羽咧嘴一笑,答道:“李大哥歇着就是,既然兄弟插手了,当然就会一管到底!”
说完,他转向红衣女子,礼道:“江淮军的高手执法队来了,姑娘……”
“无碍,奴家只是路过,不碍你们的事就是。”红衣女一摆佛尘,说得很轻松,反而往骡车靠近了两步。
她摆明了是不会离开的。
156 你们是什么东西
罗飞羽一笑,也就不再管她。
疏林外,走进来的五个人,隐隐封住众人逃走的路线。罗飞羽走上前,问道:“来的可是杜叔麾下的高手执法队?”
五个人一愣,骡车上的李靖,还有抱着他的素素,以及骡车旁的红衣女,也都是一愣。
“你是何人?”领头的是个胖子,一脸横肉,没有笑口常开,而是目露凶光,问道。
他手里拿着一把砍骨刀,浑身油腻,一副屠夫的打扮。
“杜叔来这里,是为了找两个人,你们想必也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人。”罗飞羽好整以暇地说道,“方才在酒楼上,在下还敬了杜叔三碗酒。杜叔听到哨声示警,匆匆跳窗离开。你们不去助他一臂之力,反而来这里,就不怕误了杜叔的大事?”
听罗飞羽说得如此有板有眼的,五个人沉疑不定,目光闪烁。胖子屠夫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在下竹花帮护法罗飞羽!”罗飞羽答道。
胖子屠夫看着他,脸上肥肉抖了两下,手中砍骨刀指向骡车上的李靖,说道:“这个李靖,乃是个逃兵,还杀了军中的军头祁老大,我等要抓他回去,军法处置。”
罗飞羽问道:“怎么回事?杜叔难道就是为了这个李靖而来的?”
胖子屠夫双眼一缩,脸上肥肉挤了几下。在他身旁的书生打扮那人嘿嘿笑道:“朱老大,可别被这个小子给唬住了。杜总管的事,我等可没法去管。可是这个李靖,可是杜总管亲自下令捉拿的。”
“还未请教各位名号,”罗飞羽问道,“下次在下见到杜叔时,也好问问他手底下是不是有这么几号人。”
五人面色一变。
他们倒不是被罗飞羽这话给吓住了,而是觉得罗飞羽这话是个极大的侮辱。
胖子屠夫没有吭声,书生打扮的人“啪”的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悠然摇了起来,说道:“在下白面书生叔骅。这位朱老大,绰号辣手神屠。”
另外还有三个人,他却只字不提,显得甚是狂妄自大。这个时候天冷得很,可他却像是热得难耐一般,折扇摇得甚是潇洒自在,可就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罗飞羽看两人,伸手挠着头,装着不解地问道:“你们……到底哪位是老大?哪位可以做主?”
扑哧!
身后传来红衣女的笑声。罗飞羽没有回头,心里却是喊着:大姐,严肃点!虽然这话挺好笑,可你也不要在这个时候发笑啊!
白面书生手中的折扇僵在空中。辣手神屠伸出猩红的舌头,抿着厚厚的嘴唇,扭头看了白面书生一眼,眼神温柔得足以融铁化钢,说道:“谁能做主就不是个事!你小子倒是个事儿!你现在让开,我可以当没看到你的存在。可要是你愣是不开眼,那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罗飞羽震惊着说道:“原来……你们两个……是一对儿?”
“找死!”白面书生一张脸气得通红,低喝一声,折扇一合,身形一晃,朝罗飞羽扑来。
罗飞羽想都没有想,踏前半步,拔刀劈下。
白面书生的速度蛮快,步伐诡异,看似扭扭斜斜,实则是走得直线,手中折扇当胸戳来,只取罗飞羽的乳突穴。
咦?他刚刚近身,就被罗飞羽这一刀惊得惊叫一声。手腕一翻,钢骨打造的折扇印上刀锋。
蓬!
刀扇交击,罗飞羽螺旋劲气迸发。
白面书生脸色大变,不假思索地,就飞身后退。
他一连退了十来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手中折扇也扭曲成麻花似的,再也打不开。
“你怎么样了?”辣手神屠朱老大肥胖的身躯轻灵得很,闪到白面书生身边,甚是关切地问道。
白面书生白了他一眼,丹凤眼竟然显露出几分妩媚来,尖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与岭南宋家是什么关系?”
罗飞羽心中大定,哈哈一笑,答道:“在下好言相告,你们却非要动刀动枪。这个问题,杜叔在栖凤楼时,都没有问,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
栖凤楼就是宋家在历阳的产业。即使江淮军攻占历阳,杜伏威也对岭南宋家有诸多不满,可是这个栖凤楼,却仍旧稳稳当当地开门做生意,丝毫不受历阳易主的影响。
辣手神屠神色沉疑不定,白面书生却尖着嗓子说道:“哼!装神弄鬼!竹花帮哪里来的护法!帮主殷开山,已经被扬州总管尉迟胜抓进大牢,竹花帮惶惶如丧家之犬!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却还在这里拿着竹花帮来当挡箭牌,真是不知死活!”
罗飞羽大吃一惊。
这个消息,他竟然还不知道!
瞬间的恍惚,让辣手神屠看到了机会。他提着砍骨刀,肥胖的身躯如一只灵猫,窜了过来。
“小心!”红衣女娇声提醒。
白面书生,还有另外三人,同时扑了过来。
刹那之间,罗飞羽体内真气蓬的一声点燃,众人的动作,在他眼里一下子慢了下来,而他还准确地把握到,白面书生看起来是攻向他,实际上却是扑向身后的骡车。
盖因白面书生判断罗飞羽为了应对辣手神屠的攻击,不得不往左侧挪开几步。这样一来,就让开了他扑向骡车的通道。
罗飞羽嘴角噙笑,如箭一般,窜了出去,手中绣春刀搂头一刀劈下,直取白面书生。
辣手神屠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小叔,小心!”
话音未落,罗飞羽一刀正正劈中白面书生的铁骨折扇。他怪叫一声,倏然往后倒飞,口喷鲜血,血珠喷洒在空中,分外妖娆。
辣手神屠救援心切,砍骨刀带着呼呼风声,拦腰斩了过来。
罗飞羽脚尖踮起,以十分玄妙的姿势,左右脚交错,似是在原地转了一个圈,避过砍骨刀,绣春刀却如影随形,贴着辣手神屠的手腕,削了过去。
辣手神屠反应极快,不假思索地撒手,弃刀,收手,后退。拳端一阵冰冷掠过,正是绣春刀的刀锋。
他不由得大惊失色。幸好此时三名手下已经赶到,罗飞羽如若追杀而来,就让开了守住骡车的通道。
一连串的刀剑交击声,不绝于耳。罗飞羽以一敌三,竟然没有落在下风。
辣手神屠顾不得三名手下的安危,倏然半转身,几步奔到白面书生身边,弯身就欲去抱起他来,陡然见到白面书生双眼惊恐,瞪得老大,还没反应过来,后脖子处一凉,小半截三棱锥刺自他咽喉透出。
他唔唔叫了两声,双眼一翻,就此扑倒在白面书生身上。
157 何必赶尽杀绝
下手的是红拂女。
手持拂尘,一袭红衣,脚不沾地一般,就从骡车旁,飘到辣手神屠的身后,下了狠手。
白面书生被他压在身下,本就受伤,一时爬不起来。红拂女手一收,拂尘中的三棱锥刺缩回,手腕一翻,如一朵云般蹲身,反手一刺。
啊!
白面书生的惨叫戛然而止。
三棱锥刺自辣手神屠身子底下平刺而入,从左侧耳朵进,右侧耳朵出,刺了个对穿。
罗飞羽正在跟三人激战,无暇顾及到这边。绣春刀挥舞开来,分外畅快,体内真气随心意而动,如同水波一样,随着每一刀挥出,形成螺旋劲气,迸发出去,令得围攻的三人叫苦不迭,根本无法实现真正的围攻。
白面书生的惨叫,令得三人心惊胆战,无心再战。只是三人一样的心思,不约而同地想要跳出战圈,逃离此地。
绣春刀刀光暴涨,瞬间就把慢了半步的两人卷了进去。
啊啊!
两声惨叫,相继而起,连成一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拔腿飞奔。罗飞羽要是追上去,完全可以杀了他。他只是看了对方的背影一眼,唰的一声,收起绣春刀。
“你为何不杀了他?”红拂女蹙眉问道。
罗飞羽答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何苦要赶尽杀绝呢?”
骡车上,素素连连点头,李靖则是看着两人,一声不吭。红拂女蹙眉说道:“这个人逃走了,还会带其他人前来,甚至是杜伏威本人前来。”
罗飞羽说道:“杜叔找人办大事去了,根本顾不上这些小事。李大哥这伤势,需得好好休养才行,现在去丹阳,入城再说。”
“等等!”红拂女和素素同时出声。
罗飞羽看看她们两个,红拂女没有说话,素素面带担忧,问道:“我……还得等等我两个弟弟……”
“两个弟弟?”罗飞羽问道,“他们还在城里没出来吗?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寇仲,一个叫徐子陵。”素素答道。
罗飞羽眉头一皱,惊呼道:“原来是他们两个?”
“公子认识他们?”素素惊问道。
罗飞羽叹一口气,说道:“长话短说,杜叔赶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他们两个。所以现在不用再等了,他们现在肯定跟杜叔在一起。至于原因,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半年前,发生在扬州的一件大事?”
素素伸手掩嘴,惊呼一声,脸上满是担忧,大眼睛里泪水涌出,滴落到李靖的身上。
“素素妹子先别急,小仲和小陵并非常人,他们会没事的。”李靖用虚弱的声音劝慰道。
罗飞羽说道:“是的,无需担忧。杜叔只是为了得到他们身上的秘密,而不是要杀了他们。现在时候不早,城门一关,就不好办了,我们边走边说吧。”
“丹阳已经封关,不准人进出。”红拂女说道,“即使你是竹花帮护法,现在只怕也没办法。”
罗飞羽沉吟道:“殷帮主被扬州总管尉迟胜关进大牢,竹花帮这层关系,的确是不管用。但我还有其他的办法,大不了无法入城,咱们绕道而行,前去扬州,也就是了。”
红拂女没有反对,她本来说只是过路的,现在却绝口不提路过这句话,很自觉地以同伴自居。素素和李靖此时更是无法多说。
骡车启动,罗飞羽却快步走过去,在伏尸身上仔细搜索,很快就拿着几个钱囊,以及两本书册,快步追了上来,脸上带着微笑,显得十分开心。
红拂女转头,很奇怪地问道,“这个什么辣手神屠和白面书生身上搜出来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你怎么这么开心?”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这些人身上带的东西,简直就是白送的啊!不拿白不拿。咦,折梅手,龙象微步,竟然得了两本武功秘籍。哈哈……”
红拂女不屑地一笑,看着罗飞羽郑重其事地两本书册纳入怀中,说道:“你的刀法,凌厉狠绝,可是有什么名头?”
罗飞羽摇头答道:“没有什么名号。我的刀法,注重基本功,没有什么固定的招式,讲究因时因地随机应变。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红拂女答道:“奴家本姓张,名出尘,吴兴人士,自号红拂女。”
“原来是红拂姑娘!”罗飞羽说道,“姑娘身法妙曼,轻功卓绝,就连那个辣手神屠,身法算是不错的了,竟然都没有发现姑娘欺近。”
“辣手神屠,这个名头倒是唬人得很,功夫就很稀松平常了。”红拂女很是不屑于罗飞羽把自己和这么个人相提并论。
罗飞羽哈哈一笑,一路走,一路与红拂女谈笑甚欢。红拂女对他的刀法,很是有兴趣,可惜罗飞羽对她所说的,都是实话。
他的刀法,就是来自于锦衣卫内部传承下来的刀法,没有什么名堂,只是一套练刀的方法而已。注重刀法的基本功,拔刀,握刀,劈,砍,斩,撩,刺,掠,削,剜,转,拖,以及挡,推,滑,等等基本动作。讲究基本动作的千锤百炼,这样在实战中,就能自然而然地施展出最为合适的刀法来。
只是红拂女对此不太相信。
骡车上,李靖昏昏欲睡,素素则在一旁看护着他。天色尚亮,丹阳城已成功在望。
进城的大道上,官军设卡,不许人通行。逃难至此的人,已经是又疲又累,眼见着天色也不早了,多半就歇在野外。
大道两旁,到处歇满了人,或坐或卧,个个脸上带着慌惶,不知何处何从。
罗飞羽看得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沉默下来,骡车上的素素,更是不忍直视。
红拂女谓然长叹一声:“乱世人命如草芥,这个天下,何时才能得以太平啊!”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罗飞羽接过话头,语气沉重,“江淮军所到之处,这些百姓宁愿逃亡他乡,也不愿留在江淮军控制的地盘。杜叔乃是天下枭雄,武功卓绝,心狠手辣,可却不是个争天下的料子。”
“咦?你喊他杜叔,却又如此说,这是何道理?”红拂女很奇怪地问道。
罗飞羽坦然答道:“因为在历阳见他第一面时,他一句话指点迷津,让我刀法大进。所以我一直喊他杜叔。至于这个说法,今日中午在酒楼与他对饮时,他让我加入江淮军,我就是这么如实相告的,可惜他还未能听得明白,也没有听得进去。”
红拂女眉头微蹙,停下脚步,问道:“奴家还以为你只是在吓唬那些个家伙,难道你还真的与他在酒楼对饮?”
罗飞羽惊奇地问道:“怎么?敢情你们都不相信啊!”
158 入城
红拂女肯定是不相信的。此时临近丹阳,李靖在骡车上,也无法入睡,醒了过来,就刚好听到罗飞羽的这番话。
罗飞羽不以为然,哈哈一笑,说道:“等进城后,我再跟几位细细分说。你们在这里稍候,我去找把关的官兵问问情况。”
官兵设的关卡,以拒马卡住通往丹阳的大道。等闲人还没有靠近,就会遭到厉声呵斥。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被拦下来。至少在这么一会儿,罗飞羽就看到好几辆马车,驶过关卡,往丹阳城门驶去。
只是这个代价,肯定是不菲罢了。
“站住!闲杂人等,不等通过!”
罗飞羽刚刚走近,把守关卡的军士就厉声喝止。
可是这对罗飞羽没有什么用。他面带微笑,施施然走过去,掏出其中一个钱囊,拿在手中,说道:“在下只是想问个事。”
守关的军士相互看了一眼,瞅瞅他手里的钱囊,态度和缓了许多,问道:“你要问什么事?”
罗飞羽走过去,直接把钱囊塞到军头的手中,问道:“从历阳撤下来的几位将军,齐将军,钱将军,郑将军,马将军,现在驻军何处?”
“你是什么人?”军头很是警惕地问道。
罗飞羽拱手答道:“在下姓罗,乃是齐将军麾下校尉,只是因为断后,与大军走散。现在需要归队,故而……”
“姓罗?罗校尉?”军头大吃一惊,问道,“你就是那个罗校尉?硬挡杜伏威一击,坠入江中的罗校尉?”
罗飞羽倒是真的吃了一惊,问道:“在下就是罗校尉,怎么回事?怎么你们……都已经知道了这事?”
军头以及身边的一众军士,立时肃然起敬。军头更是把收下的钱囊重又塞回到罗飞羽手中,拱手肃然道:“原来真的是罗校尉!罗校尉大名,可是无人不知!在下表弟就在马将军麾下,他说要不是罗校尉,他们可就回不来了!这个钱,在下可不敢收……”
罗飞羽一愣,旋即哈哈一笑,把钱囊塞到军头的手中,说道:“承蒙各位兄弟看得起,这点小小意思,就当是我请各位兄弟喝杯薄酒。我要进城,那边还有一个身受重伤的兄弟,以及两个同伴,兄弟你看……”
军头推脱不过,收下钱囊,满脸笑容,大手一挥,很是豪迈地说道:“无妨!罗校尉又不是外人,尽管进城就是!把守城门的,乃是在下的搭档,我找个人陪着罗校尉,分说一声就是。”
罗飞羽大喜,再次摸出一个钱囊,塞进军头手中,说道:“如此有劳了!这点小意思……”
军头转手就把钱囊交给手下军士,吩咐了两句,就让军士手下陪着罗飞羽一行,来到城门,顺利入城。
城里也多了很多人,大街两旁,随处可见夜宿屋檐下的逃难民众。
骡车上,素素明显松了一口气。红拂女则很是有些意外,赞道:“真没想到,你还真是有些能耐。只是这些军士,怎么像是认识你的样子?”
罗飞羽答道:“这并不奇怪。我既是竹花帮护法,也是历阳守军偏将齐遂笠麾下的校尉。撤下来的历阳守军近万人,把历阳码头发生的事传了开来,故而我一报姓名,他们就认识而已。”
红拂女,素素,以及骡车上的李靖,再次大吃一惊。
罗飞羽却没有接着往下说,说道:“我先找个地方,把你们安顿好,然后我再去找齐偏将。放心好了,到了丹阳,李大哥好好养伤,任何事情,也都等伤好了之后再说。”
“校尉……”素素轻声喊了声,欲言又止。
罗飞羽扭头一笑,答道:“放心,一有小仲和小陵的消息,我就会告诉你们的。”
素素心思简单,李靖和红拂女就有些不一样。只是他们虽然相信罗飞羽没有恶意,却不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有着什么目的。
而同样的,罗飞羽对红拂女也是抱着几分怀疑的态度,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她和李靖这个样子,肯定不是早就认识的样子。而如果说她见到李靖的第一面,就一见钟情,那也未免太简单了些。
……
竹花帮丹阳分舵,已经是人去楼空。
罗飞羽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只是觉得,即使丹阳分舵舵主陈泽率众换了个地方,以防万一,也理当会在这里留几个人守着的。
他留了心眼,让红拂女守着骡车,停在不远处的街口,既能看到这里的情形,一旦有事,又能迅速离开。
罗飞羽一个人,站在这栋无人的小楼前,若有所思。站了片刻,他只是环顾一扫,就看到周围各忙各的人群中,有几个人一直在盯着他。
他摆了个竹花帮的问讯手势,走了过去。
“五湖四海皆兄弟,万水千山是一家!阁下是……”对方是个年轻小伙子,也摆着竹花帮的手势,主动开口问道。
罗飞羽双手变幻了手势,答道:“竹茂林深忠义地,花开叶绿情义深!在下竹花帮护法罗飞羽,要找陈舵主!”
“罗护法!”小伙子神色带着激动,低声说道,“陈舵主派我等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等罗护法回来。我这就带罗护法去见陈舵主。”
“好!”罗飞羽沉声说道,“那边是我的三个同伴,带上他们一起,另外派人找个最好的医师,有个同伴身受重伤。”
年轻小伙子低声答应下来,安排人分别去办事,他自己则带着罗飞羽,左拐右拐,十分谨慎,才来到竹花帮丹阳分舵所在。
这里是西城,出西城门就是江边码头。即使江淮军来攻,在没有水师战船的情况下,江淮军完全无法控制码头,更无法控制长江航道。
还没进门,历阳分舵舵主范立,丹阳分舵舵主陈泽,就急急迎了出来,连声喊道:“罗护法!”
喜出望外之情,溢于言表。
罗飞羽点点头,沉声说道:“进去再说!”
进到厅堂里,还没坐定,李靖和红拂女三人就也到了。罗飞羽为双方逐一介绍,就让人带着李靖三人去安顿下来,由请来的医师为他处理伤口。
厅堂里,只剩下罗飞羽和历阳分舵舵主范立、丹阳分舵舵主陈泽三人,罗飞羽沉声问道:“帮主的事,到底是什么一种情况?他现在近况如何?军师,还有四位堂主,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159 报仇还是大事
陈泽和范立对视一眼,说道:“军师有派人前来,说明此事。总管尉迟胜奉令搜罗江南妙龄少女,进献给圣上。其中一个,就是天香楼的玉玲姑娘。”
罗飞羽听得眉头一皱。
杨广好大喜功,广罗天下美女,以供其享用,这是天下皆知的事。为何这次是让扬州总管尉迟胜搜罗?
这件事,与当时香家那个香玉山意图夺取竹花帮的天玉阁,又有何关系?
莫非尉迟胜此举,是得令于宇文阀,而不是杨广?
莫非宇文阀在朝堂斗争中处于下风,所以想要投其所好,进献江南美女给杨广,以扭转颓势?
那么尉迟胜呢,是继续呆在扬州,还是率军返回东都洛阳?
在罗飞羽沉思之时,陈泽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玉玲姑娘……已经是帮主的女人,帮主闻讯,把玉玲姑娘送出江都。尉迟胜大怒,要帮主交出玉玲姑娘,帮主不从,就……”
帮主殷开山这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可惜殷开山没能看到这事背后的暗流汹涌,以致才有如今的困局。
“帮主近况如何?”罗飞羽问道。
陈泽再次与范立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罗飞羽眉头一皱,再次问道:“怎么回事?是无人知晓,还是怎么回事?”
范立长吸一口气,答道:“帮主……已被尉迟胜在大牢里活活打死……”
罗飞羽一掌拍下,螺旋劲力迸发,坚实的案桌喀喇一声,垮塌成一堆碎块。
“尉迟胜,这个狗娘样的,欺人太甚!”罗飞羽怒骂一声。
范立和陈泽脸上露出同仇敌忾的神情,打从心底里,认可罗飞羽骂得十分解气。
沉吟片刻,罗飞羽问道:“尉迟胜呢,是否他准备亲自率军,带着搜罗来的妙龄少女前往东都洛阳?”
范立答道:“这个……暂未获悉消息。但是从历阳撤下来的守军,都已经接到尉迟胜之令,赶往江都。”
“丹阳守军呢?”罗飞羽问。
“据说也要抽调一半。”陈泽答道。
罗飞羽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尉迟胜这是准备带着大军返回东都。如此看来,宇文阀这是处于劣势,也是在准备干大事了。而宇文阀想要做的,就是集中兵力,放弃江都!
他仔细思索着,问道:“尉迟胜能够聚集起来的大军,有多少人?这些兵士都是扬州、丹阳等地人士吗?”
陈泽和范立不明白罗飞羽为什么这么问。但是两人对这些情况还是很熟悉,很肯定地答道:“江都附近各郡守军,都是本地招募的兵士。”
罗飞羽嘿嘿一笑,连声叫好,说道:“尉迟胜和宇文阀这是在玩火!很好!这个事就好办了,帮主的大仇,有望得报!”
陈泽和范立大为振奋,不约而同站起身来,拱手说道:“需要在下做些什么,请护法明示!”
他们还没想明白,为何这样帮主的大仇就有望得报了。他们毕竟没有罗飞羽想的这么高远,看到的只是如今竹花帮的困境,以及扬州一隅之地。
罗飞羽沉吟道:“你们把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放出去,尤其是传给各地的兵士。比如,总管大人要带兵北上,再也不回来了。宇文阀想要复辟大周。以及其他的一些真真假假消息。”
两人大吃一惊。
这两个消息,每一条都冲击力十足,足够掀起惊涛骇浪。可是传播这样的消息,万一招致总管大人的追查和报复,那可怎么办?
罗飞羽看出他们脸上的震惊和迟疑,说道:“各种消息,多个渠道,当做谣言传播出去。尉迟胜打死帮主,已经是我们竹花帮的大敌。如果竹花帮就此忍气吞声,今后竹花帮何以在扬州地界上立足?”
两人悚然一惊,一咬牙,答应下来。
……
竹花帮丹阳分舵舵主陈泽安排的住所里,李靖的精神好了很多。
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衫,伤口敷药,以煮沸后晒干的薄布包裹着。光是这一点,就令罗飞羽暗暗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请来的这位医师,竟然还有这样的处理手法。
天色尚早,罗飞羽把这里的情况一说,李靖拱手说道:“承蒙罗兄弟大情,李某感激不尽。只是留在此地,多有麻烦之处。”
罗飞羽答道:“李大哥不用客气。竹花帮秉持的,就是五湖四海皆兄弟。再过两天,在下就要随历阳守军前往江都,李大哥安心留在这里,养好伤再做打算。”
“你要去江都?”红拂女问道。
“是的。”罗飞羽说道,“扬州总管尉迟胜召历阳守军前往江都。”
红拂女微微蹙眉,说道:“你是要去救回竹花帮帮主?”
罗飞羽长叹一声,摇头道:“敝帮帮主已经被尉迟胜打死在大牢里了。”
素素掩嘴惊呼,李靖紧抿着嘴唇,红拂女秀眉蹙得更紧了些,说道:“这个仇,可不好报。”
“事在人为!”罗飞羽答道。
“难道你想去杀掉尉迟胜?”红拂女不解地说道,“尉迟胜一身家传的烈火炎阳掌,可不简单。况且他与宇文阀关系匪浅。即使你能杀得了他,来自宇文阀的报复,你确定你以及竹花帮能够承受得了?”
其实红拂女还有一层意思没说。尉迟胜身为扬州总管,可谓是位高权重,身边都是有高手护卫的。等闲江湖人士,功力没有达到杜伏威这样的程度,根本就无法近身。
罗飞羽沉吟着,心里当然明白这事不容易。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绝对是个机会。故而他在深吸一口气之后,问道:“红拂姑娘的身法,走的是刺杀专精的路子?”
红拂女脸色一变,摇头说道:“你别打我的主意。”
罗飞羽笑道:“在下岂敢打红拂姑娘的主意。在下只是想问问,红拂姑娘可否助我一臂之力?当然不是要红拂姑娘出手刺杀尉迟胜,而是能够在暗中当个帮手。”
“此话怎么说?”红拂女蹙眉问道。
罗飞羽正色道:“首先这个事,现在还只是一个设想。如果有合适时机,我当然不想错过。一旦动手,以尉迟胜的功力,想要杀他,不受点伤是不可能的。有个帮手,也就能在伤重走不动路时,有个人能帮一把手。”
红拂女转头看了李靖一眼,李靖眉头紧皱,素素则是惊讶得合不拢嘴。盖因罗飞羽所说的这些话,每一件都是十分机密,可是他却丝毫不避嫌!
红拂女轻叹一口气,说道:“这个……现在还不能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不过……我们可以随你一起去江都,相机行事。”
罗飞羽沉吟着说道:“李大哥的伤势,最好还是留在丹阳休养。”
“我的伤势无妨,”李靖沉声说道,“倒是罗兄弟谋划的,才是大事!不过……如果真能杀了尉迟胜,届时江都必乱,罗兄弟可是有什么打算?”
160 成功与不成功
红拂女显然也是对这个问题十分在意,直盯着罗飞羽,等待着他的回答。
罗飞羽答道:“好吧!不过你们真想知道?”
李靖点点头。
“江都!”罗飞羽沉声说道,“无论是为了竹花帮,还是为了我的设想,尉迟胜都该杀,但这并不是我的最终目标,江都才是!”
“还有江都、丹阳和历阳撤下来的这些兵卒。”李靖说道。
罗飞羽点点头,“拿下江都,没有兵卒,那还是白搭。”
“你如何能知道这些官兵会跟着你走?”红拂女不解地问道,双眼里满是怀疑。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罗飞羽微微一笑,“在江淮军逼近历阳,我坚持留下,并加入官兵守城,是为了亲眼看看江淮军的实力。可惜,我在北城城头上,与江淮军激战三天三夜,对江淮军大失所望。所以才拼尽全力,说服几位守城的偏将,连夜放弃历阳,从江边码头撤到对岸。”
李靖有些意外,咧嘴一笑,说道:“江淮军攻城时,你在城墙上守城?”
罗飞羽点点头。
“江淮军精锐并未完全出动,只是混杂在攻城兵卒中,试探守军的薄弱之处。”李靖说道。
“是的。所以我才对江淮军和杜叔大失所望。驱无辜百姓为之攻城,死伤者堆积如山,却被视之为理所当然。怪不得江淮军所到之处,百姓宁愿抛弃一切,都要逃走。”
李靖长叹一声,“江淮军积习难改,匪气十足,烧杀奸淫,毫无军纪可言。虽然江淮军如今势头凶猛,但是攻占历阳,就只怕会是江淮军最大的成就了。”
说这话时,素素全身微微发抖。她就是江淮军烧杀奸淫的受害者,如若不是运气好,刚好碰上了寇仲、徐子陵以及李靖,她此刻就就被江淮军那个军头祁老大以明媒正娶的借口给玷污了。
罗飞羽嘿嘿笑着附和道:“我就是这么跟杜叔说的。可惜他听不进去,也是因为他已经无法改变江淮军的匪气与戾气。”
红拂女转头看看李靖和罗飞羽,奇怪地问道:“你们怎么又谈起江淮军的前途来了?历阳攻城,传说十分惨烈,只是江淮军为何能攻下历阳?”
“历阳通守赵砺率亲兵及四千骑兵弃城而逃,守城三位偏将,发现之后,率军退往码头,与四千骑兵一起,渡江而退。”
红拂女再次蹙眉,李靖也是眉头紧锁,素素则是一脸的茫然,没听出来罗飞羽的这个话里,有什么不妥。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两位不用感到奇怪。历阳通守赵砺,以及他留下来的心腹赵偏将,都已经死了。是我杀的。”
素素大惊失色。李靖沉着脸,知道事态的严重性。红拂女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瞪了罗飞羽一眼,说道:“我就说哩,你这些所作所为,如何能为历阳通守所容。如此一说,也就解释得通了。只是你为何会一个人回到丹阳,而不是与撤下来的历阳守军一起?”
罗飞羽苦笑着答道:“我当然是如此想。可是杜叔及他手下的高手执法队来得太快了。最后一艘黄龙战船刚刚离岸,杜叔就已赶到。我迫不得已,从战船上跃起拦截,身受重伤,掉进江中,顺流而下。幸好没死在江中喂鱼。回到丹阳近郊墟镇,见到杜叔亲身前来,才知道他是为小仲和小陵而来的,然后也才有幸遇上你们。”
“杜……总管是为小仲和小陵而来的?”素素一直没吭声,此时忍不住插嘴问道。
“你们难道不知道小仲和小陵身上的秘密?”罗飞羽问道。
红拂女转头看着李靖,李靖和素素则是茫然摇头。
“这话说来又长了。”罗飞羽说道,“半年前,宇文化及南下江都,杀扬州第一高手推山手石龙,就是为了夺取石龙手上的《长生诀》。江湖传言,这本《长生诀》,就是落在小仲和小陵的手中。这个传言,我并不相信。可是宇文化及一直追捕二人,还因为二人被来自高丽的罗刹女所救,获知杨公宝库的秘密。得杨公宝库者,得天下!后者,才是引起杜叔以及其他各路英豪垂涎的东西。”
“啊……”素素惊呼出声,伸手掩嘴,一双妙目里,噙满眼泪,甚是担心寇徐二人的安危。
罗飞羽接着说道:“素素姑娘放心。小仲和小陵被罗刹女带走后,宇文化及身受重伤退回东都洛阳,一度销声匿迹,此番再次出现,想必已经得到罗刹女的真传。他们两个,不会有事的。”
这个安慰,很是无力。可是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有些压抑。李靖沉吟着,沉声问道:“我还有个问题,这些都是十分隐秘之事,罗兄弟为何会如此坦然相告。”
罗飞羽就在等着他和红拂女问出这个问题,深吸一口气,长叹出来,答道:“因为以我的观察,我们的理念一致。李大哥看不惯江淮军对素素和老百姓的所作所为,红拂姑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逃难民众叹息,素素姑娘以弱小身躯,拼死守护着身受重伤的李大哥,乱世之中,这些患难真情,才是最为难能可贵的!”
红拂女转头瞅瞅李靖和素素,很平静地说道:“好吧,我可以成为你的帮手。只是李大哥和素素姑娘……”
罗飞羽欣然大喜,“红拂姑娘能助我一臂之力,此事又多了一分胜算。李大哥教给小仲和小陵的血战十式,长于战场争雄。一旦我能成功拿下江都,李大哥就大有用武之地了!”
“要是拿不下呢?”红拂女问道。
“那我们就结伴一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择一明主,辅助他一统天下,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就是了!”
罗飞羽回答得十分豪爽,红拂女掩嘴轻笑,扭头看着李靖,李靖苦笑着说道:“罗兄弟过奖了!只是即使能顺利拿下江都,收编官兵,江都,丹阳,乃是四战之地,四面受敌,想要守稳,难啊!至少我现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罗飞羽微笑着,往后一靠,说道:“我已经有了后着。”
“什么后着?”红拂女再次吃了一惊,问道。
“岭南宋家。”罗飞羽答道,“我已经与宋鲁宋叔说好,一旦我拿下江都,我就能得到岭南宋家的支持。”
嘶!
红拂女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再次扭头看着李靖。李靖脸色豁然开朗,连连点头:“如此一来,局势倒是大有转机。现在,就是最为关键的一步了,成功了,就一切顺利,不成功,那就万事休提。”
161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能够说服和红拂女的加入,罗飞羽心里当然是大为欣喜。
而这个素素,当然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她既是瓦岗军大龙头翟让独女翟娇的贴身侍女,又跟寇仲和徐子陵有着非同一般的姐弟之情,可谓是个极好的连系纽带。
当然了,即使素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清秀女子,什么作用都没有,罗飞羽也不会因此而把她弃之若履,这点气度,他还是有的。
与李靖三人一番长谈,罗飞羽就找到偏将齐遂笠,正式归队。
几位偏将齐聚一堂,对罗飞羽的安然归来,甚是欣喜。并在偏将马骐利的提议下,推举罗飞羽为偏将,统帅撤下来的历阳守军。
如今的情势,容不得这些偏将多做他想。从历阳撤下来的守军一万人,共7位偏将,彼此之间都不服气。但是由罗飞羽来统帅,却没有人提出异议。
这支大军现在寄人篱下,丹阳通守周儋已经几次三番想要收编,而扬州总管尉迟胜则直接发出命令,要他们去江都听令。
七位偏将各有顾虑,对此意见不一。
他们先一致推举罗飞羽为偏将,统帅大军。但实际上,罗飞羽这个偏将手下却没有兵卒,只是个光杆而已。
现在则迫不及待地抛出这个问题来。一众偏将中,就数齐遂笠和马骐利对罗飞羽最为信服,很是有些不爽地瞪着提出这个难题的人。
罗飞羽对此却毫不在意,沉吟着问道:“诸位对此事怎么看?”
他是这么问,看向的,就是提出这个问题的人,统帅骑兵的偏将雷佟。
雷佟双眼闪躲,避过罗飞羽直射过来的目光,有些支支吾吾的。
罗飞羽鼓励道:“没关系,每个人都说说自己的看法,然后大家再一起商量个应对来。雷偏将,你先说。”
雷佟看看众人,沉声说道:“雷某赞同去江都,粮饷,补充兵员,军备,只有尉迟总管可以解决。”
“嗯,其他人呢,每个人都说说。”罗飞羽从雷佟开始,一个一个点名。
这都是些细小的细节,可是无形之中,罗飞羽就在七位偏将心目中,树立起自己的权威来。
每个人说完,意见不一,赞同去江都的人居多。
罗飞羽沉吟道:“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选择。如果只有丹阳和江都这两个选择,你们会选哪一个,答案是不言而喻。”
“江都,”偏将马骐利皱眉答道,“可是……有传言说,尉迟总管是要带兵北上东都……”
“那你们愿意抛家弃业,北上东都洛阳吗?”罗飞羽反问道。
众人都沉默下来。
这个答案也是不言自明的。
罗飞羽只能这么点到即止,还不能在这七位偏将面前推心置腹。他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与其担忧是否北上东都洛阳,还不如先踏踏实实做好眼前的事。各位手下兵员损失惨重,如何补充兵员,才是要务。”
七人面面相觑,齐遂笠苦着脸问道:“补充兵员,我们倒是求之不得。可是总管大人一直在叫苦,不肯拨付粮饷,我们……”
罗飞羽等他说到这里,没有等到他的下文,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说道:“难道你们忘了么,你们是历阳守军,现在是在协助守卫丹阳。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剩下的事,不用我去教你们怎么做吧。”
七位偏将眼前一亮,可也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罗飞羽站起身来,说道:“胆子放大点,同时务必记住,团结一心,其利断金!有什么事,让丹阳主管的人来找我就是。招募兵员抓紧时间,我麾下现在没有一兵一卒,给我招募三千人,我会亲自去操练他们!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摇头,心里却大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待得罗飞羽径直离去,七人齐齐松了一口气,雷佟迟疑着问道:“诸位,我们……”
“干!”马骐利突然狠下一条心,说道,“历阳一战,如果不是罗偏将,我们都早就被人给卖了,早就是死人一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怕什么!想要我们卖命,又不给我们粮饷,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对!”
齐遂笠、钱德胜和郑孝胥三人齐声附和。他们三个是最先被历阳通守赵砺抛弃的人。在历阳城墙上激战三天三夜,却被历阳通守赵砺偷偷地扔在历阳城里断后。如不是罗飞羽,他们三个肯定是最先死在江淮军手里的。
……
罗飞羽离开南城的军营,直接到尤雨晴住的地方。
他一回到丹阳,竹花帮丹阳分舵舵主陈泽就安排人去知会尤雨晴,告诉她罗飞羽在办完事后,就会去找她。
这里是北城,与竹花帮丹阳分舵所在离得很近。因着罗飞羽的关系,陈泽和范立在安排尤雨晴时,也考虑到能够快速撤离,就把尤雨晴安排在北城。
见到罗飞羽安然回来,尤雨晴自是欣喜交加。
罗飞羽把大致经历简要一说,从怀里掏出两本书册来,说道:“你这段时间练功没有懈怠吧?既然体内有了真气基础,可以看看这个,能有个防身之技,总归是好的。”
这两本书册,就是从那个辣手神屠和白面书生身上搜来的,虽然红拂女对此不屑一顾,可是对罗飞羽来说,这好歹也是武功秘籍,练一练没有坏处。
罗飞羽把《龙象微步》给尤雨晴看,自己看的是《折梅手》。可是细细翻了一遍,他就不由得大失所望。这本《折梅手》,一共有二十四式,八式掌法,八式擒拿法,还有八式指法。
他一边翻看,手上一边比划,体内真气如臂指使,练起来毫无难度。
翻完之后,他就隐隐感觉到,这所谓的二十四式折梅手,完全可以浓缩为九式。
虽则这本武功秘籍的确如红拂女所鄙夷的那样,最多也就算得上是三流武功,罗飞羽练起来还是十分投入,双手一遍遍练习,速度越来越快,双手十指如同波浪般,随着手腕的翻转,在空中幻化成一道道残影,十分娴熟。
到得最后,在他手里,已经根本没有几招几式,而是完全融合为一体,就像是一招一式那样,随手就可以施展出来。
罗飞羽长吁一口气,从入神境地中“苏醒”过来,正见到尤雨晴在房间里四处游走,身形飘飞,步法隐隐带着几分玄妙。
他拿起那本《龙象微步》,翻开来细看。
162
这本《龙象微步》,就是步法身法。开篇开门见山,就是说这门功夫需要修炼到如龙象那般庞大的身躯,仍然能在斗室方寸之间趋退自如,才算是大成。
有了那本《折梅手》的前车之鉴,罗飞羽对这本《龙象微步》武功秘籍,本就没抱着太高的期望。
但是细细翻看下来,他倒是有些捡到了宝的感觉。
《折梅手》是三流武功,那么这本《龙象微步》,肯定可以跻身于二流之列。
这是一本算得上自成体系的武学秘籍,集心法、身法、步法于一体。
步法共分八八六十四步,刚好对应伏羲六十四卦,走一遍下来,刚好就是踏遍六十四卦一个周天,体内真气也是自然而然转了一个周天。
如此以步功来修炼内息,可谓是一举两得。而内息进益,又能体现在步法身法上,这样才能达到以龙象之躯,仍能在斗室方寸之间趋退自如的境界。
尤雨晴已经在练功,这里就没有足够空间,供罗飞羽练功。他就只能看着尤雨晴在斗室里如翩翩起舞那样,脑海中自然而然就想到六十四步,体内真气随心意而动,转了一个周天。
只是这个一周天,与罗飞羽体内真气游走贯穿的穴窍脉络相比,就只是一个网络中贯穿起来的一部分。
修炼《长生诀》,罗飞羽体内的真气游走贯穿穴窍脉络,遍布体内各处,甚至可以通过双休姿势,与尤雨晴体内的穴窍脉络连成一体!
故而《折梅手》也好,这本《龙象微步》轻功身法也好,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什么难度,一看就会,一练就精,根本不存在什么内息流转的障碍。
更何况,罗飞羽已经晋入在先天境地,连带着尤雨晴也踏足先天境地,体内宝库已经激活,现在就是要找到使用体内这个宝库的方法而已。
尤雨晴终于停下脚步,来到罗飞羽身前,额头上微见汗光,满脸笑意。
“这是什么功法,练得可真畅意!”尤雨晴娇声说道。
罗飞羽答道:“这是轻功身法,也是内功心法。六十四步对应伏羲六十四卦,走一遍下来,内息也真好运转一个周天。”
“奇怪,这个功法为何一练就会?”
罗飞羽微笑着,伸手拉过尤雨晴的手来,解释道:“那是因为你我修炼的内功心法,比这个内功心法更为厉害。六十四步对应的内功心法,流转一个周天所经过的穴窍脉络,只是我们所修炼过的穴窍脉络的一部分。所以修炼起来没有任何障碍。”
在尤雨晴眨着大眼睛,不解地看过来时,罗飞羽伸出三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自然而然地,就是折梅手中的手式,三根手指正好就搭在太渊、大陵和神门三穴上,三道真气注入,汇入到尤雨晴的体内。
尤雨晴惊呼一声,娇躯一颤,身子一软一软,倒到罗飞羽怀中。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过来,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罗飞羽也是吃了一惊,三道真气在尤雨晴体内游走一圈,又返回来,他也就明白了。
“这是这本《折梅手》里的招式,”罗飞羽说道,“里面的掌法擒拿法和指法,你可以好好练练。刚才这一下,是因为我们的内功心法一样,手指射入你体内的真气,激起你体内真气的共鸣震荡,所以才让你全身一软。”
“那要是面对其他人呢?岂非可以一下子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尤雨晴问道。
罗飞羽摇摇头,“没有那么容易,但是至少可以夺取对方手里的兵刃。真气攻防,拼的是内功修炼的深厚程度。对方功力越低,这一招的效用就越大,如果对上像杜叔那样的高手,恐怕就没有什么用了,反而手指会被弹开。”
尤雨晴冰雪聪明,眨着大眼睛,总结道:“所以内功就是根本,内功心法的修炼,任何时候就不能懈怠。”
“对!”罗飞羽点头赞道。
尤雨晴坐在罗飞羽怀中,脸颊通红,看着罗飞羽,呵气如兰,低声说道:“噢,那我们还等什么呢?赶紧修炼……内功心法哩。”
……
一连十多天,罗飞羽白天忙着军营里的事,晚上就回到尤雨晴的住处,与她共同修炼《折梅手》和《龙象微步》两本武功秘籍,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双休。
对两人来说,双休时的入神境地,闭合外息,纯以内息流转,所得裨益之大,超乎想象。
无论是乱世自保,还是向香家复仇,尤雨晴都有足够的动力,日夜勤修苦练。
这一天,天气晴好,丹阳通守周儋的心情,也跟这天气一样,十分舒坦。
从历阳撤下来的守军,这段时间给他惹的麻烦,简直就是比他这辈子经历过的麻烦还多得多。
整日价吵闹着要粮饷,要为新招募的兵卒发放武器装备。他还不敢太过强硬,以免激起兵变,那在江淮军的虎视眈眈之下,丹阳可就不保了。
现在好了,这帮瘟神终于上船,要到江都去祸害扬州总管尉迟胜了。
十艘五牙大舰,五十艘黄龙战船,以及历阳守军拥有的十六艘黄龙战船,载着历阳守军万余人,顺流而下,直往江都。
周儋站在码头上,目送舰群远去,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另外一个担忧,却又悄然浮出水面。
“大人,这帮**无人节制,到了江都,可有得他们受的了。”心腹周杰在身后说道。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嗯。”周儋冷哼一声,“总管大人一去,独孤家的人想要掌控江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是!只有大人才有这个能力,才能让江南兵卒驯服。”
周儋冷冷地看着远去的舰群,问道:“独孤家的人,现在何处?”
周杰摇头答道:“尚未显露踪迹。”
周儋没再吭声。
历阳守军奉扬州总管尉迟胜之令,前往江都,他此时无法忤逆尉迟胜的军令。可是他这个丹阳通守,可也不是吃素的,同样知道很多内情。
东都洛阳,宇文阀因为宇文化及未能拿到《长生诀》,反而重伤而归,令得宇文阀格外光火,不但得承受圣上的怒火,还得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攻讦。
攻击宇文阀最为卖力的,就是同为四大阀姓的独孤阀。如今宇文化及闭关不出,潜心修炼养伤,禁军统领一职,也被独孤阀的独孤盛拿到手中。
宇文阀为了加强力量,假借为圣上广选江南美女的由头,召扬州总管尉迟胜率大军北上。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周儋光是想一想,就有些不寒而栗。
他现在还没有想好?到底是要跟着宇文阀一条路走到底呢,还是接过独孤阀抛过来的好意,改换门庭?
163 可是有什么事
五牙大舰指挥台上,罗飞羽迎风而立。身上穿着辫绳明光甲,没有衣袂飘飞的飘然之感。
此行的目的地江都,可不是那个安乐窝,而是充满着争斗的漩涡。
隔着那么远,罗飞羽都能感受到那里的暗流涌动。
扬州总管尉迟胜身为宇文阀的得力干将,如此召集大军,当然不是为了加强江都的防卫力量,而是为了率军北上。
这是罗飞羽揣测出来的,暂时还没有得到实证。
即使有岭南宋家的情报支持,罗飞羽还是不清楚东都洛阳朝堂上的纷争得失。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罗飞羽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马骐利来了。
在历阳城守军中,马骐利是四位骑兵偏将之一,也隐隐然是四人中领头的。历阳通守赵砺带着他们弃城逃到江边码头,就是他联合其他三位偏将,与赵砺对峙,阻止赵砺让四十几车金银细软登船。
他也是在撤退中最后一个离开的,亲眼目睹罗飞羽为了阻止杜伏威,从黄龙战船上飞身而起,被杜伏威一击之下,掉入江中。
故而在七人之中,他反而是最为信服罗飞羽的,偏将齐遂笠反而排在他之后。
“五牙大舰,总管大人还真是心急得很,竟然连五牙大舰都派了出来。”马骐利说道。
罗飞羽扭头问道:“总管大人麾下,有多少艘这样的五牙大舰?”
“十五艘!”马骐利答道。
罗飞羽暗自咋舌。
江淮军没有水师,一艘战船都没有。
历阳通守赵砺竭尽全力,也只调集起来十六艘黄龙战船。丹阳繁盛远超历阳,丹阳通守周儋麾下,也就只有三十艘黄龙战船,就能保得丹阳一带水道的安全。
可是江都总管尉迟胜麾下,却有比黄龙战船更胜一筹的五牙大舰!
由此可见五牙大舰的重要性。
可是这一次,为了接送历阳退下来的守军,他竟然派出五牙大舰,还如此之多,让罗飞羽都大为惊讶。
如此庞大的一支舰群,罗飞羽心里都有些蠢蠢欲动,如若将之掌控在自己手中,就是一支强大的水军,足够在大江上横行无忌了。
可惜的是,水师终究是不能一直漂在大江上,一定要有一个落脚的据点,作为基地。而且这些船上的水军,都是来自江都扬州的人,想要一下子全部控制住,也不是个容易的事。
罗飞羽长吁一口气,暗中把这个蠢蠢欲动的念头给压了下去,苦笑着说道:“总管大人还真是心急啊。”
“总管大人一直在召集兵马,难道他真的是要率军北上?”马骐利有些忧心忡忡的问道。
罗飞羽呵呵一笑,答道:“看样子,这个传言,的确不像是空穴来风。”
“那我们……”马骐利试探着问道。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摇着头,答道:“走一步看一步。如今天下不靖,盗贼乱兵烽起,大家都是江南子弟,一旦北上东都洛阳,只怕这辈子就再也回不来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其实已经十分明显。马骐利也沉默了下来,沉吟良久,才轻声说道:“将军,我们几个人的意思,到了江都,我们都会听从将军的统一号令。”
“你们七个人,还是你们哪几个人?”罗飞羽晒然道。
马骐利沉吟一下,答道:“我们五个人的意思。只有雷佟和方信现在还没有明确的意思,他们两个,还是更偏向于总管大人一些。”
罗飞羽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这些人,团结一致,还有那么一线生机。可是如若心不齐,迟早会落得个被人一口吞下的结果。江都,可不只是有总管大人,而是还跟东都洛阳朝堂上的纷争起落息息相关。总管大人背后,是宇文阀。你想想看,他如此急迫地搜罗江南美女,召集大军,连江都都不准备要了,要率大军北上,回到东都洛阳,这是为何?其他的人呢,比如独孤阀,会这么视而不见,放任宇文阀和总管大人如此施为吗?”
马骐利震惊得脑袋里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
……
江都扬州,繁盛如息,因着四周战火纷飞的缘故,到这里来躲避战火的富商大户,一下子就多了很多,更是为扬州城的繁盛,添砖加瓦。
大街小巷,人流量也都多了许多,比丹阳更甚。
罗飞羽忙着军营里的事,没空去见竹花帮的那些人,直到这天夜里,才忙得差不多,走出军营。
夜色下的扬州,冷风袭人。
露宿在街头屋檐下的逃难民众,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可是即便如此,这些能够逃进城里的人,比起那些无法入城,只能露宿在荒郊野外的民众,还是要幸运许多。
天玉阁,天香楼,是竹花帮最为赚钱的两大产业,如今已经被扬州总管尉迟胜给关闭了。这一带本是扬州最为繁华的地方,此刻受到竹花帮的影响,也变得黑灯瞎火,冷冷清清。
“天王盖地虎!”天玉阁楼里的黑暗中,突然传出一声低喝。
罗飞羽脚下不停,答道:“宝塔镇河妖!”
“五湖四海皆兄弟!”对方再次问道。
“万水千山是一家!”罗飞羽答道。
“竹茂林深忠义地!”
“花开叶绿情义深!”
这两句答完,前方的黑暗中,显出两道身影,其中一人说道:“来的是哪位兄弟?”
罗飞羽走了过去,低声答道:“在下竹花帮护法罗飞羽,军师和各位堂主何在?”
“罗护法!”两人在黑暗中拱手喊道,“请随我来!”
其中一人转身,隐在黑暗中,另一人带着罗飞羽,穿过昔日人声鼎沸的赌厅,来到天玉阁的地下一层。
这里罗飞羽都未曾来过。
地下空间很是广阔,厅堂足有一个赌厅那么大,罗飞羽一现身,里面的人就齐刷刷看过来。
“罗护法!”
众人不约而同喊出声,罗飞羽一一见过,正是竹花帮的几位副堂主,骆奉,常次,包百有,以及颜和。另外还有一个年青人,长得蛮不错的,脸上却带着几分冷漠和傲然,没有上前来见过罗飞羽,只是冷冷地打量着他。
“这位是……”罗飞羽主动问道。
包百有答道:“这位就是军师的得意弟子,麦云飞。”
罗飞羽拱手施礼,麦云飞却冷冷淡淡的,随手抬了一下,完全是敷衍了事,说道:“竹花帮蒙此大难,全帮上下无不殚精竭虑,共渡难关,唯独罗护法却不知道身在何处,此刻回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164 虬髯客
麦云飞这么一说,在场的三位副堂主,脸色就都有些不太自然。
罗飞羽这个护法,为竹花帮所做的事,可谓是有目共睹。当时麦云飞并不在场。但当时的事,即使只是听说,也当知道当时情况可是十分危急。
但是现在麦云飞这么说,就无异于是把罗飞羽的这些功劳,都给抹杀了。关键的是,麦云飞是军师邵令周的得意弟子,此事之后,他就一直把自己凌驾于几个副堂主之上,俨然跟四位堂主是平起平坐的。
罗飞羽却没有什么反应,微微一笑说道:“我回来扬州,当然是为了给帮主报仇的。”
“哼!就凭你?”麦云飞冷哼一声,很是鄙夷地说道。
包百有三人再次脸色一变。罗飞羽却没事人似的,回道:“哦,看来麦兄对为帮主报仇一事,已经有了打算?”
这话问得很客气。可实际上,却话里有话,满满的都是讥讽。要是麦云飞有了为帮主殷开山报仇的打算,也不至于现在还只能缩在这么个地下空间里,在自个儿窝里横。
麦云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冷哼一声,没有吭声。
罗飞羽也没有再管他。这个样子的年轻人,他早就见多了。眼高手低,自以为很牛逼,但一旦真办起事来,就立刻会显出原形。
他转向包百有三人,问道:“军师和诸位堂主呢?”
包百有答道:“军师和几位堂主都在忙着帮里的大事。”
罗飞羽没有再多问。很显然,他这个护法,在竹花帮内部,是没有人真个儿当回事的。
他心里的这些想法,没有显露出来,仔细问了问当时的情形,也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很奇怪的是,扬州总管尉迟胜对天香楼的玉玲姑娘,似乎是志在必得,一定要带走的。可是竹花帮帮主殷开山到底把玉玲姑娘送出江都后,送到了哪里,就连军师邵令周和四位堂主都不知情!
罗飞羽很是怀疑,如若他们知道玉玲姑娘的下落,他们会不会交出玉玲姑娘,换来扬州总管尉迟胜对竹花帮的宽宏大量处置。
这个事情,就很是有些意思了!
罗飞羽手里有哪些牌,此刻更是一点都不透露。在他起身离开时,麦云飞就像是没看到他似的,连站起来的意思都欠缺。
包百有送罗飞羽出来,在天玉阁赌厅的黑暗中,轻声说道:“罗兄弟,你这次来,唉……”
罗飞羽伸手怕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好保重,这事会解决的。竹花帮内部,现在可是连江湖上的消息都打探不到了?”
包百有沉声道:“那倒不至于这么凄惨。”
“那就好!”罗飞羽说道,“帮我留意一下寇仲和徐子陵这两个小子的消息。”
包百有满口答应下来,目送罗飞羽在黑暗中离去,心中充满忧虑。
……
从天玉阁出来,罗飞羽没有回到军营,而是在街上闲逛似的,满城晃悠。确认没有人跟踪,才来到城东。
整个扬州,分成几个区域。城北是官宦府邸坐落之处,皇城,总管府,守备府,都在北城。城南是市集,以及那些大户人家。
西城则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同时也是最为繁盛的地方。天玉阁,天香楼,就都在西城。
而东城,则是云集了扬州的巨富商贾,宅邸占地广阔,还一个比一个奢华。
罗飞羽随着历阳守军来到江都扬州,李靖,红拂女,素素,以及尤雨晴,就没有跟着竹花帮的安排,而是由红拂女找到的地方落脚。
当时红拂女只是让罗飞羽到城东的张府找他们,罗飞羽回到扬州稍微一打听,立刻就知道这个东城张府可不简单。
即使这个时候是晚上,罗飞羽还是能感受到张府的占地之广。为了找到后门,他可是走了好大一会儿。
院墙高达一丈二,后门比一般人家的正门都要来得宏伟壮丽些。罗飞羽跟守门的护院家丁一说,他们立刻就带着罗飞羽入内。
走在庭院里,罗飞羽恍若回到了他曾经的那座太师府。
“公子,到了,我家老爷在书房等着。”带路的家丁躬身说道。
罗飞羽很是奇怪,难道这个姓张的富商,知道他在这个时候来?
带着这些疑惑,罗飞羽踏步入内。
说是书房,其实是一栋小楼。里面灯火通明,却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人坐在案桌前,看书看得很是入神。
罗飞羽一停下脚步,他就恰好抬起头,看着罗飞羽,咧嘴一笑。
这位老兄的长相,十分奇特。
满脸的络腮胡子,一双浓眉呈倒八字,却又带着一钩,如此就显得双眼更小了。鼻梁如塌在脸上。偏生嘴巴又很大。
第一眼怎么看,他都长得十分丑陋。可是从整体上看,却又觉得相当和谐。
“罗兄弟来了!”他很是欣慰地说道。
“在下罗飞羽,”罗飞羽拱手道,“兄台想必就是红拂姑娘的结拜大哥,张仲坚张大哥了!”
张仲坚哈哈大笑,“红拂对罗兄弟称赞有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来来来,请坐下来,慢慢谈。来人,端酒来,今日张某要与罗兄弟不醉不归!”
罗飞羽一愣。
这个张仲坚可不就是红拂女的结拜大哥虬髯客么,果然是十分豪爽,这甫一见面,就要来个不醉不归。
门外脚步声响起,有人去端酒去了,没说两句话,红拂女和李靖就赶了过来,素素和尤雨晴也跟着一起过来,显是同时得到的通知。
酒一端上来,就是两大坛。红拂女微微蹙眉,素素则是有些不悦地说道:“哎呀,怎么又要喝酒哩?”
虬髯客脸上表情一下子就十分精彩,瞅瞅素素,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样子。罗飞羽经历过这么多,一下子就看明白了,心里不由得一乐。
敢情这位豪爽的虬髯客张仲坚,看上这位素素姑娘了。
这倒是个好事啊!
罗飞羽眼珠子微微一转,立刻就觉得撮合一下这两个,可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当即开口说道:“素素姑娘不用担心,张大哥乃是当世豪杰,豪爽好客,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虽然好酒,却不沉迷于酒中。况且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素素姑娘,劳烦张大哥也给素素姑娘斟碗酒,喝完了我再说。”
“啊?!”素素掩嘴惊呼,大眼睛一下子就氤氲一片,“可是……小仲和小陵有消息了?”
165 喝醉靠作弊
罗飞羽微笑着点点头。
素素闻言惊呼一声,眼泪盈眶而出。红拂女和尤雨晴上前劝慰,李靖喜道:“这倒是个好消息……”
“二弟不能喝酒!”虬髯客板着脸说道:“外伤切忌饮酒。罗兄弟,就别卖关子了,先说好消息,再喝不迟。”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张大哥这么说,那自是该当如此。我是托竹花帮打听到的消息,寇仲和徐子陵两个家伙,竟然出现在余杭,还大闹海沙帮,得到东溟派东溟夫人的赏识。杜叔回到历阳,据说在提起他们两个时,又气又好笑,连他都动了爱才之心。”
“杜叔?”虬髯客不解地问道,“可是那位自封历阳总管的杜伏威?”
素素瞪了他一眼,怪他打岔。虬髯客立即不吭声了,端着酒碗,送到素素身前,陪着笑说道:“尝尝看,这可是珍藏了三十年的老酒,醇厚绵长,十分耐人寻味。”
素素伸手接过来,罗飞羽自己去案上取了两碗,一碗端给尤雨晴,一碗自己端着。虬髯客端起酒碗,说道:“这的确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素素姑娘终于可以放心了。来,张某先干为敬!”
虬髯客一仰脖子,一碗酒一滴不漏,一口干完。
他放下酒碗,才注意到大家都在看着他。红拂女似笑非笑,说道:“大哥,素素姑娘可没法这么一干而尽。”
“哦,对对对,你们浅尝即可,随意!随意!”
罗飞羽则学着虬髯客,一口干了。可怜李靖坐在那里,闻着酒香,却没法喝,只能端着茶杯,一口接一口地喝茶。
素素,红拂女,尤雨晴三人,都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口。罗飞羽则抱起酒坛,给虬髯客和自己斟满,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忙着军营的事,没能抽出时间前来。幸好有张大哥照拂。我就借张大哥的美酒,敬张大哥一杯!”
“好!”虬髯客也不谦逊,端起酒碗,与罗飞羽一碰,就一口喝光。
两人这般喝酒,比喝水还要更胜一筹,可把李靖四人给看呆了。
虬髯客沉声说道:“罗兄弟志向远大,只是张某有一事不明。如今的江都,风云诡谲,罗兄弟如何才能破得了这个局?”
他一边说话,一边为两人斟满酒。
罗飞羽答道:“这段时间,我从几个不同的渠道,得到不同的消息。多方拼凑,已经大致能拼出个大概来。”
“如今的江都,已经成为漩涡的中心。搅动这个漩涡的手,远在东都洛阳!”
虬髯客双眉一掀。李靖沉声问道:“莫非尉迟胜真的准备放弃江都?”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是的。他聚集大军,奉命搜罗江南美女,为了天香楼的头牌美女玉玲,因为竹花帮帮主殷开山把玉玲姑娘送出江都藏匿,他不惜打死殷开山,丝毫不留情面!正是因为在东都洛阳,宇文阀压力巨大,自顾不暇,不得不急召尉迟胜率军北上,以解其困。”
虬髯客手指在案桌上轻敲,说道:“嗯,朝堂上,独孤阀与宇文阀向来是各怀鬼胎,水火不容。可是尉迟胜一旦率军北上,丢了江都,宇文阀又如何向杨广那昏君交待?”
“张大哥说得对。”罗飞羽说道,“我也曾仔细琢磨过,这只有两个可能,才能说的通。一个,就是尉迟胜的扬州总管一职,已经另有他人前来接任。另外一个,就是宇文阀决心孤注一掷,杀了杨广那个昏君自立。”
众人一听,个个都是吓了一大跳。
前一个可能,就说明宇文阀处于完全的下风,尉迟胜的扬州总管一职都保不住,这样他带兵北上,江都丢了,也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后一个可能,就更不需要向杨广做什么解释了。
罗飞羽接着说道:“所以我现在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时机?”李靖沉声问道。
“宇文阀如此大动作,东都洛阳朝堂上,肯定不可能什么动静都没有。独孤阀显然不会就此袖手旁观,他们如若要阻止尉迟胜,就势必会有人来到江都,与尉迟胜交手。那个时候,就是我要等的时机!”罗飞羽解释道,显得胸有成竹。
这么一说,众人再次沉默下来,凝神沉思。
过来好一会儿,虬髯客长吁一口气,端起酒碗,说道:“好!张某就在此祝罗兄弟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李靖以茶代酒,尤雨晴,红拂女和素素三人,也都端起酒碗,大家共饮了一杯。
正事谈完,虬髯客就与罗飞羽敞开了喝,两个人谈得十分投机,谈到高兴处,端起酒碗,就是一口干。
李靖四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两大坛酒,很快就见底,虬髯客又唤人端酒。罗飞羽连忙摆手制止,连声说道:“张大哥真是好酒量,兄弟甘拜下风,不能再喝了。”
虬髯客双眼一瞪,说道:“胡说!你一点醉意都没有,酒逢知己千杯少,再来两坛,也不为过!”
罗飞羽苦笑着说道:“张大哥是真好酒量,在下早就不胜酒力了,只是作弊,才能陪到现在啊。”
他抬起脚,鞋履已经湿透了,双脚站立之处,湿漉漉一大片,犹如泼了水一样。
红拂女惊呼一声:“你这是……用内息,把酒逼出体外?”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正是。”
“怪不得喝了几碗之后,你就有些醉醺醺的,而后反而越喝越清醒!原来如此!”李靖恍然大悟。
罗飞羽也没有隐瞒,解释了一番。
他的确是不胜酒力,可是醉醺醺的时候,他猛然察觉到,体内真气竟然加速流转,体内的酒水,竟然也像是顺着体内真气而流转一样。
故而他灵机一动,试了一下,还真的成功了,酒水随着真气,从双脚涌泉穴排出,竟至于如涓涓细流那样,淌流一地。
修炼的《长生诀》功法,竟然还有这样的妙用。
这也意味着,不管是什么样的毒药,他都可以用内息逼出来!
虬髯客可是实打实的喝了那么多酒。
这份酒量,罗飞羽是真的甘拜下风。
听到罗飞羽如此一解释,虬髯客哈哈大笑,也就不再坚持再来两坛。
166 扬州总管
扬州,一片风平浪静。可实际上,却暗流涌动。
东都洛阳那边的消息终于传来,扬州总管一职果然易主,尉迟胜去职,接替他的人据说是独孤阀的人。但是具体是哪一位,就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罗飞羽从多个渠道,也没能探听到确切的消息。
消息传开的同一天,驻扎在江都城内外的大军统领偏将,就接到扬州总管尉迟胜的军令,至总管府议事。
罗飞羽如今也是偏将,也在其列。
总管府位于城北,就在皇宫一侧。罗飞羽不是第一次前来,但是这一次,与这么多统兵大将一同前来,就是头一遭。
历阳守军比较特殊些,历阳通守赵砺已死,撤下来的这一万多守军,步卒四团,骑卒四团,就只有八位偏将统领,未设大将和亚将。
其余四军,就各有统领大将一人统帅,大将之下,才是统领各团的偏将。
偌大的总管府厅堂里,众人济济一堂。扬州城的陈守备,也在其中。尉迟胜尚未现身,众人相熟的聚在一团,相互问候,谈笑风生。
罗飞羽与马骐利等人站在一起,齐遂笠似有意若无意地提醒道:“雷偏将还真是熟人众多啊。”
从进到总管府至今,雷佟一直在忙着跟相熟的人打招呼,根本就没顾得上跟历阳守军这些个偏将在一起说上话。
马骐利冷哼一声,答道:“雷偏将乃是海陵人士,有这么多相熟之人,也不奇怪。”
罗飞羽没关心这个,而是暗自纳闷。不是说要议事吗,怎么天都快黑了,尉迟胜还没出来?
正想着这事,厅堂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哈哈大笑着,貌似是在边走边谈。
扬州总管尉迟胜陪着一人,谈笑甚欢,走了进来。
这人年约三十上下,相貌堂堂,身材高大,比之尉迟胜,竟然还要高出半个头。
他与尉迟胜谦逊了一番,最终还是尉迟胜坐了主座,他坐在副座,随行而来的一众随从,也都各自落座。
“各位!”尉迟胜沉声说道,“这位是朝廷派来接替老夫扬州总管一职的独孤鹏大人,今日交接大印,江都就交给独孤总管了。老夫明日即会北上东都,今日请诸位来,一来是为独孤总管接风洗尘,二来也是借独孤总管的光,与诸位道别。”
罗飞羽听得心里直撇嘴。
这段时间,尉迟胜可没闲着,而是派人一再来探各人的口风,是否愿随他北上。
做了这么多的铺垫,难道在独孤鹏一到,他就偃旗息鼓了?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在尉迟胜的示意下,众人起身,一起见过新任的扬州总管独孤鹏。不过尉迟胜为独孤鹏介绍的,就还有扬州城陈守备,以及四位统领大将。其他一应偏将太多,他一个都没有介绍。
侍女仆从鱼贯而入,端来菜肴,以及一坛坛美酒。
尉迟胜端起酒杯,站起身来,遍示诸人,说道:“这是独孤总管从东都洛阳带来的美酒,老夫借美酒,先敬独孤总管一杯!”
众人轰然一声,齐声说道:“敬独孤总管!”
独孤鹏哈哈一笑,与尉迟胜相对示意,满饮一杯。
酒的确是好酒,与那天夜里在虬髯客府上饮的美酒不相上下。
只是罗飞羽就有些不辨滋味。眼前的这两位主角,尉迟胜,独孤鹏,身后分别代表着宇文阀和独孤阀,暗地里斗得不可开交,表面上却这么一团和气,也不知道他们肚子里到底安着什么样的鬼心思。
夜色渐深,厅堂里灯烛通明。几轮祝酒过后,气氛渐渐热烈起来。独孤鹏酒量甚佳,简直就是有些来者不拒的架势。可是罗飞羽沉默不语,暗地里观察下来,很快就发现独孤鹏酒喝得不少,菜肴却甚少下箸。而尉迟胜却是喝酒吃菜,毫无顾忌。
罗飞羽一开始喝酒,就自然而然地运转内息,把入肚的酒水搬运到双脚涌泉穴,保持不醉的清醒状态。
可是猛然间,他悚然一惊,发现体内的内息竟然如同凝滞了一般,胶着在穴窍脉络里,运转得十分缓慢。
这是怎么回事?罗飞羽心里暗自震惊,环顾左右,众人却都没事人似的,喝得正高兴。
他立刻明白过来。这是酒里有东西。这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让人内息凝滞,等于是把武功高手也给硬生生地给废了!
只是这是谁下的手?尉迟胜,还是独孤鹏?
罗飞羽不知道答案。他静坐在那里,暗中憋住口鼻呼吸,催动内息,一点点艰难地保持着内息的缓慢运转。
只是顷刻之间,他就憋得满脸通红,貌似是不胜酒力的样子。
如此强行憋气,胸腹间如同火烧火燎的一样,十分难受。可是罗飞羽心里一片清明。这个时候却如若不能赶紧恢复功力,等到下毒的人亮出底牌,就会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故而即使再怎么难受,他仍然强自忍受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长生诀》上的第六第七幅图。
一口气憋在胸口,如要爆裂开来一样,罗飞羽怕自己忍不住张嘴呼吸,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捂着嘴,往地上一倒。
他不是第一个倒地的。正是厅堂里倒地的哗啦声一个接一个,他才主动这样倒地的,以此掩人耳目,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砰!
然声响中,尉迟胜大吼一声:“怎么回事?独孤鹏!你在酒中下毒!”
罗飞羽看不到厅堂中的情形,但是能听到惊呼声四起。他仿若是置身于事外了一样,就连自己的身体,也如同是在以第三者的视角在看待。
头顶天灵穴涌入冰冷气息,脚底涌泉穴,则变得火热滚烫,热浪滚滚。体内的穴窍脉络,内息如同凝固冰冻了一般,在这两股冷热气息的冲击下,迅速崩解消融,化作一个个旋风气暴,在体内穴窍脉络里四处冲击。
这一次的感受,比之罗飞羽当日修炼《长生诀》时,还要更加难受。他甚至能够感受到经脉在这般力量的冲击下受到剧烈震荡冲击,损毁,破裂了,然后又在强大的自愈再生能力下,自行重组愈合。
这是真正的洗髓伐筋,其中的痛楚,即使以罗飞羽强大的忍受能力,也是痛得浑身冒汗,全身颤抖。
厅堂之中,已经是群情激愤。独孤鹏抗辩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愤怒的吼叫声中。
尉迟胜的声音格外洪亮:“独孤鹏!你欺人太甚!你想要扬州总管一职,老夫老老实实退让就是,你竟然还要老夫的命,还拉上这么多同僚的命!你……老夫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