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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柯一凉     嗟来的食txt下载     嗟来的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 困兽之斗(三)

    搁在宽大棕红的实木桌上的镶金带玉的座钟,咚咚作响。

    董事长办公室内,一片安静,落针有声。

    在对待子女的问题上,离三,甚至跟杨永宁交情深厚的程雪都不便多插几句话。

    “杨哥,别说这种话,我一定会平安顺利地把杨骏带回来的。”

    赵瑞泽始终心平气,忽而话锋一转,“对了杨哥,战绩怎么样?”

    杨永宁提到高兴点,瞬间转怒为喜道::“好啊,再好不过了。等天英住宅区下周开盘以后,按现在的势头,根本用不了半个月,全部售空。你赶紧回来,到时候庆功宴绝不能少了你。”

    “我尽量争取早点回去。那么杨哥,款子如果到了的话,你把钱直接汇给我吧,省的走淘米良那人给的渠道,我估计这几天还要在珠海呆着,方便折返回一趟妈港。”

    “行,还是汇在你的卡上。”

    “哎!”

    “瑞泽,瑞泽。”程雪见二人谈完了公事,急忙喊道。

    “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阿雪,先挂了。”赵瑞泽语气焦急,说完便挂断了手机。

    程雪一怔,赵瑞泽从来没有这样直接不耐烦地和自己说话,目光呆滞,情不自禁地哽咽。

    杨永宁劝慰道:“弟妹,你不要难过。你看,人不是没事吗,这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可是,杨大哥,瑞泽他以前没这么说话过,再忙都会和我说几句的。”

    “哼,不用想都知道是因为什么,八成又是杨骏惹出什么祸,瑞泽又得费心给他处理。”

    杨永宁恨铁不成钢,当着程雪的面不好发作,一忍再忍。“他一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用自己的痛点转移他人的忧心,的确凑效。程雪一下子把赵瑞泽的反常抛在脑后,又心疼又无奈地反过来好声好气地安慰这位在事业上可谓成功但在家庭子女这一层略显失败的父亲。

    离三在旁边看着,注视杨永宁的侧影,这就是所谓的父亲?

    他恍恍惚惚,没有体验过一天父爱的自己,感觉不到,却倍感羡慕。

    罢了,这是自己永远不可能再得到的,何必留恋痴想,他没有父亲,只有一个永恒的敌人。

    思索间,眼前掠过人影,眨动眼皮才发现程雪擦干眼泪,毅然站了起来,拿起手机包包,跟杨永宁又道了几句冷暖寒暄,看样子得知到赵瑞泽的消息,她虽然有疑心,但更多的是放松。

    “弟妹,不再坐一会儿,我让人给你买了咖啡,喝了再走?”

    “不了,杨大哥。瑞泽没有事,我就没事了,留在这里反而耽误你工作。这些天,公司不是在忙售楼的时候,你忙你的,我也要回去了,在四季青批发了一批衣服,装车运回到沪市。”

    “好,那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杨永宁将程雪送至门外,侧脸交代离三道:“离三啊,你就代表我,送送赵总助的夫人。”

    离三抿抿嘴,无奈无法表现在脸上,不得不勉强答应下来。

    “好的,程女士,这边请。”他极为风度地做了个请的礼仪,在屡次送客的磨练和适应下,他的姿势相当得绅士,完全有那种英式old money管家的风格。

    “李秘书,应该是这么称呼吧。”

    程雪从丈夫失踪的担忧中摆脱以后,情绪一稳定,瞥了眼在服装店见过的离三,想起杨晴、赵婷共同出现的片段,瞬间四十多岁在综艺节目的陶冶下八卦媒婆之心双重燃烧。

    “这些天,杨晴在学校里,好像一直在忙一个工地农民工维权的事情,你知道吗?”

    “嗯。”

    离三简单地点点头,不隐瞒道:“这件事是我委托杨小姐,还有赵小姐帮忙,那个工地是我以前呆过的地方,工人我基本都认识,偶然回去听到了他们不公的际遇,希望有媒体能发声帮他们一个忙,想不到杨小姐她们很快应承下来,而且非常积极。”

    “喔,是这样啊。诶,李秘书,那我就奇怪了,是你找晴儿她帮忙,你怎么都不关心下她的,问问事情有什么发展,有没有什么拿出,就这样丢给她们可不行吧?”

    程雪突然化身成沪市老阿姨,带有沪市腔调的普通话听得又尖又刺。

    “怎么说,至少打个电话联系下,总该做吧。”

    话里明显的意思,离三听得出来,想着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也不反感程雪的多嘴。

    “您说得对。”

    ……

    过了一周,花红衣所说的定时炸弹并没有爆炸的迹象,也未有暗潮汹涌的痕迹。

    钧天集团在楼市萧条的环境里逆风而上,两个楼盘的火爆场景以及随后的惊人战果,让公司上上下下进入到一种打鸡血的兴奋中,沪市a股房地产板块,钧天集团的股价逐渐攀高,爆发式上涨,突破至31元/股。

    这可谓在陷入泥沼里的04年股市,为数不多出淤泥而不染的金鸡白莲。

    一直在1300点大关浮动的大盘,前段时间伴随爆发的9·14行情上升又跌落的惊险起落,然后经历了一段牛皮糖式拉扯的走势以后,终于在钧天集团几只优绩股的攻势下,冲上了1310点。

    杨永宁在如此可观的局面下,一直思考着“增资扩股”或者“股权质押”来扩充自己资本金的弹药,乘胜追击,在目前自己判断虽为低估却暗藏商机的江浙地产里攻下更多的阵地,然后苦心经营,在接下来楼市回暖时搭乘顺风,一飞冲天。

    “离三,帮我定一张回沪市的车票。”

    杨永宁权衡再三,决定回沪市找老友们商量咨询一番,顺便借他们以及他们色人脉网,找资源背景深厚的信托或基金公司谈谈融资的问题。

    “另外,帮我对接集团,请他们安排老地方,我要请几个老朋友吃顿便饭,联系的事由甘蓝先打招呼,我到了再一个个亲自问候。”

    他反复地敲了敲桌面,“赵总助还是没有到公司报到吗?”

    “没有。电话上倒依然可以联系。”离三边记下杨永宁的吩咐,边回答道。

    “还没有回来。”

    嘎吱,杨永宁从沙发椅上起身,蹙眉黑脸,若不是离三在场,就算与赵瑞泽私交甚密,而且是为了自家混账儿子,否则缺席公司长达快两周,自己非得发飙。

    “让财务打去的1200万到账了吗?”

    “到了。”

    杨永宁眉毛舒展,一件不愉快的事终于可以划上休止符,他做生意这么多年最忌讳的就是欠这种债,当然,银行的钱负债的心安理得,毕竟哪个地产敢说自己没借银行的钱,前三的房企哪个负债率不是超过一半的。

    “离三,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赵总助说他们还在珠海。”

    “还在珠海!”

    杨永宁心头顿时生出不满,一个新的疙瘩长了出来。

    “离三,你去一趟,给我看看到底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第92章 困兽之斗(四)

    “晴儿,你哥哥没有事,只是暂时被我派去独立完成公司的一个小项目,用不了多久就回来。”

    身在沪市的杨晴,在忙碌离三委托工地报道的空隙,终于察觉到一丝的怪异。那个总喜欢没事逗妹妹为趣的大哥杨骏已经半个月没来电话了,她担忧之余特意问询杨永宁。

    “是这样啊,爸,好吧,我还以为你生哥哥的气,把他所有生活来源都断了,停了他的手机卡,丢哪个地方当流浪汉锻炼呢!”

    “呵呵,你啊,多大年纪了,没事少看点韩剧,这些根本不现实的男女感情,也就糊弄你们这个年龄老想找个白马王子的姑娘。”

    杨永宁不忘试探道:“诶,我听你程阿姨说,离三这两天跟你又联系了,你们两个都有聊什么?”

    “爸,我们年轻人之间的私事,你一个大人就不要多问了。”

    杨晴语气里透着幽怨,道:“但是爸,你怎么又把离三派到外面去,不是前几周刚去过吗!”

    “这不更显得他有能力,不然我干嘛派他出去,就是因为能独当一面。”

    杨永宁刻意地避开杨骏的话题不谈,专挑女儿的软肋调侃道:“难道你不希望离三越来越得到爸爸的重用吗?”

    “爸,不聊了,我挂了,我还有事忙。”杨晴羞恼道。

    “好,好,对了,晴儿,你在沪市忙那事,尽量小心点,替农民工争取该有的权益,值得鼓励,但是这种报道难免会影响到某些人,自己的安全第一知道吗!”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嘟嘟,嘟嘟,电话座机响起盲音。

    杨永宁失笑地摇摇头,温馨的父慈女孝的氛围尚未在办公室里保留多久,咚咚的轻微敲门声便终止了回味。

    “进来。”

    “董事长,不好了,今天早上虞柔若小姐在巡回演唱会燕京站面对媒体发表了这样的言论,您看下。”

    韩姐冒冒失失地闯入到办公室,高跟鞋在地板上噔噔连响。

    杨永宁无心怪罪,他耳朵里一听到“虞柔若”三个字,不禁皱下眉,这些天的售楼战果颇丰,虽然凭心里话,得益于多方面的因素,最主要的是自家的招牌,以及新颖的住房理念、优质的物业管理服务、社区型商圈一条龙配套的概念等等,当然少不了,就是巧借的一把火苗,虞柔若的明星效应。

    不需要过分地宣传,甚至是直接进行商业代言合作,只需要购下一两套自己的房子,就足矣。

    “虞小姐说什么了?”

    “电视里现在还有重播,董事长您稍等,我把频道调到东明卫视。”

    韩姐边说,边做,很快地,在杨永宁办公室吃尘吃了半年的电视机,又一次地亮起屏幕。

    当时买的是高档质量又有保证的长虹,长虹前任的掌舵人倪润丰是他很欣赏的彩电大佬,只可惜在千禧年间行事过于激进,先是在彩色显像管上打算坐这个“霸盘”,结果被tcl、创维等三家彩电引进来东瀛的进口打破垄断,算盘全丢,后来抉择彩电发展趋势上,没有看重液晶技术,而是选择了等离子,结果市场、消费者选择了液晶。

    再加上他独断专行,在美国上招惹令人费解的投资,最终接连错子满盘皆输。

    买这个彩电,杨永宁一是拿来装裱,二是拿来时刻提醒自己,做事务必谨小慎微,不可过于激进,又提醒自己行业形势日益变化,以不变应万变不行,以变应变就要追求适应。

    望着彩电露出画面人声,在韩姐熟练的遥控器操作下,杨永宁坐在办公室的另一端,身体向前一倾,听到在无数话筒上讲话的虞柔若依旧保持她一贯的甜蜜温雅的腔调:

    “没有啦,在杭城我只买了一套房子,其它的都是公司的老板买下来当年终奖发给公司里大有贡献的人。”

    “柔若,为什么你要在杭城买房子呢?”

    “这个要怎么说呢,之所以买这套房子,就是在杭城举办演唱会的时候,突发奇想,这么美的城市,为什么我不买套房子,将来有机会可以小住在那里,逛逛西湖,爬爬山,顺便可以想想,能不能把越剧的戏曲风味同流行音乐元素结合在一块,因为每次听到周董的《东风破》,总会让我蠢蠢欲动,想一样试试中国风。”

    “照你这么说,那我觉得买你那个地方房子的人很值诶,有机会说不定就能跟大明星碰面了。据说因为确认你在杭城买了房子,那个楼盘卖得很火爆……”

    “这个,我希望电视机前观看我谈话的粉丝们,或者说是慕名买和我一个地方房子的消费者们提个醒,我并没有给这个卖房的公司做任何的代言,单纯只是买个房子不小心被狗仔拍到,不得不开个发布会澄清。”

    电视机里的虞柔若,与之前离三见过的柔弱样子完全迥异,明星光辉全开,整个人散发着成功成熟女人的魅力,雍容华贵,大抵杨贵妃、赵飞燕不过如此。

    “事实上,房子是大家买来住的,希望大家能够保持理性冷静的态度,不要……”

    杨永宁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无形之中头上有一盆冷水倒下。

    她怎么能这么说呢?

    明明之前在和细娱商谈的时候,都说定了是一个互利的合作,为什么单方面来这一套,难道是怕自己的楼盘是一盆污泥,一不小心就会污染了她的羽翼?

    哼,明星,果然得聪明才能在娱乐圈闪亮的星星。

    “董事长?”韩姐看到杨永宁的脸色越来越差,低声弱弱道。

    “哼,没事,这影响不了大局。”

    杨永宁甩了甩手,不理会道:“离三他人呢,到珠海了吗?”

    ……

    “离三已经离开杭城了,萧爷,按你计划的,调出到珠海,是不是下一步让淘米良接触?”

    萧独夫独自坐在大办公桌前,背后是阳光射入的落地窗。

    他面对着沙发上神色各异的四大将,班主、买办、军阀、地主,咧起嘴,像毒蛇终于露出尖锐恶毒的长牙,冷面道:“嗯,调出他就好办了,接下来,买办、军阀、地主,你们三个人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放心吧,萧爷,之前那块地怎么吃进来,我就让他怎么连本带利全吐出来!”地主兴奋地打包票。

    “买办,赵瑞泽的股权转让书签了吗?”萧独夫眯着眼点头。

    “5%已经到手,加上咱们在二级市场趁股价没上涨前,每股均价9.3块吃下7%,然后正在望风打算高抛一手的董事们还有其它机构,算算咱们能吃下23%,但比起杨永宁个人的44.6%,还差得远。”

    “他融资,质押了多少?”

    “算上这个,再加上他死去老婆曾经单独划分给他儿子杨骏的,控制钧天足够了,萧爷。”

第93章 困兽之斗(五)

    珠海是改开以来,同鹏城同批最早的特区城市。

    然而,二十六年的经济发展趋势来看,它却是一个特区里的另类,有着特区的光辉却没有特区的底蕴,城市总体经济体量上甚至不如东莞。

    离三来到金香洲区,接待他的依然是上次开车送妈港的董昌。

    香洲区的几个工业区算是珠海为数不多的工业产业,这其实与**十年代珠海的招商引资的规划以及对城市的定位出现不符合时代发展的偏颇。

    在当年珠江三角洲享受改开的经济春风时,各市各城清一色搞轻工业重工业,像珠海则与众不同,搞基建走旅游业,设置了很高的门槛,一般的“三来一补”和对环境污染的企业一概不要,这相当契合如今的绿色经济的概念,但在那时显然不合时宜,虽然保护了环境,却违背了工业化发展的规律,错过了第一桶金,输在了起跑线上。

    等幡然醒悟回过头要大力发展的时候,发现没有其它城市工业聚集的优势,没有完整的上下游配套产业链,而且在交通上多加不利,广珠铁路在1993年立项,然而如今都没有竣工(到2012年底才通车),运输成本和压力太大。

    恰恰,02年入世,珠江三角洲、长江三角洲得益颇丰,然而珠海没有赶上这班快车。

    再加上,和鹏城莞城这些城市相比,与珠海相邻的是妈港,妈港的支柱产业是博彩业和旅游服务业,并非香江对外转移产业的电子信息、纺织纺纱等工业,沿海城市对珠海的产业构造和技术输送远远达不到预期,从而发展上落后于广州其它城市。

    董昌是珠海本地人,考入到力格电器国企,从业有三四年,一直在办公室端茶送水,但不问不知道,他居然是沪市交大的本科生,在沪市上学四年,学了点不太流利的沪市话,以及相当流畅的英语。

    “李秘书,这次你来,又是去妈港公差?”董昌比离三整整大了七八岁,办公室繁杂琐事却蹉跎了他的岁月,整个人没有了冲动和锐气,散发着甘于平庸的朽朽之气。

    “倒不是,这次我来,是接公司里的人回去。”离三含蓄道。

    “噢。”

    董昌不求甚解,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个集团老董的秘书亲自跑来珠海迎回沪市,就算是主持自家力格连续10年创造神话的铁娘子,都不允许开这个先河。

    到底是什么人物,他以为无关紧要,最要紧跟离三套套近乎,他呆在这个经济一般的珠海,呆在珠海这个腾飞的力格却干着不温不火没有尽头的差事,他心底总是有一种声音,让他回望大学时浮想过的上海滩,有种想回的冲动。

    他关上二手的桑塔纳车门,道:“那你得早点说,我这车接你公司里的人,不太合适。”

    “足够,他就是上回跟我一块来的同事。”离三隐去赵瑞泽的正式职务。

    “那行,他现在人在哪儿,我们直接过去。”

    “珠海2000年大酒店。”

    ……

    滴滴。

    大酒店门口车声震天,辉煌璀璨的灯光赛过西南干净如洗的夜空。

    坐落在香洲区最繁华地带的珠海2000年大酒店,今年刚刚挂牌四星级,是珠海目前最高规格的酒店,除了承揽下市一级高规格的接待迎宾等业务,来回妈港游玩的内陆旅客偶尔会住在此地。

    “你好,有一位叫赵瑞泽住在你们这里,可以说下他具体的房间号吗?”

    站在前台,离三衣冠楚楚的模样令登记小姐警惕心下降,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是坏人。

    但碍于酒店规矩,她公式化地回答道:“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们酒店有规定,不允许将客户的信息随意泄露。”

    “那麻烦你能查询下他房间的座机,然后替我比好,我直接跟他联系确认怎么样?”

    “可以的,请问您刚才说的客户叫?”

    “赵瑞泽,赵公明的‘赵’,祥瑞的‘瑞’,福泽的‘泽’。”

    “好的,您稍等。”

    登记小姐熟练地操作电脑,翻了又翻,眉头突然蹙下,摇摇头道:“先生,你说的赵瑞泽先生并没有入住贵酒店,您确定他是否入住,或者您提供他的姓名有误?”

    “没有。”

    离三挑眉,这么久没有回杭城或者沪市,赵瑞泽的行踪本来在他眼里就觉得古怪,完全同那个行事讲究效率时间的赵总助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而今不止电话时常联系不上,连酒店住址都有误。

    问题看来并不简单。

    “李秘书,是不是你记错,又或者他换地方了,你最好打电话确认一下?”

    “希望能打通吧。”

    离三这次孤身来珠海,马开合打算来被自己喊住,留在沪市替自己看着工地,以防张弛出尔反尔,答应谈妥的赔偿条件推翻不算。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sorry……”

    “占线。”

    挂断电话,离三转身离开前堂,走出2000年大酒店。望着街景,品着晚风,他心里的担忧越发沉重。

    “李秘书,等会儿再打个试试。”董昌不明白离三的脸色为什么骤然凝重,就算是局外人都能感觉到一股大雨欲来前的风起云涌之势。

    嗡嗡,嗡嗡。

    “李秘书,可能是你同事打回来的。”

    离三不急不忙地先看了眼来电显示,上面的号码完全和他所想不同。

    接通以后,清楚地指名道姓说:“喂,淘总,怎么想起来打我的电话?”

    “李秘书,我这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当然是有事。你现在是不是在找你上级赵总助,还有杨少的踪迹?”

    “淘总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

    “唉,李秘书,你就别跟我打马虎眼了,我现在可比你急,你们说好的1800块,可到现在都没有给我。前几天刚跟杨董事长通过电话,他说钱早就打到赵总助的卡上,而且赵总助汇报说钱已经到我手里了。”

    淘米良不无激动道:“但这钱,我是一分都没见着,就说这你上级赵总助,自从妈港一别,已经快半个月没见面了,哪门子钱给我了!”

    “钱没有给你?”

    “没有,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找赵总助,当面对质。他的行踪,我这些天派人在珠海打听,已经有眉目了,怎么样,约个时间一块去?”

    “淘总不是抗拒来内地吗?”

    “去杭城当然怕,珠海离妈港多近,我才不怕!”

第94章 困兽之斗(六)

    南新路一家小型加油站对面的便利店,门口看似随意地停着金杯、福田、五菱总共5辆面包车,外表破旧,车壳凹凸不平,轮胎上满是或干或湿的泥巴,似乎经常跑长途开山路。

    面包车主门,坐在便利店放置在外的小塑料凳、板凳上,优哉游哉地吃着瓜子花生,嘴里叼烟打着牌,每隔一段时间四个人里手气最差的就会离座,把位子让给一旁围观的,然后眼睛扫视路过的行人,貌似在人流里寻找等待客人。

    “兄弟,我们四个租车,你们包不?”

    淘米良说到就到,不出一会儿的工夫,就带了两个马仔,跟离三碰面。董昌原本想跟着凑凑热闹,但碍于明天有工作,而且一看淘米良这一人配两个小弟的阵势,显然善者不能去,于是打消了念头。

    他们四人坐在面包车旁,望风的司机立刻丢下烟,问道:“你们租车干嘛去?”

    “听说山里头有野味,我们打算去搞点。”淘米良说着辨认赌客的暗语。

    司机再试探道:“野味,你们没有枪,怎么打野味?”

    “没枪,但我们有钱。”淘米良伸出大拇指跟食指,熟练地搓了搓指腹。

    “四个人都是?”

    “没错,人多提的多。怎样,到底载不载吧!”淘米良语气透着不耐烦。

    “行行,上车,路费到了点再给。”

    司机冲伙伴们摆摆臂,说道:“有客人了,我送送他们,你们自己盯牢点。”

    ……

    车子在傍晚的黑暗中,向尖峰大道方向行驶了大约10分钟,来到了南新果园路边,转入一条通往山上的小道。

    路面泥泞,轮胎滚动时,泥水飞溅,路两边全是茅草,车子一面颠簸,一面被茅草打得劈啪直响。

    司机一路上沉默不语,视线始终保持在前方。

    离三坐在座位上,身体微微摇晃,车内一片黑暗,玻璃全部换成了黑玻璃,向外看不到任何沿途的风景,大概是不想让人知道路线,记住哪些醒目的标识。

    但耳边,除了能听到轰隆的引擎声,轮胎卷进土路的摩擦声,杂乱单调的声音里依稀能听清有鸡在叫。

    细细一闻,鼻间竟闻到一股鸡屎味。离三在陕北的时候,李家村家家户户窑洞前都会造一个鸡窝养几只鸡,这个味道他几乎不会忘记。

    他看向并肩同排的淘米良,从见面始就没有问他具体的位置,只知道他跟自己讲,发现赵瑞泽、杨骏完全是巧合,他那两个小弟到各个小赌场小赌窝里找合适的客户时,恰恰找到了他们的身影。

    多么凑巧啊!

    “嘀嘀。”

    突然间,沉闷的鸣笛声打乱了离三的思考。

    只见司机用近光灯、远光灯打出一套类似通关信号的组合灯,瞬即拦在眼前人为设置的栅栏慢慢地被拉到一边,给它放行。

    一江之隔,想不到对岸的博彩合法经营,内陆的就是非法的地下赌场,而且得用这种游击隐秘的形式,离三这些天在妈港、珠海两地真是长了不少见识。

    “为什么不再网络弄赌博群,在山里搞这套?”

    04年,网络方兴未艾,野蛮生长,官府对于网络这一新生产物的认识与管理要经历长时间,所以这个时候,许多在民间线下被严重打击不敢冒风头的腐朽违法的事物全部涌入到这块处女地,许多赌球、赌马、赌博的网站,无不是在香江、妈港、台省架服务器,诱惑上网者,谋取暴利。

    像工地里的赵文斌、林灿等人,不就是一步一步掉入到人生的泥沼里。

    “你去了就知道了。”淘米良神秘一笑。

    ……

    一段山路,关卡居然设了5个,每个关卡前后开开停停,平均每个花了5分钟,终于手刹一拉,预示着到达目的地。

    “下车吧,到地了,钱就不用付了,来回免费。”

    “那怎么行,还是要给的。”淘米良拿出远超于打的的一百块,塞给司机。

    司机眉开眼笑,道:“祝这位老板,还有几位赌运昌隆啊!”

    离三拉开车门,钻出金杯面包车,山脚台阶下有两个人站着,手里各拿出一个手电筒,照射在他们的身上。

    “四人是吧,跟我走。”

    左边的男人不嫌天热地带着面罩,遮挡住自己的容貌,转身往山上走。

    路上,有两台发电机正在轰鸣,顺着发电线路往山上走就是赌场,走在人工挖出的石阶,几分钟后就到了山顶。

    神神秘秘的赌窝是几间简陋又破旧的泥瓦房,里面灯火通明,能透过墙的缝隙听到大风扇狂躁地呼呼刮风。

    “左边这间是21点、11点,中间这屋是老虎机、赌大小、百家乐,右边是麻将、扑克、梭哈、炸金花。”

    引路人候在路口,一一为离三他们介绍泥瓦房内不同屋子不同的赌博种类。

    “他们在哪?”离三凝声道。

    淘米良回答道:“一个在玩11点,一个在玩梭哈。”

    “去左边看看。”

    三间屋子除了面积上中间最大,毕竟要容得下老虎机、百家乐之类的机器,占地肯定得不小,基本上构造相似,屋顶横陈乌瓦,铺着一些茅草,土坯房墙面黄中带黑,里面散发出狗尾草、稻草桔梗等草木腐烂的草腥气味。

    “发牌了,发牌了,赶紧下注!”荷官吆喝着。

    手气好的、手气不好的赌客应声下注,一些手头紧张的不得不咬咬牙,自我安慰这把下注必输的心态放弃,有些犹豫不定观望的探头探脑,围在赌桌的前面。

    “哎哎,要赌趁早下注,没光看着,看能看出什么东西。”

    一个中年妇女站在荷官的后面,她独自享受着一台大风扇,然而依然止不住屋内的热气,满面流汗,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闷热,以及汗臭味,打开着手提包,里面放了起码二三十万的现钞,左右是如山脚路口的两个神色凶狠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善茬。

    “20点,庄家通杀。”荷官摊开两张黑桃k,又一次的叫嚷。

    这一次的翻牌,让下注的赌客们惨叫叹息,让制止自己下注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逃过一劫的喜悦。

    “熟客的,如果输光的,暂时没筹码的,可以到来这边,一万块一天也就还500。”

    中年妇女承担的就是“放数”的角色,也就是放高利贷的人,这种野赌窝里,司空见惯,每个赌桌都有个承包放数抽水的。

    离三仔细地打量,这个简陋的“山寨赌场”保卫严密,单单这个屋子就有4个**上身的文身壮汉坐在四角角落,对讲机、耳机、手电甚至棍械一应俱全,他们随时在四周巡视,不时呼叫山路沿线放风人。

    一旦赌客声音稍大,旁边的“安保”就会打亮手电,呵斥其收声。

    昏暗的灯光下,中年妇女的数钱声,荷官的报点声,赌客们的喜怒哀乐交织在一块,这里到底是天堂,抑或地狱?

    “这个赌窝是珠海一个叫‘阿琛’罩着的,算是附近的一霸。他靠这些赌窝的流水,养起一帮子人,又用这一帮子来看护场子。”

    淘米良透露道:“像网络上,终究危险性比线下高。万一哪天官府重视起来,就他们这样的水平,不被逮住才怪,一看这里,多偏僻多安全,而且三天就换一个地儿,流动着来,警察不扫网找,根本不可能。”

    离三一言不发,他直视前方,人堆缝隙里,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侧影轮廓,才分别了半个月,想不到杨骏竟然变成这么个德行模样,蓬头垢发,顶着个黑眼圈眼里空洞无神,麻木地挠着被蚊虫叮咬发肿的大腿,浑像个乞丐。

    “哎,那个杨少,你昨天借的2万块,到时间了,不好的话,可要翻倍啦!”

第95章 困兽之斗(七)

    “淘总,就麻烦你的人把杨骏揪出来了。”

    离三厌弃地收回视线,摇着头走出屋子,他望向对面灯火通明在玻璃窗浮动的人影,连杨骏都是这副窘迫的样子,负责照看的赵瑞泽又能哪样的好。

    “走吧,李秘书,见见赵先生。”

    淘米良伸出手,刮刮鼻子,屋内犹如马尿的酸味味熏得眼睛流泪,他随地吐了口痰,皮夹包夹在腋下,外八字地走着。

    “先生,欢迎光临。”

    右边房屋内部装饰比左边的明显高了几个档次,不但有空调,独立卫生间,而且有两个专门的女服务员子在门口准备各种的吃喝,几个康师傅不同口味的桶面全部叉着一把塑料叉,这些都是提供给玩炸金花、梭哈等牌桌的客人。

    “现在梭哈桌没位置了,只有麻将、炸金花有空位。支付了入场费,500块以后就能进去了。”服务员捏着甜腻的声音说道。

    “呶,2500,多出的给你们当小费。”淘米良牛气冲天,拉开皮夹包随手抽出一捆扎好的两千大洋,又从散钱里取出5张,一同甩在横拦在入口的长桌上,然后顺手地拿起一个泡了一会儿的牛肉面,以及一瓶可乐。

    “谢谢老板,祝老板福运高照,赌运昌隆!”

    服务员不同于荷官,几乎每个赌桌的荷官都能在赌局里收到不菲的小费,虽然一样会被场子的琛哥抽走一些,但一天赌场关闭前,承包每个赌桌的庄家赚了大钱都会毫不犹豫地发一笔小红包给荷官,但她们服务员,只有寥寥无几的工资,偶尔的红包都要看庄家、赌客的脸色。

    吸溜,吸溜。

    淘米良吃着面,跟随在离三的身后。

    摆在离三的面前,是六个用隔板隔出来的小房间,房间的隔音效果有好有差,差的能清楚地听到搓动麻将咕叽咕叽的清脆声,好的当然没好到哪里去,响亮的人声依旧可闻。

    “都第四张了,我押3000。哎,赵老板,你跟不跟啊!”

    离三果断地面朝声源来处的房间,铁门的两侧站着一个守门人,全副武装,腰间别着武装带,带子上插着伸缩铁棒,匕首小刀。

    “这房间满员了。”他比了比大拇指,指向铁门门把手下闪亮的红灯,又指了指其他亮着绿灯的铁门。“你们可以去其它房间。”

    “我看了几部香江的电影,只对梭哈感兴趣。”

    离三当初来妈港前,曾经在员工宿舍街边的dvd出租店里租了三四部九十年代比较经典的赌片,《赌神》、《赌侠》、《赌圣》,借宿舍配发的dvd机熬夜看了个通宵,却依然提不起对赌的热情。

    “不欢迎吗?”

    守门人认真地审视面前英气逼人的男人,转头看向捧着桶面大口咀嚼的淘米良,对着对讲机汇报情况发出请示,很快得到确切的答复:

    “让他们进来吧。”

    “请。”守门人在旋转密码锁上顺时针逆时针扭了几圈,接着打开铁门。

    里面浓重的烟气扑鼻而来,像离三这样已经离不开烟的老烟瘾,不觉皱皱鼻子。

    “那个人好像是赵先生。”淘米良喝了口汤,随手把剩下的桶放在木桌上,手背擦拭嘴边的油渍。

    梭哈用的两台桌子左右呈半圆型,两个荷官背对背站着,下座赌牌的赌徒们圆桌做成一圈。映入叶苏眼里的正脸一个跟赵瑞泽符合的都没有,但背朝的人影里,有一个高高瘦瘦的轮廓正契合他对赵瑞泽的印象。

    离三走近,余光借着天花板悬挂的铁罩灯,认清了赵瑞泽佩戴的金丝眼镜。

    乱糟糟油腻腻的头发,沾着尘土肮脏的西装衣服,佝偻着背,盯牌的双眼绽放精光,前些天满口抵触谩骂赌博的人,此时此刻掂量手边的现金筹码。

    “第四张牌,3000千,敢跟不跟!”他的手在掷出筹码时,微微发颤,立刻移到一旁的啤酒瓶,端起酒瓶咕噜地饮酒。

    “李秘书,不拉着他吗?”淘米良环视四周,几个赌客挤眉弄眼,三三两两有猫腻。

    “不让他赌完这一把,他会愿意跟你走?”

    赵瑞泽痴迷投入的模样,离三很不是滋味,他偶尔在钧天集团里加班时才会见到赵瑞泽这般的专注,想不到赌场上他发挥出比工作更大的热情,果然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

    “我跟。”

    “我也跟。”

    “还有他们,他们也不会轻易地放他走。”离三一样敏锐地注意到几个跟注的赌客,满脸杀气,露出奸诈得逞的笑脸。

    “一张k,一对10。”

    淘米良看了看赵瑞泽公开的牌面,又瞅了瞅跟注的三个家伙,从顺时针第一位是两张q,一张a,第二位是三张同花色,2、7、10,第三位是疑似顺子面的连号8、9、10,显然赵瑞泽牌面上三对10的希望全无,下张牌除了发k,否则账面上的实力不如第一位的双q。

    就这牌,都出3000?

    离三俯视下赵瑞泽捏在手里的底牌,见他紧张的神情里透着兴奋,好似鱼儿全入彀中,上当受骗。

    “发牌,发牌!”

    赵瑞泽迫不及待地拍拍桌子,这一举动让自信满满已经赢了他不少钱的赌徒们脸色一变。

    似乎,这个梭哈的门外汉真的抓到了一副好牌?

    持有双q的暗暗发笑,有两对又如何,他使了使眼色,旁边已经弃牌的人相视露出一个会心笑容。

    荷官在催促中,平静地轻捶崭新的森绿桌面,手里的扑克如一枚枚飞刀准确无误地飞到各个客人的面前。

    赵瑞泽没有像离三赌片里看到的,对第五张牌表现出太多戏剧化的动作,面无表情帝翻开。

    一张无关紧要的梅花8。

    “第四张已经三千了,第五张,我押一万。”持双q的这轮拿到红桃j,牌面最大,腰杆子也最硬。

    “不跟了。”后两位相继弃牌,独独剩下赵瑞泽死死地盯着对家没有揭开的底牌。

    离三悄悄地从边上拿起不知道是给谁喝的热水,热气腾腾的纸杯被他握在手心,他在淘米良惊异的目光下,慢慢地绕到顺位第一家的身后,只见他似乎稳操胜券,手指点在桌上,耀武扬威道:“怎么样,赵老板,这把你跟不跟啊!”

    “我……我……”

    “我们不跟!”离三又兜了回来,在赵瑞泽举棋不定时,果断插进手按电影里的套路,干脆地把牌一盖。

    “你是谁啊?!”已经准备钓上鱼的渔夫愤怒地一拍桌子,大吼道。

    “离,离三?”赵瑞泽看到离三的脸,吓得浑身哆嗦,连桌上的钱都弃之不顾,离开椅子撒开腿就想躲开他。

    “赵先生,好久不见啊!”淘米良拦住去路道。

    “啊!”

    赵瑞泽双腿发软,一个踉跄跌在地上,额头直冒冷汗,眼前一黑竟昏过去。

第96章 困兽之斗(八)

    “不好意思,几位,我们有些私事需要跟他们处理。”

    离三看到两个全副武装的大汉果断地抽出伸缩铁棒,单手抓住昏迷的赵瑞泽,像提小鸡仔似的提溜起来。这一出现在电影里的大力士的动作,瞬间震住了全场。

    同样包括旁边的淘米良,他瞪大双目,完全想不到平生能见到这一场面,说不出话来。

    “啪啪。”

    从刚才一直坐在沙发椅上的男人碾掉手里的香烟,鼓着掌站起来,然后慢悠悠地从暗影里走了出来,方脸短发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下,眼神里充满着警惕。

    “从我的场子里带人走,有意思。你谁啊,跟赵老板什么关系?”

    “这位就是琛哥吧。我受人之托找他的。”离三用力把赵瑞泽往上一拉,暂时地直立在地上踉踉跄跄,立刻伸手揽住他的肩膀。

    他说着指了指淘米良:“至于他,算是债主。”

    “债主?”琛哥惊疑地上下打量,难怪他瞧淘米良亲切,同行之间总有相似的气质。“巧了,我也是赵老板的债主,这些天,他在我们场子赌博,借了我账上10万块,现在台面上只有不到4万,算上利息,总共还我7万。”

    “对了,跟他一块的杨骏想必你们也认识,他欠了两万一千,一千的零头我给抹了,你拿出9万块,我让你们带他们走,否则的话——”

    “艹,我当多少,9万,你知道他们欠老子多少吗!”淘米良顿感不爽,原以为碰到个硬茬子,是个跟大基同量级的内地大黑条,想不到是一个没有眼力没有格局的“村霸”人物。

    淘米良爆发出的气场,看上去年龄相仿的琛哥无形间矮了半头,虽然是在自己的地盘,但莫名地心虚:“多少?”

    “淘米良,什么时候黑she会都兴攀比了?”离三讥讽地打断,他可不想让琛哥这样的人听到实际的赌债数目,不然眼下就不是还钱这么简单,而是他们会不会见财起意,搞绑架这套。

    被睨了眼,人精似的淘米良陡然醒悟,冷笑道:“说出来吓死你,但凭什么告诉你。算啦,9万是吧,我出了好了,反正他们债多不压身,欠1万是欠,欠1千也是欠。”

    琛哥一愣,嘴角抽动,吗的,长这么大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还真没见过比他更狂的人。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真他娘地不适应。

    “哎,你哪条道上的,说话这么嚣张!”他不服气道。

    “老子妈港的,当年跟崩牙驹谈笑风生,称兄道弟的时候,你估计在这里当你的古惑仔。”

    淘米良扯虎皮,什么崩牙驹谈笑风生,当年他就是一个叠码仔,顶天认识崩牙驹的手下。但谁查这么深,他拉开皮包,随随便便拿出9捆一万大钞,甩在牌桌上,比离三提起赵瑞泽更加霸道,更加镇场。

    “看到没,9万,赶紧叫人撒开,我们要回去干正事。”

    琛哥睖眼对视,妈港的,吗的,不就比老子多混了几年,谁怕谁啊,咱这场子一天的流水都有七八十万,当谁没见过大钱啊,以为我走不动道嘛!

    “打个电话给你手下,让他把杨骏带出来。”离三毫不留情道。“不肯走,拖也要拖出来。”

    “好。”淘米良冲后面的小弟使了使眼色,立即心领神会,却多此一举地从腰后取出一把ppk自动手枪。

    “枪,枪!”几个赌徒脸色煞白,吓得从桌子上跳起来,身体缩到椅背后面。

    “吗的,我忍你很久了,就你有枪是吧。”琛哥额头青筋暴绽,条条蚯蚓蠕动,立刻抄起搁在角落里的自制钢珠枪。

    “笨蛋,笨蛋,谁让你把枪拿出来的。”淘米良一看场面恶化,引发误会,气得转身冲小弟甩了两个耳巴子。“把枪放下,叫你去拿人,又不是叫你去杀人!”

    离三面不改色,迎险而上,手轻轻地拍了拍枪口,“这位琛哥,枪口往上抬抬,一场误会。”

    “艹,枪是能随便亮的嘛!”琛哥认清楚状况,吐了口气,骂咧道。“就这还你跟崩牙驹谈笑风生,就你这小弟,我场子里最傻的都比他强,什么手下,笑死人!”

    “我今天是来带人走的,不是来结仇的。我不跟你吵,钱总之搁这了,咱们两清。”

    淘米良冷静道:“对了,哎,把车在山脚下准备好,我们马上要走。”

    “走,走,趁早走,把老子吓出一身汗!”琛哥悻悻道。

    ……………

    “嗯,嗯,好吃,好吃。”

    杨骏此刻如饿狼一般,面对满桌的饭菜,筷子已经满足不了他吃饭的速度,双手在碗碟上抓,简直在内蒙古吃手抓饭,不知道几天没洗过的手直接一把一把抓着米饭,疯狂送入嘴里。

    醒来的赵瑞泽,一直低着头不敢对视离三,他稍微顾及到自己依旧是离三的上司,吃相收敛许多,小口小口地了些,扒饭,鼻间弥漫猪油拌着的饭的香气,突然眼泪盈眶。

    一颗颗眼泪落在饭里,他吞吞吐吐道:“离……离三,我对不起杨董事长,他打到卡上的钱,我,我……”

    “看得出来。”

    离三心情复杂,二十出头的自己实在想不出用何种态度对待赵瑞泽,恨铁不成钢,那是杨永宁,是他妻子程雪该有的,也许更多的是厌恶和不解,明明有个败絮在前,他偏偏怎么东施效颦,学起赌博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谁带的头?”

    “就是那个阿斌,是他,是他说在妈港,不上手没来两把,算什么在妈港呆过。”

    赵瑞泽从暗无天日的赌窝里揪出来,放在光天化日里晒,大脑总算是清醒了。他咬牙切齿,恨不得食阿斌的血肉,整张脸憋得通红,手死死地握着筷子,狰狞道:“于是我抱着玩几把就去了,当时我真的就想好只玩几把,没找什么叠码仔,自己掏钱换了个筹码,打算不管输赢就走。”

    “想不到我那天手气太旺了,连赢了十把,虽然赢得筹码不多,可是那种感觉,真的,比我做任何一个项目都感觉兴奋,刺激,而且充实,别人见我这么旺,都一口喊我一口‘天灯哥’,我在这样的环境下一时控制不住,多下了一点,结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输了。”

    “输了就输了,我反正赌过了,就算来过了,打算离开。没想到杨骏又赖在赌桌上当烂赌鬼,而且赌的更凶,眨眼间已经输了100万。你也知道,本来杨董事长对他这次大赌已经是容忍的极限了,万一让他知道再赌,非断绝父子关系不可。”

    “所以你觉得自己手气好,于是投钱进去试试把钱赚回来。”离三猜测道。

    “是啊,说来可笑,小钱容易赚,大钱统统赔。”赵瑞泽凄惨地笑着,笑声里透着悲凉绝望。

    “多久卡里的钱就没了?”离三问道。

    赵瑞泽下巴长满胡渣,眼神空洞道:“一周,我自己的钱都输光了,正赶上卡里来钱了。”

    “一周!一周1800万你都赔进去了?!”

    淘米良暴跳如雷,这输掉的钱本属于他,他怒拍桌子,吼道:“你们是猪嘛,就算是输多赢少,哪有一周把1800万输光的,慢着,你不会也玩托底了吧!”

    “谁的台子?”

    离三看到赵瑞泽露出难以启齿的神色,皱眉道:“又是那个大基?”

    赵瑞泽筷子一扔,拿头撞桌子,咚咚,苦不堪言,痛苦不绝。

    “离三,离三,再给我买份香饭,再来一份。”杨骏出来时带的名牌衣服全部不见,行李箱早就不知所踪,暮秋时节他依然穿着短袖,干巴消瘦,苍白憔悴。

    两三个月前,他还光鲜靓丽衣冠楚楚地冲自己吆五喝六,现在却可怜地伸手向他要饭。

    离三脸色凝重,唏嘘不已。陡然间,他视线里出现杨骏的手臂,内侧的青筋血管若隐若现,而臂弯中间几个犹如红点的针孔密密麻麻,一下子抬手抓住杨骏的手腕,难以置信地质问赵瑞泽:

    “这是怎么回事!”

第97章 困兽之斗(九)

    “什么东西?”

    淘米良凑热闹地探出头,目瞪口呆,嘴唇紧抿着,片刻才憋出两个字:“毒品?”

    “赵总助,恐怕这半个月,发生的比你讲的更复杂。”

    毒品在离三的观念里,依然停留在李家村那几个不争气的二流子叔伯辈,他们的名字已经在姑婶妯娌间的口口传播中淡忘,但他们在自家自留地偷种罂粟,熬制鸦片、吸食大烟、家破人亡的故事至今被当做反面教材,警戒着淳朴的李家村民。

    如今的形势,又必然更加复杂。

    可卡因、海洛因、冰毒、摇头丸,在九十年代二十一世纪初流入到内陆,许多的黑恶势力借机从毗邻的金三角州等地域贩毒,或者在偏僻的村落制毒,利用网络或线下ktv、迪厅寻找潜在买家,和黄赌黑结合一样,利用毒养黑,利用黑保毒。

    “这…这,离三,这事不关我,跟杨董事长介绍来的阿斌有关,他们趁着我在赌场的工夫,偷偷溜到哪家毒吧,等我后来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赵瑞泽难以下咽,抱住头死死抓着头发,反复地揉搓,沉重的压力,日以继夜的熬夜赌博,使他没有注意到轻轻一揪揪下许多的头发。

    “这些,你自己跟杨董事长说吧。”离三拨通电话,把手机滑到赵瑞泽的面前。

    赵瑞泽激动地按下拒听键,张大眼睛道:“不,不行,不能让杨大哥知道杨骏沾了毒,这比沾赌更可怕!”

    “你不想让他知道你干的蠢事,难道你能掩盖下去吗?杨骏这副样子,你觉得你能隐瞒多久!”

    离三撇了眼已经人不像人的杨骏,毫无怜悯,自作孽,不可活,一个含着金汤匙的人把自己作成这样,不值得任何的可怜。

    他单纯是尽到杨永宁交代的职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又重新拨通了杨永宁的私人电话,将手机伸到赵瑞泽的面前。

    “哎,人也找到了,事情也清楚了,李秘书,你看杨董事长欠我的钱,该怎么算!”

    淘米良扬起手臂,挂在椅背上,侧着上身面朝叶苏。“刚才赎他们9万的零头我就免了,但是1800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这事等杨董事长知道了,由他定夺。”

    离三喝不惯奶茶,忙了一阵子,喝了口水耐心地等待电话接通。

    嘟嘟……

    手机处于拨号中,似乎无人接听,持续了二十秒,直到电话里传出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sorry, the call you dialed……”

    离三轻轻地皱眉,杨永宁当初派自己来时,说自己的手机会24小时开机,为什么没人接听。

    他沉吟片刻,长途拨打给公司董事长办公室的座机,嘟了一阵子,终于等到人接通:

    “喂,请问哪位,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听到小玲如风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道:“小玲,是我,离三。董事长在吗?”

    “李哥,董事长不在,他到沪市去了。”

    “公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啊,对了,李哥你这几天应该没有看新闻吧。前天虞柔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给公司发了律师函,说是未经本人的允许下私自利用其名誉宣传购置商业房的楼盘,严重侵犯她权利,现在杨董事长回本部,正在跟集团的公关部忙着公关呢!”

    “律师函?”

    由他代表杨永宁跟细娱公司谈下的合同,这份律师函一出,意味着努力付诸流水,杨永宁精打细算想要的明星效应,非但要不来,可能会造成更大的负面效果,对半个月以来稳定向好的售楼业绩吹一阵寒风。

    “还有,就是有交订金的觉得我们这是虚假宣传,故意误导购房者,提出解约而且要求赔偿,也有不少本来已经有意向,签署意向书的客户,据售楼部那边反馈,超过60%的人已经取消,不少人还亲自到售楼部大厅闹。”

    离三慢慢地起身,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表面轻松地在过道里踱步,声音却压低道:“单单是天缘家园是这样,还是包括天英?”

    “怎么啦,李秘书,杨董事长不接电话嘛!”淘米良品出不对劲,大口喝着奶茶。

    “小事。”

    离三为了给淘米良打下预防针,半真半假道:“我们杨董事长有意再找你谈谈售楼的事,不知阿斗淘总有没有兴趣吃下1800万的房子?”

    他提前给杨永宁寻找一条退路,之前打给赵瑞泽1800万,100万是从赵婷的父亲借来给杨骏擦屁股,真正他拿出来的只有二千三百万,以杨永宁账面上的亿万身价,可也决计随随便便再拿出1800万,富翁家底都没有余粮。

    否则,如何会冒险股权质押,融资投入到即将开工的第二期项目。

    当然公司财务公款里躺着2个亿,但无论如何,再最危险的地步都不能挪用公款,按规定如果用于非公司经营途径的任何行为,一经发现就算杨永宁是公司大股东、董事长兼法人,一样犯挪用资金罪。

    所以依杨永宁目前面临的现金困境,能用房子解决的事,虽然吃亏,可眼下脱困是最要紧的,何况杨骏的事情不可能轻易地解决,到底后续该怎么惩办解决,就属于杨永宁的家事。

    “1800万,算一算,差不多是一栋半的房子?”

    淘米良之前接触过钧天集团飞送来的购房合同,天缘家园均价六七千一平,一套65万到80万,天英高级住宅楼95万起。

    “李秘书,我要这么多房子干什么?也许你不了我们行当,在我们叠码仔圈里,最要紧的无过于现金,二十多套的房子就算按你讲的,能很快出手,那我情愿等你出手挣回现钱给我。”

    “售房款走的是公司的帐,杨董事长不可能会挪用公司的款项。”

    离三提醒道:“法律不允许,他自己也不会允许。到时候,你可能要更长的时间才能要回这笔款子。你不是说你的圈子需要现金流动周转吗,你等得了我们董事长这么久?”

    “哎,不是,李秘书,我们之前明明在龙华茶楼可都说好的!”淘米良急眼道。

    “那是赵总助跟你谈妥的,可是这钱也是他用光的,事实上我们杨董事长是按约定把钱拿出来了。现在再拿出1800万来,淘总,杨董事长是内陆的一个亿万富翁,但部分是包括股票等资产在内,而且房地产是一个高投入的行业,现金的周转可不像你的行当,这么轻松。”

    “按李秘书的意思,我是不要这些房子都不行了?”

    “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具体如何解决这1800万,接下来等淘总自己跟杨董事长商谈即可。”

    离三挂断电话,刻意将钧天集团近来惹出的麻烦事掩藏,认真道:“不过我希望淘总能看在1800万的生意上,能行个方便。”

    “不会是让我先放你跟赵先生回杭城吧?”

    “扣下赵总助,对你没有用处,或许我们杨董事长更会恼怒他的做法,甚至找借口出于1800万是在他手里败光,不念旧情,白白送给淘总你,说不定你到时要不到钱,反而多浪费几顿饭前。”

    离三解释道:“而淘总想像当初扣着杨骏,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要想好了,他现在身体虚弱而且犯毒瘾,你能在不加深他毒瘾的情况下,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吗?”

    “我们董事长可不希望是给完钱替他收尸,要么收回个没用的瘾君子。”

    “你,哈哈,李秘书,你可真为人设身处地啊。”淘米良阴恻恻道。

    “我说过,这只是我个人方案,具体怎么谈,是你跟杨董事长的事,我只是一个传话执行的秘书。”

    “啊!”

    一阵凄惨的尖叫忽响,紧随而至是餐桌的碗碟叮铃咣当地摔在地上。

    杨骏面色苍白,彷如发癫地张牙舞爪,疯狂地四处挥舞,然后全身哆嗦,无力地摔倒在地上,手脚抽搐,满头冷汗,刚才狼吞虎咽进肚子里的饭菜,几乎倒胃地呕吐一地。

    看着他,周遭见惯了犯毒瘾的淘米良等人无动于衷,赵瑞泽却自责内疚地缩头,双手捂住耳朵,不去听杨骏上气不接下气的痛苦哀求:

    “给我钱,我去买……我快死,我快死了……”

第98章 困兽犹斗(一)

    戒毒所大致有三类,一种是强制戒毒所,由公安机关主管,强制将患有毒瘾且下达戒毒决定书的毒瘾患者送入到戒毒所,在戒毒期满前不得释放,第二种是劳教戒毒所,由司法部门主管,是强制戒毒以后又出现复吸屡教不改者,送入劳动教养机关,通过劳动教养实行戒毒。

    最后一类是隶属卫生部门的戒毒医疗机构,例如自愿戒毒康复医院。

    但04年的杭城,联系遍人脉圈里的朋友,推荐的都是位于五千年良渚文化发源地,良渚街道安溪村的强制隔离戒毒所。

    “家属,在这里签个字。”

    办公室内,身穿蓝色警察制服、套着厚厚外套的女同志拿出一份协议与笔,递到杨永宁的面前。

    离三就在他的旁边,见他面色沉重,多天以来公务劳累以致于疲倦的脸上挂满沧桑,缓缓地拿起笔,在戒毒协议上仔仔细细地翻看属于乙方的条款,诸如“由于吸毒症状出现难以预料或防范的自伤、自残、自杀等行为,或突发严重躯体疾病,甲方应立即告知家属,积极抢救治疗”等,心情愈发地差。

    死死地握着笔,亲自送儿子进戒毒所的杨永宁,一半悲凉一半懊悔,虽然杨骏到如今依然一事无成,半吊子一个,花家里吃家里,不安安分分地在公司上班学习,也没任何想继承公司的想法,但总不至于大逆不道,一切算听自己的。

    哪知道一趟妈港之行,居然会变成这样!

    潦草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算是替杨骏代签。被离三带回来的当天,他就果断干脆地让下杭城的机场,绝不让杨晴知道他哥哥干出如此愚蠢自毁前程的事来。

    “杨永宁,乙方杨骏的父亲,好的。我们所里尽量避免以药物治疗的形式促使病者戒毒,主要以心理咨询和自身克服结合,这里面需要家属的配合和帮助,定期请你们及时到戒毒所来看望,给与您的孩子一定的信心,增强戒毒的意志,探亲短信我们会发到您的手机里……”

    “走吧,离三,他就先在里面好好呆着吧,公司有一堆事等着解决。”

    意气风发对杭城战略侃侃而谈的杨永宁,陡然间换了个人似的,佝偻着身体,锐气丧失一半,本来推拒香烟的尼古丁,现今却变得无法离开。

    离三默默地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一手放在门的上框,等杨永宁步履蹒跚地走入车内。关门的刹那,只见他又不舍地转回头,紧紧地拧着眉头,纠结,自责,内疚,愤恨,失落,种种情绪涌现在布满苦楚的脸上,不由地咽了咽苦水。

    砰!

    关上车门,离三回到驾驶座上,从后视镜清晰地看到杨永宁始终目光不离戒毒所。余杭,距离上城有二三十公里,此后两年,父子的他们只有固定探亲时间才能相见。

    这到底是谁之过呢?

    杨永宁也许想过,但不愿说,而离三,作为一个旁观的局外人,除了吸取教训,同样在思考里面的古怪,为什么阿斌会在自己飞离妈港以后,开始暴露出不为人查的一面,勾引杨骏吸毒,诱惑赵瑞泽赌博。

    一个杨永宁觉得值得托付的妈港本地人,为什么要干出损害朋友情谊的事。

    况且,他现在到底去了哪,行踪不清。

    “阿斌没有消息吗?”杨永宁疲累地枕在靠垫上,仰头望着车顶,眼神茫然。

    “淘米良那边说,人他已经开始找,一有消息就会联系我。”

    离三打着方向盘道:“不过,他对延迟付款的做法很不满,昨天又打电话来催要下一笔分期的款项。”

    “钱钱钱,我哪有这么多钱管这管那!”

    杨永宁暴躁地怒吼,犹如一头被逼到死角上的猛虎恶狮。“又是结清土地出让金,又是第二期项目开工的第一第二波工程款,又要准备应对退房潮,到底是怎么回事!”

    离三面无表情,一想到当初在售楼部见到花红衣,她半开玩笑的话语一一应验时,他不免忧虑起所谓的定时炸弹,到底天缘家园有什么称的上是炸弹的,房屋的质量倘若无法过关的话,怎么会允许办售卖许可证。

    形势波云诡谲,钧天地产目前的处境彷如过山车,前一段顺畅又安全,缓缓地攀上了一个上坡,自以为会扶摇直上,却不料狠狠地来一个转折,瞬间往下俯冲,根本不带急刹,事情一件接一件地频出,全非利好。

    其实,离三没有提醒杨永宁,前些天由杨永宁在沪市谈妥的质押股权融资方案,作为上市公司是必要披露公示的,作为一个中性消息不好不坏,但这些天的不良因素导致股价下跌,质押股权将被看作一种资金短缺急需补充的信号,反而打击投资者、散户的信心。

    而且从盘面上看,疑似有资金大头在低价吸进钧天地产的股票。

    “账上的钱一分都不能动。骏儿欠下的钱,我会另想办法解决的。”

    杨永宁无奈地妥协,烦躁地侧头望向窗外。今日天公不作美,阴雨密布,仿佛预示着坎坷不利的前途,都说雨天空气闷热,饶是这一番景色足以令杨永宁更加心烦意乱。

    何况,11月的杭城,并非和煦如春,同样寒彻心扉,绵绵细雨能像冷刀子,一刀刀刮在人的肌肤脸颊。

    呼呼,汽车空调吹出暖气,车内的氛围陷入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离三没有吐露出自己的担忧,相处一段时间,他非常清楚,自己偶尔提出的意见被采纳,那都是在杨永宁的战略意识框架下,如果自己提出的与他完全相悖,不符合他的思路想法,只会是忠言逆耳。

    他默默地把收音机打开,只听车载广播放出一段优美的旋律,过后又进入节目:

    “听众朋友们,欢迎继续收听‘新闻快线’节目。现在插播一条新闻:

    本月16号,就是今天下午2点27分,根据节目热线回馈的消息,当红花旦、流行天后虞柔若小姐所在公司,细娱正式代表柔若向钧天集团杭城分公司发起民事诉讼,控告其前段时间炒的火热的购房新闻里的商品房,出现严重的房屋质量问题,目前西湖区法院,已让房屋质量监督站介入,进行鉴定,等鉴定机构出示最终鉴定结果,再决定是否受理……”

    昏昏欲睡的杨永宁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耳朵里会听到这则新闻,暴跳如雷道:

    “戏子果然无情无义,都是贱人!”

第99章 困兽犹斗(二)

    “萧爷,按计划,明天我们给柔若选的全权律师,就会到预设好的几套房子。”

    细娱老兄班主直立在办公室桌前,手边放着秘书倒上他最心爱的四五年木桐酒,同罗马尼康帝相比不遑多让,远超一般土鳖在酒店里装阔气的八二年拉菲,就像两者之间的身份地位相对比。

    他摇晃着红酒杯,盛装打扮,今早特意让公司负责顶流明星的化妆师替自己打理,为接下来动用人脉号召新闻媒体召开的发布会做准备。

    “等事情进入下一步骤,我再让柔若好好地配合演这出戏。杨永宁不是想利用柔若的名气炒作自己的楼盘吗,他做梦都不会想到玩砸了,哈哈!”

    萧独夫柱着一根龙头绅士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钧天集团股票日均价和走势图,缓缓道:“恩,这些天对好虞柔若的台词,当着公众场合记得适当放风,没必要特意点出,显得刻意,会影响到她的价值,不能为了碾压杨永宁,把自家更加值钱能生崽的金鸡赔进去。”

    “明白。萧爷,你之前吩咐我的事有着落了,之前安排接近赵惠明一帮人的三线小明星传来可靠消息,他们跟杨永宁之间背地里的勾当录了一段录音。”

    “不急着出手,让你安排的女色再多等等,举报的第一枪决计不能由我们来,做的太明显会招惹非议,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好了,先这样吧,我这边还要跟买办、军阀交代几句。”

    ……

    据天气预报报道,今天的气温骤降十几度,寒冷的东风却无法阻挡点燃引爆的怒火。

    “无良开发商,坑爹坑娘!”

    “质量不行,欺诈业主,维权退房,还我血汗钱!”

    天缘家园售楼部门口,前段时间方才气球红毯、鞭炮舞狮,现在如离三收到萧独夫的一样,堆满了白花圈白花环,彷如召开一场葬礼,同时拉满长长短短的红白横幅,被购房的业主摆在道路两侧。

    眼下的钧天集团,风光不如一个月前,从人声鼎沸瞬间跌落到谷底,一样是人山人海,却不是来抢购商品房的钱流,而是已经全款或者办理了商业贷购房的业主们,自从虞柔若控告的新闻一出,他们连装修的心都死了,纷纷聚集在一块,甚至日新月异在qq上组建维权qq群。

    “……我们的房子没有任何问题,验收的时候相关部门都会核实清楚以后才能签字的,绝对不存在质量安全隐患,对于虞柔若小姐的诉讼,我司已经安排专业人员,会同三方质量监督所、虞柔若小姐的代理律师检验她所提出的问题。”

    紧急从沪市调到杭城来应付公关的甘蓝,昨晚大半夜抵达便匆匆着手制定方案,考虑到面对大量的媒体的采访、许多业主的谴责质疑,因而尽量做到回答滴水不漏,完全按杨永宁确认的“不推卸,不避责,但非我之过,我不认”的态度方针。

    她上次面对闪光灯采访,是牵涉到虞柔若,这次亦然。

    咔咔,刺眼的光芒不曾消失,她冷静应对道:“在质量核定结果出来之前,我司绝不接受任何无理的退房行为。当然,我司接受有购房意愿,或者已经签订合同交纳定金的客户们退房,可以请到我们售楼部大堂,在我司工作人员的引导协助下签署‘商品房退房协议’,正式退购。”

    “我是杭城都市报的记者,我想请问一下……”

    “我是沪市金融报的记者,钧天集团杨董事长近期同各方机构商谈股权质押,请问贵集团是否与传闻相近存在资金链……”

    “哎,哎,你谁啊,干嘛拦住我们!”

    乌压压一片的媒体记者如浪潮般涌向甘蓝,被她亲自点将负责的离三陡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顶替她拦住汹涌的人流。

    “这里我要再次声明,近期陆续有媒体在报纸、广播、电视以及网络上发表对我公司不符事实以及误导性分析,本公司保留对相关片面不实乃至恶意报道进行法律追责的权利!”

    “呸,奸商有个屁指责的权利,你们的房子质量有问题,就应该报道,就应该退房,对不对!”

    底下人头攒动,看似业主的一个人振臂高呼,四周拉着横幅的人一并高举,随声应和。

    “退房退款,还我血汗钱!”

    “退房退款,还我血汗钱!”

    声音如雷,售楼部没经历过阵势的小员工面色苍白,萌生退意,彼此面面相觑,心想该不该辞职,明哲保身,免得公司这条大船翻了连累到她们这些虾兵蟹将。

    甘蓝脸上挂满肉眼可见的担忧,嘴上反反复复重申刚才的论调,态度强硬地拒绝除了单单是缴纳定金或者填报购房意向表的客人,其他跟风要求退房甚至主张赔偿的一律回绝。

    “李大哥,李大哥,董事长找你。”小玲见缝插针,从扎堆的工作人员挤了出来。

    ……

    “我们已经说过了,一切必须得质量核定结果出来以后,请示我们董事长再行决定可否退房退款……”

    望着电视新闻频道里播放关于钧天集团的实地报道,杨永宁盖着条毛毯,无力地坐在地上。周围一片黑漆漆,窗帘全部被自己拉上,掩藏了因生气乱摔乱砸遍地的狼藉。

    咚咚,咚咚。

    “董事长?”

    杨永宁失去风度,脾气暴躁道:“谁,我不是说了,不让任何人打扰我吗!”

    门外回应道:“董事长,您忘了吗,您之前交代过,如果离三赶到集团的话,带他立刻来见您。”

    “让他进来吧。”

    咯吱,门缝里射出一道斜光,给密不透风昏暗的房间带来一点温暖。

    许是杨永宁气愤过头,回到集团锁在房间里就一直发泄,忘了打开制暖的空调,又许是他满腔的怒火熊熊燃烧,根本不需要暖气来抗御严寒,反倒是需要刺骨的寒冷强使自己冷静下来。

    滴,离三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打开门口的空调自启控制器。

    “待会儿你去趟明珠大学,替我去看看晴儿。”

第100章 困兽犹斗(三)

    “离三,我爸爸怎么样了?”

    杨晴一接到离三打来的电话,第一次没有意外的欣喜,当得知杨永宁和钧天集团遭遇难以想象的“滑铁卢”,她忧心忡忡,今天连续两次到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都被大门隔在屋外,任自己怎么叫喊,以往女儿宝的慈父再无回应,愈发地焦急。

    “董事长没有任何问题,刚刚我见他带了点流食,看着他吃了点才离开。”

    眼前的女子面容憔悴,泪痕挂在白嫩滑腻的脸蛋上,显得异常楚楚可怜。离三见状,心里叹了口气,按杨永宁的说法,就算天塌了大厦倾倒了,都必须让杨晴保留甜甜天真的笑容。

    他是一个好父亲,但如今自闭的状态却不适合当一个集团的舵手,在大风大浪甚至是暴风云中操纵轮船度过一次又一次的浪潮。

    “公司呢,公司出了这么多事,会不会,会不会……”

    杨晴呢喃,半天把握不了该怎么描述,她只是一个即将毕业初涉社会的少女,纵使身份家室带给自己超乎普通人的视野,但是缺乏阅历和经验使她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量可以帮父亲减轻压力。

    “不用担心,只是诉讼,法院没有立案,要得最终的质量核定报告出来以后才能说清楚。”

    寒风阵阵,明珠大学的小路上空荡荡,连热恋中的男女都无法抵抗住“单身风”的呼啸,一簇簇草丛嗖嗖作响,树枝群叶摇晃婆娑。

    “但凡是牵涉到住房质量的问题,放心,某些新闻报道纯粹子虚乌有,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会挑几家来维护公司的名誉。”

    离三站在赵婷、杨晴的前方,长期未曾荒废训练的健硕身体像一堵墙,挡住刮来的瑟瑟冷风。即便如此,穿的严严实实的赵婷、杨晴双手抱怀,拉起羽绒服的拉链,戴上满是白绒鸭毛的帽子。

    “要我说,我们干脆去学校附近的咖啡馆吧,一边喝咖啡一边吹暖气。大冬天的,守在门口讲话是不是不太讲究?”赵婷吸了吸鼻子,呼哧出一口热气,吹在冰凉的双手。

    离三赞同道:“边走边说吧。”

    赵婷脚步飞快,心急地想到咖啡馆喝一杯温暖的热饮,可比起最令自己迷惑不解的问题,她更心热道:“哎,我搞不懂,明明演唱会的时候虞柔若跟我们好好的,她出的绯闻还是杨伯伯出面替她解决的,为什么转眼间就突然控告杨伯伯的公司,这太奇怪了!”

    杨晴面容一滞,愠怒道:“她根本不配做我的偶像,我今后粉转黑。”

    “晴格格,我支持你,我们一块黑她。”赵婷攥紧拳头,信誓旦旦。“将来咱们也客串一把狗仔队,像对付孟芊芊,找到她的黑料狠狠地报复一把。”

    报复虞柔若?

    离三不住失笑,看来她没有说错,自己就是一只被金脚链铐住的鸟儿,更准确说是一只八哥,主人教她说什么,她就得说什么,很符合她演员的职业特性。

    细娱,花了很多力气和人脉,总算发现它跟萧独夫的关系,原来细娱的老板跟北洋集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难怪肯不惜折损虞柔若干净洁白的羽翼,去诋毁污蔑一家全国地产百强企业。

    几片羽毛,同一家地产百强企业,拥有数万亩土地相比,大有可图。

    抵达咖啡馆,他登上台阶,拉开玻璃门,突然说道:“最近这段时间,你们不要在管四哥工地的事,由我来处理。”

    杨晴不解道:“可是——”

    “嗯,行。”

    赵婷似有领会,主动道:“晴格格,杨伯伯这段时间忙,你干脆陪我得了。”

    “啊?”杨晴懵懂无知。

    “别啊了,赶快进去吧,帮我点一杯卡布奇诺。”赵婷眨了眨眼睛,伸出手顽皮地推推杨晴的背,将她推入咖啡馆。

    “那你们呢,你们不一块进去吗?”

    离三瞥见赵婷使的眼色,语气随便道:“一杯茶,茶叶随意,谢谢杨小姐。”

    “哼,你们有什么悄悄话,非要瞒着我。好吧,我不听,你们谈吧。”

    杨晴颇为生气地一跺脚,使脾气地转身冲入咖啡馆。背对的刹那间,生气的脸骤然垮下,写满忧虑,她何尝不知道闺蜜赵婷故意撇开她,是顾及自己,也许事情并不如离三说的轻描淡写,情况危急到一种地步。

    第一次,处于温室的自己第一次注意到隔挡风雨的大棚玻璃屋。

    “很严重吗?”赵婷开门见山道。“我爸爸、我叔叔说事情很蹊跷,一定有人搞怪。”

    “只能麻烦你替杨董事长暂时看护一下杨小姐了。”

    “你放心,不管出什么事,杨晴我都会保护好的。”赵婷仗义道。“我爸爸说有人想趁这个机会收购杨伯伯一手创立的钧天,有没有这回事?”

    “已经开始了。”

    钧天早就落入了萧独夫设置好的连环套里,开盘以来这些天股价一路泄底,公司的处境非常不佳,杨永宁虽然是第一持股人,但并非掌握51%股份的绝对控股者,类似像北洋集团的金融打手仿佛埋伏已久,就等摔杯示警,刀斧手出动收割。

    “打的赢吗?”

    “董事长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

    “昨天晚上,也就是本月19号,有网友‘钧天维权业主005’曝光称,沪市钧天地产集团董事长杨永宁之子杨骏,在一个月前曾赴妈港赌博,欠下3600万,偿付600万,1200万用天缘家园的16栋房子抵扣,尚且有1800万未曾偿还……”

    “今天早上,记者赶到钧天地产集团的本部发现,门口站着许许多多打着横幅要求维权退房的业主,他们都是担心自己的房款全被该公司用于填平儿子欠款,群情激奋……”

    滴,花红衣关闭车载收音机,打开玛莎拉蒂的车门,迈出纤细修长的大腿,钻出站立在离三的边上。

    “虽然我知道你可能心不甘情不愿,迫于形势找上我,但我并不介意。想通了吗,愿意来我的红袖阁?”

    “如果用这个条件,换取钧天集团的太平,不知道以我的价值够不够?”

    “我觉得你够,可是决定这件事的不是我。”

    花红衣遗憾道:“是萧独夫。你觉得让一头猛虎将自己处心积虑谋划到嘴边的肥肉放弃,可能吗?”

第101章 困兽犹斗(四)

    “老马,半个月前我们都不是谈好了,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呢,我们可是认识这么多年,难道我杨永宁的人品,你信不过吗?”

    杨永宁青筋暴绽,额头满是汗珠,眼眶布满血丝,蜡黄病态的脸上竟回光返照似的,气得面色通红。

    “杨兄啊,不是我信不过你,是你的公司现在是一块烫手的山芋,没有人愿意接啊。之前原以为你能借这波形势逆流而上,这才拉拢几个朋友跟你谈融资,但说实话,钧天如今的前景,就像昨天开盘的股价一样,已经一泻千里了,你啊,就不要为难我了。”

    话一刚落,杨永宁的耳边就听到电话“嘟嘟”的盲音。

    “狗生的,都是赚钱是朋友,赔钱是仇人!”

    杨永宁愤怒地将电话扔在桌上,啪的一声,塑料壳的听筒包装摔开一个口子。

    离三站在门外,听得真真切切。

    “完了,完了,小玲,你说我们公司会不会倒啊,是不是会裁员,或者会不会干脆我们就失业了啊!”

    如韩姐这般惊慌失措的,公司上下不再少数。从虞柔若诉讼申请到业主集体维权,人心越来越慌,而外头的消息却一件接着一件对公司不利。

    “韩姐,嘘,你可别乱说。”小玲摆摆手,连劝道。

    “怎么会是乱说呢?”

    韩姐放低了声音,摊开杂志挡住她与小玲,嘀咕道:“万一失业了,咱们岂不成喝西北风,得想好出路在哪?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才毕业没多久,钱攒的又不多,在沪市生活多辛苦,千万得多想想,想仔细喽。”

    “怎么会这样,明明一个多月前还好好的。”小玲郁闷不解,眨着迷惑的眼睛。

    “做生意嘛,当然是有赚有赔。谁会想到虞柔若买了公司建的房子真的出了问题,这真是想不到,明明都想借人家的东风,怎么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给堂堂大明星配主体质量有问题的新房,亏售楼部的人干得出来!”

    “韩姐,只是甲醛超标,地面空鼓,没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这样就已经是大问题了,虞柔若可是大腕,大腕的房子能有闪失吗,哪怕是墙皮脱落一丢丢,那都是大新闻。你看复核结果一出来,公司门口挤满了人,他们不都会想脸给虞柔若的房子都这水平,给一般人的得什么样!”

    “韩姐说的有道理。”离三突然开口道。

    “呵呵,李秘书。”

    韩姐全身一抖,摊开的杂志慢慢地放下,一点一点露出脸,尴尬而笑道:“董事长还是不肯开门吗?”

    离三摇摇头,将订好的烧鹅外卖搁在办公桌上。

    韩姐也算是公司里的老人,即便嘴上说失业如何,裁员如何,却始终留在公司里共患难,连近来公司的午饭餐补标准变动,都不像其他人发牢骚。

    她满怀忧心道:“呀,董事长不吃饭怎么行,他两三天都少一顿,总关在办公室里不出来,李秘书,董事长这样会不会出事啊,你看公司里本来就乱,如果董事长在……”

    “李大哥,公司能度过这次危机对吧?”小玲用期冀的目光望着离三。

    自救者,人恒救之。

    但是自救谈何容易?

    离三经手过最近这段时间公司的财务,资金的严重不足已经是这场危机最大的内因,单单是两个月兴冲冲拍下的一块新地的土地出让金,近期就要补缴剩余的缺口,否则原先的订金将视作违约白白打水漂,而且公司在官府、银行的信誉会降级。

    其次,别人都艳羡的空置土地在接下来的两年里,按照出台的《闲置土地费征收标准》,陆陆续续以防因闲置土地被收回就要付出一笔笔的钱,无疑是在已经不肥的资金链上一刀一刀地剐。

    而后是明年4月份即将到期的开发贷偿付日期,以及所欠银行的贷款接二连三如雪花飘来,寒冬已至,就算是亿万富翁的家底都顶不住这样添柴烧火的抗冷御寒。

    何况留有一个赌债的尾巴,1800万何去何从?

    离三眉头紧锁,坦然道:“成事在人。”

    “成事在人?”小玲张张嘴,听不懂话外音。

    昨天约见了花红衣,两个人简简单单地碰了面,他最终明白了萧独夫不但是要置杨永宁于死地,更是要把垂涎已久的钧天收入囊中。

    眼下大肆收购钧天股票的幕后黑手不难发觉,可杨永宁一点儿不怕,他算上杨骏的,以及赵瑞泽,基本上可以做到控股,就算是散户把持有的股票都卖光,在网络线上把钧天骂了个遍,股价持续走绿走低,只要钧天不倒,能撑过这一劫,迟早能东山再起。

    可是,既然萧独夫能干出指使虞柔若的毒计,又为什么干不出更恶毒的把戏手段。

    比如杨骏所谓的嗜赌吸毒,也许就是萧独夫计划里的一环。

    为此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一路上有说有笑的淘米良,没准在某个危急关头他会当作一把刀子,一股奇兵从侧面背面捅进杨永宁的心肝背后。

    到底萧独夫又会出什么招呢?他不可能会给人喘息的机会。

    ……

    “杨永宁,你个混蛋,都他么因为你,有好几封举报信送到信访局,说我滥用职权,利用职权之便收受你的贿赂,对你打马虎眼放通关,才有了质量不合格都能验收发放许可证,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给害死了!”

    开着扬声器的电话无法承载住建局局长赵惠明的滔天怒火,声音缭绕在杨永宁的整个办公室,杨永宁才被一个个不肯借钱的好友击溃得心如死灰,想不到赵惠明的这通电话更是往他的血淋淋刚皮开肉绽的伤口上撒盐。

    “怎么会这样,不是,赵局长,你我都清楚,我不过是请你吃了几顿饭而已,你我之间纯粹是好朋友,没有外人所说的金钱往来。你不要急,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不怕,可他么我怕!”

    赵惠明愤怒得无可复加,在他将自己的怒火宣泄在一味道歉的杨永宁身上时,按萧独夫吩咐,秘密伪装成平民老百姓的几个人,越过市信访局,越级到省信访局告“御状”,竟然以实名举报的形式检举揭发赵惠明,以及杨永宁。

    他们双膝跪在省厅门口高举横幅的照片,此时此刻就摆在曾经与离三聊天的林哲欣面前。

    他细细地翻看举报信跟照片,随后拿起派克笔,在文件开篇的空白处缓缓地写下批示,核心只有一个字:

    “查!”

第102章 困兽犹斗(五)

    在林哲新的高度重视下,省里转发督促市层面在注重保密的情况下,成立专案组调查近来甚嚣尘上的“住建局局长赵惠明贪污受贿,官商勾结,包庇不法商人盖劣质楼、黑心楼”一事。

    不知道赵惠明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居然在区纪委对接工作之前提前一步收到调查的风声,顾不上在电话里臭骂一顿祸及自己的杨永宁,急匆匆地喊他出来商量如何联合串供,结成攻守同盟,进退同步,对抗专案组调查。

    然而,火烧眉毛的杨永宁哪里顾得上这些,再说他一直保持着“身正不怕影子斜,无事不怕鬼敲门”的观念,自己清白之身犯得着干违法违纪的事,结果可能是专案调查没事,反而陷入到串供对抗的泥潭里,得不偿失。

    面对赵惠明苦口婆心地劝劝说,内忧外患的杨永宁完全回绝了他的请求:“

    赵局,没有的事,你就算让我帮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也许越帮越忙,适得其反。如果我经受不住审问,说错了话…”

    “杨董事长的意思是不帮忙喽,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死了,你也逃不过。”

    赵惠明此时哪里敢在局里呆着,他正“不务正业”地四处擦拭自己往日胡作非为留下的痕迹,什么卡啊,什么公款吃喝啊,什么发票啊,他全家出动,甚至跟他瓜葛颇深的官场哥们,一个个都无风自动,人人自危。

    “赵局啊,我现在的处境逃不逃有什么用,我最要紧就是要稳住我的公司,只要我能把我的公司度过难关,被调查又何妨!”

    杨永宁撕破了脸皮,完全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不担心会因为赵惠明的“不干净”被连坐,而是得想法设法保全自己的家业,没有了钧天集团,背着一大堆的债务,自己即将毕业的女儿,自己刚进戒毒所的儿子,都要毁了。

    在如此大的压力下,他原本乌黑的头发,从鬓角一点一点地变白,长期失眠少觉,身体严重透支疲劳,但是意志精神仿佛在他耳边瓮声瓮气道:

    “挺住,挺住。”

    可是该如何挺呢,公司目前的自己家根本应付不了局面,又没有新的资金投入,既不造血又不能输血,如果公司是一个伤者,那它离死亡已经不远。

    “只能再试试,堵上我全部的尊严,现在面子有什么用!”

    望着摊在桌面上四散的名片,他强打起精神,拿起隔夜凉了的水,一口而尽,然后抄起手机,一个接一个地打。

    ………

    “喂,你好,这里是钧天地产办公室。啊,是小玲啊,有电话打来,北洋集团,转进来吧,让我来接。”

    离三接起电话,眼下的钧天已经没有前台小姐,几位美丽漂亮的女人早在咄咄逼人仿佛要吃人的业主维权队的阵势下,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辞职,因而不得不将办公室里的男男女女安排到“前线”去,但是能够坚持下来的不多。

    毕竟,面对爆怒的业主,看似理亏的公司一方,不敢拦下有媒体护身的他们,不少员工就像杭城里“秦桧像”,低下自己的头颅道歉认错。

    时间久了他们又怎么承受得住,只是自己工作的公司,此地水深火热干嘛不跳槽换一片天地,从而才三天的工夫,无论是集团总部,抑或是分公司,都出现大规模的辞职现象。

    即便依然有不少留守,却已经无心工作,人浮于事,各有各的心思,业绩靠前有人脉关系硬的员工很快就名花有主,靠后的一直苦苦地寻找下家。

    整个公司,在离三看来,近乎支离破碎的边缘,只等到哪天连公司的公司都发不出来,就彻底完蛋。

    “喂,杨老弟,近来可好啊?”

    “萧董事长,我们董事长现在在开会,恐怕不方便接你的电话。”

    “是不方便,还是不愿意?”萧独夫语气里透着取得胜利的得意。

    “萧董事长又何必明知故问。”

    “呵呵,杨老弟是在怨我最近频频出手收购他家的股票。诶,这我就不能理解了,明明我是见杨老弟迟迟对自己公司没有动作,以为杨老弟遇到什么难处,出于好意帮了一把,你看没有我,你觉得钧天会有现在的境况?”

    萧独夫纯粹无辜道:“恐怕就不是跌的问题,是停不停牌的问题了!”

    “萧董事长说的是,将来某天等杨董事长脱困破局之后,少不得我会提醒下,请他勿忘这些日萧董事长的鼎力支持。”

    “我本来就看好你们钧天,不然为什么会送一块地呢!”

    萧独夫哈哈大笑,道:“不过我更看重的倒还有李秘书你,假如真收购成了,按照合同我记得李秘书有3年的工作时间,我想哪天说不得任命你到高职,就像之前说的,北洋集团的副总虚位以待,萧某人走南闯北,一口唾沫一口钉。”

    “那就预祝萧董事长可以成功,我正想学习萧董事长到底是怎么出招要置杨董事长跟钧天于死地的。”

    “我?”

    萧独夫故作谦虚,老狐狸心态地掩饰道:“你太看得起我了,李秘书,别忘了当时在杭城大饭馆,我可是记得你是如何将我的算盘砸了,把我逼到谈判的,我前段时间又看了遍三国演义,觉得你不像是陪关公的周仓,就是关公。”

    “我呢,也不是鲁肃,孙刘曹,当年收留关二爷的是曹操,给他赤兔马,封官扬名的一样是曹操,我就觉得关二爷忠义归忠义,却不会审时度势,三国的天下,不再是东汉刘氏了。”

    又是挖人?

    离三警惕地婉拒道:“要不然怎么人人都会拜关二爷,就是敬畏他的忠义,想来萧董事长也是拜过?”

    “拜过,而且公司里的风水位供的就是他。”

    离三强调道:“那萧董事长是希望关公忠义还是不忠义?”

    “你说的对啊,身在曹营心在汉,如此难办,算了,反正快见真章了。”

    萧独夫也不恼怒,心平气和道:“把电话转到杨永宁那儿,我有话要跟他唠唠,算是有一桩生意要谈。你也不要想着挂断,否则你会后悔,杨永宁一家做鬼都会恨你!”

第103章 困兽犹斗(六)

    “让我把股票让给你,还是每股7毛,萧独夫,我就算最后倾家荡产,申请破产都不会把钧天便宜给你!”

    杨永宁破口大骂,离三一开始请示转接萧独夫的电话,他迟迟犹豫不决,明知道这次下黑手使绊子的是萧独夫北洋集团关联的细娱公司,可再阴险的套路,掉入陷阱最根本要怪贪婪的商人缺乏野兽避难的本能。

    可他并不像离三从花红衣那里得知事情的细枝末节,不会想到近来接踵而至令他心乱如麻的事全都有萧独夫策划的背影,若是知道杨骏吸毒或许也有他们的嫌疑,不必说什么商谈合作,恐怕杨永宁宁为玉碎,都不会给萧独夫称心如意,甚至飞蛾扑火,也要崩掉萧独夫几根门牙。

    “杨老弟,现在你们钧天的局势,外行看不明白,我们这些同行岂会不清楚。给自己,还有自己的子女留点退路吧,钱是少了点,怎么着能剩个几百万。买两三个沪市的门市店面,安安心心当个包租寓公,儿子女儿承欢膝下,神仙般的退休日子,我可羡慕啊!”

    什么子女承欢膝下,退休日子,图穷匕见,全都是给低价甚至付出不痛不痒色代价就能地吞下几万亩闲置土地。

    地产公司,真正值钱的不是已经在建的或者售出的楼房,而是处于尚未开发却在极佳地段不断升值的土地。

    就像当初的香江李家,长江集团在改开以后进入内陆,引入自己操控房地产的一连串资本操作,最重要的一环就是低吸高售,囤积了大片土地,十年二十年捏在手里。

    香江之所以房价贵,不像是地产商们宣传的香江土地资源稀少,香江的人口众多,恰恰是老前辈们不肯释放土地存量,楼房存量,人为地影响供需关系。

    内陆的房企们师以香江,虽然刚刚起步,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逐步摸索出更多的骚操作。

    杨永宁嗤之以鼻道:“萧董事长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钧天没这么容易亡。如果你今天这通电话单方面只是谈收购的事,大可免谈,只要钧天一天不倒,一天在沪市交易所挂着牌,我一定撑住这面旗帜,而如果萧董事长如果不计前嫌,不计较我们之间的小恩怨,愿意雪中送炭,提供杨某一笔资金,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

    “杨老弟斗志可佳,我心生敬佩,那就拭目以待,看看能不能给我们同行创造出一个突破困境的典范。”

    萧独夫不吝称赞道:“当然,杨老弟如果失败了,我这里随时敞开大门欢迎磋谈,但价钱嘛,我们现在是市场经济,价格随价值上下波动,下次就可能不是7毛1股了。”

    “到时候或许萧董事长投资我们钧天,可以小赚一笔。”杨永宁不服输道。

    “哈哈!”

    大笑过后,萧独夫挂断电话,眼角裂开的笑纹瞬间收拢,满脸阴沉。“垂死挣扎,不知死活。”

    “萧爷,我们这时候冒进吸盘,万一杨永宁鱼死网破,走破产清算,我们投下那么多的鱼饵,可能捞不出大鱼。”

    北洋集团旗下的风投管理公司由买办全权负责,他是跟着萧独夫闯荡中最具经济头脑的一个,而且最求上进,公司有起色就投身去学习,非但是震旦大学成人教育的本科生,而后是在职研究生,所修的专业全是金融相关。

    被萧独夫亲自点将,负责互联网泡沫以后流行开来的“vc”概念,同燕京的联想等大牌企业几乎同步地拓展新业务,执掌着北洋集团明面上投资兼并等业务,暗地里更为军阀、地主嫉妒,控制神秘不为人知的地下钱庄、边界走私的运作。

    “破产,你觉得他会做吗?”

    “我只是担心,果真出现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买办理智道。“那些收入囊中的地,恐怕就不是我们所给出的价了,法院一旦插手进行拍卖,就要多此一举了。”

    “他不会。”

    萧独夫胸有成竹,摊开的手掌游刃有余地转着两枚配对铁狮子头,仿佛掌握的底牌数之不尽。“他迟早会跟咱们签的。对了,赵瑞泽现在是一个什么情况,杨永宁继续把他留在公司吗?”

    “按我们聘任的私家侦探汇报的情况,他一回到沪市,就被杨永宁停职留家里反省,他老婆知道他干的荒唐事,就不管不顾地要求离婚,前些时候已经到民政局办手续了,变成孤家寡人。”

    买办毫无怜悯地扬起一抹嘲弄的笑容。“照萧爷您的交代,已经安排弟兄引诱他吃喝嫖赌,现在欠下的债让他不得不听我们的,您打算什么时候用这枚棋子,帮咱们在杭城的朋友,董副局长把这个‘副’字去掉,自从赵惠明被传给专案组调查,他给地主打了好几通电话,急着想戴这顶乌纱帽。”

    “这些个官,都是一个德性,都爱票子、车子、房子、女子跟帽子。”

    萧独夫不屑地咧起嘴,兴趣乏乏道:“再吊吊他的胃口,不然以后怎么帮我们做事?”

    “还有一件事,萧爷,不知道该不该多嘴提一句。”

    “是不是花小姐?”

    “对,最近她经常跟杨永宁的秘书呆在一块,那个秘书就是您特别关照过,一直心心念念想招进咱们公司的离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这次吃下钧天,最大的障碍我担心不再是杨永宁,倒是占据时花小姐会插手,她的背景您我是了解的,她发话到底是从,还是不从?”

    “她与我又不是主子跟奴才,有什么从不从的。”

    萧独夫笑吟吟道:“彼此互相利用,难道这些年他们花家光给我们提供保护伞,我们没有给他们输送利益吗!笑话,就说她一个避难的瘟小姐,没有我替她遮掩,早就被叶家发现,非活剐了她不可。”

    “有您这句话,那兄弟们施展手脚就轻松了。”

    “薄云天最近有什么动静?”

    ……

    “喂,老谭啊,你别着急,也别骂娘,公司是出了点事,可余下没结算的工程款肯定会第一时间打给你的。”

    天缘家园项目经理,何一奇面对交情甚深的建筑公司老板,他手底下几十号人可谓多面手,从打地基到主体架构建设,样样精通,都是混了三四年的经验老道的工人。

    老谭双手合十,哀求道:“何经理,不能再拖啦,万一你们公司哪天倒了,我上哪要钱去。你们不给钱,我下面的兄弟们可要拆了我骨头戳我的脊梁!”

    “老谭,公司倒什么倒,那么多房子如果都卖出去,公司怎么会倒?”

    离三站在何一奇的边上听他不耐烦地打发老谭,见他一拍桌子,大吼道:“别再说了,再说我们可就论论这次虞柔若小姐的房子的问题,马的,要不是你们建得不小心,至于连累到我们公司嘛!”

    “哎,何经理,话不能这么说呀!”

    老谭张张嘴,无言以对,老实巴交的自己真说不出个所以然,鬼知道怎么会验收时检查没事,轮到一个漂亮女明星居住的时候就出事,但确实是理亏,然而再理亏,房屋只是存在瑕疵,总体质量没有问题,于情于理工程款都得照常发放。

    面朝旁听的离三,他质问道:“这位领导,您给评评理,我们公司盖的房子是不是通过验收了。按合同,验收竣工了,工钱就得发!”

潦草收尾,诚挚致歉

    十分抱歉现在依然追更本书的读者,本书的结尾可能不是真正意义的“结尾”。

    按网文的说法,就是太监。

    其实在7月份之前,本书已近乎放养的状态,两三天一更,然而即便如此,仍有读者鼎力支持,订阅量虽然只有零星的个位数,但抱着有真心人追,自然要更的心态,始终不舍得断更,甚至不负责任地弃书。

    尽管各种生活理由,但断更不必借口。读者支持必然要作者加以热忱地反馈,才足以报读者的支持。

    可惜后续思绪烦乱,写出的“钧天危机篇”原本想构思出本书的一个**,在此以后主角将真正意义地登上舞台,开始独立自主的崛起之路,但无奈灵感空乏,赶制出的文章形如流水,既对不起观众老爷,也实在侮辱自己。

    因而,在不自欺欺人,不消磨读者的热情之前,狠心断书。

    至于是否开新书,南柯这边是持积极态度。写书,只有当形成一种如同呼吸如同大脑思考的习惯,才称得上是一种真正的兴趣。

    在这本书里,收获颇多,不单单是写作技巧、叙事节奏、剧情张力、故事安排、人设设置上,同样学习到了在.asxs.网文发出的具体流程,对该如何创造更好的成绩有了一些认识。

    为此,不争气又想争口气的自己,打算在近期开一本新书,书名叫《我真的只想做个人》,题材算是现代修真文明,暂且归纳为21世纪的修真都市,希望读者们能够多加支持,同样提供意见建议,指点斧正。

    南柯在此,愧疚致歉,又期冀跪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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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352/ 第一时间欣赏嗟来的食最新章节! 作者:南柯一凉所写的《嗟来的食》为转载作品,嗟来的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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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来的食介绍:
他是陕北李家村的庄稼汉,却不姓李,唤作离三。他没有姓,因为下乡知青的父亲丢下娘俩,跑回城了。很久,他成年,娘病死了,生在黄土坡的他前往繁华,寻找自己的姓。一路看来,城市森林里弱肉强食,弱者嘴里的总是——嗟来之食。跪着吃?吃下去肚子要痛的。站着吧,两条腿生来是站立和行走,不是用来跪的。嗟来的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嗟来的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嗟来的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