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章 李姓危机
七天后,八月二十二这天晚上,长安城内,唐国公府大书房中,李世民把这一趟山东之行的所见所闻汇报给他的父亲李渊,只瞒过了他得到梦授的事实。
“爹爹,智云实在是太可恶了,他不仅藐视天下群雄,杀了济州兵马副总管来护儿,还在历城县、济州城内大肆勒索,不说零碎,只说济州金满堂珠宝行就被他抢走了黄金两千两,绝对称得起是祸乱一方……这样的弟弟,请恕孩儿无法与之相认!”
汇报了大致情况之后,李世民作出如上总结,痛心疾首之色溢于言表。
“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李渊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直视李世民,浑然忘却了之前自己在得知这个天才的庶子失踪时那种痛惜。
“此时已经关乎到咱们李家的安危,又是向爹爹你禀报,孩儿怎敢有只字谎言?”李世民诚惶诚恐地回道。
李渊听完这句,直接把书案掀了,抚胸说道:“这逆子,真是气煞我也……”说话时胸口已是剧烈起伏,话没说完,便已颓然坐回身后的椅子。
那椅子其实就是胡床,并无靠背,李渊坐在椅子上只觉头晕目眩,很是喘了几口大气,才回过神来说道:“如今本就是多事之秋,咱们又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就算不去惹是生非,怕也会遭到圣上的疑忌,可是这逆子却又闯下此等弥天大祸,这不是雪上加霜么?李家危矣!”
李世民奇道:“爹爹何出此言?咱们李家怎么了?为何会遭到圣上的疑忌?”
李渊恨恨道:“你不知道,你走了这十几日之中,长安城中忽然流传起一首儿歌,满城的孩童都在传唱什么‘杨花谢了李花开’,你可知这歌谣是何寓意?”
李世民沉思片刻,摇头道:“孩儿愚笨,这似乎就是一首咏物的歌谣啊,唱的是自然景色,只是次序好像有些问题,这李花乃是阳春三月开放,而杨花则在春末夏初开始飞扬,次序颠倒了呀,这其中更有什么深意么?”
李渊苦笑道:“看看,你都知道李花应该在杨花前面开放,可是这歌谣唱的却是杨花谢了李花才开,这不是很反常么?”
李世民仍然不解:“是反常,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李渊冷笑道:“这歌词到了那宇文化及的嘴里可就不是这样解释了,宇文化及在当今圣上面前是这样解释的,说此乃天降警兆,意指有姓李的臣子蓄意谋反!反常就是造反,姓李的要窃据杨氏江山!”
“啊?”李世民闻言大惊,顿时明白了其中关节,“宇文化及其心可诛啊!”却又奇怪道:“宇文化及此时不是庶民么?怎么又能面圣了?”
李渊愤然道:“还不是得了晋王的推荐,人家是亲儿子,说话管用着呢!宇文化及已经官复原职了!”
李世民便即沉默下来,开始思索对策,良久才说道:“父亲,这大隋朝堂之上又不是只有咱们一家姓李,这歌谣应该不是单冲着咱家来的吧?而且父亲你一向深得圣上的信任,圣上要疑忌也是先疑忌别人才是。”
李渊闻言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点了头之后又摇头,说道:“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眼睁睁地看着圣上杀了李浑满门……”
李世民闻言不禁悚然而惊,居然连李浑都被杀了?皇帝这是疯了不成?
其时大隋朝堂文武之中,姓李的官员人数众多,几达总数的三成,其中最具权势的只有两家,一家是唐国公李渊,另一家就是申国公李浑。李渊是河东李氏,李浑是
李浑的爵位与李渊平齐,他是已故太师李穆的儿子。不仅爵位世袭,一身实职也很显赫,时官拜右骁卫大将军,加光禄大夫,若是论及裙带,他还是宇文述的妹夫,也就是宇文化及的姑父,所以不论从哪方面相比,其背景实力都不逊于李渊。
李浑这样的高官都被杀了满门,谁还敢说皇帝不会动李渊?李世民心都提起来了,却又疑惑道:“宇文化及这是想干什么?害他姑父?”
李渊摆手冷笑道:“宇文化及行事一向乖僻,他的心思上哪猜去?或许是李浑与他们那伙人有什么仇怨也说不定,与咱们无关,咱们也不必好奇,现在的问题是不只李浑一家被杀,其余的李姓官员也被杀了许多,比如李敏,李洪等等,这事儿还没完呢,长安就又出来一首歌谣,这首歌谣更加歹毒,其语义直指为父一人!”
李世民惊道:“什么歌谣?”
“季无头,海无边,早晚天下归他管!”李渊沉声说道,“这一次不用费神了吧?如果你连这句歌谣的寓意都看不透,你就不配做我的儿子!”
“这是暗指父亲你的名讳么?”李世民不是傻子,而且论及智谋文采都是上上之选,当然听得出这句歌谣的含义,季无头指的是一个“李”字,海无边是“渊”的释意,说白了就是李渊要夺天下!
“正是此意!”李渊再次起身,背着手在书房里踱来踱去,步履节奏难掩心中的焦躁,忽然停下说道:“这歌谣太过恶毒,为父本已无计可施,智云这逆子却在这当口杀了来护儿,这不是摆明了要造反么?只怕咱们李家少不了也要被满门抄斩!”
李世民立即附和道:“智云实在是太莽撞了,孩儿本待调解那少女和来护儿之间的纠纷,他却不给孩儿机会,唉……”
李渊猛然一挥手打断了李世民,“这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别说他了,你一向智谋过人,快想想,还有什么法子渡过这个难关!”
李世民点头应承,想了片刻后说道:“父亲,朝中姓李的官员可是全部被杀了?有没有幸免此难的?”
李渊道:“当然有了,只不过这些人也都被贬职了,或降职调出长安远赴穷乡僻壤,或贬为庶民,一样逐出长安。”
李世民若有所思道:“孩儿在山东看见了李密,不知圣上可对李密有所处置?”
李密的家境也曾很是显赫,父亲李宽乃是当朝上柱国,爵位是蒲山郡公,一度掌有大隋兵力的八分之一强。
但是李密与李渊和李浑这样的人物相比就差的太远了,只因他父亲李宽在他幼年的时候就去世了,兵权被朝廷回收分派,而他又没能世袭爵位官职,最终只在东宫混了一个千牛备身,基本前途无亮。
前文说过,千牛备身就是后世的大内侍卫统领,尚且达不到总管的级别,手底下要权没权,要人没人,作为仕途的基础是可以的,但若是上面没人,那么这一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
像李密这样的角色,除非立下从龙大功得到太子的赏识,还得保证太子顺利登基,才有咸鱼翻身的可能。而像他现在这样,就只能仗着祖辈父辈留下来的财产混吃等死了。
李密不差钱是肯定的,只要没人吞没他的家产,抢夺他家的生意,他自己也不去糟蹋,便可以坐吃山空吃到终老,但是这显然也不太可能,财路从来都是靠实力来维护的,没了实力财路必断。
听到李世民提起李密来,李渊就微微有些不悦:“李密算得了什么?一只入不了圣上法眼的蚊蝇罢了,圣上动他干什么?你觉得他与为父可以相提并论么?”
李世民连忙说道:“孩儿当然知道李密的斤两,孩儿的意思是,李密不在宫中执勤,远走山东十几日,居然无人过问此事,那么父亲你是否也可以远离这风口浪尖,离开长安呢?”
“离开长安?”李渊眼睛一亮,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但随即就皱眉道:“可是为父和李密不一样,他这样的人即使是不告而别,最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得罪了太子,而为父若是想要离开长安,就得去面圣请辞。”
面圣这种事情,对李渊来说原本再简单不过,外甥看姨夫,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去看就什么时候去看?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他身上嫌疑重大,要去见皇帝辞职,如果皇帝当面问起来“季无头、海无边”是怎么回事,该当如何回答?
李世民当即想到了这个问题的关键,说道:“若是圣上问起这歌谣的事情,父亲你不妨直接面对,说你就是为了证明这谣言的荒谬才辞去官职的,到时候无兵无权,与一介布衣何异?圣上当可放心。”
“这样能行?”李渊有些吃不准,伴君如伴虎,这道理他比儿子的感触可深多了。
如果皇帝真要杀你,你想凭借一番忽悠就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不然那李浑是怎么死的?李浑又不是哑巴,他不会为自己澄清么?
要说李浑死后从家里查抄出来的谋反证据和奢侈物品,那些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人已经死了,往死人身上扣屎盆子还不是随便扣?
“孩儿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李世民有些无奈,眼珠转了转又补充道:“爹爹你可以先去找皇后禀明此事,让皇后为你美言一二,然后再找圣上,但是辞官是必须的,不辞官则圣上的疑虑不会消除。”
李渊缓缓点头,觉得这事儿也只能这么办了,皇后独孤伽罗那可是亲姨,亲姨总归要比姨夫更近,何况自己这个姨娘一向疼爱自己,只要自己铁了心要求辞职,就一定会得到姨娘的同情和帮助。
预想了一下进宫的步骤和说辞,李渊这才说道:“嗯,那就这么办吧,你现在就去通知家人整理行囊,为父立即进宫面圣。”
必须要说的是,在另一个时空的这个时刻里,李家面对这道难关,也是李世民给李渊出的主意,令他李家躲过了一场杀身之祸,区别只是当时的李智云还是原来的李智云,不会武功且老老实实地待在长安城里,于此事件全无影响。
李渊已经走到了门口,却忽然停住叮嘱道:“这事儿必须要快,咱们一家必须赶在济州的奏折抵达长安之前离开长安!”
李智云杀了来护儿这件事情,济州刺史唐璧是不可能不上报的,一旦这消息被皇帝得知以后再去辞职就晚了,那时只怕说得天花乱坠都没用,所以必须赶时间。
李世民忽然笑道:“爹爹放心,此事孩儿已经跟唐刺史打过招呼了,唐刺史也很通融,那信使要在七天之后才能到达长安,现在孩儿只担心一件事情。”
“什么事?”李渊知道自己这二儿子思虑周全,便也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李世民道:“孩儿只担心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也得到了智云杀死来护儿的事情,而且利用此事构陷父亲,那样这事情可就有了变数了。”
从山东返程的时候,他当然不知道长安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路上是与少华山、二贤庄等一众江湖人士结伴同行的。他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想要深入结交拉拢这些人,但是如此一来行程就比较缓慢了,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车马。
所以到了八月二十二这一天,他回到长安的同时,那些人也都回到了晋陕地界各自的巢穴,李智云杀死来护儿这件事便不可避免地要在武林之中传开,谁敢说这事儿一定不会传到杨广、杨素和宇文化及的耳朵里?
李渊闻言顿时感觉如堕冰窖,是啊,如果杨广知道了这事儿,再把这事捅到皇帝那里,自己不是死定了?惊惧之下,他甚至不再问计于二儿子了,这事儿如果已经到了皇帝那里,那就什么计策都没用了。自己一家等死就行了。
不料李世民却主动说道:“父亲莫慌,孩儿这里有个办法,只是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快说!”李渊返回来就抓住了儿子的双臂。
“刚才孩儿不是说了么,在山东孩儿没有与智云相认,因为当时他也没有认我,他报出的姓名是李寻欢。”
“嗯?”这孩子竟然如此大逆不道,胆敢私自改名?李渊刚想发作,背后骂一顿四儿子时,却忽然有些明白李世民的意思了,就改口道:“你的意思是让为父将他逐出李家?”
李世民微微点头,李渊却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事儿是蒙不了别人的,若是在他杀死来护儿之前为父宣布此事还凑合,现在再这么做,岂不是欲盖弥彰么?”
李世民却又摇头:“父亲,孩儿意思不是让你对外宣布将智云扫地出门,而是要求咱们李家人装作不认识他。”
李渊仍是苦笑摇头:“那也不行啊!别说他三个媳妇都认识他,就是杨广、杨素他们都认识,我装不认识有什么用?就算他自己说他是李寻欢,杨广也会指认他是李智云,他结婚那天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大家又不是瞎子?”
李世民道:“孩儿有一件事忘记跟父亲讲明了,智云他如今已是容貌大变,前额上无端塌陷进去一个洞,极其丑陋吓人。”
“哦?真的么?”听到这句话,李渊才停止了摇头,如果李智云真的容貌改了的话,那就打死也不认他是李家的孩子,一口咬定从前那个李智云失踪了不就行了?
正要说话时,门外忽然响起大管家刘政会的声音:“启禀国公爷,四公子回来了。”
第一八二章 父子不认
李智云回来了?门外刘政会的通禀声音虽然不大,效果却有如一道惊雷,劈得李渊父子险些摔倒。
如果李智云回到了唐国公府,自己父子刚刚定好的计策岂不是全要落空?
过了好一会儿,李渊才重整精神问道:“人在哪里?”
刘政会道:“去了万夫人的院子。”
刘政会当然不会说谎,李智云的确是在他母亲万氏的院子里,回到长安之后的第一件事必须是看望母亲。
自己失踪多日,母亲必然悲痛,回到长安之后先给母亲报个平安是必须的。除此之外,他还想从母亲这里拿些钱出来,用来归还尤俊达这个大债主。
李世民在李渊面前告状说李智云在济州历城大肆勒索钱财,倒也不是完全的凭空捏造,李智云的确在历城和济州弄了大笔的金银到手,只不过并不是李世民所说的“勒索”,而是“借”。
借钱是为了救活尤翠翠,虽然昆仑奴的灵魂愿意以指导救治尤翠翠为条件,来换取他的自由,却被李智云拒绝了:我自己就能治,用不着你帮忙,你就在我脑子里歇着吧,不收你租金。
如今李智云的脑海里共有三个“房客”,准确地说,寻侠系统和后世穿越者的灵魂是房客,而昆仑奴却成了房奴。
这里所说的房奴不是后世那种终身还贷的房奴,而是囚犯的意思,与系统和李智云的灵魂不同,昆仑奴无法与这具躯体的血肉神经结合到一起,既不能看见体外的世界,也听不到体外的声音,更无法窥探系统和李智云的运算和思维。
只有当李智云和系统交换意见时,他才能感觉到李智云的思想活动,却无法窥知系统的回答,除非系统有意与他对话,没办法,系统实在是太强大了,与系统相比,那就是蚍蜉与树的区别。
如此这般,昆仑奴就被系统和李智云关进了脑海里的小黑屋,活脱脱就是一个囚犯,此后伴随他的就只有无尽的孤独,只有李智云想搭理他的时候,他才会被暂时提出来放风,真不愧他名字里的一个“奴”字。
李智云要治尤翠翠的伤势,只一味地凭借内力注入还不够,在他一时没能在浩如烟海的记忆里找到回春良法的情况下,购买人参、虎骨和熊胆,熬成汤汁灌服下去,是辅助治疗的好办法。
这是北宋时期大侠萧峰经过临床试验总结出来的土方子,直接拿来即可。然而他却不能像萧峰那样、抱着阿紫莽苍踏雪前往长白山,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曾对狄知逊承诺,承诺这个月底前往太原,协助狄家对付辰州言家的僵尸大军。
虽然在历城的盘龙山中狄知逊不明原因的不告而别,但是答应过人家的话就必须做到,即所谓言必信、行必果,这一点觉悟他还是有的,不然便不会被选中了穿越过来寻侠,这个月底以前必须要赶到太原狄家。
太原和长白山一在西北一在东北,他分身乏术,既然去不了长白山,那么人参等药材如何搞到?药铺里就有。一家药铺的存货不够,十家二十家总可以了吧?从历城到长安沿途各州县皆有药铺,只要有钱买。
钱能解决的问题通常不是问题,问题是李智云没钱,身无分文。
强抢是不行的,这种事若是换作别人,尽可以仗着武功大肆洗劫,但是他不行,他有系统制约,就是想从死在盘龙山的那些隋军将士的尸体上找些钱财都不行,系统说了:你要找也可以,但是找出来必须给死者家属送去。
我又不是民政局!还管抚恤工作啊?所以他直接没动那些尸身,尸堆里钱多钱少跟我没关系,这总行了吧?
如果狄知逊没走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先从狄知逊那里借些黄金,等回到长安家里取了钱再还,反正自己是要去太原的,连同先前秦家大院里用掉的一锭金元宝都还了,也省得被贾菁菁那样的拜金女讥讽耻笑。
然而狄知逊却已经走了,这事儿就得另想他法。他先是回到了历城县,想从秦安那里借点钱财出来,秦安倒是肯借,但是秦安很穷,全部家底买些柴米油盐过日子是没问题,要想批量购买人参等名贵药材就差得远了。
没办法,他又找到了贾柳楼,试图跟贾润甫做一笔交易,卖给你一套黄级的伏虎拳怎么样?保证比你们现在练的伏虎拳高明的多。
贾润甫却根本不信,说你想抢钱尽管抢就是了,何必遮遮掩掩的?还卖秘籍给我们?当我们是傻子么?一个掌握了别人生杀大权的人怎么可能卖出真货来?
李智云被贾润甫气得哭笑不得,但既然人家死活不信这桩生意,自己也就不好强行售卖,俗话说得好,上赶着不是买卖,这话在贾柳楼得到了验证。
最后他只有强行“勒索”尤俊达,从历城县药铺里佘了些许人参,记在了尤俊达的账上。
当然,在李世民看来这就是勒索,因为尤俊达本人并不愿意借钱给李智云,但是在李智云看来,你尤俊达是尤翠翠的叔叔,我找你借钱是为了救你侄女的命,你若是还要推脱,那还是人么?
除了些许人参药材,他还从历城县一个富户家里佘了一辆厢式马车给尤翠翠使用,也记在了尤俊达的账上,总之这些债务都由你尤大掌柜一个人去归还,到时候我还钱只还给尤大掌柜你一个人。
到了济州又从尤大掌柜的金满堂珠宝行拿了两千两黄金,尤大掌柜敢怒不敢言,非但不敢报案,还得给李智云提供掩护、安排安全通道。因为李智云说了,若有济州军差闻风前来追捕,我肯定是能跑得掉的,但若是因此耽误了尤翠翠的治疗,就唯你尤大掌柜是问。
尤大掌柜当即照办。来护儿那么厉害的人物都被这孩子一招斩杀了,那些军差又济得了什么事?于是唯命是从,只求赶紧把这瘟神一样的孩子送出山东。
只可怜尤大掌柜原本就已经有些周转不灵,再经过这么一折腾,资金链彻底断裂,所以才会在不久之后铤而走险,冒死去劫皇纲,此乃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单说李智云也是到了济州之后才从尤俊达口中得知、被自己杀掉的那名铁枪将是来护儿,只因他进入龙洞的时候洞外并无济州兵马,而当他从盘龙山龙洞里出来的时候、尤翠翠和来护儿的冲突已经发生过了,而且来护儿一直到死也没在他的面前报出名字。
乍一听说来护儿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很是吓了一跳,不是吧?来护儿可是个牛逼人物啊!只凭一招小楼一夜听春雨就把来护儿杀了么?这事很有些梦幻色彩。不过想一想另一时空里来护儿是被王君可杀死的,似乎此人的武功也就那么回事。
来护儿为何要对尤翠翠下此毒手?他不是不想了解,却因为尤翠翠伤重未醒,没能就此事沟通,所以一直不知究竟,他也懒得找别人打听,反正来护儿已经死了,日后若是有人想给他报仇,冤头债主就是自己。
同理,昏迷不醒的尤翠翠当然也不知道她的大仇来护儿已经被李智云杀了,虽然过了八月二十以后她已经苏醒过来,能够配合李智云的喂服喝参汤了,但是身体仍然虚弱之极,想要说话都很吃力,李智云便也不让她说话,要求她尽量静养。
就这样,李智云坐着马车,由雁荡双刀左右相护,一路照顾尤翠翠赶往长安,晓行夜宿,沿途买遍药店,行程比起李世民那伙人还要慢了一些,回到长安也就比李世民晚了半天。
……
“儿啊,你这额头怎么变成这样了?”
在李智云摘下帽子的一瞬间,万氏大惊失色,原本因为失踪的儿子突然返回所产生的惊喜就只剩下了惊恐。
李智云给自己配了一顶帽子,这个时代里老百姓戴的那种,称为幞头。在大龙堂洗澡的时候,他看见了尤翠翠的长强穴上的确没有红斑,同时也看见了自己额头塌陷的丑陋模样。
人都是爱美的,有了缺陷就需遮掩,所以他给自己配了这顶帽子,只为了遮住额头。
但是他却不想避讳母亲和三个媳妇,自己变得再丑也是母亲生的,至于三个媳妇,就更是想避讳也做不到。别说额头变了模样,就是身上其它部位有所变化又如何?能遮掩过去么?
正想捏造个理由给母亲解释一下额头的变化时,房门却被人一脚踹开了,李渊大踏步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指着他喝道:“你到底是谁?为何冒充我儿?给我滚出去!”
李渊在赶往万氏院落的路上就想好了,这个庶子是万万不能相认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轰出家门,然后立即前往皇宫去找姨娘说事,再迟一步自己这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
所以他进到屋里之后的表现就很奇怪,只把跟在身后的刘政会看得一头雾水,这人若是冒充的,不该将其拿下审问么?却为何让他滚出去?
不等刘政会多想,也不等李智云说话,更不理万氏的一脸震惊,李渊紧接着就发号施令了:“政会,还不速速将这个冒名顶替的贼人轰出去更待何时?”
家主的命令必须执行,刘政会便也顾不得其它,应了一声“喏”,便即大步上前,伸手就抓李智云。
这时万氏才反应过来,一把搂住身前的李智云,不让刘政会拖走,看向李渊说道:“夫君,这是咱们的云儿啊,不会错的!”
李渊脸黑的如同锅底,瞪了万氏一眼说道:“胡说!这人的面貌与咱家云儿天差地别,你看不见么?你若是再这样不辨真伪,为夫就休了你,将你一起赶出李家!政会你怎么还不动手?”
刘政会的手已经抓住了李智云的手臂,心说这明明就是四公子啊,为何老爷不肯相认?而如果这人真的是四公子,他又不想走的话,我这点功夫可不够看的。
此时听得李渊催促,便运集全力一拉,结果不出所料,对方那条精瘦的手臂如同一条泥鳅一般滑出了自己的掌握。
李智云的确运用了泥鳅功来摆脱刘政会的锁拿,只不过他也有些懵逼,心说老爹这是咋了?怎么连亲儿子都不认了?
只不过当他挣脱刘政会的手臂之后就想到一件事:或许是因为我杀了来护儿这件事吧?这是想跟我划清界限,以免被我连累。
想通了这一节,他便立即说道:“行行行,我不是李智云,我走还不行么?”又看向刘政会说道:“你也不用拉我,我自己会走,再动手的话吃亏的是你。”
刘政会如获大赦,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偷眼去看李渊的脸色,发现李渊也在微微点头,那意思分明是只要这孩子肯走就行。
李智云不再理睬老爹和大管家,只回过身来看向母亲,说道:“对不起,孩儿真的不是李智云,孩儿叫李寻獾,是李智云的结拜兄弟,不过我们既然是结拜兄弟,那么李智云的娘亲就是我的娘亲,所以孩儿刚刚喊了你一声娘,娘你放心,智云他现在很好,以后他会亲自来看你的。”
李智云这么一说,李渊便即放下心来,心说这小子还挺聪明,知道配合,这就好,等到他日我聚齐兵马,再把他收回来也未尝不可,毕竟这孩子是能够杀死来护儿的神童,能成为我征伐天下的左膀右臂。
万氏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一时之间也弄不清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了,又因为丈夫暴怒于前,自己无法过多询问,就只能垂泪不语。
李智云再次转过身来,从怀中掏出一本秘籍来,递给李渊道:“伯父,这是我那智云兄弟托我交还给你的青玄秘录,你这就收好吧。”
这本梵文版的青玄秘录他在路上已经看过,那里面写的全是所谓的大梦神功降世的时间和地点,只是关于汉朝名将卫青的武功来源没有写明,只说是世上尚有一部汉字版的青玄秘录,那上面有一段文字晦涩难懂,估计与卫青的武功来源有关。
系统能够翻译各国文字和语言,能让他听懂昆仑奴的梵语,就能让他读懂青玄秘录里的梵文。这部梵文版的青玄秘录对他来说从前是全无价值,现在也是,所以他把这本书还给父亲,也算是完成了老爹交给他的任务。
李渊接书在手,心情颇为复杂,看来智云这孩子的心还是向着李家的,只是李家陷入危机之中,此时说啥也不能相认啊,于是点头催促道:“辛苦你了,你这就走吧。”
李智云再不拖延,抬脚就走,出得门来,来到自己的新房门前,只见红拂正站在马车旁边,等候丫环夏兰来帮忙抬尤翠翠进屋,这下也不用抬了,直接让雁荡双刀把车赶出去就行了。
他回到这座院子里第一个遇见的就是红拂,却没看见羽裳和阴凤姬两人,当时询问红拂,红拂说这两位都回娘家居住去了,羽裳的娘家是晋王府。
老公失踪了,媳妇会娘家住几天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李智云当时也没在意。
新房距离万氏的房间并不远,室内一通吵闹红拂也都听见了,所以此刻她也与万氏一样不明所以。
李智云没再重复刚刚在室内说的那段话,他相信红拂也都听见了,既然老爹催促的如此急切,那就赶紧离开唐国公府再说。
他在府中就坐进了马车厢,搂着熟睡的尤翠翠,任由雁荡双刀赶车出外,感觉中没走多远,车却忽然停住了,正不解时,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说道:“车子里面坐的可是本王那贤婿李智云?”
没人回答。李智云却听出来这是杨广的声音。
只听杨广又道:“贤婿你可算回来了,你知道吗?本王都快想死你了!你这是要去哪啊?哪都别去!先去本王的府上坐坐吧!”
第一八三章 杨广的威胁
李渊原本是跟在李智云的马车后面准备出门的,没想到大门口居然让杨广带人给堵住了,在杨广叫出贤婿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这心里拔凉拔凉的,完蛋了。
就算李智云拒绝承认自己是李智云,杨广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杨广的说辞都是现成的:你说你不是李智云?那你怎么会从唐国公府里出来?
杨广这伙人必定已经知道来护儿被杀这件事了。他们这些人,不拿这件事做文章是绝无可能的!
更何况杨广的身边还站着李智云的另一个媳妇羽裳!羽裳曾经给李智云按摩过,只怕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是不是她的丈夫,更何况人家的眼睛并不盲!
在唐国公府自己咋说都行,因为自己是一家之主,但是到了外面可就由不得自己一手遮天了,尤其遮不住杨广的耳目!
众目睽睽之下,杨广只冲着李渊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表弟跟表哥见面嘛,不必太客气,直接说事就行了,“羽裳,还不速速上车把你夫婿请下来,不懂得小别胜新婚么?”
李渊见状急忙拦阻:“表弟使不得,这回你可搞错了,这车里面坐的不是犬子,只是犬子的一个拜弟,他叫李寻欢,你让我那儿媳进入车内,却是不成体统。”
说到此处,他又冲着车厢里的李智云喊道:“寻欢啊,外面来的是你拜兄的岳父晋王殿下,速速出来给殿下见礼。”
藏肯定是藏不住了,必须出来见人,就算杨广再如何咬定车里面的就是李智云,自己父子也不能承认,这就叫死马当作活马医,走一步看一步。
车厢里李智云闻听外面对答,知道自己必须出去见人了,心里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我特么才十一岁,怎么小别胜新婚法?
随即挑开车帘走下车来,装作寻找辨认的模样往前方左右扫视了一遍,尤其避开了身着绿裙带着帷帽的羽裳那双美目,最后才把茫然的目光落在对面行列居中的高头大马之上。
装作有些不敢确定的样子、望着骑在马上的杨广行礼:“草民李寻獾见过晋王殿下。”
“哈哈哈哈……”杨广顿时仰天狂笑,好一阵才止住笑声说道:“表哥,你们父子这是闹的哪一出啊?逗我呢?”
说到此处,也不等李渊父子回答,侧过头去看向站在一侧的羽裳,指着李智云说道:“女儿,你来告诉我,这人是谁?”
羽裳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智云,半晌才道:“回爹爹的话,他是夫君。”
李智云连忙摘下帽子,指着自己的额头,看向羽裳说道:“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在下当真不是李智云,这婚姻大事马虎不得,认错了丈夫可是要出大事的。”
羽裳摇头道:“夫君,奴家不知道你为何否认你的身份,可是奴家不得不提醒你,你消遣奴家没什么打紧,却不能消遣奴家的父亲。”
李智云原本还想给羽裳使个眼色,让她配合一下,听了这话之后心里立马凉了,看样子,这个媳妇跟自己不是一条心啊,以她的聪慧,绝不至于看不出自己现在的尴尬处境,然而她却一点都没有帮忙遮掩的意思,这是不想过了么?
杨广的脸色却已经沉了下来,看向李渊和李智云说道:“听见了吧?怎么?我这个当老丈人的上门来请女婿过府一叙,还请不动了?”
李渊搓手道:“表弟你真的搞错了,这孩子他真的不是智云啊!你看他那额头……”
杨广冷笑了一声,说道:“额头不额头的本王不管。俗话说知夫莫若妻,我就不信我这女儿能认错了人,今天你父子若是再这样闹下去,我看咱们不如一同上殿面君,请圣上当场裁决如何?”
这句话彻底击中了李家父子的软肋,李渊是想上殿面君不假,却是自己偷偷去见,哪敢跟杨广一起闹上去?那不是找死么?
李智云也没法了,知道这时候再说自己不是李智云也没什么用,而且会把矛盾当场激化,只好躬身行礼道:“既然晋王殿下一定要把草民认作是李智云,那么草民就随晋王殿下走一趟好了,不就是过府做客么?草民先行谢过晋王殿下。”
杨广不看李智云,却先看向李渊,示威似的说道:“这就对了嘛,你记住了,本王说你是李智云,你就必须是李智云!不是也得是!”
向李渊示过威之后,才看向李智云道:“你这草民胆子也够大的,跟本王那个表侄子兼女婿比起来相差无几,你也不去访一访,看看天下间有哪个草民敢像你这样跟本王说话!”
说罢一拨缰绳,吩咐道:“回府!”
“喏!”左右随从仪仗齐声答应,立即有两名武士走过来接替了雁荡双刀的赶车差使,李智云如何行止暂且不说,这辆马车是只能驶往晋王府了,李智云没办法,只能跟着上了车,羽裳随即跟着进入车内。
看着杨广一行仪仗押着李智云的马车前往晋王府,李渊就不免有些奇怪,杨广单把智云弄回去是想干什么?按理说他应该拉着李智云直接进宫才是最凌厉的手段,可是他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管不了那许多了,看见那行车马走远,他立即骑上了刘政会牵着的战马,说道:“你们都回去,一切听从世民的安排!”
说罢打马扬鞭,直奔皇宫疾驰而去,不管杨广耍什么花样,自己都要赶在他们的前面辞官出城。至于李智云会怎样,自己是管不了了,东窗事发是一定的,估计是凶多吉少,只求他尽量不把祸水引到家族中来。
马车厢里,羽裳看见这里居然还躺着一个女人就不禁吃了一惊,但随即就笑道:“你有了我们姐妹三个还不够么?这姑娘容貌很一般呀,你看上她哪了?”
李智云愈发感觉到了羽裳态度的不敬,新婚那几天她可不是这样的,这态度就是搁在后世现代的老婆身上都显得有些过分了,不禁心头有气,再加上直到现在自己也没承认自己就是李智云,没有必要跟她解释什么,所以只冷冷回了一句:“你管的着么?”
羽裳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既没有因为李智云语气的冷峭而惶恐,也没有任何歉疚的意思,给人的感觉就像你是我老公没错,但我就是不守三从四德,你能把我怎样?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我倒是管不着,谁说我要管啦?”
李智云忽然接道:“你既然咬定了我是你的丈夫,就这样对你丈夫说话?也不在后面加个思密达,就不怕我揍你?”
思密达是棒子国语气助词,通常加在肯定句式的后面,以表示对听者的尊敬。拥有寻侠系统强大的语言功能,李智云当然懂得这些,便说出来敲山震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女棒子。
羽裳果然浑身一震,转过头来紧盯着李智云的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来历?”聪明人不用绕弯子,李智云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李智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自说自话:“我不仅知道你的来历,我还知道你有个师兄叫王薄,我更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
李智云的膝头上,尤翠翠早已从睡梦中醒来,却没有睁开眼睛。
她不敢睁开眼睛,因为刚刚她就听见了车厢外面晋王的话语,才知道这个救了自己的弟弟竟然是生活在芸芸众生的顶层的,自己原本还打算嫁给他以为报答呢,听了这段话才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人家。
不仅配不上人家,而且人家已经有了媳妇了,尤其是当这个媳妇进入车厢之后,她就更不敢睁眼了,只能努力装作熟睡的样子,任由这对夫妻的私房话进入自己的耳朵。
然而越听却是越不对劲,合着这夫妻俩是貌合神离啊!
却听李智云继续说道:“我也懒得去管你们这些高句丽人想在长安干什么,但是你必须明白,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容忍你帮着别人来对付我!”
羽裳突然被人拆穿老底,很是有些不知所措,就像是被人打蒙了一样的无措,一时之间不知应该如何对答。
李智云不管羽裳是否回答,他看得出对方的虚弱,便决定加以利用,警告道:“你去我家偷东西那一次我就可以杀死你,然而我却没有下手,这你不会不承认吧?”
羽裳回想起那一夜顶在自己咽喉处的树枝,同时对比刺穿李靖咽喉的那根竹竿,便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弱弱地点了点头,没说出口的话是:是的,我承认你的确具备杀死我的实力。
李智云趁热打铁道:“我随时都能杀死你!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从你进入这座车厢起,我就没打算让你活着下车!”
“啊?”羽裳呆住了,她万万也没想到李智云是这样一个翻脸不认人的家伙,没错,自己当初的确没把这个小屁孩放在心上,会几招神奇武功又有什么了不起?再厉害也只是个孩子,赶得上那些权倾朝野的大人物么?
与拜金的贾菁菁、崇尚暴力的柳依依都不相同,羽裳是一个追求权力的女人,谁官大,谁权重,她就愿意跟谁在一起,她认为只有权力才能给世界带来改变。
但是此刻摆在面前的事实是,只要李智云不改变想法,那么什么权力都无法让她多活一时。所以她只有屈服:“你想让我做什么?说吧。”
跟聪明人聊天就是省事,李智云道:“你先说说,杨广是怎么知道我回来的,他让我去他府上想干什么?只要有半个字不实,你就别想活着下车了。”
即使两人同处在车厢里相对而坐,彼此近在咫尺,中间只隔着一个横躺的女人,羽裳也不敢反抗,因为她知道对方的出手比自己快得多。
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提供你消息的是宇文化及,除此之外,我只知道杨广想带着你和我一起进宫觐见皇帝,别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宇文化及是受到假冒伪劣商品侵害的消费者,花费不菲从李智云手里买了一本七伤拳谱,回去让宇文成都按书练习,结果啥都没练出来,李智云就突然失踪了。
听说李智云失踪这件事,宇文化及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上当了。别看唐国公府中的人们传说那日李智云进了聚丰楼就没出来,这怎么可能?聚丰楼里面又没有无底洞,这肯定是李家的骗局。
但是这事儿却不能去找李渊交涉,因为这买卖是跟李智云做的,属于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道理找人家李渊算账。
只不过从那一天起,宇文化及就嘱咐妹妹宇文媚及,时刻注意唐国公府几个重要人物的动向,结果没过几天就得到了消息,说李世民带人离开长安了。
宇文化及想都没想,果断派出得力手下令狐行达去追踪李世民,交给令狐行达的只有一个任务,就是看看李世民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令狐行达这一追,就追出来了一个惊天结果八月十五大梦神功降于历城盘龙山。
装扮成一名普通江湖人物的令狐行达跟着李世民、来护儿等人到了盘龙山大龙堂,既看见了万宣道想要与李智云相认却被李世民强行阻止的全过程,也目睹了李智云杀死来护儿的震撼场面,而后仍然跟着李世民返回长安。
甚至可以说,在李智云身上发生的事情,宇文化及和杨广比李渊知道的还要早些。
……
羽裳实话实说,李智云也就没有动手,他原本就没打算在这个时候杀人。羽裳是替杨广团伙办事的,杀了她就等于跟杨广翻了脸,这时候跟杨广翻脸可不是什么好事,必然连累全家。
车到晋王府,雁荡双刀和马车以及马车里的尤翠翠都被卫士阻在前院,只有李智云和羽裳跟随杨广来到了厅堂。
厅堂上根本没有杨广所谓的酒席,一进屋,杨广就跟李智云摊了牌,“你杀死来护儿的事情本王可以压下,我可以让唐璧的奏折到不了圣上的手里,但前提是你必须要替本王做事……”
第一八四章 面圣
杨广说他能够拦截唐璧的奏折,这话绝对不是吹牛逼。
时至今日,杨广几乎已经可以控制一大半文武百官为他说话替他办事,余下的几个无需依附于他的实权者屈指可数。
在这寥寥可数的几个人里面,李浑已经被他搞死了,伍建章家丑缠身几乎不上朝,还有几个位高权重的开国老臣都不在朝中,带着大军在外戍边,朝堂之中,能绕过他杨广跟皇帝说上话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太子、一个是李渊。
然而太子杨勇却一向懒散悠闲,每日里只知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坐等他老爹杨坚寿终正寝,只要没人找他他就绝对不会过问政事,所以说到底能在皇帝面前与杨广唱反调的也就剩下了一个李渊。
只要李渊不说话,这事儿就不会有半点差池。别说只是拦住唐璧的折子,就是把来护儿之死瞒上十年都不成问题,就算天下人都知道了皇帝也不会知道。
那么李渊会主动告诉皇帝说“我儿子杀死了朝中重将来护儿”么?当然不会。李渊又不是傻子。
杨广之所以对李智云开门见山,是因为他也在赶时间。
他的皇帝老爹最近身体欠佳,一个月以来只上了三次早朝,其余时间都在休养。他当然随时都能够以二皇子的身份前去探望,而若是带着外人进宫觐见就过分了。但是今天却是一个机会,因为他知道他老爹今天下午必然会处理政事。
皇帝老爹今天下午刚刚接到了一封幽州武奎送达的奏折,这封奏折也是经自己之手递上去的,奏折中只夹有一封书信,是汉字所书,却又词不达意,几乎看不懂,只知道这是武奎奉旨搜集到的北平王罗艺通敌的证据。
武奎是幽州刺史,是皇帝为了制衡罗艺而设置的幽州行政长官。
武奎是自己人,多年以来一向对自己“孝敬”有加,他给皇帝送来的奏折不会不利于自己,自己当然也不会拦截这封奏折。
只有赶在皇帝老爹处理政事的时候带着李智云去觐见,才能顺利实施自己的计划,若是错过了今天,下一次几时可就不好说了,万一哪天皇帝突然一口气上不来,太子直接继位,自己的一切梦想便成泡影。
“我有选择的余地么?”李智云唯有报以苦笑。来到杨广的家里才看见,杨素和宇文化及,阴世师以及宇文成都赫然都在,此时若是自己拒不接受杨广的“善意”,那么对方很有可能会采取极端措施,真打起来也打不过呀!
虽然接受了昆仑奴三分之一内力,虽然把龙象般若功练到了第十一层,虽然一刀就斩了来护儿,但是他并没有因此就膨胀到唯我独尊的地步。
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比较阴世师与宇文成都这样的人物仍有差距,不说其它,只比内力就还差得不少。即使是那个蒙古崛起时期的金轮法王到了隋朝也排不进武林的前十名。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宇文化及阴测测地替杨广回答,“你卖假秘籍给我的事情就先不说了,只要你能替晋王殿下把事办好,我宇文家族便可既往不咎,若有半个不字,我现在就跟你算一算老账!”
宇文成都没有说话,只横眉怒目地看着李智云,老爹在场就没有自己说话的份,但只要动起手来,自己一定第一个上去,非得揍死这个小骗子不可。
“那好吧……”李智云别无选择,即使自己是穿越者,在这个局面下也是无计可施,更不要说即使打得过对方也不能打,母亲何辜遭此连累?“可是晋王殿下打算让我做什么呢?”
杨广呵呵一笑道:“你果然是聪明人,咱们聪明人就不说虚的了,你首先要随同本王一起进宫去觐见圣上,然后本王会推荐你进入东宫做一个太子少傅,圣上早有此意,当不会否决。”
“嗯……然后呢?”李智云再问。
杨广目光中杀机陡现:“然后我会让人给你制造一个杀死太子的机会和理由!”
李智云对此早有预料,随即点头表示懂了。
他是真的懂了杨广并不满足于单单利用来护儿之死这件事来搬倒自己的父亲李渊,而是玩了一手一石二鸟之计,等自己杀了太子之后,自己父子自然会背上弑储的罪名,而他杨广则顺理成章地继任储君。
杀死太子的确是需要一个理由的,不然推荐自己进入东宫的杨广也将难辞其咎,所以他问道:“什么理由呢?”
既然大家都打开了天窗说亮话,杨广便也不隐瞒,一指站在李智云身边的羽裳说道:“你的媳妇会成为太子那些女儿的教师,然而太子却又风流成性,嘿嘿,还用本王把话说完么?”
杨广的计划很周密,他提前已经给了阴世师一包阴阳和合散,嘱咐他寻找合适的时机掺入太子的饭菜之中,阴世师是太子的武功师父,他想给太子下药实在是太简单了。只要太子吃了药,羽裳就会适时地出现在太子的面前。
适时的意思是,就算太子不去找羽裳,羽裳也会去找太子。就凭羽裳的美貌,就算太子不被下药都保不齐会动心思,何况那霸道无比的阴阳和合散?而只要太子开始“搞事”,李智云就会应景出场。
太子要当着你的面上你老婆,你愿意么?所以你杀了太子,这不是合情合理么?
不仅要杀太子,而且还要有目击证人,太监宫女这些群众演员是必须要有的。
“那杀完太子呢?我怎么办?”李智云明知故问。
他知道杨广已经打好了兔死狗烹的主意,自己杀死了太子,就算太子侵犯在先,自己也是要承担后果的,这后果就是死。不仅自己得死,而且父亲也跑不了,若非杨广这样打算,直接让羽裳杀死太子岂不是更加合理?
杨广当然不会这么实在,笑道:“我会给你安排一条退路,你夺路而逃就是了。”说到此处,就给阴世师使了个眼色,“你说是不是啊,阴太傅?”
阴世师微微颔首道:“一切但凭殿下安排。”
……
同一时间,大兴城大兴宫中,皇帝杨坚正对着高表示不满,“你到底能不能看懂?这封信有这么难懂么?”
高是当朝宰执,可以说是当今朝堂之上最有学问的文官。早在杨坚司职北周大丞相的时候,他就跟随在杨坚身边出谋划策,相当于杨坚的秘书,后又在杨坚统一称帝的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称得起是杨坚的左膀右臂。
隋朝的律法《开皇律》就是高制订的,可见其地位之高,学问之深。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大有学问的宰相,却愣是看不懂武奎奏折里的一封信,别说皇帝很是不满,就连他自己也是的汗流浃背,这写信的人是谁啊?简直狗屁不通!汉字不是这么用的好吧?
这封信是幽州刺史武奎发来奏折的附件,按照武奎奏折上所说,这封信是高句丽人写给北平王罗艺的,被武奎命人半途截获,送信者负隅顽抗,拒不受,力战而死,于是这封信就成了指控罗艺的唯一证据。
秘密监视调查罗艺的命令是杨坚下达给武奎的,下达这道圣旨的原因是由于发生在今年上半年的一场战事,其时高句丽军队攻打大隋边陲重地营州,营州刺史韦冲率部死战坚守月余,高句丽久战不下方始退去。
战争期间韦冲曾经派人前往幽州求援,但是总领幽州兵马的罗艺却以北御突厥为由拒绝发兵,韦冲及营州军民对此怨声鼎沸,韦冲更是一道奏折上到长安,狠狠地参了罗艺一本。
罗艺是昔日北齐的降将,却不是战败投降的。昔时靠山王杨林率领隋军攻打幽州,鏖战多日不分胜负,最后杨林提议讲和,给出的条件是只要你罗艺归顺大隋,别的都好商量,这事杨坚也是同意了的,因为当时还有南陈未灭。
最终双方议和,罗艺获封北平王,率领原班人马驻守幽州,听调不听宣。听调不听宣的意思大致是如果有敌**队进攻幽州,罗艺自然有义务率军抵抗或者反击,但若是要求他率兵前往别处征战,则须看他本人是否愿意才行。
然而在这一次高句丽进攻营州的战争之中,罗艺的表现就太不像话了。
营州(今营口)已经是大隋东大门的最后一座城池了,汉朝时设立的玄菟郡(可以理解为包括今沈阳在内的辽宁大部)和乐浪郡(可以理解为包括今长春在内的吉林大部)都被高句丽占领了。
设若营州失陷,则高句丽的兵锋便会直指幽州,你罗艺连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懂么?
杨坚并不认为罗艺有这么愚蠢,之所以按兵不动,必然另有原因,所以才下旨让武奎秘密调查,就有了此时高手上拿着的这封密信。
然而这封密信却是无人能够看懂,非但武奎看不懂,经手奏折的杨广看不懂,就连学问最深的高宰相都看不懂,看不懂如何指控罗艺?
而若是不搞清楚罗艺在两国关系中的立场,就不能发兵征讨高句丽,总不能前面打得要死要活,背后还伏着北平这支随时都有可能投敌的大军吧?
高其实很想说朝中那个安平郡公李德林最是博览群书、饱学强记,或许他能看懂,可是你因为他姓李就把他贬到湖州去了,有啥办法?
君臣正郁闷时,忽听门官通报,说皇后携唐国公府来了。
听说皇后到来,杨坚就把奏折往桌上一放,起身上前迎接。他对这位结发妻子有着超出这个时代的尊重,反过来独孤皇后对他的影响力堪称巨大,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就不用说了,即使是大臣任免乃至军国大事,他也往往听从皇后的建议。
“皇后何故来此?”
如果是只有独孤伽罗一人到来,他就不会问出这句话,但是此时却有李渊跟在皇后身后,这句话问的其实就是李渊。
独孤皇后微微一笑,侧了侧身,意思是把回答的权力让给李渊,李渊立即开门见山:“陛下,微臣不堪坊间谣言侵扰,特来请辞……”
杨坚不看李渊,却把目光看向皇后,意思是你外甥要辞职,你这个当姨娘的怎么说?我得听听你的说法再做决定。
纵使心里恨不能把所有姓李的都杀死或者赶出长安,他也没有对李渊下手,一方面是因为李渊洁身自好,没有什么大毛病可抓,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碍着皇后的面子,不经过老婆的同意就不能动李渊,不然后果很严重。
李渊当然已经做通了独孤伽罗的工作,所以独孤伽罗答道:“既然这流言蜚语如此恶毒,那就让他去吧,不过也不能贬为庶民,妾身的意思是让他去太原做个留守,那里离他老家也近。”
“嗯……”老婆既然已经定了,杨坚当然不会驳回,但是皇帝的架子仍然要摆一摆,所以要假作沉吟,意思是皇后提出来的议案也得经过朕的考虑才行。
正沉吟时,忽听外面门官禀告:“晋王殿下、越国公杨素、宇文化及求见圣上……”
李渊听了这句话不禁吓得一哆嗦,真是怕啥来啥啊,这杨广怎地如此阴魂不散?还组团来了,这下可麻烦了。
杨坚还没说话呢,独孤伽罗已经笑了,说道:“今天可真是巧了,阿(杨广小名,音:chuang,一声)怎么也来了?快让他进来。”
独孤伽罗越来越喜欢这个二儿子了,因为上次太子串门时喝醉了误入萧美娘浴室之后,萧美娘进宫哭诉时顺便说了这么一句话:说杨广整日只知替父皇操劳朝中政事,害得她常年独守空房。
独孤伽罗就喜欢男人这个样,这叫有正事。像太子那样整天腻在太子妃身边有什么好?除了孩子生了一窝又一窝之外再无益处。
在枕边风的影响下,杨坚对二儿子的印象也是越来越好,只是此时听见他和杨素宇文化及同来就觉得有些奇怪,这是有大事禀告么?当即附和了皇后一句,让他们进来。
杨广屁颠屁颠地走了进来,看见爹娘立即亲热问候,同时不忘跟高李渊见礼,一点皇帝亲儿子的谱都不摆,仿佛他才是这座宫殿里身份最卑微的那个。
杨坚的目光却越过了杨广身后的宇文化及和杨素,看在那个瘦小的男孩和一个绿衣美貌少妇的身上,皇后就在身边,他的目光没在少妇身上停留,只盯住了男孩看。
那男孩的打扮很是奇怪,带着一顶帽子,几乎盖住了整个额头和眉毛,帽子下面就是眼睛了。就问道:“这孩子是谁?”
杨广连忙躬身答道:“回父皇,这就是前些日子你要召见的唐国公第四子李智云,今天儿臣把他带来了,这是他的新婚妻子羽裳,也是儿臣的义女。”
李智云和羽裳立即上前给帝后行礼,说是上前,其实他们距离皇帝皇后还有三丈的距离,这个距离只有杨广才能超越,余者即使是李渊和高也不能僭越。
杨坚和独孤伽罗对视一眼,独孤伽罗不看羽裳,只看着李智云说道:“智云,你到了这里怎么还不脱帽?”
第一八五章 吟诗一首
李智云很愁。
他原本打算表面答应杨广,然后寻机逃往太原去找狄知逊的,却没想到杨广把尤翠翠也给扣在晋王府了,虽然当场命人去请御医来为她调理身子,但是用作人质的意思昭然若揭,自是防止他阳奉阴违。
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一步步地走进杨广为他设好的陷阱,他仿佛看见自己距离那个可怜的太子越来越近了。
然而自己就不可怜么?若是自己真的去杀太子,除了连累父母之外又何尝不是害了自己?杨勇该不该死?这不是自己应该去想的问题,只知道寻侠系统绝对不会坐视自己变成杨广的屠刀的。
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解脱这个困境,从晋王府到皇城,这一路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一个对策来,穿越者的优越在这个困境里起不到任何作用,直到他跟在杨广的身后走进大兴宫,直到独孤皇后和蔼地叫了他的名字,并要求他脱帽相见。
独孤皇后是一个很慈祥的女人,美丽而又端庄,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风韵犹存。至少表面上是给人这样的感觉。
但只要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其实她很厉害,厉害到她从十四岁嫁给二十六岁的杨坚之后就开始辅助杨坚成就霸业,直至杨坚称帝,她都没有放弃参政。就这样,都没人敢说她半点不是,当面没人敢说,背后同样没有,仿佛女人参政就是天经地义一般。
李智云没见过自己的外祖母是什么模样,因而对外祖母的这个妹妹很是陌生,但是既然对方已在询问,就必须立即回答:“因为我额头太过丑陋,不想让别人看了难受,所以才戴了帽子。”
独孤皇后似是很会替别人着想,说道:“那你就戴着吧。”转而看向杨广:“阿你觉得这孩子真的能够把东宫那些孩子带好吗?”
杨广闻言就是一愣,怎么感觉母后这语气有些怀疑呢?当初自己在她和父皇面前力捧李智云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个态度。
杨广的感觉是很敏锐的,尤其是在揣摩他母亲心思这方面无人能比,就是他爹杨坚都不如他。他猜的没错,独孤伽罗已经有些不愿意了,自己的孙子都是相貌堂堂的,孙女都是美艳如花的,这李智云相貌上有缺陷怎么跟他们一起玩?
不等他回答,独孤伽罗已经再次说话了:“要带着宫中的孩子一起玩,只会武功还是不够的,还必须腹有诗书、胸怀韬略,高相国,就辛苦你一下,替本宫考一考他。”
按理说要想知道李智云的文采如何,最简捷的法子莫过于询问孩子他爹李渊,但是独孤皇后却愣是没有问李渊,而是问杨广,这就已经说明问题了,现在又让高考核,就更等于宣布李智云不及格了。
高是什么人?朝中最有才学的人,他要考倒李智云还不跟玩似的?
杨广杨素化及三人见状就不禁面面相觑,皇后不按套路出牌啊,咋办?没法办!皇后发了话,就连皇帝都不会阻止,谁敢驳回?就只能注视李智云给予鼓励,当然,从李智云的角度看来就是威胁你得好好考啊,不然后果自负!
“老臣愿为皇后效劳。”高也不傻,听了皇后的命令,却没有立即开考,而是试探着询问了一下:“不知皇后想让老臣考较他哪一方面的学问?”
四书五经是学问,诗词歌赋也是学问,总不能所有学问都拿来考一遍吧?那样考到天亮也考不完,表面上看他的请示是这个意思,但实际上却是想要确定出题的难度,确定皇后的意思是让李智云合格还是不合格。
“那就先作一首诗吧。”独孤伽罗淡淡说道,似乎这只是一道最简单的题目,看向李智云,“昔日曹子建能够七步成诗,本宫却不能苛求你也做到,就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为限如何?”
说完看向高,吩咐道:“如果他在时限之内做出,就请高相国你来考评。”
别看华夏历史上律诗的兴盛是在唐朝,其实唐朝的诗歌文化是基于隋朝的底子发展起来的,更有春秋乃至三国的底蕴为根基,此时这座大兴宫里面就有好几个诗人,杨坚是,杨素是,杨广也是,高更是,都留有诗篇在后世。
就连李渊都做过一首《嘲苏世长》。
独孤伽罗也是喜欢作诗品诗的,所以让李智云即兴吟诗一首,若是吟不出来,那就不好意思了,该干嘛干嘛去。
这一瞬间,李智云第一个想法是装作不会作诗,利用独孤皇后的否决退出这汪浑水,但是当他看见杨广那犀利的眼神时,就知道这样做是不行的,至少自己也该敷衍一首,然后哪怕被高给否了,你杨广也怪不得我。我又不是什么才子文豪。
于是负手向旁踱出一步,口中朗声吟道: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一步便已吟出一联七言,杨广、杨素以及宇文化及都不禁喜出望外,脸上尽皆露出惊喜之色,虽然明知此联平仄微有欠妥,但是对于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来说已是难能可贵了。
李渊更是心有戚戚,心说谁说不是呢,咱家运气不好啊!
杨坚和独孤伽罗也都不免有些惊诧,惊诧于这孩子成诗之速,便都把目光看向高,想听专家的看法,然而高却是不置可否,双目微翕,面无表情。
鲁迅先生的律诗,搁在后世自然没有人敢于站出来说他平仄不工,因为他是我党树立的现代文学奠基人和新文化运动中的大文豪,就是写出错别字来也会被注释为古字通假,就是写出打油诗来也会被列入中学教材,你敢说他的文采不如梁实秋和林语堂?打你反革命!
然而眼下是隋朝,高在隋朝文坛的地位远比后世的鲁迅更高,在他眼里李智云的这句七言首联也就那么回事罢了。不论是从平平仄仄仄平平的平起首式还是仄仄平平平仄仄的仄起首式来评判,“运交华盖欲何求”七字都算不得工整。
李智云不理他人如何评判,只管继续朗诵,踱出第三步时,便已吟出颔联: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平仄欠妥先不说,只说这一句很是应景,因为李智云恰好戴着一顶帽子,也恰好是为了遮掩容貌,“破帽遮颜”四字便把这个情景勾勒出来,更给人以既视感,尤其不像是把从前做过的诗拿出来背诵的,杨广不禁脱口喊了一声“妙!”
杨坚和独孤伽罗也都是行家,听了这联之后就有些动容了,这孩子文采可以啊?再看高时,却见高也不禁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知是认可了此诗的格律还是意境。
一旁李渊都在暗暗感慨,心说若论文采急智,老四和老儿都比我这个当爹的强啊,这老四却似比老二还要强一些,只可惜被杨广抓在了手里,待会儿还不一定出什么幺蛾子呢,却是无法欣喜。
众人各有所想之际,李智云又走了两步,颈联随之吟出:“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好!”杨素忍不住脱口称赞。
好在哪里?李智云进宫,是来给太子的一堆儿子当老师或伴读的,这句“横眉冷对千夫指”表达了身具武功的无畏气概姑且不论,只说这句“俯首甘为孺子牛”,恰好表达了他对皇子皇孙的尊敬。
而且此联为全诗之精华所在,本来就有点睛之妙,对仗方面尤其工整,不由众人不为之叹服,就连独孤伽罗都忍不住跟着说了一声“好!”
再看高,高微翕的双目已然睁开,同时用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高这种摇头,与寻常百姓表示否认的摇头不同,这是文人诗人在吟哦诗句时那种习惯性的摇头,即所谓摇头晃脑,以示将身心全部投入到诗句的意境里畅想遨游。
这一联的确是好,好到了令当代文豪高都不得不认可的地步。如果说后世人初读鲁迅先生这一句还需要深刻理解才能体会其中的寓意,那么眼前的这些古诗大行家则根本无需如此,当即就给出了首肯和褒扬,只因这联诗句在这个场景中太过贴切。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众人惊叹之中,李智云走完六步便即驻足,最后的尾联也已吟出。
话说诗文这种东西是好是坏,其实全在解读,鲁迅先生的诗文有一个执政的政党为其解读,被李智云拿来背诵,就有当代的诗人为其解读,这最后一联,高尚且仍在品味,杨素却已将其完美解释出来。
杨素说道:“听说智云练过的武功里有一招刀法,出刀时有如圆月悬空,辉映大地,可在一招之内斩杀上将之首……”
听了这句,李渊心里就不禁咯噔一下,坏了,果然还是来了!这老家伙再往下肯定要说来护儿之死的事情。
然而杨素却忽然话锋一转,看向李智云问道:“这一招的名字就叫做小楼一夜听春雨,没错吧?”
李智云赧然点头,谦虚道:“没有越国公你说得那么厉害。”
杨素笑道:“老夫只是听说,却没有亲眼目睹,所以对这一招小楼一夜听春雨很是好奇,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意境,现在听了你这句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就似乎明白了。”
杨素说完这话,就把目光看向杨坚和独孤伽罗,杨坚尚且没什么表示,独孤伽罗却已经有些痴了,口中喃喃道:“小楼一夜听春雨,好雅致的名字,那是什么样的武功?”
独孤伽罗虽然没有练过武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对武功不感兴趣,朝堂上下谁的武功高谁的武功低,在她心里自有一个排名,不然如何对武将的任免参与意见?
所以说诗文全在注解,你看不出好来,我也看不出好来,但是专家说他好,那想必就是好的。
鲁迅先生这首自嘲经过杨广和杨素等人的一番注释,立马就成了旷世经典,从而“作出”这首诗的李智云也就成了少年奇才。
“好诗!”杨广由衷赞叹。就算李智云做出来一首烂诗,他都得往好了说,更何况这首诗本来就很不错,除了格律方面略有欠妥,其它都是上上之作。
“神童啊!曹子建七步成诗,智云却只用了六步!文采更胜曹子建啊!实乃本朝第一才子!”杨素也是往死里夸赞,必须要让独孤皇后收下李智云。
宇文化及自然更懂得凑趣,躬身给杨坚施礼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天佑大隋,时隔五十多又出来一个神童,只要陛下委以重任,大隋江山必然永固!”
他所谓又出来一个神童,是因为此前朝内有一个公认的神童李德林,只不过这个老神童刚刚被皇帝给贬到湖州去了。
李智云听了就不禁很汗,心说坏了,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早知道鲁迅先生这首诗这么加分,还不如弄一首宋晓峰的。
独孤伽罗已经没有意见了,既然智云这孩子如此大才,更兼文武双全,容貌上有点瑕疵又算的了什么?只不过自己先前曾令高给予评判,此时若是忽略了高直接宣布录用李智云就显得不够尊重了。
于是看向高问道:“不知相国如何考评?”
高就有些无奈,这孩子这首七律诚然不错,杨广和杨素都一个劲的说好,我能说不好么?但是这“第一才子”、“神童”什么的评价是不是有些过了?
人家李德林可不是仅仅懂得吟诗作赋的,被称为神童,那是因为他通晓古今,只要是你能说出书名的,他就能倒背如流,李智云有这本事么?只怕未必。
要承认李智云是第一才子,那就等于说自己这个大文豪都得屈居第二,所以他免不了有些吃味,就矜持地看向李智云说道:“这首诗还是很不错的,诗名是什么?”
“就叫自嘲。”李智云无意篡改大文豪的诗名。
“嗯……”高还在沉吟,似乎想要给出一个比较中肯的评价,却忽然想起一事,说道:“诗的确可以,是不是大才和神童,却需另行考较。”
杨广和杨素等人闻言顿时就怒了,杨广就想:我妈给她孙子招老师,关你高鸟事啊?给你面子让你当考官,你还考起来没完了?
然而他老妈独孤伽罗都没说话,他这个当儿子的便不能当场硬怼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转过头去对他老爹说道:“老臣恳请陛下把那封书信给智云看看,如果智云果是才智过人,当能看出其中端倪。”
第一八六章 真的是神童
实际上,在李智云吟诗的过程当中,杨坚一直都有些神思不属。
整座大兴宫中,没有人比他这个皇帝更加忧心版图问题,东北边境上的衅端尚且悬而未决,他哪有心思考虑别的?
只不过因为独孤皇后的到来,又接下了杨广的提案,他便只好给老婆凑一凑趣,不然他根本就不会理睬李智云这档子事情。
而当高提出要把那封书信给李智云看一看的时候,他才蓦然醒转,对啊!既然是神童,或许真的有可能看懂这封信,当即命令身边的宦官把书信递了过去。
李智云接信在手,只略一浏览,脸上神色就微微有些变化,抬起头来先是看了始终陪在自己身旁的羽裳一眼,然后转向皇帝说道:“陛下,这封信是高句丽人写给罗艺的。”
此言一出,宫殿里至少有三个人大吃一惊。
最吃惊的却是羽裳,她知道罗艺乃是隋朝的戍边大将,如果李智云所言无虚,那么这封信就该是故国高层写出的策反信,可是为何如此重大的事件居然没人过来知会一声?
其实高句丽的军政高层人物并没有狂妄到想要吞并中原的地步,没那个实力就不会产生那样的野心,他们最多也就是趁着五胡乱华的时候蚕食一下昔日大汉的领土罢了。
即便是蚕食,他们也是提心吊胆的,唯恐中原政权把矛头对准他们,占了人家华夏的乐浪和玄菟啊,万一哪天人家想起来要拿回去呢?那一准要爆发战争。
为此她的父亲羽则男制订了一个长期的计划,拟在大隋高层圈子中安插眼线,在随时掌握隋朝的政经军事情报的同时,力争拉拢重臣下水。
羽裳就是这个计划的主要执行者,她父亲制造了一个假象,把“父母双亡”的她卖给了杨素,而今她则更乐于跟随杨广,因为杨广才是除了皇帝之外权势最重的那个人。
她父亲交给她的任务是:通过拉拢重臣能够左右大隋的朝政当然最好,但若是做不到这样,能够像苏妲己那样祸乱朝纲也很不错,最不济,在两国爆发战争的时候,也能够给本国提供宝贵的军事情报。
然而为何策反罗艺这样大的事情都没人告诉我?而且策反罗艺的书信已经到了大隋皇帝的手上,这不是马上马就要开战的节奏么?
她尚且不知五六月份的时候高句丽已经进攻过营州了,却没有人通知她这场战事,此事另有因由。
除了羽裳之外,别人大多也是吃惊非小,单说杨坚和高两人,他们知道这封信是高句丽人写给罗艺的,是因为他们看懂了武奎的奏折,然而李智云却没看过武奎的奏折,只看了信件一眼便指明了此信大致内容,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真的能够看懂这封信。
高便不免有些自古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但是此刻他这个死在沙滩上的前浪却顾不上自己的脸面,连忙问道:“智云,你是如何看懂的?老夫倒要请教。”
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这是做学问的态度。高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放低了姿态,是真心想要弄明白这封信的玄机,并没有继续为难对方的意思。
李智云笑道:“不敢当,这封信是用汉字的读音来说高句丽语言,我懂得高句丽语,所以就看懂了。”
杨坚和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隋朝时期的高句丽国只有语言没有文字,如果一定要用文字来交流,那就只能使用汉字。这种状况从西汉开始,经过东汉乃至三国两晋南北朝甚至宋元时期都没改变。
然而问题是谁去教授高句丽人学习汉语并且使用汉字呢?答案是没有。华夏大地上的当权者连自己的国民都无力教育,又怎么可能去教育高句丽人?
所以就有了眼前这种事情的发生明明是汉字写出来的信,意思却与汉字的字意全无关联。
这就好像用普通话同音字来标注粤语一样,写成句子之后还是普通话的意思么?肯定不是了。
李智云的寻侠系统能够看懂一切文字,听懂一切语言,印度语都听得懂,韩语又算的了什么?只把那些文字连在一起过了一遍就知道这是棒子话,太小儿科了。
杨坚大悦,“果然是神童啊!”又吩咐道:“那你就把这封信给朕读一遍。”
李智云却反问道:“陛下是让我使用高句丽语来读么?”
杨坚不禁一愣,但随即就哈哈笑道:“当然不是,你便用汉语把全文翻译过来即可。”
李智云欣然从命,当即把全信翻译了一遍,大意是只要你罗王爷愿意合作,将来得了大隋的江山,高句丽愿意分出一半来给你,并助你立国,今后唇齿相依。信件的落款人是渊盖苏文。
羽裳听了渊盖苏文这个名字之后就又是一愣,心说这怎么可能?这渊盖苏文跟你李智云是一般大的孩子,他怎么可能给罗艺写信?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羽裳认识渊盖苏文。因为渊盖苏文的父亲渊太祚是自己父亲羽则男的师弟,渊盖苏文出生的时候自己也才五岁,等到自己被父亲卖入越国公府的时候,渊盖苏文也仅仅是一个四岁的孩子。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写信策反敌国边陲重臣,这话说出去谁信呢?
然而杨坚和高却不知道这个渊盖苏文何许人也,更不知道此人的年龄,只根据李智云的翻译来判断,认为此人应该是高句丽领军将帅一级的人物。不仅杨坚高这样认为,就是李智云本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李智云是知道渊盖苏文其人的,2006年棒子国曾经拍过一部历史连续剧,吹捧的就是此人,在那部神剧之中渊盖苏文还弯弓搭箭射瞎了亲征高句丽的唐太宗一只眼睛,总之牛逼吹得咣咣的,此为棒子国惯用伎俩,不足一哂。
但是李智云却不知道这个渊盖苏文与他同岁,穿越科研小组让他来唐朝寻侠,寻的是华夏大地,找的是炎黄子孙,绝对不会寻到惯于吹牛逼的国度去,所以他根本没有研究过这个外国人。
杨坚和高都对高句丽不甚了解,因为在他们的一生征战之中根本无暇顾及这个区域上的势力,即使是接到了营州刺史韦冲发来的奏折和战报,对这个异族势力产生了征讨之心之后,也还是对其了解不多。
没有了解的渠道,怎么了解?现有的了解就只来自于韦冲和武奎的奏报。
“只凭这封信的意思,似乎还不能确定罗艺已然谋反啊!”杨坚环顾众人说道,“既然你们都在,就都帮朕想一想,如何灭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高句丽!朕需要你们献计献策。”
羽裳闻言不禁大恨李智云,李智云啊李智云,你个小屁孩瞎翻译什么啊?你不乱翻译,皇帝能发兵攻打我们么?
她心里怨恨李智云,却又毫无办法,李智云可以说他懂得高句丽语,她却不能这样做,人家李智云是李渊的儿子,懂得一门外语那叫博学多才,而自己呢?自己若是也说懂得高句丽语,只怕立马就会被怀疑是高句丽的奸细。
杨广一伙人见状就不禁面面相觑,这跑题了啊,说好的让李智云进入东宫呢?怎么没下文了?但是他们跟羽裳一样没办法,皇帝亲口把这事儿提到议程上来,他们怎敢转移话题?
没等谁先发言,杨坚又补充了一句:“忘记告诉你们了,鉴于五月高句丽犯我营州,朕已经决定发兵征讨了,你们只需要帮助朕来挑选将领即可,朕觉得来护儿比较合适,据说高句丽那边既有江也有海,要去征讨就必须带上水师,众卿可有异议?”
羽裳听到这里彻底傻了,这怎么可能?这一定是假的!
虽然不能说自己付父亲独揽高句丽的军权,却也能够决定军队的调度,进攻大隋重镇这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必须要得到父亲的批准才能进行,父亲怎么可能贸然进攻大隋?要知道大隋现在可是正在国富民强的时候啊!
而且就算父亲真的发动了这场战争,也不可能不给自己通知,最少也该跟自己打个招呼,要些情报回去再打吧?为何连个联络人都没有?师兄王薄倒是来了,可是王薄也没说父亲有什么安排和调整,明显就不是父亲派来的。
羽裳还只是懵逼,李渊却是差点吓尿了,心中狂喊,陛下啊,来护儿已经死了啊,还是特么我儿子杀的,咱换个人不行么?
李智云也是有些头大,眼看就要东窗事发啊,这可咋办?实在不行就只能抓住姨奶奶独孤皇后当人质了。
忽听杨广接口道:“禀父皇,儿臣以为来护儿有些欠妥,来护儿虽然勇猛,却只擅于江河作战,为将有余,为帅尚嫌不足,而今水师却须从海路出发,与兵马之旅分路进军,其统帅需要找一个全才来担任。”
说罢看向李智云一眼,意思是:怎么样?关键时刻只有我护着你吧?你爹都白搭。
杨坚不知二儿子和李智云之间的猫腻,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调周罗来统帅水军?”
杨广答道:“正是!”
独孤皇后随即接道:“阿所言甚是,据臣妾所知,周罗在统帅水军方面远胜来护儿,且有过海战经历,臣妾附议。”
杨坚苦笑道:“朕本以为那高句丽不过弹丸小国,用不着周罗这等帅才弹压,既然皇后也这么说,那就这么定了,让周罗去。”
独孤皇后道:“狮子搏兔,亦尽全力。陛下英明。”
敲定了周罗,就不用再派来护儿去了,李渊禁不住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暗暗庆幸的同时,却又对杨广的做法表示不解,他为啥要替我们父子遮掩呢?
水军统帅定了,接下来就是讨论主帅、主将和监军的人选。
主帅就是行军元帅,又叫行军总管。未必一定武功高强,但爵位和官职必须够高,通常都由王这一级的人物来担任;
主将才是具体带兵打仗的指挥官,同样不一定武功高强,也不一定非要冲锋陷阵,但是必须懂得战阵之法、攻守之计。
监军这个时候也不叫监军,一般叫长史,由文官担任,负责受降或谈判时的事务,其实说穿了还是监视武将的举动,令其不能随意地“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杨广第一个自告奋勇,要求充当主帅,杨素紧接着请缨,想要争一争主将这个位置,这是他和杨广多年之间的配合,很是默契。
高和宇文化及也都毛遂自荐,要充当监军。
只有李渊因为歌谣的事情已经辞过职了,并且经过了姨娘的批准,此时若是再出来请战就显得前面目的不纯了,所以站在当场很是尴尬。
杨坚并没有完全接受这几人的自荐,想要为国效力自然是好的,但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阿你的功劳还少么?这次你别去了,让你五弟去历练历练!”
杨广的五弟也是杨坚和独孤伽罗的亲儿子,叫杨谅,封汉王。杨谅一向最得杨坚的宠爱,却因政绩战绩以及作秀功夫都远逊于杨广,所以在他母亲眼里远远不如他二哥。
实际上杨广本来也没想去,只是表示一下态度而已,不说他早就知道这一次的机会是杨谅的因为杨坚早就说过,说下一次发生战事,只要敌人不是过分强大,就让杨谅去锻炼。单说就为了正在进行中的刺储计划,他也离不开长安城。
杨广不去,杨素自然也就不再踊跃了,宇文化及也是一样,见高争得凶,就乐得做个人情退让下来。杨坚准许了高监军,又听取高的推荐,命王世积为主将,王世积的武功韬略都不算突出,但是这个人跟汉王杨谅与高之间的关系都很好,让他去也算合适。
水路大军的将帅已定,问题就回到了先前统领大军驻扎幽州的罗艺到底会不会谋反?这事儿需要推敲,更需要派人调查,一旦查实,还需要做出处理。
众人各抒己见一番之后,杨坚忽然问起了李智云:“智云,你觉得罗艺会不会谋反?”
李智云沉死了片刻才道:“我觉得应该不会。”
其实他早就知道在隋文帝在位期间这场中韩之战当中,隋朝方面没有任何人里通外国,不论是正史还是野史乃至演义,都是如此,所以罗艺也不会反叛。
“你为何这样认为呢?”独孤伽罗饶有兴致地询问。
李智云侃侃而言:“罗艺若是想要反叛,在南陈未灭之时才是最佳时机,而那时他却选择了归顺;而今大隋江山稳固,陛下及朝廷又没有亏待他,他如何会起反意?而且他若是真的反了,依靠区区高句丽能够抗衡大隋的精兵良将么?我觉得罗艺不会这么傻。”
“智云见识不浅!”
“智云言之有理啊!”
杨广、杨素、宇文化及立即抚掌点头,不吝赞美之辞,只盼独孤皇后晚上留她这个外甥孙吃饭才好。只弄得李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有必要回去再问一次万氏,你以前是不是真的跟杨广那啥过。
然而别人都在说话,自己总是不出声也不好,就向皇帝行礼道:“陛下,当此国战之际,微臣本来也想请战……以报效陛下和皇后的知遇之恩,只是刚刚……”
杨坚一摆手就打断了他,说道:“朕明白,你不必多言了。”随即看向李智云道:“智云啊,这季无头,海无边,天下早晚归他管这首歌谣你是否听见过呢?”
李智云躬身道:“回避下,草民听过这首歌谣。”
杨坚点了点头,缓缓道:“既然你听过,那么你怎样看待这歌谣呢?”
第一八七章 谣言止于智者
皇帝的心思最难猜。没人知道杨坚为何突然询问李智云对这首歌谣的看法。
这还用说么?这歌谣就是暗指李渊想要篡夺大隋的江山,长安人都能听得懂,李智云又怎能解释出一朵花来?
见此情景,杨广、杨素和宇文化及三人比李渊还要忐忑,唯恐皇帝因为李智云的身份而拒绝使用,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自己三人筹备了许久的计划可就要落空了。
按理说不应该啊,李智云是李渊的儿子不假,但是他无职无权、又只是一个小孩子,论及威胁还不如李密呢,又怎会受到皇帝的疑忌?
各人忐忑之间,便都把目光看向了李智云,李智云的回答才是关键,如果回答能让皇帝满意,或许结果就会理想一些。
李智云却把目光看向了宇文化及,意思是你这歌谣的原创者不出来解释解释么?
根据史料所载,宇文化及的确是这两首儿歌的创作者,他创作这两首儿歌的用意自然是搬倒李浑和李渊。
或许有人不明白宇文化及为何要搬倒李浑,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只因李浑是已故太师、申国公李穆的第十子,而在一般情况下第十子是没有荫袭资格的,为此李浑找了姐夫宇文述帮忙,说只要你能帮我得到世袭申国公的爵位,今后我就把俸禄的一半拿来孝敬你。
肥水不流外人田。宇文述自然乐于帮忙,就找皇帝把这事儿说了,说太师李穆的十个儿子里面,李浑的才干远胜他的九个哥哥,最适合做李穆的接班人,杨坚对宇文述很是信任,当场就同意了宇文述的提议,于是李浑就承袭了申国公爵位。
然而事后李浑因此飞黄腾达、渐渐位高权重,宇文述却渐渐老去,退出了权力中心,直到宇文化及都被皇帝贬为庶民的时候,李浑就不把宇文世家放在眼里了,别说什么一半的俸禄,就是一个大子儿都不给了,而且对官场挫折的宇文化及视而不见,能拉一把都不拉。
这样的人宇文化及能不恨么?正好杨广让他出谋划策对付李渊,就顺便把李浑也给装进去了,所谓搂草打兔子,一举两得。不然他根本就不必写出两首歌谣来,直接一首干倒李渊不就行了?
只说当下,宇文化及被李智云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心说莫非这小子知道这歌谣是我创作的?
李智云却没有抓住宇文化及深究的意思,只是警告一下而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搞的那些鬼,然后才看向皇帝说道:“陛下,其实这首儿歌很容易解释,只是需要文房四宝。”
杨坚闻言不禁暗暗称奇,关于这首儿歌,就连高这种饱学之士都没能解出其它含义,你李智云还能解出什么与众不同的意思不成?
他之所以想听听李智云如何解释,只是想知道李渊和李智云父子是否一心,这关乎到自己日后能否重用这对父子的问题,却没想到李智云居然似乎另有说法。
好奇之下,当即吩咐宦官取来笔墨纸砚,连同一张书案都搬了出来,交给李智云使用。
只见李智云将纸平铺在桌面,又拿起毛笔在宦官磨好的墨汁上蘸了,就在纸上画了起来,嗯?他竟然不是在写字,这是在画图么?
不等众人想明白,李智云已经一挥而就,又在图画下面落了款,便把毛笔放回笔架,说道:“还请陛下先观此图。”
杨坚招了招手,便有两名宦官抻平了那张图画走近丹墀,杨坚也往丹墀边上靠近,俯身一看,却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嘶……不是我大隋的疆域图么?”
只要是稍微称职一些的皇帝,没有不知道自己的疆土地图的,这就好像后世老百姓至少也知道自己住的房子是多少平方一样,他倒吸一口冷气并不是因为李智云画出了疆域图,而是因为图下那四个大字:大隋疆域。
这四个大字是行书体,其书法之妙,堪比《兰亭集序》!这年仅十一岁的孩子居然能够写出媲美王羲之的书法!
李智云躬身答道:“陛下果真英明神武、目光如炬,草民佩服。”
高和独孤皇后也凑近了去看,看了一眼之后就都惊呆了。
独孤皇后坚持练字数十年,自忖书法在朝堂上已是少有人及,却被李智云这四个字直接打败了,这境界……差的也太远了!
高就更不用说了,他是饱学鸿儒,字写不好怎么能行?华夏数千年来一向推崇书法好的学子,即所谓人如其文,人如其字。字写得好,人一定是好的。
就是到了后世新中国建立以后,这一标准仍然深入人心,字写得好的学生能当班长,至少也得是个语文课代表。到了国营企业,字写得好的也能当上干部,以致于家长都希望自己孩子能写一手好字。
直到计算机网络时代,人们才渐渐发觉,原来字写得好的人里面也有坏蛋,比如蔡京,比如秦桧,比如身边的某某某。
但是李智云这字,好的也太离谱了些,若不是大家亲眼所见他挥毫泼墨,只看这四个字的话,绝对会以为是王羲之从坟里爬出来写的,高便只有自叹弗如。
众人惊叹一阵过后,杨坚才想起来问李智云,“这幅疆域图与那首儿歌有何干系?”
李智云道:“陛下你看这地图像是什么?”
杨坚在他的寝宫墙上就挂着这样一幅地图,几乎每天起床临睡都要看上几眼,却也没有觉得这地图像什么,当即不解道:“像什么?你说就是了。”
李智云道:“陛下,你看它像不像一只雄鸡?”
独孤皇后始终和皇帝双宿双飞,自然也是常常欣赏疆域图的,闻言便即笑道:“你这小孩子倒是挺会联想,这地图倒是有些像是一只鸡的身子,可是那鸡头在哪里?”
李智云笑道:“皇后明鉴,这就是一只没有头的鸡,那歌谣的第一句其实是鸡无头,而不是季节的季!”
杨坚捋须点头道:“你这么解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那海无边三个字又该如何解释?”
李智云道:“海无边,自然是渊的意思。”
听到此处,高已是连连摇头,笑道:“不通,不通啊,海无边既然解释为渊字,那么鸡无头又是什么字?这前后的解法不一样,实在有些牵强。”
其实高颖是不赞同打压李氏的,因为他知道只要李姓大臣一倒,太子就该完蛋了。杨广对储君位置的觊觎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高自然也知道。只不过他并不认为杨广上位会比太子更佳,别看太子碌碌无为,但是太子人是不坏的,至少可以做到守成,换作杨广可就不一定了,把天下折腾没了都有可能。
正因为不赞同打压李氏,所以他也认为这首儿歌纯属谣传,只不过他也不想得罪杨广,所以在这件事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虽然选择了不站队,然而李智云对这歌谣的解释却让人难以信服,此刻若是不站出来说两句,只怕今后大隋的第一才子就真的是李智云了,到时候让自己这个饱学鸿儒的脸往哪放?
李智云却说道:“高相国所说不错,这么解释当然是不通的,但是你是否想过,创作这首歌谣的人本身就是不通汉语的?”
“嗯?”高一时之间没想明白,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正思索时,李智云已经给出了答案:“因为这首歌谣是高句丽人创作的,创作者就是那个给罗艺写信的渊盖苏文,他说鸡无头,意思就是鸡头是他高句丽!他要把鸡身子也占领了……”
众人听到此处,便觉得李智云说的大有道理,就连创作这首儿歌的真正作者宇文化及都不禁连连点头,心说这孩子可真能扯,扯得跟真事似的,我这个原作者都有些信了!
李智云继续侃侃而谈:“海无边这三个字,的确可以解释为渊,只不过这个渊却是姓,是渊盖苏文的姓氏,而非我父亲大人的名字!想要谋夺大隋江山的是高句丽的渊盖苏文!”
李渊听罢便已是老泪纵横,心说儿啊,你早站出来解释啊,早这么解释,为父还用跟帝后提出辞官吗?却忘了李智云今天刚刚回到长安,比李世民还晚了半天。
这一刻他心中满是后悔,后悔听从了二儿子李世民的主张,如果在自己家里先把当前的局势给智云讲一遍,再根据智云的意见做出应对,那么现在的形势会更好,一举扭转都是有可能的。
却见李智云继续看着高说道:“就好比刚才那封信一样,写信的人本身就没什么文化,我们若是按照我们的行文尺度去解释就一定解释不通,只有按照写信人的思路习惯去解读,才能读懂他的用意,相国大人,你说是不是呢?”
“呃……是这么个理。”高只有低头了,李智云这是给自己台阶下呢自己看不懂那封信不是因为自己学识不够,而是因为写信人的学识太差若是自己不赞同李智云的说法,岂不是等于告诉大家我高不学无术?
杨坚和独孤皇后也都连连点头,杨坚尤其痛恨道:“原来这竟然都是高句丽人在使坏,可是他们是怎样把这首歌谣散播在长安城的呢?难道长安城里也有他们的奸细?”
李智云不经意地瞟了羽裳一眼,回道:“正是如此。据草民所知,日前曾有一个名叫王薄的人在长安城内四处活动,此人的武功便是高句丽武者的路数,估计那谣言也是他传播开来的,只惜当时草民不知高句丽进犯大隋之事,不然定要为家父和陛下分忧,将其捉拿扭送官府!”
“竟有此事?”杨坚闻言大怒,看向杨广杨素以及宇文化及说道:“限你等一个月时间将此人捉拿归案,不得有误!”
杨广三人组立即诺诺连声,心里却在想这个王薄到底是谁。
李智云以无可辩驳之势把宇文化及原创的谣言按到了高句丽人的身上,全场再无异议。就连独孤皇后都不禁赞道:“荀子曾经说过: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如今看来,古人诚不我欺。”
说话时,她忍不住走下丹墀,来到李智云面前,抚摸着外甥孙的小脸又道:“这么阴险的谣言到了你这里就止住了,说明你就是智者,嗯,智云这个名字当真名副其实!你这孩子真的是生具大智慧!”
皇后这番夸赞,只把羽裳气得险些晕倒,心说什么狗屁大智?尽把屎盆子往我高句丽人身上扣,这才是造谣污蔑好吧?忍不住白了身边李智云一眼。
李智云只当没看见。反正高句丽已经开始滋扰大隋边境;反正渊盖苏文这人的确有着蛇吞象的野心;反正王薄一度想要杀死自己、将来也会造反且号召中原军民不要听从皇帝的旨意去辽东打仗,眼下把屎盆子扣在这两人的头上无须愧疚。
如此一来,就等于官方正式确认市井儿歌与李渊无关了,杨坚就看向李渊说道:“叔德你一向对大隋忠心耿耿,朕是知道的,朕也知道你的报效之心,只是刚刚你也看见了,东征大军的统帅人选均已敲定,所以这一次你就先去太原留守,顺便征集一下那边的粮饷,以备我大军使用。”
李渊闻言便有些不甘,是否参加东征倒是无所谓,可是既然已经洗清了我的嫌疑了,难道不该留我在长安么?只不过皇帝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就是谁都改不得。自己当然也只能无条件接受,便施礼道:“臣李渊谢主隆恩。”
其实杨坚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掩饰他之前杀掉李浑驱逐李德林种种过错,仍然让李渊去太原,便给人以一视同仁之感,否则若是留了李渊在朝,朝中那些经受了打压的李姓大臣又该怎么想?合着你皇帝就是任人唯亲,留着你的亲戚,把别人都给铲除了啊!
定下了李渊的前程,杨坚这才转而看向高道:“虽然智云说罗艺不会谋反,但是他总归是高句丽人争取的目标,此事还应慎重对待,你怎么看?”
高道:“陛下所言极是,老臣以为,既然当初与罗艺议和的是靠山王,此次就该让靠山王来解决此事,具体办法是先派一个人前往幽州密查,若是罗艺果真没有反意,那么靠山王只需前去安抚一下即可,而若是罗艺已有不臣之心,那么靠山王就一举平了他这个隐患。”
杨坚道:“高卿言之有理,但是你觉得让谁去密查罗艺才合适呢?”说话时就把目光往李智云身上瞥了一眼。
高立时心有灵犀,答道:“老臣以为,要想查明真相,则此人非李智云不可!”
旁边杨广听了这话,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一八八章 人算不如天算
很显然,如果皇帝派遣李智云去调查罗艺,那么杨广指使李智云刺杀太子的计划便告落空了。
幽州距离长安何等遥远?两千多里路啊!其间又是翻山越岭又是跋山涉水的,正常行程仅仅是一来一回就得耗时二十多天,更何况还要展开密查?
密查不是明查,不是说查就能查的,也不是一查就能查出结果的,有可能一个月就查出来,也有可能半年都查不出来,等到查完了从幽州返回,这边黄瓜菜都凉了。
高还在那里罗列李智云去调查的好处:“其一,他懂得高句丽语,更能侦知敌人细作的动向;其二,他身具武功,且已名震长安,于危险时足以自保;其三,他年龄幼小,不会被人提防……”
杨广只听得想要掐死高的心都有了,带这么捣乱的么?
杨广生气,偏偏又想不出什么法子来驳斥高的观点,这件事跟刚刚来护儿和周罗的选用问题还不一样,要想留下李智云就得换一个人去,可问题是他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只一个条件就可以否决所有替代人你去调查罗艺和高句丽密使之间的来往,你懂高句丽语么?
若非如此,还用派什么人?只要吩咐坐镇幽州的武奎武亮兄弟俩去办不就行了?
没等他想出辙来,杨坚那里已经拍板了,看向独孤皇后说道:“伽罗,孩子们习文练武的事情先往后放放吧,毕竟国事为重,朕就先派智云去幽州走一趟,你看可好?”
这话听起来是商量,其实不是,常在皇帝身边的人都知道,皇帝这是在给皇后面子。
独孤伽罗与杨坚夫妻多年,如何听不出其中区别,只不过她也认为应该先让李智云去幽州立上一功,回来之后再加封一个太子少保或者太子少傅什么的进入东宫才是顺理成章,于是答道:“陛下圣明,臣妾也是这样想的。”
这夫妻俩这么一问一答,事情就再也无法挽回了,杨广在一旁欲哭无泪,再也无法可使,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自己机关算尽,最终却是给李渊父子做了嫁衣。
不过他老妈也没有彻底毁了他的美梦,而是给他留了一线希望独孤皇后看向羽裳说道:“你就是智云的媳妇吧?模样倒是挺俊的,你就先留在宫里吧,等你夫君为国效力之后再与你团聚。”
羽裳得以进入宫中,计划就仍然可以操作,只不过事成之后再想把她收为妾侍就没可能了,杀太子者必须得死。
……
处理完这些政务军务,皇帝皇后双双返回后宫,臣民们则一起出宫。
已经留在宫中的羽裳按照礼仪送丈夫到宫门,到了门口,李智云把她拉到了一边。
看上去这就是夫妻俩要在临别之际诉一诉衷肠,这事儿就是李渊都不能干预,杨广等人也只能任由他俩躲到了宫廷角落,却不知这两人到了花丛后面就开始怒目相对。
首先发飙的却是羽裳:“你为什么要诬陷我们?高句丽招你惹你了?竟让你如此挑唆,这会灭亡我们族群的啊!你现在就杀了我吧,如若不然,我必寻机杀你!”
李智云没想到自己这个棒子媳妇居然如此刚烈,不禁微觉歉然。
不论在什么时代,热爱祖国热爱民族都是值得敬佩的,自己固然热爱自己的汉族,人家棒子热爱自己的高句丽有什么错?即使后世的自己一向鄙视韩日这两个国家,却也无权让别国的老百姓背叛族类。
他更不会因为媳妇发飙就把她杀了,单方面来说,他对羽裳并没有什么仇恨,而且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好不容易才解了杨广给自己下的套,这还没出皇城呢,再搞出什么事情来岂不是找不自在?
所以他只能平心静气地回复道:“我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不信……”
羽裳直接打断:“什么事实?你知道渊盖苏文多大么?”
李智云当然不知道这事,因而一时语塞,羽裳自问自答道:“他跟你是同岁的,你这样的文采武功算的上是天下仅有了吧?但是你现在具备给邻**政要员写信策反的资格么?如果你都不具备,渊盖苏文能具备么?”
李智云直接无言以对,如果羽裳说的是真的,那么此事里面定然另有蹊跷,因为自己也不信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能够左右一个国家的战略。
只好静等羽裳数落个够,然后才说道:“但是那封信的落款的确是渊盖苏文啊,你留在宫中,可以寻找机会去看一眼,看我有没有骗你。”
羽裳闻言怒气稍稍平息了一些,眼中的恨意却没减少:“就算落款是渊盖苏文,也必是有人冒名而作,你明知道我的来历,这种事却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当着皇帝大放厥词,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媳妇么?还把我当成你的女人么?”
得,这是让人家抓住理了。李智云苦笑道:“行,算我错了行不?不过将来事实一定会证明我今天说的都是对的,只要你跟你家乡有联系,他们就会告诉你我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羽裳道:“还在狡辩,行,我就等我师门来信,到时候看你还怎么说。”
李智云正色道:“那你就等着吧,现在该我说事了,两件事,第一,你可以不跟我一条心,但是你绝对不可以绿我!否则我必杀你全家!”
羽裳奇道:“什么叫绿你?”
绿帽子的典故出自唐朝以后,此时却是天下各国都没有这个说法,羽裳自然不懂。
李智云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便解释道:“就是你不能不守妇道,与别的男子有染,不管出于何种情况,只要你被别人碰了身子,你就不要再见我了,见我你必死!”
羽裳没想到这个小屁孩居然还挺在乎自己,很是出乎意料,想了想之后冷笑一声说道:“行,我答应你在弄清楚我族与大隋之间的事情之前,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李智云点头道:“第二,你得帮我照顾一下尤翠翠,就是我带回来的那个女孩,不能让他人欺负!”
他估计这一次离开长安,杨广肯定不会任由自己带走尤翠翠,而自己也没有什么办法强行把人带走,所以先行做好安排,算是未雨绸缪。
羽裳对“欺负”的理解比较狭隘,不屑道:“就那女孩的姿色,跟晋王府上的婢女相差无几,你就是想让人家欺负她,人家也得愿意才行。”
李智云道:“我说的欺负不仅仅是那一方面,比如把她关起来或者让她去做些苦差事,这些都是欺负。”
羽裳撇嘴道:“真够无微不至的,怎么没见你这样关怀过我们三姐妹?你这是打算收她做小四儿么?行,我尽量照顾她就是了,除非我到了自身难保的时候。”
自身难保的时候还要保别人,那得是什么关系?李智云能够理解这一点,便不再奢求,就转身准备离去,羽裳却一把拉住了他,“凭什么只有你要求我做事?我这样对你,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话说得实在。两人本来就不是那种彼此相爱的夫妻,想要对方无条件给自己做事是不可能的。
所以李智云也很爽快地问了一句:“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羽裳恨声道:“还用我说么?你挑唆起来这样一场战争,一旦打起来,两**民必将死伤无数,难道你就没有半点愧疚么?难道你不觉得你应该设法阻止么?”
李智云顿时无语。我哪里有能力阻止这场战争啊?
而且这场战争不是我挑起来的好不好?隋朝和你高句丽之间远不止眼前这一战,等不了多久,杨坚一嗝屁,杨广还得跟你们打三场呢,就好像伍佰唱的那首《突然的自我》的独白一样,喝了这杯,还有三杯,这是我挑的么?
但是这话却没法跟羽裳解释,既不能以穿越者的身份来讲道理,也不能以现时的因果来说明,只因在渊盖苏文只有十一岁这件事上,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推断漏洞百出,又如何跟羽裳掰扯?
羽裳却不管他心中怎么想,自顾自说道:“我承认我们高句丽打不过你们大隋,可是你们大隋也不能这么欺负弱小不是?此战起因在你,本来就该你去抹平,你到底答不答应?你不答应就别对我指手画脚了!”
李智云窘迫非常,只能实话实说:“你以为我有那个本事令皇帝收回成命么?”
羽裳也不讲理了:“那你怎么有本事挑起来呢?”
李智云无奈,只能先应承下来:“好吧,我尽量。”
讲道理,羽裳的要求并不过分,她并没有要求李智云站到高句丽的立场上对待这场战争,更不会奢求李智云帮助高句丽什么。
她只是在呼吁和平。虽然她的出发点不同于后世的和平爱好者,也不是悲悯天下苍生,虽然她只是因为高句丽打不过大隋,不想自己的种族被灭亡,但是这种呼吁的本身就是高尚的。
说了“尽量”的李智云忽然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刚才有些想多了,因为他忽然想到了这场战争的结果,是以隋朝的大败而告终水师在海上遇到了台风,陆军在边境遭遇了瘟疫,貌似一场战役都没发生,就不了了之了,高句丽没有一人伤亡!
“你笑什么?你在敷衍我?告诉你,你若是敷衍我,就别指望我对你严守承诺!”羽裳哪里知道小丈夫如何作想,立时就误会了。
“我哪敢啊?老婆这么厉害……”李智云强忍笑意,“行吧,只要这场战争中你高句丽死人超过了一百个,就是我没能起到作用,到时候任你处置。这样可好?”
他这么一说就轮到羽裳狐疑了,只死一百个?那等于是全面阻止战争爆发了,你有这么大本事么?定然是花言巧语蒙骗于我……
但是这时候已经不能追究这些了,这件事最终只能是看结果。所以她抬起手指着李智云的鼻子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住了!”
说罢就转身返回宫内,再不给李智云巧舌如簧的机会。
处理了羽裳这边,李智云连忙追上了已经走到外面的两波人,老爹和杨广三人组是不可能走在一起的,双方各有车马,只不过杨广等人尚未启程,估计是在等着自己给个交代。
他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就这么趾高气扬地甩了杨广,却必须先跟老爹单独一谈,就走到了李渊身前叮嘱道:“今番孩儿不能跟随爹爹一起动身了,但请爹爹一定要提防政敌在半路上埋伏截杀。”
唐国公一家搬迁太原是拖家带口的,行程肯定很慢,根据史料记载,这趟举家搬迁,途中是遭到了杨广和宇文化及的截杀的,却被秦琼给救了下来。
李智云不敢跟随全家一起走,是担心对方考虑到自己的武功而增派人手。
另一时空里的那场截杀,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是参与者中既没有杨素也没有宇文成都,只有杨广和宇文化及两人带领一些武士扮成的山贼,这帮人当然打不过秦琼,但若是宇文成都去了可就不是秦琼能够摆平的事情了。
李渊对这个提醒有些半信半疑,一时没弄懂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会吧?如果杨广要对付我,刚刚在宫中那就是最好的时机,然而事实却是杨广在替咱们家遮掩来护儿的死讯,既然在那么有利的情况下杨广都没拿来护儿之死来说事,又怎么会半途截杀?
李智云没有时间给老爹解释,只留下这句话就转回杨广那边去了。
其实他也拿不准这一回杨广还会不会去截杀自己一家,毕竟经过自己这只穿越蝴蝶的翅膀扇动,这个世界的事件已经开始偏离历史轨迹了。
按道理原来的因果效应也会有所变化,但是他却不能不做出提醒,万一杨广仍想除掉老爹而后快呢?毕竟这“季无头,海无边”的谣言被自己巧解了,皇帝对父亲的看法也开始好转,只要皇帝仍然信任父亲,那么父亲就仍然是杨广的眼中钉。
第一**章 举家迁徙
事情演变成了这个样子,杨广自然是懊恼之极,诸如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偷鸡不成蚀把米、给他人做嫁衣等等歇后语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能不懊恼么?
他不仅懊恼,而且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只是在宫中发作不得,回到晋王府,一进厅堂就沉下了脸,把气撒在了跟随而来的李智云身上:“你不跟着你父亲一起离开长安,来我这里干什么?”
从长安到幽州北平,太原是必经之路,李智云跟他即将迁往太原的一家人是顺路,所以杨广有此一问。
李智云笑道:“我还有三个人在岳父你的府上呢,我过来是要带他们走的。”
即使明知道杨广会扣留尤翠翠做人质,自己也要试一试,总不成把翠翠姐扔在这晋王府就不管了,那样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杨广根本不屑于答复李智云这个请求,只冷笑道:“你不觉得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么?”
他所谓的知道的事情多,既不是指李智云懂得外语翻译了渊盖苏文那封信,也不是指李智云巧解了那首儿歌,而是指李智云知道了他要刺杀太子的计划。
既然李智云已经不能作为刺客来使用,那么他的生存就成了自己集团的最大威胁,因为他随时都可以告发自己一伙人的阴谋,不用告诉别人,只需告诉李渊,这事情就能传到当今帝后的耳朵里,那不是要了血命了?
而且就算他此时把这桩秘密埋在心里,等到日后自己继位成功,他也是捏着这样一桩丑闻在手,这样的人能留么?
问题就在于眼下没法杀人灭口,至少在长安城里不能这么干,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想索回人质,那不是痴心妄想么?
李智云当然知道杨广指的是什么,无奈道:“没错,我知道的事情是很多,可是这能怪我么?我并没有拒绝你的要求,是圣上临时做出的决定,我是不敢抗旨不遵,你敢么?”
杨广冷笑道:“本王当然不敢,既然你什么都明白,还找我要什么人?那两个江湖武士可以跟你走,至于那个姓尤的女子,就把她留在本王这里吧,等你调查了罗艺回来再说。”
杨广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考虑了一路,打算在半路上把李家父子全部杀掉,然而此时李智云看似不想跟李渊一起走,这也没啥,就给坐镇幽州的武奎武亮写一封密信,让他们在幽州设法杀死李智云好了。
留有人质的目的在于,可以要挟李智云在这一段时间里不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直到他变成一个死人。
李智云不知道杨广已经对他起了杀心,不过他也不会把这个杀父弑兄的野心家当成好人,以后小心就是了,只是对方不肯放尤翠翠跟自己走却在意料之中,便也不再勉强,说道:“留在你这里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和健康,不能让人欺负她。”
听到李智云这个说法,杨广一如之前羽裳的态度,冷哼一声说道:“就你这女伴的模样,想让人欺负她都难,等她伤愈,本王就让她去管那些王妃的侍女好了,这个安排你满意不?”
给萧美娘的侍女当领班,这待遇算是很不错了,李智云也挑不出什么来,说道:“既然如此,岳父大人就请放心,小婿保证守口如瓶。”
杨广冷哼一声没再接口,反正你只要敢透漏一个字出去,你这翠翠姐就死定了,你自己看着办。
杨广没了聊天的兴致,杨素便接起了话茬:“智云啊,你打算何时启程啊?”
李智云觉得自己总该等父亲率领家人离开长安一段时间以后才能启程,这样既可以麻痹杨广等人,也可以监视他们的动向,只要宇文成都不跟他们一起离开长安,父母以及家人就是安全的。所以答道:“我不急,我要先去靠山王那里打个招呼,然后才能动身。”
这一次皇帝采纳了高的建议,对罗艺采取的措施是先侦察后处理,也就意味着李智云在密查取得结果之后必须要与杨林碰头,既然是必须碰头,那么就应该提前商量一下碰头的时间和地点,不然到时候上哪找人去?
杨素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在你临走以前,可否把那火焰刀的后续招法写给老夫?老夫的银子可是如数给你送到府上了。”
李智云闻言就不禁有些郁闷,这一次他回到家里本来是准备拿些钱出来,再让雁荡双刀送到济州还给尤俊达的,哪知一进家门就被老爹给轰了出来,金银自然是没能来得及索要,合着这前前后后销售武功得到的钱财都被老爹拿去了,自己一点都没捞着。
钱财乃身外之物,这次没捞着下次还能再赚,可问题是短时间内上哪去找银子还债?听杨素这个说法,他已经是付了全款了,那么自己就别想再从他这里拿钱,别说是一万两万,就是再多要一两都是过分的。
杨素这还是客气的,只因当初红拂展示出来的火焰刀的确犀利,所以仍然保持着和颜悦色,宇文化及就不一样了,黑着脸说道:“你那七伤拳是什么狗屁玩意?为何我家成都练了半个月都没练出什么效果?”
宇文化及和杨素这俩老货都是老奸巨猾之人,不用问也知道杨广不会留李智云活在世上太久,所以抓紧时间攫回自己的利益,若是李智云死了,他们送出去的数十万两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经过寻侠系统的警示,李智云已经无意继续坑骗杨素和宇文化及,当即说道:“没问题,火焰刀今夜我就给你写出来,至于宇文成都这门七伤拳,肯定是练不得法,明日待我亲眼看一看,当场施以指导,必能纠正过来。”
宇文化及哼了一声说道:“既然你这样说,我就拭目以待,若是明天经过你的指导仍然练不出什么成色,到时候可别怪我跟你翻脸!”
李智云连连点头,却在心中偷笑,只要你留下宇文成都跟我练拳就行,那样他就不能参与截杀我父母一家的行动,我就可以放心了。
与宇文化及和杨素不同,一直留在晋王府的阴世师始终没说什么,似乎对李智云卖出来的武功并不如何感冒,更不屑于学习李智云传给女儿阴凤姬的那招名为“急流勇退”的轻功,似乎他只是为了防范李智云抢人逃走才来的。
出于礼貌,李智云主动跟阴世师打招呼,并询问阴凤姬的现状,阴世师只不冷不热地说阴凤姬在自家闭关练功,而后就没了下文,心中却已经把这个女婿当成了死人。
当晚李智云就留宿在晋王府上,杨广对他颇有提防,竟然不许他跟尤翠翠见面,只让他远远地看着,让侍女把尤翠翠抬进了后院,后院是女眷的居所,别说男女有别他不想进去,就是想进也进不去,宇文成都可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盯着呢。
杨广也没有回到后院休息,只是在厅堂上与杨素、宇文化及以及阴世师三人谈事,厅中烛火摇曳了整整一夜,四人无一外出。
天亮时,写了几招火焰刀后睡了一觉的李智云伸着懒腰走出客房,准备到客厅去找杨素和宇文化及,却见宇文成都从自己隔壁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跟在自己身后缓步而行。
来到院落回廊,却见一人从院墙外飞越而入,轻功身法很是不俗,仔细一看却是宇文化及的手下令狐行达。
也不知道是令狐行达的轻功高超,避开了晋王府的巡逻岗哨,还是晋王府的岗哨早就接到过命令允许此人蹿房越脊,总之他一路飞奔无人拦阻,转眼就进了客厅。
李智云见状连忙紧走几步,还没到达客厅门口,就听见里面令狐行达说道:“唐国公一家已经出了长安城……”
“行了,你下去吧。”宇文化及不等令狐行达说完就打断屏退,自是因为他看见了门外的李智云。
李智云见状心里明镜一般,知道这伙人多半是已经议定了要在半路截杀自己一家了,当下只做不知,只管穿门进入,跟出来的令狐行达擦肩而过,进屋之后向里面端坐的四人行了个礼,又把火焰刀小薄册子递给了杨素。
杨素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宇文化及却是一脸的焦急之色,正欲说话时,忽然脸色一变看向门外,李智云随即回头,却见晋王府的管家带着一个宦官匆匆行来,那宦官不等进门就说道:“陛下有旨,宣宇文化及、成都父子觐见。”
李智云闻言就忍不住想笑,这可不能怪我了吧?皇帝要找你们爷俩,你们还敢跟我学七伤拳不?
本以为宇文化及定会十分懊丧,没想到宇文化及却是一脸的喜色,连忙起身,一路小跑出门,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还把宇文成都扯了出去,过去又是往宦官衣袖里塞银子,又是热情问候的,仿佛被皇帝召见一次就是天下间最大的幸事。
李智云当然不知道宇文化及喜从何来,宇文化及本人却是知道的。
其实宇文化及早就通过杨广推荐宇文成都去给皇帝当保镖了,比杨广推荐李智云还要早许多。只不过此前皇帝对他宇文家族颇有成见,连他这个当爹的都被罢免在家,又如何能够提拔他的儿子?
如今经过杨广的美言,再加上皇后枕边风这种必然的连锁反应,他宇文化及官复原职,宇文成都自然也就得到了面圣的机会。
中午的时候,宇文化及美滋滋地回到晋王府,却没见宇文成都一起回来,听宇文化及告诉杨广,说宇文成都已被皇帝封为天宝大将军,主持抓捕高句丽细作王薄的工作,即日走马上任了。
“这就怪不得我了吧?那七伤拳只能等我回来向圣上复命的时候再说了。”李智云扔给了宇文化及这句话,又跟杨广杨素以及阴世师告辞,就带着雁荡双刀离开了晋王府。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只说李渊率领一家老小,连同家将、家丁、管家、丫环和仆役总计三百余人迁往太原,却与另一时空的状况大不相同。
在历史上的另一个时空,李智云还是那个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的李智云,没有穿越者的改变,自然也就不会出现丝毫的蝴蝶效应。
那一时空的李渊被宇文化及创作的致命儿歌所击败,幸有姨娘独孤伽罗相助才侥幸没被姨夫处死,迁往太原时便是仓仓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除了几名沾亲带故的家将家丁之外,余者全都就地遣散,便只有不到三十人的迁徙队伍,家具都不要了,连夜离开长安。
如今却是大不一样了,经过李智云的解释,皇帝已经重新给予他相当的信任,回到唐国公府的时候便无需太过匆忙,原本已经李世民集合起来的几十个轻装简从的家人重新打点行装,仆役丫环一个都不抛弃,日用物品也可带上随行,足足准备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才从容离开长安。
不仅迁徙队伍庞大了十倍,行程更需放缓,窦夫人还有一个月就要产子了,这种情况下如何禁得住奔驰颠簸?必须缓慢平稳才行,反正征讨高句丽的大军最快也要在十月初一才能集结完毕,去太原征集粮草也就算不得太过紧急的事情,赶在大军出发之前完成就是了,不差这么几天的时间。
于是乎这场迁徙就多了些旅游的味道,不仅可以浏览沿途的山川景色,更可以品尝各地不同的风味美食,晓行夜宿是必须的,遇见风景好吃食好的地方,还可以适当的停留一天。
旅途之中,女眷乘车,男子骑马,李渊父子四人更是当先并辔而行,有风景就欣赏风景,没风景则谈论战略,长安到太原,沿途多有兵家要冲之地,外敌来攻如何守御,就成了李渊考较儿子的重要内容。
除了谈论这些事情以外,李渊更是对没有跟来的李智云赞不绝口,时不时想起来就会夸赞两句,只把身边三个嫡子听得益发郁闷,我们咋就不如李智云了?
李渊对自己这个堪称神童的庶子大加赞赏,却唯独对一件事不敢苟同,那就是自己和李智云分别以前李智云的那句警示。
而今一连走了六日,已经到了山西潞州的天堂县境,距离太原不足四百里了,都没有遇到伏击,更没有追兵上来,很显然,李智云预料中来自杨广一伙人的埋伏截杀是不可能发生了。
“果然是智云多虑了啊!”
八月二十八这天傍晚,在迁徙队伍即将歇脚住宿的时候,李渊发出了这句感慨。
第一**章 举家迁徙
事情演变成了这个样子,杨广自然是懊恼之极,诸如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偷鸡不成蚀把米、给他人做嫁衣等等歇后语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能不懊恼么?
他不仅懊恼,而且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只是在宫中发作不得,回到晋王府,一进厅堂就沉下了脸,把气撒在了跟随而来的李智云身上:“你不跟着你父亲一起离开长安,来我这里干什么?”
从长安到幽州北平,太原是必经之路,李智云跟他即将迁往太原的一家人是顺路,所以杨广有此一问。
李智云笑道:“我还有三个人在岳父你的府上呢,我过来是要带他们走的。”
即使明知道杨广会扣留尤翠翠做人质,自己也要试一试,总不成把翠翠姐扔在这晋王府就不管了,那样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杨广根本不屑于答复李智云这个请求,只冷笑道:“你不觉得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么?”
他所谓的知道的事情多,既不是指李智云懂得外语翻译了渊盖苏文那封信,也不是指李智云巧解了那首儿歌,而是指李智云知道了他要刺杀太子的计划。
既然李智云已经不能作为刺客来使用,那么他的生存就成了自己集团的最大威胁,因为他随时都可以告发自己一伙人的阴谋,不用告诉别人,只需告诉李渊,这事情就能传到当今帝后的耳朵里,那不是要了血命了?
而且就算他此时把这桩秘密埋在心里,等到日后自己继位成功,他也是捏着这样一桩丑闻在手,这样的人能留么?
问题就在于眼下没法杀人灭口,至少在长安城里不能这么干,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想索回人质,那不是痴心妄想么?
李智云当然知道杨广指的是什么,无奈道:“没错,我知道的事情是很多,可是这能怪我么?我并没有拒绝你的要求,是圣上临时做出的决定,我是不敢抗旨不遵,你敢么?”
杨广冷笑道:“本王当然不敢,既然你什么都明白,还找我要什么人?那两个江湖武士可以跟你走,至于那个姓尤的女子,就把她留在本王这里吧,等你调查了罗艺回来再说。”
杨广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考虑了一路,打算在半路上把李家父子全部杀掉,然而此时李智云看似不想跟李渊一起走,这也没啥,就给坐镇幽州的武奎武亮写一封密信,让他们在幽州设法杀死李智云好了。
留有人质的目的在于,可以要挟李智云在这一段时间里不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直到他变成一个死人。
李智云不知道杨广已经对他起了杀心,不过他也不会把这个杀父弑兄的野心家当成好人,以后小心就是了,只是对方不肯放尤翠翠跟自己走却在意料之中,便也不再勉强,说道:“留在你这里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和健康,不能让人欺负她。”
听到李智云这个说法,杨广一如之前羽裳的态度,冷哼一声说道:“就你这女伴的模样,想让人欺负她都难,等她伤愈,本王就让她去管那些王妃的侍女好了,这个安排你满意不?”
给萧美娘的侍女当领班,这待遇算是很不错了,李智云也挑不出什么来,说道:“既然如此,岳父大人就请放心,小婿保证守口如瓶。”
杨广冷哼一声没再接口,反正你只要敢透漏一个字出去,你这翠翠姐就死定了,你自己看着办。
杨广没了聊天的兴致,杨素便接起了话茬:“智云啊,你打算何时启程啊?”
李智云觉得自己总该等父亲率领家人离开长安一段时间以后才能启程,这样既可以麻痹杨广等人,也可以监视他们的动向,只要宇文成都不跟他们一起离开长安,父母以及家人就是安全的。所以答道:“我不急,我要先去靠山王那里打个招呼,然后才能动身。”
这一次皇帝采纳了高的建议,对罗艺采取的措施是先侦察后处理,也就意味着李智云在密查取得结果之后必须要与杨林碰头,既然是必须碰头,那么就应该提前商量一下碰头的时间和地点,不然到时候上哪找人去?
杨素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在你临走以前,可否把那火焰刀的后续招法写给老夫?老夫的银子可是如数给你送到府上了。”
李智云闻言就不禁有些郁闷,这一次他回到家里本来是准备拿些钱出来,再让雁荡双刀送到济州还给尤俊达的,哪知一进家门就被老爹给轰了出来,金银自然是没能来得及索要,合着这前前后后销售武功得到的钱财都被老爹拿去了,自己一点都没捞着。
钱财乃身外之物,这次没捞着下次还能再赚,可问题是短时间内上哪去找银子还债?听杨素这个说法,他已经是付了全款了,那么自己就别想再从他这里拿钱,别说是一万两万,就是再多要一两都是过分的。
杨素这还是客气的,只因当初红拂展示出来的火焰刀的确犀利,所以仍然保持着和颜悦色,宇文化及就不一样了,黑着脸说道:“你那七伤拳是什么狗屁玩意?为何我家成都练了半个月都没练出什么效果?”
宇文化及和杨素这俩老货都是老奸巨猾之人,不用问也知道杨广不会留李智云活在世上太久,所以抓紧时间攫回自己的利益,若是李智云死了,他们送出去的数十万两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经过寻侠系统的警示,李智云已经无意继续坑骗杨素和宇文化及,当即说道:“没问题,火焰刀今夜我就给你写出来,至于宇文成都这门七伤拳,肯定是练不得法,明日待我亲眼看一看,当场施以指导,必能纠正过来。”
宇文化及哼了一声说道:“既然你这样说,我就拭目以待,若是明天经过你的指导仍然练不出什么成色,到时候可别怪我跟你翻脸!”
李智云连连点头,却在心中偷笑,只要你留下宇文成都跟我练拳就行,那样他就不能参与截杀我父母一家的行动,我就可以放心了。
与宇文化及和杨素不同,一直留在晋王府的阴世师始终没说什么,似乎对李智云卖出来的武功并不如何感冒,更不屑于学习李智云传给女儿阴凤姬的那招名为“急流勇退”的轻功,似乎他只是为了防范李智云抢人逃走才来的。
出于礼貌,李智云主动跟阴世师打招呼,并询问阴凤姬的现状,阴世师只不冷不热地说阴凤姬在自家闭关练功,而后就没了下文,心中却已经把这个女婿当成了死人。
当晚李智云就留宿在晋王府上,杨广对他颇有提防,竟然不许他跟尤翠翠见面,只让他远远地看着,让侍女把尤翠翠抬进了后院,后院是女眷的居所,别说男女有别他不想进去,就是想进也进不去,宇文成都可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盯着呢。
杨广也没有回到后院休息,只是在厅堂上与杨素、宇文化及以及阴世师三人谈事,厅中烛火摇曳了整整一夜,四人无一外出。
天亮时,写了几招火焰刀后睡了一觉的李智云伸着懒腰走出客房,准备到客厅去找杨素和宇文化及,却见宇文成都从自己隔壁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跟在自己身后缓步而行。
来到院落回廊,却见一人从院墙外飞越而入,轻功身法很是不俗,仔细一看却是宇文化及的手下令狐行达。
也不知道是令狐行达的轻功高超,避开了晋王府的巡逻岗哨,还是晋王府的岗哨早就接到过命令允许此人蹿房越脊,总之他一路飞奔无人拦阻,转眼就进了客厅。
李智云见状连忙紧走几步,还没到达客厅门口,就听见里面令狐行达说道:“唐国公一家已经出了长安城……”
“行了,你下去吧。”宇文化及不等令狐行达说完就打断屏退,自是因为他看见了门外的李智云。
李智云见状心里明镜一般,知道这伙人多半是已经议定了要在半路截杀自己一家了,当下只做不知,只管穿门进入,跟出来的令狐行达擦肩而过,进屋之后向里面端坐的四人行了个礼,又把火焰刀小薄册子递给了杨素。
杨素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宇文化及却是一脸的焦急之色,正欲说话时,忽然脸色一变看向门外,李智云随即回头,却见晋王府的管家带着一个宦官匆匆行来,那宦官不等进门就说道:“陛下有旨,宣宇文化及、成都父子觐见。”
李智云闻言就忍不住想笑,这可不能怪我了吧?皇帝要找你们爷俩,你们还敢跟我学七伤拳不?
本以为宇文化及定会十分懊丧,没想到宇文化及却是一脸的喜色,连忙起身,一路小跑出门,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还把宇文成都扯了出去,过去又是往宦官衣袖里塞银子,又是热情问候的,仿佛被皇帝召见一次就是天下间最大的幸事。
李智云当然不知道宇文化及喜从何来,宇文化及本人却是知道的。
其实宇文化及早就通过杨广推荐宇文成都去给皇帝当保镖了,比杨广推荐李智云还要早许多。只不过此前皇帝对他宇文家族颇有成见,连他这个当爹的都被罢免在家,又如何能够提拔他的儿子?
如今经过杨广的美言,再加上皇后枕边风这种必然的连锁反应,他宇文化及官复原职,宇文成都自然也就得到了面圣的机会。
中午的时候,宇文化及美滋滋地回到晋王府,却没见宇文成都一起回来,听宇文化及告诉杨广,说宇文成都已被皇帝封为天宝大将军,主持抓捕高句丽细作王薄的工作,即日走马上任了。
“这就怪不得我了吧?那七伤拳只能等我回来向圣上复命的时候再说了。”李智云扔给了宇文化及这句话,又跟杨广杨素以及阴世师告辞,就带着雁荡双刀离开了晋王府。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只说李渊率领一家老小,连同家将、家丁、管家、丫环和仆役总计三百余人迁往太原,却与另一时空的状况大不相同。
在历史上的另一个时空,李智云还是那个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的李智云,没有穿越者的改变,自然也就不会出现丝毫的蝴蝶效应。
那一时空的李渊被宇文化及创作的致命儿歌所击败,幸有姨娘独孤伽罗相助才侥幸没被姨夫处死,迁往太原时便是仓仓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除了几名沾亲带故的家将家丁之外,余者全都就地遣散,便只有不到三十人的迁徙队伍,家具都不要了,连夜离开长安。
如今却是大不一样了,经过李智云的解释,皇帝已经重新给予他相当的信任,回到唐国公府的时候便无需太过匆忙,原本已经李世民集合起来的几十个轻装简从的家人重新打点行装,仆役丫环一个都不抛弃,日用物品也可带上随行,足足准备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才从容离开长安。
不仅迁徙队伍庞大了十倍,行程更需放缓,窦夫人还有一个月就要产子了,这种情况下如何禁得住奔驰颠簸?必须缓慢平稳才行,反正征讨高句丽的大军最快也要在十月初一才能集结完毕,去太原征集粮草也就算不得太过紧急的事情,赶在大军出发之前完成就是了,不差这么几天的时间。
于是乎这场迁徙就多了些旅游的味道,不仅可以浏览沿途的山川景色,更可以品尝各地不同的风味美食,晓行夜宿是必须的,遇见风景好吃食好的地方,还可以适当的停留一天。
旅途之中,女眷乘车,男子骑马,李渊父子四人更是当先并辔而行,有风景就欣赏风景,没风景则谈论战略,长安到太原,沿途多有兵家要冲之地,外敌来攻如何守御,就成了李渊考较儿子的重要内容。
除了谈论这些事情以外,李渊更是对没有跟来的李智云赞不绝口,时不时想起来就会夸赞两句,只把身边三个嫡子听得益发郁闷,我们咋就不如李智云了?
李渊对自己这个堪称神童的庶子大加赞赏,却唯独对一件事不敢苟同,那就是自己和李智云分别以前李智云的那句警示。
而今一连走了六日,已经到了山西潞州的天堂县境,距离太原不足四百里了,都没有遇到伏击,更没有追兵上来,很显然,李智云预料中来自杨广一伙人的埋伏截杀是不可能发生了。
“果然是智云多虑了啊!”
八月二十八这天傍晚,在迁徙队伍即将歇脚住宿的时候,李渊发出了这句感慨。
第一九〇章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李渊发出这样的感慨,建成、世民和元吉这三个儿子不明其故,自然同时询问究竟,李渊就把李智云提醒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指着前面暮色中那一大片茂密的树林说道:“如果有人伏击截杀我们,最适合的地点莫过于这片树林。”
如今他们这支迁徙队伍已经走在了黄土高坡,下午的时候刘政会已经跟本地乡农打听过,知道此处是在潞州天堂县境内,要去太原则须折而向北,这片树林便是必经之路。
李渊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手指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说道:“你们看,这片树林的西边是太岳山,东边是太行山,两座大山阻住了东西两个方向上的出路,如果真有敌人在此设伏,一旦我们进入树林,他们只需在树林的南北两侧封阻堵截,我们就再也无法逃脱了,便只能死战到底。”
李建成比较豪迈,当即笑道:“死战也不怕,就凭父亲你的勇武以及咱们家的整体实力,就算真有几百个山贼草寇埋伏在林中也是白送。”
李世民却是颇为谨慎:“大哥你未免有些托大了,江湖上有个说法叫做逢林莫入,这天色马上就黑了,如果林子里面真有埋伏,人家蓄势以待,我们进去却是俩眼一抹黑,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何来死战一说?”
李元吉看问题的角度与两个哥哥都不同,说道:“父亲你别听李智云胡咧咧,如果真的有人在路上设伏,他为何不跟随父亲一起前来?他武功不是很高么?为何大敌当前他却置身事外?”
“他不来,就是贪生怕死呗。”声音来自于紧跟在父子四骑后面的那辆马车,车中的乘客却是妊娠后期的窦夫人与李世民的妻子观音婢。这句“贪生怕死”就是窦夫人说的。
窦夫人是李渊所有妻妾里面最具权威的,也是唯一的一个练过武的,武功只比李渊略逊几分,尤以弓箭擅长,原本也能骑马,但此时却只能坐在车里安心养胎。她对李智云最是不满,逮住机会必然要贬低一下这个万氏生出来的庶子。
李渊闻言就劝说道:“夫人你怕是误会智云了,这孩子生具大智大勇,绝不会是贪生怕死之人。”虽然想不通李智云为何不跟家里一同赶路,但若说他贪生怕死、李渊是打死也不会信的。
李建成看见父母有争执起来的苗头,便急忙打圆场道:“既然林子里面根本不可能有人设伏,也就无需讨论李智云是否怕死了,不若让孩儿率领几名家将先行进去,顺便猎些野味,到晚上给爹娘烹制了尝尝鲜。”
之前的行程计划就是这样的,穿过这片树林,再行十里便可抵达潞州城,今晚大家就住在潞州寻了客栈过夜,在客栈里吃晚饭,总比路上野炊舒适得多。
“大哥,我也去!”十一岁的李元吉虽然不学好,却不失一颗童心,听见狩猎这种好玩的事情如何不去。
李渊当然不会阻挠孩子的孝心,再加上他也想吃点野味下酒,就同意道:“行,你们去吧,不过不能在林子里长时间逗留,待为父和大队人马进入林中就必须赶回来一起,不然就要耽误今天的食宿了。”
“孩儿知道了,请爹爹放心……”
当即李建成、李元吉带着十名家将二十名家丁拍马而去,转眼间人影就隐没在暮色苍茫之中,与远处那片黑压压的树林融为一体,旷野中只剩下他们坐骑疾驰发出的蹄声阵阵。
深秋时节,天似乎比以前黑得更快了些,朦胧中,李渊一行车马继续缓速向前,却没人发现前方路上的马蹄痕迹远较李建成一行为多,更没人在意路上那一堆堆的马粪。
又走了一段,距离林子更近了,李世民忽然说道:“父亲,孩儿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
李渊闻声一愣,“怎么?”
李世民道:“孩儿觉得前面这树林太过安静了一些,刚刚大哥三弟他们进去,连一只惊飞的宿鸟都没出现,这有些不正常啊。”
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虽然这句话的寓意是说人之群类的良莠不齐,但是它的本意也是极有道理的,那就是林子大了必定有鸟,怎么可能这么大一片林子没有鸟呢?
经过李世民这一提醒,李渊也回过味来了,道:“是有些奇怪,不过如果说这林子里当真有什么危险,建成他们也不会一点警示都不发出吧?”
李渊这话也有道理。如果李建成等人进入林子就遭遇了险情,那么他们至少也该喊叫两声才对,没可能连声音都没发出就被人收拾了,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让三十二个人同时闷声遇害?
李世民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终究有些不放心,就说道:“孩儿想带几个好手进去看看,要不,爹爹你和娘亲和车队在这停一下?”
李渊略一沉吟,就摆手道:“算了,还是为父亲自去吧,留你在这里陪着你娘,宣道……”
“姐夫,我在。”始终陪在队伍中段一辆马车旁边的万宣道提缰赶了上来。
李渊道:“你负责守卫女眷,一切行止都听世民调度,政会,你选十个武功好些的家将随我进入林中探查。”
当下李渊带着刘政会以及十名武功最好的家将策马入林,就在最后一匹马隐没在林间的那一瞬,距离树林尚有百步开外的李世民听见了父亲发出的一声怒喝:“贼子敢尔!”
即便是现时唐国公一家人里面武功最高的李渊,也仅仅是发出了这样一声怒喝而已,然后大地就再次归于沉寂,只留下呜咽的秋风吹动林间的树叶、原野的枯草作响。
李世民见状就不禁头皮发麻,这下可以确定了,林子里面的确有埋伏,而且老爹已经遇险了,这可咋办?
论武功,他和万宣道都不如老爹李渊,老爹都遇险了,自己再送进去么?那样根本无济于事,最好的办法是退回到临汾郡去求援。
自己的亲姐夫柴绍就是临汾人,临汾柴家也算得上名门望族。虽然姐夫尚在长安没跟过来,但是这次出来经过临汾的时候还是受到了当地官绅的热情招待,这里面除了有老爹国公爷的面子之外,就是姐夫一家的人脉了。
嗯,眼下这座树林里的敌人必定十分强大,只有退回到临汾搬取援兵才有可能解救父兄,但是就怕等自己搬兵回来的时候这片林子已经没人了,那时自己上哪去找老爹和大哥三弟?
正纠结时,忽听林子里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李世民,你若是还想要你父亲活着,就把家人全部送进来,老子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等到一炷香燃尽,你李家若是还有一人没到,就休怪老子砍了你爹的脑袋!”
那人话音未落,只见林子边缘的一棵树上陡然亮起一团火光,似是有人晃燃了火折,不多时那火光熄灭,却有一个亮点留在了那里,虽然看不清楚,却能推断出来那是一根供香。
得,这下搬兵也甭想了,李世民彻底无计可施了,拒绝敌人的要求,父亲人头落地;而若是听从敌人的要求,把家人全都送进去,那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这是谁跟我家这么大仇啊?
虽然此前李渊说了李智云的提醒,却并没有指明李智云说的敌人是谁,杨广可是晋王,无凭无据就说杨广会来截杀自己,这事儿如果传出去自己就成了诬陷皇子了,而宇文化及就更不能说了,人家的亲妹妹就在后面马车里坐着呢。
所以李世民想不通前面的敌人是谁,竟然如此处心积虑来对付李家,看样子这是要灭了李家满门的节奏啊。
夜风吹拂着远处那根香火头明灭不定,李世民却全然乱了方寸,一炷香的时说短不短,说长也真不长,时间到了就由不得自己拿主意了,没办法,就只能探头进入车厢请教老娘:“娘亲,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窦氏毕竟是个练过武的女人,性子里天生比其它妻妾多了几分彪悍,说道:“你问问林子里的人,他们想要什么?要财还是要命,如果是要命,咱们就舍了你父亲,也要回去搬兵给他报仇,如果是要财,咱们就都进去又有何妨?”
李世民觉得母亲这个提议很有道理,便依言向林子里喊话,不想林子里那个沙哑的声音却说道:“你有资格问老子么?你爱来不来,到点不来老子就杀了你亲爹和亲兄弟!”
此人嗓音虽然沙哑,音量却是很大,李家车马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然而这半点不容商量的强势,却令窦氏和李世民母子俩都无语了。还能说啥?说啥都没用了。
憋了好一会儿,窦氏忽然冒出来一句:“玄霸我儿,该怎么办啊?”
这话李世民就听不懂了,娘亲这话是啥意思?玄霸是谁?却不知他妈知道肚子里怀的是一个会说话的狠人,曾经在紧要关头替她撑腰。
然而此时那个一度吓得李渊都不敢出声的胎儿李玄霸却好像睡着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只不过这当口众人也不会多想窦氏这句话是啥意思,眼看着大伙就一起玩完了,谁还会仔细分析窦氏这句“口误”?
李家队伍众人尽皆陷入惊怖之中,同时还很憋屈,如果是光明正大的打一场,打不过人家死了也不冤,可现在这情况算怎么回事?不明不白的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猪羊了。
陪在李世民身边的万宣道就忍不住大声喊道:“你们是哪里来的鸟人?敢报出名字来么?有本事就出来杀,藏在林子里算什么英雄好汉?”
回答他的就只有风声飒飒,林子里的人就好像没听见一样。
总这么沉默也不是办法,眼见林边树上那点香火头一明一灭地烧着,估计已经烧过了一半,再拖也不过是半炷香的时间,窦氏终于咬着牙说道:“世民,你跟大家说一声,咱们这就进去吧,要杀要剐都陪你爹在一起。”
不得不承认窦氏这话说得很是壮烈,但是李家却有人抱有不同的意见,在李世民宣布了最终决定之后,李智云的新媳妇红拂下了万氏那辆马车,来到了窦氏和观音婢这辆车的旁边说道:“大娘,儿媳有个计策,或许可以挽救爹爹和大家。”
红拂这话本是请示,只待窦氏允许之后就提出建议,然而窦氏却是连理都没理,自打李智云大婚把她三个嫡亲儿子的风头压下去之后,她就万分厌恶李智云,当然也就厌恶万氏和红拂、羽裳以及阴凤姬,只要跟李智云有关的女人她都厌恶。
窦氏不说话,最善于揣摩公公婆婆心思的观音婢就替她说了:“咱们李家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庶子的媳妇来说话了?”
观音婢这还是尽量把话往客气里说的,后面还有一段话都没说,那就是别说是你红拂,就算是你老公李智云在这里,都没他说话的份,这叫门风,这叫家教,懂不懂?
观音婢这话的确是说出了窦氏的心声,没错,你公公平时惯着他这个庶子一系,大家敢怒不敢言,可现在你公公不是被人捉住了么?你这一系还想站出来话事就是不知深浅了。
红拂自知身份卑微,便只好闭口不言。却见亲婆婆万氏从自己车子里走了出来,来到窦氏马车旁边说道:“姐姐莫要怪她一个媳妇,其实她想说的话是妹妹我的意思。”
窦氏冷哼一声说道:“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窦氏虽然不满万氏,但是在众家人面前多少得给万氏留点面子。
万氏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妹觉得这时候咱们应该派两个人出去,一个去临汾郡求援,另一个去找智云,小妹觉得让初尘去找智云,让宣道去临汾求援,如果能够及时找来援兵,当可营救夫君和建成元吉他们,若是回来的不及时,也算有人知道咱们大家遭了难,日后智云也会给咱们报仇。姐姐你认为呢?”
其实这个主意本来是红拂提出的,她们婆媳同处一车,红拂首先就请示过她这个亲婆婆,然而这事儿毕竟要跟窦氏请示,所以她让红拂去说,结果红拂被人家给噎在那里了,她就只好替红拂把这建议说出来。
窦氏越听眉毛就拧得越紧,等到万氏说完,就哈哈一笑说道:“你倒是想的通透,把你的儿媳妇和弟弟都派出去,嗯,你怎么不让世民和观音婢出去呢?合着我们李家顺风顺水的时候你就把亲戚招进来,遇到危险了就都撤走是吧?”
第一九一章 阖家被俘
窦氏夫人抢白万氏的这段话可谓是蛮不讲理,只论远近亲疏往日宿怨,完全无视红拂制订的这个求援计划的完美。
红拂这样制订计划,当然不是为了给自己和万宣道谋条活路,倘若羽裳和阴凤姬也跟着李家一起搬迁而来,那么她绝不会主动要求自己出去搬请救兵。
当此情景只有她和万宣道才具备出去找人的能力,这能力不仅包括速度、武功等要素,更重要的是,跟李智云的之间的关系是否融洽。
而且她也不是没考虑让李世民去求援,只不过是不可能罢了,林子中的敌人要求己方一家一个不少的进去投降,点名联系的就是李世民,李世民如何走得脱?真若是走了他,敌人还不得藉此杀人报复啊?
既然让李世民去求救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又何必列入考虑范围?眼下境况如此危急,再玩那些虚的才是不知死活。
红拂委屈无比,却又没法解释,不说窦夫人蛮不讲理,只说她这个新媳妇在唐国公府的身份和地位就没有辩解的权力,这上哪说理去?
仅仅是窦氏一人抢白还不够,李世民还跟着往老妈的火头上浇油:“怪不得李智云明知道路上有人埋伏却不肯跟大家走在一起,现在明白了,原来你们母子夫妻都是贪生怕死之人!”
听到此处,红拂再也忍不住愤懑,说道:“既然如此,就当我们没说好了,这办法你爱使不使,就算使了,我也不会出去了,不就是一家人死在一起么?我张初尘不怕!”
窦氏夫人掀开车帘斜睨了红拂一会儿,才冷笑道:“我们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你怕还是不怕?反正你别想趁机溜走。”说到这里,又转而看向李世民道:“别对那个庶子抱什么希望了,他若是肯救咱们,就不会跟咱们分道扬镳。”
万氏眼见窦氏如此小心眼,便即叹息一声,拉起红拂的手道:“走吧,跟娘回车里坐着去。”
这边李世民跟他老妈是一个想法,当即说道:“大家都跟在我后面,咱们这就进林子,我倒要看看这林子里藏的是何方高人。”
窦夫人和二公子这样决定,他人就再也无话可说,只能无奈跟着前行,人们都很明白,这时候若是有谁敢于脱离队伍,只怕不用到林子里面,就得先被窦氏母子处决。
红拂和万宣道也不例外,即使他们自认武功高于李世民,也不能不顾及万氏的声名,只要万氏不说独自离去的话,他们就只能陪着去送死。
一百步的距离转眼就到,众人一进林中,眼前立马变成漆黑一团,再也看不见景物。本来就已是入夜时分,天上的残月又是暗淡无光,再被茂密的林木枝叶遮挡,林间的能见度几近于无。
与李建成、李渊那两波人入林的情况不同,李世民领着大队家眷进来却没有遭到任何攻击,李世民不禁有些奇怪,就喊了一嗓子:“刚才说话那个鼠辈呢?我们进来了,你怎么不敢现身了?”
他这话听起来豪气干云,其实就是在给自己打气壮胆,他很清楚,这种情况下想吓唬敌人是不可能的,在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敌人能在瞬息之间擒住父亲,就一定能用更快的速度擒住自己。
果不其然,他这句话还没落音,林中四处就响起了阵阵笑声,只闻声音不见人影,也不知这林子里究竟藏了多少敌人。
“嘿嘿”、“哈哈”、“呵呵”、“呼呼”、“嘎嘎”……敌人怎么笑的都有,笑声回荡在林间的四面八方,或爽朗或阴郁、或骄狂或不屑,仿佛他刚刚说的这句话是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只听这笑声各异,就可以推断敌人似乎不是来自于某个地方的势力,更像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先前那声音沙哑的人也在其中,数他的笑声最难听,就跟嗓子眼里含了一口浓痰似的,这人笑罢说道:“都啥时候了,李二公子还这么横?老子在这呢,过来束手就擒吧。”
李世民暗叹一声,便循着这个公鸭嗓的声音方向前行,急得后面车里的窦氏喊了出来:“世民你不要过去!”
喊完了儿子,窦氏又朗声说道:“你们不是让我们进林子么?我们进来了,便该你们现身出来才是,却为何仍然遮遮掩掩?就那么见不得人么?”
她这话刚刚说完,忽听另有一个声音低声说道:“这位是窦夫人,唐国公的结发妻子。”
那公鸭嗓嗯了一声说道:“窦夫人此言有理,来呀,大家掌起火把来,给窦夫人指指路,免得让他们撞在树上。”
话音才落,林间忽然有无数火把亮起,虽然不至于把每个角落都照耀光明,至少现出了一株株参天大树的位置,而在每一株大树的周围,都站着十数名彪形大汉自成一队。每一队大汉当中,又都有一名貌似首领一样的蒙面人。
公鸭嗓就是这样一名蒙面的首领,只不过似乎在这片树林里的所有人都奉他为首,不然为何没有别人与李家人对话?
李世民步履沉重地走向这个蒙面匪首,对身后母亲的召唤充耳不闻,已经落在人家手上了,畏惧又有什么用?
来到匪首面前,他突然打出一拳,却是家传武功李家擒拿手,口中同时喝道:“你把我父亲怎样了?”
这是一招原汁原味的李家擒拿手,却不是经过李智云改动的三招之一,他对那三招很是抵制,即使学会了也不想用。此时施展出来,不求伤到对方,他知道以对方武功之高,自己绝无可能得手,他只想扯下对方蒙面的黑巾,看一看这人到底是谁。
既然蒙面,那就应该是熟人作案,否则何须蒙面?
不出所料,那蒙面匪首面对这一招偷袭竟然不为所动,等到他右拳堪堪到了面门,变拳为抓之时却突然抬手,以闪电般的速度叼住了他的手腕,令他浑身酸麻动弹不得,反擒拿!
匪首就这么拿着他的右腕说道:“只要你老老实实地与我们合作,我就保你父亲没事。但你若总是这样不知深浅的乱动,那可就不好说了。”
火光映照之中,窦氏见二儿子落入敌手,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已是大腹便便,立马跳下车子疾步上前,展开家传武功扑向匪首,同时嘶声喊道:“你们这些贼子到底想干什么?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行不?”
那匪首一如面对李世民时一般冷静,直到窦氏的左掌按到自己的胸前才抬起右臂,将其擒控在手,一样的动弹不得,冷笑道:“窦夫人你稍安勿躁,再这样发疯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也不知什么缘故,窦氏和李世民母子经过匪首这么一抓之后,一身内力便再也提不起来,却又有别于穴道被点的感觉,因为他们在对方的拿捏之下仍能向前行走只能按照对方的意愿行走,却无法继续施展拳脚进行攻击。
这对母子就被那匪首一手抓着一个,被动前行,走出数十步,就来到了林间的一片空地。
说是林间空地,却是人工炮制出来的,在四周火把的照耀下李世民看得清楚,这空地上残留着一墩墩树桩,显然是新近被人砍伐出来的。
那蒙面匪首将窦氏母子按在空地中央的两墩树桩上坐好,这才松开了一双手,说道;“把唐国公带上来。”
四周黑暗处立即有多人应诺出列,几条大汉推搡着李建成和李元吉走了过来,另有四人横抬着一人走近中央,被抬的赫然是唐国公李渊。
“恶贼,你们把我父亲怎样了?”李世民又惊又惧,连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却被一名壮汉一脚踹回了树桩,“老实点!”
那蒙面匪首嘿嘿笑道:“你父亲没事,只不过他的武功比你们高些,所以我们点了他的穴道。”
说罢又指挥手下道:“弟兄们,把那些马车上的女眷都押到这里来。”
“喏!”空地之外,一众大汉如狼似虎地围住了李家车队,七手八脚地开始拿人扭送。
“你们干什么?啊!放开你的脏手!”一个女子的哭喊在黑暗中响起,伴随着另一个女子的惊呼:“你们住手啊!我们不用你们拉扯,我们自己会走!”
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俩听到这两声惊呼喊叫都不禁目眦欲裂,只因他们听得出这是自己妻子郑观音和观音婢的声音,李世民更是再次起身,看向匪首说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何欺凌妇孺?”
匪首似也觉得有些过分,就看向空地外面喝道:“只要她们听话,就让她们自己走过来好了。”
忽然间“嘭嘭”两记闷响传来,随即便有两声惨叫响起,一个童音喊道:“你们谁敢靠近这辆车,小爷跟你们拼了!”
又有一个女声冷峭道:“再有谁敢靠前一步,可别怪我辣手杀人!”
紧接着就有人禀告道:“大寨主,这辆马车旁边有个小孩和一个小媳妇武功高强,打伤了咱们两个弟兄。”
“大胆,这是不想活了么?”那蒙面匪首正要发飙,却有一个身材修长的蒙面人走近,附耳说道:“这肯定是李智云的小舅万宣道和新媳妇红拂,车子里面是李智云的亲娘万夫人。”
“哦?”蒙面匪首当即怒意全消,也不避讳李家众人,平静说道:“你们在这里看着,我亲自过去请她们过来。”说罢大步走向战斗发生之处。
只留下被众人包围着的李世民、李建成和李元吉兄弟三人面面相觑,大家都是唐国公的子嗣家眷,待遇咋就这么不一样呢?
窦氏夫人就对万氏更加恨之入骨,但是眼下她顾不上也没有能力去跟万氏婆媳发飙,只能扑到被人放在一棵树桩旁边斜倚着的丈夫李渊身边,哭道:“夫君你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李渊说不出话来,唯有心中苦笑。
敌人对自己这个李家的家主特别照顾,连哑穴都给点住了,也不知道究竟想干什么,只是有一点很清楚,眼下劫持自己一家的敌人虽然各个黑巾蒙面,但为首者绝不是李智云提醒自己时所说的杨广和宇文化及。
杨广的武功比自己略逊,宇文化及的武功比自己稍高,而且这两人的武功路数自己都很熟悉,即使是他们两人联手,自己也不可能一个照面就拿住。
不说李渊夫妻在这里相依蒙难,也不说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兄弟三人愤愤不平,只说那匪首来到了万氏的马车旁边,竟而向红拂施了一礼,恭敬说道:“这位可是李四公子的夫人红拂?”
红拂冷冷回道:“是又怎样?”
那蒙面匪首尬笑道:“小娘子不要担心,我们兄弟并不会为难李四公子的亲眷,只请你和万夫人移步到那边空地歇息,然后咱们有事好商量。”
面对这个悍匪的前倨后恭,红拂并没有产生任何感恩戴德的心情,仍然冷若冰霜道:“我们若是不去呢?”
蒙面匪首用很是为难的口吻说道:“那样不好吧?那样只怕人家就要疑心李四公子与我们有所瓜葛了。”
说话间只见他一只右手向左右挥了挥,就好像他身边有什么蝇虫在飞舞,需要驱赶一样,伴随着两声金属交鸣,听上去像是刀具出鞘入鞘之声,却没人看见刀光剑影。
忽然间又有“吱呀呀”树木断裂的声音响起,火光中挡在马车前面的两棵大树竟而分左右缓缓倾斜。
虽然红拂的功力还不是很强,但是练过小无相功的她武学见识却是臻于上乘,立时看明白了,这蒙面匪首竟是在谈笑间砍倒了挡在车马面前的两株大树。
很明显,这匪首是允许自己的婆婆万氏乘车入内,这是敌人给予的有别于他人的优厚待遇,而这匪首显露这手武功的另外一层意思就是,“你的武功比我差得远,别让我对你东强,那样就不好了。”
第一九二章 捉摸不透的匪徒
在两株大树即将倒下的那一瞬,十数名大汉同时出手抵在了树干之上,将其缓缓平放下去,不使它们轰然倒地。
这一幕情景过后,红拂拉住了还想誓死一搏的万宣道,说道:“别打了,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这蒙面匪首的武功之高,高出了红拂的想象,她能够判别得出,就是传授自己武功的、名列大隋名将高手之一的杨素也不可能达到这个境界。
只闻刀声,不见刀影,于瞬息之间斩断两株参天大树。其刀法之快,刀锋之利,运劲之巧妙,无不令人叹为观止。
知道了敌人到底有多强,红拂也就理解了这个匪首的暗示,那意思就是:如果我们用强,你一个少妇加上一个十岁的孩子是根本抵挡不了的,我们之所以对你客客气气,只是给李智云面子罢了。
不能再打了。再打那就是故意送死,这时候还不能死!万一事态有什么变化呢?比如李智云突然来援?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不到最后关头总是不该放弃希望。
既然敌人并没打算对万夫人无礼滋扰,那么自己按照匪首的意志,把万夫人送入那块火把照耀中的林间空地也不是不行。
正思虑时,万氏却从车上走了下来,双手挽住红拂和弟弟的手臂说道:“这个情我们可受不起。宣道,初尘,咱们就这样走过去吧,去见老爷。”
万氏是不敢接受这种优待的。
从林边到空地,这短短的几十步距离,窦氏是被人家扭送过去的,宇文氏和郑观音以及观音婢也都是被人推搡过去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她坐着车过去,那么别说窦氏会恨她一辈子,李家的其他人将她孤立,就是丈夫李渊也会跟她断绝夫妻关系。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被李家人孤立起来了,当她们姐弟婆媳三人走进林间空地之后,所经之处,那些已经被集中在空地中的男男女女纷纷闪开,就像躲避瘟疫一般。
等到她来到李渊的身前,正欲探视李渊是否受伤之时,窦氏直接喝了一声:“贱人滚开!离我们远点!”
李世民随即说了句更为诛心的话:“爹,娘,孩儿已经明白了,这伙贼人都是李智云联络来的,他这是勾结贼人害咱们全家啊!”
斜倚在树桩上的李渊虽然口不能言,但是耳朵却没聋,周围发生的事情都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听了李世民的判断,心里竟然信了几分如果不是李智云勾结串通贼人,这些贼人为何会对万氏姐弟婆媳如此尊敬?
李渊动弹不得,窦氏却是还能行动,眼见万氏站在丈夫眼前迟迟不肯走开,便陡然跳起,如同发了疯的母老虎一样,抡圆了手臂扇向万氏,口中骂道:“你个贱人!我们李家怎么亏待你了?”
练过武的终究要比没练过武的强悍,即使身上的内力已经提不起来,但是窦氏打万氏这样的十个都没问题。
眼见这一记耳光就要扇在万氏的脸上,旁边却伸过来一只纤纤玉手,这只手可是有内力的,轻松将巴掌挡在半空,玉手的主人自然是红拂。
就连万宣道都不敢替姐姐去挡窦氏的巴掌,红拂却顾不得太多,只记得李智云交待给自己的任务,伺候、照料兼保护婆婆,若是让婆婆挨了这顿打,回头怎么有脸见老公?
光挡住了还不够,还得申辩:“大娘,你不要冤枉我们,我们没有跟任何人合谋坑害李家!”
窦氏早被怒火烧昏了头,哪里还听得进去红拂的辩解?扇向万氏的手掌被挡,就更是脸上无光,骂道:“你这小贱人也要仗着贼人之势欺负老娘么?有胆就把老娘给杀了……”
她口中怒骂,手上却也忙活,也不打万氏了,只按住红拂打了起来,内力提不起来,便也不用什么武功招式,只如同泼妇打架一般又抓又挠。
红拂见窦氏冲着自己来了,反倒束起了双手,不挡了。心说就让你打我几下解解恨好了,免得日后把怨恚全都记在我婆婆的身上。
她这样一束手,脸上身上顿时挨了好几下子,脸上带着帷帽还好一些,脖子上却被窦氏抓出几道血痕,在火光的映照下触目惊心。
“姐姐,你停手啊。”一旁的万氏想要上来拉架却根本靠不上边,再看弟弟万宣道,万宣道也只能苦笑摇头。他倒是有拉架的能力,可是他却不敢,
见此情景,跟在不远处的蒙面匪首立马怒了,喝道:“你这臭婆娘当真蛮不讲理,人家都不招架了你还没完没了!还要点脸不?”
说话时抬手就打出一道劈空掌力,直袭窦氏夫人,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暗,方知此人掌力之雄浑,带起来的狂风险些吹灭四周的火把吹灭。
火光一暗之后再度亮起,火光中,人们看见窦氏夫人臃肿的身躯竟而飞了起来,摔向两丈开外一墩树桩,显然是被这人的劈空掌打飞的。
“你干什么?”红拂大惊喝道,发出一记火焰刀劈向蒙面匪首的同时,身体却向侧后纵跃而出,赶在窦夫人落地之前将其抱住,“谁要你出手?”
那蒙面匪首眼光极其高明,只看见红拂玉手在胸腹间向外一抹,便知道这是一种极为上乘的远程攻击手段,不敢等闲视之,单臂回收护在胸前,将这道远程“气刀”化为无形。赞了声:“好俊的功夫!”
与此同时,红拂这一抱却未能阻止窦夫人的摔落之势,只因那人这记劈空掌力竟然蓄有数道后劲,而且这后劲极为怪异,似乎不遇阻力就不会爆发,遇到阻力反而加剧,结果就是两个女人一起摔落下去。
红拂哪敢让窦夫人的身子撞在树桩上面?人在空中竭尽全力把窦夫人的身躯向上一抛,她自己的身体却在对方后劲与她这一抛产生的反作用力的叠加之下疾速摔落,后背重重撞在了树桩之上。
幸而体内尚有小无相功内力及时护住,虽不致碰撞而成重伤,却也免不了脊骨剧痛,脏腑震荡,一时间烦恶欲呕。然而她却顾不得喘息调理,使了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在身体弹起的同时展开双臂接住了再次下落的窦夫人,窦夫人得以逃过一劫。
红拂双脚站稳,立时怒视那名匪首,匪首却很无辜地叹息道:“小娘子这就是你在多事了,我本无意取这臭婆娘的性命,只不过是略施薄惩,只要你不加以拦截,她就不会重伤,你这么一拦反而把局面弄得险恶了。”
红拂闻言不禁更怒,大声驳斥道:“岂有此理,我才不信你的鬼话……”还没等她说完,怀中的窦夫人却拼命挣扎起来,嚷道:“你放开我!谁要你这小贱人假惺惺!”
红拂不敢继续用力约束窦夫人,就只能放下她来,同时尽可能地帮助她自己站稳,然而窦夫人这一拼命挣扎却似扯动了胎息,刚一站在地上就“哎哟”了一声,手抚后腰往地上坐了下去。
此时李建成、李世民两人也都赶过来了,两个人四只手将窦氏扶住,急切问道:“娘亲,你怎么了?”
窦氏又惊又怒道:“不好了,娘肚子里这小子怕是要出来……哎哟……”
万氏闻声连忙看向蒙面匪首说道:“你们这些贼人造的什么孽啊?连孕妇都不放过么?我姐姐现在要生了,她得回到车上去,你们若是还要拦阻,就先杀了我吧!”
那匪首真的很给万氏面子,听闻此言就吩咐道:“你们几个过去,最大的一辆马车拉到这里来。”
最大的一辆马车就是窦氏和观音婢坐的那辆车,正好蒙面匪首刚把阻碍车辆的大树齐根斩断,几名大汉很快就把这辆车拉了过来。
生孩子是大事。李建成和李世民也顾不上跟万氏一家人斗气了,便任由万氏和宇文氏把他们的亲妈送入大车。
在整个李家来说,截至目前生孩子这种事除了窦氏之外就是万氏有点经验,所以此刻要给窦氏接生,万氏就是不二的人选。至于其余那些婆婆和媳妇们,包括宇文氏、郑观音、观音婢以及红拂在内,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外行。
“红拂,你烧些热水备用!”万氏的声音从车子里传了出来,红拂立即应声干活。
李家的迁徙队伍自带野炊装备,烧水煮饭的大锅不止一口,队伍也带着一些盛满了江河之水的备用水囊,只要这群贼人不加拦阻,生火烧水都不是问题。
匪首果真没有拦阻,就任由红拂进出林间空地,取来烧水器具,任由她在空地中央堆起一堆干柴,还有人主动用火把帮她点燃了这堆篝火,只看得李家其余众人眼热不已,但同时人们的心中也更加认定了李世民的说法这次伏击必然是李智云策划预谋,勾结强梁所为。
既然暂时顾不上内斗,身为李家临时话事人的李世民就必须要面对敌人谈判,所以当红拂那堆篝火烧起来之后,李世民就走到了匪首的面前,拱手问道:“这位好汉,如果我没记错,我们李家跟你们应该是没仇没怨吧?李智云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能让你们如此兴师动众?告诉我,我可以照着他的双倍给你!”
那蒙面匪首突然纵声狂笑,沙哑的笑声有如夜半枭啼,笑罢说道:“李世民,你错了,你所谓的李智云勾结我们纯属臆断瞎想,我没有跟你那四弟有过任何接触,而且我们来到此处也没有害你们李家,非但没有害你们,反而救了你们!”
李世民听了这话,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心说你这是骗鬼呢?还要怎样才算是害我们李家?先捉住了我大哥和三弟,再捉住我父亲和总管,最后又逼迫我们一个不少的来到林子里面,还险些打死我亲娘,如果这都不算害人,那么还有什么行为才是害人?
更令人怒不可遏的是,这家伙居然还好意思说是救了我们?若不是你们在这里打伏击,我们一家现在都到了潞州城吃饭住宿了,合着你们把我一家人羁押在这深山老林里面就叫救了我们?这简直是大放狗屁!
他心中怒火交织,却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这理没法讲啊!眼下人家一伙人要武功有武功,要人手有人手,自己一家完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鱼肉能跟刀俎讲道理么?你说刀俎不能剁我切我,刀俎就会不剁不切了么?
所以尽管已经被气得面色铁青,却也没把这些道理宣之于口,这当口他知道一定不能激怒对方。
忍耐中,那蒙面匪首却又笑道:“知道你不信,不过也没人非得让你信,我救了你们李家也不是为了救你和你娘,我救的是唐国公、救的是万夫人和红拂小娘子,用不着你来承情,你承情也没什么鸟用!”
李世民完全听不懂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再加上自己先入为主地认定了这场伏击是李智云和对方相互勾结,索性只当这匪首的说话都是耳旁风,心中却在想:反正你们劫持了我们一家、要么是要财、要么是要命,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
却听那匪首最后说道:“只要李智云能承我们这个人情,能够给足我们需要的好处,我们弟兄也就不虚此行了。”
这话说得便有些耐人寻味,李世民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你们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好处呢?你倒是说啊。”
匪首摇头道:“我跟你说不着,这好处你也给不了!”
听了这话,李世民顿时生出一种被人蔑视的耻辱感,终于爆发出来:“既然我们给不了你什么,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们一家人劫持在此?你们去找李智云啊!”
匪首突然又爆发出一阵狂笑,笑罢说道:“你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我们如果能够找到李智云、能够让他心甘情愿地给我们好处,还用在这里费这些事么?就因为我们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和本事,所以才只能在这里等着他来找我们,让他亲眼看见我们救了他的家人!”
第一九三章 秦琼来了
这匪首口口声声,仍在说他这伙贼人此举是想救李家众人,李世民终于听不下去了,索性豁出去冷笑反讥道:“你说你要救我们李家,那就应该包括家父吧?可是家父却被你们打伤,直到现在都不能行动,难道家父就不是李智云的父亲么?”
匪首打了个哈哈,笑道:“你这话说得好!可是我怎么听说几天前,你们父子把李智云轰出唐国公府了呢?还拒绝相认,我就想啊,既然你们不认李智云,那么你们就不是他们的亲人了,怎么?莫非你现在又想跟他攀亲不成?”
李世民顿时哑口无言。
拒绝相认、并把李智云逐出家门的主意是自己出的,父亲不过是采纳了而已,却没想到今天竟然为这事连累了父亲,真是悔不当初。
不过同时他也更加确认了一件事,这伙人必然是李智云勾结而来的,不然这些人如何能够得知数天前发生在长安唐国公府的那档子事?
肯定是李智云想要出一口气,才让这伙人配合他演这么一出戏的。如果所料不错,那么李智云应该很快就会“碰巧”出现在这里。
李世民沉默了,那匪首也就懒得多说,双方的其他人当然更不敢说什么,林子里再次静谧下来,只剩下空地中央马车厢里窦氏压抑的呻吟声,看来那胎儿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娘胎。
静谧中,忽听南面路上有马蹄声和车轮声传来,听上去竟然又是一行车队,正在逐渐靠近这片树林。
“来者何人?此路不通!”
这一次却不是蒙面匪首亲自喊话,而是树林边缘处的一名匪徒在高声示警,其用意既是阻止来人继续接近,也是通知林内的匪首。
不等林中匪首回答,林外却响起一阵粗豪的笑声,笑声甫落,那发笑之人便说道:“这可真是新鲜啊,这片恶鬼林从来只有几个孤魂野鬼夜间出来作祟,什么时候多了剪径的强人了?”
这话说完,一阵哄笑从林外响起,听起来哄笑之人都是这个说话者的同伴,只听那人继续说道:“你们这些山贼草寇也不打听打听,这天堂县左近是谁的地盘?就算我二贤庄不吃窝边草,就轮到你们来这里发家致富了么?单刚,给我打这些不长眼的东西,往死里打!”
李世民听到这里便不禁心头一动,二贤庄?那不是金甲童环和单猛一伙人么?这个发话之人如此豪气,莫非就是那名噪江湖的赤发灵官单雄信?这单刚又是谁?跟单猛是什么关系?
没等他想明白,就听见外面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双方竟已经交上了手,只不过听起来却像只有两个人在过招,随着兵器相碰不断,还有一个口吻霸道的声音在讥讽:“哟呵,小小毛贼里面居然还有使判官笔的,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判官笔怎么使!”
山西潞州二贤庄三项绝技驰名江湖,分别是劈空掌、判官笔和轻功,这几乎是人尽皆知之事,就连李世民都曾亲眼目睹李智云从单猛的身上抢了一支判官笔。
不用想都能猜得出来,此时说话的应该是正在打斗之中的那个叫做单刚的人,精通单氏的判官笔。只不知跟他交手的匪徒又是哪个,竟然也用判官笔,这种奇门兵刃绝非一般鸡鸣狗盗之徒能够修炼的,由此可见,这伙匪徒在江湖上一定有头有脸,否则他们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李世民正猜想时,忽见一个蒙面匪徒匆匆走入林间空地,来到那匪首面前低声道:“老大,外面来的是大庄主,自己人啊,不要打啦!”
这声音听起来极其耳熟,再看那人的身材以及刚刚走路时的姿势,显然是右臂上有伤未愈,心中便是豁然一亮,这不是在历城大龙堂被那个飞行怪人打伤一条臂膀的金甲么?
金甲是二贤庄主单雄信的左膀右臂,竟然跟这帮匪徒混在一起,还跟匪首称兄道弟,而此时林外那伙人的首领自称是二贤庄的大庄主,你们当然是自己人!蛇鼠一窝!
那匪首似是非常不满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摆手止住了金甲的请求,提高了声音喝道:“老二,别打了,让他们进来便是。”
他这声命令非常有效,话还没有说完,外面的兵器撞击声便停止了,然而那个单刚却似很不情愿,说道:“你这家伙的判官笔当真邪门,为何只点下三路和后背两条经脉?倒是够狠毒,可是也太容易防御了吧?来来来,咱们再打一百回合……”
没有人回应单刚的挑战,似乎此前那个使用判官笔专点两脉的人从来都不存在过。
“为啥不打了?打啊!林子里面是什么人?你们说不打了就不打了么?我二贤庄在这恶鬼林还需要你们给面子不成?”对于这场戛然而止的交手,那位大庄主似乎比单刚更不情愿。
“大庄主!里面的都是自己人,是好朋友……”另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大庄主的质问,却是越说越低,直至众人再也听不见他说些什么。
认出了金甲之后,李世民已经能够听得出来,这说话的正是那个叫做童环的人。
“哦?竟有此事?”那大庄主似乎听明白了什么,显得有些吃惊,又道:“那就算了吧,单刚,弟兄们,咱们不打了,先进林子再说。”
林中自有通道贯穿南北,却是不与这片新近开辟出来的林间空地相通,耳听得车轮辚辚、马蹄声声,一行车队到了林中停住,便有一阵脚步声纷沓响起,不消片刻,林中空地多了三个人影,一个蒙面的匪徒引领着两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走了进来。
李世民知道,这个蒙面的匪徒就是童环。
火光映照下,只见童环身后为首一个汉子头戴英雄巾,一张国字脸上浓眉大眼狮鼻阔口,神色间颇显沧桑,身上披着一件大氅,在童环的手势指引下冲着那蒙面匪首一抱拳:“在下单雄忠见过这位朋友。”
前文有述,单雄忠是单雄信的哥哥,二贤庄的大庄主,通达商号的大老板。此次刚好去南边做了一桩生意归来,这恶鬼林却是他回到二贤庄的必经之路。
那蒙面匪首当即抱拳还礼,说道:“久仰大名,在下途径贵宝地,却是给两位庄主添麻烦了。”
这匪首只说久仰大名,却不报出自己的姓名,显然是不想给李家众人听见。单雄忠似乎也已经知道了这一点,并没有因此不悦,只说道:“朋友不必客气,既然此事与我们单家利益相关,就不必多说什么,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但凭朋友吩咐。”
两人寒暄之际,单雄忠对空地上那辆车子里发出的呻吟声充耳不闻。
这事怎么又跟你单家利益相关了?李世民一时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却忽听北方远处又有马蹄声响起,距离树林已是不足两里路。
这一次的马蹄声听起来很怪,听起来像是三匹马在一起奔行,共有十二只马蹄踩踏大地,然而匪夷所思的却是这其中八只马蹄的节奏似乎总是合拍弱节,就好像这三匹马里面有两匹马的马蹄落地的先后被设定了一般,相隔的时间总是不差分毫。
单雄忠忽然抬头看向北方说道:“来的是两匹马,跑在前面的是匹宝马!”
“来者止步!再敢靠近,休怪我等箭矢认不得人!”没等单雄忠说完,北面林边就又有匪徒发出警告。
“何方鼠辈?胆敢在这里设卡谋财?还不速速跪下投降,跟某家一起去见官或能免于一死!”一个冷冷的声音回答了匪徒的警告,中气充沛之极,显示内力深厚。
听了这个声音,蒙面匪首浑身一紧,就像是一头猛兽发现了天敌到来一般,立即说道:“来人武功很强,放箭!”
“不要啊!”
几乎同时,金甲童环两人齐声惊呼,而后一个附在了匪首耳边,另一个附在了单雄忠耳边低语了几句,单雄忠脸色一变,说道:“他来了可就有些不好办了。”那匪首却不为所动,坚持说道:“先射了再说!”
事实上就在金甲童环耳语的同时,林外已经想起了“嗡嗡”“嗖嗖”的声音了,“嗡嗡”是弓弦抖动,“嗖嗖”是箭矢破空,林外半里左右的地方更是响起一片“叮叮”之声,一听就是兵器拨打羽箭的声响。
“居然还敢放箭?真是好大的胆子,那就休怪秦某不客气了!”
只一句话,那匹宝马就冲进了林间,随即有“呜呜”的重兵器破空之声响起,伴随着“嘭嘭”的骨断筋折之声,更有一声声哀嚎惨呼一路响起,一直延伸向这片林间空地。
转眼间便有一匹骏马冲到了林间空地之中,看见了火光照耀下的空地景象,马上骑士双腿一夹马腹,那匹马的一双前腿立时高高扬起,停在了空地边缘。
只这一瞬间,马上乘客的目光便已经扫视了空地一周,也看见了李渊身上的官服,不等胯下宝马前蹄落地便沉声喝道:“你们这伙匪徒,胆敢劫持朝廷命官,这是要造反吗?还不束手就缚,更待何时?”
李世民耳听得这人一路强杀进来,又是这般说法,顿时大喜过望,这条好汉才是我们李家的救星啊!连忙打量此人,却见此人当真生得一副英雄相貌,器宇轩昂,单手拎着一对四棱金装锏,有诗为证:
头戴英雄帽,身穿五虎青。骑马兜裆裤,战靴二足登。腰扎丝鸾带,不紧也不松。身高满丈二,膀横足一弓。面如古月生辉,脸似淡金镀容。眉似利剑入鬓,目若明珠朗星。鼻正口方楞角分明,三绺胡须飘洒前胸。头上聚千层杀气,面前有百步威风。
再看他胯下这匹马,蹄至背高八尺,首至尾长丈二,遍体黄毛,如金细卷,并无半点杂色,唯独头顶双耳之间有一圈微微泛白,犹如中秋满月,正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良驹。
这匹马已经停在了空地边缘,耳中尚有另一匹马在远处疾驰,听起来距离树林尚在半里之外,正紧赶慢赶地冲向这片树林。
马上英雄沉声质问,那匪首却是发出一阵桀桀怪笑,笑罢之后不慌不忙说道:“久闻秦二爷马踏黄河两岸,锏打三州六府,威震山东半边天,怎么?今天也想在这山西地界逞一逞威风么?那就尽管过来好了,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李世民听到此处不禁惊喜交加,他在听见那句“秦某”的时候就已经在期待来的人是秦琼,没想到真的是这位名震天下的公门英雄,当即说道:“秦二爷,在下乃是唐国公的次子李世民,被这伙歹徒劫持在此,还望秦二爷仗义解救,事后家父与我必有重谢!”
此时秦琼已经下了马,冲着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秦某本是差官马快,捉拿贼寇乃是本分,不必说什么谢不谢的,只是敌众我寡,且不乏高手,秦某多半是爱莫能助……”
听到“爱莫能助”这四个字,李世民的心立马凉了,心说看来秦琼也不敢揽这档子事啊,那匪首却哈哈笑道:“不错,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秦二爷自然是俊杰了,只要你不这趟浑水,在下便任你来去,他日必定登门致谢。”
没想到秦琼接下来的话却是:“然而义之所至,概莫能辞,秦某今天就与李家共存亡了……”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李世民说道:“若是秦某战死此处,而李家有人活在世上,还请把今日之事告知山东历城秦某的老娘和大哥秦安,秦某先行谢过!”
这话说得慷慨无比,言外之意就是这档子事我秦琼管定了,而且宁可死在你唐国公一家的前面!
“这个……”
“你看……”
金甲童环两人急得直搓手,想要劝阻却不知应该如何劝阻,他们已经分别跟匪首老大和单雄忠说了,然而这匪首却没有跟秦琼言和的意思。
金甲童环是此间众人之中最明白的两个人,因为这块恶鬼林的埋伏地点本来就是他们二贤庄提供给这伙“盗匪”的。
他们更希望这些盗匪能够心想事成博得李智云的感激盗匪们对李智云另有所图,而他们二贤庄则是想向李智云打听他们单家大小姐的下落。
秦琼是他们二庄主单雄信新近交下的朋友,而单雄信之所以没有亲自来到这片恶鬼林,就是担心秦琼管这档子闲事,因此留在二贤庄里每日大摆宴席,只陪着秦琼喝酒。
本以为等到恶鬼林事毕、他们两人回到庄上就可以送秦琼返回山东,哪想到这边的事情八字才只画了一撇,秦琼就已经跑过来了。跑过来就跑过来吧,还要跟人家老大动手,这一动起手来,不论谁输谁赢,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第一九四章 且打且说
那匪首都表现得如此强硬,秦琼当然更加不肯示弱,当即翻身下马说道:“这样最好,省的嗦,打完了再说!”
在秦琼的信念里从来都是正邪不两立,官匪是死敌,既然我是官,你是匪,你武功再高又如何?人手再多又能怎样?我还怕你不成?
此时他尚且不知道前些日子救了他的单二庄主是整个华夏黑道的总瓢把子,若是知道了他岂能在二贤庄逗留多日?
当此情景,以秦琼的秉性,不要说遇难的李渊一家皆是官宦中人,与他同类,就算换成平头百姓被匪徒劫持在此,他也不会不管的,他这性格虽不至于世人尽知,至少黑道上的人物都知道,黑巾蒙面的金甲和童环当然也知道,当下只急得直跺脚,劝不住啊,真的劝不住!
秦琼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跟邪恶势力做一番殊死搏斗,就懒得多说废话,大步逼近匪首的同时看见那匪首腰间悬有一柄带鞘的刀,不想在兵器上占便宜,就喝道;“拔你的刀!”
匪首却似有些不屑地说道:“先打打看吧,你是否配我拔刀还在两说。”
“狂妄!”秦琼闻言便不只冷冷吐出两字,同时双臂同时往前方地面轻轻一掼,将那对四棱金装锏掼入地面,没入土里尺许,双手自然收回,也没拉什么架势,随手就是一拳向前击出。
他这举止的意思自然是在表明:既然你不用刀,我就也不用锏,我秦琼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哪怕是死敌也是如此。
这一拳是五行拳,间隔匪首一丈开外击出,看上去颇有些漫不经心。
秦琼并没有使出他的家传绝技七星神拳,只用普通至极的五行拳发动进攻,但是这一拳打出去之后,形成的威势却很惊人,场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便如同此前蒙面匪首打向窦夫人那招劈空掌,剧烈影响到了附近火把的燃烧,只是二者又有区别。
当时蒙面匪首的那一记劈空掌影响到的只是掌力沿途两侧的火把,令其一灭一明;而秦琼这一拳却能令四个方向上的火把全部熄灭,若是只论封锁和掌控这两点要素,他这一拳的造诣已在蒙面匪首之上。
当然,若是从另一角度来对比,那蒙面匪首遥击窦夫人那一记劈空掌只为击飞而无意伤人,并且间隔的距离几达两丈,若是单以那一记掌力和眼下秦琼的拳力来评判二者的内力高低,只怕是蒙面匪首略优于秦琼。
作为当时蒙面匪首那一掌的近距离目击者,李世民也能够做出上述分析,眼见秦琼的武功比这匪首只高不低,便不禁为之一振,喝了一声彩:“好!”
李世民原本不敢对秦琼抱有太大的期望,因为他是见过秦安和李智云交手的,江湖人传言秦安是秦琼的授业师傅,两人的武功完全是一个路子,而秦安更比秦琼多练了好几年,即使秦琼天赋强过秦安,又能强多少?
再回想发生在历城大龙堂那场较量,当时极负盛名的秦安竟然完全不是李智云的对手,甚至使出了看家绝技七星神拳都不能挽回颓势,不仅不能逆转,反而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最终只能认输。
如果秦琼只是秦安那样的水平,甚或仅仅是比秦安稍稍强一点,那么今天自家在这场劫难里也就没什么侥幸可言了,秦琼也不过是白搭进来而已。
然而秦琼一出手就扭转了李世民的悲观设想,这一拳威势之盛,何止强过秦安两倍?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喝彩的不止是李世民一个,陷入黑暗的那方空地里,蒙面匪首也忍不住喝了声彩:“好拳法!”只不过作为交战双方之一的他当然不可能只喝彩不应招,在喝彩的同时挥出四掌。
这四掌,由于周遭黑暗的缘故,就连站的最近的李世民都没能看清楚他是怎么打的。而在秦琼的感觉之中,却仿佛这匪首的身上多出来两条手臂一样,四条手臂同时切割周身四个方向,将这一招含有金火水土四个元素的“炊金爨玉”化为无形。
没错,与已经能够将五行元素中的三个元素融合到一起的秦安相比,秦琼高出太多,他已经能够将五行中的四个元素糅合在一招之内施展出来,就等于是四个人同时使用不同元素的一招五行拳。
不要认为秦琼只比秦安多悟出五行中的一个元素,论及威力,四元素融合的五行拳要比三元素融合的五行拳高出数倍!
而若是能够将五行中的五个元素融合在一招使出,那威力就是五行阵那个级别的,纵使到不了天下无敌的地步也差不多少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招四元素融合的五行拳,竟然被蒙面匪首四记掌刀轻松化解,这蒙面匪首武功之高,高出了秦琼的想象。
对战讲究的是有来有往,匪首当然也不会只守不攻,化解了秦琼的攻势之后立马发动抢攻,使出来的掌法竟然也很平淡无奇,颇似江湖上各派多有的一招基本拳法,名为“分花拂柳”。
这分花拂柳顾名思义,是双臂从身体前方沿着中轴线前伸,伸到一半时再左右分开,此招最是适合防御,用以格挡敌人进袭的拳脚,若是有所创造衍生,最多也就是在双臂划向两边之时顺势击打位于身体两侧的敌人。
给秦琼的感觉就是如此,但正因为如此才令他倍感怪异,这是进攻招数么?就算自己站直了不动,他这两只手掌也将划向两侧打在空处,根本伤不了我啊!难道说他是料敌机先知道我会中宫直进?可是我还没有发招么不是?
两人交手的时候没有太多的反应时间,他这念头也只不过是心中一闪,但是闪念之后就发现不对劲了,对方的双臂的确是向左右划出了,但是在划出的一瞬间,竟而突然曲折回来,分插自己的双肋!
这怎么可能?难道他那两条手臂上的肘关节不是人的关节么?竟然能够反关节曲折!
此时他更是无暇多想,震惊之中便只能一改对攻的既定策略,瞬时转为守势,将两招五行拳合并为一招,“固若金汤”、“壁垒森严”各使一半,才勉强将这两只刀锋般的手掌挡在门户之外。
这也就是他秦琼,若是换作他哥哥秦安,只怕在这一招之中便已完败了,或者重伤,或者惨死。
“好!”秦琼也忍不住给对方喝了声彩,打起精神再次抢攻,两人的攻守状态平分秋色,谁都不占先手,谁都不占上风。
黑暗中两人已是面对面的对攻,以快打快,拳掌如电,连续爆出“嘭啪”的肢体碰撞之声,有如锅中炒豆,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平分秋色。
由于是贴身近战,没了远程攻击,两人拳掌上的力道也就合理地收敛了起来,不再浪费在附近周围,旁边那些匪徒连忙趁机点燃了火把,都想亲眼目睹这位名震天下的秦二爷武功究竟高到何等程度。
火把刚刚燃起,却忽听树林北面响起一声断喝:“给我滚下来!”
嗯?这又是一个熟人!是谁呢?一旁观战的李世民觉得这人说话的嗓音和口吻比金甲童环还要熟悉,却又一时没能想起来是谁。
几乎与这声断喝同时,又有几声金铁交鸣响起,叮叮的盖过了林中两人的手臂交击,听上去是北面正有两个人以兵器交手,却是与秦琼同来的那个骑士到了林间,遭到了林中匪徒的阻截。
听到那人的喝阻,与匪首打得不可开交的秦琼突然跃出了圈外,反手拔出了插在地上的两把金装锏,火光映照中脸上神色已是微变,一双浓眉在眉心拧起来一个疙瘩,朗声说道:“北边说话的是谁?可否认得我秦叔宝?”
北面却无人回应,只有兵器交接之声接连作响,也不知那人是根本不认识秦琼、还是由于交战吃力而顾不上应声作答,如此一来秦琼就显得很没面子,冷哼一声说道:“小兄弟莫慌,我这就过去接你!”
说罢纵身疾掠,从两株大树的枝桠中间穿过,只听得那些枝叶一阵哗哗作响,应是被他双锏破开,转瞬间身形便已隐没在繁枝茂叶之中。
这后来的骑士又是谁呢?李世民很希望再来一个武功高强的救星,最好能与秦琼差不多,那样自己李家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只要有两个秦琼这样的高手相助,自己一家就极有可能虎口脱险。
只听那林间枝叶一路往北响了下去,还没响到战斗发生的地点,北边的战斗却似乎停止了,待到枝叶响动一停,就听见先前说话那人叹息了一声说道:“秦二哥,你何苦来管这档子闲事?”
又听见远处秦琼说道:“伯当?真的是你啊!怎么会是你?刚才我入林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相认?”
听到这里,李世民终于可以确定,北面说话这人正是王伯当,他对王伯当可谓比较熟悉,不止是在历城大龙堂见过,更早的时候,在李智云大婚那一夜他们就在一张桌子上喝酒。
认出了王伯当,李世民不由大怒,你王伯当为何要勾结李智云害我一家?当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我李世民对你们还不够好么?
愤怒之中,却听见北面王伯当说道:“若非是我守在北面,秦二哥你有那么容易闯到林子里面去么?”
王伯当绰号白衣神箭,射术当世第一,刚才若是他也参与到箭雨阻击的行列之中,并且不念旧交的话,那么秦琼非但不能从容闯入树林,甚至被他射死在林外都是很有可能的。
又听秦琼说道:“伯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秦琼一向敬你是条好汉,你怎么能够伙同他人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却听王伯当道:“秦二哥,此事其中曲折颇多,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兄弟我只能告诉你,我们对唐国公一家全无恶意,非但没有伤害他们一个人,而且还救了他们……”
秦琼道:“伯当,你当我秦琼是三岁孩子么?林间情景我看的一清二楚,你却说这是救人?这……这我绝不能信!”
说完这句,秦琼又道:“这位小兄弟,你在二贤庄客栈里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我吧?有什么事不能明说?还要连夜跟我过来。”
林间空地里李世民闻言就不禁大失所望,因为他从秦琼这一句话里面听出来两件事,第一是秦琼根本不认识与他同来的另一名骑士,第二是这个骑士年纪不大。
年纪不大就不可能有太高的武功,这一点从秦琼能够长驱直入、而这后面的骑士刚进林子就被王伯当阻截了就能够看出来。
却听一个比自己大不了两三岁的声音说道:“太原狄知逊见过秦二爷,在下的确有求于秦二爷,只不过此时却不方便说,以免耽误秦二爷大事,还请秦二爷先处理林中事务。”
狄知逊?李世民稍稍回想就想起了这个少年,只因这个少年总是以一张笑脸对人,他记得在历城大龙堂的时候这个少年是跟秦安他们站在一起的,也不知与秦琼有什么关系,总之这少年的武功一般,对自家眼前的危局起不到什么帮助。
又听秦琼说道:“也罢,念你一直守候跟随秦某很是不易,你且随我进入林间好了,伯当你也一起过来吧,大家是非曲直,当面说个明白。若是说不明白,咱们兄弟的交情只怕到此为止了。”
李世民闻言心头又是一喜,看样子王伯当很给秦琼面子,如果在这伙贼人里面王伯当能够拥有一定的权力,说不定就能和平解决呢?不管怎么解决,只要自家人能够脱困,那就是万事大吉。
不多时,秦琼大步当先回到林间空地,蒙着面的王伯当以及一个笑脸少年跟在他的后面,王伯当进入空地之后,首先走到了单雄忠的面前,给秦琼介绍道:“单大哥,这位秦二爷是在下的生死之交,秦二哥,单大哥和单二哥是亲兄弟,也都是我的结拜兄弟,你们多亲近亲近。”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王伯当就不再藏着掖着了。
秦琼这才知道原来刚刚结交的单雄信的亲哥哥竟然也在这里,只不知这位单雄忠是不是王伯当一伙的合谋,这事儿得问个明白,就走上前问候道;“在下秦叔宝见过单大哥,兄弟我刚刚从二贤庄出来,连日来承蒙单二哥殷勤招待,兄弟我感激不尽。”
单雄忠生意兴隆通四海,当然久闻秦琼的大名,不敢得罪,当即还礼客气道:“兄弟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你是伯当的朋友,就是我二贤庄的朋友,日后只要有用得着我二贤庄的地方,尽管托人捎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