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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他曾是少年     吞海txt下载     吞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日净世炎

    魏来皱着眉头回到了魏府。

    他低着头,脸上的神色阴沉得可怕。

    府门前的护卫恭敬的朝他行礼,他却无心理会,只是独自一人穿过府中的前院。

    他的心里想着之前与孙大仁的对话,双手握紧,用力极大,以至于指节隐隐有些发白。

    “谁!”

    “到底是谁!”

    他在心底暗暗自语道,他不得不耗尽自己的心力才能让自己保持常态,而不因为心底积郁的怒气表现出什么失态的举动。

    他能感觉到冥冥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大手将他与那些他在乎的人笼罩其中。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改变,以至于当事人自己都无法知晓自己的命运在被篡改。

    魏来与孙大仁聊了很多,他询问了他许多关于吕砚儿的状况。

    孙大仁却是一问三不知,魏来又从另一方面下手,询问孙大仁关于乌盘城的种种。

    孙大仁那时表现得极为古怪,以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魏来,甚至一度怀疑魏来是在大孽渊中被那些孽鬼打坏了脑子。

    但虽然他满心疑惑,却还是在魏来的坚持下回答了诸多魏来的问题。

    在孙大仁的记忆中乌盘城还是那个乌盘城,只是吕观山是个孤家寡人,没有女儿。而他关于呂砚儿的记忆也全部被篡改,比如当初赵天偃与呂砚儿定亲仪式上发生的一切,也变成了赵家离开乌盘城的送别会。他之所以会对但是搅局的苍羽卫出手的原因,也从保护呂砚儿变作了只是单纯的看不惯苍羽卫的嚣张劲头。

    孙大仁说得言之灼灼,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记忆被篡改,他真的忘记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一个人的记忆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消失,这让魏来很愤怒。而愤怒之余充斥在他内心的却是深深的无力感……

    他无法对抗那冥冥中的存在,就像他自己明知道自己忘了谁,甚至见过那个被他忘记的人,可他依然无法记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

    敌人到底是谁……

    他这样想着,双拳愈发用力的握紧,而在那样一阵阵滔天般的怒火稍稍平息之后,新的疑惑,也漫上了魏来的心头。

    这一次这样的事情,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

    譬如之前那个男人,种种证据表明那个人就是天罡山的弟子,曹吞云与其也有过接触,只是因为那人被斩断的了因果,所以无论是曹吞云还是魏来都能感觉到自己忘记了什么,但却再无人记得他,他在这世上存在的一切痕迹都被抹去,没有半点再关于他的一切。而不仅是他,还有那个叫徐玥的人,还有江浣水临死前,所念叨过的那些名字,吕长袖、魏振、魏锦绣……

    还有那一日在魏来脑海中闪过的画面,青冥学宫中的一切,迎着天雷而去的老人,振臂高呼的儒生……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魏来有什么东西在刻意抹去一些对他甚至对这个世界来说都极为重要的事物。

    但这些,无一例外都是对所有人而言的,魏来记不得他们,而其他人同样记不得。

    但这一次却不一样,孙大仁忘了呂砚儿,但他却偏偏记得真切,魏来甚至在某个瞬间有些困惑——到底是孙大仁忘了呂砚儿,还是自己被人篡改了记忆,凭空出现了一个以往不曾存在的人……

    ……

    那种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抽离感再次萦绕在魏来的心头。

    “喂!你在想什么呢?”一个的声音却忽的从一旁传来,将魏来从那样的思绪中拉扯了出来。

    魏来侧眸看去,却见那来者正是那位大楚的长公主李澄凰。

    魏来赶忙甩开自己脑海中纷扰的思绪,于那时言道:“公主殿下寻到中意的住所了没?”

    李澄凰却不理他此问,而是指了指魏来身旁的房门问道:“你住这处对吗?”

    魏来不疑有他,如实点了点头,应道:“正是。”

    李澄凰在那时展颜一笑,迈步走向了一旁的房门,言道:“那我就住旁边这处吧。”

    魏来闻言看向那处,好巧不巧,李澄凰所选的那间房间正是当初被莫名大火烧成灰烬的房间,魏来从中寻到了黑色石碑、龙鳞与那把名为朝暮的神剑,而从此之后,这处便也就被魏来所闲置。

    见李澄凰要推开房门,魏来赶忙言道:“公主殿下,这处……”

    但话未出口,那房门便已经被李澄凰推开,空无一物的房间,焦黑的墙壁都让李澄凰一愣。

    “这里曾经失火,还未来得及清理,公主若是一定要在这处住下,我可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公主。”魏来又言道,语气不乏带有些许歉意。

    虽然一开始与这位长公主殿下的相处算不得愉快,但在经历了大孽渊的生死与共,魏来一路保护,而李澄凰也没有独自偷生,二人也算是患难与共,关系自然恢复。

    而李澄凰终归是大楚的公主,撇开之前的盛气凌人不谈,现在对方既然有些向宁州示好,魏来自然得将之招待妥当,而对方所寻之处,是这样一个房间,魏来不免有些觉得招待不周,故而提出这样的意见。

    不过话一出口,他便觉有些不妥,赶忙又补充道:“当然,里面的被褥我会命人为公主换上一套崭新的,至于公主还有什么需要,魏来都会寻人为公主办到。”

    魏来并非迂腐之人,只要不涉及底线,魏来倒并不建议尽可能让这位长公主殿下开心。

    只是魏来的这番话却并未得到李澄凰的回应,魏来不免心头一愣,暗道这位长公主未免太过喜怒无常了一些,总不能这样转眼之间便翻脸不认人了吧?

    他正心头疑惑,看向李澄凰,却见李澄凰只是侧头怔怔的看着那焦黑一片的房门,对于魏来投来的疑惑的目光视而不见。

    她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直直的站在原地。

    直到良久之后,忽的喃喃言道。

    “这不是寻常的火灾……”

    “我闻得到……”

    “这是大日净世炎烧过的痕迹……”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下等**

    “大日净世炎?”

    “这里也是吗?”

    徐府的大院中,魏来看着站在一处焦黑的房门中的少女,嘴里如此问道。

    “是的。”李澄凰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可是大日净世炎到底是什么东西?”一旁的徐余年问道。

    就在一刻钟前,魏来带着这位大楚公主敲开了徐府的房门,徐余年起先一惊,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颇为心虚的拦在了魏来的面前,询问他为何前来。

    但魏来却出奇的着急,只说有大事要办,然后便推开了徐余年冲入了徐府。

    徐余年的心头一惊,还以为那事暴露,虽然道理说得过去,但毕竟心虚,又见拦不下魏来,便只能赶忙跟上。

    幸好他所担忧的事情并未发生,魏来领着李澄凰一路走到了徐府当初那间被莫名大火烧毁的房间中。

    然后李澄凰在那房间中来回踱步,左右细看了一会,这才吐出了“大日净世炎”这样的字眼。

    徐余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也知道二人不是为了那事而来,故而也有了闲心发问。

    “一种西境佛国的无上法门。”

    “佛门素来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说法。”

    “而佛门又讲究因果报应之说,作恶之人身负业果,但一旦真心向善,大佛便会降下大日净世炎,焚烧此人业果,让其从此不沾因果,登临佛位。”

    李澄凰皱着眉头,这般回答道。

    “当然这些都只是世间传言,真伪难辨,可大日净世炎却是真的存在,也确实有其可以焚烧因果的说法……”

    “你怎么确定这就是那劳什子大日净世炎焚烧过的痕迹?我看着就是寻常大火烧过的痕迹……”徐余年接过话茬,这般问道。

    一场寻常火灾,李澄凰却说得如此离奇,也难怪徐余年有所怀疑。

    但李澄凰却极为笃定的再言道:“味道。”

    “什么?”徐余年一愣,不解的看向李澄凰。

    “因为我闻到过这样的味道,被大日净世炎焚烧后的味道。”李澄凰这样说道,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阴沉了几分。

    这是很难在这位大楚长公主的脸上看见的神情,至少哪怕是在大孽渊那般九死一生的困境中,魏来也不曾见过她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魏来隐隐觉察到,这样的话题涉及到某些李澄凰不愿意多聊的问题。他朝着徐余年递去一个眼色,对方倒也会意过来,很是识趣的在那时闭嘴。

    “那你知道如今这世上,或者说出了西境,这北境之中有谁能施展这样的法门呢?”魏来见徐余年噤声,便赶忙追问道。

    “北境?”李澄凰闻言冷笑一声,斜眸看向魏来。

    也不知是不是魏来的错觉,他分明看见那一瞬间,李澄凰的眸中似乎有泪光泛动。

    “即使是在西境这法门都早已失传,北境又哪有人会这般法门。”

    她呢喃着说罢这番话,转身便迈步走出了徐府,也不理会尚且还未弄明状况的徐余年与魏来。

    ……

    “不是……这大楚的长公主就是不一样,怎么说翻脸就翻脸,阿来,你以后娶了她,可就有你好受的了。”良久之后,徐余年终于回过了神来,他看着李澄凰离去的方向过了好一会之后,方才喃喃自语道。

    魏来闻言一阵苦笑,也不去理会对方这胡言乱语,而是问道:“你记得以前这间房子中住的是谁吗?”

    徐余年见魏来神色肃然也不好再调笑下去,便微微思索应道:“好像没人住这里吧……这应该是一处杂物间?”

    “杂物间?那里面放的什么杂物?”魏来追问道。

    徐余年皱着眉头又想了想,随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言道:“记不得了,时间太久,这我哪记得清楚?”

    魏来对于这样的回答早有预料,他点了点头,不在这个问题上再做纠缠。

    但忽的心头一动,又问道:“徐玥!”

    “你认识这个人吗?”

    徐玥二字出口,徐余年的身子明显一颤,他眸中的神情在某一瞬间忽的变得有些空洞,双唇在那时缓缓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半晌吐不出半点声音。

    魏来将他这样的表现看在眼里,他的心头升起了些许希望,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抓住了徐余年的双肩。

    “你记得对吗?”他大声的问道,“告诉我!”

    “徐玥是谁!?”

    徐余年被魏来这忽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终于回过神来,他茫然的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我以为是我家那个远方亲戚,但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这号人。”

    “听名字是个女的?怎么你喜欢?那我派人查查?”

    大抵是被魏来这副模样所惊吓,徐余年的声音也不禁小了几分,他看着魏来如此言道。

    魏来听闻这话,深深的看了徐余年一眼,在确定了对方并未说谎之后,他浑身的气力就像是被人抽走了一般,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漫上了他的心头,他叹了口气,言道:“没什么……”

    “我先走了。”

    说罢也不给徐余年半点反应的时间,低着头便迈步离去。

    徐余年回过神来时,魏来已经走出了徐府,没了半点踪迹。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跟那大楚长公主倒是如出一辙。”徐余年不免在心底腹诽道。

    “也不知我姐是怎么看上你的。”

    他这样说着,忽的一愣:“我姐?”

    “我哪有什么姐?”

    “咳咳咳!”

    可就在他暗暗诧异于自己怎么说出这样胡话时,不远处的房门中忽的传来一阵剧烈咳嗽,徐余年的心头一颤,也顾不得去细想,赶忙迈步朝着那房门中走去。

    ……

    房门中的陈设华贵,一位少女躺在床榻上,她生得一头扎眼的红发,脸色苍白,嘴里不住发出阵阵咳嗽。

    “你醒了?”徐余年很是惊喜,他这般言道,快步便走向那少女。

    少女似乎刚刚苏醒,她有些恍惚的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在看见走来的徐余年时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警惕起来:“你是谁?”

    她这样问道,身子不由得向床榻后靠了靠。

    “你别……别害怕,我不是坏人。”徐余年也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太过唐突,容易惊吓到眼前的少女,他赶忙停下了脚步,说道:“我在回来的路上见你昏迷在地上,所以便将你带了回来,我没有恶意的……”

    少女显然对于徐余年的说辞将信将疑,她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自己身上那一套洁白的衣衫。

    徐余年见状不待少女发问便再言道:“我见你浑身淤泥,又沾着血污,所以便自作主张给你清洗了身子,换上了一套新的衣服。”

    他这样说着,却见少女的眸中泛起怒色,他顿时意识到不妥,又赶忙解释道:“我是让家中婢女给你换的,你放心,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虽然徐余年这样慌张的说话方式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但少女在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忽的言道:“你没有撒谎。”

    那是笃定的陈述语气,但或是说不出的慌乱的缘故,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竟将这番话当做了询问。

    他忙不迭的点头,应道:“当然!”

    说着他试探性的朝前迈出一步,言道:“你感觉怎么样?想不想吃些东西,我叫厨子给你做,只要你报得出名字,我就能给你弄来。”

    “确实有些饿了。”少女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吃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果腹都行。口舌之欲,是最下等的**。”

    少女那平静的语气以及那几乎是笃定的论调让徐余年一愣,下意识的言道:“人生在世,喜欢吃点撒没什么问题,哪有什么上等下等之分,你不用不好意思,说便是了。”

    “人有七情六欲。”

    “譬如情 欲,表面上看是男女之事,实际上却是生灵难以企及无限的寿命,却又渴望生存而衍生出来的**。”

    “通过男女之事,诞生后代,以另一种方式长生存活下去。情 欲归根结底,是对生存的渴望,从某种意义上,与追逐长生的修士是一个道理,但方法不对,舍本逐末。”

    “而口舌之欲,却与之不同。”

    “人吃很多东西都能活命,无论是山珍海味还是百米馒头,入腹之后,几个时辰最后都会化为污秽之物,花更多的时间去追逐一口好食,浪费自己本就不多的生命,同时也有可能伤害那些无辜的生灵,这样的**,难道不是下等吗?”

    少女一脸严肃的说出了一番长篇大论。

    徐余年听得一阵发愣,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

    “额……”徐余年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半个字来回应少女,只能在一阵尴尬之后,生硬尝试转移话题:“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当时似乎受了伤?是被仇家追杀吗?你在宁霄城有没有亲戚,我可以让人去寻他们。”

    少女倒是并未察觉到徐余年这般生硬的聊天方式,她看向徐余年,神色平静的应道。

    “我叫流火。”

    “我来杀宁州魏王。”

第一百四十章 我们都怕死

    徐玥。

    吕砚儿。

    朝暮神剑。

    大日净世炎。

    东境、西境、因果。

    这些东西犹如一团乱麻一般都盘旋在魏来的脑海中,让魏来没有了回到家中休息的心思。

    他也知道想要在短时间内搞清楚这些事情是绝无可能的,他甚至没有任何头绪,不知当如何下手。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索性迈步走向了宁霄城的城西。

    ……

    明镜堂。

    位于宁霄城的城西,是当初直隶于州牧府的官邸。

    负责审理宁霄城以及宁州各处要案的机构。

    而大楚长公主遇刺一案,显然是属于最高级别的案件,那作为涉案人员的马远亭自然被收押在此处。

    魏来走入明镜堂的大殿时,萧牧已经在审问马远亭了。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萧牧厉声问道。

    马远亭趾高气扬的站在那处,仰着头冷声应道:“长公主是在你宁州遇刺,你不想着在你宁州寻找奸细,却来审我?”

    “我是大楚上将,你凭什么审我?”

    马远亭的态度恶劣,萧牧已经足足这般问了他一刻钟的光景,但马远亭的回答几乎都是这般如出一辙——油盐不进,又高高在上。

    饶是萧牧这般心性淡漠之人,也不免皱起了眉头。

    而正在这时他忽的瞥见了已经走入大殿的魏来,下意识的想要起身,但魏来却朝他递来一个眼色。

    萧牧一愣,虽然不知道魏来在作何打算,但还是再次坐回了主位,继续审问道:“马远亭!我已经着宁州各路阴神阳神调问过了!”

    “百湖城的龙湖山庄、西羽镇的铜雀楼、裕民城的风雨阁、波涛城的平海轩……”

    萧牧转而又言道:“这些地方你可记得?”

    听到那些名字,马远亭的脸色微微一变,嘴里应道:“这是些什么地方,马某人去过的酒楼客栈多得是,哪里都能记得?”

    “记不得?”萧牧冷笑道:“这些可都是你们进入宁州后去过的客栈,马将军贵人多忘事,这才几日时间,转眼便忘了个干净?”

    马远亭毕竟是做上了将军之位的男人,心性自有其不凡之处,在短时间内已经调整好了心情,听闻此问眉头一挑,言道:“你宁州的客栈酒楼与我大楚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又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你让我如何记得?”

    萧牧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虽然怀疑马远亭与此事有着脱不了的干系,而对方在李澄凰被拖入大孽渊后的态度也确实很好的佐证了他的猜测,但碍于没有直接的证据,他也很难以此给对方定罪。再加上对方的身份特殊,若是寻不到证据,他也不可能长久扣押对方。

    而一旦马远亭回到了大楚,以他所表现出来的对宁州的愤恨,届时只用在大楚朝廷面前添油加醋的说上些什么,对于宁州来说便是一场大劫难。

    萧牧正想着这些,一道声音却

    忽的传来。

    “马将军跟他们可不一样。”

    萧牧与马远亭皆是一愣,连同着大殿中周围的陪审,以及记录供词的官吏都纷纷侧眸看去,却见那发声之人赫然便是魏来。

    萧牧倒是并不惊讶,马远亭的脸色却微微一变——他很清楚依照着那位大人的计划,在大孽渊中李澄凰会遭遇到怎样的麻烦,而魏来却能带着对方从大孽渊中逃出升天,这是于此之前,马远亭从未想过的事情,对于魏来身上到底藏着些什么手段,他不免有些忌惮。

    “什么意思?”马远亭沉眸问道,虽然他极力表现出与之前一般的平静,但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是将他此刻内心的焦虑展露无疑。

    魏来却并不在第一时间回答马远亭的问题,他迈着步子走到了马远亭的跟前,眯着眼睛带着莫名笑意的看了他一会。

    之后,他方才说道:“马将军跟那些刺客可不是同路人,对吧?”

    马远亭本以为魏来会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之语以逼他就范,却不想竟是这番言论。

    他不免有些迟疑,他并不认为魏来会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他,又或者说,他本能的觉得这其中有诈。

    “我的职责是保护长公主殿下,临行前我曾在圣皇陛下面前立下过军令状,此行长公主殿下若有分毫闪失,马某必定以死谢罪。”

    “我与那些刺客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能是一路人呢?”

    马远亭沉声反问道。

    他尽可能的斟酌着自己的言辞,既表明自己的立场,同时也不让魏来寻到半点措辞上的纰漏。

    虽然与这位年轻的魏王接触不多,但某种直觉却告诉他,他需要小心应付眼前之人。

    “马将军会错意了。”但饶是如此,魏来却还是摇了摇头,他说道:“马将军见过那些施展秘法将我与长公主拖入大孽渊的刺客,在施展那法门时可是没有半点的犹疑。”

    “他们有的必死的决心……”

    “而我与长公主在大孽渊中同样遭遇了些刺客,他们几乎与之前在宁霄城中的刺客行事风格可谓如出一辙。”

    “不惜命,目标明确,显然是某些组织培养出来的死士。”魏来这样说着看向马远亭的眸中似乎有笑意泛动。

    “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觉得我马某人也是他们中的一员。”马远亭摸不准魏来的套路,只能是心头愈发的警惕。

    “马将军当然不是。”魏来言道。

    “那你们还不放了我!?”马远亭有些受不了魏来这古怪的态度,也不愿再与之兜兜绕绕,声音提高了数倍,于那时大声说道。

    魏来却并不理会马远亭的嚷叫,他自顾自的继续言道:“无论对方是不是死士,能够这般驱使一个人悍不畏死的去完成一件事情,无非两个原因,一来是有什么危及其父母妻儿的胁迫,要么就得有某些不论对错,但于他们自己而言,是无比崇高的信仰的事情。”

    “马将军的妻儿在大楚王城,我想着北境怕是没有哪个人敢无缘无故在大楚王城

    刺杀一位朝廷命官的家眷。而至于信仰?”魏来说道这处有意一顿,瞟了马远亭一眼:“我看马将军也不像是这般狂热之人。”

    “所以,我说马将军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马远亭皱眉言道:“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其实何尝是他不懂,哪怕是与魏来经历过诸多事情的萧牧也同样不明白魏来此刻到底在与马远亭说些什么,或者说是不明白他与马远亭说的这些话到底有何意义。

    “我的意思是马将军做这些的目的我不清楚,但一定不是为了什么崇高愿景,亦或者有妻儿被胁迫的苦衷。”

    “那么马将军做这些为的就是自己,归根结底无非钱财、权利、修为三取其一罢了。”

    “而想要这些东西的人,第一要务得有命去享受,所以……马将军怕死,对吗?”魏来眯眼问道。

    马远亭闻言又是一愣,他下意识的朝后退去一步,看向魏来的目光警惕无比,嘴里言道:“你想要做什么?!我可是大楚的命官,你没有半点证据,仅凭自己的臆测,便想要杀我?!”

    “马将军高估我了。”魏来说着一只手伸出,朝着马远亭一指,一道灵力猛地从他指尖奔涌而出,去向马远亭。

    马远亭的身子下意识的朝后退去一步,想要躲避,但这样的反应着实太慢了一些,他刚刚退开,那奔涌而来的灵力便洞开马远亭的手上的枷锁,将之击碎。

    这般举动让马远亭一愣,同时也让萧牧甚是诧异。

    他不明白魏来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此时放了马远亭无异于放虎归山,日后大楚怪罪下来,宁州可不见得能承受得起。

    同样惊诧还有身为当事人的马远亭,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脱开枷锁的双手,过了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

    他沉眸看向魏来,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心头在那一瞬间闪过寻多念头——苦肉计?欲擒故纵?还是有别的什么阴谋?

    “我知道马将军在想什么,觉得魏来放了你必定存有什么阴谋,但马将军信也好不信也好,你现在就可以走出明镜堂,去长公主殿下那里复职了。而且马将军却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魏来言道。

    “为何?”马远亭惊犹不定的问道。

    魏来看向马远亭言道:“就像马将军说的那样,宁州对于大楚来说,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一位大楚的命官,若是不明白死在了宁州的诏狱,宁州可承担不起大楚的怒火。魏来也怕死,所以只能放了马将军。”

    马远亭听到这话,心底愈发的迷糊,他惊声问道:“这是何意?”

    “哦!”魏来闻言脸上露出了恍然之色,他一拍脑门,言道:“原来萧统领还未告诉马将军啊!”

    “刚刚萧统领与马将军言说的那些酒楼客栈,今日我们派人盘查时得到了消息,酒楼客栈中,从掌柜到小二,全部尽数毙命家中……”

    “无一幸免!”

第一百四十一章 惊变

    萧牧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很清楚的知道魏来在说谎。

    关于那些酒楼客栈的消息他也是刚刚才收到,并不存在魏来所言的那般——什么从掌柜到小二都尽数毙命的事情。

    事实上那些酒楼客栈中的人员并无任何的异样,至少初步的调查看来就是如此,更进一步的查证还得等到数日后派遣的人员从各地赶回之后才能知晓。萧牧方才所言,也只是为了威吓马远亭,却不想魏来竟是睁着眼睛把这瞎话说得是一本正经。

    萧牧并摸不清魏来到底在打些什么主意,但出于对魏来的信任,他选择在一旁默不作声,目光却直直的落在马远亭的身上,想要看一看他到底会对魏来这番话做何反应。

    马远亭并未像萧牧想的那般,因为脱困而欢欣鼓舞。他愣愣的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魏来,似乎在迟疑着些什么。

    “你诓我?”马远亭看向魏来如此问道。

    但语气中的不确定,已然将他此刻内心的恐惧表露无遗。

    萧牧的眉头一挑。忽然意识到了魏来这么做的原因在哪里,他自然很是配合的迈步上前言道:“我们并不需要马将军相信什么,但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想来马将军比我们更清楚,马将军可以走了……不,是请马将军快些走!”

    说着萧牧朝着两旁立着的甲士们递去一道眼色,甲士们一意会过来,快步来到了马远亭的身侧,伸出手指向屋外,言道:“马将军,请吧。”

    马远亭一愣,心有迟疑,他转过身子迈步就要走出这明镜堂。

    一步。

    两步。

    萧牧紧紧的盯着马远亭渐渐走远的背影,眉头再次皱起,暗以为魏来的计策失了效。他迈出一步,随时准备将马远亭抓回,但脚步方才悬空,背对着他的回来,却朝着他摆了摆手。

    萧牧见状,只能收起了心思。

    而这时已经走到了明镜堂门口的马远亭身子一滞,已经迈出明镜堂门槛的脚悬在半空中,颤抖不已。而这样的颤抖很快从他的脚趾蔓延,传遍了他的全身。

    下一刻,他收回了悬在明镜堂外的脚步,站在原地低头沉默了一会,然后猛然转身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来到了魏来的跟前。

    只听扑通一声,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大楚上将在那时猛然跪拜在了魏来跟前。

    “魏王!救我!救我!”马远亭伸出手抓住了魏来衣衫的下摆,大声言道,眼眶泛红,竟然似乎有眼泪溢出。

    魏来从那张崩溃的脸上看见了最极致的恐惧。

    他很难想象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能让一位七境的大能恐惧到这般地步,他沉下了心神,压下了自己心头异样,言道:“帮你?你得先告诉我,到底是谁在操纵这一切。”

    魏来的询问像是一记重锤敲击在马远亭的胸膛,他的身子一颤,脸色犹疑。

    魏来知道这个时候马远亭的心神失守,若是让他回过味来,想要再从他的口中套出话来便是难上加难,故而在那时面色一寒,厉声喝道:“马远亭!你若想死,就迈出这门,别连累我宁州百姓,若是还想要苟活性命!便将你知道之事一一道来!”

    “我给你三息时间,你若不说,我便得请你离开了!”

    魏来说完这话,也不给马远亭半点反应的时间,寒声再语道:“三!”

    “二!”

    “一——!”

    魏来数得极快,似乎并不是在担心 马远亭会选择沉默,反倒是在催促马远亭离开一般。

    而这样的倒数无疑让马远亭心头的防线彻底破碎,他赶忙言道:“我说!我说!”

    魏来冷着脸色停下了嘴里的话,沉眸看着马远亭。

    马远亭的身子一颤,他咬了咬牙,终于鼓起了勇气,看向魏来言道:“他们是……”

    魏来的心弦紧绷,侧耳细听。

    “万……”马远亭这才吐出第一个字眼,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涨红,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扼住了颈项一般,吐不出一个字眼,反倒是呼吸变得急促,双手宛如溺水一般胡乱的挥舞。

    “你怎么了?”魏来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赶忙伸出手抓住

    了马远亭的肩膀,嘴里一边问道,同时体内的灵力也随着他的双手灌入马远亭的体内。

    马远亭身子的颤抖变得愈发的剧烈,整个人开始不住的抖动,魏来传入马远亭体内的灵力探查到有一股力量在马远亭的体内肆掠,将他的生机不断的抽离,而一位七境大能体内的生机磅礴程度根本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魏来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能够在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状况下以这样快的速度去抽离一位七境大能的生机。

    但他没有时间去惊叹对方的手段,只是在那时运转起体内的灵力不断灌注入马远亭的体内,想要以此为其拖延住时间,同时嘴里大声言道:“到底是谁!快说!”

    马远亭奋力挣扎着,艰难的想要再次从嘴里吐出些什么话语,但就在这时,一道灰色身影忽的出现在魏来的身后。它就像是凭空凝聚的一般,上一刻还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忽的就浮现出了那么一道身影。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斗篷,手中浮现一把镰刀,它将之高高举起,就要朝着魏来的颈项斩去。

    “小心!”瞥见此景的萧牧脸色一变,朝着魏来高声喊道。

    魏来也感觉到从背后传来的杀机,他赶忙收回了放在马远亭身上的手,运集周身灵力去对抗那道忽然出现的灰色身影。

    他能感觉到从那灰色身影上所泄露出来的气机极为浩大与诡异,故而也不得不全力应对。

    可就在魏来以为这会是一场恶战时,他的灵力与那灰色身影撞在了一起,而下一刻那灰色身影却如琉璃一般触之即碎。

    魏来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忽然出现的诡异招式会是如此虎头蛇尾,他不免一愣,但下一刻却忽的脸色一变,赶忙转头看向身后,而那里,马远亭的身子早已干瘪成一道骨架,生机连同着魂魄都在那时被人抽离,没了半点踪迹。

    “这……”萧牧走上前来,看着马远亭的尸骸,脸色惊骇。

    魏来的双拳握紧,抬头看向远方,咬牙切齿的言道:“今日之事……”

    “谁都不能传出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找到他们

    魏来回到魏府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他迈步走入了魏府,府中新来的管家是一个年级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据说是笛休的远方亲戚,唤作蒙涣,为人忠厚,亦不失激灵,宁州的人手紧缺,笛休也不得不被抽调到宁霄城外去训练新兵,故而便寻了这后生来照料魏来的日常起居以及打理府中的一切。

    蒙涣的年纪不算大,身为宁州人他自然听说过许多关于魏来的事迹,于心底多多少少是有些崇拜魏来的。当然这样的崇拜之中不免还包裹着些许好奇与敬畏等复杂情绪。

    当笛休向他提出接任魏府管家的事情时,蒙涣甚是惶恐,唯恐伺候不好魏来,但好在在之后的相处中他慢慢发现,这位魏王殿下远没有外面传扬的那般出奇。

    出了平日里沉默寡言了一些,蒙涣并不能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到太多的与这个年纪的寻常人的太多区别,甚至他在很长时间都难以将这个少年与外界传闻中的那个魏王联系在一起。

    不过后来这位魏王有消失了一段时间,然后固州泰临城那边便传来了魏来强闯王宫逼迫大燕皇庭册封他为魏王的消息。

    只身前往泰临城,再全身而退,这让蒙涣对于这位魏王的崇敬几乎抵达的顶点。

    而此刻远远看见魏来走入魏府,蒙涣自然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殿下回来了!还没吃饭吧?我这就让下人们为殿下弄些饭菜……”蒙涣这样说道。

    “不必了,我在明镜堂吃过了,对了,长公主回来了没有?”魏来摆手谢绝了蒙涣的好意,然后又问道。

    提到长公主,蒙涣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他的回答也变得支支吾吾了起来:“回是回来了……”

    “小的想着她是贵客,便派了些女眷去伺候着,顺便询问长公主准备住在哪间客房,帮她备齐所需,但……”

    说道这处,蒙涣的声音不觉小了许多,似乎有所迟疑。

    “她怎么了?说来听听?”魏来问道。

    大抵是听出了魏来的语气中并无太多的苛责之意,蒙涣这才鼓起了些许勇气,他沉了沉心神言道:“长公主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好,随意寻了间厢房便住了下来,我派去的女眷她拒之门外,询问有什么需要也不曾理会。下厨们做了好些个菜肴也都被退了回来,小的着实不敢惊扰她,就只能暂时作罢。”

    魏来听到这处,点了点头言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再操心这事,交给我吧。”

    长公主的身份高贵,伺候她本就是一件让人提心吊胆的事情。

    做得好不见得能有什么好处,但若是惹恼了对方,那便是掉脑袋的事情,而且保不齐还得牵连自己的家人甚至整个宁州。

    这样的事情,蒙涣确实不想去做,既然魏来发了话他自然乐得甩开这个烫手的山芋。

    他点了点头,极为识趣的退到了一旁。

    魏来也不做他想,迈步穿过了前院走到了后院的门口。

    以往这后院虽然广袤,但有孙大仁、刘青焰、龙绣与曹吞云等人在,倒也不显得冷清,但此刻孙大仁还在外未归,估摸着是在军营中忙碌,偌大的后院中便只有一处房门中亮着灯火。

    不用去细想,魏来也知道那一处就是那位长公主殿下挑选的住处。

    魏来想着之前在看到那些大日净世炎后,李澄凰的异状,他隐隐觉得这位长公主殿下一定知道些什么,恐怕蒙涣口中李澄凰的异状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起的。

    他来到了李澄凰的门前,伸出手想要敲开房门。

    可那只伸出的手还未落下,便又觉不妥。

    他脑海中再次回想起方才李澄凰的异状,那回身转眸瞬间的泛红的眼眶。他的身子忽的一颤,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他在原地思虑了一会,也不知为何收起了继续叩门的心思。他转身走到了长廊的另一侧,仰头看着天际。

    今夜云涌。

    穹顶之上几乎难见星月之光。

    内院中幽黑静默,唯有些许时近夏日后,早到的春蝉在时不时的啼鸣。

    魏来就这样眼神空洞看着这一切,听着这一切。

    良久。

    他一阵夜风袭来,吹皱了他的衣衫,额头上的发丝随风扬起,身后的房门传来“吱呀”的声响,忽的打开。

    魏来回眸看去,却见穿着一袭绿色长裙的李澄凰正站在门口,神情莫名的盯着他。

    魏来一愣,下意识的朝着对方点了点头:“长公主殿下。”

    “你在我的房门口站了这么久,到底想做什么?”李澄凰脸色不善的问道。

    魏来苦笑,随即说道:“马远亭死了。”

    李澄凰的脸色一变,言道:“你们杀的?”

    魏来摇了摇头,又低头沉吟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虑着某些措辞,但想了半晌也不知当如何将这离奇的过程说得真切,故而在思来想去之后,只能如实言道:“我说是他自己忽然死的,你信吗?”

    “信。”李澄凰的回答来得极快,也极为干脆,

    就连魏来也不免一愣。

    似乎是看出了魏来的惊讶,李澄凰继续言道:“我知道在你们心中我这个大楚长公主说到底也只是命好了些而已,大抵除了这身份,你们都并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也确实久居深宫,很多事有时候是想当然了一些,但我没那么傻,在我们被摄入那大孽渊后,马远亭的表现巧儿已经一一与我说过了,细细想来,从离开皇城开始,马远亭便一路与我言说宁州境内的各处美景,各处风土人情,又说过一旦通知了你们宁州,你们必定会派大部队沿途护送,这样一来必定惊扰百姓,想吃的想看的甚至想玩的,都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没了半点自由。”

    “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自然心动便提出了潜入宁州,一路游玩的要求。以他的身份与职责自然不应该应允此事,可他却只是思虑一会便答应了下来,那时我还觉得他通情达理,此刻想来却是早有预谋。在加上这一路上他时不时的与我言说你这个魏王是如何残暴狡诈,估摸着也是为了到时候让你我起冲突,为到时候祸水东引早作准备……”

    李澄凰说着声音忽然小了下来,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变得落寞。

    想来对于她来说,被自己信任的人所背叛,决计不会是太好的滋味。

    魏来也有些不忍,正要宽慰,可李澄凰却又抬起了头看向魏来言道:“你放心,这其中原委我定会向皇兄好好言说,不会牵连你宁州的。”

    魏来听到这话,悬着的心也算落了下来:“公主明察秋毫,是我宁州百姓之幸。”

    李澄凰有些不适应魏来的恭维,她没好气的白了魏来一眼,说道:“有你这样肯为宁州百姓拼命的王爷,那才是宁州百姓的幸事。”

    魏来对此不置可否,正要回应些什么,却听李澄凰又言道:“你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这事吧?”

    魏来苦笑,但话已经说道了这个份上,他自然没有藏头露尾的必要,索性坦然的点了点头:“于此之前,确实还有一事,本想追问,但细细一想,还是不问了。”

    李澄凰大抵未有想到魏来会说出这样的回应,她的眉头一挑,追问道:“为什么?”

    “长公主既然也曾遭遇过那大日净世炎,那想来也应该与我有过同样或者的类似的遭遇。”

    “而那样的遭遇是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的,即使你明知道自己失去了些东西,却无法寻到他的踪迹,身子哪怕你真的见到了那些失去的东西,也明白那就是你失去的东西,你也无法叫出他的名字……”魏来想着那个在固州金芸儿的围堵下出现的男人,嘴里喃喃言道。

    “那样的感觉并不好受,问了长公主,长公主想来也会如我一般没有头绪,反倒让长公主在回味一遍那样的无奈,如此,不若不提。”

    李澄凰听到这话,脸上也不免露出了戚戚之色,她又狠狠的白了魏来一眼说道:“可你这么说,已经让我忍不住回想了一遍……”

    魏来一愣,顿时脸上再次露出了苦笑,他歉意言道:“是在下情不自已了……”

    但好在李澄凰并未真的因此生气,她迈着步子走到了魏来身侧,伸出手抓住了长廊的栏杆,抬头看向长廊外。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回忆,也更没有到那么不堪回首的地步。”

    “它……更像是手掌中的一块疤……不大也不小,影响不了我这手抓拿收放,但那块疤却始终在那里,好不了,也脱不掉。”

    “看着扎眼,想着心烦……”

    “也就……仅此而已吧。”

    ……

    “关于大楚,想来你知道不少。”

    “大楚号称北境之主,北境虽有九国,就算再加上所谓的渭水神国以及天阙仙国,十一国算在一起,其实也都是以大楚为尊。”

    “六七十年前吧,我皇兄与我还未出生,我们的父亲李重鼎便已在位有十余年的光景,他接手大楚时,大楚人丁兴旺,兵强马壮,说是万国来朝也不为过。”

    “依照千年虞楚大战留下的协议,北境以楚为尊,但九国并立却是根本,至少大楚是不允许直接参与其余八国之间的纷争的。”

    “但我的父亲,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楚第七人皇帝,瀚天大帝!”

    “他公然撕毁了当初东境神人立下的规矩,大兴刀兵,东征西讨。”

    “但他并非传闻中那般嗜杀好战之人……或者说,不是传闻中那般为了战争而战争之人。他有着自己周密的计划,哪怕是现在的我看来也算得上高明计策,派出大量人手各处策反,挑拨各国的关系,当年大周的崩塌虽然与自己朝政的**脱不了干系,但同样也有大楚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影子。”

    “在一切成熟之后,他便开始了自己宏伟的东征西讨的战争,他要统一北境,为此他甚至与东境撕破了脸皮。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北境都陷入了战乱,大楚也遭到了之前从未给想到过的顽强抵抗,被渐渐拖入了战争的深渊。”

    “这段历史想来你不会陌生,毕竟你的那位外公也是其中最主要的人物,北境雄狮的名号也就是在那时响彻北境

    的。”

    “在数十年的鏖战中,大楚的丰沃的国力衰减,国内怨声载道。终于有人站了出来,开始反抗这场害人害己的战争,大楚也由此陷入了内战。”

    “那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最后以双方和解终止。”

    “反抗者的首领走入了大楚的皇宫与皇帝陛下交谈了足足一夜,待她走出皇宫后,反抗者的军队被收编,大楚也停止对外战争的步伐,然后,那位首领在一个月后,嫁给了我们的父亲,而她也就是我们的母亲,大楚的幽月皇后!”

    “母亲诞下我们没多久后便死了,至少对于外人来说,这个故事就是这样。接着我们的父亲,在位近百年的瀚天大帝也龙驭上宾,接下来的故事便更加俗套,我和我的皇兄,两个年幼的皇子接管了这个北境最强大的国度。”

    “藩国为祸,权臣作乱,再来便是韬光养晦,一举镇压叛乱,重掌大权。”

    “当然这些其实和我都并没有什么关系,皇兄很疼我,所有的事情他都自己一个承担,虽然实际上他也只比我大上百来息而已。但他确实做到了一个哥哥能做的一切,如今他是大楚的圣皇,是大楚的中兴之主,百姓们拥戴他,朝臣们敬畏他。而我……”

    “却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

    说到这里,李澄凰忽的停下了自己的讲述,她低下了头,眉头紧皱,想说什么,却又似乎不知当如何说起。

    “哪里不对?”魏来在那时追问道。

    李澄凰闻言抬起头看向魏来,脸上的笑容古怪。

    “我父皇死的时候,我们才三岁。你觉得两个三岁的孩童真的可以在大楚皇庭那般的环境下活下来吗?”李澄凰这般问道。

    “嗯?”这个问题让魏来一愣。

    李澄凰却接着言道:“你或许并不明白我们当时的处境,权臣、宦官、外戚甚至同族的皇叔都对我们虎视眈眈。”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孤立无援,遇到过一次又一次的险境,但每到最紧要的关头,都会莫名其妙的化险为夷。”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保护着我们,可那人是谁我记不得,想不起……”

    “我只是知道,皇兄十八岁那年,摄政王终于还政于李家时,整个王城的皇宫中都弥漫着一股味道……”

    “什么味道?”魏来追问道。

    李澄凰苦涩一笑,应道:“大日净世炎的味道……”

    “那天的皇宫起了很多火,都不太大,旁人只当是天干物燥而升起的暗火,但我那一整天都莫名魂不守舍,就好像那些火正吞没着某个人曾经存在的痕迹……但我想不起,如何也想不起……”李澄凰这样说着,眼眶泛红,泪水禁不住顺着脸颊涌下。

    魏来将这些看在眼里,不免有些感同身受,他上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宽慰对方。

    但话未来得及出口,李澄凰却伸手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抬眸看向魏来。

    她破涕强颜欢笑,嘴里问道:“你呢?”

    “我?”魏来一愣,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和你差不了多少。”

    “徐玥、朝暮剑、吕砚儿……还有吕长袖、魏振、魏锦绣……”

    “这大概是我知道的关于他们的一切,但他们是谁,长得什么样子,与我有什么关系我都不知道。他们应该都跟我有很深的联系,只可以一旦忘了,便如何也想不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找回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我甚至都无法确定,他们到底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还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事物……毕竟除了我自己,那些本该记得他们的人,都不再记得他们,有时候你真的很难去说服自己是世界出了问题,而不是自己……”

    魏来喃喃说着,看向远方的目光也变得深邃与落寞了几分。

    “可你有什么好苦恼的呢?”李澄凰却在那时问道。

    魏来又是一愣有些不解的转头看向李澄凰,并不明白对方此言何意。

    “你至少知道他们的名字,甚至还记得其中的某些人应该被谁认识。”李澄凰这样说道。

    魏来苦笑着耸了耸肩膀,言道:“可那有什么用,我甚至无法确定我记忆是否就是正确的……”

    “你知道我要是你,我会怎么做吗?”李澄凰却打断了魏来的话,她目光直直的看着魏来。

    “我若是知道他们的名字,我会去翻阅整个北境的户籍,挨着这些名字,一个一个的去找,我若是知道他们的有可能认识谁,我会一个又一个的反反复复的去问。无论有没有结果,我一定会这么去做!”

    “因为一个被所有人忘记的人,若是我还能记得,那他对于我来说应当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家伙……”

    “那样的家伙,一定也不想被我忘记……”

    “既然你心有所念,那就去找他们……”

    “无论千山万水,无论春秋百载……”

    “你得去找,因为他们说不定也在等着你找到他们……”

    “只有你还记得,你若不去,又有谁会去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家魏王生病了

    “什么!”

    魏王府的议事殿中,孙大仁站起了身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魏来。

    “你要去大楚!?”

    “为什么?”

    “我得去见一些人。”魏来言道。

    “何人?”一旁的萧牧斜眸问道。

    魏来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孙大仁眨了眨眼睛,神情古怪的说道:“该不是那个什么吕砚儿吧?”

    魏来倒也不曾隐瞒,很是坦率的点了点头,言道:“她算是其中之一……”

    萧牧皱起了眉头,看向孙大仁问道:“这吕砚儿……是何许人也?”

    孙大仁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言道:“我也不知道。”

    他其实多少知道一些,毕竟昨日魏来确实聊到过这个让孙大仁极度陌生的名字,孙大仁虽然真的不曾记得自己曾认识这么一号人物,但昨日魏来提及吕砚儿时那激动的态度还是让孙大仁记忆犹新。

    只是他并不愿意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当然起缘由并不是他真的认为那劳什子他一点记忆都没有的吕砚儿真的存在,而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众人知晓魏来的异状。

    毕竟是自家兄弟,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

    萧牧的心思缜密,但在对待自己人时,却很少去怀疑对方的言辞。

    譬如此刻,萧牧对于孙大仁的回应便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妥之处,他只是眉头再次紧皱了几分言道:“可是……魏王殿下,如今燕庭依然对我们虎视眈眈,齐与鬼戎同样在调兵遣将,若是……”

    “这些我都想过了,此行确有私心,但更多的却是要去面见大楚皇帝……”魏来这样说道。

    但话未说完,孙大仁便抢先言道:“提亲?”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都是脸色一变。

    他们大抵都记得昨日魏来与李澄凰归来时,李澄凰那忽然转变的态度,她对魏来的关心可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孙大仁虽然平日里喜欢胡言乱语,众人在大多数时候也只把他的话当做笑料。但此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众人一时间看向魏来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魏来也是一愣,他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不免有些不满的瞪了孙大仁一眼,随即紧绷着自己的脸色言道:“宁州如今虽然军民一心,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齐与鬼戎还是燕庭,若是其中一方真的与我们开战,宁州的处境便会变得极度危险。况且茫州如今的态度不明,随时可能倒戈,今日一早,那位唐观公子便来见过我了,言说要带军撤出宁州。”

    “我虽然将之回绝,也决计不可能让他带走那十万大军,但这样的做法终究失了道义。茫州极有可能倒向燕庭亦或者鬼戎,我们的处境艰难,而越是这个时候,我们便越需要大楚的支持,所以我想去面见楚帝,看一看有没有办法从大楚那里得道支援。”

    魏来这样说道,周围的众人却依然脸色古怪,显然并不完全相信魏来的这番说辞。

    “可是这些年来,宁州与大楚的关系算不上融洽,甚

    至当年那位瀚天大帝的死都与宁州有着脱不了的干系,你有什么把握说服大楚的圣皇?”纪欢喜在那时迈步而出,走到了魏来的身前,如此问道。

    她藏着自己的小心思,行刺李澄凰的计划失败后,纪欢喜也明白那位大楚长公主的身旁始终隐藏着数量众多,且修为高深的暗卫。当初若不是那些刺客出手,加上有某些她不曾知晓的大能控制住那些暗卫的话,若是她自己动手,说不得此刻已经死在了暗卫们的手中。纪欢喜想到这些心头不免有些害怕,也有些庆幸,当然皇后娘娘的交代的任务未有完成,她并不想就这样离开,至少她得摸清些宁州的底细,亦或者刺探到某些对娘娘对燕庭有用的消息后,才能离去。

    而抱着这样念头留下来的纪欢喜很快便有了机会——便是此刻。

    她深知大楚的强大,也明白一旦大楚与宁州结盟,会有怎样的后果,届时莫说是燕庭,如果大楚真心要护着宁州,北境其余八国加在一起,也不见得能动摇宁州半分。

    虽然就她自己而言,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魏来能有什么办法说服大楚,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底不安,似乎无论再天方夜谭的事情,但凡从这个家伙嘴里吐出,她都不得不去考虑些许其中的可能性。

    魏来面对纪欢喜的询问,只是微微一笑言道:“山人自有妙计。”

    ……

    徐余年怀着复杂的心思从魏王府回到了徐府的门前。

    他看着眼前的府门,心底却没了以往归家的是兴奋,只是有淡淡的落寞萦绕在心间——他的父亲徐陷阵带着大批人马赶赴了宁州边境,就连母亲也不得不披挂上阵,去帮着父亲处理军队后勤方面的事宜。

    诺大的徐府如今只有他自己一人,不免觉得冷清……就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

    徐玥?

    不知为何徐余年的心头忽的跳出了这样一个名字,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随即他推开了徐府的府门,迈步走入了其中,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他来到了那间厢房的门口。

    “我叫流火,我来杀宁州魏王。”

    昨日那少女所言之物又在徐余年的脑海中响起,他皱起了眉头,伸出手想要敲开房门的手在想到这些的刹那又停了下来,悬在了房门口。

    他的眉头在那时皱起,脸色有些无奈。

    这个叫做流火的少女,长得倒是漂亮到了极点,徐余年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喜欢她的那张脸蛋,这样说来或许有些猥琐的味道,但他确实在看到少女洗得干净的脸蛋后,胸膛重重的跳了数下,以至于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中,他闲暇时分都会忍不住去回想少女的那张脸庞。

    但对方的身份成谜,他也曾追问过对方到底是谁,对方却对此并不多言,从昨日苏醒之后,便一直在盘膝修行,对于自己的处境以及徐余年的身份都不关心,似乎只满心想着杀了魏来。

    为此徐余年甚至在心底脑补出了一套风流王爷始乱终弃,美丽少女弃簪从武,为手刃陈世美苦心修行的故事……

    他在屋门口思虑了许久,始终未有下定决心要不要敲开房门。

    见了少女,说什么?她问我是谁,我该怎么回答?她要杀魏来,我拦不拦她?

    徐余年的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又觉得自己太过重色轻友了一些,不免又有些羞愧。

    “余年!”

    “余年!”

    可就在这时,一道粗犷的声音从府门口的方向传来。

    徐余年一愣,回眸看去,却是孙大仁与萧牧不知为了何事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徐余年有些诧异,他站定身子,拦在了那房门前,并不愿意让孙大仁发现屋中藏着什么东西,脸上却故作镇定的问道:“孙兄、萧统领……有什么事吗?”

    孙大仁的神经大条,并未察觉到徐余年的异样,他一见徐余年比极为热诺的伸出手,拦住了徐余年的肩膀,朝着他挤眉弄眼的说道:“你小子!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不把我当兄弟?”

    徐余年的心头一惊,暗道我两什么时候是兄弟了?

    但暗以为自己的秘密暴露的徐余年却不敢反驳,只是小声言道:“什……什么秘密?”

    萧牧却在那时脸色不善的瞪了他一眼,喝道:“还演?”

    萧牧于众人心中素有威望,被他这般呵斥,徐余年顿时心头一慌,几乎是下意识的瞥了一眼一旁的房门:“我……”

    “萧将军别生气……”孙大仁却在那时言道,他伸手拍了拍徐余年的肩膀又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魏来好,但这种事不能瞒着……”

    却并未注意到徐余年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迹,徐余年连连点头,暗觉这事是藏不住了,正要坦白时,孙大仁却语重心长的再言道:“阿来毕竟年纪其实跟咱们差不多,加上最近经历的事情那么多,压力定然大得出奇……”

    “徐玥、吕砚儿,这两个人我已经在户部好生的查了查,前面一个宁州根本就没有叫这名字的人,后面的那个倒是有一个,不过年纪已经六十好几,我想啊,阿来一定是憋坏了,才得了臆想症……”

    “啊?”本来已经做好坦白准备的徐余年听到这话,顿时脸色古怪,他侧头看向孙大仁问道:“你来是为了说这事?”

    “不是这事还能有撒?我都听你府中的人说过了,昨天魏来来问你关于徐玥的事情了对吧?”孙大仁不疑有他,在那时言道。

    徐余年回过了神来,赶忙应道:“对对对!是有这回事!”

    而心底却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这样大的事你瞒着不报,要是魏王有个闪失,这过错你担得起吗?”一旁的萧牧还在为此事气恼,看着徐余年的脸色极为不善。

    孙大仁见状赶忙言道:“唉……咱们做兄弟的,得帮他分担分担,我看那李澄凰就不错,他要去大楚就让他去吧,我陪着他,盯着他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明日议事的时候,咱们就顺着他,这宁州你们就多担待一些……”

    “等这事过了,咱们再谋后话!”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包袱

    “这事我觉得没问题!”

    “嗯!我也觉得魏王考虑周到,楚帝确实有必要见一见。”

    “让大仁陪着吧!他心思细腻,一路上也好有个照料!”

    第二日,魏来可这眼前的众人,一脸的莫名其妙。

    昨日他提出前往大楚之事时,众人可谓反对一片,从他的安危到宁州的局势,众人都给他分析了个遍,几乎无一人赞同他此行的。可怎么这才一日的光景过去,这些家伙便换了副嘴脸,开始一股脑的应允此事。

    这也就罢了,什么孙大仁心思细腻?

    从魏来认识孙大仁那一天开始,这个家伙无论从长相还是内里都注定跟细腻两个字眼扯不上半点关系。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魏来看向众人的目光也在那时变得古怪了起来,他甚至觉得这些家伙是不是在打算做些什么暗度陈仓亦或者欲擒故纵的把戏?

    “你们真的同意了?”他试探性的问道。

    从孙大仁到徐余年,甚至在魏来心中素来沉稳的萧牧,都在那时忙不迭的点头。

    将这般情形看在眼里的魏来心头愈发的古怪,但众人既然已经应允,魏来也没有再多问下去的必要。

    魏来又想到这里又有些不放心的说道:“我也觉得此行多有不妥,要不再等些时日,宁州局势稳定了之后,再做……”

    “不!”他这话刚刚出口,一旁的徐余年便迈步而出,斩钉截铁的说道。

    只见他一脸的慷慨激昂之色,将魏来古怪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不免有些许心虚,下意识的回眸看了众人一眼,却见众人纷纷朝他递来鼓励的目光。他那点做贼心虚的心思方才稍稍缓解,然后鼓起勇气看向魏来言道:“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宁州的事情交给我们,你放心,一定把这宁州给你打理得妥妥当当的!”

    说着,似乎是为了加大自己言辞的可信度,徐余年还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副豪气干云,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架势。

    魏来见此状心底愈发的疑惑,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可萧牧却迈步走到了他的跟前。

    只见萧牧伸出手拍在了魏来的肩膀上,一脸肃然说道:“你放心,有我在,这宁州一定无碍。”

    “这些日子你也着实辛苦,就当出去散散心吧。”

    “……”魏来皱了皱眉头,应道:“我是去面见楚帝……不是散心……”

    啪!

    萧牧的手又一次重重的拍在了魏来的肩膀上,笑道:“我懂。我懂。”

    魏来被萧牧这忽然拍下的一掌上的力道吓了一跳,他心头古怪,想要说些什么。

    可萧牧却接着言道:“好了!你先回去吧

    ,这宁州就交给我们了,明日一早你就和大仁还是长公主殿下出发!”

    说罢便也不管魏来再做何想,一群人便将魏来连拖带拽的推出了魏王府。

    ……

    第二日,稀里糊涂被夺了大权的魏王大人在萧牧等人的夹带欢送下,与满脸红光的孙大仁以及李澄凰一道来到了宁霄城的城门口。

    魏来离开宁州的事情被萧牧等人有意传扬了出去,当然在这样消息传扬出去的同时,市井作坊中也有些许言之灼灼的所谓“小道消息”忽然开始传开——言说这次魏来离开宁州,护送李澄凰去往大楚,为的是向楚帝提亲……

    魏来昨天夜里便收到了这样的消息,他自然不相信这些消息会是凭空出现的,很明显是出自某些有心人的嘴里。

    其目的无非的便是为了震慑那些对宁州虎视眈眈的家伙,由此推断,就目的而言,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便被锁定在了那一小撮当中,而那一小撮人当中,能有这样的头脑的就少之又少了。

    这样想着,魏来侧头看了看自己身旁,正被这一大包行礼,一脸憨厚笑容的孙大仁……

    譬如首先,就得排除掉这家伙……

    “我说,你至于背这么多东西吗?”走在宁霄城的城郊,李澄凰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孙大仁,同样觉得这个被这比自己身形还要大出些许的包裹的家伙颇为扎眼。

    孙大仁的神经大条,在经历了当初魏来与李澄凰回归,李澄凰又坚定站在了自己一方后,孙大仁早已把李澄凰当做了自己人,也没有什么公主身份的障碍,面对李澄凰的询问。

    他扬起了头,颇为得意的言道:“这你就不懂了吧?”

    “这出门在外,谁也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样的情况。”

    “这比如吧,天有不测风云,所以得备上一把雨伞。”孙大仁说着从背后巨大的包袱中掏出了一把破破烂烂的油纸伞,估摸着是在放入包裹的过程中被其他的行李挤压成了这般模样。

    孙大仁大抵也没有想到这雨伞会变成这般模样,不免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在魏来与李澄凰古怪的目光下咳嗽了几声:“咳咳咳,你看,这就叫不测风云。”

    “所以啊,人生在世的多做准备。”孙大仁这样说着,又把手伸到自己背后的包袱中一阵翻找,半晌之后又拿出了一把雨伞……

    只是这一把雨伞比起之前的那一把更加的破烂……

    魏来扶额长叹,心底回响起临行前萧牧说的话——孙大仁心思细腻,带着他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似乎是感受到了二人递来的古怪目光,孙大仁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讪讪的收起了自己的雨伞,硬着头皮言道:“我这把伞就是再烂,他也是把伞,总好过你们

    两个两手空空,等到下雨你们就只有干着急。”

    轰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有意成全,孙大仁此言一落,穹顶之上忽的响起一声轰鸣之音。

    巨大的紫色电蟒贯穿整个天地,暴雨于那时倾盆而下。

    孙大仁见状心头一震,随即面色大喜,赶忙将自己手中的油纸伞撑起。

    暴雨落下,倾打在雨伞上,但雨伞的破口太多,免不了有些许水渍溅落在孙大仁的身上,不过好歹却挡住了大部分雨水。

    孙大仁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满脸得意之色的看向魏来与李澄凰言道:“看见没,这就叫有备无患……”

    这话方才落下,孙大仁却见魏来周身灵力涤荡,在他的头顶形成一道灵力屏障,将所有的雨水尽数隔绝在外。

    孙大仁一愣,也知魏来这家伙虽然修为五境,但一路奇遇不断,实际战力高得吓人,体内灵力更是源源不绝,根本不可能用常理以度之,而长时间能用灵力避雨赶路这般奢侈的事情,大抵也只有他能够做到。

    念及此处,本着柿子要找软的捏的原则,孙大仁决定不跟魏来这怪胎较劲,转头看向一旁的李澄凰。见对方同样用灵力撑起了屏障,抵挡雨水,他笑道:“长公主就不要跟我家阿来较劲了,他是个怪胎,灵力充沛,咱们还是老老实实用雨伞吧。”

    “你看啊,我这伞差是差了点,但只要角度合适,还是能挡下雨水的!”

    “这么丑的伞,不要。”李澄凰皱了皱眉头,果决的回应道。

    孙大仁吃瘪之下,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这东西不好看是不好看,但胜在实用,长公主总没有那么充沛的灵力一直这样走下去吧?”

    “当然没有。”李澄凰的回答来得很快,她说着斜眼瞟了一眼魏来,嘟着嘴不无嫉妒的言道:“我又不是怪胎。”

    孙大仁闻言,眼前一亮,舔着脸笑上前言道:“这就对了嘛……”

    说着他又要将自己手中的伞递上去……

    啪。

    可就在这时,李澄凰却伸手打了个响指。

    一道黑色的身影在那时不知从何处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窜了出来,来到了李澄凰的身侧。

    孙大仁一愣,那来着赫然便是李澄凰的暗卫。

    那人神情淡漠,来到李澄凰的身边并不言语,面色一沉便催动起自己周身的灵力,在李澄凰的身旁张开了一道灵力屏障,将雨水隔绝于外。

    瞥见此景的孙大仁顿时哑然……

    他看了看自己头顶破破烂烂的雨伞,又看了看魏来与李澄凰,忽然觉得自己背上的包袱……

    好像真的重了一些……

第一百四十五章 记忆的真假

    这雨来的太过突然,也太过大了一些。

    在这春末夏初之时,宁州很少会有这样的大雨。

    按照之前的计划今日他们得在天黑前抵达距离宁霄城百里路的浮水镇,百里之路虽然听上很远,但对于都身负修为的三人来说,这点距离不用刻意赶路,在天黑前到达也绝非难事。

    但天不遂人愿,大雨倾盆绵绵不休,不仅让三人的速度放慢,同时通往浮水镇毕经的官道也被大水冲毁。

    三人不得不绕道而行,也就耽搁了行程,待到夜幕降临时,众人距离浮水镇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不得已之下,只能选择在野外露营。

    也幸好到了半夜,雨小了下来,众人也寻到一处还算平坦地界,可以栖身。

    “嘿嘿。”在三人选定这处作为栖身之地后,孙大仁忽的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他侧眸看向同样朝着他递来古怪目光的二人。

    他面露得意之色,笑道:“没办法了吧?”

    “所以说,要有备才能无患。”

    “这天下着雨,你们一个总不能撑着灵力睡觉,你也不能让你的暗卫陪着你睡觉吧?”

    李澄凰与魏来互望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孙大仁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言道:“别担心,谁叫你们有我这样的朋友呢?”

    孙大仁说着在魏来与李澄凰古怪的目光下窜入了一旁的树林中,一阵上下窜动之后,抱着一大捆树枝来到了二人面前。只见他朝着二人又笑了笑,随即在地上一处接着一处的插起了树枝,又从背后的包袱中那处麻绳,将树枝各处绑得结实。最后在从包裹中那处一张宽大的油布,将之改在四处插好的树枝上面,捆绑结实,一个歪歪斜斜,摇摇欲坠的帐篷便搭建完成。

    做完这些,孙大仁长舒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硕大的工程一般。

    “别看卖相不好,但能遮风挡雨,出门在外,不能太挑剔,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去弄些干草回来,咱们就可以休息了。”孙大仁看向二人言道。

    他见二人愣在原地,还以为对方是在惊叹于他这惊人的“行动力”,心头不免又泛起些许得意。

    “别不好意思,咱们都是朋友,这一路上的一切,我都准备好了,毕竟我孙大仁可是出了名的心思细腻。”

    孙大仁这般说着,心底却已经准备好接受众人的夸赞。

    啪!

    可就在这时,李澄凰又打了个响指。

    孙大仁一愣,无数道黑影不知从何处窜出,一股脑的涌来。

    孙大仁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暗以为这位大楚长公主想要谋“帐”害命,眼看着数道黑影冲到他的跟前,他几乎就要喊出那句:“阿来救我!”时,那些黑影却贴着他的身子,冲入了他身后的密林中。

    他过了好一会之后,方才从这番变故中回过神来,他有些木楞的转头看向身后,却见那处数道黑影在密林中窜动,伴随着铛铛的声响,树枝不断被锯裂,大树倒地。

    然后一捆捆的被修理齐整的木桩被那些黑影以快得惊人的速度不断的拖到众人的身前,又有数位黑影来到那些木桩前,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渐渐铁器开始敲敲打打。

    于是乎在孙大仁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木桩从地底升起,从四周的框架到房屋的龙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搭建出来,然后墙体顺着骨架被层层叠起,屋顶被铺上干草,一座一丈见方的简易木屋就在那时被筑起。

    整个过程前前后后也就花去了一刻钟出头的时间,一座房屋就这样平地而起,这样的效率,以及彼此间娴熟的配合,想来已经不是这些暗卫们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

    甚至在搭建这座木屋的过程中,那些暗卫还用搭建房屋的

    边角料还给李澄凰做出一个简易的木床,在铺上不知从哪里带来的毛毯被褥……

    在这荒郊野外,能有这般的待遇,莫说是孙大仁,就是魏来也有些目瞪口呆,大楚作为北境共主,而李澄凰作为楚帝最疼爱的妹妹,她生活的奢华程度,确实不是正常人用正常心思可以想象的。

    “阿来,我觉得你要好好考虑考虑。”

    “我怀疑咱们把宁州卖了,你也不见得能养得起他,还是阿橙与纪欢喜比较适合你……”孙大仁凑到了魏来的身旁,小声言道。

    魏来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孙大仁,迈步便要走向林中。

    孙大仁见状暗以为魏来也要自己弄上一个“林中小屋”以期与李澄凰来个“门当户对”……

    “阿来,咱们都是贫苦家的孩子出身,没必要做那无谓的攀比。”

    孙大仁朝着魏来大声言道:“我这帐篷也不错,你看不仅结实,还能遮风挡雨……”

    说着,他伸手摇了摇了搭建起帐篷的木枝,试图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但他的手刚刚触碰到那处,一阵夜风袭来,帐篷一阵摇晃。

    咯吱。

    随即伴随着一声轻响,轰然倒塌。

    ……

    魏来走入了密林,他并无睡意,也没心思做所谓孙大仁口中的攀比。

    他只是有些睡不着,或者说藏着些其他的心思。

    他走到了密林的中央,仰头看着头顶,一阵夜风吹过,林间沙沙作响。

    魏来忽的叹了口气,言道:“出来吧。”

    夜风忽止,密林忽的静默,那是一种极为不正常的安静,安静到仿佛没有一丁点的声音。

    魏来并未去打破这份静默,他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着某些东西的出现。

    一息。

    两息。

    三息。

    ……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一个声音忽的传来。

    “从离开宁霄城开始你就一直跟着,你藏不住的,我可不是古桐城时,你遇见的我了。”魏来微笑着转过头,看向某处。

    而那处一道火红色的身影正缓缓从黑暗中走出,她穿着一身红色长裙,黑色的秀发披肩,眉头蹙起,神情疑惑,可饶是如此,那张脸上依然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魅惑之意。

    ……

    纪欢喜很困惑,她已经极力的隐藏住自己的气息,并且她的天赋不凡,身份地位也极为特殊,燕庭皇室的藏经阁素来对她开放,而她也有幸在那里修行过数份品阶不低的隐匿气机的法门。

    如今她已至五境,虽然还未推开神门,但修为比起推开五道神门的魏来也只是低上些许。配上那些隐匿气机的法门,是决计没有可能被魏来发现的。除非……

    这个魏王有着比她高出数倍不止的战力。

    想到这里纪欢喜的心头一沉,她暗暗想着,五境的魏来便有如此战力,他如今才堪堪十七岁,要是再让他这样成长下去,那日后等他登临圣境,于大燕来说,恐怕真的会是一场大灾劫。

    而那句,三载为其,宁必亡燕,此刻想来,似乎也不再是笑谈。

    “纪姑娘一路跟着是为何事?”魏来显然无法洞悉此刻纪欢喜那复杂的心思,他带着些许笑意问道。

    魏来的询问把纪欢喜从自己的思绪中拉扯了出来,她皱了皱眉头,想着从娘娘知道的关于二人在古桐城相遇的事情。虽然那些记忆都是娘娘灌入这个家伙脑海中的虚假故事,但纪欢喜却不得不适应这份虚假的记忆,以期不露出破绽。

    好在她从小便有这过目不忘的本领,微微思虑便有了答案。

    “怎么?

    修为渐长,奴家也入不了公子法眼了?”她这般说着,脸上露出了幽怨之色。

    魏来倒也适应了纪欢喜这样的性子,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纪姑娘知道的,魏来可从没有看不起姑娘的意思,只是姑娘这一路尾行,让在下有些奇怪而已。”

    本来还担心魏来发现她后对于她的目的生出怀疑,但此刻听了这话,她悬着的心放下不少,心底却也不免暗暗感叹,娘娘这修改因果的手段果真强大无匹,饶是像魏来这般天赋绝顶之辈,也只能被耍得团团转。

    她的心思玲珑,很快便想到,既然魏来不曾怀疑她的目的,那她正好借这个机会,搅乱魏来的计划——在魏来说出要说服楚帝之后,纪欢喜便一直日思夜想魏来的依仗到底是什么,直到听到那个关于魏来要向楚帝提亲的传闻之后,她方才有所醒悟。

    虽然这事情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思来想去,在众多匪夷所思的猜测中,这一条反倒是最有可能成为现实的。毕竟当日李澄凰对魏来态度的转变,纪欢喜同样也是看在眼里。

    想到这处,她脸上的幽怨之色更甚了几分。

    她的眉目微微低沉,双手揉捏着衣角,嘴里轻声说道:“人家如今不过是无根浮萍,得罪了娘娘,被大燕抛弃,只能寄住在公子门下,公子又岂会正眼看我?”

    魏来闻言一愣,心头不免有些怪异。

    他当然理解纪欢喜的处境,心中对于她多次不顾身份立场的出手相救也甚是感激。

    只是,或许是纪欢喜一贯留给他的印象使然,他并不觉得纪欢喜会当着旁人的面表现出这般落寞模样。

    直到纪欢喜说出这番话,魏来的心神不免被触动,他这些日子终究忙碌于各项事物,又因为吕砚儿的事情而心力交瘁,反倒是疏忽了这个少女。

    他的心头不免有些愧疚,于那时言道:“纪姑娘这是什么话,姑娘的恩情魏来一直铭记于心,宁州有我魏来一日,便定有姑娘的容身之处,姑娘大可放心!”

    天下男人大都如此,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那边还跟大楚长公主谈婚论嫁,这边又叫我大可放心!

    男人果然每一个好东西!

    纪欢喜在心底暗暗想着,眼珠子一转,脸上的神情却是愈发的幽怨。

    她一边揉捏着衣角,一边言道:“说得好听,公子这不是正是要向楚帝提亲吗?人家是大楚的长公主,奴家却只是一个没有依靠的无根浮萍,那时公子眼里那还能有我?”

    魏来听到这话,心头一颤,随即脸露苦笑:“姑娘这是说得什么话?”

    “那些不过是坊间谣传,哪能作数。”

    “公子还要欺瞒奴家?”纪欢喜又白了魏来一眼,嘴里言道:“你当奴家是傻瓜吗?”

    “除了给楚帝提亲,你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说服楚帝与宁州结盟?况且,那长公主看你的眼神,奴家都看在心底,那哪能是寻常关系?”

    纪欢喜的话,让魏来又是一愣,他再言道:“姑娘真的多心了。”

    “如今宁州处于危局,而魏来又有诸多事务缠身,群敌环视,哪有心思去顾念儿女私情……”魏来苦笑言道。

    说道这处,魏来沉默了一会,思虑了一番关于吕砚儿的事情,他对纪欢喜倒也信任,只是怕这样古怪的事情说出来无人确信,放到被当做托词。

    但纪欢喜待他不薄,他也不想被对方误会,故而在一阵思虑之后,还是言道:“纪姑娘,你确信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或者说,你如何确定你我之间记忆**同经历的事情,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而不是被人篡改编造,然后被灌入彼此脑海中的东西?”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要找到他们

    “纪姑娘,你确信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或者说,你如何确定你我之间记忆**同经历的事情,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而不是被人编造篡改的然后灌入我们脑海中的东西?”

    魏来忽然而来的提问,以及他脸上肃然的神色,都让纪欢喜在那时一愣,同时心头一颤,暗以为魏来发现了什么。

    “什么……什么意思?”纪欢喜语气有些慌乱的问道。

    是自己太过心急露出了马脚?还是皇后娘娘的法门出了纰漏?

    纪欢喜在心底暗暗想着,而魏来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姑娘知道我从泰临城中逃出来后,在半路遇见了谁吗?”

    纪欢喜皱了皱眉头,用力的回想着娘娘所言的关于二人所编造出来的记忆。

    依照金芸儿所言,她并未拦截到从泰临城逃脱的魏来,而至于这一段记忆,金芸儿有没有修改,纪欢喜并不得而知。这并不奇怪,毕竟无论是从真实还是虚假的记忆来看,她都不应该知道这件事的过程,那便继续装着不知,反倒不容易露出马脚。

    故而纪欢喜摇了摇头,说道:“我只知道娘娘似乎来截杀过公子,不过无功而返,公子是有什么奇怪的际遇吗?”

    魏来言道:“那只是金芸儿的推诿之言,事实上我们不仅遇见了,还狠狠的打了一架。”

    听到这话的纪欢喜先是一愣,随即便笃定恐怕此刻魏来所言的一切也都是皇后娘娘为他编造的记忆。

    毕竟皇后娘娘的修为深不可测,纪欢喜曾经暗暗推算过,皇后娘娘的修为恐怕已经接近圣境,或者已经就是八门大圣。魏来虽然天赋卓绝,但想要与一位八门大圣对抗,却绝无可能。

    故而若是皇后娘娘真的截杀到了魏来,此刻就断不会有还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家伙。

    “然后呢?”想到这里,纪欢喜的心头稍安,故作好奇的问道。

    “我见到了金芸儿,但你知道我看见她的第一眼,我把她当做谁了吗?”魏来反问道。

    纪欢喜极为配合的摇了摇头,言道:“谁?”

    “你!”魏来应道。

    “嗯?”饶是一开始对于魏来的回答便做好足够准备的纪欢喜听到这话也不免一愣,并未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魏来似乎也料到了纪欢喜会有这样的反应,他继续言道:“我的记忆在那时出现了偏差,关于纪姑娘的一切,在那一瞬间尽数变作了金芸儿。”

    “也就是说,我把金芸儿当做了纪姑娘,险些被她套出话来,更险些被她所害。幸好有卫流芳卫前辈同行,方才……”

    “谁?”听到这话的纪欢喜忽的面色一变,声音不觉大了几分。

    “卫流芳,就是紫云宫的掌教,卫流芳。”魏来应道,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出言问道:“对了,说起卫前辈,姑娘久在泰临城,想来应当认识那位由金芸儿嫡出的四皇子殿下,姑娘可否与我说说他。”

    纪欢喜脸上的神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了些许慌乱,语气古怪的问道:“为何突然提起他来了?”

    魏来只以为纪欢喜可能不愿再提及关于金芸儿的一切,倒并未多想,只是问道:“姑娘也知道卫流芳卫前辈的身份特殊,紫云宫又素来与金家亲近,卫流芳更是四皇子的师尊,起初我对于卫流芳的出手相助也心存怀疑,直到后来相处之下,对方数次挺身而出,我方才放下戒备,也听闻他说起了出手助我的缘由——皆是因为那位四皇子出言恳求……”

    “但是姑娘也知道,我与那位四皇子素未谋面,加之无论是之前在乌盘城还是古桐城,都破坏了他的计划,毁了他的机缘,他不恨我入骨,便是大度,怎可能还出手助我?故而我对此一直心存疑惑,方才想问一问姑娘可否知道一些内情……”

    魏来说得一本正经,纪欢喜却心神动荡。

    “我与那位四皇子只是有过数面之缘,事实上哪怕是对于皇室中的族人来说,那位四皇子都算得上神秘的存在。公子所言的一切,即使是我看来也多少有些匪夷所思,恐怕这其中还藏着些什么内情,奴家也说不真切

    。”纪欢喜在心底认为,这一切记忆都应当是娘娘灌注给魏来的东西,否则断无法解释这般没有逻辑的事情。

    毕竟她比谁都清楚,那位四皇子断不会为了魏来而去恳求自己的师尊。

    事实上他没有任何理由去帮助魏来。

    这一点纪欢喜很笃定。

    比谁都笃定!

    但这一切既然是娘娘安排的,那必然有她的深意,纪欢喜自然不会去打破。

    好在魏来对于纪欢喜极为信任,听了她这番回答,也并未多做他想,只是不免有些遗憾的点了点头。

    “公子还是说说怎么会将皇后娘娘认成奴家的事吧。”纪欢喜见魏来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的心思,赶忙在那时出声,转移了这个让她感到不适与古怪的话题。

    魏来也回过神来,收拾起心情言道:“纪姑娘见多识广,想来应当听说过归元宫的斩尘之法吧?”

    纪欢喜心头一跳,故作淡定的点了点头,言道:“你是怀疑娘娘会斩尘之法?”

    “我不确定。”魏来皱了皱眉头,“其实不止是金芸儿,我的身边发生了很多类似的事情。”

    “类似的?”纪欢喜眉头一挑,追问道:“什么意思?你觉得娘娘还修改你的记忆?”

    “不是记忆。”魏来摇了摇头。

    “这远不是金芸儿能做到的事情,事实上金芸儿固然手段诡异,但远没有到可以做到那些事的地步。”

    魏来的回答让纪欢喜的心头一跳,她隐隐意识到似乎魏来遭遇到的是被她所想的更加严重也更加可怕的事情,她沉下了心神问道:“那些事?”

    “我觉得我忘了很多人,也忘了很多很重要的东西,他们的存在对于我应该很重要。”

    “可有人却把他们,以及他们的一切都从这个世界上剥离。”

    “所以,我要去大楚。”

    说到这里,魏来的双拳紧握,浑身涤荡出一股说不出,却又决然无比的气势。

    “我要找到他们!”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公子回来救我吗?

    “公子的意思是……”

    “除了那一日你把娘娘认作了我以外,还有别的什么记忆被更改过?”纪欢喜用了好一会时间方才消化掉魏来所言的一切。

    “不。”魏来却果决的摇了摇头。

    “金芸儿的招数,相对于真正的斩尘之法,虽然诡诞得多,但并不能对我造成任何的困扰。”

    “譬如我现在就记得姑娘就是姑娘,而不是那金芸儿。”

    “我有办法规避那样的手段,无非便是强行更改因果线,从而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交集在一起,最初我虽然被其操控,但与此之后我便掌握了与之对抗的法门。她或许可以短暂的篡改我的因果,但最后这样的转变都会被我逆转过来。”

    魏来的回答让纪欢喜的心头一颤。

    魏来说得无比笃定,以至于她难以去怀疑这其中过得真实性,但若是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的话,那娘娘篡改的记忆,他为何没有察觉。

    还是说,被更改的不是他的记忆,而是……

    想到这里,纪欢喜一个激灵,脸色忽然泛白。

    “我所遭遇到的,不是更改因果那般简单的事情,我说不上那到底是什么,但我觉得那应该是……”

    “大湮。”

    魏来吐出的两个字眼让纪欢喜本就难看的脸色在那时又苍白了几分。

    “大湮?传闻中归元宫确实存在这样的法门,但于记载来看,大湮之法从未被动用过,公子怎么提起这事了?”纪欢喜强作镇定的问道。在这短短不过一刻钟的谈话中,她已经听闻太多让她心神动荡的消息,甚至让她于此生出了些许自我怀疑的感觉。

    “大湮之法会切断受法者的所有因果,当然也包括施法者与受法者之间的因果,因此即使施展过大湮之法,也没人会记得。”魏来说出了他曾在自己父亲的手札中看过的猜测。

    纪欢喜倒是从未想过这一点,听到此话也暗觉有理。

    不过她很快便发现了这个问题与逻辑相悖的一点:“按照公子所说,即使公子认识之人真的遭遇了大湮之法,那人的因果被剥离,自己被天地伟力反噬而死,那公子也应该再也不记得他,那公子又是如何察觉此事的呢?”

    魏来苦笑应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偏偏就是能感受到自己好似忘了些什么……当然这样的感受太过虚无缥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无法确定这样的感受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自己的臆想,

    直到……”

    魏来说道这处,有意一顿,侧眸看向纪欢喜言道:“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与卫前辈遭遇到金芸儿的事情吗?”

    “金芸儿的因果之法虽然被我破解,但那都是之后的事情,在此之前,我们却是被金芸儿逼入了险境。”

    “而我们能脱险全靠一位忽然出现的前辈。”

    “嗯?是谁?”纪欢喜皱了皱眉头,她很清楚皇后娘娘的实力,若是真如魏来所言,那能拦下皇后娘娘的家伙必然是北境赫赫有名之人。当然她未曾的意识到的是,当他去思虑这个问题的同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已经在心底否定之前,魏来所言的一切都是皇后娘娘篡改记忆结果的推论。

    “一个被大湮之人。”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甚至无法看清他的模样,但我知道,那个人就是我所忘记的东西之一……”魏来沉声应道。

    “怎么可能?”纪欢喜的声音在那时不觉提高了数倍:“公子能意识到自己记忆中的人被大湮便已经不可思议,那被大湮之人,又岂能好端端的活着?因果被剥离之人,会被天地伟力反噬,即使是八门大圣,在那样强大的天地伟力面前,不过瞬息都会被碾成粉末。”

    “我以往也是这般认为的,但事实摆在眼前,我确实见过他,那是一种很很奇怪的体验,我叫不出他的名字,但我偏偏知道我们一定认识,而且也正是因为他,我还感受到更多更多的被我遗忘的人,所以我想要去找到他们,而他们存在的痕迹,就在大楚。”

    魏来的话让纪欢喜再次陷入了沉默,她低头思虑了一会,又才问道:“那公子有线索吗?”

    “吕砚儿。”魏来言道。

    “吕砚儿?是谁?”纪欢喜皱了皱眉头问道,她仔细的思虑了一会关于魏来的情报,似乎并未出现过这个姓名。

    “吕观山的女儿,她与我还有孙大仁一起生活在乌盘城,但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所有人都忘记了她,但我还记得……”

    纪欢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她言道:“遭遇了大湮之法,所有人都忘记了她,可公子为何还能记得?”

    “公子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是一个陷阱,一个引你入瓮的陷阱?”

    “或许什么吕砚儿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只是某些人为了将你引入某处而设下的陷阱,并不是旁人忘了她,而是你的记忆里多出了她?”

    纪欢喜这话出口,魏来还未做出任何反应,她自己

    的心头却是一惊。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刚刚她会不假思索的担忧起魏来的处境,甚至提醒她这其中可能存在的危险。

    他是她的敌人,她要做的是杀死他,怎么会在刚刚生出这样的心思呢?

    “我早就想过了。”

    魏来却在这时回应道。

    “我甚至也怀疑过,是我自己出了问题。”

    魏来的话打断了纪欢喜在心底涌起的心思,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魏来,不解问道:“既然公子想到了这些那为何,还要前往?”

    “若真有人在此布局,那必然所图甚大,公子此去岂不是凶多吉少?”

    魏来耸了耸肩膀,笑道:“那万一是真的呢?”

    “嗯?”纪欢喜又是一愣。

    “万一我的记忆才是真的呢?”

    “万一真的有个叫吕砚儿的姑娘在某一处等着我去救她呢?”

    “只有我能够救她呢?”

    魏来的语气平静,可这寥寥数字却莫名撞击在了纪欢喜的胸膛。

    她忽然有些恍惚,就好像在某些时候,曾见过这个少年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过类似的话。

    是古桐城?

    还是宁霄城?

    不可能,他们分明没有讲过面的,那些记忆分明就是被人编造的东西。

    “公子……”

    “在公子的记忆里,你喜欢那个吕砚儿,对吗?”她忽的问道。

    那时魏来的脸上的露出了些许本应该就属于他这个年纪少年应有的羞赧笑意,他说道:“曾经喜欢过。”

    “怪不得。”纪欢喜点了点头。

    脑海中的不适感愈发的明显,隐隐有阵痛传来,她仿佛看见了些模糊的身影——一个人跪在幽暗的大殿中,她的眼前有一道身影横卧在矮榻上。那个人痛哭流涕,高声请求着对方,留下些什么东西,但无论她如何哀求,那些她视若珍宝的事物终究免不了被一次次的剥离。

    那样的幻象让纪欢喜的意识有些恍惚,某种感同身受的悲伤忽的涌上她的心头。

    她鬼使神差的看向魏来,用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眸子注视着那少年,一字一顿的问道。

    “如果有一天。”

    “我也成那个被所有人忘记的人……”

    “公子,会像奋不顾身的去救吕砚儿那样,来救我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的味道

    徐余年做完了一日的公事,他的脑袋昏昏沉沉,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悠悠的回到了徐府。

    自从州牧走后,他几乎每日都这般繁忙。曾经那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的日子,如过眼云烟,一去不复返。

    他有些怀念过去整日饮酒作乐的日子,但却也知道,宁州的危局容不得半点松懈。

    他推开了徐府的府门,在路过那座厢房前时停下了脚步,想着要不要进去与那少女说上些什么。

    他有些意动,来到了房门前,轻轻敲响了房门。

    “流火姑娘。”

    “睡了吗?”

    他轻声问道。

    房门中一片静默,并无任何回应。

    徐余年的眉头微皱,再次叩响房门:“流火姑娘?”

    房门中依然并无任何回应。

    徐余年的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伸手猛地推开了房门,入目的是空荡荡的房间,以及那床榻上堆叠整齐的被褥。而那位生着一头红发的少女,却早已不见踪迹。

    ……

    “如果有一天。”

    “我也成那个被所有人忘记的人……”

    “公子,会像奋不顾身的去救吕砚儿那样,来救我吗?”

    纪欢喜问出这个问题时,她看着魏来,直直的看着魏来。

    那是一种很有侵略性的目光,像是要把魏来剥开、一一看得仔细一般。

    魏来的身子一颤,他从少女的语气与目光中感受到了某些以往不曾感受到的东西。

    他下意识的低下了头,想要回避那东西。

    “会的。”

    “因为,纪姑娘……是在下的朋友。”魏来这般说道,言辞恳切,却莫名的不敢去看少女的眸子。

    魏来的态度很好的说明了一些东西,纪欢喜心知肚明。

    她的眼眶泛红,胸膛上像是压着千钧重担一般,说不出的难受。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

    那明明是自己的敌人,可自己……

    “我说阿来这大半夜怎么不睡觉,原来是在

    这里幽会情人。”可就在这时,孙大仁的声音忽的从不远处传来。

    魏来与纪欢喜二人都被这声音从各自的思绪中拉扯了出来。

    他们回眸望去,却见孙大仁与李澄凰不知何时来到了这密林中,此刻孙大仁正朝着魏来一阵挤眉弄眼,反倒是一旁的李澄凰双手环抱在胸前,脸色不善。

    魏来回过神来,脸色有些尴尬。

    “纪姑娘既然来了,那便与我们一道上路吧。”也不知是不是心中有愧,魏来在那时言道。

    纪欢喜闻言,心头之前漫起的恍惚感忽的散去了不少。

    而能够名正言顺的跟着魏来上路,自然更有利于她想要破坏宁楚联盟的计划,她点了点头,可心底却说不出为什么,并无多少欣喜。

    魏来自是无法知道纪欢喜此刻内心复杂的思绪,只当是自己的态度伤了少女的心。

    他从来未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既没有经验可以借鉴,也没有办法克服自己内心的愧疚,思来想去只能下意识的选择逃避:“天色……天色不早了。”

    “各位快些休息吧。”

    说罢这话的魏来,便不做停留迈步离去。

    “阿来!别走啊!”孙大仁见状正要说些什么,可眼角的余光却忽的瞥见李澄凰不善的目光,

    孙大仁一个激灵,也在那时感受到了场面上弥漫开来的诡异气氛。

    他缩了缩脖子,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的给咽了回去,随即打了个哈哈言道:“额……怎么突然有些困了。”

    “嗯,该去去睡会了。”说罢孙大仁也转过身子,一边挠着头一边逃一般的转身离去。

    转眼间,这密林中便只余下了纪欢喜与李澄凰二人。

    纪欢喜从那般自己也说不真切的古怪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她微笑着看着明显对她带着恶意的李澄凰,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一礼,言道:“欢喜见过长公主殿下。”

    李澄凰冷着脸色沉默不语,她回眸看了看魏来与孙大仁离去的方向,在确定二人已经走远之后,方才迈步来到纪欢喜的跟前。

    可李澄凰却并未在第一时间与纪欢喜说些什么,她只

    是绕着纪欢喜来回踱步,目光在纪欢喜的身上来回游离,似乎在打量着些什么。

    纪欢喜皱了皱眉头,她并不喜欢李澄凰这般审视物品一般的眼光。

    “长公主在看什么?”纪欢喜轻声问道。

    “你喜欢他?”李澄凰闻言,终于说出了与纪欢喜独处以来的第一句话。

    那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若是放在一刻钟前,这样的问题会让纪欢喜欣喜若狂,然后重重点点头,再极尽自己学到的犀利辞藻,对着李澄凰冷嘲热讽一番。

    这样的计划虽然有些下作,但为了皇后娘娘的伟大计划,一切都应该是值得的。

    但此时此刻,纪欢喜却不知为何,并不能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将那些早已在她心中酝酿好的措辞宣之于口。

    就好像……

    就好像这么做,会让谁难堪一般。

    而她并不想让那个谁难堪。

    这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纪欢喜很困扰,以至于脑仁有些发疼。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对吗?”李澄凰继续言道。

    那脑仁中传来的疼痛感越发的剧烈,她的身子开始有些摇晃,有些站立不稳。

    她的双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角,用力极大,想要以此抗衡那股剧痛。表面上却极力掩盖自己的窘境,沉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要提醒你,离他远一点。”李澄凰不咸不淡的言道,声音平淡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不容置疑的事实一般。

    “凭什么?”纪欢喜皱眉反问道。

    “我是为了你好。”李澄凰如此应道,语气依旧平静。

    纪欢喜显然未有把李澄凰的话放在心里,只当做是言语威胁。

    “恕妾身愚昧,听不懂公主的话外之音。”纪欢喜轻声言道。

    李澄凰的眉头一挑,在那时凑身到了纪欢喜的跟前,用力的抽了抽鼻子,似乎在嗅着些什么。

    然后她的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你的身上有大日净世炎的味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好

    “前面就是渭水了!过了渭水咱们就进入大楚的领地了!”

    数日后,三龙城的酒楼中,孙大仁指着城郭外奔流的江水,朝着众人大声言道。

    三龙城位于宁楚交界之地,齐的大泉江、燕的乌盘江、鬼戎的白宁江都于此地汇入渭水。宛如三头水龙汇聚,故三龙城以此得名。

    “渭水浩大,老龙王更是号称北境神王,其座下统领的水域神祇不知几何,可谓北境雄主。”

    “但饶是如此,依然也得对我大楚称臣纳贡。去年年关还给我送来几枚紫玉珠,号称无价珍宝,但其实也不过那样。”一旁的李澄凰正襟危坐,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细条慢理的说道。

    纪欢喜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

    这几日她跟着魏来一行人一同上路,但睡得却总是不踏实。

    时不时便会梦到一些古怪的场景——幽深的罗帐中,她跪拜在一个女人的身前,那个女人长得极美,似乎是金芸儿,又似乎不是。

    她痛哭流涕的祈求着那个女人,希望她放过她,希望她给她留下些什么。

    然后画面闪动,她仿佛来到了古桐城,阴龙、桐树林、还有固执倔强的少年。

    又仿佛抵达了宁霄城,满目汹涌的人尸,少年飞天遁地誓死一战,老狮子昂首挺胸,慨然赴死。

    她分明从未经历过这些,可这些模糊的画面却又给她一种身临其境的古怪感受。

    她开始怀疑到底魏来被篡改了记忆,还是自己忘记了什么。

    而这样的怀疑,到了最后,都不得不指向那位皇后娘娘。

    这对于纪欢喜来说是一件极不能容忍的事情,她怎么可以怀疑娘娘……

    所以她常常在夜里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她又打了个哈欠,对于李澄凰“炫耀”并无半点理会的意思。

    李澄凰显然将纪欢喜的表现当做一种反击,她握着茶杯的手用力了几分,斜眼看着纪欢喜,眼神不善。

    孙大仁嗅到了诡异的气氛,见魏来只是独自饮茶,无心关心这两个女人间几乎摆在明面上的争风吃醋。孙大仁看在眼里,急在心底,在那时赶忙岔开话题:“对了,早在好些日子以前,那时我们好像还在乌盘城来着,便听说那个劳什子渭水龙王要死了,怎么这都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那渭水龙王还好端端的活着呢?”

    李澄凰闻言也从之前的不满中回过神来,正好寻到机会展示她的眼界,故而少见的颇有耐心的搭理起了孙大仁,言道:“众所周知,修行之道,八门为圣。”

    “一旦推开第八道神门,便意味着进入了大圣之境。”

    “此境修士,寿命绵长。而渭水龙王又是上古遗留下来的洪荒异种,本就拥有着凡人难以企及的寿命,抵达圣境之后,更是寿命悠长。”

    “但世间本就没有真正永恒的东西,或许只有那些东境的无上大能才能做到这一点。”

    “老龙王将死的消息在北境也沸沸扬扬的传了好多年,世人都摸不清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但据我皇兄推测,老龙王行将就木不假,但或许是未有找到能够接替渭水神王之位的接班人,故而一直强撑着身子,迟迟不肯离世。”

    孙大仁本是随口一问,而听到李澄凰的这般回答,他不免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还可以这样?”

    “那他要是一直不想死,那不就可以一直不死?那还要什么接班人?自己干下去不就完了?”

    这话刚刚出口,便招来李澄凰的一记白眼。

    “这世上哪有没有代价的事情,哪怕是他渭水龙王是洪荒异种,但也不可能永远的活下去。对他来说,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其一是推开第九道神门,以此延长寿命。”

    “但第八道神门与第九道神门之间虽然只是一门之隔,但其中的困难程度要超出,推开前八道神门的难度的总和的百倍千倍。事实上纵观整个北境历史,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推开第九道神门之人,几乎从未出现过。”

    “哪怕是对于那老龙王来说,推开第九道神门也是一件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因此,摆在他面前的便只剩下了最后一条路——”

    “用自己的神魂强行支撑自己的肉身行走于世,这样的做法虽然可以短暂的让将死之人停留世间,但代价却是极为惨重。它无时无刻都消耗着施法者的神魂,并且这样的损耗几乎是不可逆的。”

    “要知道作为渭水神国之主,即使身死,其阴魂同样可以作为阴神享受这渭水神国的气运,而如此消耗神魂之力,所带来的后果,很可能让这位老龙王死后的阴魂难以凝聚出阴神……”

    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一层关系的孙大仁听到这话,不禁脸色一变,他语气古怪的喃喃自语道:“既如此,随便寻一个接班人不就好了,何必赔上自己?”

    这话出口,顿时招来了李澄凰的一记白眼,她反问道:“那你们的州牧大人呢?”

    “将死的雄狮一直在等什么呢?”

    孙大仁一愣,嘴里下意识的反驳道:“这怎么能一样呢?宁州有强敌环伺,燕庭早就看我们不满,渭水神国能有什么敌人……”

    “大楚。”这个问题方才出口,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魏来忽的出声言道。

    孙大仁抬头看向魏来,却见少年的面色平静,并无任何异状,这才反应过来魏来话里的意思。

    “大楚?大楚疆域辽阔,又是北境共主,有必要对渭水神国出手吗?”孙大仁困惑问道。

    他多少也听说过关于那位大楚先帝——瀚天大帝的事情。

    当年瀚天大帝大兴兵戈于北境,致使整个北境动荡不安,生灵涂炭。甚至一次引来了东境神人震怒,更是大楚境内起了内乱。新帝登基之后,虽然经历了诸多麻烦,但却也与东境再次达成了协议,不会再做出如其父那般的事情。

    如今的楚帝想来就算有不输于其父的狼子野心,也理应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做出让东境不满的事情来吧?

    魏来却在那时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可这时酒楼下却忽的传来一阵喧哗声,将众人从各自的思绪以及谈话中拉扯出来。

    众人纷纷侧头看向那处,却见酒楼下的街道上围着一大群人,正对着一位跪拜在地的少女指指点点,隔得太远,众人并看不清那少女的容貌,只是对方那头火红色的长发看上去颇为扎眼。

    这时酒楼中负责上菜的小二端着众人点的饭菜来到了众人身旁,一边报着菜名,一边将饭菜递到了众人的桌前。

    这酒楼在三龙城属于顶尖的饭店,以魏来的性子断不会选择此处,只是李澄凰作为大楚的长公主,从小娇生惯养,自然是吃不惯那些寻常饭庄的粗食。加上她财大气粗,硬要寻此处,魏来也不去坚持。

    小二对于这群素未谋面的男女多少有些好奇,对方一共也就四个人,却点了足足十几道菜,且每一道都价值不菲,一看就是哪个名门望族外出游玩的公子小姐,小二眼界不错,故而对众人极为客气,上完菜后,拱了拱身子,又言道:“菜上完了,诸位慢用,若有什么需要只要知会一声,小的就在门口应着。”

    “嗯。”李澄凰显然经历多了这样的待遇,并不觉有他,伸出手便递去一枚银钱,那小二见状顿时眼前一亮,赶忙接过那银钱,一阵千恩万谢。

    这时,楼下街道上传来的喧哗声又大了几分。

    李澄凰皱了皱眉头,问道:“楼下到底在做什么?”

    拿了李澄凰银钱的小二,对于李澄凰一行人可是愈发的敬畏,听闻对方有所询问,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应道:“好像是一个女孩死了爹娘,在卖身为父母报仇。”

    “听说过卖身葬父的,还从来没听说过卖身报仇的。”孙大仁嘀咕道。

    “所以才稀奇嘛。”小二笑道。

    “卖身就卖身,有什么好闹腾的。”李澄凰有些不满的嘀咕道,显然不喜欢被打扰了吃饭的兴致。

    “嘿嘿。”小二言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卖身的姑娘规矩定得奇怪,可不是要钱财就行,想买她的身,得有本事。”

    “要比武,赢的人才能买走她。”

    孙大仁的眉头一挑,来了兴致:“这么稀奇?”

    “可不是吗?要不怎么替父报仇呢?”小二说罢,又看了看一旁的李澄凰言道:“姑娘若是不喜,我这就派人去撵走她,免得搅了姑娘的兴致。”

    说着便作势要去料理楼下的乱象,而李澄凰却在那时伸出手,拦下了那小二,言道:“算了,可怜人由她去吧。”

    “姑娘心善。”小二点头道,这便要退下。

    “三龙城的知府是谁?”可就在这时,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魏来忽的言道。

    那小二一愣,看向魏来,见对方面色平静,正襟危坐,暗以为对方是这群公子小姐的头领,自然不敢得罪,便赶忙应道:“刘越,刘大人。公子认识?”

    “三龙城既是他的辖区,有人卖身报仇,这事他也不管管吗?”魏来皱眉问道。

    小二听出了魏来语气中的不满,但却也并不放在心上。

    毕竟这些出身显贵的公子小姐,他们没有寻常百姓那般需要为生计奔波的麻烦,闲的没事就喜欢学人行侠仗义。

    这样的事情,小二也见得多了。

    他笑道:“公子这就误会我们刘大人了,刘大人勤政爱民可是我三龙城人尽皆知的事情。这姑娘来这处也有两日的时间,每日午晌都会在这处挂起自己卖身报仇的牌子。”

    “我们家刘大人听说这事亲自来了一趟,询问这姑娘有什么冤屈,仇人是谁。”

    “但这姑娘油盐不进,只说她的仇咱们刘大人给报不了,刘大人问了半晌没有回应,也只能作罢,但每日还是会派人前来查看少女的情况,也说过少女只要想通了,随时可以去知府寻他,只要确有冤情,便一定为她做主。”

    “你说,知府解决不了,咱们还有魏王在,总能替她做主吧?”

    “可奈何这姑娘不听啊,性子倔着呢!”

    魏来听到这处,点了点头。

    关于那位刘越,他多少听到过,就宁州近百处城镇来说,这为刘知府还算得上敬职敬业。

    魏来也明白了其中原委,自然不会去为难对方。

    想到这里,他站起了身子,言道:“我去看看吧。”

    ……

    “小妞!你看爷爷我怎么样?”

    魏来独自来到那街道前,便见一位裸露着

    壮硕上身,身高七尺开外的大汉正站在人群前大声说着些什么。

    那大汉一脸淫笑的看着街道一侧站着的少女,伸手拍了拍自己肌肉隆起的胸膛,言道:“有爷爷我在,保证不仅帮你父亲报了仇,还能让你从此活得滋润无比。”

    那人这话出口,周围围观的百姓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魏来也在这时走入了人群,看向那位少女。

    在看清对方容貌的刹那,他不免一愣——那少女的年纪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生得一头扎眼的红发,模样白净,明眸皓齿,却是世间少有的美人,即使是比起纪欢喜阿橙之流也不遑多让。

    魏来倒也并非垂涎美色之人,只是微微诧异于少女这不似凡人的容貌。

    而这时,大汉的调笑也得到了少女回应。

    “一身酒囊肉,一脑下作欲。”

    “我都仇人你单是听了名字便得手脚发软,何谈为我报仇?”

    少女的声音清冷,几乎不带半点感**彩,但显然那个大汉并不能接受少女给出的“中肯”评价。

    “小妞还挺烈!今天你爷爷就要好好教教你,什么叫真男人!”

    那大汉说着,双手握拳咯咯作响,周身三道神门涌现,神门共振,灵力奔涌。

    周围的百姓见状纷纷脸色一变,对于三龙城这样的小城来说,三境的强者已是少见,更何况这男人生得人高马大气势十足,在场的百姓见状都暗以为这少女今日恐怕有麻烦。

    这少女生得极美,难免会让这些百姓生出些恻隐之心,但却并无人敢出手制止对方。

    而站在人群中的魏来确实眉头一挑,目光饶有兴趣的看着即将交手的二人。

    那并不是一场实力对等的战斗,所以理所应当然结束得很快。

    只是除了魏来,恐怕没有人能想到,所谓的实力不对等的双方是调换过来。

    那大汉堪堪走到少女的跟前,少女屈指一弹,那看上去壮若牦牛的大汉便如断了弦的风筝一般,狠狠的倒飞了出去。

    周围的百姓放出惊呼,倒地的大汉在哀嚎。

    魏来却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魏来并非好管闲事之人,若是此事发生在宁州之外的地界,他决计不会有半点掺和的心思。

    但他毕竟是宁州的魏王,江浣水死之前把宁州交到了他的手上,无论他愿不愿意承担这份重任,他既然做了魏王,就得对得起自己外公的一番苦心。

    本想着若是这少女真有什么天大的冤屈得不到伸张,作为魏王,他自然愿意帮对方洗刷冤屈,让死去的亡魂沉冤昭雪。

    但方才的一番观望,他看得出这少女的修为不凡,他一眼看不出根底,若是对方真的有什么冤屈,那对手一定是起码七境开外的大能。

    而以少女表现出来冷峻心性看来,她远没到惊慌失措的地步。

    那她就应该明白,想要在三龙城这样的偏远城镇中寻到可以对抗七境大能的帮手是一件无异 于 大海捞针的事情。

    如此看来这少女真正的目的断不会是卖身报仇那般简单,但至于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就不是魏来凭着这一面之缘可以猜测到的了。当然魏来也没有心思去探究其中就里,从之前少女出手未有伤及那大汉性命便可看出对方也绝非嗜杀之人,如此一来,魏来也就没有必要多管这份闲事。

    这样想着,他转身迈步就要穿过人群离去。

    叮!

    可就在这时,他背后的长剑却忽的发出一声清鸣。

    魏来的眉头一皱,停下了脚步。

    这把名为朝暮的剑与那个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曹吞云曾说过此物是天罡三十六神剑之一,但在魏来手中除了比寻常兵器锋利些许,却也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异常之处,此刻忽然自主清鸣,魏来不免有些诧异。

    “什么意思?你是想让我帮她吗?”魏来试探性的问道。

    叮!

    背后的神剑再次清鸣,似乎是在回应魏来的话题。

    魏来的面色古怪,也摸不准到底是巧合还是真的此剑通灵。

    但魏来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弄清包括吕砚儿在内的几人消失的真相,此剑又与那个男人有关,魏来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线索,他没有多想,在那时转过身子,排开人群,走到那少女的跟前。

    周围的百姓都被少女方才那屈指一弹,便将大汉击退的强大实力所震惊,魏来径直走到少女身前的举动让众人不免有些疑惑,暗以为又是一个美色当头,便忘乎所以的家伙,一时间也纷纷将目光投注到了魏来的身上。

    魏来却不觉有他,只是低头看着少女,而恰好那少女也抬头看着魏来。

    少女的眸中并无任何的差异之色,似乎对于魏来的到来早有预料,二人的目光对视。

    “跟我走吧,我帮你。”魏来言道。

    周围的百姓暗暗撇嘴,心道这少女岂是凡品?怎么会因为一个毛头小子的一句话便应允。

    就当众人都等着看魏来吃瘪的时候,红发少女却在那时伸出了手,放在魏来的手心,平静应道。

    “好。”

第一百五十章 我们见过?

    “嗯?”女孩如此果决的回应让魏来一愣。

    “你就这么确定我能够为你父亲报仇?”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少女问道,心底却隐隐觉得,这少女的目的恐怕远不止她说的那般单纯。

    少女只是一笑,并无回答魏来的意思。

    魏来也只能作罢,毕竟帮助这少女是那神剑的指引,魏来并不认为这神剑能做出什么危害他的事情来。

    这样想着魏来也就收起了继续追问的意思,转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流火。”少女目光直直的看着魏来,轻声应道。

    “流火?”魏来叨念着这个名字,暗道这名字不像是个名字,反倒像是个代号。

    不过少女的古怪远不止名字这一点,魏来倒也不觉有多诡异,他点了点头,又言道:“你的仇人是谁,告诉我他的名字,我会想办法为你报仇的。”

    名为流火的少女闻言不置可否,只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魏来的眉头一皱,也不再追问,在微微思虑之后,点了点头,言道:“也好。”

    说罢这话,他转过了身子,就要领着少女离去。

    流火沉眸看着背对着她的魏来,她的双眸缓缓眯起,一头红发忽的无风自动,双手握紧,一股气机开始在她的周身凝聚。

    魏来的心头一动,也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异样,他几乎下意识的运转起周身的灵力,就要回身。

    而就在这个刹那。

    哗!

    一道巨大逆流声忽的从城外传来,那声音轰鸣,宛若惊雷,整个三龙城在那一瞬间都为之一颤。

    百姓们纷纷侧眸看向那处,却见那渭水方向忽的有滔天巨浪涌起,那巨浪之高足足有十余丈开外,决计不会是正常水流激荡所能掀起的大浪。

    连同魏来在内的三龙城百姓都在那时心头一颤,惊骇的看着那处。

    那滔天的巨浪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散去,放到不断升腾,最后化为近百丈大小,几乎笼盖了天地,

    整个三龙城都在那时陷入了黑暗。

    暗暗聚集起周身灵力的红发少女也被这般异象所震,凝聚起来的灵力散去不少,同样皱眉看着那忽然涌起的渭水。

    巨浪越升越高,竟然在最后化作了一条巨大的水柱盘旋纠缠着朝着此处涌来。

    百姓们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忙不迭的四处逃窜,魏来皱眉立在原地,周身灵力奔涌。

    他不知道这滔天巨浪为何而起,又为何会涌入三龙城中,只是隐隐有种预感,这巨浪是冲他而来。

    毕竟三龙城沿渭水而居,数百年来,渭水安然无恙,城中不乏祭祀渭水龙王的神庙,此地虽归燕地管辖,但哪怕是敖貅被册封为昭月正神春风得意的日子里,这三龙城他也不敢染指,这百年来,三龙城的行云布雨之权一直都在渭水神域的手中,但渭水神域也并无偏颇,这些年三龙城也算得上风调雨顺,因此民间对于渭水龙王的敬意素来极高。

    以至于这场无妄之灾,任何人都未有预料。

    随着那巨大的水柱朝着三龙城涌来的速度也来越来,距离三龙城也越来越近,魏来的眉头随即越皱越深,周身的灵力也愈发的汹涌,魏来不知祸由何其,但身为魏王,保护宁州百姓安全,他自然责无旁贷。

    这样想着魏来周身的灵力被愈发迅猛的聚集,五道神门纷自亮起,各色华彩涌动,笼罩在他的身躯周围。而正想着如何专心应对这浩大水柱的魏来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那位红发少女,在看见魏来周身神门中涌动的异象时,那红发少女的脸色微变,瞳孔中有异色闪动。

    而这时那滔天巨浪化作的水柱终于涌动到了三龙城的城郭前,魏来的双眸眯起,身子猛地朝前踏出一歩,而那汹涌的水柱也在那时似乎有所感应一般,调转了马头,直直的冲向魏来。

    二者犹如流星一般用尽全力的奔向对方。

    水柱浪涌涛狂,魏来浑身青筋暴起,一只手猛然握拳用尽浑身的气力朝着那水柱轰去。

    惊慌逃窜的百姓们也都在那时瞥见了少年逆流而上的身影,大抵是这

    样的情形于这些寻常百姓看来太过不可思议了一些,一时间众人竟然驻足,纷纷侧眸看向那处。

    而这时,魏来的拳头也终于要与那水柱相遇。

    就在众人以为这将会是一场电光火石一般的交锋之时,那汹涌的水柱却忽的停滞,水柱中一只满是褶皱的手慢悠悠的伸了出来。

    或许,说是慢悠悠,这样的辞藻都有些不甚恰当。

    那只手伸出的速度着实太慢,就像是一颗枯树在春日阳光中不愿死去,颤颤巍巍的试图生长枝丫。

    但饶是如此,那慢悠悠的手,却依然不偏不倚的挡在了少年势若雷霆万钧的拳头面前。

    二者之间的对比鲜明。

    一个行将就木,一个气势汹汹。

    但就这这样的二者,在相遇的瞬间,魏来的身躯一震,周身浩大的灵力被尽数卸去,身子也随即停下。

    “嗯?”魏来的脸色在那时一变,这一切当然并非他的意愿,而是在与那手掌接触的瞬间,一股诡异的气机将他的浑身包裹,然后他周身浩大的灵力便在那一瞬间散去,攻势也随之停滞。

    魏来知道对方能够在一瞬间做到这些,那么同样若是对方有心取他性命,恐怕他也决计不会有半点反应的时间。

    他抬头看向那水柱,这时水柱中一道身影已经完全浮现。

    却是一会穿着青色长衫,白发垂腰的老人。

    老人抓着魏来的手,微微凹陷的眼眶中光芒闪动,正直直的盯着魏来。

    那是一种很古怪的目光,没有魏来想象中的杀机与怒意,有的只是浓郁的困惑与不解,就像是魏来的身上藏着些什么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一般。

    “阁下是渭水的神祇?”

    “我宁州数百年来与渭水素来相安无事,今日阁下惊扰我宁州百姓,意欲何为?”魏来不喜老人的目光,他沉着眉头低声问道。

    老人却像是没有听见魏来的话一般,依然直勾勾的看着魏来,良久之后,方才问道:“我们见过?”

第一百五十一章 意外的相遇

    孙大仁一行人急急忙忙的跑下了酒楼。

    这巨浪来的突然,众人也有些始料未及,但在反应过来后的第一时间都赶忙朝着魏来跑去。

    “不是都说这渭水中的神祇在渭水龙王的管辖下,大都兢兢业业,鲜有人做出什么预约之举,怎么咱们刚到这三龙城,便有神祇在这里兴风作浪?”孙大仁见魏来与那老人僵持,不禁皱着眉头问道。

    “这老人身上的气机隐晦,我看不出虚实,恐怕实力远在你我之上。”一旁的纪欢喜也在那时言道。

    孙大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不免有些担忧魏来的处境。

    尤其是在目睹了老人轻松化解魏来的攻势后,这样的担忧愈发的浓重。

    他侧头看向一旁的李澄凰,颇为焦急的言道:“你不是说那老龙王都得每年给你们大楚进贡吗?抬出你张公子的身份让这家伙放了魏来!”

    “他总归不会狂妄到连你的面子都不给吧?还有你的那些暗卫,派出来一起上啊!再不济拿出老龙王来压他!”

    也不知是不是急中生智的缘故,孙大仁在那时说出了一连串还算可行的办法。

    只是作为这些办法最关键的一环的李澄凰在听闻孙大仁的求救后,却没有半点反应,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天际那交锋的二人。

    “我说长公主!这个节骨眼上,你就不要发呆了!快想想办法!你刚刚不是说得那么厉害吗?怎么一个渭水的神祇就把你吓成这样。”孙大仁见李澄凰半晌没有反应,心头愈发担忧魏来的处境,一时间口不择言,如此说道。

    李澄凰听闻这话,似乎终于回过了些许神来。

    她有些木楞回眸看向孙大仁,脸上写满了几乎难以散去的惊骇之色。

    “他……”

    “他……”

    “他就是渭水龙王……”

    ……

    “我们见过?”

    老人的声音响起,魏来不免一愣:“嗯?”

    他本以为对方来者不善,极有可能抱着某些险恶至极的目的。

    敖貅报仇?

    窥探他身上的秘密?

    亦或者那群曾经为刺杀李澄凰而造出劫灵这般恐怖存在的神秘组织?

    魏来在心底做了很多的假设,但怎么也想不到,老人的第一句话,竟是问出了这样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我们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老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此刻魏来脸上的古怪之色,他盯着魏来继续喃喃言道。

    “可究竟是在哪里?和谁一起见过……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魏来也不知这老人到底是在惺惺作态,还是确有这般疑问,他压下了心底的疑虑,于那时问道:“敢问前辈名讳?”

    老人闻言正要回应,可这时身下却传来一道银铃般的声音。

    “大楚李澄凰见过渭水神王。”

    老人循声看去,却见地上正有一位身着白色长裙的少女,朝着他拱手一拜。

    他的双眼眯起,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但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长公主殿下?你为何在此?”

    “奉兄命出世宁州,正欲返程,却不想有幸得见神王。”李澄凰到底是大楚长公主,是见过世面的人。

    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很快便恢复了冷静,与这位世人眼中宛若神明一般的存在侃侃而谈。

    那老人点了点头,随即应道:“老朽不知长公主在此,加上事出突然,惊扰了长公主,还望长公主恕罪。”

    “前辈客气了。”李澄凰微笑着微微欠身,随即脸色一正,入了正题。

    “只是不知这位要与我一同前往大楚的魏王殿下到底哪里得罪了神王前辈,能让神王前辈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李澄凰这话出口,周围的百姓皆是一愣,纷纷面色古怪的看向那站在天际的少年。

    魏王!

    魏王这两个字眼对于宁州百姓而言显然有着特殊的含义。从江浣水之死到魏来只身赴燕庭,魏王两个字眼已然成为了宁州百姓们的信仰。

    “保护魏王!”而就在那些百姓们还在迟疑对方所言之物的真假时,人群中一个

    洪亮的声音响起。

    一群甲士杀出,在甲胄碰撞之音响起的同时,利箭上弦,幽冷的箭芒指向穹顶的老人。

    同时一位穿着宁州官服的男人从人群中迈步而出。

    众人寻声看去,却见对方赫然便是这三龙城的知府,刘越!

    刘越在三龙城素有威望,他能在这时出现,显然是认出了少年的身份,众多百姓自然也就对此不再迟疑。

    于是乎这三龙城的城头不住的响起阵阵高呼:“魏王!”

    “魏王!”

    ……

    “你是魏王?宁州的魏王?江浣水的外孙?”那渭水龙王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定睛看向魏来,脸色也有几分古怪。

    魏来此行其实并不愿意声张,但此刻出了这样的祸端,加上被那知府认出了身份,也自知是藏不住的,他苦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也从之前短暂的接触中觉察到眼前这位渭水龙王似乎并无加害他的意思,他的心头稍定,便点了点头:“正是在下。”

    得到肯定答复的老人脸色愈发的古怪,看向魏来的目光也从之前的疑惑渐渐化为了一种“怎么是你”的尴尬模样。

    魏来本就摸不清这位传闻中的渭水龙王的来意,自然也就难以从他脸上的神情中洞察出对方的心思。

    他只是朝着对方拱了拱手,问道:“魏来自认为从未见过前辈,更不谈开罪,不知前辈此番到底所谓何事,还请明示晚辈。若是晚辈确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晚辈自是愿意想前辈赔礼。”

    那老人闻言脸色愈发的古怪,思虑半晌正要言说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一道水柱忽的从地面上升起,不断旋转、缩小,最后化作了一道人形。

    只见一位扎着两个冲天鬏,生得粉面可人的少女在那处显现身形,她双手叉腰,鼓着腮帮子,操着奶声奶气的语调很是不满的朝着那位被世人敬若神明的老人言道。

    “师父!”

    “你又乱跑了!”

    “你再这样,我就会宁州找我阿来哥哥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你的身上同样有他的味道

    那少女这般说着,还很是生气的跺了跺脚,似乎对于这位渭水神王早已是满心的不满。

    而当她带着这样的不满看向那位老人时,老人身旁的少年也低头看向她。

    二者的目光相遇,随即二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青焰!”

    “阿来哥哥!”

    两道惊呼纷自从二人嘴中,于同一时间吐出。

    二人说完,又是一愣。

    下一刻又同时开口。

    “青焰,你怎么在这里?”

    “阿来哥哥,我师父欺负你了?!”

    二人再次同时发问,当然都并未得到回应,不过这一次,面对对方的询问二人的表现却大相径庭。

    魏来依然被忽然出现的刘青焰弄得有些不明所以,但刘青焰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魏来身后的老人,眸子中顿时有火焰升腾。

    下一刻这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少女便猛然腾空而起,带着满腔怒意冲到了那老人的面前,毫不留情的抓住了老人的身前那常常的胡须,开始拖拽起来。

    于是乎众人便看见了一幅,他们终生都难以忘记的场景——堂堂的渭水神王,活了足足数百年的人间神明,生生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摁在地上一阵抓挠,除了嘴里连连求饶外,竟是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心思……

    ……

    “所以是曹吞云把你送到神王前辈这里来的?”三龙城知府刘越的府邸中,魏来坐在主座上,看着一旁正一心梳理着自己被刘青焰抓得乱糟糟的胡须老人,嘴里这般问道。

    老人闻言抬头看向魏来,点了点头言道:“说起来我与那曹吞云也算是旧识,他也知我正在寻一位弟子,便带着青焰前来寻我。”

    “我架不住他的请求,这才勉强同意,收她入门。”

    “哼!”可这话方才落下一旁的刘青焰却跺了跺脚,嘟着腮帮子言道,

    “明明是曹前辈跟你不知道收了多

    少钱非得把我收入门下!我都说了我要回宁州,跟着阿来哥哥!”说着刘青焰伸出手牢牢的抓住了魏来的胳膊,一幅生怕魏来忽然消失的样子。

    而一旁站着纪欢喜在那时眉头一挑,脸色古怪——渭水龙王,那是何其强大的存在,几乎整个北境水域神祇精怪都奉他为尊,说他是北境除了那位楚帝以外最有权势的那么几个人也不为过。而他为了寻到一位传人,这些年拖着将死的身子行走北境,可见他对传人的要求何其严格。

    而这个少女能被收入他的门下,其天赋资质自是不言而喻。

    当然除开这些更让纪欢喜暗暗心惊的是,刘青焰对于魏来的态度如此亲昵,这便意味着这未来的渭水神国必然会倒向宁州,燕庭想要拿下宁州几乎就变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同样抱着古怪心思的,还有那位新加入的少女流火,她同样脸色古怪,目光在魏来、老人以及刘青焰之间游离,只是她的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就不是旁人能够知晓的事情了。

    从刘青焰话里的不满再加上听闻这话后脸色微微难看的老人,魏来大抵能够猜到当时的真实情况到底是如何。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曹吞云离开前确实给他提及过这事,毕竟刘青焰虽然天赋异禀,用曹吞云的话说,在天罡山当然会有所成就,但天罡山的剑道毕竟与她的天赋有所冲突,多少会限制住她日后的成就,故而提议把她送完渭水,魏来当时也应允了此事。

    无论这个过程究竟是不是像刘青焰说得那般不愉快,但从刘青焰的改变中,魏来大抵可以确定在这渭水神国中,刘青焰的日子想来是过得极为舒坦。

    毕竟当初经历了乌盘城之变,刘老与她母亲接连离世后,小妮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郁郁寡欢,而在这渭水中不过半年光景,刘青焰便又恢复了当初在乌盘城时那活泼的性子,由此可见这位渭水龙王待她应当极好。

    魏来这个人性子有时候极为简单——你待我在乎的人好,那我便待你好。

    至于之前那些许不快,他也就将之抛诸脑后。

    魏来在那时看向老人言道:“前辈能收青焰为徒是青焰的福分,这孩子性子跳脱,前辈还得多担待些。”

    老人闻言讪讪一笑,摆手道:“好说,好说。”

    魏来却随即脸色一正,言道:“只是不知前辈之前忽然寻到晚辈所谓何事?”

    说道正是老人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正要接过话茬,可一旁的刘青焰却冷哼一声言道:“还能有什么事!”

    “一定是我常在他耳边唠叨说是他待我不好,我就要回宁州找我阿来哥哥,才让他心生歹意,想要加害阿来哥哥。”

    说着刘青焰一个迈步横在了魏来与老人之间,一脸警惕的看着那位渭水神王,嘴里说道:“阿来哥哥放心,有青焰在一定不会让他伤到你的。”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魏来是又无奈又觉好笑。

    “青焰!不可胡言!”魏来总归觉得青焰如此与老人说话有些不妥,不免有些不悦的说道。

    说来也奇怪在渭水神王面前跳脱刁蛮的刘青焰却极服魏来的管束,听了魏来之言,少女缩了缩脖子,当下便收了声。

    魏来又才看向老人,再次提出了方才那个问题:“前辈寻在下到底何事?还请前辈明示。”

    老人闻言沉吟了一会,似乎在思虑着措辞。

    “其实这事说来老朽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故而在感应到魏王殿下的气机后方才会那般失态惊扰到了魏王,这确实是老朽处理不妥,至于事情的原委……”

    老人说到这处,又低头沉吟了一会,有些闪烁其词的说道:“这事得从约莫半年说起,那时……”

    老人这样说着,看样子似乎又要说出一番长篇大论一般。

    而就在这时一直在一旁静默不语的李澄凰忽的迈步而出走到了众人的面前,她看着老人言道。

    “是大日净世炎?”

    “你的身上也有它的味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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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海介绍:
大妖降世,卷风云万里,遍野尸横无归人。 痴儿怨女,叹红尘滚滚,牵马负刀不回头。 圣人云端坐,邪灵白日行。 魏来自卑微而来,踏黄泉碧落,吞无边苦海,只为证——天道已死!人道当兴!书友群:785794441欢迎加入吞海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吞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吞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