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七七 求情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治安厅的人呢?”
朱雀大街街口,苏日安乘车赶到的时候,发现自己派去治安厅的联络官孤身一人到了,没有带来治安厅的任何一名治安官,那联络官语气失落的说道:“长官,今早到了治安总队,赵总长亲自部署了四个支队的治安队接受我们的调遣,但是从早上到现在,接连发生突发状况,先是码头工人打群架,继而又是国宾馆有外宾抵达戒严,陆陆续续的又都调走了,到我们用人的时候,已经无人可调,就连文职都下基层统计户口和整顿街面卫生去了,他们早就商量好的,那群家伙,宁可到街上捡垃圾,也不愿意帮我们。”
苏日安自从当年二甲头名高中之后,先是在内阁秘书监,继而调到元老院法务办公室,到如今执掌议院督察办,从官僚机构工作经验积累到法律修改与制定,再到现在成为执法机构,苏日安的工作就没有离开过法律,特别是成为议院督察之后,获得了监察除安全局之外所有的帝国官方机构的权力,尤其以惩治勋贵和官员而闻名天下。
但督察办下属的执法力量只有一支解押小队,平时缉捕捉拿还是要靠治安厅、安全局甚至陆军,一般视嫌犯身份而定,帝国特许,各执法和武力机关都有责任配合督察办的工作,但也只是责任,似申京治安厅这类明着配合,暗中撤梯子的行为也不少,只不过干这么绝的,还是头一次,只因为这一次大家都知道,督察办这次要办的是裕王殿下。
苏日安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遭,挥挥手说道:“既然他们不愿意加入,那我们自己来。”
“可咱们只有十二个人,人手不够呀。”
“那就从前门进,其余门就不用堵了,想裕王也不是个后门逃走的人。”苏日安收拢了队伍,直接向着裕王府门口走去。
“可要是裕王家人不让进怎么办,裕王拒绝配合怎么办,咱们总不能硬闯吧。”
苏日安冷笑一声:“笑话,协查令发了四天,裕王不去督察办协理,咱们就有权上门逮捕,裕王家人怎么能不让,我有法官开具的逮捕文书,拒绝就是违法,对我们动手就是造反,裕王拒绝配合,就直接拿人,有什么可说的。”
几个手下耷拉着脑袋,苏日安那逮捕文书是真的,可那是通用文书,实际上按照规矩,别说逮捕裕王,就是逮捕寻常勋贵子弟,都要开具专门的文书,苏日安根本没有去开,因为他知道也开不下来,可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明明各方明着暗地的不配合,他却非要拿裕王开刀,以证法纪。
一行人行至裕王门口,朱红大门敞开,家中侍从和侍卫都是不在,门口就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正在烛光下看着小人书,不时笑嘻嘻的,见人来了一大堆,也是不怕,脆生生的问道:“你们是来找小叔叔的吗,他不在家,已经外出了。”
“小孩儿,你是什么人!”派一个小丫头出来糊弄事,大家都是觉得没脸,一个家伙冲着小丫头喊道。
“我是太上皇的长孙女,皇上和裕王的侄女,英王的大姐,太上皇封我静安公主,你说我是什么人呢?”静安笑嘻嘻的说道。
苏日安连忙行礼:“原来是公主殿下,请问殿下为何守在裕王爷门口?”
“是叔叔让我坐在这里的,跟你们说,裕王叔叔不在家,外出公干了,让你们回去吧。”静安托腮说道。
苏日安道:“你叔叔让你在这里又说叔叔不在家,公主莫要开玩笑,下官来此也是公干,请裕王爷去督察办协助调查余宛若一案。”
静安眼睛笑成了月牙状说:“说了你们不听,那你们就进去吧,御花园后的洛风阁你们不能进,李妃奶奶和裕王婶婶在里面,若要进,也不能让男人进。”
“去,从女子班调两个人来。”苏日安对手下人吩咐道。
苏日安觉得不对,想再问几句,静安却是低头继续看自己的小人书,不再搭理这些人,苏日安带了十个人进了王府,府中悄无一人,直接搜查不合适,但无人应事又怎么办呢?
“这位就是苏大人吧,请随我来,有人在书房想要见大人。”一个女官走来,弯腰行礼后,对苏日安说。
苏日安点头,麾下职员也要跟上,但却被女官拦下,苏日安倒也不怕有什么危险,直接去了,在王府落成的那一段时间,苏日安作为裕王的朋友来庆贺过,也知道书房在哪里,女官不引,他也寻得到。
裕王的书房比皇帝的御书房还要大,虽然叫书房,但这里却见不到几本书,更像是藏宝阁,裕王喜欢稀奇古怪的玩意,所谓书房也就是把玩玩意的地方,而裕王又没有常性,所以各类玩意杂七杂八的,书房像藏宝阁,后花园像动物园,这就是裕王的脾性。
进了书房,在一大堆玩意之中,苏日安看到一个年轻的身影,正摆弄着一个簧轮驱动的小玩意,似乎弄开了却是装不上了,但这人不是裕王,而是当今皇帝李君华,苏日安立刻明白,难怪静安公主说是叔叔让她坐在那里说裕王叔叔不在的,感情让她办事的人是二叔。
“下官参见皇上。”苏日安连忙行礼。
“起来吧,呵呵,你不用瞧了,也不用让人搜了,老三不在府里,也不在宫里,他外出公干,去了西北伊犁。”李君华一边组装手里的玩意,一边解释,随手指了一把椅子:“你坐呀,这不是皇宫,不用讲规矩。”
苏日安小心落座,问:“这是皇上用公干让裕王脱离法办么?”
“算是吧,但这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让他去西北是国务会议的结果,你应该知道南亚那边发生的事,想要平事就少不了大王爷的帮衬,可满朝上下,能说服大王爷的,不过五指之数,真正有把握,又不伤帝国利益的,怕是也只有老三了,大王爷很喜欢老三,老三这些年又照顾大嫂和一双儿女,大王爷会投桃报李的。”李君华简单解释道。
苏日安点点头:“既如此,那余宛若一案暂时封存,待裕王回朝,再行追责,倒也不会过追责期限。”
“那是,追责期限有二十年呢,西北的事儿最多三年,或许一年半就回来了也说不准。”李君华道。
“那下官告退了。”苏日安起身说道。
李君华却是点了点桌上一卷卷宗说道:“别慌着走,你刚才说起追责期限的事,这里有一件陈年旧案,嗯,也就十年左右,也是涉及权贵子弟的,在你督察办的职责范围内,你给断一断。”
苏日安略作犹豫,虽然知道这是皇帝在给自己出难题,还是拿起了卷宗,单是看卷宗袋子就发现这是安全局封起的卷子,一般都是涉及国家安全和军事情报的,苏日安不解怎么和自己的督察办扯上关系,但展开细细一读又是发现猫腻,因为涉案的所有人的名字都被涂黑。
案情并不严重,还是迁都之前的事,一个少年人为了被欺负的兄弟出头,在大庭广众之下拔枪威胁一个异国人士,若非另一人出手挑了手枪,那一枪就会打碎外国人的脑袋,但也因为这件事,那个外国人自断一只手算是赔罪。
“市井开枪是一罪,暴力威胁他人安全是二罪,迫人断手是三罪,考虑到嫌疑之人并未主动提出让其断手,或可减轻处罚,但三罪并罚,却也该处于三到六个月的拘押或劳动改造。”苏日安最后说道。
李君华点点头说:“你说的没错,量刑也算公允,可是有一样,嫌疑人你未必敢抓。”
“是谁?”
“是朕,开枪的人是朕,出手制止当街杀人的是诚王,那个被欺负的倒霉蛋是裕王,而那个断手的男人此刻正待在国宾馆,是大王爷派驻申京的使者阿古。这个案子交给你了,你准备怎么处罚朕呢,拘押还是劳改?”李君华问。
“真是皇上?”苏日安不敢相信。
李君华笑了:“百姓以圣人天子称呼于我,难道苏大人就真的以为我是圣人了么,我也年轻冲动过,也糊涂胡为过,可是那又如何呢,我甚至不能保证给我第二次机会,我能控制住自己,毕竟被欺负的人是我亲弟弟呀。
我寻常百姓家兄弟间感情怎么样,但我对老三总是偏爱一些,我少年时代,母后管的很严格,一言一行都有规矩,长兄视我为威胁,姐妹不敢亲近我,唯有老三,那个在世人眼里不学无术家伙,总是愿意帮我,往我口袋里塞各种零食,捉弄打我手心板的老师,可笑的是,身为兄长,我很少能帮的到他什么,是他一直在帮我保护我。
更不要说这皇位了,老三很聪明,如果他愿意竞争的话,会是比大王爷更棘手的对手,你要知道,太上皇龙体康健,完全可以到老三完全成年的时候再做出选择,可他没有。父皇给了我证明比大王爷更优秀更合适的机会,而老三却拒绝了这个机会。
法纪朝纲与我亲近之人相比,孰轻孰重,当然是前者重要,但如果对比的人具体到老三身上,我无法说服我秉公执法,所以我给了老三一个外出公干的机会,暂时躲开你的追缉,然后把我自己的丑事放在你面前,你想正纲纪,可以拿我开刀嘛,不要为难老三了,可以吧?
另外,算是朕这个皇帝求求你,放过老三吧,他确实做错了事,犯了法,但未必一定要你法办,这一次我派遣他去西北,一去数载,那是极边蛮荒之地,不是什么游山玩水的地方,也算是半流放了,受的罪吃的苦也抵的了他犯的那些罪过,怎么样?”
苏日安直接选择跪在地上,许久许久之后,说道:“皇上,您真是给下官出了难题呀。”
李君华不在乎的摆摆手:“不能算难题,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完全可以照章办事。”
“可皇上是好皇上,是仁君明主,下官如何........。”苏日安咬着牙,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完,其实是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做事一直秉承法治,也只**不讲情,但为皇帝开脱的理由也只是讲情罢了。
李君华摇摇头:“不必再说了,我的事儿和老三的事一并交给你,追究不追究都在你,现在说说你的事。”
“下官什么事?”
“你常以包拯海瑞自比,论清廉自守,论执法严明,你丝毫不逊色于这二人,可是你发现没有,似你这种正直耿介之士,也是被人所利用的,譬如,你从内阁秘书监负责起草法律条款的部门,调往元老院负责审议条款的法务办公室,上上下下有多少人反对,特别是议员们有多少人反对?最终是朕亲自下令调你去的!
你在法务办公室工作两年半,让议员们吃尽了苦头,最终他们想到的办法是把你调往现在的督察办,不是拉拢你,而只是给你换一换目标,你还是你,那个正直的你,但你的目标从通过立法限制所有的权贵阶层,到使用督察办监督天下的职责对付议员们不喜欢的勋贵阶层。”李君华淡淡说道。
苏日安瞪大眼睛,不明白其中关窍,李君华说道:“自你执掌督查办有三年四个月了,共办理了一百四十二件案子,我想你自己忙的都忘记了回头看一看,你的前三十起案件里,勋贵背景有十六件,前六十件,勋贵背景的达到了三十七,前一百件,勋贵背景的是七十一,而所有案件里,勋贵背景的达到了一百一十七,而且有关勋贵的越来越多,案子越来越大,但和议员背景的案子越来越少,刑罚越来越轻,这是为什么?
是你不正直了吗,是你沦为了议员们豢养来咬勋贵的走狗了吗,都不是,因为你只是一个人,所有人都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你的手下和同事在影响你,他们可以相当程度上决定你主抓什么样的案件,而你却没有发现,依旧执拗的以为,你只是纯粹的维护法治维护平等。”
章三七八 嫌弃
苏日安听着皇帝的这些话,如受雷击,整个人僵直许久,继而瘫软坐在了地上,入仕以来,他一直自诩勤勉而正直,数年来从未停歇,一直以为自己在伸张正义,是乌糟糟的官僚体系中的一朵白莲,今日才是大梦初觉,自己确实出淤泥而不染,但却被这个体系控制,花开花落,哪一瓣红哪一瓣却已经不由自己的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皇上,下官问心无愧,问心无愧!”苏日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高声吼叫。
李君华却是安静的看着苏日安,微微一笑:“你能做到问心无愧已经很难得了,至于为什么,我用父皇曾经跟我说过的一句话来回答你,事实上,在我受父皇教诲这么些年里,我很少觉得他是错的,但这句话第一次听的时候,我深以为是错的,在登基后的这几年里,我渐渐有所怀疑,现在看到你,我知道,它是对的!
你知道吗,毕生倡导法治的****经说过,越是懂法越是冷血!你就是最好的例子,你知法懂法而崇信法律,事实上,人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可以用法律却指导规划,但过于深入,你就会太在乎法律本身,而非法律的目的。
就拿老三犯的事儿来说吧,自从我即位之后,老三多年游历,在申京的日子也会流连于市井之间,所以参与了很多的事,譬如黄浦江沉尸案、西湖女鬼案、申京余宛若案,你不会以为老三真的是为了女色才参与这些事的吧?这些案子统统连着议员背景的权贵,而这些恰恰就是这几年被你,活着说被你们督察办有意忽视的群体。
余宛若那个案子,这个女子蓄意报复,过失致人死亡,按照帝国法律,考虑死者曾施暴**,余宛若是不会被判处死刑的,但如果她真的被治安厅捉去了,肯定会死在监狱里,不相信是吗,实际上,那个协助余宛若的从犯侍女没有逃走,只是判处了一年劳改,却已经于十日前在牢中吊死了,这不是太巧合了吗?
如果是你,即便你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你也会捉拿嫌犯归案,因为你铁面无私呀。但是你忘了先贤们立法的准则了吗,法律不外乎人情,所有的法律都不应该是冰冷的,应该是有血有肉的,不应该超脱人的情感,但是法条是做不到的,只能让执法者去做,你做到了吗?
我知道,执法有情和徇私枉法之间很难掌握,但像你这样视法律为一切,冷漠的对待一切,实际也是不可取的。”
“我.........。”苏日安想要辩论,但又说不出什么确实的东西来。
李君华却是摇摇头:“你不用多说了,作为帝国的皇帝,我也不会再苛求于你什么,毕竟冷漠的你总比那些徇私枉法的贪官污吏要好。我只是在这里给你一个提醒,我们说回正事吧。
老三的事怎么处理主动权在你,但是处理他之前要把我这件事处理好。”
苏日安咬牙问道:“皇上,如果下官坚持问罪裕王爷呢?”
“你是在问我会报复你,或者惩罚你吗,这个不会,宋有包拯明有海瑞,我也希望本朝有这种官员,而老三在走之前,也没有表现出讨厌你的意思,事实上他一直拿你当朋友,你看这里那么多他喜欢的玩意,前往西北的时候他只带了你送他的一把佩剑而已。
不过你坚持问责不会有结果的,皇帝有特赦的权力,我会毫不犹豫的特赦了老三,我知道,有损我的声誉,为了我的弟弟,我并不在乎,当然,这个权力不会滥用,老三那点小错我是可以包容的,你哪天要是查出他犯了死罪,我绝不姑息,当然,以老三的聪明,他才不会做到那一步。”李君华说的毫不犹豫。
“下官明白了。”苏日安淡淡说道。
李君华笑了笑,重新拿起那没有组装好的玩意,说道:“苏日安,你没明白,你没明白,退下吧,今儿就当你没来过。”
帝国十六年秋,伊犁城外。
城东门已经完全被戒严,怯薛营与定边将军卫队接管了官道两侧,禁止平民和商队来往,许多远道而来的商队被迫早早绕道进入伊犁城,道路旁的柳树下站满了前来迎接的官将和藩臣,他们按照亲疏关系和官职大小各自围成圈子,而最得意的并非是定边将军和驻疆大臣,而是原本年初就要回京,却依旧滞留在此的裴元器。
因为大家伙迎接的是裕王,而裴元器是裕王好友,这是人尽皆知的。
“裴大人,待会裕王爷来了,您无论如何得帮我们几个引见引见,我们久居西北,从未入京,老早就想着表表孝心了,这第一次见识天家风采,实在怕出了岔子,您多提携呀。”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裕王喜欢什么,实在不好孝敬。”
乌力吉看着那个叽叽喳喳的圈子,问道:“常大人,也不知裕王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实话,下官心里实在有些打鼓呀。”
“你可以问问陈平将军,将军是看着裕王长大的。”常阿岱可不敢回答,他久居京城,知晓李君威的脾性,但实在说不好,于是连忙把皮球踢给一旁的陈平。
陈平淡淡说道:“裕王爷性格率真,不会与诸位大人为难的,都宽心,宽心。”
远远就瞧着仪仗缓缓行来,护卫的是皇宫禁卫,领队的是两朝禁卫长官乌以风,而其中一辆四轮马车宽敞巨大,很是显眼,因为此次是代表皇帝前来,陈平为首,官将藩臣跪了一地,乌以风连忙说道:“诸位大人,请起。”
陈平抬头,发现车队里全无动静,也不见裕王下来,悄悄推了推身边的裴元器,裴元器笑嘻嘻的起来,凑过去看着那大车问:“老乌,王爷呢,怎么不下来?”
“王爷下不来。”乌以风为难说道。
“病了?还是怎么个情况,你说话呀。”裴元器瞬间紧张起来。
乌以风翻身下马,招招手把陈平和常阿岱也叫到了身边,说道:“诸位大人,快把-排场散了吧,王爷根本不在仪仗里,仪仗行至轮台时,王爷就跟随一支商队前来,比我们早到了五六日了。”
裴元器听着大车里有声音,说道:“不会吧,里面有声音呀。”
说着,就要掀竹帘,乌以风连忙阻止,但裴元器已经把脑袋塞进去了,就听哇的一声大叫,赶忙退了出来,捂着脸哎呦哎呦的叫,当陈平扶好他的时候,额头已经肿了一大块,乌以风说:“让你别掀,你非的掀,那是王爷的宝贝。”
“闲的没事在自己车驾里养什么蜜蜂呀。”裴元器身上疼又不敢多抱怨。
乌以风笑了笑,解释了几句,原来自李君威从申京出发后,先是一路坐船沿着长江向上,穿越数省进入了汉江水道,在襄阳的集市上看到好玩意,一群蜜蜂竟然在一只草龟身上架了蜂巢,要说乌龟蜜蜂,李君威都养过,可这蜜蜂安家在乌龟壳上,可算是少见的景,他连忙买下来,一路玩耍,觉得有趣,每到一地也是寻找花圃让蜜蜂采蜜,一路走走停停,行了三个半月才到伊犁。
“那王爷当真早一步到了。”陈平却是不管蜜蜂了,直接问。
乌以风点点头,从怀里拿了一个条子,说道:“这是王爷的住址,今日才收到的。”
陈平看了,立刻告知还跪在原地的官员,就说裕王车马劳顿,需要休息,让所有人散了,一边派人把仪仗送进城中将军府,一边带上主要官员和少许随从,轻车简从去了城北一处庄子。
一行人穿过一片枣林,听到流水之声,沿着小河向上,过了一座木桥就看到侍卫护持的一个安静院落,乌力吉才是想起一件事,对常阿岱说:“常大人,下官记起,哈密的吐尔逊伯克在伊犁有这么一座温泉别院,去年刚修好的,是不是........。”
“不用怀疑,肯定是这个老家伙。”常阿岱有些怒火,其实仪仗经过哈密的时候就停留了十天,据说当地的伯克吐尔逊殷勤招待很得裕王欢心,想不到悄悄的把这么一座别院送给了裕王。
有乌以风在,倒也不怕侍卫盘查,一行人进了小院,果然有一口小巧的温泉,温泉旁搭着一个亭子,李君威正坐在池边泡着脚,一旁的案子上摆着各色点心和瓜果,而一旁有两个褐发碧眼的胡女在侍奉,一个抱着胡琴弹唱一个正侍奉裕王吃果子,好不惬意。
“王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让我们在城门好等。”裴元器上前,笑嘻嘻的说道。
李君威看了他额头上的包,笑哈哈的说:“元器,你是不是碰我的宝贝了,不会把蜂子都放跑了吧。”
“我都被蜇成这个样子了,你还只惦记蜜蜂。”
李君威笑着说:“你被蜇了,还有药可医,我那蜜蜂要是跑了,这西北之地上哪里找去?”
“陈将军,常大人,嘿,还有那位大人,都坐吧,坐吧,你们怎么都来了?”李君威看着许多人,终于把脚从温泉里拿出来,打了招呼。
陈平说:“王爷,卑职等率西疆军政官将和各藩勋臣在城门迎接王爷,恭听皇上圣旨呀。”
“皇兄能有什么圣旨,你们有波棱盖想也能想出来,大意就是勉励你们继续努力云云的,哪日让乌以风在堂上宣读一下就行了。”李君威却是不在乎的说道。
几个官员相互看看,陈平又推了推裴元器,裴元器硬着头皮说:“王爷,你不能在这里歇宿呀,咱们得去城里,将军府那边已经收拾出来了,不比这宽敞?城里有多少好玩意呀,这里有什么呀,咱回去吧。”
李君威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挪了挪身子,一本正经的说:“不去哈,先说好,我在伊犁这段时间,不去城里住。”
“为什么呀,虽说伊犁地处西陲,但将军府规模也不小,比您沿途住的那些地方好多了,这又不是冬天,还不是享受温泉的时候,在将军府比这里舒坦。”裴元器又劝说起来。
李君威摆摆手:“说啥都不去,你们非要问为什么,我就告诉你们,我胆子小,我怕死,行了吧。”
“瞧您这话说的,在伊犁,谁能威胁您的安全呀,王爷,虽说卑职多年不领禁卫,但这把手艺没放,您住进将军府,卑职亲管宿卫怎么样?”陈平也不敢用强,哄小孩似的去哄。
李君威坚定的摇摇头:“你能防得住刺客,能防得住细菌么?”
“细菌........什么是细菌?”几个人相互看看。
“细菌是一种人眼看不见的活物,可以顺着人的口鼻进入身体,导致人生病,哦,打仗的时候,把箭在马粪里泡了再用,就是沾染上细菌,让敌人不治。陆军医院的大夫们用一种镜子,就是效果比望远镜好几十倍的镜子看到了这种玩意,军中要求注意卫生,也是为了防止这种东西。”乌以风解释道。
李君威见他们仍然不离开,说道:“你们都走吧,我已经到了伊犁好几天了,犄角旮旯的地方我都去过了,伊犁号称西域雄城,西疆第一,哎,也就规模大些,城墙高些,人马多些,有什么呀,随便找个蛮子部落,凑也能凑出个这么破城来,完全没有什么文明气象,上国风范,你们呀,满脑袋都是打仗........。”
“那请教王爷,什么叫文明气象,上国风范?”常阿岱一手监造了伊犁城,作为西疆的核心,伊犁的规模是最大的,也是被来往商贾称颂的大城。
李君威不客气的说道:“你觉得城墙高大些,道路宽阔些就叫大国气度啦?笑话,什么叫文明,文明首先得讲卫生吧,伊犁连像样的下水道都没有,满大街都是各类牲口,连羊马市都在城里,到处都是骚臭味道,到处都有人大小便,没有什么公共厕所,更可笑的是,连澡堂都没有,这和蛮子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人家是小蛮子,咱们是大蛮子,哦哟,那么脏那么臭,肯定到处是细菌。
我呢一路西来,颠簸劳累也就算了,反正年轻也扛的住,要是在你们这得了病,估摸也就没治了,常大人,伊犁建成这几年,没爆发瘟疫,你还真是好运气呀。”
章三七九 海战
常阿岱听了这些话,心里很是不舒服,在他看来,自己被派遣来西疆是开疆拓土安顿地方的,不是来搞这些细枝末节的市政工程的,上任这些时日,就连皇帝都时常夸赞,眼前这个年轻的小胖子来了,就贬的一文不值,常阿岱立刻就要反驳。
陈平挡在了常阿岱面前,低声呵斥:“闭嘴,退下。”
“王爷,您说的这些是卑职们疏忽,当然了,主要是财政吃紧.........。”陈平凑上前为常阿岱分辨。
李君威含着一根苇子杆正喝着热奶茶,听到陈平的话,立刻说道:“放屁你,陈平,你怎么学的越来越油腔滑调了,不懂城建就说不懂,说什么没钱呀,各地行省可以说没钱,你能说没钱?挖下水道和公共厕所需要钱吗,你麾下那么多的旗佐,随便调遣一个来就能干了,作战和生产旗佐你舍不得动,那些奴隶闲着吃干饭呢?官僚,官僚!你以前多一本正经,现在也是个官僚,官官相护,想骗我。”
陈平自从到了西北,从绥靖将军做起来,什么时候被人如此训斥过,顿时脸色难看,但又不敢发作,李君威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们这些人就是喜欢胡搞瞎搞,我算是见识了,我刚到的时候,街面上一片乱腾,从昨天起,全城大戒严,乞丐赶走了,酒鬼关起来,就连城门前的官道都垫了黄土,行啊,形象工程弄的不错呀,幸亏我早来了一步,不然就被你们这群家伙给骗了。”
这话一出,陈平反而不生气,这下他明白,原来这位小爷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气,早早想发呀,于是立刻说:“王爷,是卑职失职,卑职有罪。”
李君威摆摆手:“你有罪别跟我请,咱们两个不搭噶,我虽然代表皇上来,但是不想插手你们的事儿,放心我也不会跟皇上告你们刁状,大家都不容易,这些年又开疆拓土,立下大功,告了也是白告,可是你们别想骗我,拿我当孩子欺负,我可不干。”
“是,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陈平连连表态。
见常阿岱依旧脸色难看,陈平说:“常大人,明白了吧,裕王爷的意思是,你以后搞形象工程,弄点有用的,像是垫黄土赶乞丐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就别干了,让人挖一挖下水道,修一修公共厕所和澡堂子才是真,明白了吧。”
“明白了,下官明白了。”常阿岱连连点头,既然裕王都不追究了,自己何必再多嘴呢。
最后,李君威也只是留下了裴元器这个熟人,其余人也就散去了。
三人一起到了将军府,常阿岱捏了捏脖子,说道:“将军,咱们准备了这两个月,结果呢,屁用不当,这裕王爷也太不着调了,不视察军队,不清点府库和屯田,不接见藩臣,揪着市容市政这点事,哎呀,真是让人拿捏不准呀。”
“裕王爷就是这性情,又聪明,说实话,和太上皇一模一样,他怎么会不知道你准备好了什么,既然你准备好了,他就不查了。”陈平笑呵呵的说道,接过乌力吉端来的茶盏,陈平说道:“回去之后,你们驻疆大臣公署成立一个专门管市政的部门,拿出一个整理方案来给裕王爷送去,最后让王爷参与进来设计,弄个裕王大道、君威大楼什么的出来,讨一讨王爷的欢心。”
“这.......有这个必要么?”常阿岱愣住,想了想,问道。
“王爷就提了这么一个意见,你都比重视,是真的把他当孩子欺负了吧!再者,王爷那句话说的对,伊犁这些年没有瘟疫,真是老天爷庇佑咱们,这西疆牲口多,人畜杂居的,很容易惹出时疫来,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最起码咱不能和蛮子一样,和牲口吃住在一起吧。”陈平收起了笑容,郑重其事的说道。
南亚,马拉巴尔海岸。
李君威在伊犁的生活过的朴实无华且枯燥,与之差不多的是林君弘,他乘坐一艘纵帆船从申京出发,逆风而行,仅仅用了一个月就是抵达了槟城,在这里暂时安抚了各地的商贾,就率领舰队出发,此时这支舰队航行在马拉巴尔的海岸。
远征舰队以帝国印度洋舰队、南洋舰队为主,加入了四艘英国船和两艘葡萄牙船只,称得上战列舰的有七艘,唯一的一艘战列舰帝国号是林君弘的旗舰,除此之外还有一艘二级舰和五艘三级舰,因为帝国号的存在,舰队不能埋怨英、葡的武装商船拖慢了速度,而远征舰队里的六艘重巡和十几艘纵帆船则已经在前列散开,形成了搜索幕。
舰队从槟城出发,没有靠港锡兰,直接前往了奎隆,突袭之后全歼了正在围攻奎隆的莫卧儿舰队,只是稍作补给,就立刻北上,但自此就陷入了枯燥之中。
蓝色的大海上看不到一点帆影,莫卧儿的舰队已经被吓破了胆,即便是商船和渔船也不会出来,谁都知道,只要遇上,货物会被强征为军资,人也会沦为水手,灼热的阳光残暴着远征舰队的每个船员,为了确保不会发生暴乱,陆战队不得已加岗,酒水加了两成,热餐从四天第一次改为两天一次。
舰队的参谋们每日都会汇报三次情况,而且专挑林君弘吃饭的时候汇报,这是一种反抗,他们总是告诉林君弘,脚下的是风帆战舰,热带的水生植物会摧毁舰船,还有不可预测的风暴都是威胁,希望他们的主帅眼睛不要盯着莫卧儿人那些用奴隶划动的桨帆船,在他们看来,那些根本不值一提,但林君弘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判断,非要歼灭敌人的主力才甘心,而参谋们的每一次抱怨都会得到了他的微笑。
“王爷,一个商人带来的消息,莫卧儿的舰队在库拉苏河口。”终于,参谋们等到了林君弘一直想要的消息,连忙来汇报。
林君弘脸色如常,淡淡问:“你认为消息可靠吗?”
“可靠,那是一个印度教商人,他们正遭遇莫卧儿天方教统治者的奴役,愿意与我们合作,王爷。”参谋说道。
林君弘又问:“可能只是被敌人威胁了,或者收买,仅仅从教派来分辨,非常不专业。你找几个了解库拉苏河口的人来。”
参谋小心掩饰了不满,走了出去,林君弘打了个响指叫来护卫:“去问问英国人和葡萄牙人,他们是否有了解库拉苏河口的人。”
半个时辰后,七个人出现在了林君弘面前,四个帝国水手,一个英国人和两个葡萄牙人,七个人汇报了库拉苏河口的消息,按照这些人的说法,那是一条水量颇大的河流,入海口水很深很宽,纵帆船都可以驶入内河港口,那么印度人的桨帆船更是可以自由驶入了,一道沙梁挡住了河口的大半,围了一个面积巨大的港池,可以停泊上百艘船,但那里并不避风,而且库拉苏河口南北没有藏匿舰队的港口和河道,海岸线非常平直,并不是可以伏击远征舰队的地方。
林君弘问询了两个时辰,把想到的问题全都细细问了,并且让参谋在地图作业,用模型进行了简单推演,才是满意,他点点头,看向那个一直有胆量向自己抱怨的参谋,问道:“上校,你的名字。”
“王爷,卑职赵铭德。”赵铭德郑重回应。
林君弘问:“你参加过海战吗?”
“跟随大王爷参加过印度洋海战,那一战卑职是君度号上的炮长!”赵铭德骄傲的说道。
林君弘郑重点头:“本王听说过,君度号是一艘敢于冲入敌阵的无畏战舰,就像大王爷一样,看来你也是一个勇士,但是本王需要的不是勇士,而是指挥官,你愿意率领一支分舰队摧毁莫卧儿人的西海舰队吗?”
“当然,殿下,卑职荣幸之至。”
林君弘点点头:“很好,除了这艘旗舰,其余的舰船随意调配。本王会率领你挑剩下的战舰继续向北,待在海岸视野范围内。”
赵铭德正有此意,敬礼之后立刻去了,过了半个时辰,侍卫来报:“殿下,他挑走了四艘重巡和四艘双桅纵帆船,以及两艘缴获自敌人的三角小帆船。”
夜色正浓。
赵铭德站在船艉楼上,目光扫过漆黑如墨的海面,在过去的十年里,他一直祈祷有一个机会建功立业,现在终于捞到了,此时的他心里紧张万分,但脸上却是一脸沉静,因为他麾下都是航速快的巡航舰,又是全速航行,此时已经比远征舰队提前了三天抵达了库拉苏河口。
而在他的身边,一个赤脚的印度人正翘脚看着远方,他紧张万分,不时祈祷,在他脚边放在两个布袋,那个渗透出鲜血的布袋里是两个人头,是他的仆人,而另外一个口袋则是金银币,而他的两个儿子昨天傍晚已经上岸,按照约定,这个时候他们会在海岸上点燃篝火,而战舰则以此为基准进行炮击,但如果到时候没有点燃篝火,他的脑袋就会砍下来塞进那个口袋里。
“你就祈祷你的儿子依旧爱你吧。”赵铭德留下一句话,走下了露天甲板,水手们在黑夜里无声的工作着,帆布已经收起,船锚落下,湿润的沙子洒在了各个角落,破旧的帆布已经蘸了水铺好,而在火炮甲板上,火炉被点燃,一枚枚十二磅的炮弹已经燃烧的通红。
四艘重巡靠着潮水和水手的经验飘到了位置,这里与港池隔着那一道沙梁,即便是有月光,也只能相互看到桅杆,只等着一声令下,烧红的炮弹就会射出,飞过沙梁,进入港池之内。
忽然,印度人发出了喊叫,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赵铭德跑上了船艉楼,看到沙滩上已经燃起了篝火,他细细看去,发现篝火旁不足百米的位置反射了一片白,那是河口唯一的礁石,也是唯一可以印证印度人没有骗人的基准物,礁石发射了火光,距离百米,意味着印度人在指定的位置点燃了篝火,而依据篝火调整火炮射角就可以发射了,可惜的是,黑夜操船十分困难,有一艘重巡偏离的位置,但已经不是再等它的时候了,赵铭德当即下令。
“开火,开火!”
三艘重巡的炮门被打开,一道道火光从炮门射向了海面,烧熔弹被小心装填进了炮膛,继而快速推出炮门,这种炮弹可不能等到齐射,各炮班完全是自由发挥,只是火炮的仰角不同,目的就是覆盖更多的敌船。
炮声隆隆,整艘船都在颤抖,在射击完了三枚烧熔弹之后,接着射击普通炮弹,由于是急速射,硝烟弥漫了整艘船,刺激性的气味让赵铭德咳嗽起来,但他却处于兴奋之中,为了观察情况,索性攀爬上了主桅杆。
到了桅盘上,赵铭德看到了港池里的一切,烧熔弹成功点燃了桨帆船的船体,无数的火光在舰队之中燃烧,很快就火光冲天,船只在猛烈燃烧,桅杆在折断,干燥的帆布和浸透了油脂的缆绳和船板是最好的燃烧物。
为了保住战船,有人开始有斧头劈斩绳子,强行推开其他船只,想要逃出火海,但却是徒劳无功,没有人能保住这些船,士兵在船与船之间哭喊嚎叫,从一艘着火的船跳到另外一艘,但却完全没有作用,有些人脱掉身上的累赘直接跳入海中,一开始还有人救火,毕竟炮弹引发的火灾并不大,但随着有船只上的火药引爆,燃烧的残骸落入船堆之中,火势就再也控制不住,但更为可怜的是那些奴隶桨手,他们是被锁在上面的,面对火焰熊熊也无法逃亡,只能发出无用的哭喊声。
一支港池身处的舰队冲了出来,但只有不到十艘船,甚至连船员都没有凑齐,就在河口被纵帆船拦住,赵铭德已经下令打光所有的实心炮弹,战斗注定要持续很久,但胜利已经从第一发炮弹出膛的时候就决定了。
章三八零 以杀止杀
作为十七世纪人口和国力都仅次于中国的封建王朝,莫卧儿最不缺少的就是人力,而且他们与葡萄牙人打了上百年的交道,也长期比大明王朝更开放,可以很方便的获取先进的火器,火绳枪、大炮都是很普及,洒乌兹的军队是有他的父亲建立的,里面还包含了一支葡萄牙雇佣兵担任的顾问团。
按照情报,围攻第乌商栈的莫卧儿军队一开始有一万六千人,但是随着久攻不下,逐渐增兵到三万,而商栈里只有不到七百名武装人员,但他们已经坚持了六个月。
商栈就是城堡,工事给了帝国一方充足的优势,整个商栈饱含了帝国先进的城防技术,科学论证过的棱堡结构让守卫对外射击毫无死角,而唯一通往陆地的方向还是沼泽和水滩。
第乌商栈里粮食和火药是充足的,火枪和火炮的数量也足够,简直就是一个长满刺的刺猬,给了莫卧儿人巨大伤亡,在过去的六个月里,至少有一千四百人倒在了商栈工事前,所以当远征舰队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围城战形成的丑陋画面。
商栈周围到处都是泡的发白长满蛆虫的死尸,很多畸形到令人作呕,而矗立在海边的商栈城堡密布着各种灼烧和撞击的痕迹,火焰与浓烟充斥在人的眼睛里,这哪里是战场,简直就是地狱,唯一值得庆幸的人,帝国的金龙旗依旧在飘荡,虽然它已经被打的千疮百孔。
“这么大的浓烟,印度人不会以为烟熏可以解决问题吧。”一个参谋看着内陆的浓烟,嗤笑到。
葡萄牙指挥官摇摇头:“不,莫卧儿人在焚烧尸体,那个指挥官洒乌兹是一个暴虐成性的家伙,与他们的皇帝一样,人命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数字,一百个奴隶也不如一枚炮弹值钱,信仰天方教的士兵勉强能与牲口地位媲美,但其余的异教徒就不如柴草饲料了。”
此时洒乌兹正坐在一处高台下的藤椅上,身边那头酣睡的白象是他的坐骑,在这处高地可以俯瞰大半个战场,目光所及是一片泥泞,烂泥之中塞满了尸体、武器残片,发出的腐臭味道飘向敌人的城堡,从开始围攻,他就知道,这城堡不好打,但没想到会坚持六个月,坚持到敌人的舰队到来。
他已经得知己方舰队毁灭的消息,但他不在乎,莫卧儿帝国有的是异教徒,他们有木头有铁钉有绳索,随手给他们一个指标,他们就能把船重新造好,然后再把这些蠢货绑在船桨上当奴隶,就是一支舰队了。
洒乌兹要做的就是等待,在更远处,他埋伏了一万步兵和四千骑兵,等待敌人上岸,而另外一个等待就在脚下的树林里,那里不断有奴隶把箩筐搬运出来,泥浆和土块倒在一边,一条地道已经掘进到敌人堡垒下面,接近完工了,这就是他送给远征舰队的礼物,让这些傲慢的中国人亲眼看着他们的同胞和城堡炸上天!
帝国号上。
全体军官站在甲板上,看着旗语兵与第乌商栈互通消息。
“殿下,第乌危在旦夕,只剩一百四十个活人,火药已经不够开炮,只能用于枪械,饮水污染,储存不足,干饼发霉咸肉生虫,然,无一人投敌,我等誓与商栈共存亡.........。”赵铭德站在林君弘身边,缓缓为他翻译到。
帝国号上寂静无声,听到这惨状,很多人忍不住落泪,未曾通联完,一个年轻参谋说道:“王爷,我们快些登陆,解救他们吧。”
“是啊,他们是我们的同胞呀。”
“王爷,下令吧,我等海军也愿意上岸助战!”
林君弘脸上的笑容消失,他不想登陆与强大的莫卧儿军队展开陆战,这是从一开始就定好的方略,陆战应该是大王爷李君度吸引走莫卧儿人主力之后才可以。但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这些热血青年,或者说,他不知道如何对面前的惨烈视而不见。
“安静,都安静!”赵铭德喊道,继续翻译:“........贼酋狡诈,设有伏兵于五里之外,意图半渡而击,请殿下切勿登岸折损国威,另,敌军穴地攻城已有三月,已至商栈之下,随时城破,便是登岸亦不可解救,我与诸兄弟决意赴死,只盼殿下为我等复仇,退役海军中校,第乌总理事许志伟敬上,许某顿首再顿首,万望殿下以大局为重,以我等为轻。
帝国万岁,皇帝万岁!”
赵铭德翻译完,问道:“王爷,现在该怎么办?”
林君弘淡淡说道:“等。”
“等什么?”一个年轻参谋大着胆子问道。
林君弘说:“等一个可以拯救他们的机会!”
高台。
乐师在拼命演奏,歌姬卖力扭动着身躯,杂耍艺人满身大汗的耍弄着各种戏法,而两侧展开的宴席上,衣着华丽的将军们在痛饮美酒大声欢笑,这里像极了庆功宴,但一切却都没有结束,这种松散奢靡的景象只是用来展示给帝国方面的使者来看的。
洒乌兹见使团到来,靠在了白象的身体上,故作轻蔑的看向这群使团,但却很快发现了不同,因为使团虽然穿着帝国海军的军服,但一个个肤色深浅不一,鼻梁高耸,完全不像是汉人模样。
“尊贵的诚王殿下希望能与洒乌兹大人进行友好的会谈,特让我等带来了精美的礼物,殿下说,杀戮是对所有神灵的亵渎,真正尊贵而勇敢的人应该用文明人的方式解决矛盾.........。”正使说着。
洒乌兹听着这熟悉的语言,站了起来:“等等,你是来东方的使者吗?”
“这........是的,洒乌兹大人。”
“可我为什么看你这么像我们莫卧儿人,还有你身后这十个人!”洒乌兹狐疑到,然后吩咐:“来人,把他们全都剁碎!”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呀。”
使者这才说了实话,他们原本就是莫卧儿王朝军队中的一员,奎隆之战时被俘,前几日才被许诺自由,说是允许他们代表帝国来通使,之后就可以带着赏金返回家乡,若不答应就是死,这样他们才来了。
洒乌兹准备了这么多是准备给帝国的人看的,不曾想来了一群假的使者,他原本就心情暴虐,此刻再也忍不住,吼道:“把这十一个人的四肢砍断,插在旗杆上,手臂和大腿喂狗,我要他们死之前看着自己的四肢被野狗吃掉!”
“洒乌兹,你这个暴虐成性的畜生,死后会下地狱。”
十一个使者被拖拽走了,人群之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将军站起来,略作迟疑,对洒乌兹说道:“大人,如果您斩杀了这些使者,就意味着和东方人的谈判彻底破裂了。”
“萨瓦,你在教我做事吗?”洒乌兹冷冷问道。
萨瓦低头表示不敢,萨瓦是古吉拉特的巴克希,也就是一省的军事长官,洒乌兹麾下这支军队大半属于他,但此刻他却不得不向拥有皇室背景的洒乌兹低头,低下头的萨瓦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仇恨,但紧接着消失了。
“我们手下还有中国人吗,我说的是看起来就像中国人的人,而不是那些取得什么国籍或者许可的奴隶。”洒乌兹问。
萨瓦连忙说道:“有的,四天前有一艘船送来了两门十八磅的重炮,出售的商贾中就有四个中国人,绝对的黑发黄皮肤。”
洒乌兹哈哈一笑:“你看,在黄金面前,任何人都是疯狂无畏的。”洒乌兹先是感慨了一句,然后说道:“萨瓦,把那四个中国人杀了,脑袋砍下来给那个什么尊贵的殿下送去。”
“是,我这就派人去做。”萨瓦俯身说。
洒乌兹摆摆手:“不,萨瓦,我的意思是让你亲自去做,亲自砍掉那些人的脑袋,然后亲自给那位殿下送去。怎么,你想违抗我的命令吗?”
萨瓦咬着牙,坚定的摇摇头。
一个小时后,他出现在了帝国号战列舰上,全身是血的他把四个脑袋仔细摆正,说了这些脑袋的来历和洒乌兹的原话,战列舰上的军官们群情激愤,若不是林君弘喝止,就要把萨瓦斩成肉酱了。
“将军,洒乌兹是否要求您什么时候回去?”林君弘轻声问道。
“不,没有,或许他以为我回不去了。”萨瓦盘腿坐在甲板上,平淡的说道。
林君弘笑了:“那可会让他失望了,来人,请萨瓦将军去清洗一下身上的污垢,用一些饭菜,一会把本王给洒乌兹大人的礼物带回去。”
“带回去,礼物,什么礼物,您不杀我吗?”萨瓦问道。
林君弘指着远处出现在海平面上的舰队,说道:“我的礼物就在那支舰队之上,萨瓦将军,耐心一些。”
当远处的那支舰队出现在远征舰队的旁边时,远征舰队上爆发出了阵阵欢呼声,因为那是远征舰队的援军,来自帝国的非洲殖民地,隶属于非洲公司的西印度洋舰队,这支舰队原本只有三艘重巡和七艘纵帆船,但出现的时候却是有二十多艘船,其余都是南亚风格的三角帆船卡拉克帆船,而这些商船民船则是被西印度洋舰队捕获的,全部来自莫卧儿帝国。
萨瓦在傍晚的时候回到了洒乌兹的身边,巨大的火堆照亮了洒乌兹那张阴晴不定的眼睛,洒乌兹问道:“萨瓦,你回来了,难道你也投降了他们吗?”
“不,没有,那个中国的国王是为了让我把给您的礼物送过来。”萨瓦说道,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分不清悲喜。
洒乌兹看了一眼萨瓦手下带回来了四个箱子,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上一次送我了镶金的船体模型,这一次是什么?四箱子银币?”
萨瓦摇摇头,洒乌兹继而眼睛一亮:“难道是四个美人儿?”
周围的将军全都哈哈大笑起来,萨瓦依旧摇头,主动打开了四个箱子,里面滚出了人头每个箱子里有十颗,一共四十颗。
“这是人头,四十个莫卧儿人的人头,那个中国国王说是对您杀害四个中国商人的回应,他还说,您之后每杀一个中国人,他就会以杀死是个莫卧儿帝国的天方教徒为回应。”萨瓦沉声说道。
“他杀一个莫卧儿人,我会杀死一百个中国人!”洒乌兹高声怒吼。
萨瓦道:“洒乌兹大人,请让我说完,好吗?”
见洒乌兹沉默,萨瓦说道:“这四十颗人头并不是在南部俘虏的士兵,也不是上岸劫掠的平民,而是乘船前往麦加朝觐的贵人们,我亲眼看到他们派遣快船在往返麦加和莫卧儿之间的航线上拦阻,已经控制了十七艘船,我登上了其中两艘,上面的贵人们都被锁在湿热的船舱里,据说有一千四百多人,男人、女人和孩子都有,这一次是四十个男人的脑袋,下一次就会有孩子和女人的夹杂其中。
而且那个中国国王还说了,他愿意用这些人换取第乌商栈里的异教徒的生命,而如果您拒绝,毁灭了商栈的话,他会点燃十七艘朝觐船,把所有的教徒全部烧死,然后永远封锁航线,让莫卧儿虔诚的教徒再也无法前往麦加朝觐。”
“该死!该死的异教徒!”洒乌兹气的哇哇大叫起来,他挥舞着拳头许久,踹翻了身边的一切人和物件,但却没有下达了一个大家常见的暴虐命令,因为他无法承受林君弘报复的代价。
能够前往麦加朝觐的莫卧儿人都有些背景,一千四百人被杀,肯定会惹出轩然大波,更重要的是断绝朝觐航线的条款,要知道,按照教规,每一个天方教徒一生都尽可能的前往圣地朝觐,如果失去了这种机会,他们还算虔诚之人吗?
而莫卧儿一直与波斯的萨非王朝之间进行战争,陆地前往麦加的道路早已堵死,只能从海洋前往。
“尊贵的洒乌兹大人,我们已经把炸药安在了第乌商栈的城墙下,只需要您一声令下,就可以把那个折磨了您半年的商栈炸上天。”一个葡萄牙顾问走来,欢喜的向洒乌兹说道。
洒乌兹冷冷看了他一眼,拔出佩刀刺入了他的胸膛,狠狠的转动刀柄,任凭鲜血喷溅了一身。
章三八一 马拉地
交换是必然的,对于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天方教徒来说,前往麦加圣地朝觐是一生的夙愿,也是这辈子要完成的五功之一,或许贫寒的百姓和奴隶不具备这个条件,但是权贵阶层往往是非常普遍的,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在帝国的西疆,里什特和木合买提共同倡导的宗教改革,正在逐渐改观这一现象。
洒乌兹无法承受失去朝觐航线的结果,他所效忠的君主是一个狂热的教徒,如果一千多个朝觐的贵人被杀,莫卧儿帝国与中华帝国是什么结果,洒乌兹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个人肯定会被处于最残酷的刑罚。
林君弘率先把俘虏的儿童和女人交给了莫卧儿人,换取了第乌商栈里所有人的自由,但在把剩余的男人交出去的时候,却是发生了意外。
“殿下您看,那个男人.........。”林君弘在赵铭德的指引下看向一艘被俘获的卡拉克船,在宽大的露天甲板上,一个体格魁梧的男人用两根木棍,把四个壮硕的水手打翻在地,而这个男人身材不高,皮肤黝黑,手臂很是粗壮,此时只是被一块脏兮兮的白布裹住身躯,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到处都是伤痕,显然这是一个经历过艰苦训练和无数战斗的勇士。
男人打倒了身边的水手,不住的喊叫着,看他的神色,似乎有些焦急。
“他在说什么?”林君弘问,听起来似乎是葡萄牙语,但林君弘并不是特别懂,在学生时代他主修的是英文。
“他说,他不是莫卧儿人,是马拉地人,他是莫卧儿人的敌人,如果把他交给洒乌兹,他只有死,既然会死,不如战死在这艘船上。”葡萄牙军官翻译到。
林君弘笑了笑,他知晓马拉地人,这是一个盘踞在德干高原和马拉巴尔海岸的一群印度教徒,也是过去的三十年里,对莫卧儿王朝打击最大的一股子势力,葡萄牙人在东方的核心城市果阿就位于马拉地人的地盘,他们也是帝国第一批打交道的印度人,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马拉地人用棉布、胡椒等畅销品,交易帝国的枪械和火炮,双方的合作一直很愉快。
“他怎么在那艘船上?算了,先不要伤害他,把他带到帝国号上来。”林君弘说道。
赵铭德一边去做,一边去向非洲公司舰队的人打听这个男人的来历,非洲公司的人也是一脑袋的问号,询问了当事的船长,又与这个自称阿巴的男人所说的相印证才是清楚了其中原委。
阿巴作为莫卧儿王朝的敌人,一直在西印度洋,尤其是阿拉伯沿海一带做海盗,劫掠莫卧儿前往麦加的朝觐船是他的主要业务,在他追逐一艘莫卧儿的三角帆船的时候,被非洲公司的纵帆船追上,因为两艘船都是印度船,这也怪不得执行任务的船长,毕竟船长常年在非洲,他能分辨出黑人的不同,但对印度不太了解,觉得都是一样的怪异,也就把阿巴当成天方教徒一并抓来了。
林君弘原本只是想要放阿巴一马,但是这个家伙语出惊人,说是可以联系上马拉地人的领袖,与莫卧儿人战斗了数十年的国王希瓦吉。
那位希瓦吉国王已经有将近五十岁了,一生都在与莫卧儿人进行战争,他是马拉地一族中公认的领袖与勇士,在与天方教徒的战争中屡屡取胜,也因为如此,他在整个马拉巴尔海岸和德干地区都享有盛誉。
而希瓦吉在几年前兵败,为了保存实力,不得已与莫卧儿人求和,割让土地和城堡,而这一次莫卧儿人南下,除了对付帝国和欧洲的殖民地之外,最重要的还是铲除这个西南地区的最大祸害,显然,在对付莫卧儿人上,希瓦吉是最佳的盟友,也是有实力的盟友。
林君弘在帝国号的餐厅接见了阿巴,他被收拾妥当,穿了一件军官的常服,缓步走进了餐厅,桌上摆着烤肉、煎蛋和一只塞满了各种作料蔬菜的烤鸭,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而林君弘坐在一旁的茶桌旁,翘着一条腿,入神的看着报纸。
“这是殿下为你准备的餐点,你可以享用。”侍从官对阿巴说道。
“他不吃吗?”阿巴看了一眼林君弘。侍从官脸上挂着笑容,嘴上的话却一点不客气:“你还没有和殿下共进午餐的资格。”
阿巴当了大半个月的俘虏,每日吃的只有干饼和咸鱼,面对如此美味,嘴巴里早已津液横生,肚子姑姑乱叫,在得到许可之后,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先抓起一块烤肉塞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咀嚼着,吃的是满嘴流油,拿起桌子上的餐巾擦了擦,继续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还说:“你这位东方的国王真的有意思,只是因为我说可以联系上伟大的希瓦吉首领,你就请我吃这么好吃的东西,难道你不担心我骗你吗?”
而林君弘一言不发,只是换了一只脚翘起,然后继续看着报纸。
“呵,不想理会我,但我却想和你说话,假如我只是一个海盗的话,那么我的价值甚至连这只烤鸭都不如........咳咳........。”阿巴吃的太快,巨大的鸭屁股塞进嘴里,呛的咳嗽起来,他捂住嘴巴,咽下去之后,又是一阵大笑。
但无论他说什么,林君弘都不会去理会,甚至没有让译官翻译那些话,阿巴用了一个小时把桌上的菜、饭和酒水一扫而光,却仍旧得不到林君弘的任何搭理,无聊的坐在椅子上许久,林君弘才是说道:“阿巴,你不是一个海盗,也不只是曾经只做过希瓦吉国王卫队的人,你是一位尊贵的人,出身豪门,富有涵养。”
翻译把话说完,阿巴听懂了,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餐桌上的狼藉问:“是吗,我有涵养?”
林君弘点点头认真说道:“粗鲁和无礼是可以伪装出来的,但是涵养和家教却体现在人的方方面面,比如你刚才吃饭,虽然你极尽可能让自己的吃相难看,可你依旧不是一个普通的海盗,一个海盗满口是油的时候会用袖子擦嘴,而不是用餐巾,他们咳嗽的时候也不会掩嘴侧身,扭转脑袋,所以你肯定是一位贵族,也是一位勇士,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吗?”
林君弘说着,侍从官已经送来了非洲公司俘获自阿巴身上的东西,两把佩刀分外显眼,大马士革钢打造的刀身拥有繁复美丽的花纹,刀柄和刀鞘上镶嵌着熠熠生辉的宝石,这两把刀配得上世界上的任何一位君主。
阿巴看着林君弘,说道:“您真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呢,我就是一个海盗,这两把刀是从一个莫卧儿王公身上抢来的。”
林君弘笑了:“是吗,既然如此,我何必让一个普通的海盗做联络人呢。阿巴,你刚才吃的是我的午餐,它很昂贵,只有你被锁在桨帆船上做三天的桨手才能赔偿,来人,带他下去吧。”
“不不不,你不能这么对待我,我可以为你联系希瓦吉首领。”阿巴见卫兵进来,高声喊道。
林君弘耸耸肩,满不在乎,阿巴无奈,只能实话实说:“好吧,好吧,我说实话,我是希瓦吉的长子萨巴吉,我不是一个普通的海盗。”
“是吗,就你,一个王子,押下去,枪毙!”林君弘冷冷说道。
“我不装了,我不装了,我真是萨巴吉,我真的是萨巴吉。”萨巴吉高声喊道。
赵铭德见萨巴吉被押解下去,问道:“殿下,如果他真的是希瓦吉的儿子,您这样杀了他,会惹来大麻烦的。”
林君弘摆摆手:“侍从官的手枪里根本没有填充铅弹,如果面临枪毙他还不改口的话,那他才真的是萨巴吉。”
一声枪响之后,萨巴吉被带了回来,他脸带怒色,认为刚才的试探是一种羞辱,但林君弘显然认为方才热情的午餐招待已经足以让他放下成见了,而萨巴吉倒也没有做作,把自己的事儿说了出来。
原来在四年前败给莫卧儿王朝之后,萨巴吉与父亲希瓦吉在抗争路线上发生了冲突,与希瓦吉想要的蛰伏待机不同,萨巴吉希望可以继续与莫卧儿人斗争,放弃奥朗则布封给父亲的王公头衔。
而在如何行事上,二人的理念也有不同,希瓦吉致力于团结马拉地人和德干高原上同样被莫卧儿人欺辱的势力,对外交流保守,只是想购买先进的火器。但萨巴吉就激进很多了,他主张全面与外来者合作,对象包括帝国在内的任何愿意提供帮助的势力,而合作也不仅限于购买武器。
因为负责武器购买和贸易的事,年轻的萨巴吉去过苏拉特、果阿和奎隆,尤其是在奎隆见识过帝国的殖民军队,萨巴吉认为马拉地族应该建立中国那样的全火器军队,尤其还要建立自己的海军,因为具备了海军,就可以沿着海岸线袭扰莫卧儿人的地盘,把战火燃向天方教徒的土地。
但显然,萨巴吉的建议是需要大量金钱的,希瓦吉刚刚向莫卧儿人割地赔偿,没有足够的财政支持自己的儿子,而且经验丰富的他也不认为整个王国可以凭借儿子的一些游历见识和‘纸上谈兵’就可以大转弯,由此,萨巴吉在三年前脱离了王国,在果阿待了几个月后,购买了一艘帆船,成为了海盗,他要用白手起家的方式证明自己是对的。
“萨巴吉王子,您今年多大?”林君弘在听完萨巴吉的故事后,笑着问道。
“二十!”萨巴吉挺胸抬头,高声说道。
林君弘浅浅一笑,他说三十林君弘也会相信,因为这个家伙太显老了,林君弘又问:“好吧,二十岁的王子殿下,那你认为一个国家的强盛需要什么?”
萨巴吉毫不犹豫的说道:“造船厂,可以制造你脚下这种无敌舰船的造船厂,还有兵工厂,制造各种枪械和大炮,还有兵营和教官,可以训练出精锐的军队!”
林君弘一本正经的说道:“小伙汁,你的路走窄了呀。”
萨巴吉听了这话,并不懊恼,而是仔仔细细的思索起来,说道:“那就是制度!我见识过你们的军队,今天在第乌,更是让人惊叹,我们马拉地人如果守卫在那个小城堡里,或许他们也会宁死不屈,但绝对坚持不了这么久,你们的商人地位很高,你们的士兵也很积极,我想你们和我们是不同的,虽然我的父亲是国王,您的父亲是皇帝,但二者很不一样。
以前我听人说,东方的桃花石大皇帝是世界上最富有最强大的皇帝,但出海之后,与外人交流之后,我又听人说,新的桃花石皇帝是最仁慈的皇帝。”
林君弘依旧微微摇头:“我们的皇帝与你的父亲确实不是一类,但并不是仁慈与否的区别,在过去的数十年里,我的义父和他的同伴建立了一个新的帝国,这个帝国并不是简单的取代另外一个帝国,而是一个全新的王朝,古今中外历朝历代都无法与之媲美,不仅是国力的强大,更在于国民的精神。
对了,王子,你应该无法理会什么叫国民吧,这可和臣民完全不同。”
“那您能告诉我,一个国家的强大关键在于什么吗?”萨巴吉主动问道。
林君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在于思想,在于意志,自由平等法制,有了思想才有了行为,才能产生制度,制度之下,才会有无敌的战舰和海量的枪炮以及战无不胜的军队。
而思想的源泉在于教育。”
“教育?是学堂吗。”萨巴吉问。
林君弘点点头:“是的,学堂的教育是主流,你有兴趣去体验一下吗,在槟城,一个月就可以抵达的城市,那里拥有印度洋沿岸最先进的教育,即便放在我们的帝国,也是顶尖的,我身边这些军官还有很多商人都毕业于那里的学堂。”
章三八二 兄弟
“嗬,这么漂亮的金帐!这么大,哦哟,厉害了,厉害了,我喜欢这玩意。”在撒马尔罕的城外,李君威看到金灿灿的汗帐,登时来了兴致,哇哇大叫着,兴奋的像是一个孩子。
李君度揽着兄弟的肩膀,走进了帐篷,说道:“这是我外出打仗时用的,当年从哈萨克人手里抢来的,又几番布置,成了这个模样,你喜欢,这段时日就住在这里。”
“我住这里吗?”李君威把玩着挂在架子上的武器盔甲之类的,笑嘻嘻的问道。
李君度笑了:“听说你在伊犁找陈平他们的麻烦,嫌伊犁脏兮兮的,哈哈,说实话,我这撒马尔罕城也够脏的,其实原本还算可以,但这几年出入的都是蛮子牧民,也就脏乱差了。撒马尔罕没有安静优雅的温泉别院,这金帐算是哥哥的一点心意,你带来的怯薛和禁卫也都安置在这里,卫护在你身边。”
“行,行,我看行,多谢大哥。”李君威飞身跳到了床上,铺满了毛皮褥子的床铺很是柔软,正享受着,却见二十个女子从两侧走出来,一个个低眉顺眼,却长的都不赖。
李君度说道:“这些都是我让人给你挑的女奴,都是处女,这段时日就侍奉你了,你有中意的,走时带走就是了,不中意的,也不会给你弄出麻烦来。”
李君威走过去,挨个挑起下巴来看,各有各的不同,肤色不同,瞳色不同,各族的美人儿都有,李君威笑嘻嘻的说道:“大哥,你看这事儿办的,我来时爹和娘交代了的,不让在外面胡搞瞎搞的,你说你这不是让我违旨么,下次不带这样的哈,这次就原谅你了。”
“你个混蛋小子,还是那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李君度哈哈大笑。
李君威让二十个女奴退下,亲手把侍从官搬进来的箱子打开,说到:“这是大嫂托我带来的东西,有给你的衣服,也有一些用具,都是嫂子在申京置办的,另外就是安儿和昭圭的一些东西,大嫂让我带来,让你可别忘了在申京还有个媳妇有一双儿女。”
李君度收敛了戏谑,挨个拿出来看了,尤其是一幅幅的画,那都是李君威让人在大王妃和侄子侄女生日或者其他节日的时候画的,而其中一幅还有李君度坐在中央,但是一身戎装,模样年轻,毫无沧桑之感,却是画的时候李君度不在,只能照着原来的画填补上去的。
虽说这些年李君度与申京没有断联络,但思念从未休止,今日睹物思人,更添一丝温情。
“昭圭已经这么大了.........。”看着自己长子的画像,李君度潸然泪下。
李君威拍了拍哥哥的后背,说道:“昭圭长的可像你了,模样像,脾气性格更像,和大哥一样,很是争强好胜,在学校里,样样都争第一,不仅学习很好,弓马骑射也是不错,至少比我这个当叔叔的强多了。
却也是个不省心的,时常和人打架,他比同龄人高大壮实,谁都打不过他,嫂子有心想管教,他就往裕王府往宫里跑,爹也最喜欢他,不让别人管,说你小时候就是这样,长大了才有这样的能耐,昭圭和你一样,长大了也会有出息.........。”
李君威说着,竟然也是落泪下来,他尚无子嗣,下一辈里最喜欢的也是英王李昭圭,常常带在身边,若说李昭圭淘气,他也是有几分责任的,但谁也不愿意怠慢了父亲不在身边的孩子。
李君度擦了擦泪,说道:“我就知道昭圭不会给我丢人,到底是我的儿子,等他长大了和我一起征战天下!”
李君威笑了笑:“这是昭圭的梦想,他说他要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要比爷爷和爸爸打下来的还要大!”
李君度盘腿坐在皮垫子上,说道:“昭圭终究是在申京,日后你见了他,要教育他说话得体,不然容易惹出祸事来。”
“大哥说笑了,有爹有我,还有二哥这个皇帝罩着,他能惹出什么祸事来,二哥与昭圭也亲近的很,倒也不像是旁人说的那样。”李君威说。
“亲近?再亲近也不是自己的孩子,老二与昭圭再亲近,能亲近的过你?天底下他最宠最包容的就是你了,还不是把你发配到这西疆来!”李君度不悦说道。
李君威听了这话,躺在松软的大床上,说道:“唉,别提了,怪我心软,怪我倒霉呗。那个苏日安是我的朋友,可却是一个一根筋的,要说也是个为国为民的家伙,但是天底下那么多的贪官污吏他不去抓,偏偏跟我过不去,也怪我平日里太放纵了,没了形状,二哥当皇帝,得一碗水端平,可不得敲打敲打我么。”
李君度笑了:“原来你也知道呀!”
“我觉得吧,二哥不一定只是敲打敲打我,他呀,心思深着呢.......。”李君威说着,压低了声音:“这次让我来,说是让我出来避避祸事,其实就是让我来督促你这边快点出兵南下,去打莫卧儿的蛮子,二哥这是瞧准了大哥你疼我,不会欺负我。”
“那可不一定,如今哥哥麾下数万兵马,这些人忠于哥哥,哥哥也得为他们考虑,未必事事处处都顺老二的意思。”李君度淡淡说道。
李君威翻身而起,央求道:“别呀,大哥,你得给我个面子,把这些事都办妥帖了,让我风风光光的回朝才行。当然了,也不是让你听二哥的,他那个皇帝管不着你,但是你也别太那个了,得把事弄圆滑了才行呀。再怎么着,也得让我不受埋怨才行,你说是不是呀。”
“老三,从小到大你就脸皮厚,小事私事脸皮厚,到了国事大事,你怎么还是这个无赖样子。”李君度摇头道。
李君威直接一脑袋躺在李君度怀里,说道:“我这无赖也就跟你耍耍,跟二哥我可不敢耍,二哥若不是知道我会耍无赖,他还不让我来呢。咱们弟兄,还是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没个自由呀。”
李君度索性说道:“你要是觉得在国内不自在,就到我这里来,在这里,我就是王法,我的王法里就没有收拾你的那一条,怎么样?”
“真哒?”李君威起来,乐颠颠的问道。
李君度说:“那是自然,咱们亲兄弟,我还骗你么,你我弟兄一起打天下,南下打进印度,打下大大的江山来,我挑最富庶的一块给你,让你也当个小皇帝,怎么样?”
李君威摇摇头:“那就没意思了,我要是想当皇帝,当初在北京的时候就跟你和二哥竞争中国的皇帝了,何必当个什么印度的,还是一个小皇帝,我可听说,印度人拉屎都不擦屁股的,哎哟,想想就恶心,也就大哥你心胸宽广有容乃大,什么都能受得了,我可不行,旁的不说,这次从申京来,光是擦屁股的纸就带了一车。”
“依着你的意思,你就光想享受咯?”
李君威翘起二郎腿,说道:“太平盛世朗朗乾坤的,我又不是皇帝,不享受干嘛,大哥,我告诉你,你还别生气,这王爷就是王爷,整天除了吃就是喝,没别的,瞎鸡儿给谁干都是白忙活,费那劲干啥,喜欢什么就干什么,就一个字儿,逍遥,要不是爹和二哥都不同意,当初给我封王的时候,我就要封个逍遥王了。”
“哟,瞧你那个美劲儿,我问你,除了吃喝玩乐,你还喜欢干什么呀?”李君度笑问。
李君威翻身起来,说道:“嘿,大哥,我最近发现打仗有意思哈,你说也怪,咱家的男人,爹和你就不用说了,二哥也是上过阵仗的,你那儿子,我那侄儿昭圭,爹也说是个战争贩子,整条叫着打仗啦,征服啦,按理说,咱都一个爹的种,我也该有这方面的天赋才是呀,以前不觉得,这次到了西北,在伊犁看那万马奔腾,骑兵如云的,嘿,还真有点热血沸腾的意思哈。”
“嗬,你还知道啊,咱们李家武德充沛,到你这儿就成了除了吃就是喝了,你还好意思么?”李君度打趣说道。
李君威却是来了兴致:“大哥,你还别说,咱家武德这点事儿我还真研究过,咱家有一个算一个,要说最能打的,也就是大哥你了,十四五岁就带舰队去印度洋,十七八岁把长江以南打了遍。
以前有人说,你这点属于那种我上我也行的,爹弄了一支无敌的铁军,就给你刷战绩去了,可现在没人说这话了,你来这西疆才几年功夫,好家伙,打下了这么一大片的地盘,灭了好几个国家,我怎么说前段还把波斯人打趴下了,这可是真正的白手起家,能耐,是真能耐,你跟我说说,你怎么做到的,我寻思着,就是让爹年轻二十岁,放你这个位置上,也未必能达到你这个成就吧。”
李君度听着兄弟的夸赞和吹嘘,心里极为受用,尤其是那最后一句,虽说这话说出来有些大不敬的意思,但李君度敢肯定,就算是自己的父亲,也无法比自己做的更优秀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李君度问。
李君威说:“还能做什么,跟大哥学学,我趁着人在西疆,无人管束,我也试一试,你往南打印度人,我往北打往西打,打老毛子去。”
李君度哈哈一笑,知道老三在开玩笑,但也实话实说:“其实说起来就一个秘诀,百无禁忌。”
“百无禁忌,什么意思?”李君威挠挠头,问道。
李君度说:“你别看爹自起兵就和儒家士大夫过不去,但他任何局促都脱不开儒家的王道思想,这个不能屠杀,那个不能株连,用一个个的条条框框就限制自己,爱名声好面子,就怕将来史书上把他和暴君联系在一起,又过度的追求平等自由和法治,给了太多的权力给百姓。
可我就不在乎这些,我要的就是征服,屠杀、株连还是什么东西,只要对我的征服大业有用,我就会立刻去做,我不在乎我的手段,不在乎我的盟友和手下,我要的就是结果,是效率,至于爹所追求的那些,在我成功之后,我也可以去尝试,但不是从一开始就限制自我。”
李君威听了,挠挠头,没有表现出李君度以为的那种恍然大悟的模样,李君度于是问道:“老三,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李君威摇摇头:“不一样,我觉得你们做的完全不一样,我们是汉人,在光复和解放的战争中,我们去解救的是自己的同胞,所以要减少杀戮,而大哥你在西疆,征服的对象是异族,在这里你是少数,所以你大可毫无顾忌的去杀戮。
而且你们的目的也不一样,爹要的是打造万世不遗传承百代的基业,不仅要最强大,也要最文明最幸福,大哥要的就是征服的快感和毕生武功,至于死后之事就不是你考虑的范围了。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大哥是在强奸,因为没有结果,所以百无禁忌。而爹当年是在搞对象结婚,自然凡事要做的漂亮了。”
李君度听后,哈哈大笑,说道:“老三,你果然是我们兄弟之中最聪明的那一个,再大的事在你眼里都是返璞归真,爹是结婚,我是强奸,那你小子想做哪一类呢。”
李君威自在一笑,耸耸肩:“哪一类我都不用做,我是白嫖呀。”
“好你这个白嫖,嫖到我头上来了!”李君度哈哈一笑,佯怒责问。
李君威却是不怕:“这天底下的事都快被你们干完了,我不白嫖我还能干什么呢,大哥?”
两个兄弟闹了一会,李君度摆摆手,说道:“好了,今天就收拾你了,说正经事,四天前我接到南边来的消息,说是莫卧儿人在海岸线已经和所有的海外势力打起来了,显然,战争已经爆发了,你既然作为联络官,负责协调海陆两个战场,总归还是要做些事情的,老二在南亚那边是个什么计划,你得先给我说明白了。”
章三八三 不亏
说起正事,李君威也不再笑闹,而是从行礼箱子里取出一份地图,就铺在那张大床上,李君威就着地图解释起来。
其实,如果是帝国利益最大化,那自然是由大王爷李君度派兵立刻南下,拿下开伯尔山口,威胁莫卧儿王朝的核心腹地,即印度河沿岸的旁遮普地区,从开伯尔到德里一马平川,莫卧儿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定会调遣主力北上。
但是,这个计划的漏洞就在于大王爷李君度这个不稳定因素,鉴于皇帝与大王爷微妙的关系,想要说服李君度肯定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没有人能保证大王爷拿了好处之后就一定会兑现承诺,哪怕是李君度进行拖延,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计划进行了修订,帝国先行配合大王爷,再由大王爷配合帝国方面。
简单来说,帝国已经说服诸多泰西殖民国家,包括英国、葡萄牙两个传统盟友,荷兰这个印度洋沿岸的实际参与者,以及法国、丹麦、瑞典等几个在东方有切实利益,经营东方航线的国家,说服他们的办法也很简单,如果这些国家在对莫卧儿王朝的问题上与帝国保持一致,那么安全就不会得到保障,也休想参与马六甲以东海域的贸易。
在过去几年里,各国或者说各个东印度公司一直与帝国保持联络,一开始他们的要求是帝国约束大王爷李君度在中亚地区的行为,控制本国商人过度参与南亚地区的军事贸易,因为这些行为都是针对莫卧儿帝国的,引发的是莫卧儿的排外倾向,殃及了其他国家,现在已经确定,从解决问题变成解决问题的制造人莫卧儿帝国,也就由不得他们了。
联络了所有域外力量,意味着帝国可以主导整个印度洋的海上力量,威胁莫卧儿王朝东西海岸线,此外,所有国家都被勒令取消与莫卧儿人的贸易,特别是军火等战争物资的贸易,转而支持莫卧儿王朝的敌人,包括孟加拉一带不稳定的王公,南部几个独立的苏丹国,一开始,海上联盟做出的计划是,策动孟加拉一带的王公发动对莫卧儿王朝的起义,但是随着林君弘抵达南亚,负责一切军政行动,重点转向了支持实力最强,反抗意志最为坚定的马拉地对抗莫卧儿人,以其为主,组建反莫卧儿人的政治联盟,和印度教联盟。
这意味着,所有对莫卧儿人的反抗都会被整合起来,只要有必要,已经在槟城和锡兰招募整顿的帝国远征军也会上岸参战。显然,这样的联合肯定会引发轩然大波,莫卧儿人定然会把精锐的主力调往南部,而这也就给了李君度越过兴都库什山脉,进攻印度河流域一个巨大的窗口。
“老三,你可莫要诓我,天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你们在前面当盾牌,让我在北方捡漏?”李君度摆摆手,表示不相信。
李君威笑了:“这种好事当然有,只不过在好事之后还有坏事。”
“坏事?好吧,你说说老二给我挖了什么样的坑?”李君度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饶有兴致的说道。
李君威想了想:“下面要说的可不是二哥的意思,是我自己猜的,虽然是猜的,但也是**不离十,而且先说好,二哥肯定不会主动算计你。”
“废话真多,他是皇帝,统帅上亿人口,皇帝从没有自己的个人意志,他要做的就是满足所有人的需求,他未必会主动,但不一定不算计,你说就是了,你小时候背后说别人坏话,可是从来不脸红的。”李君度说道。
“那能一样嘛。”李君威翻了一下白眼,说道:“我估摸着,他们一开始会倾尽全力的与莫卧儿人对抗,联军呀,联盟呀,什么的都是真的,但只要你这边越过那个开伯尔山口,给莫卧儿人造成巨大威胁,他们就会选择与莫卧儿人进行和谈,让你一个人去对抗强横的莫卧儿帝国,估摸就是这么个道道。”
李君度笑了:“你是怎么估摸的,是君弘给你漏口风了,还是爹他跟你说什么了?”
“谁也没有跟我说什么,都是我瞎猜的。”李君威从兄长手中拿过那个酒杯,尝了一口,吐在地上:“真难喝。虽说是我瞎猜的,但也不是没有依据,大哥你想啊,若是你和君弘两个人南北夹击,那是要灭了莫卧儿帝国的,那个时候,整个南亚最强的就是帝国了,但是这几十年来,在南洋、在澳洲、在中南半岛,帝国势力越强的地方,域外势力受到的排挤就越严重,葡萄牙人和帝国做盟友多少年了,在东方的势力别说扩张了,甚至发生了大规模的萎缩,在非洲东海岸只剩下了几个据点,在帝国的保护下苟延残喘,英国也是差不多。
说白了,没有任何一个盟友愿意见到帝国在印度洋地区一家独大的,与其最后爆发冲突,还不如半途抽梯子,摔咱们一个七零八落。
陆地上的盟友同样不可能,作为主力的马拉地人是印度教徒,那几个天方教国家则是天方教徒,这些人势力在面对莫卧儿人的灭国威胁下,还能整齐划一的听从帝国,可当莫卧儿主力北上,威胁解除,他们的态度肯定会变,说白了,绝大部分的陆地盟友想要的生存模式是在帝国与莫卧儿人之间左右逢源,既能在与帝国的海洋贸易之中获利,又可以得到奥朗则布皇帝的承认,成为莫卧儿的王公。
奥朗则布其实不用付出什么实际代价,给那几个家伙封几个像样的头衔,让他们做王公,一面废除一些激进的宗教政策,一毛钱都不用花,就可以让陆地联盟分崩离析。所以呀,我猜,无论二哥算计不算计你,你终究还是得独自面对莫卧儿人的主力。
而咱们国内的那些勋贵和臣僚想的肯定更多,他们也不希望你能轻易在南亚做大的,抽你梯子撤你板凳还不是信手拈来,呵呵,不背后敲你闷棍就是他们的仁义咯。”
李君度听李君威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话,心里竟然是很感动,到底是自己亲兄弟,在老二和自己两头一碗水端平,没有说有什么偏向,更是没有什么隐瞒的地方,这些话若是被人送到国内,送到御前,那是个什么罪名,李君度当真是不敢多想。
“行了,老三,你小子是什么实话都敢往外说,也不怕有人告你的状!”李君度低声喝止说道。
李君威摆摆手:“告就告呗,我怕什么呀,我又没造反,他们能怎么地我,杀我头?这点罪名可不至于,圈禁我还是囚禁我,大哥,这天下或许有杀裕王的刀,但绝对没有囚裕王的监狱,退一万步,咱上面还有爹呢,老爷子只要在一天,还不是由着我折腾么。”
李君度哈哈一笑:“你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既然说到这里的了,那你说说,我怎么办才好?”
“顺着往下走呗,还能怎么办,你若不参与这件事,那就是帝国和你双输的局面,帝国体量巨大,输也能输得起,说实话,不就是印度洋的几块殖民地和贸易据点么,算的了什么,有什么经济利益,至于对当地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只要海军舰队在手就不会有什么折损,舰队丢不了,锡兰也很坚挺。
而对你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几十年前,李自成大闹天下,满清渔翁得利,差点入主中原,现在帝国要在南部搞联盟对付莫卧儿人,也是你南下的大好机会呀。
这中亚的草原再好,也没有印度河沿岸好,只要翻过了开伯尔山口,那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李君威随意说道。
李君度说道:“那如果我败了呢?”
李君威笑了:“败了就败了呗,你又不是老天爷也不是什么神仙,你凭什么不败,咱爹一生戎马,少有不败,凭借的是两点,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当年朱明那么腐朽无耻,一样联合他们做盟友,其二就是识时务,从山东战场开始,爹是一退再退,打不过清军就往后退,一直打得过了再登岸。
大哥你呢,你在这里横行无忌,靠的是霸道是杀伐,也就没有什么得失多寡了对吧。
而且咱们说实话,没有这件事,你想要入主南亚,莫卧儿人也是最大的敌人,早早晚晚不也是得打一仗么,现在中亚地区已经被你横扫,小国部落都为你吞并,你麾下的实力也扩张到了边界了,再想增强实力,要么违约北上,吞并哈萨克,要么西进灭了波斯人,这都不合适,借着这个时机果断南下,虽说有些冒险,但也不能说是坏事。”
“这话也就你敢这么说,天底下,只有我的兄弟敢这么和我说真心话。”李君度满意回应,丝毫不觉得李君威的话无礼。
李君威嘿嘿一笑,说道:“那兄弟再和哥哥说几句贴心的话。”
“你说就是了,在我面前有什么可顾忌的呢?”李君度笑了。
李君威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这次二哥派我来,是想着有我在,不至于吃了大哥的亏,为了二哥的嘱托,我自然是竭尽全力,但对我来说,皇帝二哥是我的哥哥,大王爷大哥也是我兄弟,我怎么会有所偏向呢。
是,这一次我来哥哥跟前,哥哥做事就没那么随心所欲了,生怕害了弟弟也怕恼了爹,但我来也不是全无道理。
哥哥想要征伐南下,其实有两个不确定因素,一是强大的莫卧儿帝国是否能够战胜,二就是脚下这块地盘是否会被人趁虚而入。前者,我没有办法相助,一切看哥哥的本事,但是后者,却是我能决断的,所谓趁虚而入,最大的威胁就是帝国。
你与爹、二哥说好的,这块地只是暂为栖身,将来你进入南亚,说不定就会被人拿走,你防是不防,你若防备,力量分散,更难战胜莫卧儿人了,你若不防,后路被断,前路不开,是死路一条。
有兄弟我在,哥哥就是无后顾之忧了,你大可发兵南下,这撒马尔罕城和河中之地由我来看管,我就不信有人敢在我头上动土,若哥哥在南亚打不开局面,大不了退回来,再来一次也就是了。”
李君度听后,哈哈一笑,抱住了自己的兄弟,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你有这番想法,当真是哥哥的福气,我断然不会亏你的。”
李君威笑了笑:“兄弟之间,不用这么生分。”
正如李君威所说,李君度对于越来越迫近的定边将军府辖区越发感觉到威胁,特别是将军府和驻藏大臣公署从哈密迁到伊犁地区之后,双方之间再无阻碍,假如李君度发兵南下,一个月的功夫,陈平就可以占领河中之地各处,彻底控制这块地盘,这也是李君度愿意让出富庶的费尔干纳盆地的缘故,一方面向帝国表达善意,另外也就是造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相互做个人质。
而有了李君威,一切就不用多想了,李君威出现,代表帝国代表皇帝,更是代表着太上皇,他身处此地,比任何人的承诺都管用,裕王就是最佳的人质,皇帝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兄弟置于危险之中,特别是在太上皇还健在的时候。
假设李君威和李君度都被耍了,那李君度也不会说什么来,连亲兄弟都可以抛弃的人,如果不这么多,肯定会有更残酷的办法来达成目标。
李君度笑哈哈的说道:“光顾着和你说正经事了,你的几个嫂嫂你还没有见过,我已经让人去城里叫了,就在这金帐,咱们好好聚一聚。”
李君威正色说道:“哪里话,当是我这个弟弟去拜见嫂嫂们的,礼物早已备下,还有爹爹和曾娘娘给儿媳妇和孙儿们的东西,全都备齐了,咱们这就去。”
章三八四 方略
李君威主动前往了撒马尔罕城,见了李君度到了西疆之后迎娶的几位妾室,其中以叶尔羌公主迪丽古丽最为尊贵,也主着后宫事务,李君威与她是旧相识,二人年少时还有些小恩怨,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因为旧事故人,李君威对迪丽古丽比较亲近,但并未表现出足够的尊敬,这与对待大王妃时完全不同,至少在迪丽古丽的感觉之中,她与大王爷的其他妾室在裕王眼里没什么不同,虽然那些妾室出身不高,甚至有两个原本就是奴隶。
在西疆这些年,李君度多了四个女人,这四个女人为他生了三个孩子,其中只有迪丽古丽生的是儿子,已经接近三岁,李君威亲自给这三个孩子记录了生辰等信息,其中李君度的次子,原本只有小名的孩子被取名李昭瑢,由此算是正式录入了皇室玉牒之中,算是入了族谱,但是没有被封任何爵位,这事只能等李昭瑢成年之后前往申京之后才能办理。
李君威从小是个活泼的性子,性格和善说话有趣,很讨孩子们的喜欢,尤其是李昭瑢,被李君威身边层出不穷的古怪玩具完全吸引了注意力,很多时候都愿意待在他的身边,李君度也有意让自己的儿子与兄弟亲近,每次前往金帐,都会带上儿子,若不是李昭瑢实在年幼,李君度甚至想让他与李君威住在一起。
“你觉得昭瑢这个孩子如何,可否与昭圭相比?”
这一日,李君威正陪着侄子玩耍,李君度直言问道,即便是四下无人,李君威说的仍然很委婉:“那种什么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的屁话,大哥可信不得,一个光屁股的孩子,能看出什么来?”
“只不过随口问一句罢了。”
李君威笑了:“脑袋里不想,嘴上怎么会问,大哥是觉得亏欠了昭圭,所以觉着昭圭哪里都好,实际上根本不用多想,大哥尚在春秋之年,家中妻妾甚多,日后不定有多少子嗣,且不说昭瑢聪明可爱,就算只是寻常孩子,日后大哥未必没有麒麟儿。”
“那昭圭算不算麒麟儿?”李君度认真问道。
李君威略作沉吟,想了想,说道:“大哥还是言之尚早,这才什么光景就想继承人的事,孩子们都还小,甚至不知方正圆滑,昭圭少年英豪,却也不能早断成败,大哥如今是一方豪强,选定继承人也不该一人而断,还是顾念下面人的意思。”
“我就是这么想的,若昭圭常年在申京,不得与我麾下官将亲近,日后继承大位,恐怕没那么容易呀。”李君度认真说道。
李君威笑了:“待昭圭十六,才会到这西疆来,有的是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到时候大哥再断昭圭吧。”
李君度眉头微皱,直言说道:“爹就没有说过这件事?”
李君威摇摇头:“没有,大哥的事,尤其是这种事,爹也不好插手,说起在申京的两个孩子,爹爹只说不许大哥随便给安儿安排婚事,也就如此了。”
果阿。
“让开,让开,你们这些贱民,快点让开,给尊贵的殿下让路。”在果阿的街道上,开路的葡萄牙士兵大声吼叫,皮鞭抽的啪啪作响,而那头被装饰华丽的白象之上,乘坐的正是林君弘。
“胡安阁下,这实在太夸张了,我们这样会给本地人惹来很多麻烦。”林君弘皱着眉头,看着被两排持枪士兵也加入了驱赶行列,对身边的葡萄牙驻果阿总督胡安说道。
护卫在二人身边的都是葡萄牙的士兵,他们皮肤黝黑肌肉饱满,黄铜头盔打磨的闪亮,胸甲反射出寒光,燧发枪收拾的很是妥当,寒光冷冽的刺刀就插在上面,震慑了所有看热闹的人群。
“这是您作为大皇帝陛下的兄长和使者应有的威风,如果不是太仓促的话,我会让四只威风的老虎为您开路,您的仪仗队将是象兵。”胡安非常认真的说道。
林君弘叹息一声,没有再说话,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他一直致力于联络各个反抗莫卧儿王朝的势力,最终约定,所有人都在果阿聚集,商讨对莫卧儿人的战争,而随着马拉地人和几个苏丹国的参与,一切都很顺利,可林君弘赶到果阿的时候,胡安实在是太热情了,热情的让林君弘有些不适应。
林君弘在葡萄牙人的城堡里刚刚端起红茶,就被侍从官给打断了:“殿下,阿尔迪沙苏丹和普利苏丹请您和总督大人商议方略。”
“真是一群野蛮人呀,放着舒适的城堡不来,非得去湿热的帐篷,可笑呀。”胡安总督愤怒说道,然后看向林君弘,一副唯他马首是瞻的模样。
林君弘叹息一声:“算了,是我们有求于人,还是去吧。”
当林君弘走进那一顶华丽帐篷的时候,每个人都用怀疑乃至轻蔑的眼睛看向林君弘,想要知道我为什么东方的桃花石大皇帝陛下为什么派这么一个年轻人来,林君弘四号不以为意,直接占据了主位,很快随着一声高唱,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希瓦吉国王驾到!”
走进帐篷的是高大男人是马拉地人的领袖,而在他出现的那一刻,两位苏丹全都站了起来,满脸的警惕,尤其是阿尔迪沙二世,眼睛里闪过的恐惧成功被林君弘捕捉到,希瓦吉的到来让每个苏丹都变的安静,毕竟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希瓦吉是德干高原上比莫卧儿人更凶狠的敌人。
“欢迎您远道来而来,尊贵的诚王殿下。”希瓦吉走到了林君弘面前,恭敬说道。
林君弘笑了笑,给了希瓦吉一个拥抱,二人亲热了说了好些话,多是有关希瓦吉的儿子萨巴吉的,但显然,两位苏丹看不惯二人的亲密,阿尔迪沙说道:“好了,我们应该谈论正事了。”
“普利苏丹,莫卧儿人究竟来了多少?”希瓦吉坐定之后,直接冲普利苏丹问道。
阿尔迪沙和普利两位苏丹分别是比贾普尔和高尔康达两个苏丹国的苏丹,两个苏丹国各自占据了德干高原的西东两个海岸,而这一次莫卧帝国的皇帝奥朗则布率军南下,除了要清扫沿海的外来势力,其主力部队更是要攻伐高尔康达苏丹国。
奥朗则布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与高尔康达有过恩怨,普利苏丹杀过亲近莫卧儿王朝的本国首相,而这一次,面对本国首相与奥朗则布的里外勾结,普利苏丹毫不犹豫的再次将其斩杀,但也成为了莫卧儿帝国的首要目标。
相对来说,比贾普尔苏丹国藏在马拉地人的南方,还未与莫卧儿人有接触,来此会谈,完全是唇亡齿寒。
普利苏丹立刻回应道:“这一次奥朗则布那个暴君已经下定了决心,他甚至迁都到了德干高原,誓要消灭所有不屈服于他的势力.........。”
“普利苏丹,我们不是来听你演讲的!”林君弘微笑说道。
“.......好吧,殿下,这次奥朗则布率领十万大军南下,其中有上万骑兵、五百多象兵,还有数量很多的火炮,他们拥有上百门火炮,目的就是对付我们的城市........。”普利苏丹认真说道,言语之中充满了绝望,因为他们高尔康达是第一个目标,原本倚重的城堡在重型火炮面前不堪一击,国家已经处于灭亡的边缘。
而林君弘听着普利苏丹的话,微微摇头,普利苏丹没有说实话,他得到的消息,奥朗则布的亲征带来了十万大军,但本地的德干副王,也就是奥朗则布的长子也有五万军队,合起来是十五万大军,但即便如此,这也算不上倾巢而出,普利苏丹不可能不知道的这些,他仍然选择故意贬低奥朗则布的军队,目的肯定是为了拖所有人下水,出钱出兵保卫他的国家。
“过往的事实已经证明,奥朗则布的军队只是暴虐,他们每次面对我们的合作都会功亏一篑,这一次,只需要阿尔迪沙殿下和希瓦吉殿下出兵六万,我就有把握击败奥朗则布,如果大皇帝陛下和葡萄牙的盟友也愿意出动精锐的部队,那就太好了。”普利苏丹最终慷慨激昂的说道。
这显然是在求援了,所有人的眼睛看向了林君弘,希望他率先表态,而林君弘则说出了令普利苏丹绝望的话:“我不会把帝国的军队派遣到陌生的战场,高尔康达境内的战争我们不参与。”
“不,尊贵的殿下,您不能抛弃您的盟友!”普利苏丹高声叫道,但林君弘不为所动,普利苏丹连忙看向英国代表:“爵士,请您说句话呀。”
英国人是最支持高尔康达苏丹国的,因为他们现在的核心殖民地,东印度公司在东方的总部马德拉斯就在高尔康达的境内,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英国东印度公司垄断了这个苏丹对外贸易,在东海岸拥有最广泛的利益,显然,一旦高尔康达覆灭,马德拉斯就要被围城,英国人的利益会受到巨大损失,但英国代表史密斯却没有说一句话,因为该说的他早就说了,帝国对英国垄断高尔康达境内的行为早已厌恶,而在配合帝国的南亚战略上,东印度公司的伦敦绅士们也有着不同的意见。
至少林君弘提出的,马德拉斯在战时由帝国海军接管,施行军事管制的要求不为英国商人所接受,史密斯爵士以为这件事可以商谈,但商人们还未形成统一意见的时候,果阿的葡萄牙总督胡安已经率先同意,把葡萄牙占据上百年的果阿城向帝国全面开放,除了总督所在的城堡,一切都愿意由帝国海军掌管,有了果阿,就不需要马德拉斯了。
林君弘继续说道:“我们与莫卧儿人的战场在这里,脚下这片土地,也就是果阿,不会离开这片战场三十里,这就是我方的主张,谁同意,谁反对?”
“我反对!”普利苏丹高声说道。
林君弘淡淡一笑,指了指帐篷的大门:“现在苏丹阁下可以退下了,不同意的,也可以退下。”
一直没有说话的希瓦吉问道:“尊贵的殿下,我想问一下,您这么决定的理由是什么?”
林君弘并不想有任何隐瞒,因为选择果阿为战场对马拉地人也很重要,选择这里,意味着高尔康达被放弃了,同样,马拉地人也会损失一部分的土地和人口,希瓦吉当然希望战场选定在马拉地与莫卧儿帝国的交界处了。
“果阿有完备的港口和防御设施,是一片有利于我们的战场,利用这片港口,我们可以源源不断的从帝国的南洋行省和一些合作伙伴那里获得低价的粮食,两个帝国银币就可以拿到三石的稻米,而如果战场在高尔康达,在德干高原,这个成本就会增加五倍乃至十倍,我们海上各国的联盟所能拿出的资金,只够维持两万军队在德干高原作战,如果在果阿,我们最多可以为十五万盟军提供稳定的粮食供应。”林君弘认真说道。
希瓦吉听完这个理由,微笑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就没有任何意见了。”
“希瓦吉殿下,这样会有很多的马拉地人被伤害。”普利苏丹高声说道。
希瓦吉笑了:“苏丹殿下,如果按照你的计划来,被伤害的马拉地人会更多,而且,我认为这是帝国方面深思熟虑过的,是战争就会有损伤,谁让我们处于前沿呢?”
“殿下,我们的盟友原本可以做的更好,比如.......比如我们可以集中力量沿着马拉巴尔海岸向北推进这样.........。”普利苏丹争辩说道,高亢的吼叫让他的脸变的通红。
希瓦吉说道:“当然,你说的很对,可正如你不愿意为这个联盟付出太多一样,我们的盟友也是,付出是要索取收获的,你说的那种付出完全不能获得等价的收获,真诚一点,普利苏丹,我们在讨论正经事,不要用愚弄你国内权贵的办法在这里表演。”
章三八五 两面下注
普利苏丹用无法相信的目光看向希瓦吉,他以为马拉地人与高尔达康苏丹国同时面对莫卧儿人的兵锋,在向盟友求援方面,应该是站在同一阵线上才是,可现如今,希瓦吉却是站在了帝国那一方。
但是,希瓦吉有自己的考虑,其实他的那句话也是说给林君弘听的,对于在场所有人来说,莫卧儿人的威胁都事关生死存亡,一旦失败那就是失去一切,但对于林君弘和他代表的帝国不同,对南亚的贸易以及在次大陆上的殖民地仅仅是占据帝国利益的很少一部分,即便是这一部分也要面临与其他外来者的竞争,加入莫卧儿人真的可以把一切都扫平了,反而是帝国受到的冲击最小,或许在印度洋沿岸的一众西方东印度公司就会破产,那么这片海洋就会彻底属于帝国,像是莫卧儿这样需要雄主才能强大的国家,一旦奥朗则布死亡,次大陆的秩序就会再次松动,帝国卷土重来也就是了。
即便奥朗则布活的够长,帝国也有诸多筹码,比如北方的大王爷、渡海朝觐权等等,可以和奥朗则布进行谈判。
希瓦吉很清楚,假如自己一点都不愿意损失的话,林君弘很有可能连任何支援都不给就离开了,那对大家来说更为糟糕。
“好吧,好吧,你们放弃了高尔达康,祝愿你们可以取得胜利,踩着我们的尸体跳舞,我不能在这里了,我要回去,和我的人民在一起。”普利苏丹恼怒的走出了大帐,与之关系最为密切的史密斯爵士也飞快跟了出去,只是留下副手来谈判。
二人一起进了一处旅馆,半个小时后,普利苏丹愤愤走出来,嘴里还抱怨着英国人的无能,然后直接前往港口区,选择从海陆返回自己的国家,如今的港口区已经被帝国海军远征舰队接管,即便是这类外交船只的离开,也要司令部发布的命令,普利苏丹在岗楼里等待的时候,一个年轻帅气的中校军官出现在了普利苏丹的面前,说道:“尊贵的苏丹,让您久等了,请给我来。”
普利苏丹感觉有些不对,眼前这个军官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绝对不是后来学的,字正腔圆,正经的帝国官方口音,但是他的肤色却是偏黑,还不是那种被晒出来的肤色,脸上的棱角也与寻常的帝国汉人不一样,看起来更像是马来亚人。
当然帝国海军,尤其是印度洋舰队之中,马来人种等外来人种数量很多,但是,这类少数族裔绝难能在这个年纪担任中校军官,要知道,中校已经可以指挥一艘三级战列舰了。
普利苏丹没有多问,与随从去了码头,但是走着走着却被手下拦住,普利苏丹看了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指着身旁走过了大半的桨帆船说道:“年轻人,这才是我的坐船。”
“当然,尊贵的苏丹殿下,但您也可以选择另外一艘船,比如那一艘印度豹号。”中校指了指不远处一艘非常漂亮的双桅纵帆船,微笑说道,那艘双桅纵帆船是崭新的,帆布白的像是象牙,船体外壳也是新刷的清漆,把波光粼粼的色彩反射出来。普利苏丹警惕问道:“你什么意思,是要囚禁我吗?”
中校说道:“怎么会呢?那艘印度豹号是我们诚王殿下赠送您的礼物,是半个月前槟城造船厂下水的,船上的船员也全都是天方教徒,这是殿下命人精心为您准备的,独一份。”
普利苏丹诧异,问道:“为什么诚王殿下会送我一艘这么好的船?”
中校微微摇头,指着印度豹号旁边的一艘大盖伦船说道:“在下并不知道,但是那艘盖伦船也随您一起行动,上面的高德瑞船长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德意志航海家,对次大陆东海岸到槟城、锡兰的航线很熟悉,也去过南洋的绝大部分的港口,他和他的三百七十四名船员已经被付了半年的薪水,未来半年,他们会为您做您吩咐的一切事。”
普利苏丹笑了笑,说道:“年轻人,看来还有一些事是你们的殿下没有说完的,好吧,是我等待他,还是和你谈呢?”
中校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您可以和我谈,我完全代表诚王殿下,当然,我们可以去印度豹号上谈,顺便参观这下这艘美丽的舰船。她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精致的工艺品。”
“是吗,还没有问你怎么称呼?”普利苏丹只带了四个人,跟在了中校的后面。
中校说道:“在下李昭意。”
“李昭意?你的名字似乎与大皇帝陛下的孩子很类似。”普利苏丹说道。
李昭意微笑说道:“家父李北极,蒙受太上皇恩典,赐国姓李,在下亦为天子赐名李昭意。”
“原来靖海公之子,真是怠慢了。”普利苏丹连忙歉然说道,南亚沿岸的各国或许不太了解林君弘,但对靖海公李北极却是很了解,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为帝国执掌印度洋,是皇帝的使者。
普利苏丹也知道,靖海公李北极是异族出身,作为帝国开国皇帝的学生而受重用,而他的儿子身上有些异族血统也就正常了。
印度豹号绝对是一艘精致的纵帆船,雕楼画栋,施以金粉,奢华万分,这其实是一位莫卧儿王公在槟城订购的私人用船,因此船上的所有细节都是按照天方教徒的喜好刻画的,因为战争的爆发,这艘船被征用,如此精致的一艘船,擦到碰到也是罪过,所以海军并不想要,若是作为统帅坐舰,又太小太不安全了,与其卖掉,还不如用作礼物。
“苏丹殿下,您和史密斯爵士谈的怎么样?”李昭意问道。
普利苏丹摇摇头:“老实说,英国人是我见过最狡诈也是最贪婪的人...........。”
普利苏丹被挑起话头,滔滔不绝的抱怨起来。苏丹来到果阿,是想借助联盟的实力保住自己的国家和王位,但从一开始就失败了,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普利苏丹只能退而求其次,保住财富、家人还是希望,面对莫卧儿人的大军和火炮,他没有任何希望成功,而马德拉斯虽然坚固,但普利苏丹不想困在一处城堡里,所以苏丹要求他的英国朋友把自己的家人和财富转移到海外去,至少在两个小时之前,普利苏丹还相信英国人在海外有很多的土地,掌握很多人口,自己甚至可以购买到一块领地,继续过舒服的生活。
但史密斯爵士却希望把苏丹安排到缅甸的据点去,这直接被苏丹拒绝了,因为莫卧儿与缅甸接壤,缅甸王并不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夺取自己的财富,把脑袋献给奥朗则布这种事他随时可能做出来,或许英国人也会担任帮凶,而且那只是一个据点,甚至不是马德拉斯那种城堡,苏丹可不是一个能忍受潮湿和恶劣的人。
到了这个时候,苏丹才意识到英国人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神通广大,他们距离印度最近的一块殖民地还在非洲沿岸,而英国人的安排,或许会让自己成为人质,这并不是普利苏丹胡思乱想,因为在刚才的旅馆,他想让英国人出面从帝国手中购买一块锡兰的土地,毕竟那片岛屿完全处于帝国控制之下,安全而惬意。
可是英国人拒绝了,普利苏丹不得不怀疑英国人的用意了,毕竟这群家伙知晓自己有多少金银,更知道自己的妻子女儿们是多么的美丽。
“苏丹,冒昧的问一句,既然您有避难的想法,为什么不向诚王殿下提出了,您既然有意迁居锡兰,为什么还要英国人购买土地?”李昭意问道。
普利苏丹说道:“昭意阁下,帝国对于我们天方教徒实在是太苛刻了,在我做苏丹的几十年里,所有接触过你们的天方教徒无一不是用恶毒的语言评价你们,屠杀者、恶魔,即便是现在也用贪婪、暴虐的字样,托庇于你们治下,绝对是一件非常让人难以忍受的事。”
李昭意尴尬的笑了笑,他已经猜测到是因为宗教因素,可听普利苏丹说出来,他仍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确实,帝国的宗教局的宗教政策非常严苛,尤其是在南洋已经传播了数百年的天方教,要知道,在帝国攻伐马来亚半岛和南洋群岛,开疆拓土的过程中,灭掉的苏丹国数量不是用手指能数的过来的,屠戮奴役的天方教徒更是以百万计数,正是清理掉了他们,帝国才在南洋站稳脚跟。
随着征服结束,南洋建设和发展提上日程,在二十多年里,帝国的宗教政策有所松动,目的是为了吸引更多的劳动力和投资,但现在这种好日子已经结束了,南洋各省的发展达到了一个瓶颈,已经又开始收拾宗教问题。
“好吧,苏丹,其实诚王殿下知道您的难处,高尔达康很难保住,您的士兵不会离开家乡的土地,所以殿下为您准备了两艘船,您可以装上您的家人和财富去想去的地方,原本殿下还在槟城之外为您准备一个安逸的农庄,可以享受田园的安静和槟城的繁荣,但是听您的意思,您要拒绝了?”李昭意认真问道。
普利苏丹摇摇头:“不,我没有拒绝,与其死守马德拉斯,去某个不知名的据点,我更愿意去槟城,但前提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如果在未来的几个月里,我找不到更好的选择,我会出现在槟城的。”
李昭意笑了笑说道:“是吗,那我有一个好去处,但需要请示一下诚王殿下。”
说着,李昭意取来纸笔,写下几行字,派副官送去,不多时,副官回来,上面写了一个可字。
普利苏丹看不懂汉字,问道:“如何?”
李昭意点点头,说道:“殿下同意了,尊贵的苏丹,现在我邀请您前往亚齐苏丹国的大亚齐城,您觉得如何?”
“听说那里很乱,正在进行战争。”普利苏丹皱眉说道,他知道亚齐苏丹国位于苏门答腊岛的最北端,扼守着马六甲海峡的北口,在一百年前强盛一时。
李昭意说道:“不,那是两年前的事了,现在亚齐已经很和平,只不过分列成了北亚齐和南亚齐两个国家,我邀请您去的是北亚齐的首都大亚齐城,您放心,我可以安排我的朋友带您去,在那座城市,有我家的一座庄园还有一些其他产业,这些可以为您服务。”
亚齐苏丹国位于马六甲海峡就是它最大的罪过,一直以来,海峡往来的船只一直受到亚齐海盗的威胁,一直在五年前,趁着亚齐的前苏丹死亡,槟城方向派遣舰队和远征队介入了亚齐苏丹国的局势,一手造成了这个小国的分裂,扶持了一个忠诚于帝国的苏丹,反抗者赶到了南方的内陆地区,双方进行了三年的战争,都无法压制对方,互相承认了独立,亚齐正是成为了帝国的势力范围。
“您为我安排的这么周全,需要我付出多少代价呢?”普利苏丹问道。
李昭意笑了:“不,我们不需要您的银两。”
普利苏丹说道:“我有两个漂亮的女儿,是双胞胎,十七岁了,不,也可能十六岁,让她们去侍奉您吧。”
李昭意摇摇头:“不不不,我并没有这些想法,苏丹殿下,我们需要的是您的善意呀。”
“善意?”普利苏丹不认为自己的善意有什么用处。
李昭意说道:“面对莫卧儿人的进攻,高尔达康难免要亡国,但莫卧儿人就像海啸,滚滚而来时无可阻挡,但终究有落下的那一天,高尔达康会亡国,海潮落下,又可以复国,殿下,那个时候,请不要忘了帮助过您的朋友,这是世界上不只有英国人可以让您满意,帝国有很多有实力有才华的商人,他们也希望在您的国土上进行贸易,得到您的庇护。”
章三八六 工事
“您的意思是,将来诚王殿下会支持我复国?”普利苏丹瞪大眼睛,抓住李昭意的手,认真问道,怎么也不肯松开,非得他给出答案才行。
李昭意点点头对普利苏丹解释说道:“当然,我们希望在南亚次大陆上拥有更多的合作伙伴,我们之间有过太多的误会和偏见,现在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了。其实作为您的朋友,诚王殿下乃至我们的皇帝陛下一直希望帮助您,但您也看到了,次大陆距离我们的祖国实在是太远了,纵有百万军队又如何运送在这里呢?
这一次不是我们不出手相助,而是做不到,但我们一定会做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在莫卧儿人离开之后,协助您光复您的国土。”
普利苏丹终于明白了,自己唯一的错误就是高尔达康处于次大陆的东海岸,而不是西海岸,无法与帝国方面的力量捏合在一起。但如今这个问题解决了,自己有钱,而帝国若愿意相助的话,一切就无后顾之忧了。
普利苏丹想起了某个商人对自己说的话,帝国不喜欢天方教徒,但他们喜欢天方教徒的钱。
打定主意的普利苏丹满意的离开了果阿城,他带走的不仅有印度豹号和海豹号盖伦船,普利苏丹还雇佣了两艘大肚子的货船,显然,这一次回去他就要准备全面的撤退计划了,或许带走的不只有金银细软,还有一群能带走的东西。
李昭意率领一支规模不大的舰队掩护了普利苏丹的撤退工作,在离开高尔达康之前,苏丹带走了全部的财富,甚至还抢掠了自己首都的一切富商和王公,在马德拉斯,在英国人眼皮子底下,苏丹的两百名亲兵把价值三百五十万两白银的贵金属和无数珍贵的宝石、古董搬运上了船只,如果没有李昭意在,或许葡萄牙船长和英国人都要动心了,但分舰队的存在震慑了所有人的贪婪,普利苏丹也很慷慨,拿出了其中的二十分之一奖励了所有参与行动的船员,无论是他来自什么国家。
作为副相之子,国公世子,李昭意对那点赏钱并不感兴趣,而普利苏丹则殷勤向他介绍了自己的女儿们,七个女儿环肥燕瘦,各有各的美,而普利苏丹不仅拥有美丽的女儿,那四十多个蒙面的王妃也很漂亮,肤色各异,充满了异域风情。
李昭意终究还是没有接受苏丹的好意,理由是婚姻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丹没有勉强,只是挑了两个最美的侍女送给李昭意,李昭意这下无法拒绝了,他答应苏丹陪他前往大亚齐城,还要带他参观自家在亚齐的产业。
然而,李昭意私自在亚齐为苏丹准备了一个节目,这个节目叫做惊心动魄,就是要苏丹感觉到身在异国要提心吊胆,对于黄金白银来说,最安全的地方不是重兵把守的地窖,而是位于帝国槟城的帝国银行的金库。
当然,李昭意不是抢劫,他只是让普利苏丹把金银锭换成帝国的银行本票,这些一样能在槟城采购武器弹药和其他物资,一样可以用作将来的复国战争,当然,若复国不成,也可以购买帝国境内的产业。
莫卧儿人攻打高尔达康的战争是顺利的,进入其境内,到处都是投降的王公,这片以宝石出产闻名于世的国家首都已经成了一片白地,很多人被抢的连裤衩都不剩了,普利苏丹走了,带走了大部分的财富,带不走的烧光,在离开之前,他还对全国进行了一次征粮,粮食到手就地烧掉,然后军队与暴怒的百姓打起来,正好就不会有人阻碍他的逃离。
只有普利苏丹一个年长的儿子回到自己的领地,继续抗争,在失败后退入了高原,继续游击战争。
帝国十六年的九月,在高尔达康失败之后,马拉巴尔海岸的马拉地人的领地风云突变,奥朗则布倾巢而出,源源不断的大军从新的首都出发,进攻西海岸的反抗联盟,战争规模再一次扩大,因为奥朗则布得到了殖民者在果阿修筑工事和马拉地人、比贾普尔结盟的消息,来自阿富汗和旁遮普地区的骑兵南下,镇压孟加拉地区的步兵也被征召,至少有二十万大军汇聚到了果阿周边。
等到奥朗则布抵达果阿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认不出来,当初他做德干副王的时候,曾经几次来过这里,而现在,果阿城外,祖阿里河的北面的平原都是都是纵横的沟渠,矮墙与炮垒交错分布,最前面是一道足以作为运河的拦马沟,各类工事呈现出锯齿一样的形状。
工事群里插着很多旗帜,马拉地各部各城比贾普尔的王公们,还有葡萄牙人、英国人、帝国的旗帜,有些旗帜是他都没有见过问了手下,也无人知道,而在这些旗帜下,是井然有序的帐篷,士兵列阵进进出出,不时发出震天动地的战吼。
在果阿城里,林君弘布置城防,按照他的布置,马拉地军与比贾普尔的军队都在祖阿里河的北岸,分开左右布置,而身为前沿指挥的葡萄牙公爵胡安则率领上万由少量葡萄牙士兵、水手和大批雇佣军组成的中军布置在两位重要的盟友中间,林君弘不得不这么布置,因为马拉地人是印度教徒,比贾普尔的军队则是天方教徒,在抵达果阿的时候,就因为争夺干燥的营地而打了一架。
前沿纵深沿着城堡和祖阿里河向北延伸到拦马沟,足有三里,纵深内布置了众多的军队,加起来超过七万,这还是第一批,未来的两个月,还会有三到五万援军抵达,而英国、法国、丹麦等东印度公司的小规模军队则点缀在前沿纵深工事之内,负责炮垒内重炮的使用和防御。
此次帝国远征军一共有两个旅八千人抵达了战场,加上炮兵、工程兵及动员的上岸水手,超过了一万五千人,这支军队作为总预备队,处于整片战场的最后方,应对任何可能的崩溃,而以帝国远征舰队为主组成的联合舰队要负责果阿周边的警戒,防止敌人突袭港口,要知道,港口的仓库里堆积着上百万石的米粮,这些是反抗联盟的军粮也是重要的军饷。
本地的商人则动员了全部的划桨船,以祖阿里河为运输通道,用小船为前沿所有军队提供补给,而除了坚不可摧的城堡,祖阿里河就是果阿战争的最有利的地方,既可以提供便利的水上交通,还迫使所有军队背水一战,在关键的时候,重巡战舰也可以开入河中,进行炮火支援。
莫卧儿人还在高尔达康祸害的时候,盟军就已经在果阿城外构筑工事,而负责防御体系设计和监造的全都是海军陆战队的军官们,而陆军派遣来的观察团也提供了部分建议,而整个体系的核心设计原则就是坚守,由此连出击通道没有几条。
在奥朗则布观察工事群的时候,林君弘也带领一支规模在两百人的军官团巡视了整片战场,军官团中都是各方的年轻军官,比贾普尔和马拉地人中的贵族青年,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他们跟随葡萄牙和帝**官学习战地指挥,尤其是步兵与炮兵火力的搭配,他们还与帝国的榴弹炮营和火箭炮营的军官建立了联络机制,随时可以呼叫火力支援。
或许他们无法达到帝**官们的战斗素养,但至少明白新式的战争是怎么回事,而今天他们将会填充各各自国家的军队之中,担任指挥官、联络官的角色,当然,他们本身也是军法官,只不过今天,林君弘要他们的军法官的职责之中多上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所有的军官率先参观了帝国的军营和阵地,一切井然有序,所有的工事里都很整洁没有异味,所有的工事都有排污系统,雨水可以顺着排污渠进入祖阿里河之中,厨房与厕所、马厩分的很开,防火措施也很完善,空地上还提前挖掘了数十个大坑,这里会用来填埋垃圾和死尸,林君弘和陆战队的军官认真的讲解着,道理只有一个,让盟军各方都意识到,在湿热的南亚次大陆上,如此规模的战争之中,瘟疫是比刀矛枪炮更危险的存在,一旦爆发瘟疫,在强大的军队也会崩溃,而为了避免疫病,就要有严格的卫生管理机制和排污系统,而不是让阵地和工事里到处是粪便和死尸。
为了做到这些,军官团里的军官是林君弘命人精心挑选的,像是那种虔诚的信徒,认为疫病什么的是神灵惩罚的家伙,一律不准进入,军官团的成员比较开明,也认可帝**队的做法,但他们都很为难,因为控制军队的是他们的父辈,这些人是习惯和经验的奴隶,他们只愿意用自己的经验来打仗,根本不会理会这些先进的理念,除非真的爆发瘟疫。
林君弘不会愚蠢到让军官们去说服他们的父辈,而是让每个人都从奴隶之中组织一支专门负责卫生和防疫管理的队伍,专门负责这件事,再愚昧的教徒也不愿意睡在粪堆里。
“王爷,您真是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所在,我们布置了如此规模的工事,有这么大的地形优势,唯一怕的就是内贼就是疫病了,您至少解决了疫病这个问题。”在陪同林君弘返回城堡的时候,负责陆战队指挥的多亚中将不无夸张的说道。
“我解决了疫病问题了吗?我并不这么解决,那些军官可以驱赶奴隶铲掉阵地上的粪便和死尸,可以为士兵挖掘厕所,甚至可以监督每个士兵去厕所大小便,但是他们没办法给每一个士兵擦屁股!
这就是野蛮人的战争,我只能倾尽全力,却也无法做好全部。”林君弘苦闷说道。
多亚笑了笑,说道:“殿下,哪里有那么多的事,与其教这些野蛮人如何打仗,不如咱们主动出击,打败了莫卧儿人,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不,我们兵太少了。”林君弘坚定的摇头,他拒绝任何主动出击的建议,因为他手里的牌实在是太少了。
除了多亚指挥的这些陆战队,林君弘信不过任何盟友的军队,包括葡萄牙人在内,他们乱糟糟的,根本不知道战斗力究竟如何,或许以宗教名义愚弄他们的时候会爆发出超凡的战力,但更有可能一触即溃,这种贵族指挥的奴隶兵,最好还是把他们安置在坚固的工事内,分片守卫,崩溃也只是崩一块,如果拉开阵势,堂堂正正的打一仗,一崩就是全崩。
敌人或许也是这种乱糟糟的军队,但他们来自于一个强横的封建大国,还有百战百胜的奥朗则布皇帝的激励,至少能比盟军能打。
多亚笑了笑:“或许我们可以调遣更多的军队来,陛下赋予了您全权,在南洋各省各绥靖区,还有很多的军队。”
“没有意义,我们要的不是胜利,只是不要失败就可以了,次大陆太远了,我们在这里的利益太少,根本不值当我们发动一场国战。”林君弘又一次拒绝了。
他不想击败莫卧儿人,击败了又怎么样,这里的土地和财富也不会属于帝国,毕竟像是莫卧儿这样的国家,可以失败很多次,最多也不过获得几个港口罢了,这样的要求,通过对峙和谈判也可以做到,不用非得去冒险。
坚固的工事和规模庞大的军队可以让莫卧儿人在这块土地上消耗,消耗的是国力也是生命,为了胜利,奥朗则布就要把更多更精锐的军队调遣来,果阿城外的战争只是为了给大王爷创造机会,根本没有必要和莫卧儿人拼个你死我活,而林君弘相信,自己的那些盟友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伤亡太大,他们宁可投降,匍匐在奥朗则布的脚下做一个王公。
章三八七 谋断
缭绕的白色烟雾熏染了这个帐篷,帐篷只有一个火盆,身穿亚麻长袍的老人用一柄匕首切开了一只羊的喉咙,血喷涌而出,盛满了半个铜盆,一旁的少男和少女往里倒了什么,靠近火盆的时候,轰的一声发生爆燃,烟雾缭绕很是诡异。
奥朗则布看着缭绕的厌恶,问道:“怎么样?”
“一切顺遂,臻主庇佑于您。”老人讷讷说道。
奥朗则布重重点头,走出了帐篷,在帐篷之外,聚集着以百计数的将军和无数的士兵,在他们面前,形容消瘦的奥朗则布看起来非常渺小,但人们都看着他,都信赖他,他就非常伟岸。
“进攻!”奥朗则布没有发表多余的演说,一句话就下令发起了战争。
帝国十六年的八月,当清晨到来的时候,莫卧儿人发动了全面的攻击,攻击的浪潮在宽大的拦马沟就被迫停止,无数的奴隶把准备的柴捆土袋扔进起来,想要垫出进攻的道路来,守卫在前沿的盟军立刻做出反应,火枪和轻炮在工事里不住的开火,用铅弹收割着奴隶的性命,但这没有阻碍莫卧儿人的进攻,不断有奴隶被驱赶上来,死伤的奴隶尸体直接被当柴草一样扔进拦马沟之中,一些尚未死去的人在里面不住的哀嚎。
宽大的壕沟阻拦了莫卧儿人十天的时间,一开始的强突攻击在火力面前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付出了上万奴隶也没有让哪怕一支军队渡过去,隔着壕沟的对射让火力孱弱的莫卧儿人的数量优势跟本发挥不出作用,于是气势汹汹的攻击在当天下午就停止了,晚上,奴隶们借着视野不好,用柴草偷偷铺垫,忙活了一个晚上,凌晨的时候却被泼洒了油,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只能用土石重新弄,十天的时间,才垫出几个攻击通道来。
也就是在那一天的早晨,莫卧儿人看到了盟军阵地深处升腾起了四五个圆滚滚的球体,上面还描绘了各种恶鬼魔兽的画像,其中一个最为出神,竟然是涂抹成了一只恶魔的眼睛,让莫卧儿不断的冲其下跪,导致进攻迟迟不能展开,这正是帝**队安置在纵深的热气球观察点,观察敌人的动向。
显然,这些虚假的绘画不会真的给莫卧儿人带来伤害,至少被认为是魔瞳的眼睛从未射出过什么致命的光线,但热气球观察哨的存在绝对改变了战争的形态,数万莫卧儿人冲过拦马沟进入前沿阵地之后,发现整个前沿被铁丝网、拒马和铁蒺藜、竹签子等陷阱工事所密布,导致进攻的速度被迫停下来,热气球上的观察员详细记录了敌人所处的位置,传递给了后方的火箭营。
陆战队使用的火箭已经发展到了第三代,早已不再用笨拙的平衡杆,三片倾斜的稳定螺旋板成为了尾翼,这种火箭可以最大射程超过了十里,内部装填的黑火药可以毁灭方圆三十米的一切生命,新式的火箭没有任何出彩之处,甚至不如二代火箭的射程和威力,它唯一的得到海军和陆军都认可的就是便宜,这种火箭原本是用来对付城市的,但面对密布在前沿的人群更有威力。
所以,在这个清晨,帝国的火箭与次大陆的朝阳一块生气,一条条火龙飞射过已经清空的工事,落在了人群之中,没一团火焰的落地都会引发强烈的爆炸,巨大的轰鸣和火花四溅摧毁了阵地上的一切阻碍,木头制造的拒马和桩子尚且不能抵挡,更不要说脆弱的人体了,射击持续了片刻,至少有上万人直接被炸死,没有处于覆盖范围内的莫卧儿军队直接被吓的崩溃,不顾督战队的长矛弯刀,逃亡回去,有些人甚至吓的跳进了拦马沟。
后人传言,当火箭弹在前沿炸开一条火龙的时候,莫卧儿人的皇帝奥朗则布吓的尿了裤子,然后骑上马就要逃跑,但无人能证明这一点,但可以确定是,一直到袭击结束后的中午,皇帝才出现在阵前,看着用湿布裹着口鼻,穿着铁底靴子的葡萄牙雇佣兵手持短矛在前沿走动,把地上的尸体和伤员一个个的刺杀。
火箭炮营虽然消耗了大部分的储备,但也取得了辉煌的战果,让莫卧儿人消停了将近二十天,当二十天后,战争继续的时候,奥朗则布也只敢派遣小部队推进,以免再来一次,死伤惨重,但小规模的部队根本不足以打开局面,奥朗则布层层加码,不断增加军队,很久才确定,那种袭击不会有第二次了,而且,从俘虏口中得知,火箭弹发射之前,必须把中间的己方部队撤出,奥朗则布由此了解了这种武器的运用方式。
也正是因为这些,双方终于进入了鏖战,但战争对于奥朗则布的军队来说仍然不够友好,热气球白日间总是飘荡在空中,监视着周围几十里的点点滴滴,任何军队的调动都无法逃脱他们的监视,而只要大军向前推进,还未与敌军接火,就是要吃一顿炮弹,那是位于纵深处的榴弹炮部队,脑袋大小的炮弹呼啸落下炸开,用碎片搅碎一切生命,一个万人规模的军队往往吃上十几炮就会崩溃,而莫卧儿人甚至连敌炮在什么位置都不知道,更是无法还击。
至于散开军队,那更是无用,面对藏匿在胸墙后的火枪手,零散的军队根本无法冲破。战争打了一个半月,就此休止,不是奥朗则布没有士兵了,而是束手无策,正面进攻就是送死,三次进攻已经折损了将近四万人,其中一万五千人是天方教的军队,在没有办法之前,只能等待。
战争打到这个地步,就没有再质疑林君弘了,虽然帝国出的兵完全少于马拉地和比贾普尔两个盟友,甚至比葡萄牙人也多不了多少,但帝国提供的火箭、火炮已经成为了主要的杀敌兵器,没有人愿意让士兵的血肉与敌人兑子,出兵最少的帝国已经是这个联盟的中流砥柱。
“这是奥朗则布当上皇帝以来的最大的一场失败,他从未死过这么多的士兵。”希瓦吉坐在城堡的宴客厅里,兴奋的向林君弘等人介绍到,他是所有盟友之中唯一一个见过奥朗则布,自然是最了解敌人的人,当初他战败后,成为了莫卧儿人的王公,还曾被软禁在德里城,逃出那个魔窟也是希瓦吉津津乐道的事。
林君弘举起酒杯,向希瓦吉祝酒,问道:“希瓦吉殿下,那以您的判断,奥朗则布会不会就此与我们商讨停战的事吗?”
“会!他肯定会,但那肯定是假的,奥朗则布是一个极为暴虐且自负的人,就算是停战,他也必须在取得胜利之后,但是这种手段他会用的。而他现在最想要的还是杀死这里的每个人,被他认为是敌人的人,终究难逃一死。”希瓦吉说道。
“这次不会了,我们拥有坚固的工事、神奇的火炮和飞天魔瞳,还有英勇的士兵和充足的物资,奥朗则布是无法战胜我们的。”阿尔迪沙二世骄傲的说道,此刻他是最开心的,能够看着奥朗则布的军队灰飞烟灭,实在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了。
林君弘摇摇头,在所有的盟友之中,论最富有的,自然是阿尔迪沙二世,在火炮部队两次击败莫卧儿人后,他赏赐给了帝国每一个士兵一个金币,炮兵则是两个。在见证了火炮的强大的之后,他愿意承担所有购买炮弹的费用,这极大的减轻了军费的开支,也不用顾忌炮弹的消耗了,因为他,槟城和锡兰的兵工厂马力全开的生产炮弹和火药,然后运抵果阿后组装。
而胡安则是一个优秀的战地指挥官,实际上,每一个海外殖民地的军事长官都擅长打城堡工事防御战,这是殖民者的立身之本,在美洲、非洲和次大陆服役超过三十年的胡安的经验是最丰富的他,他与多亚一起,是林君弘最信赖的军事顾问。
但所有人中,林君弘还是更重视希瓦吉,因为这个男人是个英雄,拥有威望和实战经验,他一生都在于莫卧儿人作对,对他们实在是太了解了。
林君弘求教问道:“希瓦吉殿下,依你所见,奥朗则布会怎么做?”
“他会宣称与我们和谈,结束战争,借此建立联络通道,而这个通道表面只与您这位最高指挥官联络,实际上他会送信给这个宴会厅里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一些独立的领主和将军,然后许诺各种条款,领地、爵位、金钱和女人,想要什么都可以,他会让我们内部不和,然后瓦解。
这是奥朗则布惯用的手段,很多时候都可以奏效,我们马拉地人就吃过亏,但这一次稍有不同,因为我们目前是胜利者,而且是轻易取得的胜利,占据优势的一方不会那么容易屈服,但这种情况不得不警惕。”希瓦吉说道。
林君弘点点头,坚固的城堡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这个道理他很清楚,但他无法控制联盟之中的其他实权领主将军,任何一个人的叛乱都有可能引发这场战争的失败,但林君弘早有准备,因为核心的阵地、物资都在自己手中,即便全都叛变了,他也可以依靠果阿城和周围的核心阵地完成防御工作,继续与奥朗则布消耗,只不过那个时候,绞肉机里就会多很多帝国士兵了。
“阿尔迪沙阁下,您认为我说的对吗?”希瓦吉看向了阿尔迪沙。
阿尔迪沙此时正把玩着一个金子打造的榴弹炮模型,听到希瓦吉的话,放下了模型,又请希瓦吉重复一遍,他的态度玩世不恭,让人很不爽,可希瓦吉是一个气度胸怀都很出众的人,面对这种情况,丝毫没有恼怒,而是又认真的重复一遍。
听了希瓦吉的话,阿尔迪沙二世挥舞起了拳头,说道:“你说的太对了,希瓦吉殿下,实在是太多了,叛徒!这个世界上最可恶的就是叛徒,每一个叛徒都要下地狱,都要生不如死!”
显然阿尔迪沙二世也遭遇过叛徒的伤害,而林君弘得到的情报中,那是在他继承王位的时候。阿尔迪沙二世说道:“莫卧儿帝国很强大,他们兵马众多,又很富有,奥朗则布威名赫赫,肯定会有人被他蛊惑,成为叛徒的,这一点我们不得不防。”
希瓦吉和林君弘都是笑了,虽然阿尔迪沙二世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他这个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很明白事理,希瓦吉说道:“你说的对殿下,很荣幸能与您有共同的观点,我已经把所有参战的,千人规模以上军官的亲属带到了一座小城镇,交给我的儿子看管,而没有家人,或者家人已经在沦陷区的权贵,也早已调离了军队,这也是我现如今能想到的一切。
阿尔迪沙殿下,您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阿尔迪沙二世摇摇头,别说更好的办法,希瓦吉说的那些他都没有去做,现在想起来,心里惴惴不安,连忙记下此事,说道:“希瓦吉殿下,我会效仿你的,这是为了胜利,也是尊重英雄!”
希瓦吉道了一声荣幸,继而说道:“奥朗则布还会做一些其他的事,比如派遣精锐的骑兵渡过祖阿里河,进行袭扰。”
“那没有任何作用,因为我们在河对岸也有军队,而我们的物资和军营都在保护之中,他们能抢走的只有土,哈哈哈。”胡安笑哈哈的说道。
希瓦吉摇摇头:“不,总督大人,您误会我的意思了,如果我是奥朗则布,在正面战场打不开的情况下,就会派遣军队渡河,却不是袭击我们,而是去我们的后方,抢掠屠杀战场之外的百姓,因为我们的精兵都在这片战场抗击敌人,后方都很空虚,士兵们会因为这些事担心,影响战斗力,同样,将军们的利益受损,也会出现动摇。”
章三八八 无限制海盗战
林君弘微微皱眉,听了这些话,他联想到学习过的帝国史中关于满洲与朱明之战的战争,朱明围绕山海关打造的堡垒群确实发挥了作用,但是清军却可以不断绕过边墙去中原屠戮抢掠。
而这一招正好打在林君弘的软肋之上,首先就是莫卧儿人拥有强大的骑兵优势,而帝国远征军之中根本没有骑兵,盟友之中,马拉地人有些骑兵,但与莫卧儿人的骑兵相比还是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总不能让步兵满世界的追骑兵去吧。
其次,次大陆与帝国不同,因为明太祖朱元璋的关系以及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筑城而居是帝国的常态,而次大陆上的政权则往往筑造都城或者一些富庶的城市,别的不说,开伯尔山口作为次大陆封建帝国的命脉,连个关城都没有,基本就是来去自如的。
如此造成的结果就是,一但莫卧儿人的骑兵越过祖阿里河防线,那么就可以在广袤的后方纵横驰骋予取予求,几乎不可能被围歼,特别现在还是旱季,而盟友们在干燥的德干高原还有诸多领土。
“希瓦吉殿下,请问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林君弘索性直接问提出问题的人。
希瓦吉摇摇头,阿尔迪沙二世则直接说道:“我们可以派遣精锐沿着祖阿里河往上,阻止莫卧儿人渡河。”
林君弘直接否决了这样的提议:“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要与敌人进行野地决战,兵力也会分散,就会给莫卧儿人可乘之机。”
现如今的乌龟壳似的防御对于盟军一方实在是太有利了,双方的伤亡比完全不成比例,开战一个半月,盟军只损失了三千多人,其中死在阵前的不过一千多,其余都是死于疾病和事故,或者被自己人打死,比如阿尔迪沙为了让麾下士兵养成喝热水的习惯,对其中一个抗拒的万人队采用了十一抽杀令,在林君弘带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杀了四百多人,成为了盟军最高的一次单日损伤。
希瓦吉见林君弘也没有办法,只能说道:“其实我们并非没有办法应对,只不过无法保全自己罢了。”
“哦,殿下的应对之策是?”林君弘问。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翻译用一句成语很好的总结了希瓦吉叽里呱啦的那一大堆。
而阿尔迪沙二世则是说道:“希瓦吉殿下,很抱歉,我不会派遣我的骑兵到莫卧儿人的境内烧杀抢掠。”
林君弘看了阿尔迪沙二世一眼,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坚定,这个人平时的时候玩世不恭,但是当他下决心做一件事的时候,别人是无法阻止的,在十一抽杀令这件事上,林君弘已经很明确的感受到了。
而他也理解阿尔迪沙二世,原因很简单,对于次大陆南部的比贾普尔苏丹国来说,骑兵是非常珍贵的兵种,比贾普尔苏丹国的骑兵部队与其说是骑兵,不如说是骑士,都是由国内的中低层贵族,至少也是富裕平民组成的,这是阿尔迪沙二世最为倚重的精锐,与他的苏丹王位息息相关,他宁可投降莫卧儿人,也不会让这些精锐冒险。
而反过来说,莫卧儿人的骑兵纵然越过了封锁线,屠杀骚扰的也是马拉地人,而不会再深入几百里,进入比贾普尔的境内,为了一群印度教的异教徒,让血肉弟兄冒着生命危险去屠杀莫卧儿帝国的同教兄弟,阿尔迪沙二世很难接受。
“殿下,您怎么看?”林君弘问向希瓦吉。
希瓦吉摇摇头:“其实阿尔迪沙殿下误会了,我并没有他说的那个意思,虽然我想要用同等的办法去报复,但不是派遣骑兵,而是派遣陆军,在这片战场,我们最大的优势是火炮,但对于这场战争来说,我们最大的优势却是舰队,盟军的船队可以把士兵投放到莫卧儿人呢的任何一段海岸线,我们可以用海盗的方式去骚扰。”
林君弘眯眼笑了,他不介意让海军舰队配合,但他介意陆战队的士兵,把帝国海军的将士投放到人生地不熟的莫卧儿腹地,这种事他可干不出来。林君弘索性说道:“希瓦吉殿下的主意很好,我们愿意提供舰队和船队配合,但是殿下,帝国精锐的陆战队已经都在战场上了,我很难抽调足够的兵力。”
“不需要您抽调兵力,殿下,可以让我们马拉地人做士兵,你们只需要提供舰队为我们的船只护航就可以了,顺便提供一些火炮上的掩护,当然,我也想阿尔迪沙殿下提供一些桨帆船。”希瓦吉说道。
听到这里,林君弘把眼睛看向了胡安和赵铭德,二人凑过来,用汉语低声向林君弘介绍一些情况,按照二人的说法,希瓦吉的计策很有可取之处,因为马拉地人英勇善战,他们就是靠着给莫卧儿人和葡萄牙人当雇佣兵起家的,军队以村社、部落和姓氏为组织,非常擅长小规模的作战,其实像现在的阵地战他们并不擅长。
而赵铭道也从原本的海军行动中俘获了大量的本地船只,扔在那里发霉不如给希瓦吉去当海盗船,而正说着,一个意想不到的男人凑了过来,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金发碧眼的白人,但是却说着一口流利的帝国官话,他是非洲公司支援印度洋行动的理事长,负责除了舰队指挥外的一切事物,保证非洲公司不会因为这场战争受到损害。
本质上,非洲公司参与次大陆的军事行动就是一场交易,非洲公司拥有很多帝国高层的人脉资源,林君弘利用了这些资源,以少量的现金和一些海军退役舰船雇佣了非洲公司的舰队,当然更重要的是一些特许权,比如在对莫卧儿人的战争中,非洲公司的舰船可以发动对莫卧儿人的无限制海盗战,所捕获的船只、人员和财物都属于非洲公司。
而现在,这位理事长也想在袭扰莫卧儿帝国海岸线的行动中分一杯羹。
“阿尔瓦罗先生,你们非洲公司也想要参与进来吗?”林君弘笑着问道。
“为什么不呢,殿下,上岸袭扰就可以掠夺奴隶和财富,非洲公司对财富的渴求是无止境的,申京、槟城的股东们也希望看到漂亮的财务报表和更多的利润分红,他们可不在乎分给他们的银币上沾的是黑人的血还是莫卧儿人的血。
另外,我们非洲公司辖地内的男人太多了,而他们能看到的只有当地的黑皮肤土著,一个皮肤白皙的阿拉伯女人在骏府和夏城可以卖出一百五十两的高价,在开普敦则在三百两左右,次大陆的女人虽然没有那么白,但与黑女人相比就完全是上等货色了,七十两白银是绝对的低价,而且我听说,越往北,次大陆的女人越白。”阿尔瓦罗说道。
“那你有足够的士兵吗,你要知道,我们现在是雇佣关系,而不是帝国强制非洲开发公司的西印度舰队参战,如果是后者,我们必须为你们士兵的生命负责,现在是前者,一旦........。”林君弘提醒道。
阿尔瓦罗笑了:“殿下,这完全不用您担心,在我们的辖地有的是士兵,船上的那些黑人水手也是英勇善战的,作为海军,我们兼职海盗是专业的,而上岸抢劫也是海盗们的业务呀。”
“你闭嘴,如此大规模的劫掠导致很多问题,特别是奴隶贸易,可能会给殿下在国内的声誉造成损伤,你犯了错可以拍拍屁股回欧洲去,殿下是要回申京的。”赵铭德喝止道。
阿尔瓦罗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林君弘却笑了:“赵将军,阿尔瓦罗是帝国公民,他的公民身份还是太上皇亲自颁给的。”
赵铭德看着阿尔瓦罗,想不到这个金发碧眼的家伙还有这样的渊源,而赵铭德自然不知道,阿尔瓦罗是帝国已故元老西蒙斯的儿子,只不过没有血亲关系,他是西蒙斯第一任妻子的孩子,拥有英国血统,当年荷兰人想要把他打造成一个间谍安插在西蒙斯的身边,但西蒙斯却有一个凶悍的中国妻子,阿尔瓦罗被雪藏起来。
而作为西蒙斯的朋友,李明勋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把非洲一块葡萄牙人开辟的万亩种植园送给了阿尔瓦罗,把他安插在了那里,后来非洲开发公司开发非洲,阿尔瓦罗也是出了大力的。
阿尔瓦罗是西蒙斯儿子这件事只有帝国上层才知道,在西蒙斯去世的时候,还嘱托一定要告知阿尔瓦罗,阿尔瓦罗还回国致意,只不过为了这一重要元老家庭的安稳,阿尔瓦罗只能自称是西蒙斯的义子。
林君弘笑着对阿尔瓦罗说道:“阿尔瓦罗,风险与利润同在,这是非洲公司的格言,在这里同样有作用,你既然愿意承担风险,那我对你们参战没有意见。”
阿尔瓦罗笑着答应,常年混迹于印度洋沿岸的他很清楚,这片海洋周边最富庶的就是莫卧儿帝国,能够抢掠这个国家,实在是太过于幸运了,而非洲公司根本不用担心损失,他们手下有黑人和阿拉伯士兵,他们根本不值钱。
而出乎林君弘预料的是,不光是阿尔瓦罗,在听到消息后,诸多盟友也表现出足够的兴趣,荷兰人和英国人都是如此,他们是公司职员也是海盗,抢掠莫卧儿人并没有什么太多心理负担。
在林君弘筹划果阿会战的时候,所有的西方盟友都畏畏缩缩,不愿意提供太多的军队和舰船,借口也是出乎预料的一致,都以殖民地需要力量为借口,只有葡萄牙这个传统盟友,且若是战败,失去在次大陆的一切,才倾力相助。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战争是赔钱的买卖,谁都想在帝国这棵大树下乘凉,但是上岸抢掠却是一个利润可观的买卖,引发了更多人的兴趣。
林君弘只得把这件事交给胡安和阿尔瓦罗,让他们两个去为众人划分战区建立协调,林君弘安排了这些,对这希瓦吉和阿尔迪沙二世笑道:“两位殿下,看来我们的问题解决了。”
希瓦吉和阿尔迪沙相视苦笑,当利润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商人真是可以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事实上,事情比林君弘等人想象的还要有利,奥朗则布确实派遣了精锐骑兵越过了祖阿里河,在马拉地人的境内烧杀抢掠,一度还进入了比贾普尔的国土,但盟军对莫卧儿人发动的海盗战却是先一步的行动,无数的小船队满载着各种肤色的士兵在莫卧儿人的海岸线登陆,对莫卧儿人的沿海村庄和城镇进行无节制的抢掠,
莫卧儿人为了围攻果阿,调遣了大量的军队到前线,导致沿海地带异常空虚,被海盗袭扰的很难受,甚至于出现了海盗深入百里的境况,最终导致奥朗则布必须从前线抽调骑兵回援后方,这仍然解决不了问题,面对四面出击的海盗,沿海布置防御兵力是不可能的,除非莫卧儿人能征调千万规模的军队,而机动能力好的骑兵更容易做出反应,因此奥朗则布只能不断从北方抽调骑兵。
林君弘综合了各方面情报,发现无限制海盗战牵扯的莫卧儿人的兵力,消耗其国力甚至不亚于果阿会战,于是他立刻改变了思路,在槟城向帝国商船发布针对莫卧儿人的私掠许可证,直接导致大量商船和水手蜂拥而至,参与了这次海盗战争,而对莫卧儿帝国的邻国来说,这也是有机可乘的事情,陆地上也发动了战争。
战争进入了新的形势,莫卧儿帝国的全境都被海盗发起的战火给点燃,林君弘甚至怀疑,这场战争还需要大王爷的配合吗,或许仅凭现在的攻势就可以让莫卧儿人停战,但这不是他能决定的,只能把类似的构想用快船发到申京去。
章三** 李君威的阴招
吐火罗盆地。
这片盆地是位于阿姆河的上游地区,是仅次于费尔干纳的农业区,位于喀布尔与撒马尔罕中间,在大王爷李君度征服中亚期间,这片土地似乎被遗忘了,少有的几次出入也只是为了和莫卧儿人的骑兵队进行小规模的战争,超过二十万人规模的塔吉克和乌兹别克人生活在这里,然而,在帝国十六年的九月,吐火罗盆地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
事实证明,吐火罗盆地只是李君度为征服次大陆提前准备的储粮点罢了,他的骑兵队横扫了这片地区进行了大规模的打粮和屠戮,塔吉克与乌兹别克两族秋季收获的粮食、育肥的牲口和积攒的过冬牧草成为了李君度发动进攻的物资。
但这一次,李君度没有进行有组织的屠杀和招抚,相反,他拒绝了任何部落的投降和归附,用屠杀和籍奴恐吓了盆地中的所有聚落,当这些人失去粮食之后,面对饥饿与死亡的威胁,只能选择顺着阿姆河的支流苏尔汉河,进入了兴都库什山脉北麓的绿洲地带,仍然无法拜托李君度派遣的骑兵队,只能翻越低矮的山梁,进入了喀布尔河流域,向多年来向他们征税提供庇护的莫卧儿帝国喀布尔总督默罕默德阿明汗寻求庇护。
而这也是李君度计划的一部分,喀布尔是莫卧儿人在阿富汗一带的统治核心,这座城市承担着镇压普什图族的重要责任,虽然喀布尔位于河谷,但狭窄的河谷无法形成像样的农业区,喀布尔一直仰赖于开伯尔以南的键陀罗盆地提供粮食,但大部分食物来源还是享受周围山区的普什图人提供的牧业产品,而吐火罗盆地被驱赶过去的人,就是要去消耗莫卧儿人粮食的。
大量的乌兹别克人和塔吉克人进入了喀布尔城,随之赶到的是李君度派遣的前锋龙骑兵,阿明汗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分两批把麾下的军队派遣南下支援皇帝奥朗则布在德干高原进行的征服,无力阻止李君度的军队翻越山脉。
难民带进城市的是粮食压力,也是恐慌,城市中的每一个莫卧儿人都知道,北方的敌人又一次南下了,李君度率军抵达喀布尔城下的时候,他麾下的九大万户已经全部抵达,这一次出兵是全力以赴,各万户之中是都是两丁抽一兵,而且十八到五十岁的男人全部随军,可以说是倾巢出动,如今的撒马尔罕,留守的男丁要么是十八岁以下的少年,要么是老人。
好在吐火罗盆地的收入足够军队的粮草和各万户渡过这个冬季,而随着大军进行喀布尔河谷,代表李君度的金帐也出现在了喀布尔的城外,现在它已经不属于裕王,但李君威扔在帐篷之中。
李君威披着熊皮披风抱着手炉出现在了金帐之中,帐篷里是李君度麾下所有千户以上的贵族,看到李君威,所有人都站起来行礼,这是李君度对所有人的要求,李君威只是笑了笑,坐在了兄长的身边,无聊的听着他们军议。
之所以无聊是因为李君威听不懂突厥语,而且也没有任何要学习的意思,至于翻译,他也没有带在身边,他坐在那里纯粹是看戏,看起来所有的将军都很兴奋,而李君度也对着地上的铺的羊皮地图讲解着,李君威实在无聊,只能猜测他们说什么。
看的出来,那根指挥棒在喀布尔城上停留的时间很短,反而总是在开伯尔山口与喀布尔城之间不断的比划讲解,看那些异族部将、权贵的意思,似乎很兴奋热烈,李君威大体就能猜测,这个冬季怕是不能在喀布尔过冬了,自家老哥打的是围城打援的主意。
正如李君威猜的那样,李君度所有的布置都是围城打援,喀布尔城很坚固,而他麾下也没有重型的加农炮和臼炮,那些玩意根本拉不过兴都库什山,而围城所有的粮食、牧草都是充足的,在开伯尔山口没有任何工事的情况下,喀布尔城就是次大陆的咽喉,李君度不认为这座城市那么容易打,特别是总督阿明汗,镇守此地已经有五年了,是个精明谨慎的人。
在狭窄的河谷里,骑兵的作用并没有步兵那么大,所以李君度用装备了火器的步兵作为伏击的主要兵力,骑兵则主要以袭扰的姿态出现,部署完一切,李君度让所有人退下了。
“等着吧,老三,过不了半个月,拉合尔的莫卧儿军队就会来援助,而我们也会拥有一场巨大的胜利,这片战场实在太适合步兵和火器发挥了。”李君度兴奋的对弟弟介绍道。
李君威挠挠头,说道:“大哥,君弘在南部创造的机会不错,为什么不一鼓作气,冲过开伯尔山口,进入印度河流域,那里的锡克人不是大哥的盟友吗?”
“老三呀,把屁股交给敌人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这片土地上,谁能都不能相信,我手下这群人是要武力凝聚在一起,经不起大规模的失败。”李君度笑哈哈的介绍道,但结果仍然和往常一样,李君威摆摆手,不想听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李君度拉着兄弟坐在了桌案前,摆开了水酒,说道:“主要是时间不对,你看,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旁遮普那里气候也比较寒冷,冬季不适合长距离作战。君弘创造的机会是好,可是南北的气候差异是明显的。
但是你也不要过于担心,喀布尔城的粮食是有限的,在我们到来之前,他们就开始驱赶难民了,甚至还屠杀了一群不肯离开的家伙,而普什图人与莫卧儿人拥有百年仇恨,他们已经开始向我表达善意了,现在我带来了六万兵,一个冬季之后,我可能带着十万兵南下,明年春天,一切尘埃落定。”
李君威见兄长如此有信心,往身后一靠,说道:“好吧,那我就等着看大哥横扫天下,饮马印度河了。”
“不,你得回去,回撒马尔罕去,照顾我的基业。”李君度连忙说道。
李君威笑了:“大哥,冬季快来了,冬季草原是不打仗的,你不会以为会出事吧。”
李君度直接说道:“老三,哥哥这点基业可经不起折腾,任何可能都要考虑,定边将军陈平与我关系很不好,这你是知道的,而且据我所知,他的一切行动都是不用请示申京的,或许如何对待我,他和老二早就有了计划。”
陈平与李君度关系差,李君威是很清楚的,当年陈平还是太子侍卫长的时候,负责还在上学的太子和李君威的安全,而李君威调皮捣蛋,和别人打架,陈平没有管,结果遭遇了李君度这个兄长的处罚,在紫禁城里被勒令下跪,对于自尊心极强的陈平来说,那是一次重大的打击,李君威清楚的知道,正是那次之后,陈平不愿意再在御前,非要去从军。
“好吧,我回去替你看着,放心,有我呢。”李君威拍着胸脯保证。
李君度呵呵一笑,说道:“老三,我问你,假如陈平铁了心要动手,把兵马开赴撒马尔罕,你准备如何应付?”
“那我就让他滚蛋!想抢撒马尔罕城,就要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李君威笑哈哈的说道。
李君度瞪了他一眼:“又胡说!”
李君威笑嘻嘻的说:“其实我早就想好了一招,就是比较阴损,说给你听没关系,就怕让陈平他们知道了,他们知道了,这招可就完全不管用了。”
“什么招?”事关自己的基业和退路,李君度当然关心了。
李君威压低声音,说道:“禁卫和怯薛两支军队都在我手中,只有我能差遣的动,我已经想好了,只要陈平他们敢带兵进入你的地盘,不管是什么态度什么理由,我立刻带上我的这两支兵向西去。”
“等等,向西?你向西干什么,他们就算打也不会打你呀。”李君度一脸黑,不明白。
李君威说道:“当然不打我,我向西是去打波斯人,河中之地如今很空虚,我一打波斯人,波斯人肯定派兵打河中之地,我打不过,就困守撒马尔罕,陈平带来的兵就只能救我,他和波斯人打起来,当然难分胜负了,至少也能等你到来呀。”
“你这一招引狼入室够黑的呀。”李君度都有些佩服弟弟的脑袋里,不由的心中感慨,这家伙这么聪明,就是不干正事。
“别说那么难听,这叫祸水东引。”李君威笑呵呵的说道。
李君度却是点头,不管这招叫什么,总归是显示了李君威的决心,有这么一个后招,李君度还真没有什么怕的了。
“随你怎么说吧,你回去收拾一下,我派人送你回去。”李君度说道。
“别介,我还没玩够呢,不不不,我还没有呆够呢,等什么拉合尔援军被你消灭了之后我再回去吧,这样将来史书上也可记录上一笔,帝国的裕王殿下,协助他的兄长打开了前往次大陆的必经之路,什么吧啦啦啦的,是吧。”李君威说道。
李君度立刻觉得头皮发麻,怎么还是老样子,想起一套是一套的,于是立刻说道:“行了吧老三,看看外面,下雪了,要是大雪封山,你就回不去了,到时候怎么玩什么祸水东引呀。
你放心老三,帝国历史上写不写你的功绩我管不着,但是我这边肯定写,大书特书,给你立传,弄个二十四功臣图,什么凌烟阁的,你排第一个,这边和国内不太一样,喜欢弄什么诗歌,放心,我肯定找最好的诗人给你作诗.........。”
“说好的哈,我得用小本本给你记下来,别你当了皇帝就不认账了。”李君度真的拿出小本本来记,兄弟二人笑闹了许久,李君威终于去自己帐篷休息了。
迪丽古丽从帐篷后走出来,说道:“裕王真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和少年时候一模一样,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得体。”
“我知道你讨厌他,是因为他带来昭圭的消息,影响了你和我的儿子,至少你这么认为的,但是我告诉你,老三是我的兄弟,也是我人生最重要的几个人,假如我明天死在了喀布尔城下,那么我的事业会全部由老三来继承。
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真心讨厌老三的人,所有人都喜欢他,我可以包容他的一切,所以,你以后不要在我的身边说他的不是,也不要在我面前表现对他的不满。”李君度淡淡说道,但眼神之中写满了认真。
迪丽古丽低下头,把儿子李昭瑢送到了李君度的面前,李昭瑢年纪还小,怯怯的看着李君度,往母亲身后藏,迪丽古丽说道:“殿下,请不要忘记,您还有一个儿子。”
“当然,但这不意味着我要疏远我的兄弟,孩子长大总会离开父母,他们会惹父母生气,把父母的包容和恩养当成天经地义,为他付出如海,得到的却不值一口甘泉,而老三不一样,他给我的是大海,我回报他的却很少。”李君度毫不客气说道。
迪丽古丽低声说道:“我明白了殿下。”
说罢,就要退下,李君度牵住了她的手,说道:“你与老三一起回撒马尔罕。”
“当然。”
李君度说:“我需要你办一件事,我送给老三的二十个女奴,他享用了吗?”
“当然,即便是来喀布尔,他也带了四个在身边,但据我所知,他很节制,我很难想象面对那么多女人,一个无忧无虑的男人会真的控制住自己。”迪丽古丽说道。
李君度欣慰一笑:“如果他做不到这一点,父亲和我们的皇帝兄弟是不会送他到这里来的。他喜欢那些礼物就好,回到撒马尔罕之后,你留意一下他喜欢什么类型的,肤色、性格还是其他什么,然后找一个一模一样的送过去,这一个就不用稳当了。”
“您是要留下他的一个孩子吗?”迪丽古丽诧异问。
“最好是个儿子。”李君度说道。
“为什么?”迪丽古丽说道。
李君度解释说:“我的兄弟对我和老二有着一样的情感,但他是裕王,属于帝国。你看他玩世不恭,很少参与军国大事,但实际上一直保持若即若离,不要说父亲还在,即便哪天不在了,他也是帝国政坛重要的一员,我需要有一个羁绊把他和我永远联系在一起。
呵呵,迪丽古丽,你不要多想,我可以把我的基业送给老三,但绝对不会给他的孩子,当然,我会给那个孩子一块足够富庶的土地。”
章三九零 屠城
听了这话,迪丽古丽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她感觉李君威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仅仅是因为对皇位无欲无求,他就得到了这个世界最有权势的男人们的喜爱包容,这些让她非常的妒忌。
迪丽古丽内心细细思索了丈夫刚才的要求,她皱眉说道:“好像裕王对所有的漂亮女孩都喜欢,并没有特别喜欢哪一个或者哪一个类型,或许是我观察的不够仔细。我感觉他对女孩的态度谈不上感情,更谈不上纵欲,似乎那只是一个爱好,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收集这个词尤为恰当,他像收集邮票一样收集漂亮姑娘,至少在撒马尔罕是这样的,但据我所知,他在申京并非如此,裕王在申京只有一个王妃。”
李君度一拍脑袋:“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要全面撒网重点捕捞了。迪丽古丽,这件事交给你,但有一点,不许伤害我的兄弟,也不许弄虚作假。”
迪丽古丽答应下来,鬼使神差的问道:“如果裕王喜欢我呢?”
李君度脸色一冷,捏住了迪丽古丽的脸,斥责道:“我跟你说过,不要在我面前说老三的坏话,更不要试图诋毁他!假如真的有那种可能,你就永远不要和他交集,我不想因为你伤害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你明白吗?”
“是我重要,还是你们兄弟的感情重要!”迪丽古丽咬牙问道。
“当你刚才问出那个愚蠢问题的时候,就是我们兄弟的感情重要,如果你继续这么愚蠢的话,我要重新审视对你和昭瑢的态度了!”李君度最后提醒了一句,把迪丽古丽甩倒一边,李昭瑢吓的大哭起来,李君度看了儿子一眼,扔下一句没有胆色,大踏步的离开了。
喀布尔。
总督阿明汗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内心在滴血,在昨天夜幕降临的时候,敌军用火箭发动了袭击,他从南方来的使者口中听说过这种武器,但没想到会落在自己的脑袋上,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幕。
他正在吃完饭,在窗边看到城外的敌军前沿飞起了一颗颗的火花,发出尖锐的啸音,化作流行坠落在了城市的各个角落,每一颗的流星落下,都是发出巨大的轰鸣,火焰笼罩周围的一切,把房屋、人畜和各类柴草点燃,整整一个晚上,喀布尔都在救火,而今天早上,卫队长官来报,清理出来的尸体已经超过了一万具,这些可不是来自吐火罗盆地的乌兹别克人,而是莫卧儿人,城市原本的主人。
火焰依旧没有完全扑灭,幸运的是天空开始飘雪,密集的大雪落下,不亚于一场暴雨,但它仅仅是能浇灭地上的火焰,却浇不灭城市居对自己的愤怒和诅咒。
“总督大人,有一个叶尔羌人要见您,他说他带来了敌人主将的信件。”卫队长官对阿明汗说道。
阿明汗说道:“我不去见什么商人,你只需要告诉我信件上写了什么就可以。”
卫队长官拆开了信件,看了一遍说道:“敌人要求您在三天时间内投降,否则就会再发动昨晚的那样袭击,破城之后,喀布尔没有一个人会活下来。”
“他们实在是太狂妄了,这座城市屹立了数百年!”见阿明汗没有说话,他的手下挥舞拳头说道。
阿明汗却不以为然,敌人拥有绝对的数量优势,拥有充足的粮食和先进的火器,控制了喀布尔的周边,昨晚的袭击又证明了他们无可争议的优势,而阿明汗更清楚,那些被他击败躲进深山的普什图人也已经行动了。
而喀布尔,粮食原本就不足,昨晚的火箭袭击又折损了很多,或许维持不了三个月,虽然有三万男人可以站在城头上往下扔石头,但真正称得上战士的只有他麾下的那四千兵马,至于武器,双方的差距就更大了。
三日后,大火和旭日初升把天空的云朵涂上了浓烈的赤红之色,感觉像是老天被划开开了一道伤口,冷冽的北风吹的阿明汗眼睛都难睁开,似乎天气也在和莫卧儿帝国作对,今年的冬季也给外的冷。
忽然,一阵鼓声传来,咚咚想个不停,而且越来越快,阿明汗细细听着,知道这是调遣大军的军令,但是为什么在大雪天气调遣军队,难道要攻城了吗,阿明汗带上卫队上了城墙,就看到城门之前摆了几个步兵方阵,而一群奴隶在寒风中工作着,他们用泥土筑了一个台子,然后用箩筐不断往上搬运着什么,一个个的码放整齐,好像砖头一样,偶尔有一两个滚落,也会被提上去,阿明汗拿出望远镜看了一眼,那不是人头是什么呢?
“他们在做什么?”阿明汗问道,但周围无一人回答。
看着人头越堆多高,阿明汗终于忍不住了,高声斥责:“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是什么人的人头,他们在做什么?”
卫队长提着送信的商人送到了阿明汗的面前,正是当初为李君度引路,杀死噶尔丹的叶尔羌商人也合买提,也合买提看了城外一眼,用莫卧儿人上层流行的波斯语说道:“尊贵的总督大人,那筑起的人头堆叫做京观,是东方帝国的古老传统,用来夸耀武功震慑敌军。”
“他们哪里找来的那么多人头?”阿明汗的卫队长问道。
也合买提摇摇头:“不知道,小人真的不知道。”
这个时候,一队骑兵骑马飞驰而来,足有数百人,在城门外绕行了一个大圈,个个提着一个人,到了城门下,把人扔在了地上,又是飞驰而走,那些人全都光着屁股,被刮掉了身上一切的毛发,无论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个个捂着屁股向城门飞奔而来,不断高喊打开城门。
“是拉合尔的援军!”卫队长喊道,但他没有任何一点喜悦的意思,因为他与阿明汗都明白那些人头的来源了,肯定是拉合尔的援军被击败了。
光屁股的家伙们被接应了进来,给了热食和毯子,并非阿明汗宽恕了他们的罪过,而是二百多人呢全都是拉合尔援军中活下来的军官,个个都有贵族身份,底下人根本不敢苛待他们。
而到了中午,阿明汗得到了关于拉合尔援军的消息,三万援军在二十天前出发,越过了开伯尔山口,援助喀布尔,那个时候阿明汗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北方敌人的全面袭击,还以为是他们剿灭吐火罗盆地后,骑兵追杀乌兹别克人到了境内,对喀布尔起了觊觎之心,当他看到城外李君度带来数万骑兵和两倍于此的奴隶时,阿明汗给拉合尔送去了退军的消息,但显然,援军并未收到,或者说来不及了。
援军沿着喀布尔河往上游进发,一路只是遭遇了少量的骑兵骚扰,但从喀布尔方向逃来的人提供的消息是这座城市危在旦夕,所以统帅军队的拉合尔高官加快了速度,骑兵、步兵、炮兵和辎重,拉出了数十里的行列,结果就是被李君度的步兵挡住了去路,切断了退路,埋伏在山谷之中的骑兵和龙骑兵冲出,把拉合尔援军切成了几段,用轻便的野战炮和榴弹炮轰开了莫卧儿人的步兵和骑兵阵,几乎没有人能逃出去。
至少两万人被杀,脑袋砍下来砌筑在城外当京观,投降的人遭遇了全方位的羞辱,成为了敌人的奴隶。
到了这个时候,不谈判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阿明汗决定亲自去,他剃干净了胡须,换上了一件普通的袍子,装成了使者前往了喀布尔,安全已经不重要了,二百多个裸男带来的是绝望的消息,城中的很多人蠢蠢欲动,就连手下的军队都没有那么稳定了,如果不能靠谈判取得进展,阿明汗结局肯定是死。
进入了金帐之前阿明汗就听到了酒杯碰撞的声音,和突厥语的高声笑谈,他走进去,看到了分两面坐下的贵族、商人和将领,他们之中乌兹别克人居多,但也不乏其他民族,阿明汗还看到了几个锡克人。
“你就是使者吗,给他一张桌子,给他一些食物,如果他喝酒就把我这杯给他,如果不喝,裕王留下的蜂蜜水还有,送给他。”坐在大位上的李君度豪迈的说道,显然他不认为阿明汗可以听懂自己的语言。
阿明汗原本不想享用敌人的款待,但那一锅羊肉乱炖实在是太香了,底下还有一个小炉子,锅里的羊肉、蔬菜和一些调料在翻滚,散发出诱人的味道,阿明汗用突厥语说道:“感谢您的款待。”
李君度看着阿明汗,说道:“那就请你享用吧。”
阿明汗盘腿坐在桌案前,却不知道如何下手,李君度哈哈一笑,走到了他的面前,拿起一双筷子,夹起滑润的羊肉,放进了嘴巴里,李君度说道:“我第一次听到你们莫卧儿人是从我父亲的嘴巴里,他说他年轻时第一次见到莫卧儿人,那人对他说,莫卧儿人是用手抓饭吃的,还说天下所有的食物都可以用手抓着吃,所以我的父亲请他吃了眼前的食物,这叫火锅!
手是不能抓着吃的,白人的刀叉也不行,但两根树枝做的筷子就可以,你尝试一下吧。”
阿明汗接过筷子,怎么也用不妥当,惹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李君度对他们喊道:“今天没有值得忙活的了,都会去休息吧,我要和这位使者共进午餐。”
一群人纷纷起身告退,有人提起酒壶有人端起火锅,准备会去继续享用了。
李君度拿了一块羊皮,与阿明汗相对而坐,把葱姜蒜、麻汁和一些香料放在小碗里,调和一下,然后夹了许多熟羊肉放在里面,推到了阿明汗的面前,里面放了一个叉子,阿明汗用叉子吃了几口,满意的点头。
“你是使者,可以代表喀布尔城吗?”李君度一边调和自己的料,一边问道。
“当然,我全权代表总督。”阿明汗微笑说。
李君度点点头:“好吧,那你回去的时候告诉你们的总督,让他做第一批投诚的人,只要打开城门,他和参与者及家属都可以活下来,财产也可以保证,接下来我要屠城了!”
“屠城?不不不,尊贵的殿下,不可以,我们总督想要开城投降!”阿明汗放下了叉子。
李君度一笑:“那就更简单了,让总督和他的士兵把城里不相干的人都杀光!”
“不!殿下,您为什么一定要屠灭喀布尔?是因为我们违背了您的三天之约吗?”阿明汗问道。
李君度摇摇头:“不不不,使者,你错怪我了,我怎么是那么小气的人,所谓三天之约也只是一个计策罢了,你们三天内投降,也是被屠城。”
“为什么?”阿明汗难以理解,为什么自己做什么都无法阻止屠城的命运呢?
李君度老实说道:“因为我的目标不只是喀布尔,而是整个莫卧儿帝国和富饶的次大陆,要征服这片土地,就要震慑所有的敌人,屠城是很有效的方式,喀布尔抵抗了我的大军,所以被屠城,而效忠者则会被善待,当我的大军顺着喀布尔河抵达富饶的印度河平原的时候,所有的城市都要重新审视我的意志,屠灭了一个喀布尔,或许会有十座城市归降。
抵抗死路一条,投降才能得活,这就是我的意志。如果不能屠戮一座莫卧儿人的城市,我的意志就不会得到尊重。”
“屠杀会招致很多反抗!”阿明汗提醒道。
李君度毫不在意:“不屠杀人不会屈服,强者统治弱者,这就是生存法则,据我所知,莫卧儿帝国的开国皇帝和他的将军们,也是用类似的手段占领的这片土地,而他们的来源,蒙古帝国也是这样征服了广袤的土地,前人实现的事,我也可以做到!
或许会有更新更好的模式,可是我没有意愿去尝试,人生太过于短暂了,而莫卧儿帝国又太大了。”
章三九一 奴隶
阿明汗看着李君度,他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为什么这么不把生命放在眼里,对于屠城这种事那么随意,但是有一点阿明汗已经明白了,喀布尔的命运已经无可更改,他只能为自己求一个前途了。
“殿下,您准备怎么对待总督呢?”阿明汗问道。
李君度道:“这取决于他如何面对我的军队,如果他第一个投降,可以带着他的亲信活下来,如果他投降的太晚,我就会杀掉他。”
“那城里的贵族和军官呢,他们其实已经动摇了,瞒着总督准备迎接您。”阿明汗又问。
李君度哈哈一笑:“你不是总督的使者吗,为什么还要为那些叛徒考量呢?”
阿明汗无言以对,最终,他带着几面旗帜回到了喀布尔,在炸开城门之后,把这些旗帜在几栋建筑里升起,里面是他和他忠诚的属下,以及这些人下属,而在城外,则是遍地杀戮,站在城堡的阿明汗亲眼看到大量的贵族和军官向敌人投降,引领者就是光屁股进来的贵族,他们已经投降过一次了,所以所有投降者都有了经验,大家跪在地上,高举双手,摆出了标准的投降姿势,甚至还有一个家伙肉袒牵羊,拿出了中国历史上名人的投降姿态。
一开始,阿明汗以为这些人会被杀掉,但赵铭道欣然接受了他们的投降,然后对城市里的人展开了大规模的屠杀,凶狠的士兵手持弯刀,杀死每一个遇到的人,无论男女老弱还是宗教、族裔,有白布裹头的士兵放过了一些天方教徒,他们出于宗教因素,无法对同教兄弟下手,但很快就有辫发男子杀死了那些幸运儿。
屠杀持续了两天三夜,至少有七万人死在了这座城市之中,没有人对阿明汗所在的城堡动手,因为象征李君度的旗帜在空中飘扬,但当屠杀结束,阿明汗出来投降的时候,却发现第一日被接纳的贵族竟然被秘密处死在李君度的军营里,阿明汗一时紧张起来,难道对方要背信弃义吗?
“使者就是总督吗?”李君度笑看阿明汗。
阿明汗紧张的点点头,曾几何时,他也被誉为英雄,但当他选择投降的那一刻,所有的勇气都如泄气的皮球,面对李君度,他直接选择了跪下,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心中没有什么不满情绪。
“您不用紧张,阿明汗,虽然你用使者的身份欺骗了我,但是我不会伤害你和你的手下,从今天起,你是我们中的一份子了。”李君度认真说道。
“可是他们.........。”阿明汗看了一眼旁边,一具具尸体被扔上了木架,焚烧殆尽。
李君度解释道:“他呀,他们是向莫卧儿的王公们展示奥朗则布暴虐的。很快,莫卧儿帝国内就会传出消息,喀布尔的陷落是因为权贵的投降,而这些人的名字也会和你一起列在一个名单上,出现在奥朗则布的案头。
我听说,奥朗则布是一个极为暴虐的人,我想他会毫不犹豫的杀死这些贵族在莫卧儿境内的亲人,夺取他们的财产,等到那个时候,我再告诉世人,实际只有阿明汗你投降了,相信那个时候,奥朗则布的声誉再难挽回了。虽然这个小机谋带不来太多的变化,但哪怕有一点点的用处就已经够了。”
阿明汗听了这话,失落的低下头,他在莫卧儿帝国境内还有很多的亲属,现在看来,这些人难免一死了。
“阿明汗,你不用多想了,如果你愿意,可以作为我的顾问,我们讨论一下下一个目标,白沙瓦城,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拉合尔城,听说莫卧儿帝国的第一个首都就在那里,或许我也要在那里加冕称帝呢。”李君度微笑说道。
泰尔梅兹。
这座城市在李君度横扫吐火罗盆地的时候投降,成为了这片肥沃土地的统治核心,李君威在越过兴都库什山脉后,命令行营安置在这里,等大雪过去之后,再行回撒马尔罕,因为道路实在是太差,申京工匠为他打造的马车无法行驶,此时的李君威躺在骆驼背上的轿厢里,翘着二郎腿,抖动着脚丫下,用手抠着鼻孔。
上一次像现在这样无聊还是好些年前上学堂的时候,他用抠鼻屎抹在书桌底下的行为打发无聊的时间,但这一次不会有下课了,无聊的后续是时间更久的无聊,终于,李君威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一个脑袋探进来,是蒙古侍卫官阿塔,问道:“王爷,您咋了,是不舒服吗?”
“无聊!你知道无聊怎么写吗?”李君威没好气的问道。
阿塔竟然真的用手在半空中划拉起来,李君威气的呵呵一笑,说道:“阿塔,你的脑袋还是不那么灵光。”
“没什么乐子,也没想干的事。”李君威说道。
阿塔从怀里扒拉了一下,拿出一个木牌来,放在李君威面前:“王爷,要不点个姑娘侍奉您?”
李君威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说道:“这些,做的有些倦怠了。”
因为阿塔扒开了窗户,外面的声音传来,似乎很热闹的样子,李君威问:“阿塔,外面是集市吗,这么热闹?”
“是人市,这不大王爷打下了吐火罗盆地,又横扫了喀布尔周边,抓了很多蛮子来,许多商人和权贵在这里交易人口呢。”阿塔说道,望了一眼又说:“王爷,很多人呢,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漂亮姑娘卖。”
“行了吧你,别弄的老子跟离了女人就活不了似的!”李君威随手用痒痒挠给了阿塔脑袋一下,李君威笑嘻嘻的说:“那就下去看看吧,反正看中了又不让咱花钱,对了,迪丽嫂嫂派来的那个太监呢,让他跟着,让他把钱袋子带上。”
李君威下了驼厢,披上厚厚的熊皮披风,走在泰尔梅兹的街道上,一个太监屁颠颠的跑来,指着远处一个圆顶建筑说道:“王爷,您下榻之处已经准备妥当了,是原本一个小汗王的宫殿,全都收拾妥当了,绝对不会有一点气味。”
“做的不错,手脚很麻利嘛,那宫殿就给迪丽古丽住吧,我在城外扎营。”李君威随口说道。
卫队已经戒严,阿塔率领的侍卫们直接给燧发枪上好了刺刀,提着枪握持手枪,保护在李君威的身边,而周围则是迪丽古丽安排的人,甩的鞭子啪啪响,大吼道:“给尊贵的殿下让路,都滚开,让开路。”
李君威走在石板路上,看着两侧的奴隶,男女老幼都有,寒冬腊月的,又经历的兵祸,没几个有人样的,见人实在太多了,有些后怕,不该让李君威下骆驼的,说:“王爷,没什么可看的,咱们收队回去吧。”
“再啰嗦,老子买一百个孕妇给你,让你喜当爹一百次。”李君威瞪了阿塔一眼,停留在了一处,这处摊位用锁链锁着上百人,与其他摊位不同,每个都是强壮的男人,而且个个是光头,但看模样又不想僧侣。
“这里的主人是谁,让他过来!”见李君威对这里感兴趣,阿塔立刻招呼一旁的太监。
或许是李君威身边跟随的人太多,奴隶商人都不敢露面了,而一个戴着镣铐的男人指着人群中一个白布裹头的家伙说道:“是他,他是这里的主人。”
李君威见有人会说汉语,印证心中的几分猜想,既然能沟通,就不用奴隶商人了,李君威对太监说道:“这个商人不老实,抽他二十鞭子和十个大嘴巴,记住,抽鞭子要脱了裤子打屁股,大嘴巴要用铁锹去打。”
太监抹了抹脸上的汗,带人拉着商人到了一边,李君威问那个男人说道:“你们是满洲人吗?”
李君威一开始就猜测他们是满洲人,因为他想起了一个传说,他的兄长李君度在伏击了满洲人之后,杀死了许多,但也把很多人变成了奴隶,凡是活下来的人,都要剪掉辫子,剃光头。
男人重重点头,说道:“我叫苏纳海,满洲正白旗。”
李君威看了他一眼,这种原生态的满洲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往在京城只是见到满洲旗佐下的那些衣冠汉化的人,虽说帝国未曾要求满洲剪辫子,但因为历史的缘故,前往关内的满洲人都会着意的留起头发。
“你是真满洲还是假满洲?”李君威问,他感觉苏纳海和身边的蒙古侍卫没多大区别。
“我是真满洲,但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假的。”苏纳海回答了李君威的问题。
自从满洲逃亡漠北之后,满洲这个民族再一次混杂,大量的蒙古人、布里亚特人等一大批的西伯利亚人种加入其中,满洲与其说是一个民族,不如说是一种待遇,所以满洲也就有了真假之分。
李君威又问为什么他们在这里被交易,苏纳海告知。原来满洲被李君度覆灭之后,要么死了,要么沦为了奴隶,但是满洲奴隶都必须剃光头,所以在奴隶之中也是特殊的,而拥有苏纳海的是一个波斯商人,他不知道这些规矩,低价购买了这些奴隶,却发现他们不怎么好出售,因为李君度的关系,河中之地人人讨厌他们。
“你知道我是谁?”李君威问,悄咪咪的后退了一步。
苏纳海摇摇头:“您是一位尊贵的人,他们叫您殿下。”
李君威嘿嘿一笑,说:“我叫李君威,是李明勋的第三子。”
原本李君威以为苏纳海会暴怒然后不顾一切的伤害自己,所以提前就退了一步,但是他在那张脸上看到的是茫然与凝重,倒是没有看出一丝恨意,如果说苏纳海一个人可以隐藏自己的情绪话,那他身边的人在搞明白之后个个表现的很淡定,李君威就感觉有些诧异了。
去行营的路上,李君威问:“阿塔,为什么那个苏纳海没有试图攻击我,我应该算他的敌人才是。”
阿塔挠挠头,说道:“王爷,你不能这么算。”
“怎么不能这么算?”李君威笑了。
阿塔说:“要是这么算,您也是我的敌人呢,我的三个叔叔和两个兄长都死在中原,但随着我的父亲归降了帝国,一切就过去了,如果我的父亲选择报仇,那我也会复仇,可连父亲都放弃了,我们又为什么坚持呢?
殿下,按照我们的传统,台吉的意志就是全族的意志,我觉得满洲应该也差不多吧,满洲的主子们,要么死了要么投降,底下人还能怎么做呢,当然,假如您是那个亲手害死苏纳海的士兵,或许他会不顾一切,但您太尊贵了,位置高到让一切都可以归咎于您,但也一切都和您无关。”
“吆嗬,阿塔,你竟然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李君威说道。
阿塔说:“小的只是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
李君威思索一会,想了想:“我还是不明白。”
阿塔想了想李君威的行礼了那以箱子来计数,还不断从申京送来的各类小说,认真说道:“王爷,或许您看多了快意恩仇的小说,所以过于重视仇恨了,其实仇恨没有那么重要。对于那个苏纳海而言,灭国之仇算什么呢,伪清是爱新觉罗的,是八旗贵族的,又不是他的,灭族呢,帝国又没有灭满洲全族,而个人的仇恨就无法算在您这个位置的人身上了,更何况他现在是个奴隶呀。”
“算了,不想了。”李君威摆摆手,问:“我记得大王爷决定南下的时候说过,破了喀布尔给我多少个奴隶,是多少个来着,喀布尔破城了吗?”
“三万个精壮的奴隶,随您挑,王爷!”阿塔高声说道,眼睛里在闪光,他这个侍卫官并不是从宫廷抽调的,而是到了西疆之后,从怯薛营里擢拔的,阿塔是察哈尔部的一个台吉的儿子,只不过是次子又不是幼子,所以没有继承爵位和领民的资格,走上了从军之路。
藩属旗佐与直辖的不同,奴隶仍然是重要的财产,所以阿塔分外兴奋。
其实李君度答应给兄弟这么多精壮奴隶也并非只是宠爱,而是因为李君威帮了兄长太多,来到西疆之后,李君度与帝国的武器贸易彻底没有了限制,使得李君度获得了充足的武备,在李君度拿出全部积蓄南下的时候,李君威还从定边将军府的武备仓库里拿了一大半的弹药储备给李君度,连五十万两的款项都是李君威用裕王府的名义开的支票,在帝国任何一个城市都能取出。
李君威点点头:“那你就跟那个波斯商人说一说,我愿意用一对一的方式换取苏纳海那些奴隶,无论是真满洲还是假满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