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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子許     天唐锦绣txt下载     天唐锦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两百七十六章 本宫要降服房俊

    及至天明,东市发生之事迅即传遍长安。

    无论是刚刚听闻的平民百姓贩夫走卒,亦或是早已收到汇报的各家家主,皆被房俊雷霆万钧的手段所震慑,瞠目结舌之余,也开始发愁。

    这一手强拆房舍商铺的确大大出乎预料,但凡是官面上混的,谁不讲究几分颜面?只要不是仇深似海的死对头,总是要维护一些香火情分,风水轮流转,今天别人求你,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就是你求别人?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房俊倒好,刚猛霸道,直接这是要再也不见的意思……

    可是紧随而来的一系列手段却成功将张家安抚住,非但不会结仇,张家反而欢天喜地。相比于多给予五成房价的条件,那个昆明池市场地点随意挑、东市建成之后黄金旺铺优先购买权的补偿简直令人欲罢不能,恨不得现在就赶紧跟京兆府签署协议,以免落了下乘抢不上食……

    可世家门阀到底还是要颜面的,若是亟不可待的放弃立场去追求利益,别人会怎么看?同伴们会怎么看?

    所以现在除了长孙家、令狐家等等家族还绷着之外,其余人家都偷偷打起了小心思……

    *****

    春雨之后,溪水渐涨,潺潺的溪水清澈奔涌。

    终南山的清晨露重清冷水雾氤氲,清溪、古松、竹林,以及树林掩映之中紧紧露出一角飞檐的道观,精致静谧幽美,恍若人间仙境。

    房陵公主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中衣,衣领之间露出一大片的腻白,满头青丝披散着坐在床沿,双眸微闭,神情慵懒,正迷迷糊糊的听着家仆的禀告。

    “……房二早就准备好了人手,一声令下,荥阳张氏数间房舍商铺顷刻间墙倒屋颓,夷为平地……张亮不在京中,长子张慎微率领一众仆役家将赶来阻拦,却被房二三言两语所打动,不仅未曾撕破面皮,反而言笑甚欢,合作愉快……”

    听着家仆详细的将早先东市发生的强拆之事娓娓道来,房陵公主睡意渐消,及至家仆绘声绘色的说起房俊许诺给予张家的补偿,房陵公主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是口头上的许诺,还是白纸黑字、有凭有据?”

    房陵公主一下子便抓住重点。

    若是房俊信口雌黄,事后完全可以否认,就算他赖账,谁又能那他如何?可若是白纸黑字的协议,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能够体现出房俊宁愿靡费大笔拆迁费用亦要破釜沉舟与世家门阀硬怼到底的决心。

    如果是后者,岂不是说自己手上的几间商铺,能够换取极为丰厚的利益?

    家仆肯定说道:“是白纸黑字,刚刚张慎微赶到京兆府衙门,双方正式签订了协议,张家的马车从京兆府的库房里拉走的都是黄灿灿的铜钱,便是协议内容也流传出来,绝对不可能作假。”

    “好!房二果然够气魄!”

    房陵公主兴奋的一拍巴掌,单薄的中衣难以束缚那一双雄伟,顿时一阵波涛荡漾,腻白的高耸夺人心魄。

    家仆看得口干舌燥,赶紧垂下头去,却是心旌摇曳气血翻涌……

    房陵公主对此并不以为意,甚至挺了挺胸膛,让那景致愈发汹涌一些。好心情就要与人分享不是吗?只要自己主动配合房俊的拆迁计划,那么就能够凭白多得一部分拆迁款之余,还能得到一个东市建成之后的购买黄金旺铺的机会!

    可是短暂的兴奋过后,顾虑也随之而来……

    现在是关陇集团当面锣对面鼓的跟房俊对着干,山东世家和江南士族明里暗里的予以配合。这几乎囊括了世间九成的世家门阀,一旦自己主动配合房俊将商铺售卖,岂不等于得罪了所有的世家门阀?

    荥阳张氏好歹还有一个郧国公张亮,那是当年战功赫赫的猛将,官高爵显,可以令世家门阀心生忌惮。可是自己呢?自己只是一个背叛和离的弃妇而已,背着不守妇道的名声,人家若是对付自己,何须顾忌?

    凭白有着一个公主的头衔,可是因为杨豫之一事,陛下对她是深恶痛绝倍感厌烦,没将她贬为庶民就不错了,皇室的力量是指望不上的。

    她现在的关系网,大多还是当年嫁给窦奉节之后经营下来的,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关陇集团的各个家族……

    即眼馋房俊给予的巨大利益,又忌惮来自于关陇集团可能的报复,房陵公主顿时陷入纠结。

    将家仆打发走,房陵公主神情恹恹,心中进退维谷,取舍两难。如果有人从中说和一下,牵个线搭个桥,就算自己将房舍商铺卖给房俊,影响也会消弭许多。

    说到底自己只是个女人而已,政治上的立场难道比得过切身的利益更重要?想必关陇集团的那些老家伙也能理解,睁一眼闭一眼大抵也就算了……

    可是这个说和的中人却是不好找。

    贴身侍女打来温水替她净面梳头,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房陵公主咬着红唇,瞅着明亮的玻璃镜子里头自己依旧明艳靓丽的容颜,伸手在侍女挺翘的臀儿上捏了一把,问道:“你说,若是本宫现在去勾引男人……能不能上手?”

    侍女被捏得娇嗔一声,眨巴眨巴眼睛,好奇道:“这个要因人而异的吧?毕竟太多木头一样的老学究,就算是仙女下凡也会装作道貌岸然的样子,心里明明馋得厉害,嘴上却偏偏做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死样子……不过,殿下相中了谁?”

    房陵公主眼波流转,洁白的贝齿咬了咬殷红的迎春,声音娇媚入骨:“若是……房俊呢?”

    “房二棒槌呀?”侍女顿时嘟起嘴儿,有些不满:“殿下怎会看上那个黑炭头呢?才华倒是一等一的好,但是不够俊美,放眼长安比他風流俊俏的公子哥儿多得是……哦哦,殿下是想要将其降服为裙下之臣,以后成为殿下您的靠山?”

    房陵公主伸出纤手,在侍女嫩白的脸颊上捏了一记,而后顺势向下,从微微敞开的衣领探入进去,捏住一团丰盈,媚眼如丝的笑道:“你这个妮子当真是没开过荤,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中看不中用,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冲锋陷阵的时候威风懔懔激情澎湃……”

    侍女不敢躲闪,脸儿红红,呢喃道:“奴婢哪里有过男人……奴婢这辈子只侍候殿下……”

    房陵公主柔声道:“乖,本宫又怎舍得你被那些臭男人玷污呢?”一条手臂揽住侍女纤细柔软的腰肢,探入衣襟的那只手则抽出来,掀开侍女的裙摆,钻了进去……

    道观之内,春意盎然。

    一番缠绵,云收雨散,侍女强忍着酸软的双腿侍候着房陵公主更换了湿哒哒的衣衫,重新梳洗打扮。房陵公主慵懒的靠在软枕在,洁白的脸颊充盈着云雨之后的余韵,娇艳欲滴,脑子里却在琢磨自己是否要亲自去找房俊?

    虽然对侄女婿下手这种事情做起来毫无心理负担,且轻车熟路经验丰富……但房陵公主亦知道房俊此人还是有些不同的,有才华的年轻人总是恃才傲物,万一拒绝了自己,岂不尴尬?

    尴尬倒也罢了,就只怕一旦失手,以后的事情那就没法谈了……想来想去,房陵公主觉得还是不应当亲自去找房俊,留下一个缓冲,也有更多的转圜余地。

    那么请谁牵线搭桥,从中说和呢?

    这个人选不好找,不需要在房俊面前有多少影响力,但是绝对要令关陇集团的那些老家伙忌惮。只要这样的人出面,关陇集团才不会事后难为自己。

    想来想去,房陵公主眼眸一亮。

    自己当真笨的可以,分明便有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怎地就没想起来?只要这人出面,非但关陇集团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就算事要房俊在原本的条件之上大大的优渥一些也不是不可能……

第一千两百七十七章 咱俩什么关系?

    “姑姑让我去找房俊,给你牵线搭桥?”

    长乐公主秀眸圆瞪,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哎呀你小点声,难道要搞得人尽皆知不成?”

    房陵公主急的差点想要扑上去捂住长乐公主这张小嘴儿,音量这般大,岂不是任谁都知道了?这皇宫里可不必别处,看似各个都谨守本分闭紧嘴巴唯恐祸从口出,但是到底哪一个内侍、哪一个宫女跟哪一家有着私底下的联系甚至根本就是置于皇宫之内的眼线,鬼才知道!

    这般宣扬出去,自己又何苦前来求你?

    再者说,你这副见了鬼的神情又是怎么回事?不过是让你去找房俊从中说句话儿,又不是让你洗的干干净净躺倒房俊的床上,至于反映这般夸张么?

    长乐公主无语。

    “姑姑,非是侄女不愿帮你,实在是……有些不太合适。”

    犹记得上次安康公主来求她,让她去找房俊给独孤诚说情,房俊固然答应得极其爽快丝毫没有推脱,可是事后长乐公主却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话说自己跟房俊真的很熟么?居然能够做出为别人求情这种事,更莫名其妙的是自己当时居然就从未想过房俊会不会答应……

    而经历过终南山的那次“绑票”事件之后,即便长乐公主极力的表现出云淡风轻的姿态,可是无可否认的是,她与房俊之间的小暧昧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这令她有些惊慌失措,是以总是尽量避免与房俊的会面。

    想在房陵公主居然要她当个中人,从中说服房俊给予更大程度的优惠……

    长乐公主对此甚为抗拒,若非是房陵公主开口,只怕她都已经端茶送客了。

    经常独自一人的时候回想起那天在暗无天日的山沟之中房俊对自己的轻薄,腰肢处便会有一股火热升起,又是羞涩,又是恼怒……如此暧昧尴尬的气氛,让她面对房俊的适合如何开口?

    可房陵公主哪里知道这个?她认为房俊那小子必然是对长乐公主有觊觎之心,只要长乐公主开口,那等毛头小子好不是喜翻了心儿,竭力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得大度得体,有求必应?

    轻轻揽住长乐公主的肩膀,房陵公主软语哀求道:“丽质啊,帮帮姑姑好不好……你知道的,姑姑现在形单只影孑然一身,谁也指望不上,谁也依靠不上,也只有库房里的钱财能让我心里踏实一些……可是钱财这些东西总有花光的时候,唯有一间东市的黄金旺铺,那才是姑姑下半辈子的指望……但是姑姑不敢去找房俊,万一被关陇集团那些老家伙知道了,岂能饶得了姑姑?怕是骨头渣子都被被那些老狐狸啃得一点不剩……所以啊,丽质,你就帮帮姑姑吧……”

    这番话半真半假,配合着房陵公主的演技倒是颇为感人。

    长乐公主以手抚额,一脸无奈。

    哪怕房陵公主实在夸张做戏,但是有一点说的不假,一个和离的女人,日子当真不是那么好过的……

    幸灾乐祸的嘲讽、别有居心的目光、龌蹉下流的谣言、孤枕难眠的寂寞……每一样都像是一只虫子,午夜梦回之际将一颗心啃噬得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若是当真有一间东市黄金地段的旺铺,最起码可以令生活更加优渥一些,也算是一个最基本的保障。

    轻轻叹了口气,长乐公主无奈说道:“既然如此,那侄女就勉为其难吧……只不过房俊是否会如你所想那般愿意给予更大的优惠,我可不敢保证。”

    房陵公主一张娇媚的面容早已如鲜花盛放,喜不自禁的伸手在长乐公主腻白娇嫩的脸蛋儿上捏了一下,笑道:“怎么会?咱们长乐殿下便是皇族最美的仙子,丽质天成钟灵毓秀,不知道多少王孙公子世家子弟为你魂牵梦绕,甘愿成为裙下之臣、任凭驱策……更何况是房俊那个毛头小子?只要你勾勾小指,姑姑保证那房俊就会屁颠儿屁颠儿的跑过来,任你搓圆揉扁……”

    受不了房陵公主的肆无忌惮,长乐公主粉脸生霞,羞恼道:“姑姑快闭嘴吧,说得这么难听!怎么听着好像是你要将侄女卖掉一样?”

    房陵公主笑嘻嘻道:“反正房俊那小子肯定听你的话就对了!”

    若是说起朝堂政治、文韬武略,她是一窍不通的,但是若说起男女之间的那点龌蹉之事,她却是心里门儿清。

    她认准了长乐公主与房俊之间必然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长乐公主出于矜持或者别的什么缘由,对房俊若即若离不假辞色,但是房俊那厮必然是对长乐公主有所觊觎的,这从那一篇《爱莲说》便可见一斑……

    而在心中所觊觎的女人面前,哪个男人不是有求必应、大方爽快?

    这才是房陵公主的底气所在,她认为只要长乐公主开口,房俊必然是满口答应。反正也是慷朝廷之慨,却能讨得心中爱慕的女人欢心,何乐而不为呢?

    长乐公主却是当真无奈。

    她不知道应当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房俊,更确切的说,是她无法确认房俊到底对她是个什么样的心思。单纯的对于美丽的女子的欣赏?夹杂着某些觊觎之心的试探?亦或是干脆便是雄性对于异性的占有欲?

    每当面对房俊,她总是心慌意乱,似乎一夜之间又回到当初青涩而稚嫩的时节,心中充满着对于一切美好的向往和憧憬。

    然而却是花开不遇、花落漫天……

    *****

    又是京兆府衙门之外,又是那辆朴素却高贵的马车,又是那个面无表情的车夫……

    房俊本以为接到长乐公主相约的消息,内心会是雀跃而且兴奋的,然而此刻缓缓走向这辆停驻在街边被禁卫团团围住的马车,第一个念头却是这个车夫居然没有在上一次长乐公主被劫掳的时候阵亡掉,当真是命大……

    见到房俊走近,本是团团将马车围住的禁卫们自动散开守住巷道的两端,本就稀少的行人见到这副阵势,当即乖乖的绕道而行。

    车厢内似乎传来轻声细语,那名车夫侧身倾听,同时两只锐利的眼睛扫了房俊一眼,阴翳的面容毫无表情,而后才轻轻应了一声“喏”,这才自车辕一跃而下,转身走向马车的后方,站在巷子口。

    房俊走到马车之前站定,看着绣着蝙蝠的车帘,微微躬身,轻声道:“微臣见过殿下。”

    马车内响起长乐公主清亮娇脆的嗓音:“房驸马免礼。”

    “谢殿下。”

    短暂的问候之后,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车上车下,居然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良久,车内的长乐公主才轻声问道:“你……还好么?”

    这一句话出口,长乐公主便暗叫不妥。本是想要询问房俊那次在终南山救她的时候受过的伤势如何,但是这种语气说出来,却如同一种不同寻常的关心与记挂。

    柔情似水的感觉……

    房俊心中微微一跳,没有回答,而是嘴角微微挑起,轻笑道:“微臣以为……凭借咱们的关系,应当邀请微臣上车面谈吧?”

    长乐公主本就有些羞赧,房俊略显轻佻的语气更是令她羞,微微有些恼火,声音清冷道:“咱俩哪里有舍命关系?男女有别,房驸马请自重。”

    房俊“嘿”的一笑:“终南山的山沟之中暗无天日有强敌环伺在侧,随时都可能送命的时候,殿下怎地不记得男女之别?”

    这娘们儿倒是玩起傲娇来了,哥们舍命相救的情谊难道不值当你邀请咱上车一叙?这般车上车下君臣有别,是卸磨就杀驴,还是从未将咱放入眼中,即便是为你丢命那也是职责所在?

    房俊有些恼怒。

    然后,他便一撩官袍的下摆,伸手撩开车帘,在长乐公主惊诧的娇呼声中,登堂入室,径自钻入车厢……

第一千两百七十八章 你是驴么

    李唐皇室有着胡人血统,且自南北朝以来,中原儒家正统不断式微,多有胡人血统者占据高位导致社会风气极为开放,是以皇族之中无论男女皆是行为豪放,并不以贞洁为重。

    一众大唐公主更是率性而为,甚至于房陵公主这般与侄女婿苟且者被曝光之后,也只是受到零星的几句谴责以及杨家的埋怨憎恨,大体上并未受到多少影响,依旧我行我素,并不收敛。

    但长乐公主绝对是端庄贤淑、冰清玉洁之典范……

    行为检点、性情温婉,深受满朝文武、民间百姓之敬重。

    而似房俊这般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之举,长乐公主前所未遇。所以即便只是马车之内,但是长乐公主亦感到惊讶恼怒。

    小小的车厢之内充盈着淡雅的香气,闻之沁人心脾,亦不知是香料熏染还是长乐公主的体香。

    房俊贪婪的吸了一口,如兰似麝,清雅隽永。

    长乐公主端坐在一方锦垫之上,如云的秀发高高的盘了一个发髻,金灿灿的步摇微微晃动,愈发衬得肤白胜雪、清丽不可方物。那副端庄高贵的样儿,愈发让人勇气撕碎衣袍将这份神圣彻底摧毁的邪恶念头。宫装的衣领端端正正的紧扣,雪白的颈项犹如天鹅一般修长优美,房俊偷偷咽了口口水,强抑着想要扑上去狠狠咬一口的冲动……

    只是他的咽口水的动作却被长乐公主尽收眼底,公主殿下愈发羞恼!

    长乐公主脸颊生晕,秀眸瞪着房俊,咬着小白牙压低声音怒道:“左右皆是禁卫,房驸马何以这般鲁莽?”

    房俊浓眉一挑:“殿下这话的意思……若是左近无人,那边可以随意了?”

    “大胆!”长乐公主气结,我哪里是那个意思?

    有人无人,你这般登上我的马车都不行好吧!

    房俊对她的恼火毫不在意,施施然跪坐在长乐公主对面,目光掠过修长的脖颈、高耸的胸脯、跪坐的大腿,最后投注到因为跪坐的姿势并拢所在臀后的穿着绣花鞋的秀足之上……

    长乐公主秀美倒竖,怒道:“贼兮兮的,看哪里呢?”

    说着,身子向后缩了缩,手扯着宫装的裙裾盖住了脚……

    房俊嘴角挑起,目光灼灼的盯着长乐公主秀丽无匹的脸庞,满是戏虐之色。

    长乐公主咬着牙,忿忿的瞪回去。

    也只能如此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满,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个家伙脸皮厚的吓人,若是自己将禁卫招来把他驱逐出去,想必这家伙非但不会有一丝半点的难为情,倒是令此事沸沸扬扬的传开,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反而若只是这般,那些禁卫即便心中惊疑,却不会胡乱传扬……

    房俊心情愉快,笑容明朗:“殿下不讲究,想当初微臣为了殿下风里火里单刀赴会,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如今殿下却忍心微臣站在车外承受凄风苦雨而心安理得?”

    长乐公主不知说什么好。

    哪里来的凄风苦雨?明明是阳光明媚春意融融好吧!

    再者说,这也不能成为你登上我的马车的理由啊,女子的专属马车比之闺房亦差不许多,这般登堂入室,换做是谁也羞恼不堪吧?

    知道自己说不过房俊,长乐公主心中恼意更甚,干脆咬着嘴唇不说话,一双清亮的眸子却是杀气四溢,似乎能飞出一柄柄的小飞刀,将面前这个黑面神戳得一身是洞……

    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的沉默。

    车外的禁卫们却是面面相觑……

    这说明情况?

    那房俊居然堂而皇之的登上殿下的车架,更令人意外的是殿下居然没有将其赶下来……难道单单只是因为房俊曾单枪匹马身受箭疮刀伤冒着性命危险将殿下从凶徒手中救回,两人便一步跨越了所有的礼教隔阂,亲密无间了?

    心思浮动之间,难免精神溜号,神情诧异。

    那名车夫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背负双手身姿犹如标枪一般挺拔,冷冷说道:“警戒!”

    只是两个字,却似乎自带寒冰属性,令人激灵灵的打个寒颤。

    所有的禁卫赶紧屏息静气,将所有的杂念好奇尽数抛出脑海之外,目光炯炯的盯着街道上星星两两的行人,预防着任何突发的情况。

    前些时日保护长乐公主的禁卫死伤惨重,并且导致长乐公主被凶徒劫掳,他们可不想步上前任的前尘……

    马车内,两人面对,还是房俊率先打破尴尬。

    “不知殿下相召,有何吩咐?”

    “嗯……”长乐公主略一沉吟,不知如何开口。

    本来她已经鼓起勇气,在宫中设想了所有可能的措辞,可是却被房俊忽如其来的轻率行为所打乱,此刻脑中有些恍惚,居然一时之间找不到开口的言语。

    房俊肆无忌惮的盯着长乐公主秀丽的玉容,缓缓说道:“殿下若有吩咐,尽管直言无妨。只要微臣做得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长乐公主心中轻轻一颤,被房俊灼灼的目光盯得有些慌乱,下意识的移开目光,不敢与房俊对视……

    随意咬了咬嘴唇,心道自己怎地这般不堪,怕他作甚?

    钦慕自己的男子又非是只有房俊一个,明里暗里这般贪恋的目光曾经经历过无数回,又何曾有一次半次的紧张慌乱?

    只是房俊这句话……是真正发自肺腑的心声,还是讨好女子的甜言蜜语?

    定了定神,长乐公主觉得应当速战速决、快刀斩乱麻,只要将房陵公主拜托之事说出,无论房俊答应与否,自己立即离开。

    吸口气,长乐公主清声说道:“今次本宫只是当做一个中人,为房陵姑姑传一句话……”

    仔细的将房陵公主的意思说了,而后便长长吁了口气,说道:“本宫任务已经完成,你是什么意思只需说于本宫即可,父皇还在宫里等着本宫共进午膳呢。”

    那神情语气,就好似跟房俊多待一刻都浑身难受……

    房俊就笑了起来:“殿下何必明知故问?”

    “嗯……嗯?”长乐公主一时间并未领悟这句话的意思,略带疑惑的看着房俊。

    “只要是殿下所求,微臣何曾有过搪塞敷衍?房陵公主明白这其实就是殿下一句话的事情,只要殿下开口,微臣自然是无有不从。不得不说,房陵公主当真是聪明啊,托人也托得这般精准……”

    房俊浅笑说道。

    长乐公主就瞪着房俊……

    这是好话么?

    分明字里行间慢慢的都是调戏啊……

    这个混账,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薄于本宫?

    当真是……当真是……不知拿他怎么办!

    长乐公主秀眸低垂,有些懊恼。

    能拿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怎么样呢?她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招来禁卫将他轰走,那么必然有流言蜚语传出,非但是房俊要承受压力,便是她自己亦要饱受谣言之苦。回头向父皇告一状,让父皇收拾他?那也不妥,依着父皇对自己的宠爱,若是知道房俊对自己不敬,怕是一顿板子能将他打残废了……

    毕竟房俊可是为了搭救自己差点丢了性命,这份情谊,长乐公主不愿、也不能无视。

    最关键的一点,自己面对房俊的轻薄,似乎并未有预想之中的愤怒,一如那日在终南山被这家伙趁火打劫的搂了半天大占便宜之时一样……

    一股灼热袭上面颊,腻白的脸蛋儿有红云升腾而起,长乐公主抿着樱唇,垂着秀眸,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急促合,语音轻柔:“那……那就这样吧,本宫回去告诉房陵姑姑,请她派人前去寻你详谈便是。你……你赶紧下车,本宫要回宫了。”

    房俊不爽:“殿下这卸磨就杀驴的本事,当真是见涨啊……”

    长乐公主秀眸白了房俊一眼,哼了一声:“说得这般难听,你是驴子么?”

    孰料房俊居然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高阳偶尔会骂微臣是驴子,媚娘有时候也会这么说……”

    长乐公主眨眨眼,一脸懵然。

    哪里有人会自认自己是驴子?房俊本来一脸正经的看着长乐公主,此刻却被她懵懵的神情逗笑了,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长乐公主俏脸涨红,怒视房俊,有什么好笑?

第一千两百七十九章 吴王的人生定位

    不过尽管不明白房俊为何发笑,但聪慧的长乐公主也从房俊诡异的笑容里意味到必定不是好事,尤其是这种好似自己智商不足的情形令她颇为不爽,顿时恼羞成怒,娇叱道:“无礼之徒,赶紧退下!”

    话一出口,又是觉得不妥。

    这刚刚才跟房俊说好房陵公主之事,翻脸便将人家赶下马车,岂不更加坐实自己“卸磨就杀驴”的口实?

    不过夜顾不得了,房俊这厮着实是个厚脸皮,胆子也大,再继续这么纠缠下去谁知道他会不会得寸进尺,做出什么出格的举措来?必须尽早将房俊的邪念扼杀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房俊倒是未曾察觉长乐公主心中这一会儿转了这许多念头,知道适可而止过犹不及,若是继续**这位冰清玉洁的公主殿下,依着她外柔内刚的性子搞不好恼羞成怒,那可就失策了。

    面对长乐公主的娇叱,房俊不为己甚,说道:“微臣遵命。”

    便就这般起身下了马车,施施然走远。

    只留下马车之上的长乐公主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及至房俊挺拔的背影消失,长乐公主方才轻轻的吁出口气。

    刚刚面对房俊的时候,自己实在是太紧张了,唯恐房俊一时大胆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到时候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岂不是要羞死人?

    她自己也有些惶然,似乎自己除了羞涩之外,并无一丝半点的怒意。所谓的恼怒都只是面上的表情而已,更确切的不如说是遮掩自己的羞涩而已。

    她的心有些乱,每一次近距离的面对房俊身上的阳刚之气,自己总是难以克制小鹿乱跳的难堪,这意味着什么,她却是想都不敢去想。

    倒是“驴子”还有什么其他的歧义不成?待会儿要回去问问房陵姑姑才行……

    *****

    卯时点卯,房俊辰时末才到衙门;午时开饭,房俊却已经脱去官袍下值回家了……

    只是如今的京兆府尽在房俊掌控之中,一些跳梁小丑自然老老实实的不敢乱跳,即便是独孤诚、韦大武、宇文渭这等世家子弟出身的京兆府高官也夹起尾巴做人,尽皆被房俊所降服。

    当然未必真正降服,只是被房俊逼着加入“拆迁队伍”而暂时蛰伏而已,毕竟成了房俊的“帮凶”得罪了世家门阀,只能安静下来俯首帖耳,待到合适的时机再待时而动……

    出了衙门,房俊没有回家,而是带着家将部曲招摇过市顺着朱雀大街径自除了明德门,绕了一圈来到昆明池畔。

    此刻已然化冻,昆明池畔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无数民夫、工匠将舒缓的坡地铲平,洼地填满,在昆明池畔修整出一块足足有五十余亩的巨大平地。待到土地平整之后,将会有无数的房屋拔地而起,成为临时的市场安置东市的商户,而在以后将成为“水师学堂”的驻地。

    吴王李恪一身青色常服沾满泥巴水渍,见到房俊赶过来,便从一群工匠的围拢当真脱身来到房俊面前,展颜笑道:“房府尹这甩手掌柜当得可着实不错,本王都快累死了,你却优哉游哉,有些过分了啊!”

    原本犹如冠玉一般的俊朗面容被尚有寒气的春风吹得有了些棱角,细皮嫩肉的肌肤也显得略有粗粝,整个人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凌厉飞扬,眉梢眼角都洋溢着自信的风采。

    昔日的花美男,经过几天的工地磨砺便已脱胎换骨,慢慢的阳光帅气,英姿飒飒!

    面对李恪的调侃,房俊嘴角微挑,笑道:“殿下何苦抱怨?若是杨妃娘娘见到殿下现在这副情形,怕是要狠狠的夸赞微臣几句,叮嘱微臣要将殿下再丢在工地上几天才行。”

    李恪哈哈大笑,一脸欣悦:“本王昨日进宫给母妃请安,母妃便说本王最近气色甚好,要好好的赏赐你一番才是。”

    一个人的状态不是来自于身体是否健康、面容是否俊美,更多是来自于自信和心情。

    以往的吴王李恪便如同一只被困住了翅膀的金丝雀,只能待在长安这座世间最繁华的牢笼之中战战兢兢、惊慌度日,唯恐有丝毫的行差踏错,哪一天一觉醒来便被谁给算计了,成为某些人晋位的踏脚石,亦或是被当做拦路石一脚踢开……

    抑郁、烦躁、失落……这就是吴王殿下的日常,用如履薄冰来形容再是贴切不过。

    但是自从自己向父皇表露心迹无意争储,父子之间的关系瞬间回暖。李二陛下对这个“英果类己”的三子还是相当宠爱欣赏的,只是皇位关系重大不可能交付给李恪,除此之外,没有一丝一毫的地方不满意。

    看着李恪,就犹如看着以前的自己,身为人父怎能不欢喜?

    而现在更是公然摆脱那些意欲拥护他争储的前隋遗臣,将身上的责任、野心、桎梏统统打碎丢掉,就仿佛迎来新生一般,心神飞扬!以前的他不敢做事,既不能做错、更不能做好,无论怎样都会引起风波。

    可是现在,他可以全心全意的扑到昆明池畔的临时市场建设上来,以后更会成为管理东市建设的“监理”,可以废寝忘食全力以赴,没人说他野心勃勃觊觎储位;可以颐指气使大声呵喝叱,没人说他借机打压居心叵测;可以尽心尽力大展拳脚,没人说他借机养望心怀不轨……

    这才是人生啊!

    就算没了争储的机会、没了问鼎皇位的可能,可是心底畅快、酣畅淋漓!现在太子见了自己愈发亲密,没有了竞争心的吴王重新成为太子的好兄弟,谁不想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可以说,只要李恪如此下去,除了皇位之外,他能够得到世间所有最珍贵的东西,无论是爵位、宠幸、亦或是亲情!

    宝剑有双锋,有失必有得。

    现在的李恪只想着充实的度过每一天,将自己的才华能力展示出来,得到皇族和民间的肯定,不至于虚度人生。

    就算不能成为一代圣主,做一个名垂百世的盛世贤王也不错……

    听到李恪说起杨妃要赏赐他,房俊顿时眉花眼笑:“杨妃娘娘的家底可是丰厚得很,只是不知娘娘要赏赐微臣些什么东西?金银珠宝什么的就算了,那些玩意咱家有的是,不稀罕。美女侍婢也不行,家中妻妾剽悍,搞不定……最好是能赏赐一些名家字画啊、古籍珍本之类的,微臣是个文化人呐!”

    金银有价,不稀罕。

    若是能够将家中库房塞满了王羲之的字帖、吴道子的画作……想想都让人兴奋!

    这才是真正的财富啊,会随着时间的流失愈发的珍贵,足可传家。

    而作为前隋公主,杨妃虽然并不受隋炀帝待见,母亲的地位也不高,但到底也是公主,想必当年的嫁妆必然丰厚至极,随便拿出一些名家字画,就能将房俊美的鼻涕冒泡……

    李恪看着房俊一脸憧憬的模样,顿时嗤之以鼻:“见过贪心的,没见过你这么贪的!金银财宝没有,名家字画全无,顶多就是父皇以后打你板子的时候,母妃会劝一劝……是不是很失望?那本王就告诉母妃,说是房俊不稀罕,以后父皇责罚你的时候,还请母妃作壁上观看热闹就好……”

    房俊哼了一声,翻了翻白眼:“没想到浓眉大眼的吴王殿下,也学会胡说八道了……微臣只是听一遍,便知道这是信口开河,杨妃娘娘那么端庄贤淑、仁慈厚道的一个长者,岂能这般尖酸刻薄、毫无皇室威仪?”

    李恪被噎得不轻。

    这算是被拐着弯的骂了一句么?

    心中不爽,不过他也知道论起嘴皮子自己可远远比不上能将令狐德气得撞柱子的房俊,果断放弃理论,气呼呼道:“本王还没吃饭,给你一个贿赂本王的机会!”

第一千两百八十章 骂人专揭短

    油泼面很好吃,卖相也好,只是没有辣椒,茱萸这东西辣味倒是有,到底欠缺了味道……房俊心不在焉的吃着,琢磨着应当尽快推动远洋探险才是,就在大海的另一边的那一片肥沃丰饶的大陆上,有着无数的苞米、土豆、花生、辣椒……

    几碟小菜也是简单精致,一盘凉拌猪耳朵,一盘生菜、菘菜、黄瓜的拼盘,一叠肉酱,一壶烫得温热的黄酒。

    就在工地一旁的工棚里,一位亲王、一位封疆大吏席地而坐,稀里呼噜的吃着油泼面,细嫩的小黄瓜蘸了酱嚼得咔嚓咔嚓清脆声响……

    这画面太美,所以当房陵公主追着房俊过来的时候见到这一幕,一双秀眸圆瞪,尖俏的下巴都快掉下来砸在脚面上……

    纤细洁白的手指捏着裙裾,精巧的绣花鞋足尖踮起,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地上的污泥水渍,房陵公主像是一只优美的蝴蝶一般翩跹而至。

    房俊手里捧着海碗,嘴里叼着面条,抬起头看了房陵公主一眼,将嘴里的面条胡乱嚼了几下咽下,筷子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含糊道:“稀客稀客,殿下请坐……”

    李恪则眼下嘴里的面条,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施礼道:“小侄见过姑姑。”

    房陵公主前一刻还在恼火于房俊的无礼,下一刻便被李恪的模样震惊得瞪圆了眼睛。本以为亲王之尊这般坐在工棚里吃着如此简陋的饭菜便已经令自己震惊了,可是眼前的李恪……

    还是李恪么?

    以往论起长安的美男子,如论从何人眼中来看,吴王李恪都是最顶尖的那一拨儿。面如冠玉,风姿倜傥,容颜俊美,唇红齿白……不知多少怀春少女、深闺怨妇被吴王殿下的风采所摄,相思成灾、情根深种,明里暗里甘愿投怀送抱自荐枕席者不计其数。

    可是现在的李恪……面庞黑了一些,嘴唇略显干涸,发髻有些散乱,就连一贯的锦袍玉带都换成了青布衣衫,邋遢落魄……可是眼眸之中的光彩却是灿若繁星,整个人精神奕奕、挺拔如松,充斥一股前所未有的英挺之气!

    房陵公主咽了咽口水,将目光游移开去,心中告诫自己,这是自己的侄子,就算再如何肆意寻欢、再如何饥不择食,也不能对李恪下手……

    可是目光虽然移开,心中却着实难明,为何明明是落魄了许多、邋遢了许多,怎地反而愈发的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刚硬风骨、男人味道扑面而来,令人心如鹿撞,自然而然的被吸引过去?

    “免礼吧,”房陵公主抿了抿嘴唇,又看向李恪,微嗔道:“你也是,堂堂亲王殿下,怎能这般坐在如此简陋的地方用膳,皇家威仪何在?”

    李恪露出白牙,粲然一笑:“在乎那些规矩作甚?父皇当年亦是万军之中衣食行卧,只要自己自在,一切随它便是。”

    房陵公主愈发惊讶了,这还是那个以往仪表无缺、礼仪周全的吴王李恪么?

    微微蹙起眉毛,疑惑的看向房俊。

    这厮只是刚刚随意的对自己说了句话,便不曾抬眼看过自己一下,一根黄瓜嚼得咔擦咔擦响,气得房陵公主牙根痒痒。

    这是在无视本公主么?

    房陵公主秀眸微微眯起,盯着房俊,冷声说道:“房府尹当着本宫的面狼吞虎咽礼仪全失,可是未曾将本宫放在眼中,未曾将皇室放在眼中?”

    房俊抬眼看了看俏脸清冷的房陵公主,低下头,继续吃面。

    房陵公主柳眉倒竖,心头火气陡生,完全忘记自己此次前来乃是有求于人,怒道:“大胆!不过是一个外姓人,一个驸马而已,真当自己是皇家子弟了不成?”

    李恪笑容渐退,双手负后,清声说道:“姑姑还请慎言,房俊不仅是皇家的驸马,更是当朝高官,一府之尹。朝廷自有法度,官场自有威严,姑姑这般轻忽于一位封疆大吏,难免显得皇家刻薄,着实不妥。”

    房陵公主惊讶的张开嘴巴,瞪着李恪,不可思议道:“你居然为了一个外臣,教训自己的姑姑?”

    李恪不为所动,面无表情道:“房俊不是外臣,他是大唐的臣子,臣子无内外之分,只有忠奸之别。”

    房陵公主气得华容失色,怒道:“这天下乃是李唐的江山,出去李家人,哪一个不是外人?”

    这是房俊终于将一碗面吃完,捧着碗将汤水喝干净,呼噜呼噜的声音将两人的话语打断,房陵公主低头瞅着房俊,怒气愈发炽烈!

    将海碗放下,房俊打了个饱嗝,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擦拭了一下嘴角,抬头瞅着面色不虞的房陵公主,轻笑一声,说道:“其实……殿下您才是外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是不知您应当算是窦家人呢,还是杨家人……”

    房陵公主瞬间俏脸血红,双眸圆瞪,似乎想要一口将房俊咬死!

    然而一转眼,血红消退,一张俏脸苍白如纸……

    她是窦奉节的发妻,如今却和离,说是和离,其实也是窦奉节给了皇家一个颜面,跟休妻其实也没什么分别,说法不同而已;她与杨豫之私通,却还得杨豫之被窦奉节五马分尸,杨氏族人将她恨之入骨……

    正如房俊所言,她是李家的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早已算不得李家人。

    可是窦家人……杨家人……她也没那个资格……

    李恪在一旁叹口气,这房俊能将令狐德那等老狐狸气得在太极殿上撞柱子,房陵公主又哪里是对手?他之所以无礼的阻止房陵公主口不择言,便是想要避免自取其辱。

    果然……

    房俊这张嘴是真毒啊!李恪完全可以感受到房陵公主此刻锥心蚀骨一般的痛苦和颜面无地的羞恼,这简直就是往人家的心窝子里头戳刀子啊!

    太狠了……

    房陵公主死死咬着嘴唇,瞪着秀眸,恶狠狠的盯着房俊。

    李恪觉得自己应当缓解一下气氛,若是房陵公主扑上去狠狠的咬房俊一口,这个着实不太好……

    就连房俊也是心头发毛。

    这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发起狠来,居然有几分狠厉决绝的味道,而且那充盈着水汽眼瞅着就要掉下眼泪的双眸之中,居然也会蕴含着无限的委屈……

    娘咧!

    你还委屈?

    背着自己的丈夫跟自己的侄女婿偷情……这得是多么下贱的女人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么一副委屈的样子给谁看?

    房俊就待要再刺激房陵公主几句……

    未等他张嘴,便见到房陵公主猛地一挥衣袖,将房俊和李恪皆吓了一跳,然而接下来却是狠狠的擦拭一下眼角,吸了吸鼻子,向房俊走去。

    房俊大骇,若是被这位公主殿下扑倒身上又挠又咬,自己岂非丢人丢大发了?仓促之间起身已是不及,只得手脚并用向后爬着退了两步,叫道:“冷静点……”

    李恪也急忙上前劝阻:“姑姑,住手!”

    孰料房陵公主径自到得房俊身前,一撩裙裾,就那么跪坐在刚刚李恪坐着的地席之上,伸出纤白的手掌猛地一拍桌案,叫道:“本宫也饿了,那面食看着不错,给本宫也来一碗!”

    房俊:“……”

    李恪:“……”

    二人瞠目结舌,尤其是房俊还保持着手脚并用身子仰着向后爬的姿势,无比怪异。

    “噗”房陵公主被房俊的姿势逗笑了,抹了一下红彤彤的鼻尖,吸了吸鼻子,嚷嚷道:“怎地,就算再看不起本宫,也不至于连一碗饭都舍不得吧?”

    房俊心道这娘们儿难不成气疯了,痰迷了心窍?

    李恪已经招手道:“快快,赶紧给房陵公主添饭……”

    自有小厮跑来盛了满满一碗面条,浇上一勺滚烫的热油,辛辣之气扑面而来,闻之食欲大开。

    房陵公主也不客气,挽了挽袖子,露出一截儿嫩藕一般白生生的小臂,拿起筷子就大吃起来。

    只是不知是否茱萸太过辛辣,吃着吃着,房陵公主却是热泪横流,眼泪成行的低落在碗里……

    李恪与房俊忽视一眼,面面相觑。

第一千两百八十一章 家事难断

    热泪流淌,房陵公主却还在不停的往嘴里夹面条,腮帮子高高凸起,犹如一只储存坚果过冬的松鼠……哪里还有半分刚刚的趾高气扬、雍容华贵?

    房俊悄悄咽了口吐沫,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掉眼泪……暗暗后悔刚刚的话语直白过分了一些,狠狠的将房陵公主的伤疤揭开来,伤了她的自尊,也摧毁了她的骄傲。

    便赶紧瞥了一眼李恪,挤了挤眼睛,咋办?

    李恪立即瞪了回来,话是你说的,事儿是你惹的,你自己处理!

    房俊瞪眼,你还有没有义气?

    李恪翻个白眼,跟我没关系。

    房俊气得咬牙……

    房陵公主头也不抬,看不到两人的眉来眼去,就那么一边流泪一边吃面,眼泪流淌到碗里,再吃进嘴里,满是苦涩。吃着吃着,便一把丢掉筷子,将碗推在一边,趴在饭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房俊一脑门儿黑线,就算咱刚刚的话直白了一些,但是也都是事实吧?当初你有胆子干出那等龌蹉事儿,难道还怕人说?况且这几年来这件事情也不止自己一个人说起吧,何必还要这么大的反应……

    李恪也是无语,见到四周的工匠民工都被哭声吸引,频频向这边偷瞧,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看着香肩耸动嚎啕大哭的房陵公主,低声劝道:“那个……姑姑,时过境迁,这又是何必呢?”

    房陵公主不理,只是一味的哭,越哭越是伤心,越哭越是大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天昏地暗。

    两个大老爷们儿面面相觑,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哭了半天,房陵公主才终于止住哭声。

    她抬起头来,眼珠子通红,白嫩的鼻尖亦是红彤彤的,抬手用袖子抹了把脸,精致的妆容早已一塌糊涂,全然不顾及形象。只是眼前的房陵公主没有了平素的雍容典雅,反倒是多了几分直爽的率性……

    抹了眼泪,房陵公主抽噎着瞪了眼前目瞪口呆的两个男人,哼了一声,骂道:“两个莽夫,连劝女人都不会,尚有何用?”

    房俊很想说一句“咱自然是比不得那杨豫之温柔小意的”,当然只是心中腹诽,打死他也不敢说出来,否则谁知道这位会不会再哭上半个时辰?

    李恪撇撇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房陵公主深呼吸几口,平复了心情,却又拿起桌上装满黄酒的坛子,打开封盖,凑到唇边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橙黄通亮的酒液自嘴角溢出,顺着白皙优美的脖子划入散乱的领口,没入一片莹白之中……

    房俊禁不住咧咧嘴。

    房陵公主拿开酒坛,正巧将房俊的表情收入眼底,顿时不满道:“你那是什么表情?还有什么瞧不起本宫的话儿,尽管说出来好了!”

    李恪赶紧给房俊使眼色,你可别说了,再说下去,这位姑奶奶怕是哭个没完……

    房俊叹了口气,盯着房陵公主手里的酒坛子,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其实微臣想说的是……这坛子酒很贵的,江南最纯正的女儿红,阳羡周家在院子里埋了十八年,年后的时候闺女出嫁才挖出来,五十斤的一大缸现在只剩下三十斤,就这么一小坛子,起码得一两黄金……”

    李恪愣住,这说的都是啥?

    房陵公主也一脸愕然,瞧着房俊一本正经肉痛的模样,忽然莞尔一笑,秀丽的脸庞宛如百花齐放,一瞬间便使得整个工棚都明媚起来……

    大抵是觉得又哭又笑实在难堪,房陵公主收住笑声,洁白的脸颊浮起两朵红晕,嗔骂道:“本宫愿意喝你的酒是抬举你,再说,就算是一两黄金这一坛子,你当本宫喝不起么?”

    房俊还在叹气,一脸纠结:“关键是就算你有钱,这酒你也买不着了……”

    房陵公主愣了一愣,看了看手里的酒坛子,轻轻放在桌上,沉默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忽然说道:“窦奉节……十年没有碰我了……所以……”

    房俊和李恪尽皆愕然。

    居然还有这等秘辛?

    房陵公主咬着嘴唇,眼神凄迷,轻轻说道:“他……自从结婚一年诞下一个女儿之后,便开始喜欢府里的小厮,但凡清秀英俊一些的,都被他收入房中。”

    春闺寂寞,有几个女人守得住孤枕难眠、泪湿锦衾?

    房陵公主守了十年,所以她守不住了,所以她红杏出墙,所以她走上了被人唾弃的道路……

    吸了吸鼻子,房陵公主自嘲的笑道:“杨豫之与我差着辈分,可是我俩却是青梅竹马,当年我常常去长广公主府中玩耍……后来,先皇为了笼络窦家,将窦家更紧密的捆绑在李家这辆战车上,将我嫁给了年长十七岁的窦奉节……那个时候,窦奉节的发妻刚刚病逝两个月……如花似玉的年纪,金枝玉叶的身份,却成了续弦之妻……谁能料到最后,我却亲手害死了他呢……”

    一行清泪,潸然而下。

    物以稀为贵,黄金有价,时光无价。

    十八年前埋在土里的女儿红只有那么多,喝一坛少一坛,就算你有金山银山,也不可能回到十八年前多埋上那么几坛子。哪怕现在你将整个长安城的地下都埋上酒,想要喝上这种酒,那也得十八年后……

    房俊默然。

    青春慕艾,却一朝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如花年月,却尽数销蚀在那凄冷孤苦的深宅大院……

    在房俊这个贞操观念比较开放、程朱理学的影响已经渐渐消散的现代人看来,如同窦奉节这般将房陵公主冷落十余年,从而导致房陵公主出,其实房陵公主是情有可原的。

    而且这里是大唐,程朱理学之类“存天理灭人欲”的理论尚未兴起,房陵公主的作为远远算不得不可饶恕的罪行。当然,道德上的谴责还是会有的,毕竟“伦理纲常”是儒家的核心思想,早已成为整个民族的精神象征。

    所以……

    是李渊的错?

    是窦奉节的错?

    是房陵公主的错?

    还是杨豫之的错?

    家事难断,谁也断不明白……

    难怪李二陛下在房陵公主这桩“丑闻”曝光之后只是恼火于皇家威严受损,却并未过于责罚房陵公主。

    难怪以长乐公主的端庄贤淑,亦能够与这位“不守妇道”的姑姑相处融洽。

    世间的事情总是这样,对对错错难分难解。

    房俊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对于刚刚的那句话……微臣给殿下道歉。”

    若是不守妇道、红杏出墙,房俊觉得自己没错。

    既然是事实,凭什么不让人说?你能做得出,就得承受那后果。

    不过房陵公主这种情况比较特殊,房俊虽然说不上支持,但是也没有多少恶感。在他看来,若是能够事先干脆的和离而不是婚内出在道德上受到谴责,而后就算是面首三千,谁又能管得着?

    房陵公主瞪着房俊,娇哼道:“道歉管用的话,要官府干嘛?”

    房俊微窘。

    这句话是他当初对元家人说的,结果现在被房陵公主拿来堵住自己……

    只好叹口气,说道:“那殿下就说说吧,是不是想要在东市商铺的补偿之上还有要求?且说来听听,不是太离谱的话,微臣会酌情考虑。”

    房陵公主眼眸转动,心思疾转。

    这小子当真聪明……她之所以前来此间,便是长乐公主回去之后对她说了房俊的态度,欣喜之余,房陵公主发觉原来长乐公主的话在房俊面前当真好使,若是自己打着长乐公主的大旗,岂不是能够将房俊吃得死死的?

    如此一来,就算自己的要求过分了一些,房俊想必也是会答应的……

    所以她迫不及待的便追到昆明池这边来。

    却被房俊气得大哭一场,也将一腔委屈道尽……

第一千两百八十二章 来给我挡刀子吧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在一个侄子、一个侄女婿面前将一腔委屈倾述出来。这些埋藏在心里的委屈就像是一枚枚尖锐的钢针,时时刻刻刺痛着她的心扉,刺得鲜血淋漓、刺得千疮百孔!

    现在尽情倾吐出来,顿时心神一畅,好不自在!

    只是毕竟言及自己的**,心里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忿,仔细想了想,房陵公主决定将事先预想的条件再提升一下,谁叫你刚刚惹得我嚎啕大哭、形象全无丢尽了颜面呢?

    便伸出两根白生生的手指,试探着说道:“东市建成之后的黄金地段,商铺……三间!”

    本来想多要一些补偿款的,但是再多的补偿款,也比不上一间旺铺的价值啊!反正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自己不妨狮子大开口,等到房俊拒绝了,再退而求其次要两间,如果还是拒绝,那就再研究补偿款呗……

    孰料房俊干脆的点点头:“没问题!”

    “呃……”房陵公主瞪大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谁不知道东市建成之后黄金地段旺铺的价值?可以说现在整个长安的权贵都想法设法的挖尽心思想要得到一间,就连那些联合抵制房俊的关陇集团和世家门阀们也都在偷偷的商议如何从房俊手上得到更多的旺铺……

    谁心里都清楚,抵制不过是给房俊添麻烦,最好是能够让皇帝对房俊的能力产生怀疑并且将其撤掉京兆尹的官职。至于东市是否翻建,这一点是没有异议的。

    毕竟这对谁都是一件大好事,能够将资产翻上一翻,谁会拒绝?

    可是现在,三间旺铺就这么轻易的到手了……

    正因为太过轻易,轻易的令人不敢置信,所以房陵公主心中有些后悔。房俊答应得这般容易,是否因为自己的条件低于房俊的预期?

    若是早知如此,自己就该要四间的……

    李恪在一旁看着房陵公主脸上神情变幻,心中却是苦笑,姑姑诶,你以为房俊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等着吧,绝对有坑在等着你呢……

    果然,未等房陵公主说话,房俊便说道:“三间没问题,但是有一个条件。”

    房陵公主心说这才对,太容易了让人无法接受啊……

    赶紧问道:“什么条件?”

    房俊指了指外边喧闹的工地,说道:“实不相瞒,这工地看似热闹,工程亦是进度破快,实则隐患重重,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缺乏熟练的工匠。”

    房陵公主点头。

    缺工匠就对了,因为整个大唐最好的建筑工匠都在九山给皇帝陛下建筑昭陵呢。每一个皇帝自登基开始便会为自己建筑陵寝,李二陛下自然也不例外。

    长孙皇后殡天的时候,昭陵刚刚建成一半,是匆忙之间下葬的,陵寝之中其实甚为简陋。这些年李二陛下加快了昭陵的建设速度,征召了几乎全天下的能工巧匠,夜以继日的加班加点。一方面是不想自己驾崩的时候陵寝还未完工,一方面则是不忍心长孙皇后在尚未完工的陵寝之中长眠,每天还要承受喧嚣的打扰……

    余下的一些工匠,不是皇帝看不上眼的,便是留着建筑宫殿等建筑不能被征召的。扣除这些,留给房俊建设昆明池以及东市的工匠又能剩的下多少?

    房陵公主问道:“需要本宫帮忙?”

    房俊摇头道:“不是帮忙,而是参与。”

    房陵公主蹙起眉毛:“参与?”

    “没错,殿下府中自有工匠,可以将其集合起来,参与到昆明池的建设之中。微臣会分给殿下指定的区域,这个区域之内由您负责,工钱垫付,完工之后……”

    他指了指李恪:“由殿下验收合格,一次性结算工钱。殿下虽然事先垫付,但是这其中的盈余是极为可观的。”

    李恪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在叹气:姑姑,您自诩聪明,可是在房俊面前,您着实不够看啊……

    事实上这的确是一笔好生意,唯一的一点,便是要成为房俊的先锋队,面对世家门阀的围剿……

    房陵公主眼眸流转,既然是李恪负责验收,凭借自家人的关系,难道他还能苛待自己不成?非但不会苛待,甚至还会网开一面……

    如此想来,房俊之所以将工程“下包”,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筹措资金,他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

    房陵公主有些小聪明,自认为想通了房俊的小算盘,觉得应该提升下筹码才是……

    “说实在话,这等操心受累的买卖,本宫是不屑做的……”房陵公主矜持了一下。

    房俊未等她说完,便笑道:“昆明池的确是小生意,不过殿下有所不知,只有在昆明池的建设当中得到肯定的人家,方才有资质参与到东市的建设……换而言之,没有建设过昆明池市场的人家,是得不到翻建东市的资格的。”

    昆明池的确是小场面,作为一个临时的市场,场地规模与面积都相当有限,赚不到多少钱,还得垫付资金……可东市却是大生意啊!

    两万万贯的大生意,放眼大唐、甚至放眼史书,简直就是前所未有,旷古烁今!

    房陵公主当即显示出对于金钱的贪婪和远超寻常男子的魄力,断然道:“这个活儿,本宫接了!”

    不就是汇集一些工匠,随便怎样将昆明池市场建起来嘛……

    容易得很!

    李恪叹气,您现在志得意满意气飞扬,怕是不久之后就要焦头烂额了……

    房俊欣然道:“合作愉快!”

    愉快了就要喝酒,捧一杯握握手是合作的规范。

    只是当他拿起桌上的酒坛子,却想起这坛子酒刚刚可是被房陵公主嘴对嘴的喝了一口……只得放下。

    房陵公主嘴角一挑,斜睨着房俊,声音娇媚:“怎地,嫌弃本宫脏?”

    确实如此……这是这般嫌弃的话语说出来,谁知道这位殿下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

    房俊尴尬一笑:“那倒不是,只是既然乃是殿下饮用之物,微臣岂敢亵渎?稍后还请殿下带回去享用为好。”

    房陵公主心情爽利,便恢复了平素的性情,媚眼如丝的看着房俊,抿唇说道:“外间传言本宫水性杨花、人尽可夫,可是事实上本宫一生只有过两个男人,自杨豫之之后,还从未用男人能够成为本宫的入幕之宾……”

    房俊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房陵公主红润的嘴角一挑,眼波流转,媚的情之中轻熟的味道流泻,充满着明媚秀丽的光彩,洁白的贝齿轻轻咬着樱唇,柔声说道:“不过你可是本宫唯一想要自荐枕席的男子呢……本宫保证,定然尽心竭力的服侍你,让你食髓知味,不知本宫可否有这般荣幸呢……”

    说着,娇躯轻扭,往房俊身边凑了凑,一股如兰似麝的香气便钻进房俊的鼻中,令人心神一畅。

    刚刚的嚎啕大哭涕泗横流本已令房陵公主俏脸上的妆容一塌糊涂,但是被她用衣袖擦拭干净之后,却又有着一股不同于以往华贵艳丽的清秀可人,仿佛洗尽铅华一般的天然纯美。

    不得不说,这个花信少的确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房俊却是大汗!

    还以为刚刚的真情吐露乃是房陵公主的心声,这时候才知道妖女就是妖女,一身的狐媚气息,让人又是尴尬恼火又是心痒难挠……

    房陵公主瞅着房俊窘迫的神情,顿时笑得花枝乱颤,银铃般的笑声引得路过工棚前的工匠纷纷侧目,而后尽皆被这股流娇媚的风姿所摄,目瞪口呆。

    那雍容华贵的装束、秀美无匹的脸容、千娇百媚的风情,其实这些粗鄙的工匠所能得见?

    李恪仰首望天,对房陵公主充满**的话语充耳不闻。

    这才是我的姑姑啊,刚刚那个哭鼻子的一定是假的……

第一千两百八十三章 自然科学的先驱

    房府跨院中有一株数丈高的七叶树,树干耸直,新生的叶芽刚刚冒出头,待到初夏时节繁花满树,硕大的白色花序似一盏华丽的烛台,蔚然可观。

    此刻正有一位白衣胜雪的青年负手立于树前,聚精会神的看着树桠上的一苞嫩芽,目光闪烁,似乎能从哪细微的芽苞生长抽条的过程中聆听到生命绽放非声音……

    房俊刚刚踏进跨院,便见到眼前这一幕。

    闻听到脚步声响,那白衣青年转过头来,面如冠玉英姿俊挺,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正是不告而别数日不见的聿明雷……

    房俊微微错愕,问道:“这是跑去哪里,连招呼都未打一声?”

    说起来,语气有些不满。

    与聿明家从相互利用,到同聿明雷结伴海外的交情,房俊早已将聿明雷当做朋友。结果这家伙不告而别,令房俊好一阵担心。

    似乎是感受到房俊的不爽,聿明雷微微点头,俊美的面容绽放出一抹阳光般耀眼的笑意,轻声说道:“抱歉,是家族的私事,一则时间紧迫来不及叙说,一则事关家族**不便与外人道,还请见谅。”

    房俊便点点头,并不甚在意道:“行吧,原谅你了。”

    似聿明家这等传承千年的家族,总是会有无数的秘密。朋友之间要相互包容,却不必追根究底,相互保留一些**比之坦诚相见,更来得长久一些。

    聿明雷似乎早知道房俊只要听了他的道歉便会谅解,并且不会追问缘由,甚为开心的笑笑,说道:“今日路经昆明池畔的工地,对于一些工具和装置甚为好奇,明日若是无事,可否陪某前去解说一二?”

    工地上的工具和装置?

    那无非就是来自于后世、形状与当下迥异的铁锹、镢头、镐头等物,以及翻斗等等从来未曾出现的工具,与当初江南华亭镇码头上的装卸装置又截然不同。

    对于酷爱探究新鲜事物至理的聿明氏来说,没什么比这个更能吸引兴趣……

    房俊欣然点头::“有何不可?明日下午,某便陪着聿明兄前去工地转转。”

    大道至简,万法归宗,放在后世这是玄幻流的说法,但是在这个年代却也是释道儒三家共同追寻的真理。房俊不懂这个,更不知道聿明氏所苦苦探寻的万物至理能否在一些新鲜的发明之上得到启发,但是他愿意将一项项的发明复制出来,造福这个时代。

    若是能够开启自然科学的民智,使得自然科学受到整个社会的关注,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聿明氏的特殊地位,比之传说当中的墨家更为显赫,最起码后者受到各个时期朝廷中枢的打压排挤,直至整个传承无以为继销声匿迹,聿明氏却是地位超然,备受皇家推崇……

    聿明雷便展颜一笑,轻声谢过。

    他是极为佩服房俊的,不仅仅是因为房俊总是能够将脑海里的奇思妙想付诸现实,设计制造出种种匪夷所思的工具机关,更是因为房俊这种广阔的胸怀、宽博的气魄!

    自古以来,无论任何一种技术,都被发明者竭尽全力的掩饰起来,成为自己谋求名利的工具,哪怕宁愿因此死去带进棺材里,也绝对不会轻易的教授旁人。

    别人都说学会了,我怎么办?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种事情是普遍存在的,自私是人的天性,所以敝帚自珍的做法无可厚非。

    正因如此,房俊这种从不将各种技术藏着掖着,甚至很是欣喜有人对此感兴趣的胸襟气度便显得格外另类,也格外的弥足珍贵!

    故此,聿明雷疑惑的问道:“好像你不仅从来都不担心这些独步天下的技术被人学去,甚至愿意亲身教授,古往今来,从未有之。某只是想问,你到底是当真不在乎这些足以使得一家一户百年兴旺的技术,亦或是另有谋算?”

    房俊呵呵一笑:“其实你想问的,是不是为什么某会这么伟大?”

    尽管很是厚脸皮,但是聿明雷没有反驳,点头同意,盯着房俊的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房俊看着聿明雷纯净的目光,微微叹气,语气真诚的说道:“你是聿明氏当中最有智慧的那一个,那么某想问你,无论是哪一种技术也好、学问也罢,是一个人闭门造车辛苦钻研才能够取得长足的进步,还是无数志同道合者共同耗费心血的去研究更好?”

    “这还用问?人力有时而穷,一个人再强也比不过更多人的智慧。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便是这个道理。”

    “所以,这就是某的答案。某只是想要天底下的更多人都知道其实蕴藏在大自然里的知识还有很多很多,一个人用一根绳索套上更多的滑轮便能提得起更沉重的货物,铁锹的正面微微凹下能够更省力的挖出更多的泥土、中间加上一道筋骨能够用更少的铁料达到更大的坚固程度,几种简单的材料混合在一起足以迸发出开山裂石的力量,哪怕是一块钢铁,只要将它打造成特殊的形状照样能够漂浮在水面上……这些都是知识,是大自然赋予我们的知识,绝对不仅仅在四书五经当中才有知识。只有更好的认识大自然,更好利用大理然的更多道理,我们才能够更快的征服大自然!”

    儒家学说对于修身养性提升自身素质是极好的,可是儒家学说不能使得粮食增产,不能使得旱地得到灌溉成为良田,不能使得病入膏肓之人治愈,不能使得炼石成铁、炼铁成钢……

    连命都养活不了,何谈修身养性?

    仓廪足而知礼仪,这句话正是儒家的思想,却连儒家自己都忘记了。或者他们没忘,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儒们饱食终日之后思讨着要全天底下的人都要守规矩,不要想着反驳、不要想着造反,所以便用一套一套的所谓的微言大义来禁锢人们的思想、束缚人们的身体。

    这不是自然发展的规律……

    就像后世总有人说歪果仁的素质比国人的好,可是那些人却为何不去想想一个最浅显的道理你特么才吃饱饭几天?

    人类总是这样自相矛盾,造反当了皇帝就防备着别人造反,会极力的鼓吹人们要安分守己、要忠君爱国……特么的你当初吃不饱饭造反的时候,为什么就不安分守己、就不忠君爱国?

    这种话若是对别人说起,自然会有人骂房俊亵渎圣贤、歪理邪说。

    但是聿明雷不同,孜孜不倦的追寻天地至理的聿明氏最是能够房俊所说的来自于自然的力量是何等的强大,与之相比,哪怕最强悍的人类在自然的力量面前亦是不堪一击!

    聿明雷敬佩道:“世人总是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其实最是骗人。水雾升腾,天降甘霖,旭日东升,玉兔西坠,这看似再也平凡不过的一幕,其实必然蕴含着我们所不知道的至理,否则为何一升一降、东升西落这般巧合?与这些天地至理相比,什么四书五经、什么微言大义,统统都是狗屁!聿明氏从那些圣贤之书当中钻研了几百上千年,最后归纳出的道理全都是从自然当中所领悟出来的,只有返璞归真,我们才能真正的接近最本源的至理,若是向四书五经当中去求索,反而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房俊是真的惊讶了。

    一个古代人居然还有这般见识?

    虽然不知道水蒸气蒸发之后凝聚成雨的过程,不知道地球自转公转的现象,却能够猜测出其中所蕴含着天地至理,这份想象力足以成为最伟大的科学家!

    然后,聿明雷又问了一个颇为古怪的问题:“房俊……你说火中当真可以生莲否?”

    房俊被问得莫名其妙,便随口说道:“这个某未曾得知,不过某最擅长的乃是召唤七色彩虹……”

第一千两百八十四章 你就从了我吧

    “这个某未曾得知,不过某最擅长的乃是召唤七色彩虹……”

    房俊本是一句玩笑,但是聿明雷却瞬间眼神明亮起来。

    那是一个早已传遍关中的传说,虽然最后证明所谓的召唤七色彩虹只是房俊忽悠人的说辞,但是单凭一块玻璃便能够达成这种近乎于神话一般的神迹,亦是令人津津乐道。

    只是这其中的道理却从来无人知道……

    “为何玻璃当中能够出现七色彩虹?”聿明雷好奇问道,目光灼灼,充满着求知欲。

    “不是玻璃当中能够出现彩虹……”房俊耐心的解释:“而是当阳光透过玻璃之后,会将本身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其中颜色分开,呈现出彩虹一般的现象……”

    他从来都不会对于自己的知识藏着掖着,尤其是遇到聿明雷这般崇尚自然科学的人,更是恨不得将所有自己得自于后世的知识都教给他。可是当他抬头看到聿明雷一脸懵圈理解不能的神情,顿时有些泄气……

    这就好比是跟一个幼稚园的小朋友讲解微积分、讲解三角函数,他能听懂个屁呀!

    好吧,房俊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这就是跨越千年的代沟……

    还是先教教聿明雷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吧。

    呃!这好像是一道更加复杂的题目……

    房俊只能叹口气,揉了揉脑门儿,无奈说道:“简单来说,这就是一个自然现象,就像打雷下雨一样简单,它本来就是那个样子的,只不过以往无人发现,所以才会觉得稀奇。”

    聿明雷勉强接受。

    谁知道房俊接着又说道:“自然界当中蕴含着的很多神迹看上去神秘莫测,其实说穿了却往往很是简单,就比如彩虹这种东西,人们搞不清楚它是怎么出现的,便赋予了无数的神话传说,其实除去玻璃能够将阳光分解成七色彩虹之外,还有法子能够形成彩虹……”

    这一下聿明雷又震惊了!

    彩虹是什么?

    传说当中,那是女娲炼五色石补天之后所剩余的五色石发出的彩光!

    那是无上的神迹!

    居然有着不止一种方法可以复制出来……

    房俊看着聿明雷震惊的表情,只好说道:“等哪天阳光充足的时候,找个地方哥给你展示一番,你就会明白其中的原理其实再也简单不过……”

    一道清脆稚嫩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你确定自己不是胡说八道?”

    房俊吓了一跳,侧过头,便见到聿明雪不知何时进了院子,正负着双手站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不是平素的白衣白裙恍若仙子,而是穿了一身锦绣五彩花裙,少了几分超然脱俗的仙气儿,多了一些灵秀活泼的气息,仿佛邻家小妹亲切秀丽,正眨巴着一双明媚的眸子盯着房俊。

    房俊有些不满:“人吓人吓死人的,小丫头片子要端庄、要贤淑,要行不露足、笑不露齿,一惊一乍的像个野丫头,嫁不出去岂不是愁死你爷爷和大兄?”

    “哼哼!”聿明雪晃晃娇小的身子,不爽的哼哼两声,说道:“才不要嫁人!相夫教子循规蹈矩么?那多没意思!”

    房俊有些发愁:“你这丫头真是不省心,不成亲你老了以后咋办?总要生儿育女的。”

    他倒是一副教育的口吻,可是聿明雪岂会怕他?

    一开口就语不惊人死不休:“喂喂,你别耍赖!你不是答应我要跟我生孩子的吗?有孩子就行了,我的孩子必定是最最聪明的那个,等我老了他就会养我啊!要夫君那种恶心巴拉的东西干什么?若是爷爷当真给我找个夫君,我就把他毒死……”

    小丫头微微仰着小脸儿,这么恶毒的话语却是说的一本正经,让人丝毫不怀疑若是逼着她成亲就能干得出谋杀亲夫这种事情来……

    房俊暴汗!

    急赤白咧道:“死丫头说什么呢?谁答应跟你生孩子……咳咳……聿明兄,没有的事儿,您是知道某的为人的,对吧?”

    他是真的害怕聿明雷误会,以聿明雷的身手若是误会房俊勾引他的妹子,那还不分分钟将房俊轰杀成渣?

    聿明雷悠然道:“小妹的事情,某是一向不怎么管的。”

    聿明雪鄙视道:“房二你胆子怎么这么小?还堂堂男子汉呢,连我这个小女子都不如!就知道在大兄面前胡说八道,还召唤七色彩虹呢……当心牛皮吹破啦!”

    娘咧!

    这是被鄙视了?

    房俊怒道:“你大兄说的什么火中生莲才是胡说八道,若是什么水中取火、滚油取铜钱之类的还有点谱。”

    古代科学不发达,很多自然现象以及物理知识都被看作神秘莫测的“神迹”,其实拆穿其中的原理,不值一提。但是这也得建立在符合物理原理的基础上,像是“火中生莲”这种完全违背了物理的事情,怎么可能存在?

    即便是当真存在,那也必定是一种偷梁换柱的障眼法……

    聿明雪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吃惊道:“哎呀,越说你还越来劲是吧?还水中取火呢,你怎么不上天呢?”

    这句话听着好熟悉……

    房俊狐疑的看了聿明雪一眼,这丫头难道也是穿越来的?

    未等他反驳,聿明雷已经在一旁幽幽说道:“人家的确是能上天的……”

    热气球这种原理简单的东西,聿明雷已经大致搞清楚了,虽然很是惊讶于房俊能够如此巧妙的利用热气上升的原理,但是说到底也不至于太过惊为天人。

    聿明雪张了张嘴巴,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家伙的确是天下第一等的聪明人,即便是聿明氏当中的智者也在房俊面前自惭形秽,就连自己一向敬佩崇拜的大兄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嗯嗯,越聪明越好,这样自己跟他生出的孩子才会成为世上最聪明的人!

    只是这个家伙好像有些看不上自己,这可怎么办?

    聿明雪微微眯眼,眸子里寒光乍现!

    哼哼,本姑娘愿意跟你生孩子,你居然推三阻四不乐意?等着,本姑娘非得让你乖乖的跪下来求着我不可……

    *****

    回到后宅,照例第一时间赶到高阳公主和武媚娘房里,嘘寒问暖一番。

    哪怕早晨的时候刚刚离家,可是这么半天的功夫,房俊总是感觉像是离家很久一般,记挂的很,唯恐发生一丁半点的意外。

    说起来,还是自己的记忆作祟……

    对于一个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灵魂来说,他是孤独的。

    这种孤独不是孑然一身的孤独、不是得不到承认的孤独……而是一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孤独。

    芸芸众生,却没有一个人懂得他所思所想;

    亲朋无数,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他敞开心扉将自己的秘密尽情倾述……

    他就像是一个空空荡荡的灵魂,漂浮于九天之上,俯瞰着世间百态、沧海桑田,很难融入其中。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即将出世的这两个孩子,是他的血脉延续,哪怕这个血脉也非是来自于他自己……但那种生命相通的感觉却是实实在在,令他的心底无比的期盼,也无比的踏实。

    将脸颊伏在高阳公主隆起的腹部,感受着生命的律动,便听到跟着他进来的聿明雪对着高阳公主抱怨:“他为什么不愿跟我生孩子呢?又不用他养,为什么怎么不情愿呢?”

    房俊脸都白了!

    死丫头你挑事儿是吧?

    高阳公主却是抬起纤手轻轻抚摸房俊的脸颊,一脸宠溺的笑容:“这才说明本宫的郎君是个正人君子呐!”

    若是换了别的男人,有这么一个香香软软的小姑娘想要投怀送抱,那还不得急吼吼的扑上去连皮带肉的吞掉啊?

    房俊欣慰的点头,知我者,高阳也!

    也是高阳公主随即便说道:“不过妹子也不必灰心,他若是不从,姐姐帮你就行了!皇宫里有的是烈性的药酒,哪天给他灌上一点,还不是哭着喊着从了你?”

第一千两百八十五章 各怀鬼胎

    房俊一直以为聿明雪要跟他生孩子不过是一个玩笑,亦或者是小丫头未明世事一时失言,却没想过这丫头居然一根筋的认准了他,简直烦恼……

    此刻高阳公主居然也跟着瞎胡闹,房俊如何不恼火?

    房俊大怒:“都想翻天是吧?”

    娘咧!

    居然还想给哥灌药?

    当哥是什么人?

    不过话说回来,若非亲眼见识了聿明雪那一身惊人的艺业足以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房俊大抵也不会拒绝得这般坚决……

    万一哪天惹得这位姑奶奶不爽,一刀将自己宰了岂不冤枉?

    所以,珍爱生命,远离妹子……

    高阳公主倒是真的想撮合夫君将聿明雪收入房中。这个小丫头明媚秀丽模样俊俏,而且天真烂漫毫无机心,比之那些见惯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名门闺秀强得多了,最起码不会搅得后宅乱七八糟。

    更重要的是,能够以此来加紧和聿明氏的联系,她认为是一件大好事。

    且不说别的,单说人家聿明氏那飞檐走壁如履平地的本事,便足以值得下大力气去拉拢结交了。

    *****

    赵国公府的书房中,晋王李治一身常服,面色红润容貌清秀,正束手而立,侍于书桌之侧。

    长孙无忌似乎刚刚下朝,身上的官袍并未更换,却仪态闲适的握笔悬腕,在一张净白的宣纸上挥毫拨墨。两行嶙峋的字迹浮现于纸面之上,笔意豪迈墨迹淋漓,长孙无忌这才轻轻吁出口气,接过李治递来的洁白丝帕擦了擦手,瞅了瞅自己写下的字,满意的点点头。

    而后拿起火石点燃一炷沉烟香,待到火焰着了一会儿才挥手扇灭,放入书橱旁的一个紫檀倒流香炉之中。

    未及,便有一柱香烟自一个小孔泄出,缓缓而下,烟雾萦绕,不急不慢,倒流而至。没有大海瀑布的壮阔,却如细水般长流。雪白轻盈如薄纱的烟雾,缓缓往下落,如流水,如烟,如雾,如尘!

    空气中顿时充斥着淡淡的檀香味,凝神静虑,将一切浮躁随烟飘散……

    长孙无忌看着那倒泄而下的青烟丝丝缕缕舒缓适意,这才微微一笑,拿起一侧的茶盏缓缓的呷了一口。

    极品的明前茶清甜可口柔和清香,的确是茶中极品,只是想想这茶贵比黄金又能使得房俊那厮增收一笔进项,长孙无忌美好的心情略有削减……

    李治还在书案前欣赏长孙无忌刚刚写下的字迹,小声喃喃的念了出来:“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长孙无忌放下茶杯,负手立于案前,瞅着李治尚显稚嫩的脸庞,柔声说道:“这两句话出自房俊,曾被其兄无意之间传播开来,便一直成为士林之间励志之佳句,广为传颂。前一句出自《项羽本纪》中‘破釜沉舟’之典故,后一句则是出自《史记越王勾践世家》,‘吴既赦越,越王勾践返国,乃苦身焦思,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这本是历来颇为津津乐道的故事,却被房俊稍一雕琢,便成就这两句足可传颂千古的佳句,其才华可见一斑。”

    这两句似诗非诗、似词非词,却是合仄押韵大气磅礴,读之令人热血沸腾催人奋进,实在是不可多得!

    李治点点头,满满的全是崇拜:“说是诗词之才,房……驸马的确是千古以来第一奇人,才华横溢,妙笔生花,足以冠绝天下。”

    他本来已经习惯喊房俊“姐夫”的,不过话到嘴边醒悟舅舅对房俊可是不怎么看得上眼,而且赵国公府里头以前也有一位姐夫,这才及时改口,否则说不定惹得舅舅不高兴……

    即便如此,他说完之后也有些忐忑,偷偷敲了舅舅一眼,唯恐舅舅因为自己夸赞房俊而生气。

    长孙无忌哑然失笑,宠溺的看着李治,说道:“舅舅岂是那等不能容忍之量?某与房俊有仇隙是真,但是佩服其文采亦是真,甚至就连那阴谋诡计的为官之道,亦是极为欣赏。”

    他指了指书案上的那两句话,声音略显沉重:“就比如这两句,透着一股子从容大气坚韧不舍之气魄,其中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无论王侯公卿亦或贩夫走卒,若是能够以此为鉴,何愁大事不成?”

    坚忍不拔之意志,这才是一个成功者最优秀的素质。

    李治就抿了抿嘴,神情有些无奈……

    “舅舅的心意,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眼下太子哥哥地位稳固,青雀哥哥在西域亦是风生水起,就连三哥也是沉下心来办事,赢得诸多赞誉……哪里还有我的机会?”

    长孙无忌眼神不豫,叱责道:“这也正是某给你写下这两句话的用意!若是连你自己都不相信你终有逆袭的机会,又有谁会追随于你,又有谁会经尽全力的为你出谋划策、为你冲锋陷阵?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吾长孙家昔日不过是鲜卑贱奴,你们李家亦不过是一介草民,你怎知自己异日便不能腾云驾雾、潜跃于天地之间手执星辰日月?”

    对于李治,他算是煞费苦心!

    这小子脑瓜子聪明,为人灵透,每一样都有着极好的素质。唯独一样不好,那就是生性懦弱,遇事逃避,不愿意去承担。心比天高却总想着坐享其成,将责任全都推给别人……

    一个没有担当的皇子,如何能够得到大臣们赤胆忠心的辅佐?

    可是太子李承乾从来都不跟自己一路,魏王李泰亦是与自己深有怨隙,吴王李恪本身不具备争储的资格,唯有这个白莲花一般的李治……

    深吸口气,长孙无忌敦敦教诲:“那房俊就是个棒槌,行事肆意胡来,却为何偏偏总是有人死心塌地的追随?便是因为他有担当!跟着他,能看得到前程,赚得到利益,有难的时候他亦能当在前头遮风挡雨!否则就凭着他干出的那些事情,怎么可能愿意有人追随?为人要有气魄,如此方能令人心折,愿意追随,更能得到尊重,成就大业!”

    李治挠了挠头,心虚的说道:“外甥受教了。”

    心中却是颇不以为然……

    争储?

    何其难也!

    太子哥哥有房俊辅佐,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大义名分配合房俊的出谋划策,其余人哪里有一丝半点的机会?

    而房俊的能耐天下皆知,那简直就是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沙土瓦砾经由他的手转一圈儿,照样就能点石成金!有这样一个既能聚拢钱财又能文能武的超卓之士辅佐,谁能争得过太子哥哥?

    就连青雀哥哥都不得不远赴西域争取一个曲线谋之的机会,自己这个毛都没长齐的亲王,呵呵……

    长孙无忌不知李治心中这些念头,见到他凛然受教,甚为满意的招招手和李治一同落座,这才说道:“不要气馁,眼下虽然太子地位稳固,可是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何种变故?陛下春秋鼎盛,精力充沛;殿下年纪尚幼,好学无辍,一切皆有可能。殿下现在需要做的,便是时时刻刻用心经营,做好一切布置,只要机会来临,便将其抓住,绝不任由溜走,一举定鼎大业!自幼舅舅便最是疼你,岂能任由皇位旁落?只要尚有一线机会,便是破家舍业,亦要助你登基大宝!”

    李治嘴角撇了撇,恭声道:“外甥晓得了!”

    极为早熟的他心智聪慧,心里很是不以为然。

    真以为我是小孩子,就这般哄骗于我?

    不过是借着我这个皇帝嫡子的身份,来达到你长孙家在此兴盛的契机罢了,需要将自己粉饰得那般高尚么?

    不过若是长孙家能够顶在前头倒也不错,真的有机会,自己就搏一把;一旦没机会,自己就迅速撇清,想必依着太子哥哥的性情也必定会善待自己,不至于苛责太甚。

    进可攻退可守,倒也不错……

第一千两百八十六章 天下第一“房吹”

    长孙无忌老奸巨猾,晋王李治人小鬼大,甥舅两个相互利用、各怀鬼胎……

    长孙无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粉粉白白的外甥,心智城府虽然比他尚且不如,但是这副稚嫩青涩的保护色却很是令人忽视,使得腹黑狡猾隐藏在人畜无害的外表之下。

    只需静待时机,便能陡然发动,反噬一口……

    而长孙无忌最大的失策,则是来自于他的固执,亦可说是世家门阀的背景带给他的桎梏。他没有去深思亦或是局限于眼界思虑不到李二陛下打压世家门阀的更深一层的动机,只是单纯的以为既然李二陛下想要打击世家门阀,那么何不扶持一位皇子登基,将其牢牢的掌握在手中,任由自己搓圆捏扁?

    实则,当历史的潮流发展到现如今,大唐的社会矛盾已然愈发尖锐,门阀与寒门的对峙深深影响了社会的稳定,更阻碍了帝国的发展,门阀倾颓、寒门崛起,这已然是浩浩荡荡的大势,不可逆转。

    皇帝想要逆势而为,那就只能改朝换代;

    门阀想要固守荣耀,也只能是螳臂当车……

    李二陛下也好,太子李承乾也罢,甚至就算是晋王李治登基为帝,世家门阀的结局也早已注定。

    若是房俊在此,他会清楚的告诉长孙无忌:别做无用功了!

    就算你当真扶持李治上位,那又如何?

    当世家门阀的权势渐渐威胁道皇权的时候,即便是现在小白兔一般人畜无害的李治也照样会对世家门阀痛下杀手!长孙家会成为李治首先要消灭的威胁到皇权的绊脚石,太原王氏一样会被李治卸磨杀驴……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谁能逆转?

    *****

    骊山的皇家行苑又兴建了两座汤泉,采用玻璃穹顶的设计,甚为华丽高雅。李二陛下来了兴致,摆驾行苑前去欣赏一番,顺路泡泡汤泉……

    沐浴之后更衣,李二陛下坐在汤泉池子一侧饮着茶水,惬意的微微眯眼,享受着难得的清静。

    近日皇帝心情甚好,东市的翻建进展顺利,那些暗中联合起来抵制的世家门阀被房俊一顿浑不讲理的大棒子打得有些懵,都暂时偃旗息鼓不敢公然挑衅,只能在暗中筹谋对策。

    西域战事更是顺心遂意,李绩不愧是卫公李靖之后大唐第一名将,大军所到之处所向披靡、锐不可当,诸多西域部族纷纷依附,西突厥节节败退,眼看着西域将再次纳入大唐掌控之下。

    高句丽亦是内乱不止,渊盖苏文杀掉荣留王独掌朝政,扶持起来的宝藏王却不甘沦为傀儡,一直联络朝中大臣以及驻守外地的武将企图干掉渊盖苏文收回王权,双方斗得不亦乐乎,朝政一片靡乱……

    所有的一切都在想着预想的方向发展。

    兴致盎然的呷了一口茶水,将茶汤在口腔中轻轻品味,缓缓咽下,一股清香的回甘便氤氲出来。

    今日阳光明媚,顺着敞开的窗子望出去,亭台楼阁都沐浴着淡金色的光芒,远处的半山腰下是一片耀目生花的反光。

    “那里是房俊的暖棚吧?”起身立于窗前,温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神清气爽。

    王德从李二陛下身后探出头来,向着李二陛下指着的方向瞅了一眼,回道:“回陛下,正是房驸马的暖棚。”

    “那小子最近听说也不怎么去京兆府衙门,窝在家中做什么呢?”

    李二陛下悠然问道。

    王德琢磨着陛下这话中并无嗔怒之意,便放心说道:“房驸马将一众事务尽皆交付与杜楚客于吴王殿下,他自己并不太操心东市的拆迁和昆明池畔临时市场的建设,更多的则是在府中陪伴高阳殿下和武娘子,过些日子两位便将临盆,房驸马每日里亲自下厨,变着花样的给妻妾准备膳食。”

    李二陛下点点头,笑道:“这混小子,也不知应当夸他一句心细如发、顾家护妻,还是骂他一句不务正业、荒废正事。”

    骂什么骂?这分明就是夸赞啊……

    王德心里嘀咕一句,附和道:“房驸马乃是真情至性之人,想来率性耿直,想做就做,如此殊为难得。”

    李二陛下似笑非笑的瞅了王德一眼,哼了一声:“收了那小子多少钱财,这般替他说话?”

    王德吓了一跳,冷汗都出来了,连忙躬身道:“陛下明鉴,非是老奴替房驸马说好话,实在是有感而发。”

    “行了行了,侍候朕这么多年,岂能不知你的性情?你这老奴就算是给房俊说好话,也未必是收了他的钱财,想来是与他脾气相投,看着顺眼吧?”

    “陛下慧眼如炬……说句逾越身份的话,满朝之中衮衮诸公,如同房驸马这般才华横溢却又能将民间疾苦放在心头的官员,实在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他不贪、不占、不争、不抢,性情高洁品德高尚,老奴不是为他说好话,实在是心中却是便是如此想的。”

    李二陛下哭笑不得:“你这老奴,说着说着还来劲了?若是依朕看来,那房俊应当将家产分与你一半,方才对得住你这般维护!”

    这老奴才平素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一般,等闲绝对不会言及朝臣的是非,今日却这般不遗余力的替房俊鼓吹,着实令李二陛下意外。

    那小子何德何能,居然能让这个老成精的奴才如此推崇?

    王德见到皇帝并未动怒,便笑道:“老奴哪里用得着那些?且不说老奴这一辈子都在陛下身边侍候,用不着那些金银财宝,即便是房驸马当真送于老奴一半家产,怕是会把老奴愁死……房驸马富甲天下家资岂止百万贯?将他一半家产搬回去,估计累也累死了……”

    “哈哈哈!这倒是实话,那小子别的不说,这敛财之术当真是古今罕有、独步天下!”

    李二陛下赞了一声,继而问道:“今日那小子还在府中陪伴妻妾?”

    对于房俊顾家的这一点,他甚为满意。

    想当初高阳宁死不从这门婚事,多次不顾惹怒自己亦要抗拒,可是现在瞧瞧,所有的公主当中哪一个比得上高阳?房俊此子的确是至诚之性,宠溺高阳却非是因为公主的身份而过于迁就,乃是发自真心的爱护,这一点很好。

    想起如今幸福满满的高阳,不由得又想起孑然一身清冷孤苦的长乐……

    李二陛下幽幽一叹,人皆有命,富贵在天,即便他是一言可定生死的九五至尊,在命运的面前亦是无可奈何。

    王德回道:“刚刚有内侍前往房家的暖棚取运蔬菜瓜果,说是房驸马此刻正在农庄里宴请太子殿下,以及长乐公主与房陵公主……”

    “长乐与房陵?”

    李二陛下微微蹙眉。

    房陵公主去寻长乐公主为她向房俊说项一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对此他并无意见,在不影响朝廷大局的情况下赚取一些好处,这是可以默许的。况且他虽然恼怒于房陵公主不知检点的与侄女婿私通,但是心底对于房陵公主也是有一些歉疚的。

    若非当年先帝为了巩固与窦家的联姻关系,将窦家紧紧的绑在李家的战车上,从而选择将房陵公主下嫁与丧气的窦奉节,那么今日的一切悲剧或许都不会发生……

    但是对于长乐公主与房俊频繁的接触,李二陛下是深怀抵触的。

    长乐公主不同于那些没见过市面的深闺少女,会痴迷于俊俏风流的少年郎,而是更容易对那些事业成熟、敢作敢当的男人产生好感。而这几项,房俊全都有……不仅如此,房俊还才华横溢、富有生活情趣,甚至还救过长乐公主的性命……

    可以说,房俊身上有着所有能够打动长乐公主芳心的条件。

    所以李二陛下甚为发愁……

    若是换了别的男子,不管是寒门出身还是丧偶鳏夫,李二陛下一个不同意的字都不会说,欢欢喜喜的便会将长乐公主嫁过去。

    可是房俊不行,他是当朝驸马啊!

    只要想想房俊那个混小子施展一身本事勾搭长乐公主,勾得长乐公主巧笑嫣然芳心暗许,两人眉来眼去恋奸情热……李二陛下就一阵心塞!

    面容冷淡下来,李二陛下摆摆手:“走,朕也去凑凑热闹,看看这几位如何享受这明媚春光,又是谈及一些如何开心的事情?”

    王德愕然。

    几个小辈聚会,您凑什么热闹?

    有您在还聚什么会,谁能放得开?

    这简直就是去砸场子……

第一千两百八十七章 吃货与诗(上)

    李二陛下一身常服,背负双手,安步当车。禁卫前后散开,随时保持警戒。

    一道溪水自山巅倾泻,流水潺潺曲折迂回,在房家农庄一侧流淌而过,再折而向北,一路顺着山势注入渭水。

    溪水途径房家农庄的地方,建有一座小小的石桥,石桥两侧桃树成林,此际春光明媚、桃花绿叶未发却一树花苞,随着温煦的春风绽开一条裂痕,露出内里粉白的叶瓣。

    溪水、石桥、桃花……

    春和景明。

    李二陛下步上石桥,回头望去,目光顺着溪水向着下游望去,便见到宽敞的田间人影匆忙,间或有耕牛发出“哞哞”的叫声,甩着尾巴轻松的拉着犁杖行走于田间,后面便有农夫扶着犁杖,所过之处,平直的田垄舒缓的延伸开去……

    再远一些,便是山坡处聚居的村庄,此时将至晌午,村庄安静偶有鸡鸣狗吠传来,可以想见早晚之时炊烟袅袅的安宁适意。

    既有清幽胜景之静谧,又有鸡犬相闻之烟火,比之朕那华美瑰丽的行苑似乎还要略胜一筹……

    李二陛下微微蹙眉,心中有些不忿,正欲问问王德此处是否尚在房家农庄的范围之内,有无可能划入行苑,便听到桥下西畔一行桃树之后传来隐隐人声。

    “房驸马当日便是于此作出‘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快活如我有几人’的诗句?”

    声音娇美悦耳,闻之有若黄鹂。

    李二陛下听得出乃是房陵公主的语音,这才想起太子第一次登门拜访房俊,房俊便作出那一首《渔翁》来隐劝。尤为难得的是,在作出这首词的同时,还作出了一首意境极为相似的“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盈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当然,李二陛下固然欣赏房俊之才华,但是对于一位帝王来说,这等潇洒写意的意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即便向往,却也摒弃。若是天下有才之士尽皆拎着鱼竿成天钓鱼,帝国要靠谁来治理?

    倒是当日房俊所说的另一句话,令李二陛下感同身受,甚为推崇。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九五至尊的宝座谁不觊觎?

    可是又有谁知道,这份天下至尊的至高权力背后,却隐藏着怎样泰山压顶一般的巨大压力!

    要时时刻刻防备臣子谋逆、百姓造反,甚至自己的儿子……要警惕邻国的颠覆之心,不能再自己手上丢城失地;要励精图治,壮大帝国开疆拓土;要吏治清明,爱护百姓安居乐业……

    掌握了天下至尊权力的皇帝便能为所欲为么?

    绝对不是!

    非但不是,反而还要承受种种桎梏和约束,压制心底隐含的望,除非想要做一个夏桀商纣那般的亡国之君……

    想要坐上这个位置,以江山为枰,以苍生为棋,指点江山手执日月,岂是那般容易?

    桃林之后传出房俊的声音:“殿下见笑了,不过是当日应景顺口道出的浅鄙之作,怕是污了殿下的耳目。”

    “哎呦,堂堂房二郎,何时这般自谦?若你的诗作也能称为浅鄙之作,那还要不要天下士子们活命了?”房陵公主的笑声清脆如银铃,显然兴致颇佳。

    “世人多是附庸风雅、人云亦云,不过是几首诗词,偏偏传得沸沸扬扬,仿佛当真便能震古铄今一般。即便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又能如何呢?诗词乃是小道,既不能使得帝国强盛兵锋无敌,亦不能让百姓三餐温饱生活无虞,不过是茶余饭后消遣之用,不足挂齿。”

    听着房俊的谦虚之语,李二陛下暗暗点头。

    这小子虽然骄狂率性,但是见识向来都是高人一筹,总是能做出发人深省的论点。

    便听得太子李承乾问道:“二郎何以这般轻慢于诗词之道?若是当真如同你所言这般不堪,为何朝廷的科举考试还要以诗词论胜败,取诗词优异者高中鳌头、授以官职?”

    “殿下明鉴,科举乃是国家的抡才大典,简拔天下士子而为帝国所用。可是天下读书人皆为世家子弟,寒门出身者能有几人?若是科举考试尽皆取中世家子弟,则与其本质背离,形同虚设。之所以要以诗词歌赋论胜负,而不是经史子集的奥义来作为选材标准,乃是因为相比于经史子集这般需要长年累月不断钻研以及家学渊源传承下来的深邃学问,诗词歌赋更偏重士子的天赋。相对来说,更显得公平一些,毕竟这天底下又有几个寒门子弟能够博览群书、得到名师指点?”

    作为科举考试制度的主要策划人,房俊一言道破现阶段科举的目的,以诗词歌赋作为选材的主要依据,实在也是无奈之举。否则若是考试的题目乃是出自经史子集,怕是天底下的寒门士子将要全军覆没,他们怎么可能比得过家学渊源、自小便浸淫其中的世家子弟?

    桃林后有片刻的静默,大抵是都在思量房俊话语之中的含义。

    李二陛下微微一叹。

    太子是个至孝之人,心地仁厚宽和恕直,作为一个守成之君来说,实在是最好不过。只是眼下大唐蒸蒸日上,无论经济还是军事都走上一条急速发展的道路,社会形势瞬息万变,仅仅是守城的能力是远远不够的,需要锐意进取、雄才伟略才能掌握这个庞大的帝国,向着前所未有的强盛霸道一路前行,一统**,横扫八荒!

    在这一点上,太子是不如魏王李泰的……

    可谁叫这是自己的长子呢?

    自己当初的皇位便来路不正,若非自己雄才大略又有一众死心塌地的名相名将尽心辅佐,只怕早已使得帝国陷入内乱,被外敌有机可乘。如果自己的皇位不传给嫡长子,只怕等到自己百年之后,帝国将会烽烟四起,陷入内耗之中,白白错失了称霸四海开创千古伟业的大好局面。

    想到此处,不由又想起了最近与长孙无忌走得甚为亲近的稚奴……

    在石桥上略略站了一会儿,李二陛下负手向着桃林行去。自有禁卫上前想要通知太子、房俊等人,却被李二陛下微微摆手制止,禁卫便微微躬身,散到四周境界。

    走下小巧精致的青石桥,绕过那一行行含苞待放的桃树,便见到溪畔桃树下放置着一张矮矮的石桌,桌上美酒佳肴,四周则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正有几人席地而坐,把酒言欢。

    李二陛下的陡然出现令这边的气氛瞬间凝滞,几人愣神片刻,急忙一齐起身,恭恭敬敬的施礼道:“儿臣(微臣)见过父皇(陛下)!”

    李二陛下信步上前,脸上带着温煦的微笑,轻轻颔首:“免礼吧!溪水清澈,桃林夭夭,蓝天白云,春和景明……尔等倒是颇会享受。怎么,房俊你毋须前去京兆府办公?”

    房俊赶紧说道:“陛下明鉴,近日妻妾即将临盆产子,微臣已经跟政事堂的诸位宰辅告了假,权且在家中陪伴妻妾。今日正巧几位殿下前来探视高阳公主,微臣自然要设宴款待,略尽地主之谊。”

    李二陛下哼了一声:“高阳此刻正在城中府内,你设宴款待却要跑到骊山来,却也不嫌麻烦?”

    气氛微微有些尴尬。

    太子李承乾和房陵公主见到李二陛下沉着脸,都有些心虚,这皇帝是怎么回事,感觉就是来找茬的……

    就算你是皇帝,也管不到臣子们在哪里饮宴吧?

    长乐公主秀眸微转,扫了一眼额头微微冒汗的房俊,唇角衔着一丝浅笑。

    似乎只要见到平素嚣张跋扈的房俊露出此刻略显狼狈惊慌的神情,她就格外的开心……

第一千两百八十八章 吃货与诗(下)

    房俊额头微微见汗。

    这个皇帝是怎么回事,今儿好像是专门跑来找茬的?

    对于皇帝这种生物他是甚为了解的,别跟他讲什么道理,反正只要他高兴,就能随时随地的打自己的板子……

    这种情况,怎么辩解都是没用的,还不如来个以不变应万变。

    “陛下责骂的是,微臣知错了。”

    低眉垂眼,上身微躬,如同学堂中被先生责罚的学子一般,态度无比恭顺。

    李二陛下倒是被噎了一下……

    这混小子几时这般脾气和顺好说话了?

    不过他看了一旁乖巧秀丽的长乐公主,心中顿时怒气凝聚,更是有一股危机感升起,怎肯轻易放过房俊?

    上前两步,瞅了一眼石桌之上的菜肴,顿时脸色阴沉道:“大胆!几位殿下乃是朕的子女,皆乃天潢贵胄,怎能用这般清淡粗鄙之物相待?你眼中还有皇室么,还有朕么?”

    房俊下巴都快掉下来……

    愕然瞅了瞅石桌上的琳琅满目的珍馐菜肴,心说我哪里又惹着你了,要这般挑刺?且不说那几道山珍野味,便是这些青翠欲滴的青菜,换成一般权贵之家有钱都吃不到啊!山上的野草才刚刚冒尖,这桌上已经是韭菜、黄瓜、菘菜等等齐聚,简直就是奢侈的享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怕是说的就是你这种行为吧?

    简直了!

    心中念头转动,口中说道:“还请陛下明鉴,此际冬去春来阳气上升,难免体内火气郁结肝火旺盛,若是不能得到疏导,久而久之便于郁结成疾,于健康大大有损。几位殿下乃是金枝玉叶,平素自然是不缺少山珍海味珍馐佳肴,是以微臣便请几位殿下前来此地,备下时令的蔬菜缓解体内的肝火,又以山珍野味相佐,不敢慢待半分。”

    李二陛下嘴角挑起一抹讥笑:“呵呵,你的意思,是朕冤枉你咯?”

    房俊道:“微臣不敢。”

    是“不敢”,而非“不是”……

    李二陛下眼角一跳,就知道你这小子是个不能受气的,只要你敢顶撞朕,自然就有借口打你的板子出出气!

    “父皇明鉴,儿臣的确是近日大鱼大肉的吃得多了,这般清淡的菜肴反而更合胃口。”太子李承乾眼见皇帝脸色不豫,赶紧出言转圜。今日前来房俊府中虽然是房陵公主的主意,可他怎能眼瞅着房俊被父皇责罚而袖手旁观?

    房陵公主缩着脖子,不敢言语。

    她本就惧怕李二陛下,加之与杨豫之之事惹得李二陛下大怒,她哪里敢插言?只得心里默默的同情一下房俊,仅此而已。

    至于长乐公主……今日是被房陵公主硬拉来的,心中对于房俊数次轻佻的言行早已暗恨,此时见到李二陛下找茬,简直想要拍手称快,哪里会阻止?

    李二陛下瞥了太子一眼,没搭理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很好!”

    便上前指着桌上的清炒韭菜说道:“此物虽然在此时尚算的稀罕,可毕竟是家家户户皆有之蔬菜,春天的韭菜干枯坚韧,味同爵蜡,你就用他来招待太子,招待公主?”

    房俊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陛下有所不知,这韭菜乃是关中的野韭经由培育之后的新品种,品质细嫩,口味甚佳。况且春韭只需割掉第一刀,重新发出来的嫩叶最是美味滋补……”

    “胡说八道!你当朕没吃过韭菜?”李二陛下面色不豫,似乎随时随地都要发飙!

    这皇帝难不成是更年期提前?

    房俊心里暗暗吐槽,灵机一动,便说道:“春韭的妙处,有诗为证。”

    李二陛下微微一愣:“有诗为证?朕为何从未听闻?”

    房俊便背诵道:“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李二陛下背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了一下,心中恼火。

    这首诗前所未闻,明显就是房俊情急之下所作。

    简直混账!

    跟朕面前显摆你的才华来了?

    行!

    李二陛下手指着白瓷碟子之中清洗得青翠欲滴的荠菜:“这荠菜乃是贫苦百姓裹腹之物,最是苦涩难咽,岂能摆上餐桌,以供太子食用?”

    你不是文采横溢,自诩才高七斗半吗?那今天你就给我一道菜一道菜的都做出一首诗来。

    作出来,朕就饶了你;

    作不出来,板子侍候!

    房俊咽了咽口水,这特么……皇帝就能没事找事儿?

    还有没有王法?

    看着那一碟叶片翠绿、根茎白皙的荠菜,房俊脑瓜子飞速转动,搜肠刮肚的回忆以往学过的诗词……

    半晌,猛地一拍大腿,喜道:“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李二陛下愕然。

    娘咧!

    还真写得出来?

    房俊续道:“如此清新淡雅之词句,恍若一副美不胜收的盛世画卷,以往百姓用以裹腹之荠菜,如今却登上王孙公子的桌案,用溪水濯洗干净,蘸上一点酱料,吃到口中微苦之中透着清香,正如太子殿下与两位公主虽然乃是天潢贵胄却不忘民间疾苦,忆苦思甜!几位殿下本性淳良爱惜百姓,身在富贵之中亦不忘却天下百姓,可见陛下之教导有方,臣为陛下贺!”

    长乐公主看着侃侃而谈的房俊,目瞪口呆。

    这人……也太不要脸了,似乎随时随地都能阿谀奉承一番,给父皇送上一个舒舒坦坦的马屁。

    果然是佞臣!

    房陵公主则两只眼睛闪闪发亮,绝顶的智慧便如同八块腹肌一般,总是能够轻易的撩动女人的荷尔蒙……

    太子李承乾则目光闪烁,敬佩不已。

    这份急智,放眼大唐谁可匹敌?

    李二陛下倔脾气也犯了,知道你有才,偏不信你就能将满桌菜肴都写出一首诗来!

    他指着一道回锅肉:“此肉不美。”

    房俊又是好一顿琢磨……

    古往今来,堪称“饕餮”的诗词名家首屈一指的便是苏轼,正儿八经的吃货。

    想起苏轼的一首《猪肉颂》,房俊便摇头晃脑的背诵道:“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侯足时他自美。长安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呃!陛下息怒,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背诗词背得爽了,将前边的“黄州”改成“长安”,却忘了将最后一句改一下。

    饱得自家君莫管……

    李二陛下怒目圆瞪,胡子都翘起来了!

    什么意思?

    朕不过是问你两句,居然就敢跟朕甩脸子,还“君莫管”?

    娘咧!

    你要翻天呀?

    李二陛下愤然又指向一道晶莹雪白的鱼脍,问道:“此乃何鱼?”

    所谓的鱼脍,便是生鱼片,唐朝之时最是盛行,乃是豪门饮宴之时必不可少的一道菜肴。只不过后来此风渐衰,后人不喜,便逐渐少见了,反倒是被海外的鬼子学了去,发扬光大……

    看着这道鱼脍,房俊心说这个容易多了:“冬夜伤离在五溪,青鱼雪落橙齑!”

    鲈鱼鳞少肉嫩,是做鱼片的佳品,配上橙子捣成的果酱“橙齑”,乃是人间美味,风靡大唐。

    李二陛下犹自不忿,想要再指向下一道菜,耳边便听到房俊又继续说道:“令惟尔清臣,销酲引兴,鳞鬣之乡,宜授橙齑录事守招贤使使者……”

    李二陛下有些懵。

    授橙齑录事守招贤使使者?

    简直胡说八道!

    不过细细思之,倒是的确有一些情趣蕴含其中,若是传扬出去,未尝不能成为一件津津乐道的乐事。

    特么的,你可真会玩……

第一千两百八十九章 酒宴

    古往今来,文豪之中自称“饕餮”者,莫过于苏轼。

    这厮不仅是个吃货,而且有才,常常即兴将一些美食赋成诗词而流传开来,与他有直接关系的名馔不少,甚至用他名字命名的菜肴更多,诸如“东坡肘子”、“东坡豆腐”、“东坡肉”……

    一想起苏轼,那一首首有趣的关于美食的诗词自记忆中跃然而出,房俊顿时“灵思泉涌”!

    他瞅着李二陛下,心中底气十足:嫌弃咱这菜肴不好,配不得你李家皇族身份?那行,咱就给您看看配上这一首首诗词之后,即便是竹笋炒肉也照样妙趣横生、瞬间身价百倍!

    甚至当李二陛下被他这个给果酱“橙齑”授官的创意震撼到了,已经偃旗息鼓打算就此作罢,他反而不干了!

    不是找茬么?

    来来来,让你见识见识咱的存货!

    黑脸上笑容可掬,指着那道竹笋炒肉犹如一个好客的主人:“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炒猪肉!雨后嫩笋,精瘦猪肉,搭配起来简直就是天造地设,不仅具有滋阴凉血、和中润肠、清热益气、利膈爽胃之功效,更是无上之美味。说起来,这道菜微臣倒是在陛下那边常常吃到……”

    李二陛下还在琢磨那两句“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觉得其中蕴含之意境实在是超凡脱俗,却被后两句俗不可耐的“不俗又不瘦,竹笋炒猪肉”给活生生的毁掉了,心中郁结惋惜。

    听了房俊后边的话语,顿时愕然:“朕何时赏赐过你竹笋炒肉?”

    待见到房俊一脸惆怅委屈,一旁的太子李承乾和房陵、长乐两位公主苦苦憋着笑,李二陛下这才恍然。非但没有恼怒于房俊的揶揄之语,细细思之,反而甚觉有趣,不仅大笑道:“你个棒槌也有喊冤叫屈的时候?哈哈,难得,难得!”

    心中叹服于房俊的才思敏捷,知道大抵每一道菜肴房俊都能随口道出几句诗词,便指着一碟色泽金黄的糕点说道:“此物如何?”

    这道糕点乃是环饼,一种甚为常见的点心。用蜂蜜、花椒等原料熬成的水和适量的鸡蛋、清油和面,然后反复揉压,搓成粗条,捻成面团,搓成或抻成由粗细匀称、盘连有序的圆条构成环状物放入油锅炸至棕黄色即成。

    此物股条细匀,香酥甜脆,金黄亮润,轻巧美观。

    房俊便笑起来,这个更容易啊……

    “纤手搓来玉色匀,碧油煎出嫩黄深。夜来春睡知轻重,压扁佳人缠臂金。”这是苏轼吃到一位老妇所作之环饼之时有感而发,作诗相赠。四行二十八字,便勾画出环饼匀细、色鲜、酥脆的特点和形似美人环钏的形象,堪称妙手天成!

    “妙极妙极!”太子李承乾抚掌大笑,“父皇明鉴,二郎之才华当真是冠绝大唐、独步天下,您怕是难不住他啊。”

    别说是房陵公主双眸晶亮一脸花痴相,就连长乐公主这次也是饶有兴致的盯着房俊的脸庞,心中惊叹不已。这一句句的诗词信手拈来便文采斐然,尤其是应时应景尽显急智,配合这满桌的佳肴更是令人叹为观止。刚刚用膳之时尚不觉如何,此番听了这些诗词,再看看这菜肴,顿时有一种将满满的才华吃下腹去的奢华!

    这厮以往自称“才高七斗半”,自己多少事有些不屑的。纵然所作的诗词皆是传唱千古的佳品,纵然才华横溢丝毫不逊于曹子建,可是这般厚颜无耻,难道不知脸红么?

    但是现在长乐公主算是服了……

    这家伙的确是诗才天授,赞一句冠绝当代绝不为过!

    李二陛下也莞尔,这小子的确有牛气的本钱!

    皇帝陛下心中恼怒一扫而空,俱是得到良辰辅佐的欣慰与喜悦,一撩衣袍,席地坐到桌案之侧,随意的对着几人招招手:“怎么,不愿与朕一同饮酒,还是讨厌朕这个恶客?”

    房俊连忙说道:“微臣岂敢?能与陛下同席,乃是微臣前世修来的福分,此乃旷古烁今之圣恩,非古之名臣,未有这等殊荣。微臣诚惶诚恐,感念天地,对陛下敬仰之情宛如滔滔黄河之水……”

    太子瞠目结舌,房陵公主目瞪口呆,长乐公主以手抚额。

    果然是佞臣呀,这等阿谀之词怎能这般自然的便说出口?

    太不要脸了……

    就连李二陛下亦是一脸黑线,非但丝毫没有被拍了马匹的舒爽感,反而因为房俊赤果果的用词甚感尴尬,便怒叱道:“闭嘴!正经说话!”

    “呃……微臣的意思是,还请陛下稍等,微臣这就吩咐家仆重新整治一桌酒宴……”

    皇帝来你家吃饭,怎么能给他吃残羹剩饭?

    李二陛下摆摆手:“朕不请自来,毋须重新整治,就这桌挺好。”

    几人只得听从圣意,乖乖的坐到席上来。

    本来菜肴便是刚刚摆上来,几人只顾着言谈尚未落筷,况且人家皇帝都不在乎,就只好遵从。幸而这是唐朝,君臣礼仪尚未如以后那般严苛,李二陛下带着几个小辈同席,实在是正常不过。

    若是到了宋朝以后,怕是房俊等人只有跪在一旁的份儿……

    席间言谈甚是愉悦。

    李二陛下自然知道此次聚会的发起者大抵便是急于加入东市翻建的房陵公主,对此也抱着认同的态度。

    “既然房俊已然答允你可以承建昆明池临时市场以及东市的工程,那就要好好的做出个样子,莫要让旁人说咱们皇族只会捞钱,坏了皇家威仪,损了李氏名声。”

    李二陛下如此叮嘱。

    捞钱是小事,也是理所应当,放着钱在哪里怎么能没有皇室的份儿?但是捞钱归捞钱,却不能吃相太难看,最起码皇室的面子还是要顾及的,不能落人口实。

    房陵公主喜翻了心儿,赶紧说道:“不会让皇兄失望的。”

    李二陛下便点点头,想要多说两句,不过想到房陵公主的遭遇,又住了嘴。

    杨豫之一事,李二陛下恼怒于房陵公主将皇家颜面丢尽,可是想想当初先帝将如花似玉的房陵公主下嫁于丧偶之窦奉节,后来窦奉节甚至喜好府中小厮将房陵公主冷落一旁,春花一般的年岁独守空闺孤枕难眠,心中的怒气便渐渐平衡下来。

    与杨豫之苟且固然过分,可是那又怎样?

    说到底也是自己的妹子,怎会一点都不心疼呢……

    “好好做,若是房俊敢算计你,就跟某说,某赏他竹笋炒肉!”

    李二陛下说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积攒一些钱财家底,以后嫁人之后底气也能更足一些。

    房陵公主便眉花眼笑:“谢谢皇兄啦!”然后秀眸瞟着房俊,掩唇而笑:“房府尹听到没?哼哼,以后若是再敢给本宫甩脸子,本宫就在陛下面前告你的状!”

    房俊苦瓜脸:“陛下,微臣是您这一边的啊……您的话,微臣自然是无所不遵。可微臣也难啊,昨日是吴王殿下,今日是房陵殿下,若明日又是长乐殿下……微臣不好做啊!”

    本来正素手为李二陛下斟酒的长乐公主顿时秀眸一寒,瞪着房俊:“休要如此牵扯旁人!再者说,吴王那边是你主动找上门去的吧?哼哼,这时候居然倒打一耙,其心可诛!”

    房俊一脸无语状。

    李承乾便笑道:“丽质这可是冤枉了二郎,他这是为你着想呢,今日有这番话放在这里,明日他便可名正言顺的给你也在工程中谋一份好处。你却不识好人心……应当斟酒赔罪才是!”

    长乐公主愕然,下意识的向房俊望去。

    房俊耸耸肩,一副“给你送钱你都不要”的无奈表情。

    李二陛下脸色立马沉下来。

    两人这副神情,放在早有成见的他眼中,分明就是“眉来眼去”……

    房俊你个小王八蛋,居然敢当着朕的面前勾搭朕的闺女?

    其心当诛!

第一千两百九十章 臣是酒中仙

    李二陛下很是看着跟自己闺女眉来眼去的房俊不顺眼,不过到底是皇帝,深有城府,这一次没有简单粗暴的将房俊退出去打板子,而是采取了一种迂回却有效的策略……

    “这满桌佳肴你都能赋上几句诗词,为何独独不为这美酒赋上几句?”

    李二陛下意味深长的问道。

    房俊有些错愕。

    为酒赋诗?

    不是不为酒赋诗,而是这实在是太简单……

    且不说唐宋明清那些文豪们名垂千古的绝世篇章,即便是唐朝之前也多的是为酒而赋的诗词歌赋,有什么稀罕?

    就在房俊以为李二陛下这是要考验自己的时候,李二陛下已经悠然指着面前的一杯美酒,说道:“你说出一句让朕满意的带有酒字的诗词,朕便赏赐你一杯美酒。”

    房俊张大嘴巴,眼珠子都瞪圆了,一脸惊讶的看着李二陛下。

    还有这种操作?

    我绞尽脑汁的想出诗词,然后还得喝一杯酒……您不是说反了吧?

    这是赏赐么?这分明就是惩罚好吧!

    看着他震惊的样子,李二陛下心中暗爽,面上却是一沉,冷声道:“怎地,不乐意?”

    房俊小心翼翼说道:“这个……陛下,您是不是说反了?为何微臣作出诗词,反而要饮酒一杯?”

    李二陛下竖眉道:“做出令朕满意的诗词来,朕便赏赐你喝酒;若是作不出,便是无视朕的赏赐,有什么问题?”

    这特么……

    不是玩赖吗?

    房俊心中大骂,这哪里是想要考验自己的诗词才华?分明就是找茬啊!

    我作出诗词来,那就“赏赐”喝酒;若是作不出,就是无视你的赏赐,没将你放在眼中,恐怕就不是“赏赐”喝酒那么简单了,说不得就是一顿竹笋炖肉……

    简直就是以势压人!

    你是皇帝了不起吗?

    皇帝……好吧,你是皇帝你最大……

    李承乾、长乐公主、房陵公主亦是面面相觑,弄不明白房俊这是哪里得罪父皇了,要这般作弄他?

    作出诗词酒罚酒,作不出想必就要揍一顿……

    即便是对房俊屡次轻薄深怀怨气的长乐公主都不忍去看房俊那副又是委屈又是无奈的表情……

    李承乾着胆子,小心翼翼问道:“父皇……”

    才刚开口想要给房俊求情,李二陛下便哼了一声:“怎地,太子也认为朕不应当赏赐房俊?”

    李承乾打个哆嗦,果断改口:“父皇乃九五至尊,天下之主,您的赏赐便是天底下最最荣耀之事,亿万臣民莫不以此为荣。”

    “哼!”

    李二陛下瞅着房俊:“作不作?”

    不是作不作得出,而是作不作……

    房俊还敢说啥?

    虽然不知道李二陛下这股邪火从何而来,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喝酒就喝酒,总比挨揍强……

    满心郁闷,房俊琢磨了一下,念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

    李二陛下眼珠子一瞪,怒道:“好哇,竟敢糊弄朕?长乐,换大碗,罚这小子一碗!”

    房俊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这是何故?”

    李二陛下瞪着他:“何故?这句乃是《行路难》当中的诗句,你是想要用以前的诗词歌赋来敷衍朕么?”

    房俊懊恼的抓头发……

    这句诗的确是李白《行路难》当中的一句,而且《行路难》这首诗已经被他在南下江南之前的一次宴会上剽窃过了,自然李二陛下听过。

    这特么还让不让人活了,剽窃过的诗词跟容易混淆啊……

    长乐公主虽然不知父皇的怒气从何而来,不过还是很乐意见到房俊吃瘪的,这令她心中的怨气稍稍消散,乖乖的将一只大碗房俊面前,素手拎起一个酒坛,给房俊满上……

    房俊一脸幽怨的看着长乐公主:“殿下好手艺,你若是当垆卖酒,怕是得赔本。”

    长乐公主瞄了一眼酒碗,稍稍有些脸红,狡辩道:“房府尹这首《行路难》堪称千古绝唱,本宫为表敬意,自然要斟满此碗,不如此不足以表达心意……”

    这碗酒斟得太满,满满的一碗几乎再多上一滴都会溢出来……

    房俊苦笑:“殿下的心意,微臣领受。”

    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李二陛下满意的点点头:“继续。”

    房俊一脸苦瓜相……

    心中警惕,既要会议带酒字的诗句,又得注意不能是以前剽窃过的,想了半天,才说道:“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李二陛下一字一字的咀嚼一番,满意道:“不错不错,长乐,斟酒。”

    长乐公主便又斟满一大碗……

    房俊骇然道:“这句没错啊?为何还是大碗?”

    长乐公主眨眨眼,罕见的调皮神情,理所当然道:“父皇说了两个不错,可见对这句诗甚为满意,自然要赏赐你大碗,一小杯不足以显示父皇的欣喜之情。”

    好吧,你怎么说怎么是……

    房俊无言以对,乖乖的喝酒。

    两大碗蒸馏的“房府家宴”下肚,即便是房俊的酒量,也忍不住腹中火烧火燎。

    想了想,又念道:“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李二陛下点头:“甚好,长乐斟酒。”

    长乐公主嘴唇挑起,又斟了一碗。

    房俊差点哭了:“陛下,您就只说一个‘好’字行不?似‘不错’‘甚好’这等修饰词语,不说亦是无妨。”

    李二陛下道:“这怎么行?对于爱卿这等不世之才华,朕自然不吝于褒奖夸赞,实事求是,确实甚好。”

    你们父女两个,一个不吝夸赞,另一个为了表示夸赞的诚意,便酒杯换大碗?

    心中一万个不忿,却一个字都不敢说,谁知道前来找茬的李二陛下会不会恼怒之下将自己揍一顿?

    与之相比,喝酒顶多大醉一场而已……

    房俊心一横,一碗酒一仰头便饮尽,略略喘了口气,继续“背诗”……

    “主人酒尽君未醉。薄暮途遥归不归?”

    我特么把酒都喝光了,陛下您还不回宫么?

    这一句,李二陛下心中大赞!

    能够接着诗句表达出自己的心意,即隐晦的阐述了自己的不满,还拐弯抹角的劝诫皇帝赶紧回宫吧……

    这才华,的确当世无双!

    哪怕是心有怒气,李二陛下也不得不开口道:“这一句应情应景,着实精彩!”

    房俊听他这句褒奖,非但一点欣喜之情都没有,反而脸色大变,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看着长乐公主:“殿下饶命……”

    刚刚一句“甚好”便酒杯换大碗,现在这一句“着实精彩”,还不得酒坛子直接上来?

    长乐公主微微错愕,等到自房俊乞求的眼神当中明白他的意思,顿时“噗嗤”笑出声来。

    那一刹那宛如清荷绽放,风姿绰约,差点闪瞎了房俊的狗眼……

    又是一碗下肚,房俊觉得头有些晕,眼有些花,胃里翻江倒海。

    不就是想要灌醉我么?

    如你所愿便是!

    酒劲上头,倔脾气也犯了,干脆大马金刀的盘腿而坐,大声“背诵”道:“风吹柳花满树香,吴姬压酒劝客赏!”

    长乐公主俏脸一沉,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差点发飙!

    居然将本宫比作当垆卖酒的吴姬?

    着实可恶!

    房俊又是一碗酒下肚,有些醉眼惺忪,斜眼睨着脸色不豫的长乐公主,嘿嘿直乐。

    好你个长乐公主,不是为虎作伥吗?骂你都不带脏字儿!

    眼见长乐公主又斟满大碗,房俊直接端起来就干了!

    长乐公主哭笑不得,这是喝多了吧?回首看看李二陛下,以目光相询,是否到此为止?

    李二陛下心中怒气稍解,正欲起身离去,房俊那边却又大声吟诗……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房俊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房俊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好霸气!

    非但藐视天下士子,居然也不将朕放在眼中?

    李二陛下气得胡子直翘,想要大发雷霆命禁卫将这厮抓起来重重的打一顿,可是却见到面前的房俊身子一歪躺在地上,呼噜呼噜的打起呼噜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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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锦绣介绍:
穿越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但是当房俊穿越到那位浑身冒着绿油油光芒的唐朝同名前辈身上,就感觉生活全都不好了……天唐锦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唐锦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唐锦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