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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子許     天唐锦绣txt下载     天唐锦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兵败身死【求票】

    诺大一座都城,火势再大也不能烧死所有人。

    但是浓烟足以致命!

    那黑乎乎的黏稠液体不知到底是何物,非但燃烧起来的时候火势滔天无法扑灭,更伴随着滚滚的浓烟直冲云霄,几乎在一瞬间便将整座都城笼罩,同时散发着刺鼻的异味,熏人欲呕,吸入一点便昏昏沉沉!

    郭孝恪彻底慌了神……

    打死他也想不到龟兹王居然将整座都城与唐军陪葬!

    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寻索龟兹王?

    赶紧下令大军全部撤退,统统撤出东门。

    城内又是烧灼的烈焰又是刺鼻的浓烟,接收到撤退命令的大军顿时争先恐后蜂涌向东门。上万人在大街小巷狂奔,顿时闹哄哄你拥我挤乱成一团,这么多人一旦失去秩序,将会带来不可想象的灾难。

    郭孝恪心忧如焚,纵马提刀砍翻了几名慌不择路挡在前面的联军兵卒,到了东门一看顿时脑袋都大了一圈儿!

    城门处兵荒马乱挤作一团,原本就藏了心思小心翼翼的阿史那忠率领亲兵落在最后,见到城内大火滔天便当机立断扭头想要撤出城外。可是刚刚回到城门处,便发现先前溃散奔逃的龟兹军队已然从新组织起严密的阵型在城门外排好阵列,就等着唐军慌乱间撤出城门之时予以狙杀!

    城门狭小,一次能够通过的兵卒数量有限,而城外就是铺天盖地的龟兹军队,强弓劲弩拒马弯刀,杀气腾腾严阵以待!这个时候冲出去就等同于一点一点的投鱼食一般将自己的兵力投入敌人嘴里咬碎,不仅完全无法展开大规模的骑兵突袭,连集中兵力全力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阿史那忠也不知如何是好,堵在城门处进退维谷,惶然不知所措!

    郭孝恪自是看不到城外的情形,挥刀砍翻两名乱窜的联军,纵马来到阿史那忠面前,喝叱道:“本帅将令以下,因何还不速速退出城外?”

    阿史那忠一腔愤怒,若非你急于求成立功心切,又如何能使得大军陷入此等绝境?现在反倒来呵斥我,当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此时千钧一发,城内的火势不减,浓烟却愈来愈浓,不少兵卒已经受不住被浓烟熏得倒地不起呕吐不止,只能收敛怒气,肃容道:“非是末将不尊将令,龟兹军队已然堵在城外,出不去啊!”

    “啊?”

    郭孝恪大惊失色,纵马来到城门处向外一看,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天亡我也!

    郭孝恪面色惨白,哪里还有半点刚刚的意气风发?

    城内浓烟蔓延,兵卒一片片的倒下不起,城外龟兹军队虎视眈眈,就等着唐军自投罗网!内外交困,进退维谷,郭孝恪心中充满无穷无尽的悔意!

    若是自己不这般贪功,徐徐渐进稳扎稳打,区区龟兹国哪里有机会对唐军构成威胁?现如今却是自己自投死地,联军也就罢了,这一万大唐虎贲的性命却要被他尽数葬送!那千里之外的关中尚有无数嗷嗷待哺的婴孩、望穿秋水的妻子、白发苍苍的老者等待着自己的父亲、丈夫、儿子能够荣归故里、光宗耀祖,可是自己却因为一时的贪念导致他们将要埋骨葬身这西域黄沙之下……

    “噗!”

    马背之上的郭孝恪一股悔意郁结在胸口,张嘴喷出一口鲜血,面如金纸,摇摇欲坠。

    “大帅!”

    身边的亲兵见状大惊,纷纷围拢过来。

    “大帅,吾等掩护你杀出去!”

    “没错,吾等就算拼却性命,也定要保护大帅杀出重围!”

    “大帅,冲锋吧!死则死矣,吾等力保大帅突围,日后您当引兵杀回,覆灭龟兹、鸡犬不留,为吾等报仇!”

    亲兵纷纷大叫着,士气高涨,誓要保护郭孝恪突围!

    “都闭嘴!”

    郭孝恪大吼一声,怒目圆瞪,咬牙道:“某身为主帅,却轻敌误进致使尔等陷身绝地,又怎有颜面自己突围,舍却这万余袍泽?”

    他握紧手中横刀,目光凛凛,心中死志顿生,高声叫道:“都给本帅听好了,亲兵护在我左右,随我杀出去拖住龟兹军队,其余人等跟随大将军阿史那忠全力突围,不得恋战!哪怕本帅葬身敌阵,亦不许有一人回头,都给我活着回到高昌,活着回到大唐!若是当真顾念一点今日之袍泽之情,他日再给老子杀回来,一雪今日之耻!”

    “大帅!”

    “大帅,不可!”

    “让吾等护送你杀出去吧!”

    身边的兵将齐声悲呼!

    阿史那忠也有些发愣:“大帅……”

    郭孝恪喝道:“休要多言!今日之错在我,悔不听你之谏言,稍后本帅为你杀出一条血路,阿史那将军带领兵将随后突围,若本帅阵亡,即刻起所有兵将皆受你节制,若有违命,军法从事!”

    阿史那忠心中一凛,咬牙抱拳道:“末将遵命!”

    他知道,郭孝恪此刻必定已然抱定死志,要用自己的血来洗刷今日之错误!

    郭孝恪一攥横刀,勒着马缰,大吼一声:“儿郎们,随吾杀敌!”

    “杀!”

    “杀!”

    “杀!”

    身周簇拥的亲兵部曲知道大帅已然决死一战,今日必将血染黄沙埋骨于此,都被这股血勇之气激得士气暴涨,纷纷跳上马背,向左右故旧袍泽大喊道:“兄弟们,记住了,异日定要杀回来,为吾等收敛尸骨,运回家乡,老子可不想永远埋在这番邦异域!”

    “杀!”

    郭孝恪面容狰狞,一马当先,挥舞着横刀沿着深邃而幽长的城门洞策马冲锋!碗大的马蹄在城门洞里的石板路上响起闷雷一般的啼声,就仿似冲锋的战鼓!

    “杀!”

    八百部曲亲兵紧随其后,一往无前的冲出城门洞!

    迎接他们的是铺天盖地的箭雨!

    郭孝恪双目赤红,浑身血液沸腾,身体在马背上倾斜出一个角度尽可能的躲避自斜上方射来的狼牙箭,偶尔有箭矢落在身上射入身体,他亦浑然不顾,只是咬着牙瞪着眼一个劲儿的催促身下的战马毫不停歇的冲锋!

    箭矢带来的剧痛愈发点燃郭孝恪心中无边的战意!

    转瞬之间,八百部曲在冲锋的路上倒下一半,但也就是在这转瞬之间,余下的骑兵悍然冲入敌阵!

    “轰!”

    无视面前的拒马大盾,唐军就这么催促着战马狠狠的撞了上去!

    犹如潮水撞击礁石,溅起一片血色的浪花!

    “杀!”

    郭孝恪纵马提缰,胯下战马一个腾跃跳过面前的拒马,冲入敌阵,横刀飞舞一圈,鲜血飞溅残肢落地,敌军哀嚎着纷纷退却,无人敢当其锋锐!

    自知必死,郭孝恪抛开一切杂念,终于又变成昔日在李二陛下麾下冲锋陷阵的猛将!即便他目光短浅,即便他睚眦必报,即便他贪功冒进,可是当这一刻一心求死,他就还是那个无所畏惧、勇猛杀敌的郭孝恪!

    这才是大唐军队的灵魂,这才是汉家儿郎的骨气!

    大丈夫马革裹尸,死有何憾?!

    “杀杀杀!”

    身后的亲兵部曲各个奋勇争先,都想挡在郭孝恪面前替他挡住敌人的箭矢长矛!可郭孝恪催促战马一往无前,手中横刀劈砍,纵声狂呼道:“犯我大唐者,杀!”

    龟兹军队严密的阵列,居然被这一股血勇之烈性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城门洞里的阿史那忠见到机不可失,振臂大呼道:“随某突围!”

    当先策马冲出。

    身后的唐军宛如滚滚洪流,追随着阿史那忠的战马沿着由郭孝恪杀出的空隙掩杀过去!求生的望使得唐军和联军兵卒爆发出翻倍的战力,犹如一把尖锥一般狠狠的插进龟兹军队之中,生生撕裂出一道缺口!

    等到阿史那忠觉得面前压力一轻,才陡然发现依然杀透重围。回首望去,殿后的郭孝恪所部已然被密密麻麻的龟兹军队重重围困,插翅难飞!

    当阿史那忠目眦欲裂的看着郭孝恪浑身浴血终于被一杆长矛在马背之上挑落,知道无力回天,紧咬着牙,大吼一声:“我们走!”

    最后的六千余残兵丢盔弃甲,千里逃亡狼狈返回高昌之时,只余下不足五千之数……

    贞观十四年冬,安西都护郭孝恪轻敌冒进,阵亡于龟兹都城。

    龟兹、焉耆等西域数国反叛大唐,依附于突厥。

    西域大乱!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我代表正义

    今年的关中并不寒冷,即便是天上雪花飞舞整座长安城都被笼罩在纷飞的白雪中,更多的亦是雪粉飘飘的诗情画意。这两年虽然年景算不上风调雨顺,但由于关中的水利设施和农业种植方面的技术进步,依旧年年增产。

    百姓安居,商贾乐业,到了年关之时家家户户都能割上二斤肥猪肉,扯上几尺花布,买几挂房家出产的鞭炮,老者笑眯眯娃娃笑开颜,过上一个欢快的新年。

    对于那位已然荣升为京兆尹的房二郎,几乎所有百姓在谈及的时候都会竖起一根大拇指,赞一句“宅心仁厚”、“万家生佛”!

    老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房二郎担任工部侍郎之时主持修建的灌溉水利,房家农庄普及出来的育苗、选种等等种植技术,甚至是家猪饲养、码头招工……哪一样不是利国利民,惠及百姓?

    声望就是这样交口称赞而建立起来的。

    关陇集团唾骂房俊甘心作为殿下的鹰犬爪牙,世家子弟愤恨房俊行事嚣张骄横跋扈,朝中清流怒叱房俊自甘堕落有辱斯文……但是不管这些人怎么说,老百姓心里自然有杆秤。对我们老百姓好,那就是好人、就是好官,房俊甘为爪牙不曾欺压良民,房俊行事跋扈不曾欺男霸女,房俊自甘堕落亦不曾祸害百姓……

    老百姓只看到房俊桩桩件件惠及百姓的举措,那就行了!

    至于嚣张跋扈……

    关中第一纨绔的名头挺不错啊!

    将各路纨绔碾压肆意欺凌,那不更是喜闻乐见么?

    百姓拥戴、皇帝支持、关陇集团更是被他一连串蛮横不讲理的举措弄得神魂颠倒草木皆兵,故此这一段时间房俊可谓春风得意、志得意满!

    政事堂门外,一溜儿等候在新年封印之前述职的官员聚拢在一处,相谈甚欢。

    房俊最近风头正劲,又深受皇帝宠信,出去与他不对盘的关陇集团官员之外,即便是饱受“欺压”的江南系官员都笑呵呵的围拢过来一顿歌功颂德,隐隐有众星拱月之势。

    捧红踩黑,本就是官场常态。

    只要目前没有直接的利益之争,谁会蠢得去得罪当红炸子鸡房俊?

    门下省给事中张行成抱拳笑道:“房家乃是山东望族,吾中山张氏祖上亦曾受过房家恩惠,下官在朝中更是频频受到房相关照教诲,故此家中长辈遣人送来一些土特产,命下官送至府上作为年礼,还望房相以及府尹莫要嫌弃礼物轻贱才好。”

    众人纷纷鄙视。

    至于这么急着套近乎么?

    不过人家同为山东士族,的确比别人多了一份乡土情分。况且张行成这种送礼套近乎的方式也的确下了一份心思,谁不知房俊有“财神”之名,你的礼物再是贵重人家也未必入眼,反倒是这种看似轻贱实则用心的土特产,更显亲近……

    不过虽然心中不齿张行成平素看似公正严谨的性子此刻在房俊面前亦是这般阿谀奉承,但是到底没人表露出来。谁不想巴结房家父子呢?只是没有人家这一份乡土情分,这么做显得突兀有些不合时宜罢了。

    不过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人花花轿子人人抬你好我好大家好,就自然有人要做一根搅屎棍显得自己与众不同桀骜不群……

    “哼!”

    不远处坐在椅子上胡须皆白的新任礼部尚书令狐德冷哼一声,一脸不屑。

    这老货额头上的伤疤刚好,就忘了疼……

    令狐德这人混了一辈子混上一个清贵的礼部尚书,按说可算得上官场并不得意的那一撮儿人。可这人学问好名气大,说一句德高望重绝对不算吹捧,而且脾气暴烈,等闲谁愿意惹他?

    众人都闷不吭声,不过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房俊笑眯眯的看一眼一脸桀骜的令狐德,不搭理他。怪不得一大把年纪才混到一个礼部尚书的位置,而且还是李二陛下照顾关陇集团感受故而安抚的因素居多,就这么个臭脾气,哪里是当官的材料?

    他不理令狐德,可令狐德没打算放过他。

    在令狐德看来,房俊刚刚看自己的那一眼就是赤果果的无视!虽然事实也的确是这样,可是他不爽啊!

    你凭什么无视我?

    论名气论学识,你算那颗葱?

    就因为撞大运写了几首诗词,就因为陛下宠幸做了高官,你就敢无视我?

    京兆府成立,关陇集团费尽心思安插人手,本想要架空房俊窃取京兆府大权。理想很好,但是现实太残酷,房俊蛮不讲理的做法一举将关陇集团捧起来的几位年青俊彦狠狠的打压,这让令狐德心里吞了一只苍蝇一般难受!

    如此简单粗暴的手法,怎能让人心服呢?

    “虽说你性情鲁莽,但到底是诗词天授,算得上不世出的奇才,自当在士林之中享有清誉,青史之上也未尝不能留下一席之地。却何以自甘堕落、趋炎附势,在京兆府当中争权夺利,罔顾正义,这实在是令人失望。”

    令狐德冷嘲热讽。

    房俊转过身,淡淡的看着一脸傲然、浑身正气的令狐德,问道:“令狐尚书是在同我说话?”

    令狐德道:“正是,难道老夫说的不对?”

    房俊微笑道:“且不说您说的对不对,只是你官职没我高、爵位没我高,言语之间却没有一言半句的敬语,这是何故?是心中怨恕陛下赐予我高官认为我不配呢,还是朝廷的官职爵位可以无视上下尊卑,亦或者是仗着你年长故而倚老卖老?”

    令狐德一张老脸瞬间涨红!

    这混蛋嘴巴太毒了,这话叫自己怎么接?

    埋怨陛下宠幸房俊?这当然不行!李二陛下现在对关陇集团全力打压,自己一旦被皇帝捉到竖成靶子,那还有个好?朝廷只有法度,官场自有规则,职位高低自然要尊卑有序、上下有别,否则可以随意质疑长官,那还不乱了套?至于倚老卖老……那更不能承认啊!

    令狐德老脸充血,狡辩道:“老夫是在说正义与邪恶,此乃大道之争,与官职尊卑、爵位高低、年纪老少何干?”

    众人虽然冷眼旁观,但心中尽皆鄙视。

    老朽奸诈!

    你刚刚说的是正义与邪恶么?分明就是指责人家房俊所作所为处处跟你关陇集团作对好不好?

    居然偷换概念!

    房俊倒也不恼,依旧笑眯眯说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阁下职责本官罔顾正义,可是为何本官听得阁下声声句句都是都是在言利?倒是想要请问,阁下是君子还是小人?”

    不待面红耳赤的令狐德回答,房俊继续说道:“阁下好歹也是三朝元老、儒家名宿,难道眼界就这么短浅?在你看来,本官所作所为就是私利之争?你错了!何谓正义?百姓的呼声就是正义,天子自强不息就是正义,造福万民就是正义!某房俊就是要为正义而奋斗!而所有站在正义对立面的就是邪恶,包括你这个老朽在内!你这一生,可做过一件于民有益的事情,可做过一件与国有益的事情?皓首穷经,说得好听是满腹经纶,说得难听就是百无一用!你跟我说正义?那本官就教教你什么是正义!”

    他指着自己的脸,一本正经道:“本官长得比你帅!”然后又撩起官袍指了指自己的长腿:“本官腿比你长!”

    “所以,本官就是正义!”

    帅就是正义!

    长腿就是正义!

    没毛病……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噩耗传来

    帅就是正义!

    长腿就是正义!

    这特么什么逻辑?

    堂中诸位官吏目瞪口呆。

    原本房俊这厮口口声声“正义”就足以令人惊奇了,你个棒槌横行无忌视律法为无物也好意思说自己代表“正义”?虽然不曾欺男霸女卖官鬻爵,为民着想的好事也做了那么几件,号称自己代表“正义”即便说不上笑话但是怎么也有点太狂妄了吧?

    咱学得是四书五经,讲究的是中庸之道,低调啊!

    而且“帅就是正义”、“长腿就是正义”又是什么鬼?

    当然,在座诸位都是“非穿越人士”,对于这两句话的理解不可能那么深刻,不过也没人去深究其中的寓意,而是天然的以为这就是房俊令狐德的话语。

    令狐德满肚子的话被堵在嗓子眼儿,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整个思绪都在风中凌乱!

    这疯言疯语说的是个啥?

    哦,你比我帅你就是正义?

    你腿比我长你就是正义?

    令狐德很想大吼一声:老子当年也很帅啊!你个黑炭头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再看看你还有没有我帅?

    他不理解这话的高深莫测,气得鼻子冒烟儿,手指颤巍巍的指着房俊的鼻子,怒道:“胡言乱语,一派胡言,简直……简直……”

    老爷子气得说不出话。

    他此刻心中其实是万分后悔的……

    那日朝会之上自己不得不撞柱装晕才躲过颜面扫地的一劫,这伤疤还没好怎地就忘了当时的疼?

    与怒不可遏的令狐德不同,此刻堂中大部分官吏都哄笑出声,不过不是那种哄堂大笑,而是稍稍压抑的笑声,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房俊的地位、靠山,令狐德的颜面还是多少要顾忌一些。

    没人把房俊的“胡言乱语”当真,大家只是认为这很附和房俊的作风。你既然不跟我讲理要倚老卖老,那就别怪我狠狠的打你的脸!

    大家甚至都觉得房俊只是说我比你帅、比你腿长已经算是给令狐德面子了,若是来一句“等吾在你灵前奠酒”那还不得把令狐德气得再撞一次廊柱?

    至于关陇一系的官员则集体尴尬……

    令狐德算是关陇集团在朝堂之上的一个标杆,是代表人物,而且礼部尚书的职位也相当不低,加上为人又异常活跃,平素都将其当作关陇集团的领袖。

    此刻领袖被人奚落嘲讽,这些人面上怎么能够好看?

    可是面对房俊的气势和以往彪炳的战绩,一时间居然无人敢出言帮衬令狐德……

    令狐德算是领教了房俊这条毒舌的厉害,几次三番的受辱,不服也不行。论学问他敢说自己甩房俊几条街,但是论起口舌之争,两个令狐德也不是对手!

    自己怎么就没忍住,非要招惹这个棒槌呢?

    令狐德后悔不迭,进退维谷。

    继续吵下去,谁晓得这厮会不会说出更难听的话语?若是偃旗息鼓,则给人忌惮房俊的感觉。左右为难,令狐德老脸实在挂不住,干脆一甩袍袖,黑着脸转身离开。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他刚刚走到门口,堂外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书吏满头大汗从堂外跑进来,慌不择路,差一点就撞在令狐德身上。

    令狐德憋了一肚子火,心说你们都欺负我老了是吧?

    大怒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这里是政事堂,不是尔等眠花宿柳饮酒作乐的青楼妓馆!”

    那书吏下了一跳,赶紧躬身赔礼,气喘吁吁道:“令狐尚书恕罪,下官实是有十万火急之军情要通知诸位宰辅!”

    有人眼尖看到了他手中的红翎急报,连忙问道:“可是何地有了紧急军情?”

    都是帝国官场的中高层官员,这等层次的军情自然毋须隐瞒,那书吏便惨然说道:“正是,焉耆、龟兹等国反叛,先是扣押我大唐使节,后纵兵配合突厥攻陷伊州。安西都护郭孝恪率军反击,却在龟兹国都延城中了敌人诱敌深入之计策,万余唐军进逃出一半,数万各部族联军更是死伤大半,郭孝恪身被九处重创,为了掩护陛下撤退,力战而亡!”

    “嘶!”

    堂中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焉耆、龟兹反叛?

    郭孝恪战死?

    额滴个天!

    整个西域岂不是都丢掉了?

    令狐德站在门口,怒目圆瞪,声嘶力竭,悲呼道:“郭孝恪该死,误中奸计,害我数千儿郎性命,死有余辜!”

    众位官职一阵默然。

    诚然,郭孝恪身为统帅却误中敌计导致大败,不仅害了数千大唐虎贲性命,更使得朝廷的西域政策完全失败,罪无可恕。可是国人都讲究一个“人死为大”,那郭孝恪连命都丢了,何须在多加谴责,毫不留情的鞭挞?

    房俊哼了一声,淡淡说道:“知耻而后勇,郭孝恪固然有罪,但是他用自己的性命和鲜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吾等高居朝堂之辈,何以去奚落谴责这等为国捐躯之英灵?”

    令狐德气得嘴皮子直哆嗦……

    你个王八蛋今儿跟我杠上了是吧?

    想要出言喝叱,不过想想自己刚刚才遭受的打击,果断闭嘴,甩袖离去。

    没人关注他,都七嘴八舌的询问那书吏西域战况。

    那书吏哪里知道这许多?应付一阵,便匆忙进入内堂,向几位宰辅禀告去了。

    张行成喟然叹道:“哎呀!如此一来,西域局势岂非糜烂至极点?真真是可惜了!”

    西域稳固,则关中稳固。

    虽说西域远离中原几千里,但是其一旦有风吹草动,关中必受波及。毕竟由西域至玉门关千里大漠一马平川,一支强悍的骑兵足以快速抵至玉门关下。而一旦玉门关失守,旦夕之间便可进逼关中,威胁长安!

    故此,只要是以长安作为国都的朝代从来不可不重视西域安稳与否!

    汉朝如此,唐朝更是如此!

    随着那书吏走进去,内堂里顿时响起一声惊呼,也不知是哪位宰辅发出。不过这显然可以理解,西域形势大变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实在是太大,有谁会想到本来已经渐渐收拢起来的西域各国人心居然在如此短促的时间内有如此之大的变故?

    房俊亦是摇头叹息。

    为郭孝恪的烈性赞一句,是同为大唐男儿的感慨。但是实际上郭孝恪可谓半点整治头脑也无,若非他鼠目寸光短视到眼馋房家酒坊的利润甚至废黜羊毛作坊,怎会导致西域各国离心离德给了突厥可乘之机?若非他贪功冒进轻敌骄纵,又怎会遭此大难?

    性格决定成败,诚不我欺!

    *****

    几位宰辅草草处理完官员年前述职之事,只是简单的走了个程序便宣布结束,然后神色凝重步履匆匆的直奔太极宫。

    李二陛下闻听噩耗,自然是雷霆震怒!

    大吼一声:“郭孝恪误我!”

    狠狠的摔碎了面前的茶杯,晶莹如玉的白瓷茶杯在坚硬的地砖上摔得粉碎,碎片溅射。

    他怎能不怒?

    眼瞅着西域稳固形势大好,朝廷可以全力攻略高句丽,成就自己千古一帝的宏图霸业!可谁曾想到郭孝恪这才到了西域几天,居然就搞得天怒人怨各国反叛,损兵折将大败亏输?

    李二陛下怒视长孙无忌:“你推荐的好人选!”

    科举兴起之前,官员的任免大多是要靠举荐推选的。而作为举荐人,所举荐者的表现会与他的政绩挂钩。简单来说,郭孝恪若是表现完美,长孙无忌的功劳簿上何以记上一笔功劳;反之,则长孙无忌亦要受到连带责任。

    举荐完就没事了?

    想得美!

    长孙无忌亦是满嘴苦涩,郭孝恪一代名将,谁能料到一旦到了西域便如马放南山,再也不受控制所以才导致这些事情的发生?

    “陛下,微臣知罪,不敢推卸责任。只是眼下还当尽快拿出一个章程,西域之变如何应对?”

    李二陛下怒哼一声:“如何应对?自然是血债血偿!”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朝堂震动

    “陛下,万万不可!”

    房玄龄赶紧出言劝阻。

    他们父子两个的理念一致,都认为在开路开辟愈加兴盛的未来,陆地上的丝绸之路对于大唐的财赋影响将会越来越弱,甚至连带着东南沿海一带的地位都会稳步上升,渐渐的与关中分庭抗礼。

    因为海贸的利益实在太过巨大!

    这种情况下,如何保持西域的安定比之如何维护丝绸之路的畅通就显得更为重要。杀戮是从来都不能得到真正和平的,这一点房玄龄无比清楚,就算十万大军挺进西域覆灭龟兹、焉耆等国,亦不过是饮鸩止渴。那里到底是西域,是胡人的地盘,用不了几年便会休养生息、卷土重来!

    李二陛下面色一沉,瞪着房玄龄道:“为何不可?龟兹、焉耆等国胆敢藐视大唐天威,若是不能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异日还有谁愿意臣服大唐?”

    房玄龄苦心劝道:“陛下三思!西域诸国所谋求的不过是利益,依附于大唐还是投靠于突厥并无实质区分,无非是谁给的利益多一些而已。原本帝国对于西域的葡萄酿和羊毛政策依然拉拢了大部分西域胡族的依附,只不过是由于郭孝恪一意孤行视朝廷之国策于不顾,方才导致大批豢养山羊和栽植葡萄的部族失望不满,从而被突厥有隙可乘挑拨离间。依老臣之间,只需派遣一名老成持重的将帅重启葡萄酿和‘剪羊毛’的计划,定然收服大量西域民心,而后方可击退匈奴。若是单纯的以战止战,恐怕会激起西域胡人同仇敌忾之心,适得其反!”

    “剪羊毛”计划能够完美的收服西域各族人心,只要重启的同时帝国给予一定的承诺,西域胡人定然重新拥戴大唐。即便出现了郭孝恪这件事,但是论起信誉度,在大唐和突厥之间大部分西域人依旧会选择大唐。

    房玄龄对此深信不疑。

    长孙无忌未等李二陛下说话便反驳道:“房相言之差矣!西域胡族不服教化野性难驯,若是不能给予狠狠的打击,哪里知道害怕与臣服?况且朝廷先前立下国策,后来郭孝恪擅自更改,如今再改弦更张,如此朝令夕改如何能够取信于人?”

    房玄龄坚持道:“未曾试过,怎知不行?就算试过之后确实不行再兴兵讨伐有何不可?眼下朝廷的重心全在东边,厉兵秣马准备征讨高句丽,陡然之间出兵西域,必然会导致先前的所有布置都要作废,所靡费的人力物力暂且不提,这其中耽搁的时间哪里耗费得起?”

    这句话算是说到李二陛下心坎里,激动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下来,连连点头。

    征伐高句丽势在必行,无可商议!

    高句丽自古以来便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否则前隋炀帝亦不会在国势鼎盛之时全力征讨亦损兵折将无功而返,甚至导致国内烽烟四起,断送了大隋国祚。

    以大唐目前的国力,想要征伐高句丽自然要全力以赴,力求一战功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个时候若是对西域用兵,定然捉禁见肘顾此失彼。

    是东是西,这要反复权衡。

    李二陛下一时也拿不准主意了……

    贞观十四年腊月,因为龟兹、焉耆等国的反叛,安西都护郭孝恪的阵亡,宫廷里外、朝堂上下充满着非常躁动的气息,无处不有无处不在。庙堂之上,政事堂的两位大佬、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展开了一场罕见的撕逼大战,为了对西域是以暴制暴还是怀柔之策争执不下。

    朝廷上下产生激烈的动荡,双方各有支持者甚众,各自围绕着己方的观点阐述自己的道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而之所以产生如此激烈动荡的根本原因,既有现实利益的抢夺,又有多年矛盾积累爆发的缘故。

    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集团是坚定的主战派,因为一旦对西域大规模用兵,必然要征调关中的兵将,这些都是关陇集团的根基。现在皇帝对关陇集团正在不遗余力的打压,苦于应付的关陇集团将此当作一个突围的好机会。

    只要能够迅速平定西域的叛乱,关陇集团的话语权必然急速上升,皇帝再霸道,也不能拿有功之臣开刀吧?人家在前面打生打死,你在后面抄人老家?

    皇帝不是这么当的……

    而朝堂之上其余的势力这些年被关陇集团骑在头上死死压制,终于见到皇帝打击关陇集团的坚定决心,怎么会甘心让关陇集团借助西域的叛乱重新崛起掌握主动?

    官场之上的利益之争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其实也简单,若是你没有诸葛之谋司马之智,那就谨记一件事情就好凡事对手赞成的,那就一定要反对!

    *****

    房俊对于朝中的争执置若罔闻。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他现在是京兆尹,现阶段有着明确的战斗目标打击关陇集团!又何必去趟那滩混水?

    至于关陇集团借助出兵西域重新崛起……

    那是不可能的。

    若李二陛下当真在这个时候放任关陇集团崛起,那他也坐不到现如今这个君临天下的位置。就算出兵西域,朝中有李绩,有程咬金,又何必一定要关陇集团的将军挂帅?

    “相公,你看这份礼单成不成?”

    高阳公主坐在房俊的对面,低头细细的看了一遍管事递交的准备去往各家送年礼的单子,然后用两根洗白的手指在桌案上推到房俊面前,轻声询问。

    “随便就行了,你拿不准主意的话,就让媚娘看看。”

    处理这种人情往来的事情武媚娘最是拿手,绝对不会出错。

    高阳公主蹙起柳眉,不悦道:“家里的事情你就不能上点心?当个芝麻绿豆大的京兆尹就好像成了宰辅一般,国家大事都得你操心不成?”

    打横坐在下首的武媚娘就抿着唇笑。

    高阳公主瞪了武媚娘一眼,赌气似的将手里的单子丢给武媚娘,嗔道:“看见啦?你家郎君这么信任你,以后这种事情你自己处理就好了,休要再来烦我!”

    礼单上无数的人名、亲疏远近关系、礼物的种类数量,看得高阳公主一阵阵发晕,她哪里有耐心处理这个!反正这种琐事一贯都是武媚娘负责,她身为公主也没必要担心被一个侍妾抢班夺权,根本就懒得管。

    武媚娘也不推辞,信手接过略略扫了一眼,细声说道:“殿下放心便是。”

    在高阳公主看来一团乱麻烦躁无比的一件事,放在武媚娘手里分分钟搞定……

    房俊哪里有心思看什么单子?

    他在看美人……

    窗外瑞雪飘飘,屋内春意盎然。

    高阳公主今日穿了一件蓝底碎花的百褶长裙,上身罩着一件粉红色的彩缎褙子,满头青丝缀满珠翠,清丽的面容宛如少女一般纯真秀美。

    武媚娘则是另一个风格。

    绛红色的长裙,裙摆曳地,腰间系着一条浅色的汗巾,愈发显得腰肢纤细盈盈一握。如云青丝梳了一个斜斜的坠马髻,晶莹如玉的耳垂缀着两枚珍珠耳钉,眉心一点朱砂,娇颜胜花,半熟的妩媚风情流泻。

    房俊一颗色心蠢蠢欲动,舔了舔嘴唇,提议道:“今日瑞雪飘舞,若是能置身汤泉之中,饮着葡萄玉液,岂非胜过天上神仙?”

    武媚娘眼波流转,看似有些心动。

    高阳公主则翻个白眼,娇嗔道:“要去你自领着媚娘去,何必拉着我?本宫才不会跟你们胡天胡地……”

    几日前被兴起的房俊摁着来了一场大被同眠,高阳殿下便有些伤自尊。房俊龙精虎猛自不必说,武媚娘亦是兵来将挡颇有战力,唯有她几个回合下来就透体酥软毫无再战之力,惹得房俊好一顿嘲笑。

    有些丢人呢……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睚眦必报武媚娘

    尚未等房俊拥着娇妻美妾去汤泉池子风流快活酣战一场,便有侍女来报说是韩王妃带着房家两位小郎君以及房秀珠进香回来了,正在长安府中。

    而大郎房遗直正在正堂候见……

    房俊一阵无语。

    这位大兄着实是念书念的迂了,为人迂腐清高暂且不说,这政治头脑简直半点皆无。兄弟两个感情虽然不错,但是平素来往却也不多,房遗直不满房俊肆意妄为锋芒毕露到处得罪人,而房俊也有些看不上房遗直崖岸自高性格迂腐……

    可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般有什么事情房俊都会跟大嫂杜氏分说,甚少面见房遗直。

    依着房遗直的性情就算是有什么事也决计不会撵到庄子里见自己,大抵也就是派遣一个家仆前来告知一声,反正是两兄弟,你鸟不鸟我、我睬不睬你,有事情你都得我办了!

    这般追上门来,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房俊揉着太阳穴,叹气道:“大兄无故前来,定然是有为难之事交待。我最近忙着京兆府他们的事情,没有对他多加关注,别是最近惹了什么事吧?”

    高阳公主一脸茫然,摇摇头。

    武媚娘抿了抿嘴角,状似无意的说道:“听说大兄最近跟窦家兄弟走的挺近……”

    窦家兄弟?

    窦德威与窦德藏那两个衰佬?

    房俊皱皱眉,狐疑的看了武媚娘一眼,试探问道:“你该不会对大兄动了什么手段吧?”

    无缘无故的房遗直找他作甚?既然武媚娘提到房遗直最近与窦家兄弟走得近,那搞不好就是武媚娘暗中使了什么手段,对付房遗直倒不会,怎么说那也是房俊的兄长,但是对于窦德威在码头她的事,这丫头可是无有一时或忘。

    这个世界没人能比房俊更清楚武美眉有多么记仇……

    褚遂良因为反对高宗李治废黜王皇后改立武媚娘为后,便被武媚娘吹动枕头风使得李治将褚遂良发配安南。这还不算,多年以后当褚遂良死后,干脆将褚遂良的子孙尽数发配安南去跟褚遂良的鬼魂作伴,在其坟前尽孝……

    说不得就是对窦家兄弟下了手,房遗直又与窦家兄弟走得近,跑自己这里来求情了。

    武媚娘眨眨杏核眼,一脸无辜:“关奴家什么事呢?奴家可什么都没做。”

    房俊岂会相信?

    追问道:“当真什么都没做?”

    武媚娘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奴家想起来了,前些时日英国公家的玉珑妹子前来找秀珠玩耍,却恰好秀珠不在,奴家便跟玉珑妹子聊了一会儿,好像……大概……可能……一不小心提起了码头的那件事?哎呀呀,奴家最近记性不太好,记不清楚了呢……”

    房俊头痛万分,恨恨瞪了一眼撒娇卖萌的武媚娘,起身走向正堂。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然是武媚娘咽不下心头恶气,故意在李玉珑面前说起那件事,她说的轻巧,什么不小心提起,分明就是故意的!甚至可能还会暗示李玉珑在他哥哥面前提一提……

    李思文年底可是要回京述职的。

    就李思文那暴脾气,敢他兄弟的女人还能有个好?

    房俊火气上来能将窦德藏弄得缺胳膊断腿,李思文狠劲儿发作说不准能将窦德威的第三条腿给废了……

    正堂内,房遗直一身锦袍,面如冠玉,正沉着脸一言不发,连侍女奉上香茗亦视而不见。几个侍女战战兢兢的待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侍候,心里暗暗纳罕。

    平素房遗直虽然迂腐,但是从来都是彬彬有礼,哪怕是对家中的奴仆婢女亦从不会动则打骂,只有奴仆婢女们犯了错的时候才会板着脸训斥一顿,然后也是不了了之。

    故此,相对来说家中的奴仆婢女惧怕房俊更甚于房遗直。房二郎看似嘻嘻哈哈,但是眼睛里不揉沙子,向来赏罚分明。有功劳的时候赏赐绝对不会吝啬,但是犯错误的时候板子打得那也叫一个狠……

    今日这位大郎明显气场不对,怎地好似来兴师问罪?

    好在房俊已然从后堂走出来,侍女们这才松了口气。

    房遗直是兄长不假,但是谁都知道房家将来谁说了算,在房俊面前,房遗直这位兄长的道行还差得远……

    “哎呦,大兄今日怎地有闲,到庄子里来探望小弟?眼瞅着就过年了,小弟已经叮嘱了庄子里的仆役收拾停当,这几日就会府中过年。不过大兄来得倒是赶巧,上午的时候江南送来了几盒极品的阳羡红茶,大兄走的时候带一些回去饮用,父亲那边我自会安排人送去,不劳大兄费心。”

    一听说就极品的阳羡红茶,房遗直面上就是一喜。

    这可是市面上与黄金等价的好东西,还是有价无市的那种!等闲人家就算出得起这价钱,你也买不到!

    不过随即房遗直就想起自己今日前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茶叶的,差点被这小子糊弄过去!

    老二越长越大,怎地这心眼儿也越来越多?

    房遗直哼了一声,不满的瞪了兄弟一眼,拖着声调说道:“为兄今日前来,实是想要劝你一劝,莫要再胡作非为,即败坏了我房家门风,也坏了你自己的前途!”

    这话说的有些重,不过房俊才不会放在心上。

    房遗直一心只读圣贤书,懂个锤子的前途?搞不好就是让谁给撺掇来的……

    心中虽然如此想,话头自然不能这么说,到底是一母同胞,该给的面子一定要给。

    房俊故作愕然道:“小弟没干什么啊,到底是何事做错,还请兄长直言。”

    房遗直顿时心中大爽……

    这两年房遗直心中极其郁闷。

    以往木讷棒槌的二弟忽然就出息了,又能写得一手好字又能作的一手好诗,不仅娶了陛下的闺女当上了驸马,官职爵位更是吃了药一般扑棱棱的往上窜!

    之前大家谈及房家公子,都是交口赞誉房大郎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现在提到房家,口口声声都是房俊如何如何。房遗直也是个凡人,尽管心中欣喜兄弟有出息有难耐,可是那种酸酸的失落还是难免。

    最气人的是不但父亲器重老二、母亲偏向老二,就连自己的妻子也时常维护老二,搞得自己跟个邻居家的孩子似的……

    换了谁都得郁闷!

    现在房俊如此恭顺的在自己面前请求自己的“教诲”,房遗直觉得自己得到了肯定。任你房俊牛上天,说到底不还是老二,不还是我房遗直的兄弟,不还是得听我的?

    长兄如父!

    压抑着心中舒爽,房遗直板着脸说道:“你现如今已然是从二品的高官,为人行事就要端方正直,不可授人以柄。那窦德威虽然曾得罪于你,可你不也将人家好生惩戒了一番?得饶人处且饶人,怎能指使旁人在大街之上肆意行凶,大庭广众之下殴打与他,还口口声声见一次打一次?此举委实狂悖,极为不妥!”

    房俊苦笑道:“好教兄长知道,小弟确实不曾让人去寻那窦德威的晦气,到底发生何事?”

    房遗直见他不承认,以为是狡辩推卸,怒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李思文当街将窦德威打得面目全非,难道不是出自你的指使?你不承认也没用,谁人不知那李思文唯你之命是从?”

    房俊扶额叹气,果然……

    武媚娘那个妮子,当真是睚眦必报!

    窦家在房俊面前表示恭顺,房俊自然无法出手惩治窦德威,可武媚娘咽不下这口气,直接让李玉珑传话给李思文,让李思文出手教训……

    最妙的是窦德威被狠揍一顿,窦家还不能明着找房俊要说法,人是李思文揍得,你凭啥算在房俊头上?

    尽管是个人都知道这背后必然有房俊的授意……

    所以,窦家只能委托房遗直前来说项,充当说客。

    武媚娘就是武媚娘,打了人,还得让人家无话可说,只能求人上门说情……

    不过房俊还有更深一层的忧虑。

    李思文跟他的感情毋庸置疑,说是情同手足绝不为过,听闻他房俊的女人受人欺辱从而义愤出手理所应当,也合情合理。但是这背后有没有李绩的默许?

    若是有,那事情的性质可就截然不同……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明争暗斗【万字求推荐】

    想了想,房俊说道:“兄长教训的是,此事的确是我考虑欠妥,稍后小弟自去杞国公府上赔罪,还望兄长放心便是。”

    无论如何,他相信李思文出手狠揍窦德威的动机都是替他出气,或许李绩等老狐狸有利用之嫌疑,这个锅他都得替李思文背起来。

    房遗直简直通体舒泰。

    房俊从小就木讷,极其不好相处,动不动两兄弟就犯拧,怎肯听他的话?长大了倒是出息了,可是越来越重的威严压得他这个兄长有时候都战战兢兢,他在房俊面前连话都不敢多说了。

    有个听话的弟弟,感觉真的挺好……

    房遗直此次是受人所托,与窦德威整天厮混在一起,现在被自己的兄弟指使人揍了一顿,人家的老子非但没有一句怨言反而情真意切的表示愿意两家结好,他怎么好意思拒绝?

    说实话,来此之前他是硬着头皮的,谁不晓得他家兄弟难搞?万一不给面子,自己的脸可就丢大了!

    现在事情完满解决,房遗直心怀大畅,又跟房俊讨要茶叶。要东西比求人情简单,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弟弟的兄弟不就是兄长的么?更何况现在还没分家呢,就算房俊能耐到天上去,所有的产业分家的时候房遗直也能分到一半,何况区区几盒茶叶?

    房俊自然也会跟兄长吝啬,除了茶叶之外又赠送了一些南方的稀罕玩意儿。

    房遗直心满意足的离去……

    回到后宅,房俊歪在火炕上叹气,对武媚娘说道:“你就作死吧你,并总是耍弄小聪明,这天底下的聪明人多着呢。这次你固然出了气,却也被那帮老狐狸给利用了一遭,被人当枪使了。不过窦绍宣大抵也看出其中的猫腻,故此才央求兄长前来说和,明显不愿与我正面为敌。回头在礼单上填上窦家的一份,就照比英国公家里的礼品一般无二,下午就给送去,我明日一早登门拜访。”

    武媚娘被训斥一顿,悄悄吐了吐舌尖。非但不恼,心里还甜丝丝的。这件事的确是自己考虑不够周详,没有计算到英国公李绩与山东世家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很显然李绩是想利用这次事情将山东世家与房俊绑在一起,一起同关陇集团对峙……

    李绩虽然不算山东世家,但他的妻子是琅琊颜氏嫡女,他的姐姐嫁入琅琊王氏,姐夫王厚乃是临清县令。算起来,亦算是山东世家的派系之内。

    自己算是将这潭水搅合得更混了……

    不过郎君只是浅浅的斥责了一句,未有一丝半点的埋怨之意,任着她胡来,甚至愿意亲自去窦家赔罪。若非心中对自己喜甚爱甚,怎会如此大度呢?

    高阳公主却是不解:“为何要与英国公家的礼品一般无二?李思文与你情同手足,英国公亦对你多有提点照应,你这么做岂不是令英国公不高兴?再者说,哪里有送礼下午去送的,你昏头了不成?”

    房俊哼了一声:“就是要让那老狐狸不高兴!旁的也就罢了,谁叫他是长辈?但是利用我与李思文之间的情谊来达到他的政治目的,这令我很不爽。将窦家的礼品与他英国公家一个样,就是要告诉他,我很不满意!咋滴,他英国公位高权重,还不许别人不高兴?至于下午给窦家送礼,哼哼,就凭他窦家也配让我恭恭敬敬的送礼?”

    这其实就在告诉窦绍宣,我可以与你和解,但是绝不会与你为伍!

    高阳公主聪明伶俐,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政治白痴,这种单单一个举动就蕴含无数寓意的官场实在是不适合她,她也懒得费神去想。

    有那功夫还不如打扮得漂漂亮亮勾住房二郎的魂儿,每次与长安官宦人家的家眷聚会之时,女眷们谈论起房二郎的时候一个两个的都眼冒金光,恨不得将这个黑面神连皮带肉的吞下肚子里去……

    高阳公主绝对不是个善妒的性子,男人三妻四妾娇宠无数这在她看来再是正常不过,但这也不代表她愿意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房家的门儿!

    一抬头,就见到房俊正和武媚娘眉来眼去,小妮子脸儿红红的,看得人忍不住就想扑上去咬一口……

    高阳公主有些恼火,素手拍了拍面前的茶几,气道:“你们两个知道点羞耻行不行?想要卿卿我我就找个没人的地方,休要当着本宫的面前情!”

    房俊挤眉弄眼的对武媚娘说道:“哎呀呀,我好害怕,高阳殿下生气了怎么办?”

    武媚娘最懂房俊的心思,闻言嘻嘻一笑,如水的眼波在高阳公主清丽的脸蛋儿上一扫,伸出鲜嫩的舌尖舔舐了一下红唇……

    房俊就笑道:“殿下息怒,不若让本郎君与媚娘一同侍候殿下可好?”

    一同……侍候?

    高阳公主立马想起那日房俊大被同眠胡天胡地将自己折腾得精疲力尽之时,指使着武媚娘一起对自己好一通“蹂躏”……顿时激灵灵打个冷颤!

    大惊失色,高阳公主起身就要逃跑,口中叱道:“没脸没皮的两个公母两个禽兽,本宫看着你们就恶心……哎呀,房俊你给本宫放手……房俊……房二郎……黑面神!住手,哎呀,不要……”

    没等她迈开步子,房俊已经饿虎擒羊一般将她懒腰抱起丢在炕上,然后泰山压顶一般将她死死压住。

    高阳公主又羞又恼,骂道:“没廉耻的东西,你把手拿开……武媚娘你想死是不是?把手拿开啦……”

    武媚娘已经在另一边掩上来,一双纤手灵活的替高阳殿下宽衣解带。

    高阳公主差点气死,大骂道:“武媚娘你助纣为虐,信不信本宫斩了你?”

    武媚娘才不怕呢,待会儿这位殿下就只能求饶了,口中笑嘻嘻说道:“殿下恕罪,就让奴家服侍殿下吧……”

    高阳公主扑腾着四肢还想骂人,冷不丁一处要害被武媚娘捉住,顿时浑身酸软,嘴巴也被房俊给堵住,哪里还有半分力气挣扎?

    可怜的高阳殿下,就这么软弱的羔羊一般任凭欺凌,没几下就被弄得彻底投降,口中只能哀哀的求饶……

    *****

    夜幕低垂,北风渐起,纷纷扬扬的雪花终于停止,天气却愈发寒冷。

    英国公府花厅之内燃起火炉,炉膛烧的通红,炉子上的铜壶咕噜作响喷着白汽。李绩一身家居常服,从椅子上起身将铜壶提下,洗杯、洗茶、沏茶、分茶,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比之饱学宿儒更显儒雅风范,哪里是一个能征惯战百战百胜的无敌猛将?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中年文士叹为观止:“国公这一手茶道已然尽得自然随意之神髓,佩服佩服。”

    这文士三缕长髯漆黑整洁,一张瘦长脸儒雅俊朗,举手投足之间一股浓郁的书卷之气扑面而来,令人如沐春风。

    李绩抬手示意茶水已可饮用,笑道:“颜兄过誉了,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

    两人坐定,相互示意,浅酌慢饮。

    北风呼啸,烘炉火旺,热茶沁香,别有一番悠闲自在。

    一个家仆这时敲门进来,到得李绩身边附耳低语数声,然后才躬身退走。

    李绩哑然失笑道:“那小子的确是一点亏都不肯吃,这不,将原本送至我家的礼品复制了一份,刚刚送到窦家去了。这是明白告诉我,想要利用他,门儿都没有。”

    中年文士稍稍一楞,亦笑道:“何止如此?这个时候到窦家送礼,亦实在告诉窦家,想要在他面前装可怜,照样门儿也没有!”

    两人互视一眼,同时大笑出声。

    中年文士笑着说道:“这位小友当真是秒人,有性格,有手段,更有魄力,怪不得陛下赞其有宰辅之才,帝国之年青俊彦之中,首屈一指。”

    李绩点头道:“此子性格桀骜,偏生又极富心机手段,吾等也不必失望,等着看吧,那些关陇集团与其对阵,迟早有头痛的时候。”

    中年文士奇道:“难道现在就不头痛吗?”

    李绩摇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

    中年文士微微默然,稍后,才叹息着说道:“可惜啊,此子与房相一般性情,总是不肯掺和到我们山东世家当中,实在是遗憾。否则凭借山东世家的支持,登台入阁早上十年又有何难?”

    李绩微笑道:“你不了解这小子,能耐大着呢。谁说他单枪匹马就不能宰执天下?”

    中年文士愕然。

    堂堂英国公李绩,居然对那个棒槌有着如此之高的赞誉?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喜事临门

    房二郎昨日一通胡搞乱搞大被同眠,第二天清晨,高阳公主便神情恹恹的无精打采。勉强起床在侍女服侍下简单梳洗一番,吃了半碗燕窝粥又全都吐了出来,一张精致清丽的小脸儿惨白无血色,回头又钻回房中。

    起初房俊还以为是自己昨日征战勇猛,公主殿下战斗力不济不堪鞑伐,心里暗暗自豪骄傲,还在高阳公主面前得意洋洋的一番吹嘘。

    结果一向爱斗嘴的高阳公主连个白眼都没赏他……

    房俊这才意识到不太对劲,赶紧将庄子里的郎中找来。

    老郎中对于房二郎不信任他治疗“鸟伤”这件事很是耿耿于怀,臭着一张老脸过来为公主殿下诊脉。公主的皓腕之上盖了一块洁白的帕子,老郎中的手指一搭,眼珠子顿时瞪得滚圆。

    “二郎啊,你欠了老朽一顿酒。”老郎中捋着胡子眯着眼说道。

    房俊有些不耐烦:“你这老酒鬼能不能靠点谱?殿下到底怎么回事?若是耽搁了殿下病情,信不信老子把你扒光了吊在庄子门口那棵秦始皇亲手栽植的大槐树上?”

    老郎中老神在在依附云淡风轻状,根本无视房俊的威胁,兀自说道:“二郎啊,你欠老子一顿酒。”

    房俊差点抓狂……

    无奈道:“行行行,待会儿就让仆人送你十坛,醉死你便是!”

    孰料以往这时候定然喜不自禁的老郎中这一次居然无动于衷,甚至伸出一支手指摇了摇,很是欠揍的说道:“那种酒怎么行?得是五粮玉液才行,而且最少两坛!”

    房俊气得冒烟儿:“得寸进尺是吧?卫鹰何在?”

    “侯爷,小的就在门外呢,您有何吩咐?”卫鹰在门外应了一声,这里是公主殿下的绣阁,若无命令,他哪里敢进来半步?

    房俊大声道:“将这老东西扒光了……”

    话未说完,老郎中吓得立马站起,冲房俊弯腰抱拳施礼:“恭喜二郎,贺喜二郎,公主殿下有喜了!”

    “……啊哈?”

    房俊嘴巴张得大大的,能塞进去一个拳头。

    两只眼睛瞪着老郎中,呈现石化状态。

    躺在床上的高阳公主一把拉来面前隔着的轻纱,又羞又急,疾声问道:“郎中,是真的?”

    面对高阳公主,老郎中就正经得多:“回禀殿下,千真万确。”

    高阳公主愕然半晌,才以手掩面,喜极而泣。

    房俊整个人已然陷入狂喜状态,心中却唯恐这场欢喜只是一个不着调的老郎中的一次“医疗事故”,瞪着眼睛问道:“你再诊诊,确定一下。”

    老郎中怒目而视:“二郎这是在质疑老朽的医术?”

    房俊气道:“事关重大,再诊诊脉又能如何?”

    老郎中气呼呼道:“用不着!当初二郎私处受创,老朽的确无能为力。可是诊断喜脉乃是最最平常的技术,即便是寻街窜巷的江湖郎中也端端不会诊错!尔黄口孺子,岂能质疑老朽一生所学?若是当真诊错,老朽自己将头颅割下!”

    房俊这才确定不会出错,否则这惜命的东西焉敢夸下如此海口?

    心中被狂烈的喜悦充斥,看着面前怒发冲冠的老郎中也觉得顺眼得多。

    “卫鹰,将这个跟本侯吹胡子瞪眼的老东西拉出去扒光了吊在树上!”

    “诺!”

    “且慢!”

    老郎中一伸手,怒视房俊:“二郎何以食言,酒呢?”

    房俊无语,这位真是要酒不要命啊,不争论为何将他吊到书上,而是担心酒没了……

    “行了行了,随后送去,赶紧滚蛋吧!”

    房俊哪里还顾得上他?将这老货撵走,一个箭步便窜到炕前,拉着高阳公主的手,脸上全是傻笑,哪里还能说得出半句话来?

    两世为人,第一次享受到这种生命有所延续的喜悦。

    欢喜、安慰、满足……

    这是一种难以用笔墨描述,也难以用言语倾吐感受。

    傲娇的高阳殿下此刻满脸都是欢喜的泪水,清澈的双眸散发着圣洁的光辉,温柔似水的依偎在房俊怀里,感受着夫君强壮的肩膀紧紧的环抱着自己。

    宫里的姐妹成亲几个月便会怀上身孕,可是她与房俊成亲这么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如何不急?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夫君有双眸毛病,否则自己没有身孕也就罢了,为何武媚娘也一直没有动静呢?她还偷偷的询问宫里的御医,想要一些秘方……

    现在好了,漫天的阴霾尽散,生活重新充满阳光!

    两人紧紧相拥,没有多余的言语,却有一种合二为一、心灵契合的感动。

    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高阳公主有喜的消息几乎在一瞬间便传遍整个庄园,管事卢成满脸意气风发喜气洋洋,打发儿子骑着快马赶去长安通知家主、主母。

    整个庄园都陷入狂喜之中。

    在古人眼中,一个人别管你有多大的本事,有了后代才算是成人,身边的人才能踏踏实实的安心做事。否则就算坐拥天下、富有四海,你这份家业将来又给谁继承呢?身边人办事也沉不下心,因为若是没有合法的继承人,将来是一定会出现变故的。

    咱们为了房二郎打生打死都无所谓,打下来的家业若不是房二郎的儿子继承,岂不是便宜了外人?

    现在高阳公主有喜,若是男孩,那就是房俊这一方的嫡长子,母亲又是皇室公主,可谓万千宠爱于一身,尊贵非凡,立刻就成为房俊的继承人!

    这就等于心里落了底,房俊的这一脉将会继续辉煌下去,大伙更能踏踏实实打拼,为了房家二房,更为了自己!

    阖府欢庆,唯有一人暗自神伤……

    武媚娘坐在炕沿上,看着满脸喜气容光焕发的高阳公主,她悄悄抚摸一下自己光滑平坦的小腹,心里酸涩难当。

    她比高阳公主更早成为房俊的侍妾,可是到如今肚子却没有一点动静……

    以前她担心自己若是在高阳公主前边诞下子嗣,会对孩子的未来造成威胁,毕竟高阳公主的身份注定了她的儿子必须是房俊的继承人、嫡长子,自己无论怎么争也不可能争得过。若自己的孩子是个平庸没有野心的也就罢了,若是继承了他父亲的魄力才华,那不是好事,反而是一场灾难。

    兄弟争嫡、骨肉睨墙……

    现在高阳公主终于有喜,她所担忧的一切都不会出现。

    家和万事兴,这是最好的安排。

    可她却有忍不住的失落,难道是自己的身子有毛病?

    若果真如此……

    武媚娘华容惨白,神思不属,几乎不敢去想那后果。

    “主母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屋子的女眷便都呼啦一下让开,看着卢氏风风火火的小跑着走了进来。

    “漱儿,快让御医再给你把把脉,咱家那个老郎中整天醉醺醺的,万一搞错了这可怎生是好?快让许奉御再给诊诊,切莫弄错!”

    卢氏也如她儿子一般对庄子里那个老酒鬼郎中并不十分信任,更何况是如此重大的事情?故此在路过皇宫的时候特意请了一位御医,乃是当代名医、尚药局奉御许胤宗。

    许胤宗年过七旬,胡须皆白,但精神矍铄脚步稳健,笑呵呵来到炕前,先对高阳公主施礼,而后坐在炕沿上,抬起手稳稳的给高阳公主诊脉。

    对比自家庄子里不着调的老酒鬼郎中,许胤宗稳稳当当的坐着面带微笑沉着淡雅,一看就有一副名医风范,岂可同日而语?

    房俊心中嘀咕,为啥老爹会留下那个老酒鬼这么多年?

    一众女眷都给请了出去,一面干扰御医诊脉,高阳公主、卢氏、武媚娘、房俊则眼巴巴的瞅着许胤宗的面色,唯恐他说出一句“搞错了”……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不许碰你媳妇儿!

    良久,许胤宗才抬起手指,站起身,微笑着对高阳公主施礼,而后说道:“恭喜殿下,恭喜房夫人,恭喜二郎,虽然刚刚有孕故而脉象不显,但老夫可以肯定,确实有喜无误。”

    “呼……”

    屋内几人先是齐齐松了口气,继而喜笑颜开。

    房俊笑着对许胤宗说道:“些许小事,怎敢劳烦许奉御大驾?家慈有些唐突了。”

    人家许胤宗可是一代名医,在关中的声望绝对不下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孙思邈!区区一个喜脉的诊断哪里用得着这位大神?

    人家肯来,看得自然是房玄龄的面子。

    许胤宗微笑摇头:“对于二郎的父母来说,哪里还有事比得上这添丁的大事?不过是走几步路而已,老朽虽然年迈,身子可还硬朗着呢。”

    房俊客气几句,说道:“许奉御妙手仁心,出诊开方从不收取诊资,无论王公贵族亦或穷苦百姓皆一视同仁,天下称颂。晚辈不敢以铜臭之物污浊许奉御之名声,便赠送几盒茶叶,寥做诊资,还望许奉御莫嫌浅薄。”

    许胤宗大喜:“房二郎的茶叶,那可是千金难求之物!老朽求之不得,怎会嫌少?房二郎后生可畏,财神之名谁人不知?在别人那里老朽或许还要故作清高,在您面前自然是多多益善!”

    房俊很是欣赏这位老神医的率直性情,亲自吩咐了仆人拿了几盒茶叶赠与许胤宗,然后亲自送他出了庄园,又命卫鹰套车用那辆奢华的四轮马车送许胤宗回尚药局。

    只是许胤宗临走之时,在卢氏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卢氏扫了房俊一眼,眼神不善。

    房俊莫名其妙……

    送完许胤宗回来,正歪在炕上脸上笑得花开的卢氏顿时笑容一敛,目光飞刀一般向房俊戳来……

    房俊一头雾水:“娘,为啥这种眼神?像要吃人似的。”

    “吃人?”

    卢氏眉毛倒竖,眼光四下一瞅,就将炕角的一根鸡毛掸子抄了起来,劈头盖脸就往房俊身上抽过去。

    一边愁一边骂:“老娘抽死你个犊子!你是要作死吗?媳妇怀孕你还敢做妖,你是不是驴变的啊,怎么一天到晚就想那事儿?这要是把老娘的大孙子给弄没了,信不信老娘把你掐死?”

    嘴里突突突的一通乱骂,手下却毫不含糊,“啪啪啪”将房俊好一顿狠抽,鸡毛满天飞。

    古代的家教是非常严格的,尤其是房家这种书香世家,孝道是最最看重的。长辈揍你的时候绝对不允许你抵挡,否则就视为不孝。

    结果房俊悲剧了……

    头上身上挨了好多下,只能勉强避过脸面,大叫着求饶:“哎呀别打,娘我不敢啦……”

    卢氏抽了儿子一顿解了气,怒叱道:“赶紧滚蛋!裤裆里那根玩意管不住这部还有媚娘呢吗?再不就去找家里的侍女,实在不行娘再给你娶两个侍妾,绝对不许再往漱儿的屋里钻,不然老娘打死你!”

    房俊大汗……

    果然名传千古的第一剽悍妇人,这是娘跟儿子说的话么?

    偏偏还有人添油加醋。

    高阳公主手抚着平坦得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肚子,脸儿娇红羞涩的小声说:“娘,他还让人家弄一些古怪的姿势,也不知哪儿学来的,羞死人了呢……”

    “啥?”

    卢氏头发都快竖起来了,这还了得?自己媳妇有身孕了都不知道,还把青楼妓馆里学来那些龌蹉污秽的把戏拿来作践自家的正妻?

    简直就是找死啊!

    “房二郎,老娘今天不抽死你不算完!”

    “啪啪啪”又是一顿猛抽……

    门外的几个侍女差点笑破了肚皮,在外面威风懔懔横着走的房二郎,居然在家里被老娘抄着鸡毛掸子教训不要进老婆的屋子……

    说出去岂不是笑掉人家的大牙?

    *****

    高阳公主有了身孕,这乃是天大的喜事。

    房家农庄上下欢声笑语,各个喜笑颜开走路都带着风。不仅仅是房二郎即将诞下子嗣,今年庄子里的赋税还被整天美的见牙不见眼的房二郎减去一半!

    老百姓一年到头混个啥?

    说什么远大的理想都是扯蛋,能吃饱饭就烧香拜神了,年节的时候能剁上几斤猪肉,给婆娘娃娃扯上几尺新布做一套新衣,汉子能灌上几口热乎乎的老酒……

    心满意足!

    现如今放眼整个关中,还有哪里的日子比得过房家庄的百姓?“一条鞭”的税法是天底下独一份儿,负担照比别处少了不止三成,房二郎又是个有钱由大方的,时不时的减免赋税时不时的分发赏赐,简直就跟天堂一样!

    卢氏亲自在庄子里坐镇,监督儿子莫要“做妖”,整天合不拢嘴。见天儿的求神拜佛保佑尚未出世的孩子平安健康,直到年前的腊八这一天得知武媚娘这个月的月事也没来之后,彻底处于亢奋状态!

    房俊也差点美翻了,不来则已,一来就是双响?

    庄客们发现如今二郎走路都不好好走了,总是走上几步就抖抖腿,哼几句“咱老百姓啊今儿真高兴”的古怪强调,也会伸手将庄子里玩耍的孩童手中的糖葫芦抢走惹得还用哇哇大哭,会搀扶这不知谁家的老太太过马路,也不管人家本来刚刚过完马路到了自家门口……

    过年了不能再待在农庄里,必须得回到长安城的府中祭祖、守岁,还要应付往来的亲朋故友奉送年礼。现如今房家蒸蒸日上,不仅有房玄龄稳坐中枢权倾朝野,更有房俊少年得志高官得坐,谁看不出来只要不脑子里缺筋了跑去造反,房家至少要有三十年的富贵?

    花花轿子人人抬,今年照比以往的年礼收得更多。

    这种人情往来没人禁止得住,御史台的御史言官都视而不见,毕竟他们自己家里也在收,李二陛下更是不闻不问,整天琢磨他的东征大计、西域战略……

    房府最近最忙碌的人除了卢氏,就是长媳杜氏。

    武媚娘也经由御医号脉断定有了身孕,卢氏的强势基因彻底发作,严厉命令武媚娘必须放下一些杂物安心保胎,府里所有大权全部被卢氏收回手中。

    可她每天高阳公主、武媚娘屋中两边跑,唯恐这两个初为人母的丫头有什么闪失,哪里顾得来别的?故此,府中大权算是彻底落到了长媳杜氏手中。

    若是放在别家,这种争权夺利的好时机怎会轻易错过?

    但杜氏除了苦不堪言之外,对于执掌内府大权实在是没有一丝半点的窃喜。杜氏本就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一心只想相夫教子,而且她极有自知之明。在她看来,大郎就是个念书的材料,让他做事那是什么都做不成的,若是没有房玄龄这尊大神在,怕不是得被人给骗死!而她自己也清楚自己根本不是管家的那块料,这府里零零碎碎太多的事情需要掌握,不说那些猫腻特别多的采买等事物要监督府里的下人们从中做手脚,单单这迎来送往就让她精疲力尽。

    房家是一等一的显赫家世,来往皆是勋贵豪族,一丁半点的差错都能有。收了人家的年礼要如何回送,什么样的章程、什么样的品级,出了一点儿的差错都可能得罪人……

    杜氏不止一次的跟武媚娘抱怨,说是太累。

    武媚娘笑而不语。

    在她看来这正是一个女人展示自己才华、寻找生活情趣的机会,否则难道要一辈子躲在绣阁里做一个寄生虫?

    房俊闲来无事到媚娘房中坐坐,便见到杜氏正拿着手里的大红帖子,愁眉苦脸道:“晋王殿下大婚,这贺仪要如何送?媚娘,你得替嫂嫂那个章程。”

第一千零三十章 晋王大婚【求票】

    贞观十四年腊月初十,宜嫁娶。

    晋王李治大婚,自然是官员欢呼、举国沸腾。作为李二陛下嫡子当中最幼的一个,李治所承受的宠爱是其余诸位皇子绝对所不及的,即便是号称“宠冠诸王”的魏王李泰也多有不如。这倒不是李二陛下心中对李治的宠爱更甚于李泰,而是李泰毕竟年长,而李治在长孙皇后逝世的时候实在太过幼小。

    最小的那一个总是对更多的得到一些宠爱……

    这一场婚事李二陛下也是下了力气,现在内帑充盈的皇帝陛下难得的当了一回散财童子,婚礼的各个环节都奢华异常、糜费无数,以此来彰显对于晋王李治的宠爱。

    房俊对于这种大型的盛典最是头痛,规矩多、环节多、讲究多,本来应当是黄昏时分进行的婚礼,结果天不亮就得穿戴整齐乖乖的到太极宫站班,想偷懒都不成,因为他被李二陛下钦点为婚礼傧相,必须全程参与……

    贺仪已经在昨日便送入了太极宫,房俊并没有为了彰显雄厚的财力从而拿出一份震古铄今的丰厚贺仪,而是随大流置办了一些,多是南方运来的稀罕物件,很稀有,但是并不值多少钱。

    不是他舍不得,而是觉得低调一些好。

    尤其是他最近发现晋王李治与关陇集团走得很近,这让他心生警惕。历史上太子李承乾被废,李二陛下为了顾全自己的骨肉和睦,从而舍弃才华更胜一筹的魏王李泰而选择了宽厚仁睦的晋王李治为太子。现在李承乾的储君之位坐得稳稳当当,李二陛下更时不时的对李承乾的表现表示赞扬,晋王李治这个时候与关陇集团走近,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当然,房俊更相信是关陇集团继续寻找代言人主动接触李治,而不是李治现在有什么野心想要拉拢班底。

    看着大殿正中那个一身蟒袍面相清秀稚嫩的李治,房俊有些无语。

    这孩子今年才十三岁吧?

    居然就娶媳妇儿了……

    也不知毛长齐了没有。

    中书舍人柳在李治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什么,而后李治抬起头,在大殿之中环视一周,最后目光锁定房俊这边,从容而来。

    不得不说,这小子或许天生就是个当皇帝的材料。

    清秀稚嫩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修眉朗目,身姿英挺却丝毫也不显得锋芒毕露,浑身充斥一股端庄安详的气质,很有领导气度。

    “姐夫怎地躲在此处享清闲?你是本王姐夫,更是当朝名仕,自当随在本王身边随时给本王出谋划策才是。”

    李治笑容可掬。

    附近都是皇亲国戚,李二陛下的女婿就有好几个,闻言都有些不自然。我们也是你的姐夫,何至于厚此薄彼?心中颇为不爽,望向房俊的眼神中就蕴含了嫉妒之意。

    房俊微微皱眉。

    这小子是无意之语,还是刻意为之,就为了孤立他?

    又或者,这话是他自己想说的,还是别人教的?

    房俊看了看跟在李治身后的中书舍人柳……

    须知原本房俊的强势就令一众皇亲国戚忌惮,而深受李二陛下器重更是令人嫉恨,如今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表现得这般亲近,岂不是更令房俊不容于众人?

    民不患寡,而患不均也……

    若是一视同仁,大家自然没得说。一只鹤跑到鸡群里并不会受到群鸡的顶礼膜拜,反而会一致排斥,甚至扑棱着翅膀群起而攻之,誓要将这只彰显大家低矮蠢肥的“异物”驱逐,因为不是同类……

    房俊自然不会甘于被人陷害,他便笑着上前婆娑着晋王李治的头顶,揶揄道:“不知殿下毛长齐了没?呵呵,不是姐夫不陪着你,实在是你姐夫我玉树临风赛潘安一只梨花压海棠,若是待会儿到了王府,那些王家的大闺女小媳妇儿都看上了你姐夫我,哭着闹着要嫁给我做妾,甚至有那成了亲的王氏亲眷非要与姐夫我暗通款曲自荐枕席,那可如何是好?殿下,您不能害我犯错误啊!”

    李治瞠目结舌,柳面红耳赤,走位的皇亲国戚发出一声哄笑,尽皆忍俊不禁。

    房二郎这嘴巴实在是太毒!

    李治的王妃乃是太原王氏子弟罗山县令王仁之嫡女,而中书舍人柳的妹妹正是王仁正妻,亦就是李治的未来岳母。房俊这番话夹枪带棒,矛头直指柳,因为柳的妻子就是房俊口中的“成了亲的想要自荐枕席暗通款曲的女眷”……

    柳气得脑门充血,他是饱学之士,向来标榜知礼唯谨君子方正,又出身于河东柳氏这样的名门世族,何曾有人与他说过这样的“污言秽语”?

    他戟指房俊,怒道:“房俊,你……”

    房俊却瞅都不瞅他,笑呵呵的对着周遭一群皇亲国戚拱手施礼道:“抱歉抱歉,这几日饮食不妥消化不良,总是腹有腐气,为免一时不慎便破门而出,污了诸位的口鼻,某这就去殿外透透风,排净了腐气再回来。”

    众人纷纷叫绝!

    不愧是诗才天授的房二郎,瞧瞧人家这话说的,通篇没有一个不雅之词,可是谁听不出来这就是在骂此间有人放屁?

    不过柳到底是河东柳氏出身,中书舍人这个官职又是天子近臣,现如今又称为晋王的舅丈人,也没人敢表现得太过放肆从而太伤柳颜面。

    一个个都憋得面红耳赤,忍得很是幸苦。

    柳肺叶都快气炸了,也不顾殿内人数众多都向着这边窥视探寻,大喝一声道:“房俊,尔这率学无诞的黄口孺子,安敢如此欺我?”

    房俊现如今爵位是开国县侯,官职是从二品,掌管京畿之地,乃封疆大吏的天下第一,柳这等话语的确是气昏了头,想他一个区区正五品的中书舍人,有何资格如此大声呵斥?

    众人都紧紧闭上嘴静观事态发展,纷纷猜测难道房俊这是故意激怒柳,想要收拾他?河东柳氏与关陇集团历来交好,关系十分紧密,但是也没必要在这种场合对柳下狠手吧?

    房俊面色阴沉,凝视柳,一字字道:“阁下是在跟本官说话么?”

    柳虽然年岁不小,但是昔年世家子弟的娇纵性情却半分未减,此刻怒气上冲,不管不顾,嘶声道:“某就是再与你说话,又能怎地?便是房玄龄在此,某也是这么说,身为朝廷重臣,你还有一点家教么?”

    他不管不顾,可别人不能任由他往房俊的枪口上撞啊!

    李治虽然年幼,但是聪慧绝伦,听到柳这句话,差点吓死!

    别人不知房俊的脾性,他这个小舅子如何不知?在他幼小的心灵当中,房俊那就是榜样一般的存在,虽然他时不时的表示出对房俊的不屑,可这也正是由于对房俊的崇拜导致的少年逆反心理作祟。

    内心里,李治对于房俊是又敬又怕又佩服。

    这样一个连皇兄李佑都敢打、大臣刘泪都敢打,在西域敢与突厥狼骑摆明车马正面硬撼两战全胜,在牛渚矶被数万山越叛民重重包围照样能杀得尸山血海的人物,你柳是要找死么居然敢骂房俊没家教?

    这句话出口,就算房俊本不想把你怎么样都不行了!

    被骂没家教,那不就等于是骂人家的爹无能?

    李治反应算是快的,赶紧一面上前拉住房俊的衣袖,一面喊人将柳拖走。

    晋王殿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低声哀求道:“姐夫,今日是吾大喜之日,给吾点面子,求你了姐夫……”

    若是今日在自己的面前未来的舅丈人挨了打,自己这大婚还如何进行?

    他现在也反应过来,刚刚柳在自己耳边的话语明显是挑拨离间,自己怎就迷了心窍听信了这家伙的话语,被当了枪使,前来招惹房俊呢?

    看着房俊凶光毕露的眼神,李治激灵灵打个寒颤。

    这位棒槌姐夫不会连自己也揍吧……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傧相之首

    房俊哭笑不得。

    晋王李治扯着他的衣袖不撒手,眼巴巴的仰头瞅着他,唯恐他一怒之下在大殿之上狠揍柳一顿,搅合了他的大婚仪式,令他颜面扫地……

    哪里还有半分刚刚故作姿态的傲然?

    说到底,这也还是个小正太,心智尚未修炼成熟呢……

    小舅子这般神情,做姐夫的还能怎样?

    房俊点点头:“那行,给你面子,今儿不收拾他。”

    今儿不收拾,不代表明天不收拾。敢说他房俊没家教,这对于一个世家子弟来说跟当面骂娘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若是房俊不能将柳狠狠的收拾一顿,以后如何立足?是不是是个东西都能在他面前叫唤上几声?

    关中第一纨绔的名头怕是就要易主了……

    见到房俊答应下来,李治顿时松了口气。他也不傻,自然听得出房俊话中的意思,不过哪里还敢诸多要求?只要今日这位大棒槌别发飙,那就要求神拜佛了,谁还管得了明天?

    房俊这边偃旗息鼓,可是有人不干了!

    大殿门口“腾腾腾”大步流星进来一位蟒袍玉带的少年亲王,脸颊消瘦,身形单薄,一脸桀骜不驯,真是与房俊阔别经年的齐王李佑。

    这位殿下被李二陛下发配到青州,非但没有受到半点边陲荒郊的荒凉贫苦,反而在房俊的帮助下获得了整个高句丽的玻璃生意,钱财流水一般的进来再流水一般的花出去,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坦!

    此刻齐王李佑还是那副眼底上翻的浑不吝模样,一身威武庄严的蟒袍硬生生被他穿出了“休闲装”的气质,瞪着眼睛叫道:“柳何在?入他滴娘,居然敢说本王的妹夫没家教?来来来,本王就叫你看看什么是家教,今日不揍得你满脸桃花开让你老娘都不认得你,本王跟你的姓!”

    殿中一众负责礼仪的官员和诸位皇亲国戚一齐大汗!

    谁特么敢让李二陛下的儿子跟他的姓?

    李治都快哭了,赶紧松开房俊的衣袖,又跑上前扯着李佑的衣袖,央求道:“五哥,好五哥,兄弟今日大婚呐,求求您别闹了成不?”

    李佑瞪眼道:“这怎么能是胡闹呢?为兄在店外听人说那柳骂房俊没家教,简直岂有此理!房俊乃是高阳的驸马,那就是咱们李家的人,骂他没家教,岂不就是骂咱们李家没家教?你且放心,为兄只敲断他一条腿,绝不会误了你的大婚!”

    李治欲哭无泪。

    有你这么找骂的么?

    人家骂的是房俊,你却往自己身上扯……

    当然李治可不认为五哥李佑这是犯贱,这是在给柳挖坑呢!骂房家没家教,能跟骂李家没家教一个性质么?

    被晋王府家将拉到后殿的柳文言差点没自己扇自己一个大嘴巴,怎么滴嘴就那么欠呢?这下算是完蛋了,若是被哪个御史言官捉到机会弹劾自己一本“不敬皇室”,那岂不是天大的麻烦?

    殿中诸人自然不能由着李佑闹事,纷纷上前劝阻。

    可李佑那是什么脾气?

    若说房俊是个棒槌说打就打,那李佑就是痞子,一贯的胡搅蛮缠欺软怕硬……

    房俊无奈的看着李佑做戏,等了一会儿见这位殿下可能是演技爆发有些上瘾,只好冲他招招手:“殿下,先行放那厮一马,来来来,咱们这边叙话。”

    “那行,你房二说啥是啥,话说好久不见,本王实在是心有千言呐……”

    众人目瞪口呆之下,这二位躲到大殿一角,低声谈笑起来。

    后殿的柳后悔不迭,琢磨着今日晋王大婚之后,自己是否要找个借口请上一个月的病假?否则若是这两个棒槌堵在朱雀门外狠揍自己一顿,去哪里说理?

    一场风波很快消弭于无形,说到底今日乃是晋王殿下的大婚之日,谁都心里有数,说说闹闹可以,真正惹事肯定不行。否则以李二陛下那护犊子的脾气,自己儿子的婚礼被搅合了,还不得火冒三丈?

    哪怕搅合儿子婚礼的是另外一个儿子跟最信重的女婿也不行……

    大殿之上众人嘻嘻哈哈说笑起来,李治则苦着脸被负责礼仪的礼部官员像个木偶一样摆布,一会儿整理仪容,一会儿穿戴衣袍,一会儿教授礼仪……

    晋王殿下一张清秀的小脸儿皱成一团,苦不堪言!

    未几,李二陛下在一众内侍和礼部官员的簇拥之下到来,闹哄哄的大殿之上顿时为之一静。

    李二陛下腆着肚子,面沉似水,踱着方步来到大殿正中,无视一众官员和皇亲国戚的施礼觐见,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到房俊和李佑,恶狠狠的等了两眼,目光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敢在今日惹事,当心老子扒你们的皮……

    房俊和李佑激灵灵打个哆嗦,齐齐将头颅低垂,一声不吭。

    李治这时上前,苦着脸道:“父皇,孩儿好累……”

    人群里的房俊和李佑忽视一眼,心意相通:这小崽子奸诈,这么大了还撒娇……

    可李二陛下就吃这一套!

    看着面前眉目之间依稀有着妻子影子的儿子,心头满是酸涩苦闷。他微微抬头,目光似乎能够穿越大殿厚实的墙壁望到妻子长眠的九山,心里呼唤一声:观音婢!你看到了吗?咱们的小儿子也长大成人了!你的二郎不负你临终托付,定然悉心照料咱们的孩子,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赐给他们,让他们永远都这么快乐满足、富贵荣华!

    好一会儿,李二陛下才收拾情怀,对着李治欣慰的笑道:“自今而后,你便是大人了,为父不奢求你惊才绝艳,不奢求你文韬武略,只要求你能够谨守孝道、和睦兄弟、爱护姊妹,如此足矣!”

    “诺!孩儿谨遵父亲教诲,一生一世,不敢或忘!”

    李治撩起衣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父皇磕头。

    大殿门口再一次一片喧哗,太子李承乾为首,吴王李恪、魏王李泰、蜀王李、蒋王李恽、越王李贞等几位成年的皇子紧随其后,进入大殿肃立两侧,这些人将成为迎亲的傧相。

    众皇子齐齐向李二陛下施礼,李二陛下拈须微笑,欣慰点头。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的儿子们尚算是和睦相处,当然一切的前提都是储君之位的稳固,若是储君之位出现变化……那么这些兄弟之间会是怎样的一副情形,他甚至都不敢去想!

    好在,就现阶段来说太子的表现是值得期许的。

    他的目光在李承乾的脚上微微一黯,略略蹙眉,而后当移向李承乾那张洋溢着宽厚真挚笑容的脸上的时候,蹙起的眉头又舒展开。

    人无完人,即便太子的脚疾一直都是李二陛下心中块垒,总觉得太子配不上煌煌大唐之赫赫天威。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诸多儿子之中,若是论起仁爱慈睦友爱兄弟,太子是做的最好的那一个……

    李二陛下目光在儿子们中间转一圈,紧接着又看向缩着脖子企图将自己隐藏起来的房俊,轻咳一声,说道:“房俊,这次迎亲,你便作为傧相之首,辅佐太子完成任务。朕警告你,切不可再生事端,整个迎亲使团无论谁人惹事,朕都将唯你是问,必将重重责罚,决不宽贷!”

    房俊很想大吼一声:凭啥?

    这一个两个都是你的宝贝儿子,哪个是省油的灯?凭啥谁惹了祸板子都要打在我身上?

    太欺负人了!

    真以为哥们儿是能够任意搓圆捏扁的吗?

    房俊一梗脖子,大声道:“微臣……遵旨!”

    开玩笑,皇帝老子喜欢将你搓圆捏扁,那特么的是你的福气啊……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房俊挨揍

    皇帝之命不可违逆,房俊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充当傧相之首,亦就是“迎亲团团长”的职务。他这一脸不情不愿,却是令李二陛下的其他女婿羡慕嫉妒恨。

    都是女婿,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最后大家得出一个自欺欺人的结论,这并非是李二陛下对房俊宠爱有加,而是见到房俊体格壮实抗击打能力比较强,用来抵御到得王家之后的“杀威棒”。

    这么一想,心里顿时都舒坦了。你以为这个傧相之首是好当的么?

    唯独房俊对于迎亲这种事经历不多,一时片刻居然忽略了……

    良辰一到,宫内各式仪仗汇聚,人声鼎沸鼓乐喧天,彩旗飘飘人山人海……

    房俊绷着一张黑脸站在李治身前,接受“婚礼仪式总指挥”的叮嘱,需要在注意的环节自会有专人提醒,这个不会出错,但是到了哪个环节要说什么话,那就大有讲究,一不留神说错了那就不妙,闹笑话事小,若是给晋王殿下的婚礼留下遗憾,这锅谁来背?谁又背得起?

    房俊之所以绷着脸心情不爽,实是因为两位婚礼仪式的“正副总指挥”……

    总指挥是令狐德,作为礼部尚书负责婚礼流程的掌控,这本就是他的分内之职,别人想抢也抢不去。况且这种事干好了是应该的,干差了就得承受李二陛下的怒火,傻子才会抢!

    副总指挥也是老熟人,是据说闭关潜心钻研星象数术的牛鼻子道士李淳风……

    古人笃信风水数术,哪一个方位在哪一个时辰代表着吉凶都是上天注定的,像是这种大型仪式必须有一位精通玄学数术的专家做专业指导,没人比李淳风更合适。

    若说有,那就只有大唐另一位神棍袁天罡……

    对于令狐德,房俊是从心里看不上,老头子满腹经纶为人却是迂腐至极,总是倚老卖老显摆资格,不讨人喜欢。而李淳风是房俊极为忌惮且极力避免近距离接触的一个人,这人总是神神秘秘身上很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超能力”,令心中有鬼的房俊每次见到都很是心虚。

    比如现在,当李淳风笑眯眯的看着房俊的时候,房俊便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在这个神棍面前无所遁形,这种滋味绝对不好受……

    “二郎学究天人,贫道深为敬佩。潜心钻研二郎赠与的那本《数学》典籍,实在是获益良多。稍后有暇,贫道当会登门拜访,还望二郎莫要厌烦恶客登门,不吝赐教。”

    李淳风趁着令狐德叮嘱李治的时候,笑眯眯的拍了房俊一通马屁,而后才提出自己的要求。

    房俊无奈叹气,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道:“时不时本侯厌烦你了,你就不会去?”

    李淳风丝毫不见窘迫,呵呵笑道:“二郎说笑,您是心胸广阔之俊杰,怎会吝于胸中所学?”

    房俊无语。

    老子不是吝啬学问,老子是真心看着你心虚……

    “啊哈,这事儿以后再说,以后再说……你看,令狐老头叫你呢……”

    好不容易将李淳风支走,房俊擦了擦汗。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心里有了不能倾吐、不能泄露的秘密,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心虚气短,这感觉着实不好。可是穿越这个天大的秘密他谁都不能说,只能自己一个人埋在心底直到地老天荒……

    心里藏着世界上最大的秘密,滋味着实难受。

    一应婚礼流程有条不紊的进行,房俊显得无精打采,该到他说话的时候他就应付两句,其余时间就尽量靠后打酱油……

    李承乾走到他身旁,关切问道:“二郎可是身子不舒服?”

    房俊心说:不知身子不舒服,我神经也不舒服……

    “还好还好,只是不习惯而已。”

    “哦,那就好。不过待会儿到了王家,二郎须得当心,王家上下可是对你没什么好印象……”

    话说一半,又被令狐德叫走了。

    房俊有些狐疑。

    王家跟他不对盘是一定的。

    天下王氏以太原、琅琊两支最显赫,既然是同姓,两者之间素有联络,相互扶持。而这两大王姓都与房俊不睦,琅琊王氏王雪庵那一支被房俊折腾得仙死,虽说现在关系改善也不过是面和心不和,隔阂不可能那么轻易消除。而太原王氏作为关陇集团的中坚力量,尽管平素不显山不漏水似乎甚是中立,但房俊面对关陇集团的强势威压,太原王氏怎会感受不到其中的威胁?

    旧恨新仇,不过如此。

    不过李承乾口中提醒让他当心又是个什么意思?

    房俊迷惑不解。

    等到作为傧相之首骑着高头大马陪在李治身旁来到王家迎亲,房俊终于懂了……

    在唐朝的婚礼仪式上,有一个很奇特的风俗,叫做“杀威棒”,据说是担心新娘子嫁到夫家之后受到男方欺负,故而在迎亲的时候好生打几棒子让男方长长记性,日后就不敢太欺负媳妇儿。

    当然,新郎官是今日的主角,打得鼻青脸肿那还得了?

    新郎官不能打,挨打的就变成了全权代表新郎官的傧相……

    王家中门大开,迎亲队伍以诸位傧相和李治为首下马进入大门,便听得两侧夹道之内有人发一声喊,呼啦一下子冲出一片姹紫嫣红、娇滴滴的妇人!

    这些妇人年岁都不大,各个娇艳秀美杀气腾腾,手中各自持着包裹了布条的棒槌、棍子等物,气势汹汹的就冲了上来!

    房俊先是吓了一跳,心说怎地忘记结婚的时候还有这个环节呢?自己迎娶高阳公主的时候虽然也经历过,但是毕竟皇族规矩大,那些公主王妃们怎么可能这般剽悍?就只是走了过场,因此房俊不甚在意。

    现在方知道民间的风俗如此古怪,太原王氏这样的高门显贵,家中的女眷也不避讳一下?这若是哪个缺德的傧相心思龌蹉,趁乱上下其手……

    啧啧,那滋味,美滴狠!

    不过也只是惊吓了一下,随即房俊就放下心。

    今日前来的傧相足足七八个,就算统统挨打,平均下来每人又能挨得几下?

    然而他忽略了一件事情……

    今日傧相确实多,但是除了他之外全都是亲王、皇子,等闲妇人哪里敢对皇帝的儿子下手?风俗不可免,打是一定要打的,既然皇帝的儿子不敢打,宰相的儿子打几下大抵是没事的吧?

    所以,房俊悲剧了……

    那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王家亲眷妇人气势汹汹的冲上来,也俱都一愣。都是台面上的人物,李氏皇族平素也不太摆架子,面前这几张脸谁能不认识?

    这没法打,打一下都不行!

    可是不打也不行……

    这时,房俊便听到女眷群众有一个娇滴滴似曾相识的声音娇呼一声:“打房俊!”

    房俊愕然看去,心想谁家女子这般狠毒?

    盯着哥们儿,难道是被我给始乱终弃了?

    抬眼一看,便见到人群中一个小丫头穿着一身浅色苏绣衣裙,一张秀美清纯的小脸儿上满是兴奋的光彩,一根纤纤玉指正直直的指着房俊!

    居然是江南谢家的那位曾被房俊在额头撞出一个犄角的谢明珠……

    周遭的王氏女眷一听,眼睛全都亮了起来!

    哎呀呀,原来这个黑脸的就是房俊?

    虽然长得还不差,但这可是家里的敌人呀!最近家中男人可是被这人搞得愁绪不解,今日报仇的机会来了,定要给他好看!家中男人打不得房俊,难道女人还打不得?

    一群妇人就好似发现了公狼要求交配的母狼一般,嗷嗷叫着兴冲冲的挥舞着棍棒直奔房俊而来!房俊尚在愣神的当口,便被一群娇滴滴的妇人给团团围住!

    谢明珠一脸兴奋,在身边一个身段玲珑,容颜精致的女孩儿耳边耳语几句,就见这位女孩儿小手儿一挥,一声娇叱:“打他!”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围殴

    一众妇人女童蜂拥而上,而太子李承乾、吴王李恪等人吓得面色惨白,忙不迭的齐齐散开,齐王李佑更是很没义气的跳出一丈之外,唯恐房俊的鲜血喷溅到身上……

    房俊猝不及防,等到醒悟之时已然身陷重围,眼前莺莺燕燕眼花缭乱,正自慌乱之时,已有一根裹了布条的棒槌一下子敲在他的额头。

    棒槌虽然缠了布条不虞打破肌肤,但那也是棒槌,一下子敲得房俊眼冒金星,下意识的一伸手就来了个“空手入白刃”,脚步一错,侧过身体欺入对方大开的中门,一手抬起揪住对方衣领,一手探前薅住对方腰带,两膀一较劲,就要将对方给扔出去。

    “哎呀!救命……”

    耳畔一声尖叫,使得房俊瞬间清醒,定睛一看,面前被自己已经提了起来的女子正是刚刚叫嚣最凶的谢明珠。小丫头身子娇小,被房俊提起离地半尺,两只小脚丫不住捣腾,俏脸晕红,满是惊恐。

    “呃……”

    房俊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虽然被打了一下,但是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丢麻袋一样丢出去,是否有些过分?

    他这一犹豫,无数棍棒便如雨点一般劈头盖脸打了过了。

    房俊无奈,难道还能像是军中操练那般来个大杀四方,将这些王家女眷尽数撂倒?

    身上又挨了几下,疼到是不甚疼,可是这帮女眷根本不顾头腚,只管自己打得爽,好几下都打在房俊额头腮帮。偏偏李承乾、李恪这帮没义气的家伙躲得远远的,自己身陷重围突不出去,只能松开谢明珠而后无奈的蹲下,尽量保全自己英俊的脸……

    棍棒雨点般落下,之时一瞬间就挨了无数记。

    耳边甚至听见有人在小声的喊:“这个家伙与家里有大仇,狠劲儿的打!”

    更有甚者,房俊明显感觉到有两个胆大的趁乱伸手用尖尖的指甲在他肋下狠狠的挠了两把。有人还伸手往房俊脸上摸,也不知想挠他还是想摸他,房俊也不管了,张嘴就将一只粉嫩纤细的小手儿给咬了一口。

    耳边传来一声惊呼……

    房俊欲哭无泪!

    姐姐,您这是报仇呢,还是占便宜啊?

    女眷们围着房俊一顿狠揍,一旁看热闹的王家男丁各个吐气扬眉、心情舒爽!

    娘咧!

    这小王八蛋甘为陛下鹰犬爪牙,压得关陇集团抬不起头,更是将琅琊王氏折腾的苦不堪言。在朝堂上咱们那你没办法,今日落到咱家女眷的手里,还不是的乖乖的挨揍?

    这是迎亲必经的环节,房俊这顿打挨得那叫一个名正言顺,有苦说不出……

    闹腾半天,到底是太子李承乾看不过去,咳了一声,看着身边的王仁裕说道:“差不多行了吧?万一二郎恼起来,那可就不太好了。”

    王仁裕心中一惊。

    谁人不知房二的暴脾气?虽说是一群妇人挟恨出手,论理他房二也说不出什么,可万一这房二棒槌性子发作不管不顾的对自家女眷还手,那可如何是好?

    尽管大唐风气开放,可再开放的风气说到底也是男女有别,这房二若是龌蹉心起,趁乱沾些便宜……

    王仁裕顿时慌了,还未等他出言喝止,一旁的南平公主驸马王敬直开声喝叱道:“行啦!吉时已到,请新郎官速速进入内堂催妆!”

    一众女眷闻言,这才气喘吁吁的罢手。

    房俊长长吁出口气,总算挨过来了……

    等到他站起,顿时又惹起一阵哄笑。

    之间这位平素威风懔懔的府尹大人“钗横鬓乱”“衣衫不整”,好似被人拖进苞米地轮了一遍又一遍……

    自有随行的宫女忍着笑上前替房俊整理仪容,房俊则恶狠狠瞪着人群中的始作俑者谢明珠以及她身边的娇俏少女。谢明珠有些心虚,眼神漂移,不敢与房俊对视,唯恐这货以后报复。那位小女则毫不示弱的与房俊对视,甚至调皮的吐吐舌头……

    房俊火更大了。

    诸位皇子这时围拢过来,李承乾忍着笑,抱拳道:“多谢二郎替吾等兄弟挡此灾祸,此番情谊,谨记心中。”

    房俊大恨,你这不是说风凉话么?

    情谊?

    情谊个脑袋!

    刚才都不知道跑得有多快……

    他也不理李承乾,直接冲王敬直招招手。

    王敬直是南平公主驸马,但今日作为王家人并未担当傧相,而是作为主人负责在王家主持婚礼。论辈分王敬直是姐夫,但是论官职则是下属,虽然知道房俊一肚子邪火想要发作绝对没好事,可还是得乖乖的过来陪着笑:“女眷们不晓事,闹腾得过分了一些,二郎勿怪。”

    房俊皮笑肉不笑:“呵呵,不怪,不怪。”

    不怪才怪!

    王敬直刚刚松一口气,便见到房俊手指指着女眷当中那位娇俏少女,问道:“这位姑娘是何人?”

    王敬直吓了一跳,难不成这房二郎心中恼怒,想要开口将这女子娶回家中残酷折磨,一雪今日之耻?

    心中一个激灵,赶紧说道:“此乃舍妹,闺名绣娘,已然许配给英国公次子李思文。”

    末了加的这一句,显然是在提醒房俊:您有啥龌蹉心思也赶紧收了吧,这可即将是你兄弟的女人,难不成你好意思跟好兄弟抢女人?

    房俊何曾有这种龌蹉念头?

    他就算报复,也是想个无伤大雅的法子作弄这少女一番,怎会如此禽兽?

    不过听到这少女已然许配与李思文,心中大喜!

    连忙催问道:“婚期可曾定下?”

    他哪里知道这么一问,王敬直愈发肯定自己的想法,房俊就是要将自家妹子强娶过去加以蹂躏……

    脸上的神情便淡了下来。

    你房家现如今荣耀无比,难道我太原王氏就差了?

    在他想来,只要房俊闹上一闹败坏了自家妹子的名声,与英国公次子的婚事必然取消,而后房俊再对王家施压以达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居然想要将王家嫡女强娶回去施以龌蹉手段加以报复,简直欺人太甚!

    王敬直冷言道:“年后即将成婚,房府尹意欲何为?”

    房俊丝毫没听出王敬直语气当中的不满,冲着人群中的王绣娘大声叫嚣道:“今日姑娘打我的次数最多,等到你与李思文成亲之日洞房之时,某必定加倍奉还!呜哈哈,希望姑娘坚强一些,到时候莫要哭鼻子才好……”

    所有人都一阵大汗!

    这特么是当朝国侯、封疆大吏的做派?

    公然向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叫嚣等你洞房的时候作弄得你哭鼻子……

    继而,一阵哄堂大笑。

    被外界传言杀人如麻强势无比的房二郎似乎也是那么难以接近……

    王绣娘脸儿通红,气得直跺脚,心中却是又羞又惊。

    成婚之日闹洞房是必不可少的环节,正如今日自己狠狠的揍了房俊一顿“杀威棒”一般,若是那日房俊可着劲儿的出损招捉拿自己,自己岂不是还不能发脾气,要逆来顺受流着眼泪还得带着笑?

    小姑娘芳心忐忑,有些后悔刚刚下手太重被房俊记仇,便掐了一把身边的谢明珠,小声埋怨道:“都怪你,撺掇我打了几下狠的,现在如何是好?”

    谢明珠被掐的一呲牙,郁闷的扁扁嘴。

    什么叫我撺掇的?

    分明是你自己想要替王家男人出气好不好……

    闹腾一阵,婚礼继续进行。

    李治大概是人生第一次经历大事,显得有些紧张,紧紧敢在李承乾身边寸步不离,李承乾只得闻言宽慰,时不时的拍拍李治的肩膀加以鼓励。

    李恪也在一边说着轻松的话儿,来缓解李治的紧张。

    李佑和李、李贞都跟在房俊左右,低声谈笑。

    唯有魏王李泰孤身一人落落寡欢,显得有些不合群……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催妆诗,我在行!【求票!】

    迎亲队伍进到后宅,停在晋王妃王氏的绣楼之前。

    刚刚对房俊一顿乱捶的一众女眷又呼呼啦啦娇笑着钻进了绣阁,将大门紧紧关闭。而后,王家的司仪站在绣楼之前,大声道:“良辰吉日,贺者赋诗以催新妇梳妆,佳词妙句,方能尽显天作之合,请迎亲傧相赋催妆诗一首!”

    然后,院内众人一起大喊:“新妇子,催出来!”

    房俊微愣,还有这个流程?

    催妆诗他倒是知道,可是自己成亲的时候怎地晕晕乎乎,好像没有这一关啊?就算有那也是自己赋诗,当时的傧相可都是一群酒囊饭袋狐朋狗友,能赋个屁的诗……

    司仪话音刚落,门后便有人娇呼道:“一首怎么成?今日的傧相乃是房俊,长安最最有名气的才子,起码要三首!”

    “不仅仅要三首,而且每一首倒要得到我们肯定才行,对不对姐妹们?”

    房俊无语,听声音又是那个王绣娘搞事情。

    看来必须给李思文下点眼药,成亲之后定要好生拾掇这丫头一番不可……

    不过催妆诗这种事情,可难不倒我!

    以前自己有个中文系的女友,那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女文青,在她的闺蜜结婚的时候拉着房俊收集了古往今来各式各样的催妆诗,严令房俊背下来,在闺蜜的结婚典礼上献诗,好显摆显摆自己男友的“质量”。结果未曾等到闺蜜的婚礼,两人倒是先分了手……

    回首前尘,如梦似幻。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往事不堪回首。

    “三首就三首,尔等且仔细听来!”房二郎豪情大发,似要将往昔的记忆彻底来一次发泄。

    众人都知道房俊的诗词每一首每一阙都是经典,足以传唱一时流芳百世,俱都打起精神。

    李治悄悄拉了拉房俊的袖子,眼巴巴的道:“姐夫,写两首经典的!”

    这催妆诗由于题材限制,一般来说很难有经典。

    若是房俊今日写出一首足以流传后世的经典,在后人谈论这首催妆诗的时候便要提起今日晋王大婚,岂不等同于在史书上留了一笔?

    房俊拍拍李治的肩膀,傲然道:“这有何难?”

    众皆叹服。

    别人说这话,那就是狂妄自大;房俊说这话,没人敢嘲讽半句!人家以往的作品早就奠定了大唐第一诗词名家的地位,谁若是不服,那就先写出一首比房俊好的来看看!

    房俊上前两步,记忆潮水一般涌上脑海,开口吟道:“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满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细品诗句,可知这里描绘的所“催”的对象是位女子。她夜晚“烛下”在“明镜台前”,调着胭脂红粉在妆扮自己。一个“春”字,既显露出年轻女子的妙龄,又象征她有着春光一样的美丽容貌。“催”的方式也是别出心裁,不是粗鲁地呼叫,而是婉言地相劝:不要把“满面浑妆”了,得“留着双眉”,以待“画人”去画。汉代张敞为妻画眉的典故的借用,更增添了诗中意境的耐人寻味。

    “好!”

    院中轰然响应,一片叫好。

    绣楼之内,亦是叽叽喳喳吵作一团。

    谢家与王家乃是姻亲,故此谢明珠与王家女眷尽皆相熟。此刻谢明珠喃喃低语复述了一遍房俊的诗作,叹气道:“这人实在是厉害,作诗这种事情怎么能难得住他呢?”

    王绣娘蹙起蛾眉,咬着银牙道:“那也不能这么轻易便过了吧?”

    绣床之上王氏有些坐不稳了。

    王氏今年刚刚十二岁,见到几位堂姐表姐胡闹为难房俊,颇有些担忧的说道:“那房二郎杀人如麻凶悍得很,何必去招惹他?速速算他通过吧,万一惹恼了他,可怎生是好?”

    王绣娘便笑道:“怎么,妹妹这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嫁出去?”

    王氏羞红了脸,不敢多嘴,由着姐妹们胡闹。

    谢明珠便说道:“反正这一首过了还有两首呢,等到下一首不如这首的时候就算他不通过好了?”

    众姐妹齐齐点头,这么好的催妆诗,不通过实在不像话。

    王绣娘无奈,只得高声道:“这首算过了!”

    门外的房俊哈哈一笑,毫不停歇的朗声道:“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好!”

    又是一片欢腾。

    秀楼内的王绣娘彻底郁闷了,怎地觉得这首比刚刚那首还要好上几分?

    谢明珠一咬牙:“最后一首再刁难他吧?”

    王绣娘只得道:“那行吧……”

    第二首通过,房俊一鼓作气,继续高声吟道:“王氏玉女贵,出嫁帝王家;天母调天粉,日兄怜赐花。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

    这次没人叫好了,整座院子里掌声一片!

    秀楼内的王绣娘和谢明珠彻底傻眼,这人究竟是什么怪物,怎地一首比一首好?

    这样的催妆诗,谁能挑出毛病来?

    正自纠结着,便听得院中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今日房二郎的催妆诗一出,怕是大唐此后再无催妆之诗!妙哉兴哉,楼内的小女儿们,速速请新郎官入内吧!”

    王绣娘吐了吐舌头,赧然道:“是阿耶……”

    闻听是王发话了,一众女眷再不敢胡闹,乖乖的开门迎了晋王李治等人进来,楼内欢声笑语一片。

    暂时没有房俊什么事,他便走到院落一侧,对着身躯佝偻须发皆白的王躬身施礼:“见过永宁郡公。”

    王呵呵一笑:“将死之人,何须多礼?此间规矩尚需些时辰,不若到偏厅之中稍坐?”

    房俊便知道王有话要说,赶紧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上前搀扶着王的胳膊,才发现这老头已然瘦的皮包骨头,然如风中残烛,已近油尽灯枯。

    王温言道:“老朽尚走得动,何须人扶?”

    房俊恭敬道:“尊老敬老,人之美德。”

    王哈哈一笑,由着他搀扶着进入一侧的偏厅。

    自有仆人上茶。

    王指着桌上茶杯中的茶汤,说道:“茶之一物,由来已久,可是唯有房二郎妙手改良,顿成千家万户趋之若鹜的必需之物,有此而来的种种利处多不胜数,老朽着实敬佩。”

    似王这等能够名列“唐初四大名相”之一的一代名臣,房俊自然不会单纯的一位王只是简单的夸奖自己。

    稍做沉思,房俊缓缓说道:“其实茶叶这种东西古之已有,人们之所以未曾钻研出改良之法,大抵并不是因为别人不如我,而是别人从未去想。以往煎茶煮汤代代相传,后人便故步自封不思变化。时代在发展,历史的潮流不可违逆,这是大势。若是人人皆有顺应时代的心思,愿意在原本的事物之上去思讨一些变化,结果将会截然不同,也未必就是那么的悲观。”

    你们总是抱残守缺自私自利的死脑筋,却不知现如今的世道已然因为海贸、火药等新生事物的出现导致一日千里,如何能够顺应潮流?

    在历史的大势面前,任何企图阻挡进步的势力都会被碾压成渣,谁管你是王侯将相,亦或世家勋贵?

    王雪白的眉毛微微一挑,默然不语。

    良久,他才喟然叹道:“关陇集团乃是大唐之基石,陛下权利望暴涨,意图一言而决天下事,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固然,关陇集团的抵抗初衷是不想自身的利益受损,但是这般斗争下去,结果无非是徒增内耗,导致江山不稳,房二郎有宰辅之才,为何不向陛下进谏忠言,反而要推波助澜呢?”

    房俊沉默了一下。

    他每一句话都在脑子里仔细审阅,而后才缓缓说道:“晚辈听过一句话,深以为然。”

    王问道:“说来听听。”

    房俊抬眸,凝视王,忽而一笑,说道:“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

    王稍做沉思,继而白眉一颤,豁然动容。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摆明车马,开战吧!

    “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

    王神色肃然,喃喃念叨一遍,赞叹道:“话意浅白,却直指事物本心,实乃真知灼见!老朽寡闻,却从不曾听闻这句箴言,不知是那位圣贤所著?”

    房俊尴尬的咧咧嘴……

    圣贤倒真是圣贤,可是您让我咋说?

    难道跟你说这是一千多年以后一位名震千古、功盖古今,所取得的成就比之现如今的李二陛下更胜一筹的毛爷爷所说?

    估计自己若是实话实说,王老头的茶杯就能飞到自己的脑袋上……

    他这一犹豫,王又误会了。

    只见王先是狐疑,接着恍然,继而震惊,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一瞬间表情变化堪称奥斯卡级别,讶然道:“原来这居然是二郎之感悟!老朽一声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如二郎这般天资俊秀、身怀异禀之人!这等精辟之言论,若非身经磨砺者心有所悟,便是身具大智慧者邀天之幸,老朽无言以对矣!”

    房俊张着嘴巴,心说:特么我才无言以对好不好?

    解释这不是自己说的?

    那就得把毛爷爷招供出来,不然随便胡诌一个人名更不合理。

    可是就这般承认了,自己的“剽窃罪”无疑又加重一分……

    解释不通,不解释又心虚,房俊干脆直接无视。

    你爱咋想就咋想,干我何事?

    反正剽窃这种事情也不犯死罪,剽啊剽的已经习惯了……

    他说道:“陛下不可能任由关陇集团坐大,事实上世家门阀的强势早已阻碍了帝国的发展。帝国蒸蒸日上日益繁华,急需大量的人才来维持根基、开拓进取。人才从哪里来?从民间来,而不仅仅是将家族利益放在首位的世家子弟。这就需要教育的普及,而自古以来教育都是把持在贵族和门阀的手中,寒门子弟没有通过教育成才的机会,这不符合帝国的利益,所以陛下要改革。”

    这是坦诚之言。

    然而房俊知道,不仅仅是眼前的这位初唐名相明白这个道理,很多世家当中的有识之士也都看得明白。

    问题是看得到,但是做不到。

    世家门阀凭什么世世代代占据政治集团的上层,将家族的荣耀一辈一辈的延续下去,令族中子弟天然便拥有高人一等的地位,可以世代继承高贵的政治财富?

    不是地窖里如山的钱帛珍宝,不是绵延千里的肥沃良田,不是无数的店铺房舍华厦美屋,而是垄断的教育!

    人不读书,何以成才?

    唯有在书中汲取圣贤先哲的知识品德,才有治国济世的才能,没有人能够生而知之。

    世家门阀的垄断使得教育有了昂贵的成本,那些不得不被他们压榨、连活着都是一件极其艰难事情的寒门子弟,哪里有机会去接受教育?

    此消彼长,世家门阀的优秀人才一代接着一代的涌现,寒门子弟却只能在饥饿与温饱之中挣扎……

    最终的结果便是世家门阀占据了社会的上层资源,拥有着兴一国灭一国的强悍能量。而寒门就只能在争取生存权利的道路中永世沉沦。

    世家门阀需要垄断教育保持自己的社会地位和权利分配,皇帝则需要扶持寒门崛起来遏制世家门阀膨胀的实力,进而为帝国发展培养更多的寒门士子,这是立场的矛盾,是利益的诉求,是根本的冲突。

    谁都不可能让步,因为让步的结果便是自掘坟墓……

    那就只剩下斗争。

    斗争的结局,很可能是两败俱伤,这又是双方都不愿意接受的……

    故而,今日王才会借机试探房俊这个李二陛下的“忠实鹰犬”,希望谋求一个和平解决之道。

    却不料房俊说出一句“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这样精辟深刻的话语来!

    这话啥意思?

    简直就是战斗的檄文--别磨磨唧唧得了,摆明车马来战!

    王哑然失笑。

    好一个“宰辅之才”的房二郎,连战斗檄文都能这般鞭辟入里、引人深思!

    “老朽衷心愿意看到二郎有登台入阁那一天,帝国需要你这种锐意进取、开拓创新!老朽已然垂垂老矣,怕是熬不过今年冬天了,遗憾未能见到大唐称雄宇内的那一天,当真是令人唏嘘。”

    王喟然一叹,神情落寞。

    房俊微微一笑。

    这算是委婉的应战,并且嘲讽自己必将在世家门阀的碾压之下时日无多么?

    “世间自有大势,看不见摸不着,却强大无匹,之所以秦能一统天下,汉能后来居上也。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永宁郡公一生睿智,应当能观一叶而知秋、窥一斑而得全豹,何以抱残守缺与大势为敌?”

    王失笑道:“既然天下大势看不见摸不着,尔又如何得知你所代表的就是大势?”

    房俊浓眉一挑,底气十足:“历史会证明!”

    说起天下大势,恐怕就算是诸葛复生也比不过他!

    哥们就是正义,哥们走的就是大势!或许这条路曲折崎岖甚至布满荆棘,但是他深信终有一日世家门阀会被彻底的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教育的垄断不复存在!

    王嘴角噙着笑,神态平和,不与房俊争辩,却微微阖上双目。

    房俊会意,起身施礼道:“不打扰永宁郡公休息,晚辈这就告辞。”

    抬头见到王微微点头,房俊便退出门外。

    头顶的太阳已然西垂,金黄的余晖将院落之中映得一片绚烂。

    太子李承乾走过来,问道:“永宁郡公唤你入内,所为何事?”

    房俊长长吐出口气,将王的意图简单诉说。

    李承乾沉默片刻,说道“二郎切莫小瞧了太原王氏,王氏或许声名不及旁的世家门阀显耀,但是论实力,没有哪一家有资格跟太原王氏硬碰硬,你要处处小心才是。”

    房俊点头。

    刚刚在王面前表现得魄力十足、傲然自负,可是他哪里敢小瞧太原王氏半分?

    可以说直到现阶段初唐为止,太原王氏是最最实力庞大的世家门阀,没有之一!

    太原王家世代簪缨,秦汉以降便是一等一的豪族。晋室南渡之时王家嫡子随着司马皇族南迁成为侨姓,太原王氏跟琅琊王氏一样,其嫡系在东晋初年就已经渡江。

    琅琊王氏在衣冠南渡时为东晋政权的稳固居功至伟,被称为“第一望族”,相传司马睿一度欲与之平分天下,朝中官员一度七成以上以上是王家的或者与王家相关的人,所谓“王与马,共天下”、“不以王为皇后,必以王为宰相”。

    声势达到前所未有之鼎盛!

    可惜侯景之乱时,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一起因拒绝联姻而被侯景大肆屠杀疾呼族灭,从此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同样,太原王氏在东晋依然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户,出过三位皇后,其家族代表人物王述、王坦之、王恭也都曾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但倒霉的是,东晋末年太原王氏的几个代表人物王恭、王愉、王国宝,全都站错了队,纷纷被灭门。太原王氏从此在江南政坛彻底失去影响力,《南史》中甚至没有为太原王氏的人物立传。

    王愉的孙子王慧龙先逃到后秦,后逃到了北魏。

    王慧龙在北魏的仕族并不顺,生前只能做到荥阳太守这种级别的官职。但是他的策略非常好。王慧龙的妻子是清河崔浩的侄女、王慧龙之子王宝兴娶的是范阳卢遐的女儿、王宝兴的妹妹嫁给了陇西李宝子的儿子李承、王宝兴的孙女被孝文帝纳为嫔妃太原王氏一下子重新与清河崔氏、陇西李氏、范阳卢氏、北魏皇族建立起姻亲关系……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人心不足

    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在东汉到魏晋的三百年里,太原王氏原本就是北方首屈一指的望族,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这些家族的祖上原本就交情不浅,大家都是黄河以北的大户,相互扶持一下,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琅琊王氏远在南方的淮河流域,与崔、李、卢等家族的交情就没那么深了。

    到了孝文帝改革时,太原王氏重返故乡已有三代,孝文帝强令鲜卑贵族改汉姓,同时又给各门阀排序列,太原王氏重新回到第一序列。《资鉴》记载“魏主雅重门族,以范阳卢敏、清河崔宗伯、荥阳郑羲、太原王琼四姓,衣冠所推,咸纳其女以充后宫。陇西李冲以才识见任,当朝贵重,所结姻连,莫非清望,帝亦以其女为夫人。”

    可见在当时,陇西李氏还要排在太原王氏后面……

    除了太原王氏的嫡系发展顺利,在南北朝时期,还有许多冒充太原王氏的人,也给太原王氏在隋唐时期的影响力加分。

    这些冒充太原王氏的人中,有一部分其实是匈奴与乌桓后裔。这部分人从东汉时期就生活在并州,汉化之后,就冒姓王。乌桓与拓跋鲜卑的关系错综复杂,拓跋鲜卑早期与乌桓通婚频繁,这部分人在北朝是有一定实力的。

    还有个“中山王氏”的自称是太原王氏的旁支。其祖先王轨,据说是祖上是太原王氏子孙,永嘉年间避乱去了凉州,北魏统一北方,就随了北魏。王轨在北周出将入相,深得北周武帝的器重,曾是权力中心的一员。到了唐朝,这“中山王氏”出了六七个宰相,煊赫一时。

    还有个叫王韶的,也自称是太原王氏之后。王韶仕宦于北周、隋朝,是隋文帝的重臣。

    在北朝时期,但凡是姓王的,只要是存在操作空间的,都想着法子要往“太原王氏”的金字招牌上靠。

    这些人的祖先真正是谁?鬼才知道……

    但太原王氏也并不澄清,任谁突然多了一门富贵远亲,想必也不会拒绝吧?

    而那些挂靠了“太原王氏”招牌的人,自然希望它越来越好。

    这一切所导致的结果就是如果大家都希望你越来越好,你想不好也难呀!

    这位晋王妃王氏这一支与唐朝皇室系旧亲,唐高祖李渊之妹同安大长公主是王氏的叔祖母?,而王氏的母亲魏国夫人柳氏的叔母是唐高祖的外孙女。因此王氏出身显赫,既是西魏重臣的后裔,其父母两族亦都是唐朝皇室的姻亲,可谓关陇集团的中坚力量。

    当然,世上没有永久的巅峰,起起落落浮浮沉沉才是永恒的定律。

    又有谁能想到如今根深叶茂的太原王氏在晋王李治登基之后作为外戚臻达家族荣耀的巅峰,却又在武媚娘与关陇集团的斗争中彻底败下阵来,遭遇前所未有之打击?

    至于李治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房俊不知道。他只知道李治最后坐视关陇集团惨遭失败烟消瓦解,一手扶持他上位的长孙无忌也被武媚娘彻底铲除……

    李承乾走到前边负责讲几句祝词,吴王李恪又走了过来。

    “羡慕你现如今执掌京兆府能够干一番大事,用胸中锦绣尽情描绘这如画江山。”

    英姿挺拔风神俊朗的吴王殿下显得有些落落寡欢,颇为失落。

    房俊知道这位胸中有所报复,回到京城就有如飞鸟入笼折断双翅,有志难舒、壮心难筹,失落郁闷在所难免。

    便说道:“整日悠闲自在,饮美酒睡美人,这有何不好?”

    李恪瞪眼道:“这与混吃等死又有何区别?”

    房俊讥讽道:“殿下可知混吃等死就是在下最大的理想?不仅仅是在下,这世间又有多少人在为了让儿孙能够过上混吃等死的日子而艰辛奋斗?”

    李恪不满道:“休要诳我,难道你不能混吃等死的过日子?”

    房俊道:“的确,依靠我爹的权势自然可以,但是我儿子呢?我孙子呢?房家就算再是受宠亦不过一时,等到圣眷不在,谁知道房家是哪个?所以我得坚持奋斗,一刻不能懈怠。而你不同,你的子子孙孙都是龙子龙孙天皇贵胄,混吃等死才是你们应该保持的状态,非得要壮志得筹大展身手不负此生,那才是取祸之道。”

    本来你这位“贤王”的名声就足够让人忌惮了,在加上身体里的前隋血脉,现在又不甘寂寞,你让别人怎么想你?

    再亲的兄弟、胸怀再宽广的帝王也受不了啊!

    李恪负手长叹道:“这道理本王焉能不知?只是郁结在胸犹如块垒,郁郁难舒啊。”

    房俊无语。

    这位就是没事找抽型的,啥都明白,可就是想不明白……

    王氏祖宅锣鼓喧天,亲朋好友欢聚一堂,他们簇拥着迎亲使团,双眼放光的看着站在人前英姿飒飒俊朗秀逸的晋王殿下。在目前这个阶段以及未来一段可以预期的时间内,这位刚刚成为王氏女婿的天潢贵胄就将是整个王氏以及关陇集团的政治中心,王氏将会把所有的资源都倾注在晋王殿下身上,围绕着他来进行一系列的利益诉求。

    这个诉求未必就是推动晋王殿下参与争储,当然如果时机允许也不是不可以全力一搏,若是侥幸扶持晋王荣登大宝君临天下,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事实证明,历史上的太原王氏的确因为集合整个关陇集团的实力扶持晋王李治上位而获得丰厚的回报,简直就是赚翻了!

    可是谁又能想到,正是眼前这个温文尔雅俊朗不凡甚至有些青涩的晋王殿下,在登基之后便利用武媚娘将关陇集团一脚踹下神坛,彻底跌入深渊?

    而绣楼之中的那位新娘,更是被武媚娘削断四肢塞进酒瓮……

    当然这只是传说,并未见诸于史书,事实上这种事情也不太可能发生。但房俊想起那位凶手现如今正是自己貌美如花的侍妾,就不由自主的打个寒颤。

    教武美眉的任务,任重而道远啊……

    婚礼有条不紊的进行,直到新娘上轿,晋王殿下骑着高头大马走出王氏大宅,早已备好的买自房家店铺的鞭炮便被点燃。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天动地,一股股火药将大红的炮皮子暴烈撕碎之后绽放出刺鼻的硝烟,火红的破碎炮皮子愈发增添了喜庆的氛围。

    整个王氏大宅所在的安善坊人山人海,早已被前来围观的群众堵塞得水泄不通。沿途路口皆有十二卫兵卒把守维持秩序,以防有人冲击迎亲队伍。

    回到太极宫,算是婚礼正式开始,各种礼仪规矩愈发繁琐,却没有了傧相什么事儿。这算不算新娘进门,傧相上墙呢?

    房俊自嘲几句,乐得清闲,被独孤谋拉着,跟着几位驸马躲到太极宫不远的一处偏殿躲清静。一进门儿,便被独孤谋拉着坐到床边,请教生育之法。

    房俊一妻一妾一同有孕的事情早就传遍京师,毕竟对比那些朝廷大佬来说,房俊的话题性更强、风格更突出,但凡有关他的事情总是传播的特别快。

    无论房二郎又升官了又发财了亦或又倒霉了又被陛下揍了,大家表示全都喜闻乐见……

    独孤谋子嗣艰难,几年前曾与安康公主诞下一名麟儿,可惜未曾足月便夭折,夫妻两个痛不欲生,自此之后虽然加班加点努力播种,却是再无动静。

    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年代里,没有子嗣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独孤谋的祖上本就不是真正的独孤家血脉,祖辈皆是一脉单传,到了他这一辈若是无子,岂不是绝嗣?

    若是当真如此,独孤谋死后那可是连祖坟都没资格埋进去,因为他是独孤家的罪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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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但是当房俊穿越到那位浑身冒着绿油油光芒的唐朝同名前辈身上,就感觉生活全都不好了……天唐锦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唐锦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唐锦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